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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五十二章 他哭比我们哭好

    光球死死停住了,半夏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它们消失了。她忽然咯咯笑起来:“他是长得很帅,不是吗?就连他走路的姿势都像是在跳舞。”她脸上的红晕更深:“我知道,我不该盯着他看,可是我无法阻止自己呀。”

    “我也是,”紫苏说道,“而且,我能看透他的本性。但如果他是好……?半夏,楚狂好得可以让你把自己的头发扯下来。”

    紫苏道:“他会去伤害别人,只要那能让他达到更好的目的。他甚至不会注意到自己伤害了谁,因为他会全神贯注于他的好目的,就算他注意到了,他会期望那些人理解他并且认为这都是好的、对的。”

    “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吧。”半夏说道。她见识过紫苏的能力。紫苏看到一个人就能说出他们的许多事情;她不会说出看到的一切,而且,也并不总是能看到,不过,已经足够让半夏相信她了。她瞥了湘儿一眼,对方还在踱步,自言自语又向阴宗伸出手去,继续漫不经心地耍光球。

    紫苏耸耸肩:”我想我还是告诉你吧。他甚至没注意到巧姐在干什么。他问巧姐,是否知道你晚饭后会不会到南花圃去散步,因为今天是假日。”

    “我为她难过。可怜的巧姐。“半夏喃喃说道,手里的光球变得更加活跃。紫苏大笑起来。

    房门带着一阵风”砰!“地打开了。半夏惊叫了一声释放了手里的光球,然后才看清进来的只是仪景公主。

    这位头发枯黄的玄都王位继承人关上房门,把披风挂在钉上。

    “我刚刚听说,”她说道,“传闻是真的。尚义全居然死了。因此爆发了王位之争。”

    紫苏哼了一声:“内战。王位之争。不过都是同一件蠢事的不同叫法而已。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就别说这些了?我们听说的总是这些事。瑶琳桐庐打仗了。投门岭打仗了。虽然他们逮住了钟吾城的假的应化天尊,可晋城还是在打仗。反正这些多半是谣言。昨天,我听到一个厨师说她听说卫符的军队正在进军蟠螭邑。”

    “卫符!你不是说不说这些吗。”半夏说道。

    “而且我看见成少卿了,”仪景公主说道,“坐在内庭的一张条凳上,在哭。看到我之后,他跑了。我忍不住要为他难过。”

    “算了吧,他哭比我们哭好,仪景公主。”紫苏说道。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仪景公主平静地回答,“或者准确些,他曾经是什么人。”

    “他再也不是了,我为他感到难过。”半夏懒懒地向后靠到墙上。令公鬼。成少卿总是让她想起令公鬼。最近几个月以来,她都没有在那种她在鼍龙船上时做的那种梦中见过他。连翘仍然要她写下做的梦里的所有细节,那个鬼子母试图从中找出事件的预兆或者联系,但是,总是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令公鬼的事情,除了那些,连翘说,表示她思念令公鬼的梦。奇怪地,她几乎觉得他再也不存在了,就在她进入巫鬼道之后的几十天里,连同她的梦一起,如同被抹掉了一般。我还坐在这里想楚狂走路的姿势多么好看,她苦涩地想着。令公鬼一定没事的。如果他被抓了,被封禁了,我一定会听到消息的。

    令公鬼被封禁,令公鬼像成少卿一样哭泣着想寻死,这个念头一如既往,使她感到一阵冷意。

    仪景公主来到她身边在床上坐下,盘起双脚。

    “半夏,如果你被楚狂迷住了,我是一点都不会同情你的。我会让湘儿用她老是在说的那些最最难喝的混合药茶来灌你。”她朝湘儿皱眉,对方根本没注意到她进来了,“她怎么啦?别告诉我她也开始为楚狂唉声叹气了!”

    “我可不会去惹她,”紫苏朝她们两人凑过来,压低声音,“那个瘦小的见习使陆离说她,笨得像头牛,而天赋只有牛的一半,结果湘儿一拳打在她的耳朵上。”

    仪景公主听得一缩脖子,“就是这样,”紫苏喃喃说道,“你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眨一下,她们就把她逮到了璐瑶安夫人的书房去了,在那之后,她就是这种不好惹的模样了。”

    显然,紫苏的声音压得不够低,因为湘儿恼怒地咕哝了一声。忽然,房门又一次“砰!”地打开了,一阵大风呼啸着冲进房里。它没能吹动半夏床上的羊毛毯,却把紫苏和她的凳子吹翻了,滚到墙边。风立刻就消逝了,湘儿的脸上一副吃惊的表情。

    半夏赶紧走到门前往外张望。下午的日头正在蒸发昨晚大雨后留下的最后一丝水汽。学徒宿舍外围的露台仍是湿的,没有人,一长排学徒房间的门都关着。那些趁着假日到花圃里去玩耍的学徒们不用说都在自己房间里补觉。没有人会看见。她关上门,在仪景公主旁边重新坐下,湘儿也把紫苏扶了起来。

    “不好意思,明,”湘儿生硬地说道,“有时候我的脾气……我做了这事,不能要求你原谅我。”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你想去璐瑶安夫人那里告状,我会理解的。我活该。”

    半夏巴不得自己不在场;湘儿在认错这种事情上总是那么敏感易怒。她在心里寻找某件事情来集中自己的精神,好让湘儿相信自己的注意力在别处,她发现自己又跟阴宗连接上了,又开始耍光球。

    仪景公主很快就加入了她;甚至在那三个小球出现在她手上之前,半夏就已经能看到王女身上的光晕。她们两开始把熠熠生辉的小球互相抛来抛去,轨迹越来越复杂。有时候,如果其中一个人接过小球时没能维护好,它就会熄灭,然后再亮起来,颜色或者大小稍有变化。

    紫霄碧气让半夏充满生命力。她闻到仪景公主身上留下的早晨沐浴时所用的花瓣澡豆的月季香气。她可以感觉到墙壁上粗糙的石灰,地面上光滑的石板,还有,身下坐着的床铺木料。她能听到紫苏和湘儿比她们低声的对话小声得多的呼吸声。

第四百五十三章 如果你原谅我,我就原谅

    “说到原谅,”紫苏说,”也许你应该原谅我。你正在发脾气,而我多嘴多舌。”

    “如果你原谅我,我就原谅你。”

    两个人一边喃喃说着原谅彼此之类的话,一边拥抱,“不过,如果你再这么干,”紫苏笑道,“我也许会拧你耳朵一圈。”

    “下次,”湘儿回答,“我会拿东西剪你的头发。”

    她也在笑,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半夏和仪景公主身上时,她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你们两个住手,否则就会有某人跑去向学徒总教习启禀。两个新人……”

    “湘儿,你不会的!”半夏抗议。可是当她看到湘儿眼里的目光时,她赶紧扯断跟阴宗的所有联系。

    “好啦。我相信你会。不需要证明啦。我们必须练习,”仪景公主说道,她们对我们要求越来越高。如果我们不自己练习,我们永远赶不上。她的脸上虽然沉着,但她跟半夏一样飞快地断开了跟阴宗的连接。

    “如果你们汲取太多,”湘儿问道,“又没有人能阻止你们,那将如之奈何?我希望你们能多点害怕。我就很怕。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对阴宗是什么感觉吗?它一直都在那里,你想用它来填满自己。有时候,我用尽全部意志才能逼自己停下;我想要全部。我知道,它会把我烧成灰烬,可我还是想要。”

    她打了个哆嗦:“我只希望,你们能更害怕。”

    “我害怕的,”半夏叹了口气,“我怕得要死。可是,这似乎没有用。仪景公主,你怎么样呢?”

    “唯一让我害怕的事情,”仪景公主轻快地回答,“是让我洗碟子。感觉我好像每天都得洗它们似的。”

    半夏用自己的枕头往她的头上丢去。仪景公主把砸在头上的枕头拉下来扔回去,然后垂下了双肩:“噢,好吧。我害怕得不明白自己的牙齿为啥不会咯咯响。厉业魔母曾经告诉我,我会怕得想跟流民一起逃走,可我当时不明白。她们逼我们就像庄稼人逼耕牛干活,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一天到晚都很累,我醒来时全身无力,我上床时筋疲力尽。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自己会失去控制,引导超过自己能控制能力的……”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没有说完。

    半夏知道她没有说完的是什么。她们俩的房间紧挨在一起。就跟许多学徒的房间一样,房间之间的墙壁上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钻了一个小洞,很小,如果你不知道位置,根本就是看不见的,不过,熄灯禁足之后用来聊天倒是很方便。半夏不止一次听到仪景公主在哭泣中进入梦乡,她也不怀疑,仪景公主能听到她自己的哭声。

    “流民们四处流浪倒是很吸引,”湘儿同意,“不过,不论你去哪里,你的能力都不会变的。你无法逃离阴宗。”她的语气说她并不喜欢这个事实。

    “你看到些什么,紫苏?”仪景公主说道,“我们都会成为强大的鬼子母,还是说,我们的余生都会是个洗碟子的学徒,还是说……”她不自在地耸了耸肩,像是不愿意把脑中想到的第三个可能性说出来“给送回家去。赶出巫鬼道。”

    半夏来了之后,就见过两个学徒被送出去了,每个人说起她们的时候,都轻声细语,仿佛把她们当成死人。

    紫苏在凳子上挪了挪。“我不喜欢看朋友的画面,”她嘟囔,“友情会妨碍我的解读。它使我总是把看到的东西往好的事情上套。那就是为什么我再也不肯给你们三个人看的原因。反正,你们的画面没有发生什么,我可以——”她斜眼看着她们三人,突然皱起眉,“这是新的。”她低声说道。

    “什么?”湘儿厉声问道。

    紫苏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危险。你们都深陷某种危险。或者说,你们将会陷入某种危险,就在不久的将来。我看不到细节,但,那是危险。”

    “听到没有,”湘儿对坐在床上两个女孩说道,“你们必须小心。我们都必须小心。你们俩都得答应我,再也不在没有人指引的情况下引导。”

    “我不想再谈这个了。”半夏说道。

    仪景公主赶紧点头:“是呀。我们说点别的吧。紫苏,要是你穿上裙子,我打赌丙火王子会请你跟他出去散步。你知道,他总是在看你,我觉得是裤子和男孩的曳撒挡住了他。”

    “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我不会为了某位大人物而改变的,就算那是你的哥哥。”紫苏心不在焉地回答,仍然斜眼看着她们,皱着眉头;这是她们以前聊过的话题,有时候,冒充男孩有方便之处。

    “只要多看你两眼,没有人会相信你是男孩子的。”仪景公主微笑了。

    半夏很不自在。仪景公主在强作欢笑,紫苏根本没注意听,而湘儿的样子像是打算再警告她们一次。

    当房门再一次砰地打开时,半夏一边跳起来去关它,一边庆幸除了看着其他人假装以外还有别的事可做。然而,她还没走到门前,一个把头发枯黄编成许多小辫子的眯着眼睛的鬼子母走进了房间。半夏惊讶地眨眨眼。首先,来的是青黛。她没有听说过青黛回到巫鬼道了。其次,要是一个鬼子母们想见学徒,会派人去叫她;当一个姊妹亲自找上门来,可能意味着有坏事要发生了。

    此时房间里有五个女人,显得很拥挤。青黛停下来整理了一下红穗披肩,打量着她们。紫苏没有动,但仪景公主站了起来,三个站着的女人行了个屈膝礼,尽管湘儿的膝盖只是略略弯了弯。半夏想,湘儿大概永远都不会习惯有别人权力在她之上。

    青黛的目光落在湘儿身上:“孩子,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学徒的房间?”她的声音冷若冰霜。

    “我在看望朋友,”湘儿生硬地回答。过了一会儿,她才补上,“青黛。”

    “见习使不能跟学徒交朋友。到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孩子。不过,在这里找到你也好,你和你……”她用手指指着仪景公主和紫苏,“出去。”

    “我晚些回来。”紫苏随意地站起来,装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还咧嘴笑着从青黛身旁走过,可青黛根本没看她。仪景公主担忧地看了半夏和湘儿一眼,才行了个屈膝礼离开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不要自以为是

    仪景公主把房门关上之后,青黛站着打量着半夏和湘儿。在这样的审视之下,半夏开始心慌,可湘儿把腰挺得笔直,只是脸稍微红了点。

    “你们两个跟那些和纯熙夫人一起旅行的男孩是同一个村子的。是不是?”青黛忽然说话了。

    “您有令公鬼的消息吗?”半夏兴奋地问道。青黛朝她挑起了眉毛,“请原谅,鬼子母。我失礼了。”

    “你有他们的消息吗?”湘儿问道,语气距离质问之差一点。见习使没有那条必须等鬼子母允许才开口的规定。

    “你们关心他们。这很好。他们遇到危险了,你们也许可以帮助他们。”

    “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有麻烦?”这次湘儿的语气毫无疑问是在质问了。

    青黛抿紧了月季花蕾一般的嘴唇。

    “虽然你们不知道,但纯熙夫人给巫鬼道寄过一些关于你们的信件。纯熙夫人担心你们,和你们的年轻朋友。这些男孩有危险。你们愿意帮助他们,还是让他们自生自灭?”

    “愿意。”半夏回答,同一时间湘儿说道:“是什么样的麻烦?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们?”湘儿瞥了青黛披肩上的红穗一眼,“而且,我以为你不喜欢纯熙夫人。”

    “不要自以为是,孩子。”青黛厉声说道,“见习使还不是姊妹。当姊妹说话时,见习使和学徒都要听,并且服从。”

    她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下去;她的语气恢复了冷漠的平静,但是脸颊气得发白:“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为了某个目标而奋斗,那时候你们就会明白,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你们可能必须跟那些不喜欢的人合作。我告诉你们,我已经跟许多如果有可能我都不愿意跟她分享房间的人合作过。如果可以救你朋友的命,你难道不会愿意跟你最恨的人一起做事吗?”

    湘儿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不过,你还是没告诉我们,他们遇到了哪种危险。青黛。”

    “来自丽麂水的危险。就如我所知道的,他们曾经遇到过的追杀一样。如果你们跟我来,那么至少其中的一些威胁可以消除。不要问我怎么做,因为我无法告诉你们,我只能这样说。”

    “我们要去,青黛。”半夏说道。

    “可是,我们去哪里?”湘儿问。半夏懊恼地瞪了她一眼。

    “投门岭。”半夏惊讶地张开了嘴。

    湘儿则嘟囔:“投门岭在打仗。这个危险跟卫符的军队有什么关系吗?”

    “你相信谣言吗,孩子?不过,就算它们是真的,难道这足以阻挡你们?我还以为,你们把这些男孩称作朋友。”青黛的语气像是说她自己是永远不会这样做的一般。

    “我们去。”半夏说道。湘儿又张嘴,但半夏不让她有机会说话,“我们去,湘儿。如果令公鬼需要我们的帮助还有马鸣和子恒我们必须帮。”

    “我知道,”湘儿说道,“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找我们?我们能做什么那个纯熙夫人或者青黛——你做不到的事情?”

    青黛的脸更白了半夏意识到湘儿的话语快要彻底惹毛对方了,而对方的回答是:“你们两个来自他们的村子。你们以某种我不能完全明白的方式跟他们连在一起。其他的我不能说了。我也不会再回答你的愚蠢问题。你们会为了他们而跟我走吗?”

    她停下来等她们同意;当她们点头时,她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很好。你们在日落前一个时辰,带上你们的马匹和你们旅行需要的任何用品,在黄巾力士昆仑墟最北边的那道门前等我。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们没有得到准许是不可以离开巫鬼道的。”湘儿缓缓说道。

    “你们得到我的准许了。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巫鬼道内部有玄女派。”半夏屏住了呼吸,也听到湘儿同样的反应。

    但是湘儿很快恢复了:“我还以为所有鬼子母们都否认那个那个存在。”

    青黛一抿嘴,冷笑一声:“很多是的,但是我不是其中之一,而且有些事情已经逼近,可以否认的日子已经过去。玄女派是巫鬼道一切的相反面,它存在的,孩子。它无处不在,任何女人都可能属于玄女派,它侍奉混沌妖皇。如果你们的朋友受到黑暗追杀,你们以为玄女派会让你们活着,让你们随心所欲的帮助他们?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否则你们可能无法活着到达投门岭。日落前一时辰。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她走了,坚决地把门在身后关上。

    半夏跌坐到床上,双手抚膝:“湘儿,她是卿月盟的。她不可能知道令公鬼的事情。不然……”

    “她不知道,”湘儿同意道,“但愿我知道为何一个卿月盟愿意帮忙。或者,为何她愿意跟纯熙夫人合作。我敢发誓,她们两人,就算其中一个快要渴死,另一个也决不会施舍水的。”

    “所以你觉得她在撒谎?”

    “她是个鬼子母,”湘儿干巴巴地说道,“我愿意用我最漂亮的银扣针来跟一个酸梅果交换打赌,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不过,我怀疑我们听到的是不是我们心里以为的那些意思。”

    “玄女派。”半夏打了个哆嗦,“她肯定是说了这个词没错的。上天保佑。”

    “没错。”湘儿说道,“她还顺便阻止了我们去跟任何人询问意见,因为,听到这话之后,我们还能相信谁?我们真的只能求上天保佑了。”

    紫苏和仪景公主冲进来,把房门砰地在身后关上。

    “你们真的要去?”紫苏问道,仪景公主指着半夏床上那个小洞说:“我们俩在我的房间里听着呢。我们都听到了。”

    半夏跟湘儿对视一眼,心里猜测她们到底听了多少,她看到湘儿脸上露出同样的想法。

    “如果她们从话里猜出了令公鬼的身份你们必须保密,”湘儿警告,“我猜青黛已经从璐瑶安夫人那里取得了我们离开的批准,不过,就算她没有,如果她们明天开始在巫鬼道翻个底朝天地搜查我们,你们一个字都不许说。”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我也要去

    “保密?”紫苏说道,“不用担心。我要跟你们一起去。在这里,我一天到晚都得对某个辛夷盟姊妹解释那些我自己都搞不懂的事儿。甚至散步的时候,丹景玉座本人都会忽然冒出来,要我去读我们遇到的随便一个人的画面。那个女人要你做事的时候,你似乎无法拒绝她。我至少已经为她把巫鬼道里一半的人读过一遍了,可她总是想要更多演示。我要的只是一个离开的借口,这个机会正好。”她脸上的坚决不容许任何反对。

    半夏心想,为什么紫苏如此坚决要跟她们一起走,而不是自己离开,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仪景公主说话了。

    “我也要去。”

    “仪景公主,”湘儿柔声说道,“半夏和我是那些男孩们在思尧村的乡邻。你是玄都的王女。如果你从巫鬼道消失了,哎……这可能会引发战争啊。”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就算她们把我风干了晒成咸鱼,我娘也不会跟巫鬼道开战的。要是你们三个想跑掉去玩,就别想让我呆在这里洗碟子、擦地板、让某个见习使因为我弄出来的火不是她想要的那种蓝色而去告我的状。丙火王子要是知道了,会妒忌死的。”仪景公主咧嘴笑了,伸手玩弄半夏的头发,“况且,万一你没看紧令公鬼,我可能有机会把他夺过来哦。”

    “我觉得,我们两个都不能得到他的。”半夏哀伤地回答。

    “那么,我们就得知道他选择了谁,然后让那个女人的生活一团糟。不过,要是他能从我们两人之中选一个,他不会笨得再去找其他人吧。噢,笑一笑啦,半夏。我知道他是你的。我只是觉得……”她犹豫了一下,寻找着合适的词继续。“我从来没有冒过险。我打赌,离开的时候,我们两个谁都不会哭泣着入睡。如果我们这样做了,我们就想办法让我们把这部分忽略。”

    “这太愚蠢了。”湘儿说道,“我们要去投门岭。你们也听过消息和谣言的。这一趟可能很危险。你必须留下。我听到青黛说到说到玄女派的事了。”

    仪景公主的声音在说到这个词的时候几乎细不可闻:“如果她们在这里,那么我在这里能有多安全?对于玄女派的存在,我娘要是有即使一丁点的怀疑,也会立刻把我保护起来,打仗也在所不惜。”

    “可是仪景公主……”

    “你们要阻止我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告诉学徒总教习。我们三个人排好队走进她的书房,这将会是一个漂亮的场面。”

    “是我们四个才对。这种事我猜紫苏也逃不掉的。所以,既然你们不打算告诉女先生,那么我就要去。”

    湘儿摊摊双手:“也许你可以说服她。”她对紫苏说道。

    紫苏一直斜倚在门上,斜视着仪景公主,听到这话,她摇摇头。“我认为,她跟你们两个一样必须去。跟我们三个一样。现在,我在你们身上看到的危险更加清晰了。虽然还不能看明白,但我想,这跟你们决定要去有关系。所以它才变得清楚了;因为它更肯定了。”

    “她没有理由要来的。”湘儿说道。可紫苏又摇了摇头。

    “她跟这些男孩的羁绊跟你、或者半夏、或者我一样紧密。她是其中的一个部分,湘儿,不论这是什么。也许,我猜鬼子母们会说,是风月宝鉴的一个部分吧。”

    仪景公主显得既意外又有兴趣:“是吗?是哪个部分呢,紫苏?”

    “我看不清。”紫苏看着地板,“有时候,我宁愿自己从来就没有这种能力。反正多数人都对我看到的结果不满足。”

    “既然我们都要去,”湘儿说道,“那么我们最好开始计划吧。”不论之前她如何反对,一旦决定之后,湘儿总是立刻开始行动:有哪些必须用品,到达投门岭时天气会有多冷,如何顺利地把马匹从马厩里牵出来。

    半夏一边听她安排,一边忍不住猜想,紫苏所说的危险到底是什么,令公鬼的危险又是什么。她所知道的威胁着他的危险只有一个,每次想到这都让她心寒。

    坚持住,令公鬼。坚持住,你这个树桩脑袋傻瓜。我会设法帮助你的。

    半夏和仪景公主并肩在巫鬼道里走过,对经过的每一群女人点头致意。真是太好了,今天巫鬼道这么多来自外界的女人,半夏心想,以至于分不出那么多鬼子母或者见习使去陪同每一个。这些人或独自一人,或几人同行,衣着或华丽或粗鄙,风格属于六七个不同的地方,有些还没洗去到嘉荣这一路上的风尘。她们规规矩矩地等待着鬼子母们接见她们回答她们的问题。有些女人看起来像是贵妇、生意人或者生意人之妻带着仆人。甚至还有些男子,自己站在一边,因为身处巫鬼道而诚惶诚恐,不安地打量着每一个人。

    前面带路的湘儿目光坚决地看着前方,披风在身后飘动,走路的姿势像是很清楚她们该去哪里,事实上她也是很清楚,只要没有人阻拦她们,而且,绝对有权利到那里去这两点当然完全是两码事。此刻她们都穿着自己带到嘉荣的衣服,看起来显然不是巫鬼道的住客。每一个人都挑出了自己最好的一条长裙,以及绣满花纹的上好羊毛披风。半夏觉得,只要她们避开任何可能认出她们的人她们已经躲开好几个了就可能成功。

    “穿成这样,更像是要去某个贵族的花圃中散步,而不是骑马去投门岭。”当半夏帮助湘儿扣好那件胸前和袖子上掺着金丝、绣着珠花的鸦青色丝裙时,湘儿说道,“可是,这也许能帮助我们混出去。”

    此刻,半夏在自己的披风里动了动身子,整平自己那件绣金花的绿色丝裙,看了看穿着一件夹茶白色条纹的蓝色裙子的仪景公主,希望湘儿的法子是对的。到眼下为止,每一个人都以为她们是来咨询的,是贵族,或者至少是有钱的女人,可是,她又觉得她们似乎太显眼了。她惊讶地想到了原因:过去这几个月,她都在穿学徒的素白裙子,现在换上一身漂亮衣服,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第四百五十六章 还是一样

    她们经过一小群穿着精壮的深色羊毛衣的村妇,对方朝她们恭身行礼。走过她们之后,半夏立刻向身后的明瞥了一眼。紫苏还是穿着长裤和宽袖的男式中衣,外加男式棕色披风和曳撒,还用一顶宽边老帽压着一头短发。

    “我们总得有个人当仆人,”之前她大笑着这么说,“穿成你们这个样子的女人总是带着至少一个仆人。等到我们必须逃跑的时候,你就会羡慕我穿裤子了。”

    她背着四个鞍囊,里面胀鼓鼓的塞满冬衣,因为等她们回来的时候肯定已经是冬季了。鞍囊里还有一些从灶房里挑来的食物包裹,足够维持到她们可以再买为止。

    “你真的确定我不能自己提一些行李吗,紫苏?”半夏轻声问道。

    “它们只是有点不好背而已,”紫苏咧嘴笑道,“不重。”她似乎觉得这是个游戏,或者,假装这是个游戏,“而且,一个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子要是自己拿鞍囊一定会引起人们的疑惑的。你有机会拿自己的行李的,如果你愿意连我的一起拿上也行,只要我们……”

    她的微笑消失了,急切地低声说道:“鬼子母!”

    半夏的目光立刻往前扫去。一个一头黑色长发、肤色如古老象牙的鬼子母正从回廊的那边朝着她们走来,边走边听一个身穿农妇粗布衣裳和补丁披风的女人说话。

    鬼子母们还没看到她们,不过半夏认出了她;半雪,辛夷盟,是巫鬼道和鬼子母们历史的老师,一个能在一百步外就认出自己学生的老师。

    湘儿一步不停地转进了一条侧回廊,迎面遇上了一个身材瘦长、天生蹙眉的见习使,提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学徒的耳朵,从她们身边快步走过去了。

    半夏吞了吞口水才能说出话来:“那是陆离,还有巧姐。她们注意到我们没有?”她无法让自己回头去看。

    “没有。”过了一会儿,紫苏回答,她们只看到我们的衣服。半夏长出了一口气,听到湘儿也发出同样的声音。

    “我的心大概还没等我们走到马厩就要跳出来了。”仪景公主喃喃说道,“冒险总是这么刺激吗,半夏?你的心悬在嗓子眼里,你的胃落到脚后跟去?”

    “我想是吧,”半夏缓缓说道。她难以想象,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渴望冒险的,渴望做些像传说中的人们一样危险、刺激的事情。如今,她知道,刺激的是当你回忆时所想起的部分,故事其实省略了许多让人不快的事实。于是,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仪景公主。

    “还是一样,”王女坚决地说道,“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刺激,而且,只要我娘有还王权在手,我就永远不可能有了。在我继位之前,都是她说了算的。”

    “你们两个安静,”湘儿说道。此时回廊里面只有她们几个,视线所及前后都没有人。她指着一条向下的狭窄楼梯,“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路了。前提是我没有被这么多次的左拐右拐给彻底弄晕头。”

    说是这么说,她走下楼梯的样子很自信。众人跟上。没有错,楼梯底下的小门通往南马厩的一个泥地院子,那里是有马匹的学徒寄养马匹的地方,直到她们再次需要骑马为止,通常,那是在她们成为见习使或者给送回家的时候。身后,熠熠生辉巫鬼道高楼高高耸立;前方,巫鬼道的土地伸展开去,十分广阔,巫鬼道的围墙比某些城墙还要高。

    湘儿走近马厩的样子就像是马厩的主人。里面弥漫着干净的干草和马匹气味,两排马棚向前延伸,从马厩上的通气口投进来的光线把马厩里的阴影格成栅栏一般。奇迹般地,杏姑和湘儿的鸦青色母马就养在靠近门口的马棚里。杏姑把鼻子搁在棚门上,朝半夏轻声嘶叫。里面只有一个马夫,面容和善,胡子里夹着花白色,口里咬着麦杆。

    “我们要给我们的马匹上鞍,”湘儿用最高高在上的语气命令他,“这两匹。紫苏,去找你和仪景公主的马。”紫苏放下鞍囊,拉着仪景公主往马厩深处走去。

    马夫皱眉看着她们两个走进去,然后缓缓地把口里的麦杆拿出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夫人。”

    “这些马是我们的。”湘儿坚决地回答,把双手抱在胸前,把巴蛇戒指露在最显眼的地方,你现在就给它们上鞍。半夏屏住了呼吸。这是最后的王牌:当遇到来自比较好骗的人的阻拦时,湘儿会冒充鬼子母。当然了,没有鬼子母或者见习使会相信她的,甚至学徒也可能不会上当,可是,一个马夫,粗汉子朝着湘儿的戒指眨了眨眼睛。

    “我听说是两个,”他终于说道,看来并不买帐,“一个见习使和一个学徒。没有听说有四个。”半夏觉得自己想笑。青黛当然是不会相信她们自己能把马匹弄出去的。

    湘儿有点失望,她的语气尖利起来。“你去把那些马牵出来上鞍,否则你就等着青黛来给你疗伤,还得她愿意。”

    马夫做了青黛名字的口型,可是看了湘儿的脸色一眼之后,他立刻就去动手料理马匹,最多只是嘟囔了一两声,除了他自己没人能听到。他刚刚绑好第二条肚带,紫苏和仪景公主就牵着她们的马匹出来了。紫苏的是一匹尘色的高大骟马,仪景公主的是一匹弯脖子红综小母马。

    “她们上马之后,”湘儿又对马夫说道。“不用问你也听说这事得保密了,不论我们是两人还是两百人,这个要求不变。否则,你就想想如果你多嘴说了不该说的事情,青黛会怎么做。”

    她们骑马离开时,仪景公主朝他丢了串钱币,喃喃说道:“给你带来麻烦了,好人。你做得很好。”

    出门之后,她看到半夏在看自己,就笑道:“我娘说,棍子和红糖加起来的效果比只用棍子好。”

    “我希望对守卫这两样都不需要。”半夏说道,“我希望青黛也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然而,当她们走过建在巫鬼道那高大的南墙里的卫城门之门时,根本看不出有没有人跟守卫打过招呼。那些人只是瞥了一眼,草草施了一礼,就挥手让她们四人通过了。守卫是用来阻挡危险人物进入的;这些人显然没有接到阻止任何人出外的命令。

第四百五十七章 进去吧

    她们骑马缓缓穿过城里的街道,冰冷的河风给了她们戴上披风唐巾的借口。马蹄踩在铺路石板上的响声淹没在街上人群发出的嘈杂声和两边建筑传出的音乐声中。人们穿着来自各地的衣服,从瑶琳桐庐的阴沉深暗色调到流民的明亮鲜艳彩色,各种风格都有。人流在马匹的前面分开,如同河水绕过岩石,可她们还是只能慢慢地步行。

    此时的半夏,不论是对那传说中以天桥相连的高塔,还是对那看起来如同碎浪、如同风蚀崖壁、如同奇幻仙阁的建筑,感觉都跟石头没啥区别。鬼子母们常常会进城,在这样的人群中,很可能在她们察觉之前就会迎面遇上一个。过了一会儿,她意识到其他几人跟自己一样小心提防,可她仍然直到黄巾力士昆仑墟出现在眼前时,才放下心头大石。

    这时候,已经可以越过屋顶看到神木了,它们的树冠在空中舒展着,宽达百丈以上。高大的马尾松和榆树、大树杜鹃和杉树,在它们跟前宛如侏儒。昆仑墟四周环绕着一圈边界,横向长达两里,但这边界实际上只是一系列连绵不尽的螺旋石拱门,每一个都有五丈高,其宽度两倍于高度。

    界外,马车、小推车和人们在街上来去匆匆;界内,却是一片原野风光。昆仑墟既没有园林的人造痕迹,也并非完全随意漫生的森林。事实上,它似乎体现了大自然的理想状态,它就如同一个完美树林,世间最美丽的森林。有些树叶已经开始转色,而就连这种一片绿色中点缀着少许黄色、橙色和红色的样子,在半夏的眼里也像是秋叶最合适的模样。

    就在拱门里不远,有一些人在散步,当她们四人走进林中时,没有人朝她们多看两眼。城市很快就消失在视野外,就连它的响声也渐渐降低直到被昆仑墟完全阻隔。她们只走了十步,感觉却像是距离最近的镇子已经有数里。

    “她说要去昆仑墟的北部边缘,”湘儿四处张望,喃喃说道,“这里最北的没有别的地方,只有……”两匹马从一小丛接骨木后跳出来,打断了她。一匹是毛色光滑的黑色母马,背上是青黛,另一匹是驮马,负重不算多。

    青黛粗暴地一勒缰绳,把黑马拉得人立起来,在空中扬着前蹄。她脸上的怒火像一张面具:“我说过,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件事!而不是告诉所有人!”

    半夏注意到驮马背上有提灯,觉得有点奇怪。

    “这些是朋友。”湘儿挺直了腰说道,可仪景公主打断了她。

    “请原谅我们,青黛。她们没有告诉我们;是我们听到的。我们不是故意要听不该听的事情,可我们就是听到了。我们也想帮助令公鬼。当然,还有其他男孩们。”她飞快地补充。

    青黛看着仪景公主和明。时近傍晚,阳光透过树枝斜照下来,把她们的脸藏在披风兜帽的阴影中。

    “好吧,”她终于说道,目光仍然盯着她们两人,“我本来已经安排好人照顾你们两个,不过既然你们来了,就算了。不论四个人还是两个人,都可以走这一趟。”

    “照顾?青黛,”仪景公主说道,“我不明白。”

    “孩子,众所周知,你和另外那个人是这两个人的朋友。这两人失踪之后,你以为不会有人审问你们两个吗?你以为玄女派会因为你是个王位继承人而对你温柔?如果你们留在巫鬼道,你们可能活不过这个晚上。”

    这话让她们一时沉默无语,然后青黛调转马头喊道:“跟我来!”鬼子母带着她们走进昆仑墟深处,一直走到一道高大精壮、顶部装有剃刀般锋利尖钉的铁栅栏前。栅栏沿着稍微弯曲的曲线向左向右在树木之间延伸,直到视野之外,似乎围绕着一片相当广大的地区。栅栏上有门,用一把大锁锁着。青黛从披风里取出一把大钥匙,打开了门锁,招手让她们进去,在身后把门重新锁好,立刻又骑马继续前行。头上的树枝里,一只松鼠朝她们吱吱叫了两声,某处传来啄木鸟发出的咄咄响声。

    “我们要去哪里?”湘儿问道。青黛没有回答,湘儿生气地看看其他人,“为什么我们不停地往树林深处走?如果我们要离开嘉荣,就得过桥,或者坐船,不论是哪一样,这里都没有……”

    “我们到了。”青黛宣布,“那道栅栏是用来防止任何人伤害自己的,但我们有这个需要。”她指着一块似乎是石头做成的竖立起来的高大厚板,其中一面刻着繁复的藤蔓和叶子。

    半夏的喉咙像被拳头攥紧了;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青黛要带上提灯,而这一点也不能使她高兴。她听到湘儿嘀咕:“红尘之道门。”她们两人对红尘之道门的记忆真是太深刻了。

    “我们走过了,”她跟湘儿说,也对自己说,“我们可以再走一次的。如果令公鬼和其他人需要我们,我们必须帮助他们。就是这样。”

    “这真的是……”紫苏像窒息一般没能说完。

    “红尘之道门,”仪景公主轻声念道,“我不知道红尘之道还能用。至少,我认为它们是不允许被使用的。”

    青黛已经下了马,从两扇仿佛用有生命的藤蔓编织而成的大门上摘下了神树扶桑的三瓣叶。大门正在打开,露出里面昏暗如同银镜的入口,她们的影子黯淡地映射在镜面上。

    “最后说一遍,你们不是非来不可的,”青黛说道,“你们可以在这里等我回来找你们,因为有那道栅栏,你们会很安全。又或者,玄女派会比任何人都先找到你们。”她的笑容一点都不让人愉快。在她身后,红尘之道门已经完全打开,不动了。

    “我没说我不来。”仪景公主说道,但是她朝天色渐暗的树林投去了一个留恋的目光。

    “如果我们要做,”紫苏沙哑地说道,“那就做吧。”她直勾勾地盯着红尘之道门,半夏觉得自己听到她嘟囔:“你这个该死的令公鬼。”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太迟

    “我必须最后~进去,”青黛说道,“你们全部,进去吧。我会跟着来的。”此时她也在打量树林,似乎觉得有人可能会跟踪她们,“快点!快点!”半夏不知道青黛在看什么,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来,可能就会阻止她们使用红尘之道门。令公鬼,你这个满脑子高粱花的白痴,她心想,你就不能找一次惹个不用逼我像传说中的女侠客那样行动的麻烦吗?她用脚跟踢了踢杏姑的肚子。毛发蓬松的小母马在马厩里呆了太久,变得难以控制,被踢了一脚之后往前一跳。

    “慢!”湘儿喊道,可已经太迟。

    半夏和杏姑朝着她们自己的晦黑影子冲过去;两匹毛茸茸的马碰上了鼻子,仿佛流进了彼此的身体。然后,随着一阵冰冷的冲击,半夏也跟自己的影子融合了。时间像被拉长,寒冷像蛞蝓般缓慢地爬过她的身体,每前进一条头发宽度的距离都花费许多分钟。

    突然,杏姑踉跄着跌入一个漆黑的空间,动作快得小母马几乎要向前翻个大筋斗。她好不容易稳住,瑟瑟发抖地站着,半夏连忙从她背上爬下,在黑暗中摸索着小母马的脚,看她是否受伤了。她几乎要庆幸黑暗藏住了自己的大红脸。她明明知道红尘之道门里的时间和距离都跟外边不一样;她行动之前根本就没有动脑筋。

    四面八方,除了那个长方形的红尘之道门之外,只有黑暗包围着她,从这边看起来,那门如同一个装了烟陶器的窗户。它没有透进任何光线,黑暗似乎把太阳光紧压在外,不过,透过它,半夏可以看到其他人,动作慢吞吞地宛如噩梦中的妖怪。湘儿正在争论,坚持要先把提灯分发给她们照明;显然更想要速度的青黛黑着脸同意了。

    湘儿走过红尘之道门时,她慢慢地牵着自己的鸦青色母马,走得如此之慢,半夏几乎想冲上去拥抱她,她的激动至少有一半是为了湘儿带来的提灯。提灯灯光照亮的范围比本该有的范围要小,黑暗在压迫光亮,竭力把它逼回提灯之中。可是,对于已经开始觉得黑暗如有重量一般压在自己身上的半夏来说,如同救星。不过,她只是说了一句:“杏姑没事,我也没有摔断脖子。我该打。”

    曾经,在那紫霄碧气被粘污之前,红尘之道里是光明的,可是,混沌妖皇对于乾曜的亵渎使它们腐化了。

    湘儿把提灯塞到半夏手中,转身从马鞍的肚带中拿出另一盏来。“只要你知道自己该打,”她喃喃说道,“你就不用挨打。”她忽然呵呵笑起来,“有时候,我觉得,禁魇婆这个头衔,不是来自别的,正是来自这些歇语。”

    “好吧,这里还有一句。你要是折断了脖子,我会把它接好,就为了让我再把它折断。”湘儿的语调轻快,半夏也笑了起来直到她想起自己身处何方。湘儿的笑意也没能持续多久。

    紫苏和仪景公主犹犹疑疑地穿过红尘之道门,牵着马匹,举着提灯,显然以为里面会有妖怪等着她们。当她们发现这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时,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在这种压抑之下紧张地原地踏着小步。青黛把神树扶桑的叶子放回去,牵着驮马在红尘之道门关上之前骑马走了进来。

    青黛不等红尘之道门完全关好,就一言不发地把驮马的缰绳丢给紫苏,沿着手里提灯的黯淡灯光下的一条白线,往红尘之道深处走去。地面似乎是石质,被酸腐蚀得坑坑洼洼。半夏连忙爬上杏姑的马鞍,其他人的动作跟她一样迅速。这里的世界中似乎除了马蹄下的粗糙地面之外,什么都没有。

    黑暗中,白线如箭一般笔直地通往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写满牙白色的黄巾力士文字。跟地面上一样,石板上的坑洼把文字弄得断断续续。

    “是引路残碑,”仪景公主低声说道,在马鞍上转身往四周张望,十分不安,“厉业魔母教过我一些红尘之道的事情。她说得不多。不够,”她阴沉地补充,“又或是,太多。”

    青黛拿出一张麻料纸,冷静地跟引路残碑对比了一下,然后放回披风中,半夏连看一眼都来不及。

    提灯发出的光芒不是在边缘渐渐减弱,而是突兀地终止。不过,当鬼子母带着她们离开引路残碑时,这光芒足以让半夏看见了一些残破不堪的石栏杆。仪景公主说:“这是岛。”黑暗中要判断岛的大小很困难,不过半夏估计它可能有一百步宽。

    栏杆之间,是石桥和斜坡,每一条的旁边都有一根石柱,上面有一行黄巾力士文字。桥的下面似乎空无一物。斜坡往上或者往下倾斜。当她们经过每一条桥或着斜坡时,都只能看到近处的一点,不可能看见远处。

    青黛每经过一根石柱都只稍微停一下看一眼,最后走上了一条向下的斜坡,很快,周围就只有斜坡和黑暗了。一种让人沮丧的寂静压在一切之上;半夏有种感觉,就连马蹄踩在粗糙石头上的声音都不能传播到灯光以外的地方。

    斜坡一直一直向下倾斜,像是朝着自己弯下去一般,最后,它接在了另一个岛上,一样的破烂栏杆间隔在桥与斜坡之间,青黛也一样地拿她的麻料纸去跟引路残碑对比。看上去,岛是实心的石头,就跟第一个岛一样。半夏宁愿自己无法肯定第一个岛是否就在她们的正上方。

    湘儿忽然开口,把半夏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她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可她在中途停下来吞了吞口水才能把话说完。

    “它……它有可能。”仪景公主弱弱地回答。她的眼睛往上翻,很快又落回来,“厉业魔母说,在红尘之道里面,平时的规律是不适用的。至少,跟外面的规律不同。”

    “这简直也太奇怪了!”紫苏喃喃说了一句,然后提高嗓门,“你打算要我们在这里呆多久?”

第四百五十九章 沉默了

    鬼子母的蜜色辫子一甩,转过头来看着她们。“直到我带你们出去为止,”她冷冷回答,“你们越骚扰我,在这里就停留得越久。”她又低头研究麻料纸和引路残碑去了。

    半夏四人沉默了。

    青黛从一个引路残碑走到一个引路残碑,穿过一道道斜坡和似乎悬空在无尽黑暗之上的石桥。鬼子母很少搭理其他人,半夏发现自己开始疑惑,假如她们其中一人掉了队,她会不会回头去找。其他人大概也有着同样的念头,因为,她们全都紧紧地跟在黑母马脚跟后。

    使半夏吃惊的是,她仍然能感觉到阴宗的吸引,既能感觉到太一的阴性力量的存在,也能感觉到触摸它、引导它流动的欲望。不知怎的,她本以为黑暗对红尘之道的亵渎会把它遮挡起来。她隐约能感觉到这种粘污。很微弱,跟阴宗无关,不过,她很肯定,在这里向太一伸出手去无异于裸着双手伸进污秽、油腻的烟雾中去擦净杯子。不论她做什么,肯定都会受到粘染。几十天以来第一次,她毫不费力就能抵制阴宗的诱惑。

    当青黛突然在一个岛上下马宣布驮马背上有食物、她们要停下来吃晚饭和睡觉时,外面的世界已经天色全黑了。

    “把食物包裹拿出来,”她懒得指出命令的对象,“它足够我们去投门岭的这两天路上吃了。就算你们蠢得忘记给自己带食物,我也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到达目的地的。”她手忙脚乱地解开自己母马的马鞍,绑好脚绊,然后却坐在自己的马鞍上,等着她们四人之一给她送上食物。

    仪景公主给青黛送上死面饼和肉干。鬼子母的神情显然不需要她们任何人的陪伴,所以她们几个在离她稍远一点的地方,把马鞍放在一起,坐在上面吃饼子和肉干。灯光之外的黑暗让她们食之无味。

    过了一会儿,半夏问道:“青黛,如果我们遇上黑青的话怎么办?”

    紫苏疑惑地做了做这个词的口型,可仪景公主惊叫了一声:“纯熙夫人说过,那东西是杀不死的,甚至很难受伤,而且,我能感觉到这个地方等着扭曲我们,使用紫霄碧气做的任何事情……”

    “没有我的批准,你们连想一想太一都不要。”青黛厉声说道,”好了,如果一个像你们这样的人想在这里,红尘之道里,进行引导,你们可能会像汉子一样发疯。你们没有受过训练抵抗制造这里的男子所留下的污秽。如果黑青出现,我来对付。“

    她嘟起嘴,打量一小块肉干,又道:”纯熙夫人其实并不像她自己以为的知道那么多。“她微笑着把肉干扔进嘴里。

    “我不喜欢她。”半夏嘟囔,声音足够低,保证那鬼子母听不到。

    “如果纯熙夫人可以跟她合作,”湘儿静静地说道,“我们也可以。不是说我对纯熙夫人的好感比青黛多,不过,如果她们又在管令公鬼他们的闲事……”她没有说完,用力往上拉了拉披风。黑暗不冷,却给人冷的感觉。

    “黑青是什么东西?”紫苏问。仪景公主用一大堆从厉业魔母和她娘口里听来的话回答之后,紫苏叹了口气,“风月宝鉴得负上许多责任。我不知道有任何男子值得我们这样去为他们。”

    “你不是非来不可的,”半夏提醒她,“你随时可以走呀。没有人阻止你离开巫鬼道的。”

    “噢,我确实可以游荡出去,”紫苏做着鬼脸,“跟你,跟仪景公主一样容易。风月宝鉴不在乎我们想怎样,半夏,如果,在你为他做了这一切之后,令公鬼不娶你,又如之奈何?如果他娶了某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女人、或者仪景公主、或者我又如何?然后你又怎么办?”

    仪景公主呵呵笑了:“我娘决不会答应的。”

    半夏沉默了一会儿:“令公鬼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娶任何人。如果他真的娶了……”她无法想象令公鬼会伤害任何人。她想:即使是他疯了以后吗?一定有办法阻止的,有办法改变;鬼子母们有如此丰富的知识,如此繁多的技能。如果她们可以阻止,为何她们不这样做?唯一的答案是,她们不能阻止,而这却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竭力轻松地回答:”我可不认为我会嫁给他。鬼子母很少成亲,你知道的。不过,如果我是你,我是不会对他动心的。你也是,仪景公主。我不认为……”她哽住了,咳了一声掩饰过去,“我不认为他会成亲。就算他真的结了婚,我会为任何嫁给他的人祝福,就算那是你们之一。”

    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很真诚:“他固执得像头驴子,老是犯错,不过,他很温柔。”她的声音想颤抖,可她设法把它变成了大笑。

    “不论你怎么说你不关心,”仪景公主说道,“我知道你并不会比我的娘同意得多一点。他很有趣,半夏。比我遇到过的任何一个男子都有趣,尽管他是个放羊的。如果你傻得把他抛弃,那么当我决定向你和我娘两个挑战时,你可只能怪你自己了。玄都王子在成亲前没有任何头衔是有先例的。不过,你不会那么傻的,所以不要再假装了。毫无疑问你将会选择绀珠派,把他变成你的一个退魔师。据我所知,每个只有一个退魔师的绀珠派都是嫁给了她的退魔师的。”

    半夏强迫自己同意这个主意,心想如果她真的成了绀珠派,她要找十个退魔师。

    紫苏皱眉看着她,湘儿则若有所思地看着明。她们全都沉默下来,从鞍囊里取出更合适旅行的衣服换上。在这样的地方里,要保持精神欢快不容易。

    半夏好不容易才睡着,而且睡得断断续续的,充斥着噩梦。她没有梦见令公鬼,却梦见了一个双眼冒火的汉子。他的脸这次没有戴面具,上面满布可怕的烧伤疤痕。他只是看着她,哈哈大笑,可这比起后来那些在红尘之道里永远迷路、被黑青追赶的梦更可怕。当青黛用骑马靴尖踢她的肋骨把她叫醒时,她只觉得感激;她感觉自己像是根本没有睡过一样。

第四百六十章 你们在说什么

    青黛催着她们,拿着提灯充当引航星,拼命赶路。她还不许她们停下睡觉,直到她们坐在马鞍上直打晃。睡在石头上已经够难受的了,而青黛还无情地只让她们睡了几个时辰,几乎不等她们上马就已经动身出发。斜坡,石桥,岛,引路残碑。在那漆黑之中,半夏一次又一次地见到它们,已经数不清见了多少次了。她也早就失去了时辰和日子的感觉。

    青黛只容许短暂的停留让马匹歇脚,而黑暗则沉重地压在她们肩上。除了青黛,她们全都垂头丧气像一袋麦子般耷拉在马鞍上。鬼子母似乎不受疲倦或者黑暗的影响。

    她的样子就跟在巫鬼道里时一样精神,一样冷漠。她拿麻料纸跟引路残碑比对时,不容许任何人看,湘儿问她的时候,她一边收起来一边简单地说了一句,“你们看不懂。”然后,当半夏疲倦地眨着眼时,青黛正在离开一座引路残碑,她不是朝着下一座桥或者斜坡,而是沿着一条通往黑暗的伤痕累累的白线而去。半夏跟她的朋友们对视一眼,然后全都赶马跟上。前方,在她的提灯照耀之下,鬼子母已经取下了红尘之道门雕刻中的神树扶桑叶子。

    “我们到了,”青黛微笑道,“我终于把你们带到了你们必须去的地方。”

    红尘之道门打开时,半夏下了马,等青黛招手让她们出去时,她牵着乱毛小母马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即使是这样,她和杏姑在慢动作中走出红尘之道门时,还是被门前那些红尘之道门打开时压平了的矮树丛绊了一下。红尘之道门完全埋在密集的矮树之中,附近只有几棵树,早晨的微风吹拂着颜色比嘉荣那里稍微鲜艳的树叶。

    她站着,看着她的朋友们从门里浮现,过了快一小会儿之后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其他人,远远地站在对着红尘之道门的另一面,正好被红尘之道门挡住。发现这些人之后,她盯着他们看,不知该做何反应;这群人是她见过的最怪异的人了,而她也已经听说过太多投门岭这边在打仗的传言。

    那里至少有五十个披着盔甲的汉子,层层叠叠的铁片覆盖在他们的胸前,暗黑色的头盔形状像虫子的脑壳。他们或坐在马鞍上,或站在马匹旁,看着她,看着正在出现的其他人,看着红尘之道门,互相交头接耳。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没有戴头盔的汉子是个个子高大,脸色黝黑,长着鹰勾鼻的家伙,屁股旁边挂着一个镀金涂漆的头盔,从表情看似乎对他眼前的情景感到很吃惊。

    士兵之中还有女人。其中两个穿着朴素的深鸦青色裙子,戴着牙白色项圈,专注地看着正在走出红尘之道门的人。她们两人身后各有另一个女人紧贴她们站着,近得随时可以在她们耳边说话。另外还有两个女人,互相之间离开一点距离站着,穿着宽摆骑马裙,裙脚长及脚踝,胸前和裙子上都有个画有牙白色叉形雷电的标志。这群人里的最后一个女人是最怪异的,她坐在一乘八人大轿上,轿夫是八个肌肉发达,裸着上身,穿着黑色袋形裤子的汉子。

    女人的头皮两边都剃光,只有头顶留着一片黑色头发如同一条宽带拖在脑后。她穿着一件茶白色长袍,上面有一个蓝色为底,绣着花鸟的椭圆形图案。袍子经过刻意的整理,露出她里面的白色摺裙。她的指甲足有一寸长,每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指甲涂上了蓝漆。

    “青黛,”半夏不安地问道,“您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吗?”她的朋友们用手指搅着缰绳,不知道是否该上马逃跑。而青黛,把神树扶桑的叶子放回远处,让红尘之道门开始关上,然后,才自信地走上前去。

    “大夫人苏罗?”青黛的语气半是提问半是声明。

    轿子上的女人略略点头。“你是青黛,”她的发音很含糊,半夏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是个鬼子母。苏罗歪着嘴唇补充道,士兵们低声议论起来,“我们得快点,青黛。这里有巡逻,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你跟我一样不会享受窥伺诇谍的关注的。我要在聂师道发现我离开之前回到冷泉镇。”

    “你们在说些什么?”湘儿质问,“她在说什么,青黛?”

    青黛伸出两手各自按在湘儿和半夏的肩膀上。“这就是跟你说过的两个女孩。还多了一个,”她朝仪景公主点点头,“她是玄都的王位继承人。”

    那两个裙子上有雷电的女人开始往红尘之道门前的五人靠近,半夏注意到,她们手里拿着一卷由某种牙白色金属制成的东西像是如意一样,那个没戴头盔的士兵也跟她们一起走来。他的双手距离肩后伸出来的剑柄都很远,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不过,半夏仍然眯起眼睛打量他。青黛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变动;否则,半夏早就跳到杏姑背上了。

    “青黛,”她焦急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他们也是来帮助令公鬼他们几个的吗?”

    鹰勾鼻汉子突然出手抓住了紫苏和仪景公主的后领,下一瞬间,一切像是同时发生一般。那汉子咒骂了一句,有个女人尖叫起来,又或者是,好几个女人在尖叫;半夏无法确定。

    突然间微风变成狂风,卷起一阵尘土落叶,吹走了青黛愤怒的叫喊,吹得大树弯下腰来嘎吱呻吟。马匹一边倒退一边尖声嘶鸣。其中一个女人伸出手来把什么东西扣在了半夏的脖子上。

    半夏的披风被风吹得像船帆般鼓胀起来,她一边抵挡着风力一边伸手去扯脖子上那个仿佛是光滑金属项圈的东西。扯不下来;她狂乱地摸索着,只觉得它没有一丝缝隙,尽管她知道那上面肯定有某种扣子。那个女人刚才拿着的那卷牙白色东西如今搭在半夏的肩膀上,另一端连接着女人左手手腕上的一个明亮的手镯。半夏紧紧握起拳头,使劲全身力气揍了那女人一拳,正中她的眼睛然后摇曳一下,自己也双膝跪倒,耳朵嗡嗡作响。感觉像是被某个大块头汉子打中了脸庞。

第四百六十一章 禁师

    等她视力恢复之后,风已经停了。有几匹马没人控制在旁边游荡,其中就有杏姑和仪景公主的母马。有些士兵在一边诅咒一边从地上爬起来。青黛正在平静地扫去裙子上的尘土和落叶。紫苏跪在地上,双手按着地面,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鹰勾鼻汉子站在她旁边,手在流血。紫苏的小刀落在她的手长之外,其中一边的刀刃染了红色。湘儿和仪景公主不见了踪影,湘儿的母马也是。还有些士兵和其中一对女人之中的一个不见了。另外一对还在,此时半夏看清了,那两人之间也是连着一条银链,就跟那条把她和站在她旁边的女人连起来的银链一样。

    她身旁的女人一边搓着脸颊,一边在半夏旁边蹲下来;她左眼的周围已经开始出现淤青。她长着一头黑色长发,一双棕色大眼,很标致,年纪大概比湘儿长十岁。

    “这是给你的第一个教训,”她加重语气说道,她的语气里不但没有敌意,还有一种近乎友善的感觉,“这次我不会再罚你了,因为,我自己在面对一个新抓到的伍相奴应该提高警惕才对。记住我下面的话。你是个伍相奴,受束者,我是个“禁师”也有人叫我们振威使,约束者。当伍相奴和“禁师”或者振威使连在一起时,不论“禁师”或振威使受到任何伤害,伍相奴将会感到双倍的痛楚。甚至乎死亡。所以,你必须记住,永远不要用任何方式袭击“禁师”。而且,你必须保护你自己的“禁师”,比保护自己更拼命。好,我叫尸魃。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你说的那个。”半夏喃喃说道。她又去拉扯那个项圈;结果跟以前一样。她想把那个女人打倒在地然后把她手腕上的手镯给拆下来,不过,她否决了这个办法。就算那些士兵不来阻止她,到眼下为止,那些人似乎完全不理会她和尸魃。她也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觉得那个女人所说的话是真的。她摸摸自己的左眼,痛得一缩,它摸起来并不发胀,所以她的眼睛可能不会真的像尸魃那样留下块淤青,可是,它很痛。她的左眼,还有尸魃的左眼,都是。

    她提高了嗓门:“青黛?为什么您让她们这样做?”青黛拍拍双手,看都不往她这边看。

    “你要学的第一件事,”尸魃说道,“就是要严格遵守你的命令,而且,决不容迟疑。”半夏吸了一口气。从脚底到头皮,她的皮肤突然灼烧起来,如针扎一般刺痛,就像是她刚才在针窝里打了几个滚一般。灼烧的感觉加剧了,她拼命摇头。

    “要知道,有很多禁师,”尸魃继续用那几乎是友善的语气说道,认为伍相奴没有拥有名字的资格,连给她们取个名字都没有必要。不过,抓住你的人是我,所以,由我来负责你的训练,我准许你保留你自己的名字。只要你别太惹我生气。可此刻,你让我稍微有点心烦了。你真的希望继续这样做,直到我生气为止?“

    半夏颤抖着,咬着牙。她强忍着乱抓乱挠的冲动,指甲都掐进手掌里了。蠢材!只不过是你的名字而已。

    “半夏,”她好容易才说出来,“我叫半夏。”灼烧的刺痛感立刻消失了。她颤抖着长舒了一口气。

    “半夏,”尸魃说道,“好名字。”半夏惊恐地地看着尸魃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就像在拍一只小狗。

    这,她明白了,就是她从那女人的语气中感觉到的那种感情那是对一只受训的狗的好意,而不是对待人的友善。

    尸魃呵呵笑了:“现在你还更愤怒了。你要是决定再打我一下,记住不要太使劲,因为你感到的痛楚是我的双倍。不要尝试引导;没有我的明确命令,你决对不许做这件事。”

    半夏的眼皮一跳。她爬起来,竭力忽略尸魃。对一个牵着狗带绑着你脖子的人,要忽略她只能是尽力而为。当那个女人又呵呵笑起来时,她觉得脸颊发烫。她想到紫苏那里去,可是尸魃手里放开的银链长度不够那么远。

    她轻声呼唤:“紫苏,你没事吧?”紫苏缓缓向后坐在脚跟上,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捂头像是宁愿自己没有移动过它。

    尖齿般的雷电划破晴朗的天空,落在不远处的树林之中。半夏吃了一惊,然后露出了微笑。湘儿和仪景公主还没被捉住。要说有谁能救出她和紫苏,那就是湘儿。她的微笑转变成对青黛的怒视。不论这个鬼子母为了何种理由出卖她们,这笔帐是一定要她还的。总有一天。总有办法。怒视没有任何效果;青黛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轿子上。

    那些光膀子汉子跪下来,把轿子放到地上。苏罗走下来,仔细地整理好袍子,才迈着穿软布鞋的脚,小心地选着落脚点,走向青黛。这两个女人身材相近,两双棕色的眼睛水平对视。

    “你应该给我带两个来,”苏罗说话了,“可是,我只得到了一个,两个逃走了,就眼下看来,其中一个的力量比我听说的要强许多。她会把方圆两里之内的巡逻队都吸引到我们这里来的。”

    “我给你带了三个,”青黛平静地回答,“如果你没办法控制她们,也许我们的主人会在你们之中另选一个仆人。你在担心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要是巡逻队来了,杀掉就是。”

    这时在不远处,又有雷电划过,过了一会儿,雷电落点附近传来如雷鸣般的巨响,伴随着满天飞扬的尘土。青黛和苏罗都像没看见一样。

    “算了,我还是会带着两个新伍相奴回到冷泉镇,”苏罗说道,“可是,放一个鬼子母……”她把这个词扭曲得像个诅咒,“自由地离开,真让我伤心。”青黛的表情没变,但是半夏看到她的身上突然散发光晕。

    “小心,大夫人,”尸魃喊道,“她准备好了!”士兵们一阵骚动,伸手拔剑相向,可苏罗只是双手合什,目光越过她的长指甲看着青黛,露出微笑,“你不会对我不利的,青黛。我们的主人不会答应,因为在这里,我的用处无疑比你更大,你对他的恐惧比成为伍相奴的恐惧更深。”

第四百六十二章 背刀奴

    青黛露出微笑,脸上却气得发白:“而你,苏罗,你对他的恐惧比被我就地烧成灰烬更深。就是这样。我们都害怕他。然而,就算是我们的主人,他的需要也会随着时间改变。所有的伍相奴最终都会受束。也许,我会是那个把项圈戴在你漂亮脖子上的人。你说的没错,苏罗。我们主人的需要会改变。在你向我下跪的那一天,我会提醒你这一点的。”

    大约一里之外,一棵高大的大树杜鹃突然化成熊熊火炬。

    “这真烦人,”苏罗说道,“背刀奴,叫他们回来。”鹰勾鼻汉子拿出一个比他的拳头还小些的号角,吹出嘶哑尖利的声音。

    “你必须找到那个叫湘儿的女人,”青黛厉声说道,“仪景公主无关紧要,但是你启航的时候,船上必须带着那个女人和这里这个女孩。”

    “我对我的命令十分清楚,用不着你多嘴,尽管我很想知道原因。”

    “你所听说的内容,孩子,”青黛冷笑,“就是准许你知道的内容。记住,你要侍奉和服从。这两个女人必须被带到葬月之海大洋的彼岸,并且留在那里。”

    苏罗哼了一声:“我不会留在这里找那个湘儿的。要是聂师道把我交给了窥伺诇谍,我对主人就没有用处了。“青黛生气地张开口,但苏罗不容她插话,”那个女人逃不了多久的。她们全都逃不了多久。我们启航时,会带上这块可怜的小地方里每一个可以引导的女人,就算她只有一点点力量。她们会戴上项圈,被银链牵着。如果你希望留下来找她,随你。巡逻队很快就会到这里来了,来寻找仍旧藏在野外的暴民。有些巡逻队还带着伍相奴,他们可不会理会你侍奉的主人是谁。就算你能在这次遭遇中活下来,银链和手镯将会教你如何过一种全新的生活。可我相信,我们的主人不会费神去救一个蠢得让自己被捉住的仆人的。”

    “如果这两个女人之一被留在这里,”青黛生硬地说道,“我们的主人就会费神来对付你了,苏罗。两个都带走,不然,就付出代价。”她紧捏着母马的缰绳,走向红尘之道门。很快,门就在她的身后关上。

    那些出去追赶湘儿和仪景公主的士兵飞奔而回,带着两个用银链、项圈和手镯连在一起的女人,她们骑着马并肩而行。有三个汉子牵着马鞍上搭着尸体的马匹。当半夏看清楚那些尸体全都穿着盔甲时,心中顿时燃起希望。他们没有抓到湘儿和仪景公主,两个都没抓到。

    紫苏想爬起来,可那鹰勾鼻汉子一脚踩在了她的肩胛骨之间,把她踩得趴到了地上。她大口吸着气,微微颤抖着。

    “我恳求发言,大夫人。”鹰勾鼻汉子说道。苏罗的手略略动了动,他便继续说,“这个乡巴佬划了我一刀,大夫人。如果她对您没有用处?”苏罗的手又略略一动,便转过身去。汉子反手往肩后去拔剑。

    “不!”半夏大喊。她听到尸魃在轻声咒骂,然后那灼热的刺痛又一次覆盖了她的肌肤,比上一次更难受,可她没有停止。“求求您!大夫人,求求您!她是我的朋友!”从没受过的痛苦穿透灼热攻击着她。每一寸肌肉都纠结在一起抽搐;她把脸埋在泥土中,啜泣着,但她还是看到背刀奴那把沉重弯曲的剑刃离开了剑鞘,看到他双手举起它。“求求您!噢,紫苏!”

    突然,痛苦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只留下记忆。苏罗那双如今粘了尘土的蓝色织金锦软鞋出现在她的脸前,但她的眼睛盯着背刀奴。他站在那里,宝剑高举过头,全身重量都压在踩着紫苏后背的脚上没有动。

    “这个女孩是你的朋友?”苏罗说话了。

    半夏想爬起来,可是看到苏罗的眉毛惊讶地一跳,连忙伏在原地,只抬起头。她一定要救紫苏。如果这意味着屈服,她张开嘴唇,希望自己龇出的牙齿可以充当微笑:“是的,大夫人。”

    “所以,如果我放过她,如果我容许她偶尔去看望你,你就会努力做活,学习你要学的技能?”

    “我会,大夫人。”为了阻止那把剑劈开紫苏的头颅,半夏愿意答应比这更可恨的要求。我甚至会遵守我的承诺,她阴郁地想着,只要有必要。

    “让那女孩骑她自己的马,背刀奴,”苏罗吩咐,“要是她没法坐在马鞍上,就把她绑在上面。如果这个伍相奴证明是个无能之辈,也许我就会让你得到那个女孩的脑壳。”她已经开始朝着自己的轿子走去。

    尸魃粗暴地把半夏拉起来,把她推向杏姑,可半夏的眼里只有紫苏。背刀奴对紫苏的态度一点也不比尸魃对她的态度温柔,不过,她觉得紫苏应该不会有事了。至少,紫苏还有力气挣脱背刀奴试图把她绑在马鞍上的绳子,只需要稍微帮助就自己爬上了骟马的马背。

    这支奇怪的队伍朝着西边出发了,苏罗在最前面,背刀奴稍微落后跟在她的轿子旁,近得足以随时响应任何召唤。尸魃和半夏在后面,跟紫苏以及另一对禁师和伍相奴一起走在士兵后面。那个显然是来捉湘儿的女人还拿着那卷银链,扶弄着链子,一脸怒容。起伏的地面稀稀拉拉地散布着树林,那些着了火的大树杜鹃很快就落在她们身后,只剩下天空中的一缕黑烟。

    “你该感到荣幸,”过了一会儿,尸魃说话了,“大夫人跟你说话了。下次,我会让你戴一条彩带来纪念这种荣幸。不过,因为你是自己去引起她的注意的。”

    仿佛有无形的鞭子一鞭抽在她的后背上,半夏叫了起来,接下来,一鞭又一鞭,抽在她的大腿和手臂上。它们似乎来自所有方向;她明知无法阻挡它们,却还是无法自制地挥舞着手臂,仿佛想阻止。她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呻吟,可泪水仍然滚下她的脸颊。杏姑嘶鸣着跳着步,可尸魃紧拽着的银链使她无法带着半夏离开。前面那些士兵没有一个人回头看。

第四百六十三章 是你的错

    “你在对她做什么?”紫苏喊道,“半夏?住手!”

    “你要学会沉默你叫做紫苏,对吗?”尸魃柔声说道,“就让这也成为你的一个教训吧。只要你试图干预,它就不会停止。”

    紫苏举起拳头,然后放下:“我不会干预的。只是,求求你,停止吧。半夏,对不起。”

    无形的抽打又继续了片刻,像是为了证明给紫苏看,她的干涉毫无意义,然后,它退去了,可半夏无法停止颤抖。这次,痛苦没有退去。她拉起裙袖,以为会看到鞭痕;皮肤上什么都没有,可是,却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她吞了吞口水:“不是你的错,紫苏。”杏姑摆摆头,转动着眼珠,半夏拍拍母马的脖子:“也不是你的错。”

    “是你的错,半夏,”尸魃说道。她的语气是如此耐心,如此友善,就像是在教导一个笨得看不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人,这让半夏想尖叫。当伍相奴受到惩罚时,永远都是她的错,就算她不明白错在哪里。

    “一个伍相奴必须能预见她的禁师的意图。不过这次,你确实是知道原因的。伍相奴就像家具,或者工具,总是在那里,随时可用,却永远不会主动引起注意。特别是,引起正乙成员的注意。”

    半夏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鲜血渗出。这是噩梦。这不可能是真的。为什么青黛要这样做?为什么这一切要发生?“我……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对于我,你可以问。”尸魃微笑,“多数禁师将会佩戴你的手镯长达数年,禁师的数目总是比伍相奴多,要是你的目光敢离开地板,或者未经准许就张开嘴巴,有些禁师就会把你痛打一顿,不过,我觉得,没有理由不让你说话,只要你小心你说的内容。”

    其他禁师之中有一个响亮地哼了一声;她的银链另一头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一头黑发,眼睛盯着自己的双手。

    青黛——半夏决不会再用尊敬的口气称呼她,再也不会和大夫人提到她们共同侍奉的主人,一个满脸快要痊愈的烧伤疤痕、眼睛和嘴巴里有时候会冒出火焰的汉子形象跳进她的脑海,尽管,他只是那可怕得让人无法细想的梦里的一个人物,是什么人?他想要我和紫苏做什么?她心知,避而不提湘儿的名字很傻,她知道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因为不提她的名字而忘记她,尤其是那个摸着空银链的所谓禁师不过,这是此刻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还手之策。

    “正乙的事情,”尸魃回答,“不是我该管的,当然也不是你该管的。大夫人会把她愿意让我知道的事情告诉我,我会把我愿意让你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其他一切你听到或者看到的对你来说都必须当做没有听到过或者发生过。这样才能保平安,对一个伍相奴来说更是如此。伍相奴是很珍贵的,不能随便杀掉,但是,你可能会发现自己不但被狠狠惩罚,还会失去说话的舌头或者写字的手。伍相奴不需要这些东西也能完成她们的使命。”

    虽然天气并不是很冷,但半夏直打哆嗦。她把披风拉到肩膀上,碰到了链子,她扯了扯它:“这是件多么恐怖的东西。你们怎能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最早是什么样的变态才会想到这样的主意?”

    那个拿着空链子的赤目禁师怒道:“尸魃,这个家伙现在就该被割掉舌头。”

    尸魃只是耐心地微笑:“这怎么恐怖了?我们怎能容许一个拥有伍相奴这般能力的人自由行动?有时候,男子也会有这些能力,如果他们是女人,他们就会成为伍相奴,我听说这里也是这样当然,这些男子必须被杀死,可是,女人不会发疯。让她们成为伍相奴,好过让她们为了争权夺利而制造麻烦。至于最先想到受束者这个念头的,是个自称鬼子母的女人。”

    半夏知道,自己的脸上一定是一副怀疑的表情,因为尸魃大声笑了:“当鹰翼的儿子,霁云太子第一次迎战暗夜军队时,他发现敌军中有许多自称鬼子母的女人。她们互相争权夺利,在战场上使用紫霄碧气。其中一个女人,名叫狄白秋的,认为如果侍奉吾皇,当然,那时候他还没成为皇帝能得到更大的权力,因为,他的军队里没有鬼子母。她带着自己制作的一种装置,第一套银链,绑在她的一个姊妹脖子上,投靠了吾皇。虽然那个女人不想侍奉霁云太子,但受束者使她别无选择。狄白秋制造了更多受束者,第一个禁师也已经找到。后来发现,被捕的那些自称鬼子母的女人事实上只是伍相奴,必须受束之人。当然了,狄白秋也是一个伍相奴,而伍相奴是不能容许自由行动的,据说,当项圈戴在狄白秋自己的脖子上时,她的尖叫撼动了子夜之塔。也许,你会成为有能力制造受束者的人之一。如果是的话,你会得到优待,这点你可以肯定。”

    半夏留恋地看着她们走过的乡野。地形开始略略上升成为低矮山丘,稀落的树林变成了零散的矮树丛,可她肯定,足以让她藏身。

    “我是否应该盼望自己想只宠物狗般得到优待?”她苦涩地说道,“一辈子被那些把我当成某种动物的男子和女人牵着狗带?”

    “没有男子,”尸魃呵呵笑了,“所有禁师都是女人。”

    “如果男子戴上这个手镯,多数的结果就跟把它挂在墙壁钉子上的结果一样。有时候,”赤目禁师刺耳地插口,“你和他会惨叫着一起死去。”

    那女人长着棱角分明的五官,两片紧绷的薄嘴唇,半夏意识到愤怒显然是她永远的表情,“有时候,女皇会把他们跟伍相奴连在一起,让贵族们看。那些贵族会汗流浃背,而九月宫主们会觉得很开心。结束之前,贵族永远不会知道汉子是否会死,伍相奴也一样。”她刻毒地大笑起来。

第四百六十四章 一丝谎言都没有

    “只有女皇才能承得起这般浪费伍相奴,冷丹,”尸魃打断了她,“我训练这个伍相奴不是为了让她被扔掉的。”

    “到眼下为止,我没有看到你在进行任何训练,尸魃。只有一大堆聊天,仿佛你跟这个伍相奴是儿时好友。也许,是时候看看她能力如何了。”

    尸魃打量着半夏,问道:“你现在的控制能力是否能到达那么远?”她指向山顶上孤零零地立着的一棵马尾松。

    半夏皱眉看着那棵树,距离这支士兵和苏罗轿子的队伍大概有半里。她从来没有试过在臂长之外的距离使用力量,不过她觉得自己可能办得到。“我不知道。”她回答。

    “试试看。”尸魃说道,“感觉那棵树。感觉它的树液。我要你不但把它的所有树液加热,还要到达每一根树枝里的树液都在瞬间汽化的地步。试试。”

    半夏震惊的发现,自己感到一种遵照尸魃命令去做的欲望。这两天,她没有引导,连碰都没有碰过阴宗;用紫霄碧气充实自己的渴望使她全身颤抖。

    “我……”不到半个心跳的瞬间,她放弃了本来要说的不愿意;身上仍然火辣辣的鞭痕提醒她别再做傻事办不到,她改口说,“太远了,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其中一个禁师粗声大笑起来,冷丹说:“她连试都没有试过。”

    尸魃几乎是伤心地摇了摇头。当一个人成为禁师足够长的时间之后,她告诉半夏,她就能学会如何不戴手镯也能看透一个伍相奴的许多事情。可是,如果戴着手镯,一个禁师永远都能知道一个伍相奴到底有没有尝试引导。

    “你必须永远对我,或者对任何禁师诚实,一丝谎言都没有。”突然间,那无形的鞭子又回来了,从四面八方抽打她。她一边大叫,一边挥拳去打尸魃,对方只是随手把她的拳头拨到一边,半夏却觉得尸魃是用棍子敲开她的手臂。她一踢杏姑的肋骨,可禁师紧拽在手里的银链几乎把她从马鞍上扯了下来。狂乱之中,她向阴宗伸出手去,想狠狠地伤害尸魃让她停止,就跟她对自己所做的一样。禁师挖苦般摇了摇头;半夏的皮肤忽然像被滚水浇灌,使她大声嗥叫。直到她完全放开阴宗,这种炙烧才退去,而那无形的抽打却一直没有减轻或者慢下来。她想大喊,我愿意尝试,求你停止吧,可她却喊不出来,只能惨叫和挣扎。

    朦胧地,她知道紫苏愤怒地叫嚷着想到她身边来,可冷丹从紫苏的手中夺走了缰绳,另一个禁师则厉声对自己的伍相奴下令,那个伍相奴看着紫苏。然后,紫苏也开始大叫,手臂乱甩,仿佛在阻挡拳头或者驱散刺人的虫子。在她自己的痛苦之中,紫苏显得那么遥远。

    她们的嘶喊足以让前面的一些士兵转身来看了。可看了一眼之后,他们就回过头去。禁师们要如何对付伍相奴不关他们的事。

    半夏觉得这仿佛要永远持续下去,可是,它终于停止了。她虚弱地趴在马鞍的鞍桥上,泪流满脸,对着杏姑的鬃毛啜泣。

    “你的勇气可嘉,”尸魃平静地说道,“最强的伍相奴都是那种拥有勇气可供调教的。”半夏紧闭双眼,只希望自己也能把耳朵堵上,把尸魃的声音堵在外面。我必须逃走。我必须,可是,怎么逃?湘儿,救救我。湘儿你现在在哪啊,知不知道我在受苦,谁来救救我。

    “你会是最强的伍相奴之一。”尸魃满意地说道,伸手摸摸半夏的头发。一个安慰自己小狗的女主人。

    湘儿坐在马鞍上,向前探出身体,绕过茂盛多刺的矮树丛往外张望。眼前是零散的树木,有些树叶已经转黄。树与树之间的宽阔草地和矮树丛似乎没有人。除了那一缕大树杜鹃冒出的细烟在风中摇曳,没有其他动静。

    那大树杜鹃是她的杰作,还有晴空中的一次雷电,还有其他她想都没想过、直到那两个女人企图用来对付她为止的招数。她猜,那两个女人一定是以某种形式一起行动的,虽然她不明白她们互相之间的关系,只知道她们是用链子连在一起。一个戴着项圈,但另一个显然也被链子锁住。湘儿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中的一个,或者两个,是鬼子母。她一直没能看清楚她们身上引导时发出的灵光,不过,她们一定是的。

    我非常乐意把她们的事情告诉璐瑶安夫人,她冷冷地想着,她们不是说,鬼子母们不可以用紫霄碧气做武器吗?她显然就用了。她那一道雷电至少把那两个女人给打了下马,而且,她还看到了一个士兵,或者说,士兵的尸体,被她抛去的火球烧焦。不过,她已经有好一会儿没看到这些陌生人的任何踪影了。

    她的前额渗出汗珠,这并不全是因为耗费力气。她跟阴宗的连接已经断开,而她,无法重连。就在明白青黛背叛了她们的那一瞬间所激起的愤怒之中,阴宗几乎在她意识到之前就已经出现,紫霄碧气冲进她的身体。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后来,那些人一直在追赶她,被人像追动物一样追捕的愤怒如同燃料般支持着她。如今,追赶的人都不见了。看不见敌人、没有目标可供袭击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担心他们会设法偷袭自己,越担心半夏、仪景公主和紫苏究竟怎样了。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感觉大部分是害怕。为她们害怕,为自己害怕。而她需要的,是愤怒。

    一棵树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她屏住了呼吸,乱摸乱找着寻找阴宗,可是,璐瑶安夫人和其他姊妹教给她的所有练习,什么脑海中盛开的花蕾,什么把自己当成河岸般轻拥着潺潺小溪的想象,都没有任何用处。她可以感觉到它,感觉到太一,可她碰不到它。

    仪景公主弯着腰警惕地从树后挪出来,湘儿松了一口气,全身一软。王女的裙子脏兮兮的,已经撕破,她的头发枯黄乱糟糟夹着树叶,她搜寻的双眼睁得跟一只受惊的小鹿般圆,不过,她的手里稳稳地握着一把短匕首。湘儿拿起缰绳,骑马走出去。

第四百六十五章 你死了

    仪景公主猛地惊跳起来,然后一手捂住喉咙深吸了一口气。湘儿下马,两个人抱在了一起,互相安慰。

    “有那么一会儿,当她们终于分开时,”仪景公主说道,“我还以为你被……”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我后面有两个汉子追我。只要再多一盏茶的工夫他们就能捉到我了,可是,有号角声响起,他们调转马头就跑走了。他们能看见我的,湘儿,但他们很干脆地走了。”

    “我也听到了,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们。你有看到半夏,或者紫苏吗?”

    仪景公主摇摇头,瘫坐在地上:“没有,自从那个汉子一拳把紫苏打倒之后。还有那些女人,有一个想把什么东西套在半夏的脖子上。我逃走之前就看见这么多。我想,她们没能逃脱,湘儿。我应该做些什么才对的。是紫苏把捉住我的手划伤了,还有,半夏……我就那样跑了,湘儿。我意识到自己是自由的,便撒腿飞奔。我娘最好还是嫁给吕志真,赶紧再生一个女儿好了。我看我没资格做银蟾女王。”

    “别犯傻了,”湘儿厉声说道,“别忘了,我的药草包里还有大把牡蛎呢。”仪景公主双手抱头;对湘儿的嘲讽连一声嘟囔的反应都没有,“听我说,女孩。你看到我留在那里对付二、三十个武装汉子了吗,更别提那个鬼子母了?如果你当时迟疑,那么现在最有可能的结果是,你也成了囚犯。前提是他们没马上把你杀了。他们似乎为了某种理由对我和半夏很有兴趣,可能不会在乎你是死是活。为什么他们对我和半夏有兴趣?为什么我们这么特别?为什么青黛要这样做?为什么?”此时的她对这些问题就跟第一次问自己时一样,没有答案。

    “如果我为了帮助她们而死……”仪景公主开口。

    “你死了,对她们、对你自己都没什么好处。现在,站起来,拍拍你的裙子。”湘儿在鞍囊里翻找梳子,“梳梳你的头发。”

    仪景公主缓缓站起来,轻笑一声接过梳子:“你的语气真像我的老嬷嬷婉晴夫人。”她开始梳头,每当扯到纠结时都皱皱眉头,“可是,湘儿,我们要怎么救她们?你生气的时候也许强大得跟个真正鬼子母差不多,可是,他们手里也有会引导的女人。我无法把她们看成鬼子母,不过,她们很可能是的。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西边,”湘儿说道,“那只叫苏罗的猪提到冷泉镇了,那是在西边投门岭上的。我们去冷泉镇。希望青黛也在那里。我要让她后悔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过,首先我认为我们最好还是找几件这个地方的衣服。我在巫鬼道见过彰德和闾阳的女人,她们的打扮跟我们身上这些完全不一样。在冷泉镇,我们会很显眼的,人家立刻就知道我们是陌生人了。”

    “我不介意穿闾阳的裙子,虽然要是被我娘发现她一定会生气的,婉晴夫人则会唠叨我一辈子不过,就算我们能找到村子,我们有钱买裙子吗?我不知道你有多少钱,可我手里只有十个金瓜子加上大概两倍那么多的银锞子。那可以让我们过一个月左右吧,可我不知道后面能怎么活下去了。”

    “你在嘉荣做了几个月的学徒,”湘儿笑道,“脑瓜子却仍然像个王位继承人。我的钱还不到你的十分之一,可是加起来,够我们用上两、三个月了,而且,还过得很舒适。如果我们小心点花,还可以更久。我可不打算买新裙子,再说,也找不到新裙子的。我的鸦青色丝裙有这么多珍珠金线,可以发挥下用途。如果找不到女人愿意用四五条全新的普通裙子来换它,我就把我的戒指给你,我来当学徒。”她踩镫上马,伸手把仪景公主拉上来坐在自己身后。

    “那么我们到了冷泉镇之后如之奈何?”仪景公主坐在母马的屁股蛋儿上,问道。

    “我不知道,到那里再算吧。”湘儿顿了顿,没有起步,“你真的要这样做吗?这可能很危险。”

    “能比半夏和紫苏的处境危险吗?要是情况换过来,她们也会来救我们的;我知道她们会的。我们要在这里站一天吗?”仪景公主一踢马肚,母马迈开了步子。

    湘儿调转马头,直到那还没完全爬上中天的太阳照在她们的后背:“我们要小心。我们认识的鬼子母们可以在一臂距离之内认出能够引导的女人。这里的鬼子母们要是真要找我们,也许有本事从一群人之中发现我们,我们最好这样假设。她们显然是在找半夏和我。”

    “可是,为什么?”

    “是的,小心。你前面说的话也是对的。我们要是让自己也被逮住了,对她们没有好处。”

    仪景公主沉默片刻:“你觉得,这会不会根本是个谎言?青黛说令公鬼,还有其他人有危险的事?鬼子母们不会撒谎的呀。”

    这次轮到湘儿沉默了,她想起,璐瑶安夫人跟她说过,女人在成为鬼子母的时候,要对着一个特玉枢宝版发誓,因为特玉枢宝版的束缚,她们必须遵守誓言。决不说一句非真的话。这是誓言之一,然而,人人都知道,鬼子母们口中的事实也许跟你想的不一样。“我猜,此刻令公鬼在海门通,正坐在师左次大人的炉火前暖脚呢。”她说道。“我现在没法为他操心。我要为半夏和紫苏操心。”

    “我猜也是,”仪景公主叹道,在马鞍后动了动,“如果要去冷泉镇那么远,湘儿,我看半数的时间我们都得骑在马鞍上了。这可不是个舒服的座位。”

    “要是你让你的马自己走,我们大概永远到不了冷泉镇。”湘儿催马加快了脚步,仪景公主惊呼一声捉住了她的披风。湘儿告诉自己,她会跟仪景公主轮流坐后面的,而且,要是仪景公主策马狂奔,她也决不会抱怨,不过,此刻她无暇理会身后女人颠簸个不停的呼吸声。她的主要心思都用来祝告求福,等她们到达冷泉镇时,她能停止害怕,开始愤怒。

    清新的微风吹来,凉爽,轻快,稍稍带着一丝寒意。

第四百六十六章 怪兽

    下午,雷声隆隆滚过灰蓝的天空。令公鬼又拉了拉披风的帽兜,希望能阻挡部分冰冷的雨水。什伐赤顽强地在泥水坑中穿行。兜帽已经湿透,贴在令公鬼的头上,披风的其他部分则粘在他的肩上,那身漂亮的黑色曳撒也一样湿,一样冷。温度再低些,雨水就能被冰雪取代了。很快,雪就会再度飘下;他们经过的那个村里的村民说今年已经下过两场雪。颤抖着,令公鬼几乎宁愿这是雪,至少,那样他不会全身湿透。

    队伍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前行,警惕地监视着周围起伏的乡野。邓禹的鸦青色鬼鸮旗帜就算在风中也耷拉在旗杆上。叶超时不时地揭开兜帽嗅嗅空气;他说,不论雨还是冷,对痕迹都不会有影响,当然也不会影响他要找的那种痕迹,不过,到眼下为止,寻访使什么发现都没有。

    身后,令公鬼听到周翰嘟囔着诅咒了一声。巫咸不停地检查他的鞍囊;他似乎不介意自己给淋湿了,却为他的书本担心个不停。每个人都一副狼狈像,只有颖逸除外,她似乎迷失在思考中,无暇注意自己的兜帽已经滑下,把她的脸露在雨中。

    “你就不能想个法子吗?”令公鬼向她要求道。他的脑海中,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说,你自己也能做。只需要拥抱乾曜。它的呼唤,是如此简单。让自己充满紫霄碧气,让自己与风暴融为一体。把天气变晴,或者驾驭风暴,把它化为怒火,把投门岭从海边到平原一带的阴云都烧个一干二净。拥抱乾曜。他冷酷地压制着这种渴望。

    鬼子母一愣:“什么?哦。可以。是有点法子的。我无法停止这么大的一场风暴,一个人不行,它覆盖的地区太广了。不过,我可以稍微减轻它。至少,可以减轻我们所处这一处的。”她把脸上的雨水擦去,似乎这时才头一次发现兜帽滑下了,然后心不在焉地把它戴回去。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马鸣问。他兜帽下露出来的那张瑟瑟发抖的脸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可他的声音却很精神。

    “因为,如果我使用这么多紫霄碧气,十里之内的任何鬼子母都会知道有人在引导了。我们可不希望把那些带着伍相奴的宵辰人吸引过来。”她生气地抿了抿嘴。

    他们已经从那个叫做胡子磨坊的村子里打听到了一些闯入者的事情,虽然他们听到的多数消息引起的疑问比回答的问题要多。村民们前一刻还喋喋不休,下一刻却紧闭双唇,颤抖着回头张望。他们全都害怕那些宵辰人带着怪兽和伍相奴回来,他们早就吓坏了。

    胡子磨坊的人压着嗓门,把那些宵辰人指挥的奇异怪兽描述成为噩梦里走出来的妖怪。而那些本来该是鬼子母们、却被当成动物一般用锁链锁着的女人,给村民带来恐惧更甚于怪兽。最可怕的,是宵辰人在离开之前留下来的例子,仍然令人们寒彻骨随。他们埋葬了他们的死者,可他们不敢清理村里广场上留下的大片焦痕。

    没有一个人肯说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叶超刚进村子就大吐特吐,而且不肯靠近那黑色的地面。胡子磨坊已经半空。有些人逃到了冷泉镇,以为宵辰在一个轻易得手的镇子里不会这么残暴,另一些人则往东去了。更多人说,他们正在考虑。逐鹿之原在打仗,据说是彰德和闾阳在打,不过,烧毁那些房屋、谷仓的毕竟是百姓的。就算是战争,比起那些宵辰人已经做出的、可能会做的暴行,竟算是容易面对的。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罗汉果要把弯月夔牛角带到这里来?”子恒嘟囔。这个问题,每一个人都已经在这时或者那时提过,没有人有答案,“这里在打仗,还有宵辰人和怪兽。为什么要选择这里?”

    邓禹在马鞍上转过身来,看着他们。他的脸色几乎跟马鸣的一样憔悴:“在战乱之中,总有人会看出对自己有利之处。罗汉果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不用问,他企图再次偷走弯月夔牛角,这次,是从混沌妖皇的手中偷走,然后为自己谋利。”

    “十首魔王罗波那从来不做简单的计划,”颖逸说道,“有可能他是因为某个只有丽麂水知道的理由要罗汉果把弯月夔牛角带到这里。”

    “怪兽,”马鸣哼了一声。如今,他的脸颊已经陷下,双眼如同两个窟窿。他的声音听起来,健康这个事实只能让人更觉可怕,“要我说,他们看到的是黑水修罗,或者黑神杀将。哈,为什么不是呢?如果宵辰人能让鬼子母们为他们战斗,为什么就不能指挥黑神杀将或者黑水修罗?”

    他发现颖逸在瞪着自己,缩了缩脖子:“啊,不论她们是不是戴着锁链,她们确实是鬼子母啊。她们可以引导,就是鬼子母。”

    他瞥了令公鬼一眼,嘻笑一声:“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愿老天保佑我们所有人。”

    明承从前方飞奔而回,踩过泥泞,穿过雨幕。大人,前面又有另一个村子,他在邓禹前面勒马停下。他的目光只是扫过令公鬼,却仍然瞪了他一眼,而且,没再看他:“是空的,大人。没有村民,没有宵辰人,完全没有人。不过,房屋大多良好,只是,有两三间呃,就是,消失了,大人。”邓禹抬起手,示意队伍小跑前进。

    明承发现的村子座落在一个山坡上,山顶有个铺石广场围绕着一圈石墙。村屋全都是石砌的,屋顶平坦,有几栋还不只一层楼。沿着广场的一边,有三座更大的屋子,却都只剩下一堆黑色焦土;大量碎石和屋梁散落在广场上。风吹过时,一些碎片咔嗒作响。

    邓禹在仍然屹立的唯一一座大屋前下马。屋门上的牌子吱呀摇曳,上面画着一个仰望星星的女人,但没有名字;雨水从屋顶的两边屋角潺潺流下。颖逸匆匆走进屋里,同时邓禹命令,周翰,搜索每一间房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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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