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圣师魔命TXT下载圣师魔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圣师魔命全文阅读

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真像是故事

    他抖着手抹去脸上的冷汗,担心自己在梦里失去控制地大喊混沌妖皇的名字,不知道是否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又见窗外天色已暗,一轮明月已经升起,群星在葬玉群山的上空闪耀。原来在他的睡梦中白天已经过去了。他睡着时一直把剑压在身下,被剑柄顶住的肋骨现在又酸又痛。

    令公鬼轻轻揉着痛处,这才想起自己的胃里仍是空空如也,再加上昨晚的经历,难怪会做恶梦。想到这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起来。他挪动着僵硬的双脚站起身,走到七婶子留下的盘子前,把餐巾揭开。牛肉汤和饼子都还是暖的,自然是已经换过了。一旦热心的七婶子决定你需要吃一顿热餐,她就会不停地来更换直到你把它吃下去。

    他喝下一大口肉汤,往饼子里夹上肉片和葱段又抹了些酱,大口咬着走回床边。

    七婶子肯定也来照料过老典了,他的脏衣服被脱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整齐叠放在床头柜上。一张毛毯把他盖得严严实实。令公鬼伸手轻抚父亲的额头时,令老典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总算瞧见你了,儿子。四凤(七婶子的名字)说你在这,但是我没法坐起来,所以瞧不见你。她说你太累了,所以不肯叫醒你。你知道你七婶子的脾气,一旦她做了某个决定,就算是沈青阳也没法让她改变主意。”老典的声音很微弱,但是眼睛里有神。那个鬼子母说得没错,令公鬼想,只要足够的休息,父亲早晚可以恢复得跟没受过伤一样。

    “您要吃点东西吗?七婶子留下了一盘吃的。”

    “如果肉汤也能吃饱的话,她已经喂饱我啦,她不肯让我吃其他东西。你说,男人要是胃里只有肉汤怎么能不作恶梦?”说着,老典忽然摸索着从毯子下伸出手来摸了摸令公鬼腰间的剑,“怎么?原来我不是在做梦。四凤告诉我说我在生病时,我还以为我一直都在啊,无所谓了,只要你没事就好。咱们家的庄子怎么样了?”

    令公鬼深吸一口气:”黑水修罗把羊都杀掉了,估计牛也活不了。咱们家的房子里不是尸体,就是腥臭的内脏和血污,根本没法住了。”

    令公鬼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和父亲能活到现在,算幸运的了。要知道连村子里都被烧毁了半条村。他把所有事情,至少,他所知道的大部分事情都告诉了父亲。老典听得非常仔细,时不时问一些关键问题。

    令公鬼发现自己不得不跟父亲讲述从树林返回农舍的经过,连带着必须提到他杀死了一只黑水修罗。然后他被迫说出湘儿宣布老典已经没得救了,以此解释为什么是由一位鬼子母而不是禁魇婆给他进行治疗。老典对于思尧村来了一个鬼子母显得很吃惊。

    不过令公鬼还是把从庄子到村里的经过省略掉了,他不想提起当时的黑神杀将和它带来的恐惧,那些当然不是恶梦。他更不想提起父亲在高烧之中说过的话,现在不是提到那些的时候。不过,纯熙夫人所说的事,是一定要说的。

    “这可真像说书的讲的故事,”老典听完后喃喃说道,“黑水修罗要你们这些男娃子做什么?或者说,混沌妖皇要你们做什么?愿老天爷帮助我们。”

    “爹,您觉得她在说谎?但是她说的关于遇袭庄子,还有欧阳潜和康文的屋子的事都是真的。”

    老典静静地躺着,好一会儿才说:“告诉我她是怎么说的?我要听她的原话,就像是她本人重新说一遍一样。”

    “我的天,这可有点难了,谁能记住别人说的话的每一个字呢?”令公鬼咬着嘴唇,挠着脑壳,一点一点地回忆着。“我再想不起别的了,”他最后说道,“其中有些我不记得她是不是就是那样说的,但是应该很接近了。”

    “你的记性已经很好了。她应该就是这样说的。鬼子母们说话都非常有技巧。她们从不说谎,但是她们告诉你的事实跟你所理解的事实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你要提防她。”

    “我从传说中听说过这些,”令公鬼答道,“我不是小孩子啦。”

    “当然,你不是,你不是。”老典重重地叹了口气,心烦地耸耸肩,“但我还是应该跟你一起去,锡城外面的天下跟思尧村差得远了。”这句话本来是一个契机,可以趁此询问父亲过去在外面的经历,还有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问。但是令公鬼没能抓住,而是意外地张大了口,“就这样而已?我还以为您会劝我不要走呢,以为您会找出一百个理由来阻止我。”这时候他才明白到自己其实一直希望着父亲能说出着一百个这样的理由,而且个个理据充分。

    “没有一百个这么多啦,”老典失声笑道,“不过我的确想到一些,只可惜它们都不够好罢了。如果黑水修罗要对你不利,那么你呆在嘉荣城会比留在这里安全得多。只不过需要随时保持警惕,因为鬼子母们从来做事都只为了自己的理由,而她的理由跟你所以为的理由并不总是一样。”

    “那个说书也说过这样的话。”令公鬼缓缓说道。

    “那么,看来他说得对。你要仔细聆听,深切思考,还要小心说话。这是你在外面要时刻记住的处事方法,尤其是在面对鬼子母们的时候。还有对退魔师也要如此。不论你跟孔阳说什么,都跟你直接跟纯熙夫人说一样。因为只要是退魔师,就是跟鬼子母们两位一体的,就像太阳一定会在早晨升起一样决无例外。他不会对她保守任何秘密。”

    虽然鬼子母和退魔师之间的契约关系在很多关于退魔师的传说中都占有重要地位,但是令公鬼对此了解不多。这似乎跟退魔师的战斗力有关,或者是某种交换。

    在传说中,退魔师从中得到非常多的好处,比如伤势恢复得比普通人快,同样的不吃不喝不睡但是能走更长的路程。传说,如果离黑水修罗或者其他邪恶鬼魅足够近,他们还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这解释了为什么昨晚孔阳和纯熙夫人在袭击开始之前就发现了敌人。

第四十七章 不欢迎你

    至于说鬼子母们从中得到了什么,传说中只字未提,但是令老典敢打赌她们一定得到了某些东西。

    “我会记住的,令公鬼答应道,”其实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整件事都很荒唐,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

    “你问我,我问谁?我也希望我知道,孩子。真的,我希望我知道。”老典又重重叹了口气,“啊,覆水难收,泼出去的水,谁也没办法把它恢复原状不是吗。不说这个了,你几时走?我过一两天就可以下床了,到时候我们来想想怎么再养一群羊吧。”

    “牛大叔有一群不错的羊,现在很多牧场的草都没长好,他大概很乐意分些给我们哦,狗儿也是。纯熙夫人那个鬼子母还说您得在床上呆几十天。”

    老典想说什么,但是令公鬼继续道,“她已经告诉七婶子了。”

    “对了。嗯,也许我能说服四凤改变主意。”但是老典的样子显得信心不足。他忽然严厉地看了令公鬼一眼:“你这样回避我的问题,就是说你很快就要离开了?是明天?还是今晚?”

    “今晚。”令公鬼平静地说。

    老典没有苛责儿子,只是哀伤地点了点头:“是吗。好吧,既然非走不可,那最好不要耽搁。不过我们走着瞧吧,”他烦躁地拨弄着身上的毯子,“说不定过不了几天我就能动身追赶你们了。我非要下床不可,看看四凤是不是真能把我困在床上。”

    门上传来轻轻的敲打声,接着孔阳的头从门缝里伸进来:“你们赶快道别吧,没功夫耽搁了,完事就到楼下来。下面有些麻烦事。”

    “什么麻烦?”令公鬼奇道。

    退魔师不耐烦地低吼道:“别问了,快点来就是!”

    令公鬼匆忙抓起披风,正准备解下挂剑的腰带,老典说道:“还是你戴着吧,愿老天爷保佑我们爷俩都用不着它,但是我想你比我更需要它。儿子,你听着,要小心啊。”

    令公鬼不顾孔阳的催促,弯身下去拥抱父亲:“父亲,我答应您,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儿子,我知道,”老典笑了,他虚弱地回拥着令公鬼,轻拍他的背部,“你当然会回来。到那时候会有一群比现在多一倍的羊儿等着你。好了,去吧,不然那家伙要杀人了。”

    令公鬼依依不舍,况且他心里还有一个一直想问,但是不知道该如何问的问题。可是正在这时,孔阳大步闯进房里,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这时候退魔师换上了一件暗灰绿色,表面覆盖着鳞状金属片的束腰外衣,语气显得很不耐烦。

    “没时间了!我们得赶快。难道你听不懂麻烦这个词吗?”房门外马鸣在等他们,他穿着披风外套,带着弓,挂着箭壶,焦虑地转来转去,不时往楼梯方向瞥一眼,半带不耐烦,半带着害怕。“这可不是在讲故事啊,令公鬼,你说是吗?”他沙哑地问道。

    “怎么了?到底是什么麻烦?”令公鬼质问道。但是退魔师不理睬他,而是大踏步走上前,两步并作一步下楼去了。马鸣朝令公鬼匆匆做了个跟着来的手势,也跟着跑下去了。

    令公鬼披上披风,赶紧跟上。大堂里灯光很暗,不少蜡烛已经烧完,剩下的也摇摆不定。只有他们三人,马鸣站在旅店正面的一个窗子旁,小心地往外窥视着。孔阳把旅店大门打开一条缝,从缝里向外看去。

    令公鬼好奇地走到孔阳身边。退魔师轻声叮嘱他小心点,把门缝开大了点好让令公鬼看见门外。

    起先他不明白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一群村民,大约有三、四十人吧,聚集在小贩烧毁了的货车架子旁,有几个人手里举着火把。纯熙夫人背对着旅店,面对他们站着,很随意似地靠着雷击木。狗肉家和他的兄弟赖七以及老八站在人群最前面。南宫其琛也在,看起来不太自在。令令公鬼吃惊的是,赖七居然向着纯熙夫人挥舞拳头。

    “你们必须滚出思尧村!”这个长得鼻歪嘴斜的农夫喊道。人群稀稀拉拉地附和他,但是显得很犹豫,也没有一个人逼向前。他们也许敢藏在人群中跟鬼子母们叫板,但是要他们单独站出来,就不敢了,尤其是在这种随时会激怒她的场合。

    “都是你,是你引来了那些怪物!”赖七吼道,挥舞着手里的火把。老八撺掇着人群附和着喊道,“是你把它们带来的!都是因为你们!”

    老八用胳膊顶了顶南宫其琛,老泥瓦匠扁扁嘴斜瞪了他一眼,才喃喃说道:“那些东西,就是那些那些黑水修罗在你们来了之后才出现。”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边说边东张西望像是想找个地方躲开似的,“你是个鬼子母。我们锡城不欢迎你这种人。哪里有鬼子母们,哪里就有麻烦事。若你留下,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他的演说没有引起任何村民的反应,老八无奈地皱着眉,忽然一把夺过赖七的火把指向纯熙夫人:“快滚!”他喊道,“不然我们烧死你!”人群陷入寂静,只剩下后退的嗦嗦脚步声。锡城的人们在面对敌人时可以毫不犹豫地反击,然而他们不是喜欢暴力的人,最多挥舞一下拳头,这样的威胁行为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了。南宫其琛,还有老八,还有狗肉家兄弟被大家留在了前头,老八自己都有点想往后退。

    赖七因此显得略略退缩,但他很快又恢复了。“滚出去!”他坚持喊道,老八跟着他喊,而南宫其琛虽然也跟着喊,却明显底气不足。赖七朝人群怒目而视,但多数人都躲避他的目光。

    突然沈青阳和七婶子还有欧阳潜从阴影中走出来,站在鬼子母和人群之间。村长手里随意地提着一个大木槌,他通常是用它来敲打酒桶上的木栓的。“我好像听到有人想烧掉我的旅店?”他轻声问道。

    狗肉兄弟立刻后退一步,南宫其琛也往旁边挪了挪,老八更是立马缩入人群中。“不是,”赖七慌忙解释,“我们不是这个意思,那啥,呃村长。”

第四十八章 从来没变

    沈青阳点点头:“嗯,那么,我听到的是,你在威胁我店里的客人?”

    “什么客人,她是个鬼子母,”赖七生气地分辨道。

    “我看你是想松松筋骨。”欧阳潜动了,他赶紧把下面的话吞回去。

    其实铁匠只不过是真的在伸展伸展筋骨而已,他举起粗壮的手臂,握紧巨大的拳头,指关节咔咔作响。但是赖七看着他的样子却像是看着一对大拳头在自己鼻子底下挥舞似的。沈青阳双手抱在胸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不是想打断你的,继续说。”

    但是这时候的赖七缩着脖子一副恨不得消失的样子,哪里还有话说。

    “真是没想到,你们真让我吃惊,”沈青阳怒道,“赖七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儿子昨晚把脚摔断了,但是我看见他今天走路走得好好的,这事是不是她的功劳。还有老八,若不是她伸出援手,你现在还背负着那道又长又深的刀伤,像一条等待做成汤的鲤鱼般趴在地上。现在这道伤痕痊愈得像是一个月前的旧伤。还有你,其琛。”

    泥瓦匠正在往人群中溜,闻言停下脚步,在沈青阳的瞪视下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村老会的人,

    “尤其是,居然是你。你的胳膊,被烧成黑炭,若不是她,早就废了。你竟然恩将仇报,你不害羞吗?

    南宫其琛略为提起右手看了看,又生气地把目光移开。“我无法否认她所做过的一切,”他喃喃说道,面露羞愧,“她救了我,救了其他人,”但是他以哀求的语气继续道,“但是她是个鬼子母们啊,沈青阳。如果那些黑水修罗不是为她而来,那又是为什么呢?我们锡城不能接待鬼子母们,这样才能远离她们的麻烦。我们不是要对不起她们,我们只是想保全自己。”

    几个躲在人群里的人喊道:“我们不要鬼子母们的麻烦!快请她走吧!赶走她!如若不是她,那些怪物怎么会来?”

    沈青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正要说话,纯熙夫人忽然双手挥舞起雷击木在头上旋转,一簇白色的火焰在雷击木的两端浮现。尽管雷击木在转动,但这两簇火焰丝毫不受影响,笔直地向上窜动。

    令公鬼和村民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沈青阳和欧阳潜也往一边挪开离她远点。纯熙夫人突然停止舞动,双手持着雷击木横在身前,两端的火焰仍跳动着,比人们手中的火把还明亮。村民纷纷躲避,伸手遮在眼前挡住那刺目的光辉。

    “难道这就是鲁子颠的后裔吗?”鬼子母的声音不高,但是摄人心魄,“小人物为了争取像兔子般躲藏的权利而吵闹不休?你们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是谁的子孙。然而我还是怀着希望,它还残存在你们体内,深藏在血液和骨髓中。愿这最后的一丝血脉在即将到来的艰难岁月中给予你们力量。”

    没有人说话,赖乐和老八的表情似乎说,他们再也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沈青阳问道:“忘记了我们的身份?我们就是我们,我们就是种地的、放羊的和做活的匠人,从来没变。我们是红河人。”

    “在南方,”纯熙夫人说道,“流淌着你们称为白河的大河。然而在遥远的东方,人们称它为漆水河。这,才是它真正的名字,在古老的传说中它的意思是来自结匈国之水。闪着光芒的水啊,它曾经流过一片勇敢美丽的土地。两千年前,漆水河在一座山城的墙外流过,这座山城建造得如此美妙,连黄巾力士一族的石匠都为之惊叹。

    庄子和村庄布满了这片土地,还有你们称为沙棠森林的地方,甚至更远。住在这里的人们自称为结匈国之民,讙头人。他们的国君名为鲁子颠,鲁国卿之子鲁子颠,他的王后是离珠。鲁子颠,勇力过,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就连他的敌人,也用拥有乃父之风来形容他。离珠,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连花儿也为她开放以博她一笑。他们两人,是勇敢,美丽,智慧,还有至死不渝的真爱的完美象征。哭泣吧,如果你有心,为失去他们而伤痛,为遗忘他们而羞愧;哭泣吧,为他们血统的失落而哀悼!”

    她略微停顿,村民鸦雀无声。令公鬼和其他人一样,被她的话语深深吸引。当她再次开口时,他完全沉浸其中。

    “将近百年以来,黑水修罗战争蹂躏着天下。不论在哪里,只要有打仗,就有讙头人,他们的鸩鸟旗帜总是飘扬在最前线。他们是混沌妖皇的眼中钉,肉中刺。讙头人的歌声,决不向黑暗屈服;讙头人的歌声,是永不折断的利剑。当消息传来,说黑水修罗军队正朝着他们的家园行进时,讙头人正远离家园,在被称为鲜血之原的泗上平原作战。万不可坐等自己的家园被毁,因为混沌妖皇的军队企图灭绝他们,企图像砍倒巨大马尾松般将他们连根拔起;不可以毫不反抗坐地哀嚎,因为他们是结匈国之民。于是,尽管路途遥远,他们毫不犹豫地踏上归途,离开刚刚取得胜利,仍被征尘、汗水和鲜血浸染的战场,日夜兼程赶回家乡。因为他们亲眼见过被黑水修罗军队摧残的土地,如今濮阳曲水受到如此的威胁,没有一个战士能安睡。他们唱着激昂的战歌,带着朋友的祝福、敌人的畏惧如乘风般飞快前进。当混沌妖皇的军队扑向濮阳曲水的土地时,结匈国的战士背靠着尖锐的拒马挡在它们面前。”

    一些村民不禁欢呼一声,但纯熙夫人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述说。

    “他们面对的邪恶军队强大得足以令最勇敢的人气馁。虫渠鸟遮挡天空,黑水修罗覆盖地面。森杀竭帝指挥着成千上万的黑水修罗和妖魔邪祟。”

第四十九章 一去不返了

    “在夜晚它们的营火比天上繁星还多,映照着百眼魔君的旗帜。百眼魔君,黑暗中的黑暗,十首魔王罗波那的古老名字。它当时仍然被囚禁在丽麂水,一旦它被释放,即使天下万方的联合起来,也无法反抗。但光是森杀竭帝和这些邪恶的生物,也已经令这旗帜充满死亡的气息,令面对它的人灵魂颤抖。然而,他们知道自己必须站起来,他们的家园就在河的对岸。他们必须阻止这支邪恶军队入侵他们的结匈国。鲁子颠已经发出求援的消息,友军承诺三天内一定赶到,在这之前他们必须把敌人阻挡在骊山。”

    “漫长的三天,面对的是敌人压倒性的不用半个时辰就能把自己淹没的军力。然而他们办到了,靠着奋不顾身的拼杀,靠着誓死的反抗,他们撑过了半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最后真的撑了三天!大地变成了修罗屠场,但是没有一个敌人能渡过骊山。可是到了第三天晚上,没有援军,没有信使,只有他们孤军奋战。六天过去了,九天过去了,到了第十天,鲁子颠苦涩地明白到自己被背叛了。没有增援,他们再也护不住这条河了。”

    “他们怎么办啊?失败了吗?”赖七追问道。火把在冰冷的夜风中闪烁,但是没有人动手裹紧身上的披风。

    “鲁子颠带领军队渡过了骊水,”纯熙夫人回答,“把身后的桥梁毁掉,并且向国民发布诏令,要他们尽快撤离,因为他知道那些黑水修罗迟早会找到方法渡河。甚至就在他发出命令的同时,它们已经开始渡河,濮阳曲水的战士再次开始战斗,以自己的生命为百姓换取珍贵的撤退时间。在濮阳曲水城里,离珠指挥她的人民有组织地躲入最深的林子里、最远的深山中。”

    “但是有一些人不愿意逃走,起先只有点点滴滴,渐渐形成小河,最后聚成洪流!人们向前走,但不是走向藏身之处,而是走向战场,加入为家园而战的队伍中。放羊的拿起弓箭,农夫操起镰刀,木匠挥舞斧头。女人们也来了,肩膀上搁着她们能找到的任何可以作为武器的工具,肩并肩地走在男人的身边。谁也不愿意踏上不归路,然而这是他们的土地,传承自先祖的土地,又将转交给儿孙们的土地,他们甘愿为它付出和命,以鲜血浸泡它的每一分、每一寸。终于,鲁子颠最后的军队被逼到了这里,就在这里,这个你们如今称为思尧村的地方。”

    “在这里,黑水修罗的军队包围了他们。”她的声音带着冰凉而又惊心动魄:“黑水修罗和妖魔邪祟的尸体堆积成山,但是它们怎么也杀不完,无穷无尽地涌上来。只有一个可能的结局:到了那天的傍晚,在鸩鸟旗帜下再也没有活着的战士了。永不折断的利剑折断了。在葬玉群山里,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濮阳曲水城里的离珠感觉到了鲁子颠的死,她的心也随之死去,只剩下复仇的渴望,为她的爱人,为她的人民,为她的土地复仇。哀恸中她向太一伸出双手,引导紫霄碧气猛烈攻击黑水修罗军队。”

    “那些森杀竭帝,不论是正在讨论它们的计划,还是正在训诫它们的手下,瞬间死亡。这些混沌妖皇多年培养的领军爪牙在呼吸之间化便为烈火,恐惧吞噬了它们刚刚获胜的军队。黑水修罗像野兽逃离森林之火般四散,向北方和南方逃去。因为没有了森杀竭帝的协助,骊水淹死了成千的黑水修罗。它们逃过漆水河后,把河上的桥拆毁,因为惧怕身后有追兵。它们逢人便杀,一路落荒而逃直到濮阳曲水的土地上再也没有一只黑水修罗。”

    “最后的复仇终于到来,黑水修罗军队如尘土般被旋风吹散,被其他人民、其他军队逐一消灭。参与鲁子颠之战的黑水修罗一只不剩。然而讙头人付出的代价太高了。离珠使用的紫霄碧气远远超过任何人在没有外物辅助之下可以承受的限度,敌人的领军死亡之时,她也付出生命,反噬的紫霄碧气引发大火,将濮阳曲水城烧为灰烬,只有濮阳曲水的人民活下来了。庄子、村庄和城市,全都没有了。别人说,他们已经一无所有,只有离开重新再来。然而讙头人不这么认为,他们为这块土地付出了前所未有的鲜血和希望,他们跟这块土地之间有着比铁索还坚固的羁绊。”

    “战争继续在其他的地方进行着,渐渐地,这块土地被天下遗忘了,最后,他们自己也遗忘了战争。濮阳曲水的辉煌一去不返了,它冲天的尖顶和飞溅的泉水成了梦中的幻境,在它的人民的脑海中渐渐淡化。然而,他们,他们的娃儿孙,他们儿孙的儿孙,拥有着这片属于他们的土地。他们拥有它,尽管岁月已经把它来历的记忆冲刷的一干二净。他们拥有它直到今天,传到你们的手里。为濮阳曲水哭泣吧,为永远失去的一切哭泣!”

    纯熙夫人雷击木上的火焰熄灭了,她如同手执千斤重担般缓缓把它放下。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只有风在哭嚎。然后赖七走上前来。

    “我没有听说过你这个故事,”这个长着长长下巴的农夫说道,“我不是有心要来针对你的,我做错了。而且我的娃子狗娃是你治好的,所以我为自己在这里而羞愧。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原谅我,但不管怎样,我都要走了。对我来说,你愿意留在思尧村多久都可以。”

    他飞快地低了低头,几乎是鞠了一躬,转身推开人群离去了。其他人也面露愧色,开始喃喃说着道歉的话,一个接一个地散去了。

    老八酸溜溜地最后瞪了纯熙夫人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终于也一言不发地走了。南宫其琛更是一早就不见了。

第五十章 你相信她吗

    孔阳把令公鬼拉开,将门关上:“我们该走了,小子。”

    说着他就向旅店后面走去,“你们两个跟着来,快!”

    令公鬼犹豫着,跟马鸣交换着疑惑的眼神。当纯熙夫人讲述那段故事时,即使沈老伯的河曲马也拉不动他。如今,却是另一种力量绊着他的脚。

    真的要走了?

    一旦跟着退魔师离开旅店,走入黑夜,是否就意味着踏上另一段人生了。令公鬼强迫自己振作,坚定决心,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而且不管这次旅程有多远、多久,他一定会回来。

    “喂,你们在等什么?”孔阳站在大堂的后门边问道。马鸣一惊,赶忙向他走去。

    令公鬼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将是一趟伟大的冒险。他一边想,一边跟随他们走过后门,穿过黑乎乎的灶房,走到马厩前。

    马厩里只挂了一盏半掩的提灯,发出暗淡的光芒,多数马棚被阴影覆盖。令公鬼跟随马鸣和退魔师走进马厩时,子恒正靠着其中一个棚子的门坐在干草堆上,他站起来抖掉身上粘的草杆,露出身穿的厚重披风。

    孔阳脚步都没停下就问道:“你按我教你的方法查看过了吗,小铁匠?”

    “已经查看过了,”子恒回答,“只有我们。”

    “要注意敌人会躲在不起眼的地方,要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小铁匠。”退魔师迅速扫视阴影中的马棚和头顶上的干草棚,摇头道,“没有时间了,”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她说了,要快。”

    他说到做到,大步走向五匹站在一起的马儿,开始给它们装上笼头和马鞍。其中两匹是令公鬼见过的黑色牡马和白色母马。其余三匹,虽然比不上前两匹高大或者圆润,也十分健壮,都是锡城能买到的最好的马儿之一。孔阳迅速但细致地检查着马上的肚带,以及绑住鞍囊、水囊和毛毯卷的皮带。

    令公鬼朝他的朋友们露出勉强的微笑,装出一副恨不得尽快出发的样子。

    马鸣这时才注意到他腰间的剑,指着它问道:“好一把剑,你几时成了个退魔师?”他边说边笑,但是忽然醒起孔阳也在,赶紧收住,瞥了退魔师一眼,后者明显没在意。

    “至少,成了个商人镖师,”他继续道,咧嘴笑着,笑容跟令公鬼相比只是稍微有点勉强。他又举了举手里的弓,老实人的武器就不太好了。令公鬼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剑,但是有孔阳在场,还是算了。

    虽然退魔师现在根本没有朝他们这边看,但他肯定对身边的一切了如指掌。于是令公鬼做出一副挂着剑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夸张地说道:“我只是想,这大概可以派上用场罢了。”子恒动了动,想用披风遮盖什么。一闪之间令公鬼瞥到他腰间围了一条宽大的皮带,以及一把斧子的手柄穿过带子上的一个环结。

    “好家伙,你藏了什么东西?”他问道。

    “真不愧是商人镖师啊,麻雀过后认公母——好眼力。”马鸣调侃道。

    头发蓬松的子恒先朝马鸣皱了皱眉头,露出警告的表情:“好了,今天不许拿我开玩笑。”然后他沉重地叹了口气,把披风打开,露出一把斧头。这可不是普通的伐木斧,斧刃一边宽阔呈半月形,另一边是弯曲的尖钉状。跟令公鬼的剑一样,这把斧头绝对也是锡城罕见之物。不过子恒的手扶在斧上的姿势却显得很习惯。

    “铁匠欧阳潜师傅两年前为一个羊毛商人的镖师制作了它,但完成后那家伙不肯按说好的价钱付款,欧阳潜师傅又不愿意降价。后来他就把它送给了我,因为他发现我……咳……”他清了清喉咙,像刚才对马鸣一样,给了令公鬼一个警告的皱眉,“发现我用它来练习。他说反正他用不着,还不如给我。”

    “练习?练习劈柴吗?”马鸣窃笑,但见到子恒扬起了头,赶紧举起双手打圆场,“啊啊,你说得对,对我们三个来说,其中一个会使用真正的武器是件好事。”

    “那把弓就是一件真正的武器,”一旁的孔阳突然插话,他一手搭在他那匹高大牡马的马鞍上,严峻地看着他们,“还有,你们这些农村娃子用的弹弓也是,只不过你们一贯只用它来打兔子和吓唬野狼。其实只要使用的人有足够的勇气和意志,任何东西都可以是武器。你们现在被黑水修罗追击,如果想活着到达嘉荣城,那么在离开思尧村,离开锡城之前,最好清楚理解这一点。”

    他的表情和语气,冰冷如死亡,坚硬如磐石,僵住了他们的嘻笑和舌头。子恒苦着脸拉起披风重新盖住自己的斧子。马鸣低头盯着自己的双脚,用脚趾搅着地上的土疙瘩。退魔师冷哼一声继续他的检查。大家都不说话。

    “这跟传说中说的完全不一样。”马鸣终于打破沉默。

    “还要怎么样,”子恒酸酸地说道,“已经有黑水修罗,有退魔师,以及一个鬼子母了。你还想要什么?”

    “鬼子母!”马鸣像是忽然感到一阵寒意似的轻声重复道。

    “你相信她吗?令公鬼?”子恒问道,“我是说,那些黑水修罗究竟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退魔师,他看起来正在专心地检查白色母马的肚带。但是他们仍然后退到马厩门边,离他尽量远些,而且挤作一团,压低声音。

    令公鬼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是,确实只有我们的庄子被袭击。还有,村长说在村里它们首先攻击的也是欧阳潜的屋子、锻铁场和马鸣家。以此推断,它们想抓咱们三个似乎是真的。”

    说完,他发现其他两人都瞪着他。

    你问了村长?马鸣难以置信地说,她叫我不要跟其他人说的哟。我没有告诉他我为什么问啦。令公鬼辩解道,难道你真的没跟任何人说过?你没告诉任何人你要走了?子恒耸耸肩:纯熙夫人塞达依说不要跟任何人说。

第五十一章 这太荒谬了

    “我们留了书信给家里人,”马鸣说道,“他们到明天早上就会知道。令公鬼,我娘认为嘉荣城是仅次于丽麂水的地方。”随事,他笑了笑表示自己不赞同他母亲的看法,可惜没什么说服力。“她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就算我不是真的要做什么,她也会把我锁在地窖的。”

    “欧阳潜师傅像老树根一样顽固,你无法改变他,”子恒说道,“欧阳师娘比他还要夸张。你只要看过她今天在废墟里挖掘着,口里念念有词说她希望那些黑水修罗真的回来,好让她痛揍一顿的样子就知道了。”

    “现在事情应该很清楚了,令公鬼,”马鸣说道,“我也知道她是个鬼子母,但是黑水修罗来了是事实。如果一个鬼子母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黑水修罗,还有谁能知道。既然她说不要告诉别人,那就不告诉好了。”

    “对于这些事,我可不太有把握。”令公鬼抚着前额。他的心一阵疼痛,因为他想起了那个恶梦。“不过,我父亲相信她,至少,他也同意我们得离开。”

    这时,纯熙夫人突然出现在门口:“我倒是没想到,你把这趟旅程的事告诉了父亲?”三个人看见她全身穿着暗灰色衣服,裙子是可以分开的,适合骑马,身上的金饰只留下手指上的巨蟒戒指。

    令公鬼看看她的雷击木,刚才燃着白色火焰的地方没有一点烧焦的痕迹,连燃烧过的痕迹都没有。

    “是的,我不能不告而别,”他回答。

    她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嘴转向其他两人:“你们是否也觉得光是留下书信还不够?”马鸣和子恒忙不迭地保证说,他们都是按她的吩咐做的。

    她便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安静,并且严厉地瞪了令公鬼一眼:“你每做一件事不会是没有后果,都会照见神镜之中产生折射,其中因果不是我辈可以揣测的。孔阳,你怎么样了?”

    “马已备好了,”退魔师回答,“咱们准备的干粮,足够维持到韶华都有富余。我们随时可以出发了。我建议现在就走。”

    “等一等,请你们务必带上我。”半夏忽然闪了进来,手臂上钩着一个用披肩扎好的包裹。她的突然出现,让令公鬼吃惊得几乎摔倒在地。

    孔阳的剑随着半夏的声音已经半出鞘,看清是谁以后,他把剑滑回鞘内,露出这下麻烦了的眼神。子恒和马鸣慌忙跟纯熙夫人辩明自己没有跟半夏提过一个字。但是鬼子母这时候,根本不理会他们,只是看着半夏,若有所思地用手指轻敲嘴唇。

    半夏穿着深棕色披风,戴着唐巾,勇敢地迎着纯熙夫人的目光:“我为自己带了足够的旅途用品,我自己有干粮。我一定不会拖慢你们的。要知道,错过了这次,我这辈子绝没有机会到外面的天下去看看了。”

    “我们可不是去赶集啊,半夏。”马鸣喊道。

    半夏把脸一沉瞪着他,马鸣连忙住口,后退一步。

    “说起来的话,我要多谢你,马鸣,不然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呐。你以为只有你们三个梦想到外面冒险吗?我跟你们一样,而且我决不放过这次机会。”

    “可是,如果没有人告诉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令公鬼质问道,“你怎么想只是你自己的事,但是不管怎样都好,你无论如何都不可以跟来。我们不是去玩,是为了躲避黑水修罗!”

    半夏却朝他露出一副宽容理解的样子,令公鬼不禁脸红了,只好气愤地板起脸。

    “你们几个还以为能瞒过我的眼睛吗,”她耐心地回答道,“我早就发现马鸣鬼鬼祟祟地到处跑。然后,我见到子恒试图掩盖披风下面的大斧头。我还知道,孔阳买了一匹马,当时我就想,为什么他要买马?而且,既然他买了一匹,很可能还买了第二匹、第三匹,这样一来我就把这件事,加上马鸣和子恒像偷鸡贼一样鬼鬼祟祟行事的笨拙的行为,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至于在这里见到你,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感到意外。因为昨天你跟我说什么白日梦的理论的时候,显得没有任何出去看看的打算;但是既然马鸣和子恒都加入了,你也有份倒不奇怪。”

    “我真是搞不懂你,我希望能陪在家人的身边,我们的离开是不得已的,不是为了好玩,半夏,”令公鬼说道,“我们三个都是。否则黑水修罗还会再来的。”

    “黑水修罗!”半夏哈哈大笑,根本不相信,“令公鬼,如果你决定出去见见世面,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就认了吧。不要跟我编这些荒谬的理由。”

    “我们没有编借口,”子恒和马鸣异口同声地说,“黑水修罗造成的后果,你不是没见到,你就一点也不害怕和担心吗?”

    “你们别争了,”纯熙夫人平静地说道,他们的对话像被一把刀子砍断,“除了你,还有谁注意道了?”她的语气很轻柔,但是半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挺直了腰才回答。

    “你们知道的,自从昨晚以来,大家满脑子都只想着怎么收拾残局,以及如何预防类似事件的发生。所以,除非这事发生在他们眼皮底下,不然他们决不会发现的。而且,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很好,”纯熙夫人想了想后说道,“如果你执意坚持,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孔阳吃惊的表情一闪而过,但是他的脸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可是说话的语气显得很不满:“不行,夫人!”

    “这已经成为风月宝鉴的一部分了,孔阳。”

    “这太荒谬了!”他反驳道,“让她跟来根本毫无理由,相反地,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都应该让她留下。”

    “不,这倒不是没由来的,”纯熙夫人平静地说道,“因为这是风月宝鉴的一部分,孔阳。”

    退魔师面无表情,但是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是,半夏,”令公鬼担心地说,“黑水修罗在追击我们。到达嘉荣之前,一路上都会很危险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休想把我吓走,”她答道,“我跟定了!”

第五十二章 三尺的薄铁

    令公鬼认得她这种任性的语气。虽然,自从她认定爬树是小屁孩才会做的事情以后,就没用过这种语气说话,但是他记得很清楚。“如果你认为被黑水修罗追逐是有趣的游戏,那么……”他开口说道,但是纯熙夫人打断了他。

    “好了,够了,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说了。我们在天亮之前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我们留下她,那么没等我们走出一里路,她就会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叫醒来追赶我们了。那样子的话,肯定会惊动黑神杀将的。”

    “不,我不会那样做的。”半夏抗议道。

    “如果她要来,她可以骑那个说书先生的马,”退魔师说道,“等我会给他留下足够的钱再买一匹。”

    “想要我的马?那可不行,她骑了我怎么办?”谢铁嘴洪亮的声音从头顶上的干草棚里传来。这次孔阳的剑完全出了鞘,而且他把剑握在手里抬头瞪着说书的,似乎真的会刺他一样。

    谢铁嘴把一个毛毯卷丢下来,把装羌笛和琵琶的匣子以及一个涨鼓鼓的鞍囊甩到肩上。“我也该走了,发生了这样的事,谁还会看我的表演,这个村子已经用不着我了。另一方面,我从来没在嘉荣表演过。通常我习惯一个人旅行,但是经历了昨晚的事,还是跟一群人一起旅行比较好。”

    退魔师责备地瞪了子恒一眼,后者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对不起,我没想到要查看干草棚。”

    四肢修长的说书先生顺着梯子爬下来时,孔阳一字一句很正式地问道:“这也是风月宝鉴中因果的一部分吗,纯熙夫人?”

    “任何因果都是风月宝鉴的一部分,此乃天道,”纯熙夫人柔声说道,“我们无法挑拣和选择。但是我们可以观察。”

    谢铁嘴落到地上,转身把他补丁披风上的草杆子拍落。事实上,他用一种更庄重的语气说道,“这位爷,您可以认为,我坚持要跟大家一起旅行。我经常边喝米酒边考虑要如何渡过今后的日子,变成黑水修罗的牙缝里的肉可绝对不是我的归宿。”

    他斜视着退魔师手里的剑,“这位爷,请把这个收起来吧,我谢铁嘴倒也不怕这三尺的薄铁。”

    “谢铁嘴,”纯熙夫人说道,“我们必须尽快起身,旅途凶险,黑水修罗就在村外某处。而且我们是趁夜离开,您确定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谢铁嘴带着古怪的微笑看了看众人:“我姓谢的害怕危险吗?既然一个女娃子都不用怕,我就更不用担心了。况且,对于一个跑江湖的来说,只要能在嘉荣表演,一点小危险算什么呢?”

    纯熙夫人点点头,不再多说,孔阳也就插剑回鞘。令公鬼心想,万一谢铁嘴改变主意,或者纯熙夫人没有点头,结果会怎样?孔阳真的会用剑刺向他吗?说书开始准备自己的马匹,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令公鬼注意到他时不时地瞥瞥孔阳的剑。

    “好了,一时之间竟生出这许多事情来,要是再不走,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纯熙夫人问道,“半夏骑哪匹马?”

    “那个小贩的马跟河曲马一样糟,”退魔师答道,“虽然强壮但是跑得慢。”

    “骑我的杏姑。”令公鬼说道,孔阳看他的眼神令他觉得这种情况自己应该保持沉默。然而他知道,自己既然没法阻止半夏,就唯有帮忙,所以他继续道,“杏姑可能跑得慢些,但是她很结实。我有时也骑她,她能跟上的。”

    孔阳走进杏姑的马棚,边看边低声自言自语。“她比其他那些马稍微好些,”他像是放弃了似的,说道,“我想我们别无选择。”

    “那就她吧,”纯熙夫人说道,“令公鬼,给她找副马鞍。快点!我们已经逗留太久了。”令公鬼从储物室里匆匆选了一副马鞍和毛毯,把杏姑从马棚里牵出来。这匹小母马被他吵醒,回过头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他把马鞍装到自己背上。以前他骑她的时候,从来不用马鞍,她不习惯这种东西。所以他一边给她绑肚带,一边轻声安抚她。杏姑甩了甩脑壳,算是接受了这个奇怪的东西。

    半夏翻身上了马。“我还是认为你不该跟来,”令公鬼说道,“我说的黑水修罗的事不是编的。不过我答应你,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你答应谁的?我可没找过你啊,说不定,是我照顾你呢,”她轻松地答道,对他恼怒的表情报以微笑,弯腰抚摸他的头发:“好啦,真生气啦?我知道你会照顾我的,令公鬼。我们将会互相照顾。不过,现在你最好还是上马吧。”

    令公鬼这才注意到其他人都已经骑在马上等他了,剩下的一匹马名为小苹果,是一匹长着黑色鬃毛和尾巴的高大灰马。他笨拙地爬上马背,因为小苹果在他踩上马镫时直往旁边跳,而且他的剑鞘挡住了他的脚。怪不得他的朋友们都不选择小苹果,因为这匹马明显精力过剩,不定怎么闹腾呢。

    原主人经常用他来跟商人的马匹比赛,据令公鬼所知,还从来没输过,只不过嘛,此马也不易驾驭。孔阳为了买这马,一定花了一笔可观的费用。令公鬼调整自己在马鞍上的姿势时,小苹果兴奋地踏着小步,一副恨不得立刻撒蹄飞奔的样子。令公鬼牢牢抓着缰绳,不停跟自己说,没问题,还控制得住。也许当他说服自己后,就能说服小苹果老实点吧。

    夜色中,一只夜枭忽然大声鸣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当他们反应过来时,都惴惴不安地笑了,互相交换着自嘲的眼神。

    “只怕是下一回,田鼠都能把我们吓得窜上树去了。”半夏轻笑着,掩饰不住笑声中的颤抖。

    孔阳摇头道:“如果这是狼嚎就好了。”

    “狼?为什么!”子恒惊呼。

    退魔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你还不知道吧,狼痛恨黑水修罗,小铁匠。而且黑水修罗也痛恨狼,还有,养的狗。如果能听到狼嚎,就说明没有黑水修罗在附近等着我们。”话一说完,他驱使自己的高大黑马,缓缓走进月色中。

第五十三章 策马飞奔

    纯熙夫人也催马紧紧地跟上,半夏则尽量走在她旁边。令公鬼和说书先生跟随马鸣和子恒,走在最后。

    马厩前的院子黑暗而安静,月光在地上投下斑斑影子,嘚嘚的马蹄轻响很快就消逝在夜色中。退魔师身上的披风使他也成为阴影的一部分,若不是他要带路的缘故,不安的大伙早就靠到他身边去了。当令公鬼走出马厩,他才意识到这么一群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村子,是件很困难的事。至少,想要不被看见就很难。

    村里不少的屋子仍然亮着油灯的光,黯淡的黄色光芒从纸窗户透出,映出屋里的人影频繁地走动着。今夜村民们都十分警惕,他们当然会提防着窗外,任谁都不想再次遭遇突然袭击。

    当他们走到旅店侧面的大片阴影中,快要离开马厩院子时,孔阳突然停下,严正地打手势让众人安静。

    从马车桥的方向传来卡嗒卡嗒的脚步声,桥上某种光滑的东西反射着月光。就听着那脚步声走过桥,踩在岸边的沙土地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向着旅店的方向走来。这是谁?不会是黑水修罗又回来了吧?令公鬼和他的伙伴们躲在阴影里,大气都不敢出。

    脚步声在旅店前面停下,正好站在大堂透出的阴暗灯光以外,令公鬼一时看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然后,其中一人迈前一步,是狗儿,肩上扛着一支长矛,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很旧的无袖短上衣,上面缝满了铁片。原来是一队男人,共有十二个,来自村里和附近庄子。他们有的带着头盔,有的穿着破旧不堪的盔甲,所有人手里都拿着枪、伐木斧或者草叉子之类的武器。

    磨坊主从大堂的窗户往里看了看,就转身简单地说了句:这里没事。于是其他人在他身后排成歪歪扭扭的两列,踩着杂乱的步子往其他地方去了。

    当巡逻队的脚步声远去,孔阳低声说道:“只要两只弩失毕部落的黑水修罗就能把这群人煮熟当宵夜了,不过他们总算能起些预警作用。”

    他轻踢马肚,“走吧。”

    缓慢地,悄悄地,退魔师带着他们离开旅店,经过岸边的柳树丛,走进了酒泉。他们很靠近泉眼,冰凉的泉水快速地流动着,在马儿脚边形成了小漩涡,在月色下闪着微光,水深差不多可以浸到他们的鞋底。

    他们在酒泉北面上岸,在退魔师的熟练的带领下避开有人烟的聚落前进。一路上孔阳时不时地停下,作手势让他们安静。虽然令公鬼他们既看不到也听不见任何人,但是每次孔阳这样做时,总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队旅人和农夫组成的巡逻队经过。渐渐地,他们靠近了村子北边的边界。

    令公鬼回头看着村里的屋子,把它们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我送酒来准备过上元节的时候,可一点也想不到现在会成这样,他心想,还没走出村子,就开始犯思乡病。但是他没有收回留恋的目光。

    他们终于走过了最后一排农舍,走在村外的田野里,与通往暗礁渡口的开远大路保持平行地前进。在令公鬼的心目中,不论他到了哪里,锡城的夜空都将是最美丽的,它就像一块永恒的凝脂墨玉,上面装点着无数星光。

    玉盘般的月亮快要满月,真道是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似乎能将它摘下来只要他伸出手去,就一个黑影缓缓地在月亮前飞过,沉迷在摘月遐想中的令公鬼一惊,自然而然的收紧手中缰绳勒停了云。

    是逐魂鸟?他模糊地猜道,但很快否定。因为逐魂鸟通常在傍晚活动,在暮色中飞来飞去捕食苍蝇和蚊子。这个黑影的翅膀虽然有着相同的形状,但跟鹰隼猎食时一样,不时缓慢而有力地扇动着。它肯定是在捕猎什么,因为它沿着长长的弧线来回飞行。

    更糟的是,它的大小。如果一只逐魂鸟跟月亮相比看起来有这么大的话,它必须离自己只有一臂的距离。所以,这是一只大家伙,他在心里估计着它究竟离自己有多远,有多大。估计的结果是,它的身体可能有一个男人那么长,而翅膀它再一次从月亮前飞过,然后忽然打了个转,向下飞去,很快没入夜色中。

    令公鬼陷在自己的沉思中,完全忘了其他人,直到孔阳掉头骑到他旁边,抓住他的手臂质问:”小子,你在这里发什么呆?我们不能停下来!“其他人全都在孔阳身后看着他。

    令公鬼做好了被告知自己不过是被黑水修罗吓得语无伦次的心理准备,把自己看见的黑影描述了一遍,然后等着孔阳告诉他,这不过是只逐魂鸟,或者说,不过是眼花。

    然而孔阳厌恶地咆哮了一个词,好像这个词在他嘴里留下臭味似的:飞头獠。锡城的几个伙伴紧张地抬头看向天空的各个方向,说书则轻轻地呻吟了一声。

    “不错,”纯熙夫人说道,“只能是它。没想到这只黑神杀将手下有飞头獠,这样一来用不了多久它就会这道我们在哪里,说不定它现在就已经知道了。我们必须加快脚步,说不定还能在黑神杀将之前到达暗礁渡口。它和它的黑水修罗不像我们那么容易渡河,所以可以阻挡一下。”

    “飞头獠?”半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回答她的是谢铁嘴。谢铁嘴嘶哑的声音:“是种妖物,专门吃人的屎尖,然后根据臭味就能找到拉屎的人,和拉屎的人睡觉,吃掉这人的肠胃,比黑水修罗和黑罗刹更可怕的怪物。”

    纯熙夫人的头猛地转向说书先生,双目射出的锐利光芒连夜色也遮挡不住。

    可是在任何人来不得及再向说书说话之时,孔阳大声说道:“我们现在走开远大路。为了你们各人的性命,紧跟着我,紧跟着大家。”他掉转马头,策马飞奔。众人无言,紧随其后。

第五十四章 老阳山

    马匹在开远大路上撒蹄飞奔,鬃毛和尾巴在月光下如流水般飞舞,蹄子在结实的泥土路上敲打出稳定的节奏。孔阳一骑绝尘地跑在最前头,黑马配上变色披风使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纯熙夫人的白驹步步紧追,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闪亮的月光。其他人在她身后排成一列,像被退魔师手里的无形绳索牵引着一般。

    令公鬼跟着谢铁嘴,谢铁嘴跑在队伍的最后。说书先生并不回头看,他只专注于前进的方向,对于身后有什么完全不上心。不论后面出现了黑水修罗,还是那骑着无声黑马的黑神杀将,或者那只飞行怪物飞头獠,都依赖令公鬼发出警报。

    令公鬼双手紧抓着小苹果的鬃毛和缰绳,每隔一盏茶的工夫就扭头往各个方向扫视。飞头獠——这种怪物,谢铁嘴说它比黑水修罗和黑神杀将更可怕。但此刻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地上只有黑影,黑得足以隐藏一支军队的黑影。

    座下强壮的灰马尽情伸展四蹄,迅速如暗夜鬼魂,轻易就能跟上孔阳牡马的脚步。他甚至想加速,想超过前面的所有马匹跑到最前头去,令公鬼不得不紧紧抓住缰绳抑止它过快的速度。小苹果的每一步都在反抗着他的压制,这小马以为这是一场比赛,所以不停地跟他的主人争夺主控权。令公鬼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它,并确保自己呆在马鞍上,暗暗祈祷着不要被小苹果察觉自己心神不安,否则他就输定了。

    让令公鬼悬心的还有杏姑和半夏。他俯在灰马的脖子上,时不时担忧地看着跑在前头的她们。当初他说杏姑能跟上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要这样狂奔的。她现在虽然还能跟得上,但是他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竭斯底里的跑步姿势。孔阳是反对让半夏跟来的,万一杏姑撑不住了,他会为她减慢吗?还是说就这样把她丢在后面?他知道鬼子母们和退魔师因为某种原因认为他和他的伙伴很重要,但是根据纯熙夫人谈到命运之模时的样子判断,半夏一定不算在其中。

    于是他在心中暗下决定:不管纯熙夫人和孔阳怎么说都好,万一杏姑落后了,我也会跟着落后,就算要独自面对黑神杀将和黑水修罗,面对飞头獠也不怕!他聚集起所有的意志和愿望,无声地向杏姑呐喊:跑吧,如乘风一般跑吧!但愿这能化为杏姑的力量。跑吧!他觉得皮肤刺痛,骨骼像被寒冰浸泡快要裂开。愿老天帮助她,跑吧!杏姑像是明白他的心意似的,脚步生风。

    一群人就这样一直向北飞驰,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目之所及以内不时会闪过农舍的灯光,如同远处的灯塔。偶然会有警惕的看家狗朝他们吠叫,但这叫声也很快被抛在身后,也许狗儿认为自己已经成功把敌人赶走了吧。他们在莹白星隐的月色下继续前进,周围的景物都隐没在黑暗中,路边的树木有时会突然跳到眼前,又突然消失。寂夜之中,只有夜猫子的孤独叫声不时地打乱规则的马蹄声。

    突然!孔阳毫无预兆地慢了下来,队伍也随之停下。令公鬼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觉得大腿内侧的肉跟马鞍摩擦的地方火辣辣地痛。眼前的夜色中闪烁着许多光点,好像有一大群萤火虫正齐聚在一棵巨大的树上。

    令公鬼困惑地皱眉看着那些光点,待看清楚后,他吃惊地深吸一口气。那不是萤火虫,而是无数的窗户,是沿着山坡一直修建到山顶的许多房屋的窗户!

    他马上意识到,这里是老阳山!

    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已经跑了这么远,这可说是有生以来最快的一趟旅程了。孔阳翻身下马,令公鬼和谢铁嘴也跟着照做。小苹果低着头直喘粗气,脖子和胸部渗着大颗的汗沫,身上虽然长着烟雾般的斑纹看不清,但也已经被汗湿透。看这马的样子,今天晚上大概再也没法跑了。

    “好家伙,咱们已经越过了许多村庄,比我预期的要快多了,”谢铁嘴大声道,“我想我们已经跟它们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所以休息个把时辰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屁股发麻的令公鬼舒展着四肢,又以手握拳敲着酸麻的背部:“如果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不如到老阳山上去吧?”

    清凉的夜风送来村里的乐声和烹饪的香味,令人肚子更饿了。老阳山没有受到黑水修罗的打扰,人们还在庆祝上元节。他看了看半夏,她靠着杏姑,显得很疲劳。其他人也下了马,连声呻吟着舒展酸痛的肌肉。只有退魔师和鬼子母连一丁点疲乏的迹象都没有。

    “我想看看他们过节,”马鸣疲倦地建议道,“或者在聚缘酒店那里吃个热腾腾的肚包肉。”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所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老阳山了,聚缘酒店可比不上咱们的酒泉旅店。”

    “聚缘酒店也还不错啦,”子恒说道,“我也想吃个肚包肉,还要喝很多很多罐罐烤茶来驱寒。”

    “你们想的太简单了,渡过暗礁渡口之前我们都不能停留,”孔阳严厉地说,“一顿饭的工夫都不行。”

    “人当然还挺得住,可是马已经不能跑了,”令公鬼争辩道,“如果照刚才那样继续骑下去,它们会死的。纯熙夫人,您肯定不会让这些马活活跑死吧?”

    从刚才他就模糊地注意到纯熙夫人在马儿之间走来走去,却一直没留意她在做什么。这时她径直走到小苹果的身边,伸手放在马的脖子上。令公鬼愣住了,因为他看到小苹果忽然打了个响鼻,狠狠甩了甩尾巴,差点把他手里地缰绳甩脱。

    然后,这匹灰马又开始踏着小步,轻松得像是已经在马棚里休息了好几天的样子那样精神饱满。纯熙夫人一言不发,又向杏姑走去。

第五十五章 快啊,令公鬼

    “这要不是亲眼看见,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她可以这样做。”令公鬼红着脸轻声对孔阳说。

    “别人也许不能,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点,”退魔师答道,“你亲眼看着她治好你父亲。她可以驱除疲劳,先为马儿做,然后给你们做。”

    “我们?我们不需要吧。”

    “你不用吗?”

    “当然,不用,我现在还用不着,她也不能对自己施展,所以她是我们之中唯一会累的人。你最好祈祷她在到达嘉荣之前不会太累。”

    “太累?我不是太明白?“令公鬼问道。

    ”你对杏姑的看法没有错,令公鬼,“纯熙夫人站在杏姑旁边插口道,”她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以及跟你们红河人一样的顽强意志。真令人吃惊啊,她是所有马匹中最吃苦耐劳的!”

    正说间,一声尖叫划破黑夜,凄厉得如同小羊死于尖刀之下时发出的最后的惨叫,伴随着翅膀扑击的声音,漆黑的巨大阴影在他们的头上掠过,马匹惊得嘶声乱叫。

    飞头獠的翅膀卷起一阵狂风刮在令公鬼身上,感觉粘稠湿滑,像落入恶梦里冰冷的迷雾中。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其中的恐惧,小苹果就爆发了,它一个腾跃弹到空中。伴随着令公鬼的惊呼,它疯狂扭动着身体,然后又是上蹿下跳像是要甩掉身上的什么东西。令公鬼冷不防被手里的缰绳拖倒在地。小苹果可怕的惨叫着像有恶狼正在撕咬他的血肉,那声音撕扯着众人的心。

    令公鬼一手牢牢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勉强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跟着云走,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站立不被再次拖倒。他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把他放走。他不顾一切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笼头,云人立起来,把他带到空中。令公鬼被吊在半空,无助地祈祷着这匹灰马快点冷静下来。

    突然云向后翻倒在地,把令公鬼重重甩在地上,差点把他的牙齿都震碎了。云的鼻翼一扇一扇,眼珠转着,四肢僵硬,瘫在地上颤抖。令公鬼也在颤抖,一只手仍抓在马笼头上。刚才那一下肯定把这笨马摔得够呛,他一边想,一边做深呼吸,连做了三四下才略微镇定下来,扭头看看他的同伴们怎么样了。

    眼前一片混乱,那几匹马全都受了惊,疯狂地摇着头,不时人立起来,只想逃走。他的伙伴们一个个紧攫着缰绳,想方设法安抚自己的马匹,可惜根本没什么效果,只是被拖得团团转。只有两匹马镇定如常:纯熙夫人笔直地坐在马鞍上,座下白驹优雅地踱到一边避开这团混乱,好像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孔阳站在地上,抬头扫视天空,一手握着剑,一手抓着缰绳,他的健壮黑马平静的站在他身边。

    老阳山上的欢歌笑语已经停了,山上之人明显也听到了那声可怖的尖叫。令公鬼预料他们会静静地听一会儿,也许会查看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这样的怪叫,然后就会继续狂欢,人总是这样的。这个小意外很快就会被歌声、舞蹈、美食和欢乐淹没。也许当他们听说了思尧村的事件后,有人会想起这件事来,稍微疑惑一下。果然,有人开始拉胡琴,过一会儿一只羌笛也加入了,他们已经恢复了庆祝活动。

    “上马!”孔阳简单地命令道,然后还剑入鞘,跃上马背,“那只飞头獠肯定已经把我们的行踪报告给了黑神杀将,不然它不会这样现身的。”

    正说间,从更高的空中又传来一声刺耳尖叫,虽然离得远,但一样惨厉。老阳山上的音乐再次嘎然而止。“它现在算是盯上我们了,并且在把我们的位置报告给黑罗刹,那家伙肯定离我们不远。”其他受惊的马虽然已经不再疲劳,但是还没镇定下来,跳着脚不肯让人上马。谢铁嘴一边用最粗俗的语言咒骂着,第一个爬上马背,其他人也很快跟上,只剩下令公鬼。

    “快啊,令公鬼!”半夏喊道。同时,飞头獠又发出了一声尖叫,杏姑应声冲出了好几步才被缰绳勒住。“快点!”

    令公鬼打了个激灵,才意识到自己站在地上呆瞪着天空,徒然的想找出那可憎怪叫的来源。更有甚之,他在完全不自觉之中已经把塔的剑抽出来握在手里,一副想跟那只怪物战斗的样子。

    他的脸唰地红了,庆幸有夜色掩盖自己的尴尬。他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笨拙地把剑弄回鞘内,匆忙地瞥了一下其他人。纯熙夫人、孔阳和半夏都在看他,不过在昏暗的月色里他不确定他们能看得多清楚。其余几人则忙着控制自己的马,没空理他。

    这一回,令公鬼一手扶着前鞍,只轻轻一跃就跨上了马背,这次这个动作倒是很敏捷。如果他的伙伴们看到他刚才拿着剑的样子,待会儿肯定要笑他,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他一上马,飞奔就再次开始。他们沿着上山的路跑上这座圆屋顶似的山丘,村里的狗不停地朝他们吠叫,大概也有村民看见他们跑过。令公鬼想,这些狗会不会其实是因为闻到了黑水修罗的气味才叫的?猜想中,狗吠声和村子的灯光很快就消失在他们身后。

    这一次他们跑在了一起,挤成一堆,马匹之间不时发生推撞。这样很容易出事故,于是孔阳命令他们分开跑,但谁也不愿意听他的,他们只想紧紧凑在一起。加上时不时地,头上的高空中又传来一声尖叫。退魔师没办法,只好任由他们。

    令公鬼跟在纯熙夫人和孔阳后面,小苹果总是想把自己挤到退魔师的黑马和鬼子母的白驹之间,他经受了飞头獠怪叫的惊吓之后,已经完全脱离令公鬼的控制。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法超过他的两个对手。半夏和说书先生的马则跑在令公鬼的两侧,马鸣和子恒挤在队伍的后面。

第五十六章 慢下来

    飞头獠挑衅般地在黑夜中一声接一声地尖叫者。

    顽强的杏姑脖子前伸,鬃毛和尾巴随着她的跑动在风中飞舞,步步紧跟众人。鬼子母用法术除了洗去她的疲劳外,一定还为她特别施加了些什么,这让她越跑越精神。

    令公鬼侧头看了看半夏,月光下居然看到她面带兴奋的微笑,辫子在脑后如狂风中的柳枝般飞舞着,眼中闪着光芒。令公鬼很肯定那决不仅仅是月亮的反光,他吃惊地张大了口,结果一只小虫子撞到他口里呛得他直咳嗽。

    孔阳大概问了个什么问题,因为纯熙夫人忽然大声喊话,话语穿过风声和蹄声传来:“我办不到!尤其是在飞奔的马背上。况且,即使我能看见他们在哪,要杀它们也很难。我们只有先跑再说,别的现在都做不了。”

    一行人冲过了一小片薄雾,它低低地覆盖着地面,高度不到马的镫子。小苹果只两步就跨过了它,令公鬼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今晚这么冷,怎么会有这种薄雾?过不了一会,又经过一片,比刚才那片大些。它在不断扩张,就像是从地里渗出来似的。

    与此同时,空中的飞头獠愤怒地怪叫着。雾不一会儿就众人重得包围起来,但是又很快消失,然后又再次出现,再次消失,就这样时隐时现地不断重复着。冰凉的雾气把令公鬼的脸和手都粘湿了。然后,他们冲过了一堵灰色的雾墙,完全被浓雾包围起来,连蹄声都因此减弱成迟钝的浊音,头顶上的怪叫像被一间无形的房子隔在了外面。令公鬼只能看到半夏和谢铁嘴谢铁嘴的身影在他两边跳动。

    孔阳的速度丝毫未减:“不管发生什么,千万别停下来,我们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他喊道,声音听起来空洞而发散。

    “黑神杀将狡诈多疑,”纯熙夫人回应道,我会利用它的这个特点来对付它。说完他们就不再说话,大家在沉默中向前跑。

    现在的雾浓得像黑色的巨幕一般,遮挡了天空和地面,把他们裹在其中像是漂浮在夜云上的影子。他们连自己马匹的脚都看不见了,只有耳边的风呼呼而过。

    令公鬼在马鞍上挪动着身体,在这冰冷的雾中直打哆嗦。知道纯熙夫人可以引导紫霄碧气,甚至亲眼看到她施展是一回事;而亲身体会,把自己弄得浑身湿又是另一回事。

    他发现到自己还一直屏住呼吸,于是连骂自己白痴,怎么可能不呼吸地一直跑到暗礁渡口呢?她曾经在父亲老典的身上使用了紫霄碧气,他看起来很好。明知如此,他还是无法很自在地呼吸。他企图说服自己,这阵雾虽然很稠密,不过除了冷些以外,跟其他夜晚的大雾没什么区别。可想归想,他却没法逼自己这样相信。

    孔阳现在反而鼓励他们跑成一团,尽量留在互相看得见身影的距离以内。说话并没有让他放慢座下牡马的脚步,他和纯熙夫人肩并肩地领着大伙在雾中毫不迟疑地穿行,好像他们能清楚看见路似的。其他人唯有相信并且紧跟着,暗暗祈祷。

    那把一直追逐他们的怪声渐渐减弱,最后消失了,但是这没让大家安心多少。因为他们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不论是空中的月亮还是脚下的路。雾中不时传来既空洞又遥远的狗吠,说明他们经过了村子,但除此以外,唯一的声音就是马匹沉闷的蹄声。眼前是一成不变的灰色,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大腿和背部的酸痛越来越严重。

    但是令公鬼很肯定他们一定已经在这雾中跑了几个时辰了,他抓着缰绳的手已经麻木得定了形,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开,脚痛得很怀疑自己以后还能不能正常走路了。他只向后看过一次,身后只有一团跳动的影子,根本分辨不清有几个人,甚至不知道那是敌是友。冰冷的雾气早已把他的披风、外套和中衣都粘湿,寒气已经渗入骨髓。只有刮在他脸上的劲风和座下灰马伸展的动作告诉他自己仍在往前跑。

    肯定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

    “慢下来!”孔阳忽然喊,收缰绳。令公鬼吃惊地发现小苹果并没有立刻慢下来,这让他一下子冲到了孔阳和纯熙夫人中间,还超出了半步才很不情愿地慢下来,似乎在不甘心地瞪着他的对手。

    人居从四面八方渐渐浮现,它们看起来高得出奇。令公鬼从没有到过这个地方,但是关于它的描述听过不少。这些屋子之所以这么高是因为它们都建在高高的黑曜石石基上面,以避免在春天,葬玉群山的冰雪融化造成河水泛滥时被淹到他们已经到了暗礁渡口。

    孔阳骑着黑马缓步走过令公鬼身边:“别太着急啊,小子。”大伙向村子里面走去,令公鬼窘迫地退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他没作解释,只庆幸浓雾遮住了他的脸红。

    冷雾中一只黄狗突然朝着他们愤怒地叫了几声,又转身逃跑了。不时可以看到有些房子已经亮起了灯,但是除了那只狗以外,只有他们的马蹄声打扰了凌晨的清净。

    令公鬼接触过的暗礁渡口的人很少,他努力回想着关于他们的一些记忆。这些人很少会到南边的村子去,那边的人也不太喜欢他们,而且这些人总是鼻子朝天像是闻到什么臭味似的。他见过的几个暗礁渡口人都有着奇怪的名字,比如,范统,听起就像是饭桶,还有夏建仁,听起来就是下贱人,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虽然他们的名字冒着傻气,可是这些人可一点也不傻,相反还出名狡猾欺诈。老话说,如果你跟暗礁渡口的人拉了手,那么事后你得数数自己的手指有没有少。

    孔阳和纯熙夫人在一座高大的黑屋子前停下,这座屋子的外表跟其他屋子没什么不同。退魔师跳下马,登上台阶,走到比他们头顶还高的屋门的,挥拳砰砰砰地大力敲门,雾气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边卷动。

第五十七章 大大的不妙

    “我还以为他想保持低调呐。”马鸣低声道。

    孔阳连续捶打着屋门,旁边的屋子亮起了灯,有人生气地发出咒骂,但是他全不在乎。

    门突然被一把拉开,一个穿着长直裰的男人出现在门里,手里提着一盏莲花灯照着他又尖又窄的脸。他愤怒地张开口正要骂,但被门外的浓雾吓了一跳。他瞪大双眼四处张望:“这是咋的啦?”他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冰冷的雾气从门口往屋里飘,他赶紧后退一步。

    “沈京兵,是我,”孔阳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我们要在你的渡口过河。”

    “沈京兵,哈哈哈哈,他难道是精经病吗?”马鸣窃笑道,令公鬼赶紧嘘地制止他。那个尖脸家伙正举起手中的莲花灯怀疑地看着孔阳身后的几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沈京兵摆出一副故意为难的嘴脸说道:“这可不行,没这规矩啊,渡口白天才开放。不是现在,大半夜的想什么呐。再者说了,在这样的浓雾中也不开放。等太阳出来,雾散了再来吧。不送了。”

    沈京兵转身就要关门,但孔阳抓住了他的手腕。渡口老板生气地张大口,却看到退魔师一个一个地把许多金瓜子放在他手里。金瓜子在灯光下亮闪闪的,发出叮当脆响,沈京兵舔舔嘴唇,缓缓把头凑到手前,无法相信自己眼睛。

    “这是定金,事后还有赏钱,”孔阳说,“不过得等我们安全到达对岸后才付。但必须现在就走。”

    “现在?这么急?”老板咬着下唇,挪着脚,犹豫地看着被浓雾覆盖的夜晚。但是他终于果断地点了点头,“好吧,现在就现在。放手,我得去把我的手下叫醒。光我一个人可没法把你们送过去,是吧?”

    “好,你快点,我在渡口等你,你慢了我可要扣钱,”孔阳淡淡地说,“我可是只等一会儿。”说完,他放了手。

    沈京兵立刻把满手金瓜子捂在肚子上,一边点头答应着,一边匆匆关上了门。

    孔阳走下台阶,招呼大家下马跟他走。跟来时一样,大家什么话也不说,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牵着马跟在他身后。雾随着令公鬼的脚步在他的膝盖边打着漩,把他的脚隐藏在底下。任何距离八尺以外的东西都模糊一片。跟村外相比,这里的雾似乎淡些,但是相差并不明显。

    街上仍然只有他们一行人。不过亮灯的屋子渐渐多起来,但是在雾中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块块暗淡光斑,常常只能看到微弱的灯光悬在一片灰色之上,屋子本身被隐在雾后。偶然也会有一两间屋子突然冒出,孤立于连绵数里的迷雾之中。

    连续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令公鬼觉得两脚僵直,一心只希望等会再也不用上马了,他倒宁可走路到嘉荣城。倒不是说走路比骑马好很多,只是现在他全身上下只剩下小腿是不酸痛的,而且长年放羊的经历,让他习惯于走路。

    一路上,纯熙夫人跟孔阳说的话只有一次传入令公鬼的耳中:“你必须处理此事。”她似乎在回答孔阳的问题,“要知道他对我们一定已经印象深刻,这对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如果被他注意到我已经有所防备,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令公鬼一边听一边厌烦地把湿透了粘在身上的披风拨开。马鸣和子恒嘟嘟哝哝地自言自语着,不时发出噢的声音,也许是脚趾踢在了埋藏在雾里的石头上。谢铁嘴也在抱怨个不停,令公鬼不时能听到他的一两个词,例如蒸馍啦,炉火啦,还有烫壶老酒等等,但是退魔师和鬼子母听而不闻。

    只有半夏一言不发地走着,腰挺得笔直,头抬得高高。跟其他锡城的伙伴一样,她也是很少骑马的,所以此刻肯定也是全身疼痛。

    倒不知道现在她还是不是这么高兴,令公鬼闷闷不乐地想,她主动要跟着来,为此她愿意忍受大雾、潮湿和寒冷,自愿闯荡的人,被迫闯荡的人,他们眼里的天下是完全不同的吧?

    在寒雾中疾驰,背后追着一只飞头獠以及其他老天才知道的怪物,这足够构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闯荡故事了。不知半夏是否觉得害怕?令公鬼自己就只觉得又湿又冷,重新置身于村落之中令他安心,即使这是暗礁渡口。

    胡思乱想之中他忽然撞到了一个又大又暖和的物体上:是孔阳的牡马的马屁股。退魔师和鬼子母已经停下脚步。朋友们也是,他们都轻轻拍着自己的坐骑,为了安抚马匹,更是为了安慰自己。

    这里的雾显得较薄,他们互相之间能稍微看得清楚一点。但是双脚仍然被灰蒙蒙的雾浪覆盖,村屋仍然被它淹没。

    令公鬼小心翼翼地带着小苹果往前迈了一小步,发现自己踩在了厚厚的木板上。原来他们已经到了码头的突堤上。他赶紧拉着小苹果缓缓后退,因为他曾经听说,暗礁渡口的码头是直接通往渡船的。据说,暗礁河既宽且深,河里无数暗礁激发变化莫测的暗流,轻易就能吞没最熟水性的人。他猜想,这条河也许比白河还要宽很多吧,再加上这样的大雾再次踩在泥土地上后,他觉得前面肯定比在黑暗中骑马要凶险得多。

    孔阳忽然发出急促的口哨声,一边朝众人打手势,一边冲到子恒身边揭开他的披风露出他健壮结实的身躯和大斧子。令公鬼有点莫名其妙,但仍顺从地把自己的披风翻开,露出腰间的剑。当孔阳迅速地回到他的牡马身边时,雾里出现了摇摇晃晃的亮光,伴随着压抑的脚步声走近了众人。

    原来是沈京兵,领着六个模样鲁钝、衣着破旧的男人,手里举着的火把驱散了他们身边的雾气。他们停下来时,思尧村的一行人在火光映射下像是站在一堵灰墙前似的。渡口老板歪着脑壳仔细打量着他们,鼻子抽动着,像一只嗅出了陷阱味道的黄大仙。

第五十八章 还在等什么

    孔阳轻松地靠在自己的马鞍上,一只手夸张地搁在长长的剑柄上,像一只紧绷着随时准备爆发的弹簧。

    令公鬼连忙学着退魔师的姿势。他有自知之明,那种致命的慵懒自己是学不来的,连试一下都不要了,免得呆会儿被嘲笑。但是至少,他可以模仿把手放在剑柄上这个动作。

    子恒把斧子从皮环结里拔出来,故意用脚拍打着地面。马鸣则一手搭在箭壶上,不过令公鬼担心他的弓弦被大雾湿透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用。谢铁嘴表演似地跨前一步,抬起一只空手,慢慢转了转,突然飞快地挥舞了一下,手指之间就冒出了一把飞快地转动着的匕首。他啪地一声把匕首柄抓在手掌里,然后,开始用它修整起指甲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纯熙夫人高兴地轻笑了一声,而半夏竟然拍起手来,像在观看节日演出。虽然她马上窘迫地停了下来,但是嘴角仍掩不住笑意。

    沈京兵却一点也不觉得精彩。他瞪了瞪谢铁嘴,用力清清喉咙:“我听说你会为这次渡河付出更多的金子,”他说道,阴险狡猾的目光环视众人,“你刚才给我的那些,已经被我放在一个安全的所在,知道吗?你绝对无法收回。”

    “你放心,其余的金子,”孔阳回答,“在我们到达对岸后,就会交到你手里。”他轻轻抖了抖腰,腰间挂着的皮钱包发出清脆的响声。

    渡口老板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那好吧,”他喃喃说道,“行吧,准备渡河。”他带着六个纤夫走上码头。雾气为他们的火把让路,又在他们身后卷土重来。令公鬼慌忙跟上。

    渡船是一只杉木的大平船,船身很高,靠一个舷梯连接着码头。舷梯是活动的,可以收起。渡船两侧都穿着手腕粗的缆绳。缆绳一头固定在码头的厚重桩子上,另一头延伸出去,消失在漆黑的河面上。船伙计将火把插在船边的托架上,等众人牵马登船后,收起舷梯。甲板在众人脚下咔咔作响,渡船因突然增加的重量而晃动。

    沈京兵冲着令公鬼他们大声喊着含糊不清的话语,要他们管好马匹并且呆在船中间,不要妨碍拖船伙计们的工作。他又朝着纤夫们呼喝,催促他们做好准备。但是那帮纤夫并不买他的帐,自顾自地拖拖拉拉。他自己本身也有点犹疑,埋太平钱的时候,时不时地停下呼喝高举火把将眼前的雾气驱散。

    埋太平钱,习称“安财心”,即在鼻龙骨(底盘中间木板)的前端(有的在后),开凿方槽,将一块银锞子砸薄,中间留方孔,四边是“太、平、通、宝”字样,背面镌二龙戏珠图,红布、红线包缝,置入槽内,油灰封盖。此刻,船老头要奖励捻匠。

    终于,他安静下来,走到船头遥望雾里的暗礁河。他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直到其中一个纤夫走上前摇了摇他的手臂。他吓了一跳,回头瞪着对方。

    “干什么?哦,是黑三啊。准备好了?好吧,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心不在焉地挥舞着手里的火把,把马匹唬得只想往后退,“开船吧!快去!”

    “开船啦!”那个纤夫转身去传达出发的命令,沈京兵又继续看着浓雾发呆,空着的手不安地在前襟上摩擦着。

    渡船的系绳一松开,就被水流推得歪到一边,被缆绳拉住后,又歪到了另一边。纤夫分成两队,一边三个,走到渡船前头把缆绳攥在手里,使出全身力气往船后拉去,口里不安地喊着号子。船缓缓向暗礁河里移去。

    河岸很快就被浓雾湮没,火把在雾里烧出细细的痕迹,拖在他们身后。平船在水流中缓缓摇晃,纤夫不时地走向船头抓缆绳,把它拉到船后去。除此以外,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思尧村来的伙伴们挤在渡船中心,他们早就听说,暗礁河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小河都宽得多,大雾更是把这个印象夸大了许多倍。

    渐渐地,令公鬼靠近孔阳。身处一条既不能涉水而过,也不能游泳渡过,甚至看也看不见的大河之上,难免令人心神不安。何况他们自出生以来,所见过的最深最宽的水就是水树林里的大水潭。

    “刚才他们真的想劫我们?”他低声问道,“可是,这船老头怎么看起来更像是害怕我们打劫他啊。”

    退魔师看了看渡口老板和他的手下他们好像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他轻声答道:“你不知道这些人的行事,他们当时完全可以躲藏在雾里嗯,有一些人,当身处明处时,他不会伤害陌生人,但是当他躲在暗处时,有时候却可能会用卑鄙的手段来伤害对方。尤其是,当他以为对方会对自己不利的时候。这个人只要价钱合适,我猜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亲娘卖给黑水修罗来换取一把铜钱。你这样问令我有点意外,我听说思尧村民对暗礁渡口人的风评都很差。”

    “老辈们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好吧,人人都那样子说这些人,我只是从没有想过他们真的是这样,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事实上令公鬼想了想,决定对思尧村以外的人和事还是虚心请教好了,他开始意识到世上有很多人和纯朴的红河人不一样,完全不是一种人,像是另一种东西。

    “我想,他可能会告诉黑神杀将我们渡了河,”他终于说道,“而且可能会把那些黑水修罗也送过河来追赶我们。”

    孔阳淡淡地笑了:“劫点财物是一回事,对付黑罗刹又是另一回事。你真的以为他会为了弄金子把黑水修罗送过河?或者,可以逃走的情况下,他会留下来跟一只黑神杀将谈话?仅仅是遇到黑神杀将的可能性就足够让他逃离此地,然后在某个山洞里躲上个把月了。”

第五十九章 万般皆是命

    笑了笑,孔阳又说:“他不会是妖魔邪祟的走狗,在暗礁渡口这里,我们不用担心这种人。这里不会有妖魔邪祟出没。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你照顾好自己就够了。”

    此时沈京兵转过头来,尖长的下巴前伸着,火把举得高高,打量着孔阳和令公鬼,好像头一次仔细看他们似的。甲板在纤夫的脚下和偶而的马蹄踩踏下吱呀作响。好一会儿他才看清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于是他的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慌忙转身回去继续观看前方,也不知道他是在看对岸,还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

    也许只是纯粹为了躲开孔阳的目光吧。

    “不要再说了,”孔阳的声音轻得令公鬼差点听不到,“在这种日子里谈到黑水修罗之类的妖魔邪祟或者十首魔王罗波那都太不吉利,因为你不知道有谁正躲在暗处偷听。这样的话总能给你带来不幸,而且是比被人在门口画血牙诅咒更糟糕的不幸。”令公鬼也不想再问下去了,他现在觉得前所未有的烦闷。

    光是黑神杀将、黑水修罗和飞头獠还不够,现在又多了不知道什么妖魔邪祟!至少前者还可以从听过的故事和经历的事上分辨,而后者突然前方浮现出黑影,却让你误会是对岸码头上的桩子。

    终于,他们总算是过了河,渡船砰地撞在码头上。伙计们忙着把船系好,放下舷梯。马鸣和子恒大声讨论着这条河比他们听说的要窄一半都不止。孔阳牵着自己的牡马走下舷梯,纯熙夫人和众人跟随在后。令公鬼跟在杏姑身后,最后一个下船。

    沈京兵突然气冲冲地朝他们喊道:“喂!喂!我的金子呢?”

    “你急什么?我们会付的,”雾里传来纯熙夫人的声音,“而且,我们还给每个纤夫一个银锞子,奖励各位这么迅速地送我们过河。”说话间,令公鬼已经完全走下了舷梯。

    渡口老板犹豫了,他向前探着脖子,像是闻到了危险的气味。但是他的手下一听到有银锞子,都跳起身来,其中有人一把抓起火把走下了舷梯,其余纤夫纷纷跟上。无奈,渡口老板只好也愠怒地走了下来。

    令公鬼小心地牵着小苹果走过码头,小苹果的蹄声在雾中空洞地响着。这里的雾跟河对面一样浓。退魔师站在岸边,被手举火把的高塔和纤夫围在中间,正在派发船资。除了纯熙夫人,其他人都在这群人的旁边焦急地等待着。

    而纯熙夫人则面向暗礁河站着,目光深远。令公鬼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他打了个冷战,拉紧身上湿漉漉的披风。现在,他算是真真正正地踏出锡城了,虽然它就在河对岸,但是却显得如此遥远。

    “惟诚可以破天下之伪,惟实可以破天下之虚。”孔阳说着,把最后一个金瓜子递给沈京兵,“正如我们说好的。”渡口老板贪婪地看着他还没收起的钱包。

    突然,码头剧烈震动起来,发出可怕的嘎吱声响。这声势极大,沈京兵大吃一惊,慌忙回头去看渡船,它被笼罩在雾里,留在船上的两个火把成了两个悬空的模糊光点。码头继续呻吟着,然后,随着一声巨大的木头折断声,那两个光点剧烈地歪向一边,然后开始打转。半夏张着嘴无声地惊呼着,谢铁嘴则骂了一句粗话。

    “水里怪不是有东西!”沈京兵尖叫,一把抓起身边的纤夫,把他推向码头,“渡船快毁了,你们这班蠢材!快去把它拉回来!快去!”纤夫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才站定。渡船上的光点已经离岸越来越远,在雾中画出一道螺旋轨迹。码头不停地颤抖着,木头碎裂声不绝于耳。渡船已经完全脱离了码头。

    “是八大王显灵了。”一个纤夫敬畏地说道。

    “别胡说,暗礁河这里不可能有八大王,”沈京兵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底气不足。

    “从来没有过真是一个不幸的意外。”纯熙夫人的身影从河边转过来,声音在雾中回荡。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孔阳淡淡地赞同道,“看来你最近都没法做渡船生意了。没想到会在你送我们过来之后发生这样的事。”他又伸手进钱包掏出一把金瓜子,“这应该可以补偿你的损失。”

    沈京兵愣愣地瞪着孔阳手里那把在火光里闪烁的金瓜子,肩膀绷得紧紧的,过了一会,又惊惶地扫视着他送过来的这班客人:他们模糊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雾里。终于,他恐惧地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呼叫,一把抢过孔阳手里的金瓜子,转身逃进了雾里,他的纤夫紧跟其后。火把发出的光芒显示他们往上游逃去,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跑得倒快,我们走吧,”鬼子母牵着自己的白驹走上河岸,好像没事发生过似的。

    虽然看不见,但是令公鬼呆呆地盯着河流的方向。这是意外?那个老板说过,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怪事,忽然他发现人人都已经走了,赶紧也转身走上微微倾斜的河岸。

    没走出三步,浓雾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柱子一般站定,惊讶地回头看着身后:一道无形的墙把浓重的灰雾牢牢隔绝在河岸边,墙外是一片晴朗天空,月亮挂在清澈的天上,而且东方泛白,就快要天亮了。

    雾墙外几步远的地方站着退魔师和鬼子母,他们两人正在商量事情。其他人围聚在不远处,虽然天色尚暗,仍能看出他们都十分紧张不安。所有人都看着孔阳和纯熙夫人。半夏向后靠着杏姑,看上去很想靠到那两人身边,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令公鬼牵着小苹果向她走去,她朝他露出灿烂笑容,眼里光芒四射,令公鬼想这绝不可能是月亮的反光。

    “它沿河分布,像用笔画出来一般,”纯熙夫人满意地说道,“在嘉荣,能在没有辅助之下有如此能耐的人绝对不出十个,更别说是在奔驰的马背上施展了。”

第六十章 宁惹饿中虎

    “小人我不是想抱怨什么,纯熙夫人,”谢铁嘴说,出奇地显得有点踌躇,“只不过,让它覆盖更远一些不好吗?比如说,一直到韶华?现在这样,只要那只飞头獠飞到这边一看,我们刚才赢得的一些优势就都完了。”

    “要知道,飞头獠比较笨,谢铁嘴,”鬼子母淡淡答道,“虽然它很恐怖,很致命,目力非凡,但是却没什么脑子。它会向黑神杀将报告说,河这边没什么异常,但是河本身以及两岸却被浓雾覆盖了几十里。黑神杀将清楚知道施展这项法术要花费我很大的元气,于是它就会考虑我们沿河往下游逃去的可能性。这场雾会持续足够长的时间,令它无法确定我们究竟走的是哪条路,因此不得不分兵追赶,如此一来必然会阻慢它的速度。我确实可以让大雾一直延伸到韶华,不过这样一来,飞头獠就会在有雾的地方花上几时辰不停地搜索,而黑神杀将就会猜到我们到底去了哪里。”

    谢铁嘴恍然大悟地长呼一口气,摇头道:“想不到你思虑如此深远,鬼子母。希望我没有冒犯到您。”

    “啊,我还是不明白,鬼子母,”马鸣咕噜地咽了咽口水,“那只渡船,啊,您是不是,我想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

    大伙都沉默下来。

    好一会儿,纯熙夫人打破了沉默:“也许你们都想听我的解释,但是,如果我每个举动都得跟你们解释一番,那么我就没时间做任何事了。”月色下,纯熙夫人看起来忽然显得高大无比,气场盖过所有人,“听着,我决定要把你们安全送到嘉荣。你们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好了,走吧,如果我们继续站在这里,”孔阳补充道,“飞头獠就用不着沿河搜索我们的踪迹了。”他边说边牵马向前走去。

    孔阳的话像是解开了令公鬼胸口的结,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听到他的伙伴们,甚至谢铁嘴也在做同样的动作,这令他想起一句老话:宁惹饿中虎,莫犯鬼子母。不过刚才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纯熙夫人还是跟原来一样,高度只是差不多到他的胸脯,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可怕之处。

    “看样子我们可以稍事休息?”子恒满怀希望地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半夏无精打采地靠着杏姑,也疲倦地叹了口气。

    令公鬼心想,这是半夏出发以来头一次露出的稍微接近不耐的表情,不知她现在是否终于明白这次不是什么好玩的闯荡了没?然后,他又惭愧地醒起,她出发前还忙了一整天,不像他舒舒服服地在父亲床边睡觉。

    “现在我们算是人困马乏了,纯熙夫人,”他说道,“我们已经跑了一整夜。”

    “先不急,再忍一会儿,我建议先看看孔阳在做什么,”纯熙夫人回答道,“来。”随后她便领着他们走进岸边的树林,光秃秃的树枝使林中显得更暗。距离暗礁河大约一百步左右的地方,有一小片空旷地,很久之前的某次洪水把这一片的大树杜鹃连根冲倒,把它们弄得东倒西歪,树桩、树枝和树根交杂在一起形成一个黑树墩。纯熙夫人停下脚步。这时,树墩的底下亮起了火光。

    是孔阳,他手里举着一根用树枝扎成的火把钻出来。“没有不速之客打扰,”他站直身,对纯熙夫人说,“我上次留下的木柴还是干的,所以我生了个小小营火。我们可以暖和暖和。”

    “您打算在这里休息?半夏显得很吃惊。”

    “我看这里不错,”孔阳回答,“这里来去方便。万一有事,随时可以走。”

    纯熙夫人接过他手里的火把:“你照看马匹好吗?等你弄完,我就会为大家减轻疲劳。现在,我想先跟半夏谈谈。”

    “半夏?”

    树墩底下有个小小的开口,大小仅仅够人爬进去,令公鬼看着她俩弯身从那里钻进树墩,连同火把的光芒一起消失不见了。

    于是孔阳开始给马匹准备饲料,里面还添加了少许青豆子。但是他不允许大家把马鞍卸下,而是给马儿们上脚绊:“没有马鞍可能让马儿们休息得舒服些,但是如果我们要迅速离开,就会来不及重新装上。”

    “我觉得马儿们看起来还很精神啊,好像不需要休息。”子恒边说边为他的坐骑安装饲料袋。那马儿使劲摇头,子恒好不容易才把袋子绑好。小苹果也是一样,令公鬼试了三次才成功。

    “要爱惜你们的马,他们需要休息的,”孔阳给自己的牡马绑好脚绊,站起身来,“他们确实还可以跑路。如果我们放任他们不管,他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跑个不停,完全感觉不到劳累,直到力尽而亡。我其实不希望纯熙夫人对他们施展这种消除疲劳的技能,但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别无选择。”

    他轻拍牡马的脖子,马儿点着头像是回应他的触摸,“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必须放慢脚步,好让他们恢复过来。虽然我讨厌慢慢走,但是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应该没问题。”

    “这是不是?”马鸣又一次咕噜地吞了吞口水,“这是不是就是她刚才说的意思?所谓为大家减轻疲劳?”

    令公鬼轻拍着云的脖子发呆。不论纯熙夫人对令老典做过什么,他都不愿意让她在自己身上使用紫霄碧气。他突然意识到,“要了亲命了,她刚才等于是默认把渡船弄沉了。”

    “我看八九不离十吧,”孔阳冷漠地回答,“但是你不用担心自己会跑死,除非事情真的糟到那个地步。你就把它当成是多睡了一晚觉吧。”

    从暗礁河方向的空中,忽然传来了飞头獠的尖叫。从这么远的距离听起来,依然尖利如针刺头颅,连马匹都吓得凝固住了。过一会儿,又传来一声,显得近些。第三声之后,就消失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圣师魔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圣师魔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圣师魔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