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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三章 毛头小子

    纯熙夫人:“要认真对待我说的话,姑娘。你要发誓成为我们的一员,并且不会做出任何有害我们的目标的事。你不能询问我们去哪里,以及为什么要去。你要满足于经过我的选择后告诉你的事情。你要对于我说的这些发誓,如果有违誓言,你就要留在长留川。而且你不能离开这片沼泽地,除非我回来释放你,即使你将在此等待一生。我发誓我会这么做。”

    小丹不安地侧过头,用一只眼睛瞄着纯熙夫人:“如果我发誓,我就能跟在你们身边了?”

    鬼子母点点头。

    “我会成为你们的一员,就如同巫咸,或者是那个面瘫。但我不能问问题,他们可以问问题吗?”

    纯熙夫人显得有些失去耐性。

    小丹站直身体,挺起了头:“那么,很好,我发誓,我江湖中人无信不立,绝不返悔。如果我打破这两个誓言中的一个,我就将它们全都打破了。我发誓!”

    “好。”纯熙夫人说着,碰了碰年轻女子的额头。小丹哆嗦了一下,“既然是你将她带到了我们中间,子恒,她就是你的责任了。”

    “我的责任!”子恒惊呼一声。

    “我不是任何人的责任,我是我自己的!”小丹也几乎喊了出来。

    鬼子母和缓地说下去,彷佛他们俩从没开口过:“看来你已经找到紫苏所说的猎鹰,缘起。我试着阻止她,但无论我做什么,她显然还是会坚持栖息在你的肩头。这应该是因缘为你编织的命运。但你要记住,如果有必要,我会从因缘中剪断你的线。如果这姑娘危害到必然的目标,你也将分担她的命运。”

    “可是,我没有要求她和我们一起!”子恒不高兴地说。

    纯熙夫人安然地骑上从骊驹,在白色母马的马鞍上调整好身上的披风。

    “我没有要她来!”子恒又道。

    巫咸朝子恒耸耸肩,无声地用唇形说了些什么。显然,他是在提醒子恒惹怒鬼子母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你是缘起??”小丹用不相信的口气说。她的目光扫过子恒身上坚实的乡下人打扮,最后落在他的黄眼睛上,“也许。不过,无论你是什么,她在威胁你时就像威胁我一样轻松。谁是紫苏?她说过些什么?我怎么就栖息在你肩头?”她的面容绷紧了,“如果你想让我成为你的责任,我就割掉你的耳朵,听见了吗?”

    子恒苦着脸,将未上弦的长弓塞到马鞍后面。经过几天的船上旅行,这匹暗褐色的马显得有些烈性难驯,直到子恒用一只有力的手拉住缰绳,又拍了拍它的脖子,它才安静下来。

    “这些根本不值得回答。”他发着牢騒。紫苏他娘的把这些都告诉她了!真是多事,紫苏!为什么针对我,纯熙夫人!还有小丹!子恒从来也不记得令公鬼和马鸣曾经这样被女人欺负过。他自己也没有过,至少在离开思尧村之前没有过。也许,除了湘儿之外?当然,还有欧阳潜的老婆,自己的师娘,在铁匠舖以外的其他地方,她总是对他和欧阳潜师傅呼来喝去。半夏有时也很蛮横,不过那都是冲着令公鬼的。还有半夏的娘,脾气却好多了,她的微笑总是很温暖,不过她做的决定好像也总是没办法改变。而女事会似乎谁都要管。

    还在悄声为自己打抱不平,他已经跨上马鞍,并弯腰向小丹伸出手去。姑娘发出一声抗议似的叫喊,差点把自己的包裹弄掉了。但子恒却在此时揽住她的腰,将她放在身后的马鞍上。开岔的裙子让她很容易就跨坐在拳毛騧的背上,“纯熙夫人应该给你买一匹马,”子恒喃喃地说’“你不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你很强壮,小铁匠,”小丹一边说着,一边揉着自己的腰,“但我可不是一块生铁。”她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将包裹和披风塞到两人中间,“如果我需要的话,我可以买自己的马。我们要去哪里?”

    孔阳早已经策马跑出码头,朝城市驰去。纯熙夫人和巫咸跟在他身后。黄巾力士回头看了子恒一眼。

    “不要问,你忘了吗?而且,我的名字是子恒,不是‘乡下男孩’,也不是‘小铁匠’,或是其他什么。我的名字是子恒。你最好叫我的名字。

    “好的,我的名字是珠儿,毛头小子。”

    狠狠地哼了一声,子恒催着拳毛騧,跟上其他人。小丹一下子没坐稳,急忙伸手抱住子恒的腰,才免于从马屁股后面栽倒下去。但子恒还是觉得她在笑。

    如果小丹真的是在笑的话,城市的喧嚣很快就淹没了她的笑声。各种嘈杂的吵嚷声让子恒想起玄都和瑶琳桐庐。这里的声音稍有不同,显得更加和缓一些,不过终究还是各种声音的大杂烩。靴子车轮和马蹄敲击在粗糙的石板路上,大车和马车的车轴发出细长的尖叫,酒馆里不时会传出音乐、歌声和笑声。无数人声混合成一片低沉的嗡嗡响,让子恒觉得自己彷佛一头撞进一个巨大的蜂箱。这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活的城市。

    从一条侧巷里,传出一阵锤子敲击铁砧的声音。子恒在无意中挺起了肩膀。他想念曾经握在手中的铁锤和火钳,白热的金属迸发出片片火花,在他的捶打下被塑造成各种形状。铁匠作坊的声音消失在背后,被车辆行驶的隆隆声和人们做买卖的声音所掩盖。

    子恒闻到各种人和马匹的气味,烹调和烧烤的气味,以及上百种城市特有的气味,所有这些气味的基调仍旧是沼地和盐水的气味。

    当他们看见城里的第一座桥时,子恒感到有些惊讶。那是一座不算很高的石拱桥,一条不过三十步宽的水道从它下面穿流过去。看到第三座这样的桥时,子恒才意识到蟠螭邑的运河和街道一样密集,且这里的人们用长篙撑船就像用鞭子赶马一样自然而普遍。大街上经常能看到轿子在人群中穿行而过。偶尔还有富商或贵族的精漆大马车出现,他们的车上或是装饰着铜纹,或是在车门上镶嵌着家徽。有许多汉子只留着下巴上的胡子,其余全剃光。女人们则喜欢戴上宽边帽子,并在脖子上围一条丝巾。

第六百六十四章 有些不对劲

    他们走过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的面积十分广阔。绕广场一圈,立着许多白色大理石柱,每根柱子至少有十五丈量高,柱径可以达到一围,柱子的顶上都蹲着一只雕工精细的螭虎。广场两端各有一座白色的巨型宫殿,每座宫殿都有着宽大的柱廊、悬空的露台、细瘦的高塔和青色的殿顶。

    第一眼看上去,两座宫殿相对而立,彼此之间就如同对方的倒影。不过子恒很快就发现其中一座宫殿所有的部分都要比另一座小一点。它的高塔差不多要比对面的高塔矮上三尺,这样的差别实在不容易看出来。

    “那是国君的宫殿,”小丹在他背后说,“还有议政大厅。据说,蟠螭邑的第一任国君允许九人功臣按照他们的意愿建造自己的府邸,只要他们的府邸不比王的更大就行。于是,重臣就完全依照王宫的样子建造了豪华府邸,只是它的每一个部分都要比王宫小两尺。于是,蟠螭邑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国君和九个重臣明争暗斗,乡绅们更与这两者纷争不休。不过,他们之间虽然从没有过真正的和平,人们却还是照常生活,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安全有过多的担心。如果你一定要待在城市里,这个地方其实也不错。我觉得,铁匠,你还应该知道,这是玖玲珑广场,我就是在这里立下行直江湖的誓言。我要教给你的大概也只有这些了,虽然你可能还是一脑袋稻草,但应该不会有人注意的。”

    子恒经过一番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舌头,同时没有用太过引人注意的眼神去瞪她。

    这里似乎没有很多人注意巫咸。有几个人会多看他两眼,一些小孩会在他们身后跑上一会儿。不过蟠螭邑人看上去都知道有黄巾力士这个种族存在,就像他们已经熟悉了这种反常的潮湿与闷热一样。

    子恒第一次发现,巫咸没有因为人们的接纳而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他的长眉毛垂到脸颊上,耳朵也垂了下来。不过子恒怀疑黄巾力士这副样子是不是因为这里气候炎热的关系。虽然他自己的中衣也因汗水和湿气而紧紧地贴在了身上。

    “你怕会在这里找到黄巾力士,巫咸?”子恒问。他感觉小丹在他背后动了动,便立刻诅咒自己的舌头。他比纯熙夫人更不想让这姑娘知道他们的情况。如果一直对她漠然置之,也许她会因为觉得无聊而离开。如果纯熙夫人现在让她离开就好了。放过我吧,我不想让任何他娘的猎鹰栖息在我肩头,即使她很漂亮。

    巫咸点点头:“我们的石匠有时候会到这里来。”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即使以一般人的标准来看,也算是很小声的耳语了,就连子恒也差点听不见,“可能会有人直接从商台隐者之乡过来。蟠螭邑的一部分是我们隐者之乡的石匠建的,其中包括乡绅的议事堂和议政大堂。当建筑物需要修缮的时候,他们就会写信给我们。子恒,如果这里有黄巾力士,他们就会强迫我回隐者之乡去。我应该提前为这种情况做好准备。这个地方让我很不安,子恒。”他的耳朵这时也紧张地抖动着。

    子恒让拳毛騧朝巫咸靠近一些,拍了拍黄巾力士的肩膀。为了做到这一点,他要将手高高地举过头顶。考虑到小丹就在背后,他很小心地选择自己的言辞:“巫咸,我不相信纯熙夫人会让他们带走你。你和我们在一起很长时间了,而且她看起来也想让你和我们在一起。她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巫咸。”

    为什么不会?子理突然对自己的话感到无法理解。她将我留在身边,是因为她认为我也许对令公鬼非常重要,也许是因为她不相心让我把知道的事情告诉别人。也许这也是她想让巫咸留下的原因。

    “当然,她不会的。”巫咸的声音变大了一点,他的耳朵也竖了起来,“毕竟,我很有用。她也许需要再次进入道门,她不能没有我。”小丹又在子恒的背后动了动,子恒摇摇头,尽力让巫咸注意到他的眼神。但巫咸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黄巾力士似乎只是在考虑子恒刚才所说的话,他的耳朵又开始垂了下来。

    “我真的希望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子恒。”黄巾力士看着他们周围的城市,他的耳朵这时已经完全垂了下来,“我不喜欢这个地方,子恒。”

    纯熙夫人靠近孔阳身边,说了些什么,这些话没逃过子恒的耳朵,“这城市不对劲。”退魔师点点头。

    子恒感觉背脊一阵发冷。鬼子母的口气很严肃。先是黄巾力士,现在又是她。有什么东西自己没看出来?屋顶上釉的瓦片和浅色的石墙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这些建筑物里面感觉上应该很凉爽。视野里的房子全都非常清洁亮丽,街上的那些人也是。那些人。

    起初,子恒并没看出有什么反常的迹象。汉子和女人都在忙着他们的活儿,只是比北方他所习惯的地方动作要慢一些。他本来以为是因为天热,还有太阳太刺眼。

    直到他看见一个炊饼坊的小伙计,头顶着一篮新烤的炊饼,正沿着街道向前小跑着。他的表情很痛苦,整张脸都扭曲了。一个站在裁缝舖前面的女人看上去恨不得咬死那个捧着一堆亮色布的店舖伙计。一个在街角变戏法的人死盯着每一个往他面前的帽子里扔铜钱的人,彷佛对他们恨之入骨。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这副样子。但子恒觉得,他看到的每五个人里至少就有一个满脸恨怒,而他不认为这些人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

    “出了什么事?”小丹问,“你很紧张,我觉得彷佛正抱着一块石头。”

    “有些不对劲,”他碰了碰小丹的手,算是一种提醒,“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确实有些地方不对劲。”

第六百六十五章 春且住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蟠螭邑的另一边,身边的建筑物开始随着他们的前进而改变。他们跨过了更多的桥梁。浅色的石头建筑也不再有很多装饰了,有些只是将石壁简单地抛光。

    高塔和宫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酒馆和商店。街上有许多人,其中也包括一些女人。他们走路的样子很奇怪,抬腿的幅度很大。他们还赤着脚,这让子恒想起船上的船伙儿。水的腥气和水货的味道变得更重了。此外,空气中还夹杂着木头的气味,有新砍伐的,也有放了许久的。这一切的气味,都被包裹在一股泥沼的酸味中。运河的气味也变了,这让他的鼻子紧皱了几下。夜壶,子恒心想,夜壶和茅厕味。这让他感觉有点想吐。

    “花之桥。”当他们走过一座矮桥时,孔阳这样说道。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们所看见的地方被称作桂馥坊。蟠螭邑人真是充满了诗意。”

    小丹用子恒的背后梧住脸,闷笑了一声。

    彷佛是忽然对蟠螭邑人慢呑呑的节奏感到不耐烦了,退魔师带领他们飞快地穿街越巷,一直跑到一间酒馆门前。这是一幢两层楼的青石房子,屋顶覆盖着淡绿色的屋瓦,整座建筑显得很粗糙。黄昏来临,西落的太阳已经不再放射出那么强的光线。稍稍放松了炎热的天气给人带来的压力,虽然放松得并不多。

    坐在酒馆前面的男孩们纷纷跳起来,接过他们的马匹。一名差不多有十岁的黑发小子问巫咸是不是一位黄巾力士。听到巫咸给出肯定的回答,那个男孩说,“我觉得你就是。”随后,他又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牵走了巫咸的大马,一边还在不停地将巫咸给他的铜板扔到半空中,再用手接住。

    子恒在跟随众人走进客栈之前,皱着眉朝酒馆的招牌望了许久。那个招牌上写着“四方老店”。

    这家酒馆的大厅用松针铺地,烟丝的气味充斥在空气中。这里还能闻到酒气及灶房里烹调鱼肉的味道,还有一股很浓的花香水味。高高的天花板下能看见裸露的屋梁,它们的做工很粗糙,而且因为年代久远,都已经发黑了。现在离天黑还早,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凳子和长凳上坐着人。

    客人们都是些穿着普通直裰和汗衫的汉子,其中有几个还打着赤脚。他们全都挤在一张桌子周围。桌上有一位漂亮的黑眼睛姑娘,香水味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她正一边弹着一张十六弦的筝,一边唱歌跳舞。她的裙子被她甩起,如同一个漩涡。她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白中衣,领口开得非常低。子恒认得那首歌—“寒鸦戏水”’但这个姑娘所唱的歌词是他没听过的。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

    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这时,她又开始另一段新的歌词,当子恒意识到姑娘歌词的内容时,他的脸立刻就红了。在看过匠民姑娘的舞蹈后,子恒原本以为没有什么歌舞能让他吃惊,但这姑娘唱出的歌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

    小丹带着笑容,随着歌曲的节拍一下下地点着头。当她看见子恒的样子时,笑容变得更灿烂了。

    “怎么了,乡下男孩,真没想到我还能看见一个像你这个年纪还会脸红的汉子。”

    子恒瞪了她一眼,差点就说出一些意气用事的傻话来。这个他娘的女人总是能让我在思考清楚之前就失去理智。真是烦人,我打赌,她一定认为我从没亲过姑娘!子恒于是尽力不再去听那个姑娘唱了些什么。

    不过,如果他不能让自己脸上的红潮退去,小丹肯定还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

    这一行人出现在这里让酒馆的女掌柜着实吃了一惊。她是一个身材壮硕的圆胖女子,浓密的头发在脖子后面被扎成一个大髻。一股强烈的油味不停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很快就掩饰住脸上惊讶的神情,跑到纯熙夫人面前。

    “马夫人,”她说,我没想到会在今天,在这里见到你。”她犹豫了一下,看了子恒和小丹一眼,又看了看巫咸。不过她望向巫咸的目光并不像望向两个凡人时那样充满疑问。实际上,当她看见黄巾力士的时候,她的眼睛还亮了一下。不过,她真正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马夫人”身上。这时,她放低声音,“我的鸽子没有平安到达?”对于孔阳,她似乎早已理所当然地把他当成纯熙夫人的一部分。

    “我确定他们到了,三娘。”纯熙夫人说,“那时我已经离开了,但我确定,文棋已经记下了你所报告的一切。”她看了看那个在桌子上唱歌的姑娘,没有露出不赞成的情绪,也没有其他任何表情,“这只老獾在我上次看到时比现在要安静得多。”

    “唉,马夫人,非这样不可的。其实,这些傻瓜们好像还没有从冬天的混乱里清醒过来呢!一直到去年冬末之前,我已经有整整十年不曾在这里见过那么厉害的打斗了。”她朝一个没有坐在那名歌者身边的汉子点了点头,那是一个比子恒还要魁梧的人,他靠墙站着,粗大的双臂交叠在一起,一边随着音乐的节拍用脚尖敲击着地面,“就连阿力也为了制止他们而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日子,所以,我从玉山铺雇来了这个姑娘,想把他们的注意力从好勇斗狠上移开。”她歪了歪脑袋,倾听了一会儿,“很美的声音,不过我曾经唱得更好……唉,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我跳舞也更好看。”

第六百六十六章 他只是单纯

    子恒想到这么一个高大的女人竟然会在桌子上唱歌跳舞,有点吓了一跳。一个念头突然溜过他的脑海,“我可不会穿上那种低胸装,不会的。”小丹的拳头下子打在他的肋骨上。他痛得哼了一声。

    三娘望向子恒:“我要为你的嗓子做一点蜂蜜和癞蛤蟆草的混剂。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子在怀里,你在天气转暖前也不会觉得冷了。

    纯熙夫人看了子恒一眼,暗示他已经打扰了她和三娘的谈话:“很奇怪,你竟然会为酒客的打斗苦恼,”她对三娘说,“我记得很清楚,你的侄子如何制止这种事情发生。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让人们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了?”

    三娘沉思了片刻:“也许吧。这很难说。年轻的贵人们总是会跑到码头区来,寻找那些在空气清新的地方。他们依然无法忘记的刺激与享乐,自从那个艰难的冬天过后,他们现在似乎来得更加频繁了。其他人也好像更频繁地在彼此之间发生冲突。那真是个艰难的冬天,除了让汉子们变得更加暴躁,女人也一样。还有那些雨水和寒冷。我曾经连续两个早晨醒过来,发现脸盆里已经结了冰。我从没有遇过这么冷的冬天,可能一千年来都没有这么冷过。我几乎要相信那些旅行者说的冰冻的水会从天上掉下来的故事了。”她发出咯咯的笑声,表明自己对这种传说其实根本就不相信。听到这么轻快的笑声从一个如此壮硕的女人嘴里传出来,子恒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子恒摇了摇头。她不相信雪?但如果她觉得这样的天气都不算是暖和,子恒觉得她不相信雪还是可以理解的。

    纯熙夫人低下头,陷入沉思,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她的脸。

    桌子上的姑娘开始唱起另一首歌。子恒发现自己尽管极力克制,心思还是被那首歌吸引住。他从没听过有哪名女子曾唱出这样的歌曲,但那听上去真的很有趣。他注意到小丹正在看着他,便装出对那个唱歌姑娘毫不在意的样子。

    “最近蟠螭邑出了什么反常的事?”纯熙夫人最后说道。

    “如果你能将仇天赐拔擢进入九人阁臣的事情称作反常的话。”三娘说,“但愿我能有个好运气,在去年冬天之前,我甚至不记得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座城市里,而且在六七天内就获得拔擢。有人说他是从白水江城边境的某个地方过来的。也有人说他确实是个好人,而且是九个人里手腕最强硬的。虽然他是九个人里资历最浅的,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但九人阁臣的成员全都承认他的领导能力。而且有的时候,我确实会作有关于他的奇怪的梦。”

    纯熙夫人张开了嘴。子恒相信,她是想询问三娘最近几晚的情况,但她犹豫了一下,又改口问道,“是怎样奇怪的梦,三娘?”

    “哦,愚蠢的梦,马夫人,真的很愚蠢。你真的想知道这些梦?我梦见仇天赐出现在奇怪的地方,走过悬挂在空中的桥梁。那些梦里全都是雾气,几乎每个晚上,我都会有这样的梦。你听说过这样的事吗?真可笑,但愿我能有个好运气!事情真的很奇怪,阿力说他也做了同样的梦。我觉得,他应该是听我说起这些梦,就以为自己也做了同样的梦。我觉着,阿力的脑子有时不太清楚。”

    “阿力人还是不错,他只是单纯。”纯熙夫人低声说。

    子恒盯着她斗笠下的阴影。她的声音有所颤抖,甚至比她得知又有一名伪应化天尊在白水江城出现时颤抖得更厉害。他没有闻到恐惧的气息,但也许……纯熙夫人在害怕。这比纯熙夫人发怒更让子恒觉得恐惧。他能想像到她的怒火,却无法想像她的恐惧。

    “瞧瞧,我都说了些什么,”三娘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颈后的发髻,“好像我的傻梦有多么重要似的。”

    她又笑了。那是响亮的笑声,却没有在提到雪时笑得那样充满了嘲讽的意味,“听你说话也知道你累了,马夫人。我会带你去你的房间,然后让你们好好吃一顿新捕获的没六。”

    没六?子恒相信那一定是一种鱼,他能闻到烹鱼的香气。

    “先准备房间,”纯熙夫人说,“第一,我们需要房间。晚饭可以等一等。第二,船只,三娘,有哪条船是去晋城的?我们明早就要走。今晚我还有些事要做。”孔阳这时看了她一眼,皱起眉头。

    “马夫人,去晋城?”三娘又笑了,“没有船去晋城。一个月前,九人阁臣就已经禁止任何船只驶往晋城,也不允许从晋城来的船从这里经过。不过,我觉得讨海人不会在乎这些命令。但港口里现在确实没有讨海人的船。这很奇怪,国君对九人阁臣发出的命令居然保持沉默。原本只要九人阁臣对他的权威稍有忽视,他就会跳出来大喊大叫。或许这也是现在不寻常的状况之一。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和晋城的战争。但给军队送补给品的船夫和马车夫们却说,那些士兵的目光都盯住了北方,他们全都在看着白水江城。”

    “魔物的轨迹混乱不堪。”纯熙夫人的嗓音收紧了,“我们要做我们必须做的事。先给我们准备房间,三娘,然后把晚饭给我们准备好。”

    虽然这家客栈的外观不算漂亮,但子恒的房间比他期望的还要舒适。床舖很宽,床垫也很柔软,房门是用板条斜着拼成的他窗户,阵微风吹进房间,带进来一阵海港的气,以及运河的味道。不过,至少吹进来的算是凉风了。子恒将披风、箭壶和斧头都挂在墙上,把长弓立在墙角。他没有解开鞍袋和铺盖卷。今晚也许会是个不眠之夜。

    子恒疑惑:纯熙夫人说她今晚有事一定要做,但这与她口气里的恐惧相比,就不算什么了。说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恐惧的气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就像一名女子宣称她要将一双手伸进马蜂窝,并将它捣毁。这就有点吓人了,她到底要做什么?如果连纯熙夫人都感到害怕,那我岂不是要吓死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吃掉你的小鱼吧

    但子恒没有吓死,他发觉自己甚至没有害怕。他只是感觉……兴奋。为了某件即将发生的事而兴奋,几乎可称为是渴望。稳住心神,他逐渐认清了这种感觉。那是狸力在战斗前的感觉。这可别开玩笑了,我宁愿感到害怕!

    子恒是在巫咸之后第二个回到大厅的人。三娘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一张大桌子,座椅也从板凳换成了官帽椅。她甚至找到一张足以让巫咸坐下来的超大椅子。唱歌的姑娘现在唱起了一首新歌,歌词说的是一名富商因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原因把自己的马队丢了,又因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原因,他决定由自己来拉马车。她周围的汉子们都在大声地笑着,喊着。窗外天黑的速度比子恒想得更快,空气的味道彷佛是要下雨了。

    “这间酒馆里有一个黄巾力士房间。”巫咸在子恒坐下时对他说,“很显然,每家蟠螭邑的酒馆里都会有个这样的房间。人们都希望能招待黄巾力士石匠。三娘说,有一位黄巾力士在房子里,会给屋主带来好运气。我觉得,他们大概没什么机会招待黄巾力士。石匠们在出来工作时几乎都会聚在一起。凡人总是非常匆忙,而长老们也总是害怕我们会和凡人发生冲突。”

    巫咸看了看那名歌者周围的汉子们,彷佛是在害怕他们会有什么粗暴的行为。他的耳朵又垂下来了。富商这时又丢了马车,引来众人再一次哄笑。

    子恒问:“你在蟠螭邑有没有找到来自商台隐者之乡的黄巾力士?”

    巫咸道:“他们曾经来过,但三娘说,他们在冬天时离开了。她说他们甚至连工作都没有完成。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石匠们不会丢下自己的工作,除非他们没有拿到工钱。三娘说他们的工钱并没有短少,只是在某天早晨,他们都不告而别了。不过有人在前一天晚上看见他们走下了桑杨古道。子恒,我不喜欢这座城市。不知道为什么,她让我……很不安。

    “黄巾力士,”子恒旁边传来纯熙夫人的声音,“也许对一些事情敏感。”她的脸仍然藏在帽里,但三娘显然为纯熙夫人添了一件轻薄许多的深蓝色木棉披风。恐惧的气味已经从纯熙夫人身上消失了,只是她依然紧张地控制着自己的嗓音。孔阳为她拉出了椅子,他的目光里透露出忧虑的情绪。

    小丹是最后一个入座的,她还在不停地用手指梳着刚刚洗过的头发,而她身上草药气息比刚才更浓了。她瞪着三娘放在桌子上的大浅盘,低声嘀咕道:“我恨鱼。”

    粗壮的女掌柜用一辆带架子的小推车送来所有食物,小车上有的地方还残留着灰尘。看样子,她是为了迎接纯熙夫人才把这辆车推出来的。车上的碟子都是讨海人运来的瓷器,但上面的零星缺口却难以掩饰。

    “吃吧!”纯熙夫人说道,她直视着小丹,“记住,任何一顿饭都可能是你的最后一餐。你选择和我们在一起,所以今晚你就要吃鱼。明天,也许你就死了。”

    子恒不觉得这些几乎是圆形的白色鱼类和没六有什么关系,不过它们闻起来很香。他往自己的大碗里叉了一条鱼。然后吃了满满一嘴,又抬起头,笑着望向小丹。鱼的味道很好,调料的口味比较清淡。

    吃掉你的小鱼吧,猎鹰,子恒想道。他觉得小丹的样子彷佛是想咬他一口。

    “你想让那个唱歌的姑娘停下来吗,马夫人?”三娘问。她这时正将装豌豆的碗和一种黄色的炒鸡蛋放在桌上,“你想在吃饭时安静一些吗?”

    纯熙夫人只是盯着自己的碟子,看上去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孔阳听了一会儿姑娘的歌声。那个商人已经依次丢了他的马车,他的披风,他的靴子,他的钱,还有他剩下的所有衣服。现在,他正在和一头猪摔跤,好挣得自己的晚饭。孔阳摇摇头,“她不会打扰我们的。”片刻之间,他脸上很像是有了一丝笑容,但他看了纯熙夫人一眼,忧虑的神色又回到他的眼里。

    “出了什么事?”小丹问。她一直都没有看盘子里的鱼,“我知道出事了。自从我见到你以来,我还没看过你有这么丰富的表情,面瘫。”

    “不要问问题!”纯熙夫人尖声说道,“我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就是这样!”

    “你会告诉我什么?”小丹问。

    鬼子母笑了:“吃你的鱼吧!”

    那之后,众人陷入了沉默,只有歌声还飘荡在大厅里。有一首歌唱的是一个富人的妻子和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愚弄他,却仍旧对他的高傲自大毫无办法。另一首歌里有一个年轻女子,决定和她私定终身的恋人一起投河。还有一首歌里的发疯的铁匠给自己钉上了马掌。小丹几乎因为最后这首歌笑得噎住了,她忘情地往嘴里塞了一块鱼,却又立刻拧歪了脸,彷佛吃到一块泥巴似的。

    我不会笑她的,子恒这样对自己说,不管她看上去有多么蠢,我要让她看看什么是礼貌,“味道很不错,不是吗?”他说道。小丹恼怒地看了他一眼。纯熙夫人皱起眉头,示意他们打扰了她的思考。于是,饭桌上的谈话就到此结束了。

    三娘清理掉桌上的餐盘,又在桌上放了一排各种各样的点心。就在这时,一股充满邪恶感的臭气让子恒颈后的毛发全部竖直起来。这是一股不该存在的气味,他以前曾经两次闻到过这种气味。他的目光开始不安地在大厅里来回逡巡。

    姑娘仍然在为听众们唱歌。有几个汉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阿力还是背靠着墙,脚尖随着筝的节拍敲击地面。三娘整了整发髻,向大厅周围飞快地看了一圈,就推着小车离开了。

    子恒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巫咸和往常一样,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一本书,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身处何地了。小丹漫不经心地将一块白色的云片糕滚成一个球,她先看了看子恒,然后将目光转向纯熙夫人,最后又转回子恒身上。

第六百六十八章 他们有刀子

    不过小丹一直在装作谁也没有看。子恒真正感兴趣的是孔阳和纯熙夫人。他们能感觉到百步之外的犼神七煞和黑水修罗,或者是其他的妖魔邪秽。但鬼子母只是冷漠地盯着眼前的桌面,而退魔师一边掰开着一大块黄色的杏仁佛手,一边看着她。

    不正常的气味萦绕不去,就像在柏萃村和孟庄的边缘地带一样,这一次,它似乎不愿意再消失了。而气味的源头应该就在这间大厅里。

    子恒重新审视这个大厅。阿力靠在墙上。有人正走过房间。姑娘在桌子上唱歌,所有围绕她而坐的男人都在笑着。会是那些过来的人?他朝他们皱起眉头。那是六个相貌平凡的汉子,他们正朝他走过来。

    很普通的脸。子恒刚刚还在重新打量那些听歌的人们,突然间,他发觉诡异的臭气正是从那六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他们的手中在刹那间各出现了一把匕首,似乎他们已经发现子恒正在注意他们。

    “他们有刀子!”子恒吼了一声,同时抄起将点心盘砸向他们。

    大厅里立刻陷入一片混乱,汉子们连声呼喊,歌女发出一阵阵尖叫,三娘嚷着要阿力控制场面,所有纷乱的行动都搅在了一起。孔阳跳起身。一个火球从纯熙夫人手里迸射出来。巫咸抓起椅子,像抡动一把小扇子一样挥舞。小丹急忙咒骂着躲到了一旁,她的手里也弹出一把匕首。子恒太过匆忙了,根本没注意到别人在做什么。那些走过来的汉子全都盯着他,而他的斧头还挂在他的房间里。

    子恒于是也抓起了一张椅子,一把拆下一根椅子腿。他把椅子剩下的部分向那六个人扔去,同时跑向上楼的台阶,一边还用手里的棒子抵档他们的攻击。他们全都拚命地想把刀刃刺在子恒身上。而孔阳和其他人对他们来说彷佛只是挡路的障碍。这是一个紧张而又混乱的时刻。

    子恒只能勉强挡住攻来的刀子,而他用力抡起的棍棒对孔阳、巫咸和小丹造成的威胁并不亚于对那六个敌人的。他的眼角瞥见纯熙夫人站在一边,脸上满是挫败的表情。他们已经混战成一团,她不可能在攻击敌人的同时确保不会伤害到同伴。那些挥舞匕首的人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她没有挡在他们和子恒之间。

    喘着气,子恒一棒打在一个人的头上,伴随着棍棒上传来的猛烈撞击感,子恒听到一阵骨裂的声音。这时他才突兀地发现,所有这六个相貌平凡的汉子都已经倒在地上。他觉得这场战斗应该持续了有一刻钟,或者更久的时间,但他看见阿力还在一边发呆,壮汉盯着死在地上的六个汉子,两只大手不知所措地挥动着。阿力还没有加入战局,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孔阳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他开始逐一搜检地上的尸体。他检查得很仔细,但速度很快。子恒看得出来,这是因为他极度厌恶这些尸体。巫咸的手里还拿着椅子,他楞了一下,似乎刚刚才会意到周围的状况,这才放下椅子,困窘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纯熙夫人注视着子恒。小丹从一个死人身上拔出匕首,也像纯熙夫人一样,将目光转向子恒。异常的臭气好像也随着些敌人的死去而消失了。

    “仆厮鬼,”鬼子母低声说,“他们是朝着你来的。”

    “仆厮鬼?”三娘笑了,笑声响亮而紧张,“不会吧,马夫人,下次你就会说,我们会遇到妖魔、怪兽和幽鬼,老妖和魔物的黑狗一同古怪了。”有些听过这些歌的酒客也笑了起来,他们望向纯熙夫人和死人的目光同样充满了不安。歌者只是瞪大了眼睛,紧盯着纯熙夫人。子恒还记得,在情况变得一团糟之前,他看见了一个火球。有一个仆厮鬼看起来像是完全被烤焦了,他身上散发出一股怪异的烤肉香气。

    纯熙夫人看了粗壮的女掌柜一眼,又继续望着子恒,“一个人可能会与魔们为伍,”鬼子母的声音很平静,“而不必成为妖魔邪秽。”

    “哦,唉,仆厮鬼。”三娘将双手叉在粗大的腰上,皱眉望着那些尸体。孔阳已经结束了搜检的工作。

    他看着纯熙夫人,摇了摇头,似乎他从一开始就没想到能从这些人身上找到什么。

    这时女东家继续说道:“这些人更像是盗贼,不过我从没听说过有盗贼敢明目张胆地闯进酒馆里行抢。我的店里以前还从没死过一个人。阿力!把这些拖出去,扔进运河里,在这里撒上些草木灰。记住,从后门走。我可不想让那些捕快把他们的狗鼻子探进我店里来。”阿力点点头,彷佛在失去战斗机会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表现一下自己。他两手各抓住一个死人的腰带,提着他们向灶房的方向走去。

    “您是鬼子母?”黑眼睛的歌者问道,“我的那些歌并没有恶意。”她用手遮住露出大半的胸脯,“如果你愿意听,我也会唱别的歌。”

    “你唱什么都可以,姑娘。”纯熙夫人对她说,“巫鬼道并非你想像的那样与世隔绝,我听过比你唱的更加粗俗许多的歌。”虽然这样说着,但现在大厅里的人都知道了她的鬼子母身分,这绝不会让她感到高兴。她看了看孔阳,拉了拉身上的木棉披风,向门口走去。

    退魔师快走两步,挡在纯熙夫人身前,他们就在大厅门前低声谈论着,但子恒依然能清楚听到他们的对话,就像他们在他耳边耳语一样。

    “你想就这样丢下我离开?”孔阳说,“当我接受你的约缚时,纯熙夫人,我发誓要保护你。”

    “你知道,有些危险是你无法控制的,你是我的护法,但这次我必须一个人去。”纯熙夫人打断了他,“听我的话,孔阳。如果我死了,你会知道的,那时,你一定要回到巫鬼道。即使我有时间,我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决定。我不要你为了替我报仇而白白送命。让子恒留在你身边,魔物让我看到了他在因缘中的重要,虽然我还不清楚他的具体位置。唉,我是个傻瓜。令公鬼是那么强的缘起,让我忽略了他身边的另外两个。有子恒和马鸣在,丹景玉座也许依然有能力影响时间的进程。现在已经失去了令公鬼,她必须掌握住剩下的两个。告诉她出了什么事,我的护法。”

第六百六十九章 你要找什么

    “你这么说,就好像你已经死了。”孔阳语气沉重地说。

    “太古神镜按照它的意愿编织因缘,魔物呑没了世界的光。听我的话,孔阳,遵从我,正如你的誓言一样。”说完,她就走出了门口。

    黑眼睛的姑娘已经跳回桌上,开始演唱另一首新歌,虽然她的声音还是免不了会颤抖。子恒能听得出来,那首歌的旋律是“醉太平”,但歌词还是和他所知道的不一样。这让他感到有些失望,而他立刻又因为这种失望而有些害羞—那个姑娘唱的真是只是春闺怨词而已。只有师娘才会喜欢这样的歌词。我的天啊,我变得像马鸣一样坏了。

    那些听众们并没有抱怨,有的人看起来确实有些不高兴,不过他们也像那名歌者一样在担心纯熙夫人的喜好。没有人想冒犯鬼子母,即使在她离开之后。

    阿力回到了大厅,又拎走了两个仆厮鬼。有几个听歌的人瞥了那些尸体一眼,摇摇头,其中一个人还吐了口口水在那些洒了木屑的地板上。

    孔阳走到子恒面前。“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小铁匠?”他低声问道,“他们被邪恶侵袭的程度还不足以让纯熙夫人和我感觉到。仆厮鬼可以走过一百名卫兵,而不会受到注意,即使这些卫兵里有退魔师。”

    小丹的眼睛闪了一下,子恒竭力把自己的声音压得比孔阳还要低,“我……我闻到了他们。以前我闻到过他们,在柏萃村和孟庄都有,但那股气味在那些地方都消失了。他们在我们到达那些地方之前就离开了。两次都是。”他不确定小丹是否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她向前倾着身体,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同时也竭力装出对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的样子。

    “先是跟踪令公鬼,然后现在又跟踪你,小铁匠。”退魔师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示。他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我要去外面看看,铁匠。你的眼睛也许能看到一些会被我漏掉的东西。”子恒点点头,退魔师会要求他的帮助,这就能看出退魔师的忧虑,“黄巾力士,你们的种族也有很优秀的视力吧!”

    “哦,啊!”巫咸说,“我觉得,我可以去看看。”他的一双大圆眼睛这时转到了一边,望向:两个躺在地板上的仆厮鬼,“真希望外面没有更多这种人了,你说是不是?”

    “你要找什么,面瘫?”小丹问。

    孔阳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摇摇头,彷佛是决定什么也不说:“无论我们要找什么,姑娘,当我看见它的时候,我自然会知道。”

    子恒本想先回房里拿斧头,但退魔师已经朝门口走过去了,而且他也没有去拿他的剑。他即使作战也可以不需要剑,子恒有些郁闷地想。没有剑,孔阳也同样是个危险人物。他在跟上孔阳的时候,手里仍然拿着那根椅子腿。看到小丹仍然把匕首握在手里,他感到有些安心。

    厚重的黑云在他们的头顶翻滚。街道上如同入夜一般黑暗。行人都已经消失了,显然没有人愿意在大雨来临前还在街上闲逛。一个人正从桥上向这条街跑过来。他是子恒视野里唯一的一个人。风声渐紧,粗糙的石板路上,一团团沙砾被卷起。子恒听见一记轻微的断裂声,另一阵风似乎掀起了一块铺路的石板。沉闷的雷声开始在云层中翻滚。

    子恒耸耸鼻子。风中有股焰火的气味。不,不是焰火,是燃烧硫磺的味道,至少很像那种味道。

    小丹用匕首敲敲他的椅子腿:“这位好汉,你真强壮。那么坚实的椅子,被你一把就拆开了,好像它是纸做的。”

    子恒嗯了一声。他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连忙让自己显得轻松些。这个傻姑娘!

    小丹轻声笑了起来。

    突然间,子恒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站直了好,还是保持这种轻松的样子好。傻瓜!这一次,他是在说自己了。你这样搔首弄姿是在做什么?要让别人注意到你吗?不过,除了空旷的街道,他什么也看不见,除了燃烧硫矿的气味,他什么也没闻到。这么说也不完全正确,他还闻到了小丹身上的草药香气。

    巫咸显然也在奇怪孔阳要自己看什么。他抓了抓毛茸耷的耳朵,向街道的一头望去,又望向街道的另一头,然后又抓了抓另一只耳朵。然后,他抬头盯住了酒馆的屋顶。

    孔阳从酒馆旁边的小巷里走出来,一边走到街上,一边审视着建筑物投下的阴影。

    “也许他错过了什么。”子恒喃喃地说道,虽然他心里很难相信退魔师会漏掉什么。他将目光转向那条小巷,我的任务是来看,那我就看吧!也许他真的错过了什么。

    孔阳本已经站在街上,双眼盯着他脚前的石板路。退魔师转过身,向酒馆飞快地走去,同时不停地向前方的街道望去,彷佛正在跟踪什么东西。最后,他停在酒馆大门旁,双眼盯住另一块灰色的铺路石板。

    子恒决定不走进那条巷子,那里像这个地区的运河一样臭,这是他不想进去的原因之一。他走到孔阳身边,看见退魔师目不转睛盯住的东西。在石板上有两个爪印,彷佛有只巨大的猎犬曾经将一双前足踏在这里。那股好像是硫磺燃烧的气味在这里也最强烈。狗不可能在石头上留下脚印。我的天啊,天下可没有这样的狗!子恒终于差不多也弄清楚了孔阳所跟踪的痕迹。那只猎犬沿着大街一直跑到这块石板所在之处,然后转过身,从他来的路上离开,并在这块石板上留下足迹,彷佛这只是一块被梨松的田地。没有这样的狗!

    “傲狠兽。”孔阳说道。小丹倒抽了一口气。

    巫咸低声呻吟着—对黄巾力士来说,算是低声了:“傲狠兽不会在土地上留下痕迹,即使在泥地上也不会,但石地就是另一回事了。自从黑水修罗战争以来,末日山脉以南从不曾出现过傲狠兽。我必须承认,这只傲狠有他的绞杀目标。而现在,他已经找到那个目标,所以返回去告诉他的主子。”

第六百七十章 不要发问

    是我吗?子恒相心道。仆厮鬼和傲狠兽都在绞杀我?这太疯狂了!

    “你的意思是说,三娘是对的?”小丹的声音颤抖不已,“老妖真的和魔界的怪物一同肆虐了?我的天啊!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个故事。”

    “不要作一个天真的傻瓜,姑娘。”孔阳严厉地说,“如果十首魔王罗波那获得了自由,我们现在早就陷入比死亡更可怕的灾难之中。”他向傲狠兽离开的方向望去,“但傲狠兽已经足够了。他几乎像犼神七煞一样危险,而且更难被杀死。”

    “你又在说什么幽鬼了。”小丹嘟嚷着,“仆厮鬼、幽鬼和傲狠兽,你们最好能带我找到弯月夔牛角,乡下男孩。你们还要让我遇到什么吃惊的事?”

    “不要发问,”孔阳对她说,“你知道的还不算多,如果纯熙夫人在,她也会同意你可以放弃你的誓言。如果你发誓不会跟着我们,我会接受你新的誓言,那么你就能离开了。如果你聪明的话,现在就应该放弃原有的誓言。”

    “你不会把我吓跑的,面瘫,”小丹说,“我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吓倒的。”但她的声音还是显得很害怕,而她身上的气味也出卖了她。

    “我有个问题,”子恒说,“而且我要一个答案。你没有感觉到傲狠兽,纯熙夫人也没有,为什么?”

    退魔师沉默了一段时间才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铁匠,”他的声音冰冷如铁,“也许超越了你或我,或者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希望。我只希望这个答案不会杀死我们每一个人。你们三个现在回去睡觉。我们很可能必须在蟠螭邑度过今晚,而且恐怕我们将有一段很艰难的路要走。”

    “你要去哪里?”子恒问。

    “我要去找纯熙夫人,去告诉她傲狠兽的事。因为这个,她不能因为我去找她而生气,不知道这件事,她也就不会知道自己将如何死去。”

    当三个人走回到酒馆时,第一颗硕大的雨滴已经敲击在石板路上。阿力移走了最后两个仆厮鬼,正在扫去尸体原来所在位置的木屑。黑眼睛姑娘唱起了一首男孩离开他的爱人的悲伤歌曲。师娘一定非常喜欢听这首歌。

    孔阳跑在他们前面,冲过大厅,跨上楼梯。等子恒到了楼上时,他已经跑了回来,一边把剑挂在腰带上,变色披风就披在他的臂弯里,彷佛他已经不在乎别人会看见它了。

    “如果他在城里就穿上这件披风……”巫咸在摇头的时候,蓬松的头发几乎快顶到了天花板,“我不知道我能不能睡得着,但我会尽力的。梦里比醒来的时候要快乐多了。”

    梦里美好?并非总是如此,巫咸。望着黄巾力士在走廊里的背影,子恒如此想道。

    小丹看起来很想和子恒留在一起,但子恒只是要她回房去睡觉,然后在她面前摔上了房间的板条门。随后,子恒不情愿地看着床舖,脱下外衣。

    “我一定要找出来。”子恒叹了口气,趴到床上。窗外雨声大作,响雷阵阵。从窗缝里吹进来的微风掠过床边,带来丝丝雨夜的凉意,不过他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床脚的毯子。在入睡之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自己忘记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点亮一根蜡烛。疏忽,一定不能疏忽。疏忽会毁了一切。

    梦境在子恒的脑海中翻滚,傲狠兽在追逐他,他看不见他们,但他能听到他们的嗥叫。犼神七煞,还有仆厮鬼。一个身材瘦高的汉子一次又一次地闪现在他们之中,身上穿着纹彩繁复的刺绣外衣和镶金边的靴子。在大多数时间里,那个汉子拿着一把看上去像是剑的东西,耀武扬威地笑着,那东西像太阳一样闪耀着光芒。有时候,那个汉子坐在一个王座上,国君和女王们都匍匐在他面前。这种感觉很奇怪,彷佛这些并不完全真的是他的梦。

    这时,梦境改变了,子恒知道,他正在他所寻找的狸力梦里。这一次,他希望狸力的出现。

    子恒站在一座高耸、顶端平坦的尖峰上,强风吹乱他的头发,带来成千上万股干燥的气息和远方一点水气的痕迹。片刻之间,子恒以为自己拥有狸力的身躯,他摸索着自己的身体,想确定自己所看见的是不是真正的自己。他穿着自己的外衣、裤子和靴子,他拿着他的长弓,箭壶就挂在腰间。但斧头不见了。

    “尖牙!尖牙,你在哪里?”

    但狸力没有来。

    高低的山脉包围着他,干旱的大地上分布着许多尖峭的山峰和蜿蜒曲折的山脊,其间偶尔会有一座四面都是悬崖的岩台拔地而起。这里不是没有活物,却没有半点生命感。干枯而细小的草趴伏在地上,铁丝般的黑色矮树上覆盖着尖利的荆刺。夹杂其间的一些阔叶植物的叶片上也长满了荆刺。零星的几株小树在强风中扭曲低伏,看上去就是长不大的样子。但即使是这样的地方,狸力群也可以寻宝、生活。

    正当子恒眺望周围的大地时,一圈黑暗突然覆盖住了一部分山脉。他说不清那黑暗就在他面前,还是在半山腰,但他似乎能看穿这片黑暗,看到它所围绕的地方。那里面,马鸣正在摇曳一个骰罐。他的对手用喷火的眼睛盯着他。马鸣好像没看见那个人,但子恒认识那个人。

    “马鸣!”他喊道,“那是百眼魔君!我的天啊,马鸣,你正在和百眼魔君玩骰子!”

    马鸣将骰子倒出骰罐,当骰子还在旋转时,那景象消失了,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又变成干燥的山脉。

    “尖牙!”子恒缓缓地转动身体,向周围望去。他甚至还看了看天空—他现在能飞了—天上的积云预示着一场会立刻被山脚下的干土吸干的雨水,“尖牙!”

    一团黑暗出现在云层中,它打开了通向另一个地方的裂口。半夏、湘儿和仪景公主站在那里,看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笼子,一根粗大的弹簧吊起了笼门。

第六百七十一章 你还太年轻

    她们仨走进笼中,一齐伸手松开了笼门的吊鈎。铁栅的大门然落下。一个头发全部被编成辫子的女人朝她们大笑,而另一个全身白衣的女人在笑那个满头辫子的女人。天空上的裂口闭合了,剩下的只有厚重的积云。

    “尖牙,你在哪里?”子恒高喊,“我需要你!尖牙!”

    那匹灰狸力出现在他身边,他俯身跃到这个峰顶上,彷佛是从某个更高的地方跳下来的。

    危险,你已经得到了警告,年轻的子恒。你还太年轻,经验还不够。

    “我要知道,尖牙。你说这里有我必须见到的东西。我需要看到更多,知道更多。”他犹豫着,想到了马鸣,还有半夏、湘儿和仪景公主,“我在这里看见奇怪的事情,它们是不是真的?”尖牙的反应很慢,彷佛这是个太过简单的问题,它不知道为什么要回答,或者该如何回答。不过,它最后还是回答真实的并不真实。不真实的可以真实。变化是梦,梦会有变化。

    “这并没有告诉我任何事情,尖牙。我不知道。”狸力看着子恒,彷佛他在说不知道水是湿的,“你说,我一定要看看一些事情,你让我看见了百眼魔君,还有羊祖。”

    炎魔神。镇狱魔。

    “为什么你要让我看这个,尖牙?为什么我一定要看到他们?”

    最后的历程已经到来。狸力传来的讯息中充满了悲伤,还有一种无法逃避的感觉。必然终究是必然。

    “我不知道!最后的历程?什么是最后的历程?尖牙,仆厮鬼今晚来杀我了。”

    逆死者在绞杀你?

    “是的!仆厮鬼!他们要杀我!还有傲狠兽就在酒馆门外!我觉得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暗影魔军!尖牙蜷起身体,犀利的目光向周围来回扫视,彷佛已经有敌人盯上了他们。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合影兄弟了。你一定要走,子恒。你有巨大的危险!逃离魔物险境!

    “尖牙,为什么他们要追杀我?你一定知道,我相信你一定知道!”

    逃,子恒。尖牙靠上来,前爪搭在子恒胸口,把他向后推去,推出山顶的边缘。逃离魔物兄弟。

    子恒向下坠落,耳边响起骤急的风声。尖牙和峰顶在他上方急速缩小,“尖牙,为什么?”他喊道,“我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最后的历程到来了。

    他就要撞到地面了,子恒知道。大地正向他迎来。他绷紧身体,准备承受那粉身碎骨的撞击…

    他醒了。摇曳的烛光出现在他眼前,让他看见了蜡烛所在的床头小桌。雷电的白光照亮了窗户,鸣雷让窗框震动不已,“那是什么意思?最后的历程?”子恒喃喃地说道。我并没有点亮蜡烛啊!

    “你在自言自语,睡着的时候还翻来覆去。”

    子恒跳起身,弯腰作出应战的姿势,这时,他才注意到空气中那股草药香气。小丹坐在烛光边缘的一张凳子上,臂肘撑在膝头,拳头顶住下巴,一双眼睛正望着他。

    “你是缘起。”她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在文稿上勾出了一个重点,“面瘫认为,你这双奇怪的眼睛能看到他所看不见的东西。仆厮鬼想杀你。你的伙伴里有一个鬼子母,一个退魔师,还有一个黄巾力士。你从笼子里放出宵辰人,又杀了白羽客。你是谁,乡下男孩,你会是太乙雷声应化天尊吗?”她的语气表明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荒谬的事,不过她还是不安地动了动身体,“你是什么,好汉,也许你的胸毛多一些会更合适。”

    子恒急忙转过身,一边咒骂着,一边抓起一条毯子裹在身上。我的天啊,她把我逗弄得就像烧热铁锅上的蚂蚁。

    小丹的脸一直停留在黑影的边缘。只有在雷电划过窗口时,子恒才能看清那张面孔。而耀眼的电光在她高挺的鼻子和细俏的颧骨上留下了更黑的影子。突然间,子恒记起紫苏曾经说过,他应该从一个美丽的女人身边逃开。他在狸力梦里认出羊祖以后,就一直以为紫苏所指的一定是她—没有任何女人会比羊祖更美丽。但羊祖只是出现在他的梦中,小丹却坐在他面前,用那双黑色的凤眼紧盯着他,揣测着他,估量着他。

    “为什么你会在这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子恒问,“你想要什么?你是谁?”

    她将头向后甩去,笑出声来,“我是珠儿,乡下男孩,对于弯月夔牛角誓在必得的女侠。你以为我是谁,你梦中的那个女人?为什么你会这样跳起来?你一定以为我会把刀刺在你身上吧!”

    在子恒能找到回击的言辞之前,房门撞在墙上,纯熙夫人站在门口,她的脸如同死人一样苍白、冰冷。

    “你的狸力梦如同占梦者的梦一样真实,子恒。有黑水将军逃出了封印,其中一名正统治着蟠螭邑。”

    子恒爬下了床,开始穿衣服。他已经不在乎小丹是否在看着他了。他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但他还是问了纯熙夫人一句,“我们是不是要离开?”

    “除非你想成为丘墓的朋友。”她面无表情地说。雷声在他们头顶炸裂,彷佛在烘托她的话,雷电将房间映得惨白如纸。鬼子母始终都没有看小丹一眼。

    将中衣的下摆塞进裤子里,子恒突然想穿上外衣和披风。说出黑水将军的名字让房间异常地冰冷。

    百眼魔君还不够,我们还要对付逃出来的黑水将军。我的天啊,现在我们是否能找到令公鬼还重要吗?是不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但他并没有放慢穿衣的动作。这时,他已经将双脚踏进了靴子里。面对现实,或者放弃,但锡城人不知道什么叫做放弃。

    “蟠螭邑?”小丹有些虚弱地说,“一名黑水将军统治着……?我的天啊!”

    “你还想跟着我们吗?”纯熙夫人轻声说,“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现在不会了,但我会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可以发誓走另一条路,不继续跟我们在一起。”

第六百七十二章 好运常在

    小丹犹豫着,子恒披着穿到一半的外衣,停在原地。肯定不会有人选择和触怒黑水将军的人同行。

    子恒想:她已经知道我们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除非她真的有必须和我们在一起的理由。任何听到黑水将军重获自由的人都会跑上一艘讨海人的船,请求把他带到鄢陵荒漠的另一边,而不是坐在这里胡思乱想。

    “不。”小丹最后说道,子恒松了一口气,“不,我不会发誓走另一条路的。无论你们是否能带我找到弯月夔牛角。即使有人找到了那只弯月夔牛角,他也没办法亲身经历这么精彩的故事。我觉得,这个故事在几个世代后都会有人传诵的。鬼子母,我要成为这个故事的一部分。”

    “胡闹!”子恒喊了一声,“这不算个好理由,你到底想要什么?”

    “够了,我没时间为这个争吵,”纯熙夫人打断了子恒,“仇天赐随时都有可能知道有一条傲狠兽死了。这就意味着有退魔师出现在蟠螭邑,而他一定会全力搜寻这个护法的鬼子母。你们想待在这里,一直等到他发现你们吗?快点,你们这些傻孩子!动作快点!”没等子恒开口说话,她已经消失在走廊里。

    小丹没有丝毫迟疑,她紧随纯熙夫人跑出子恒的房间,却没有带上她的蜡烛。子恒匆忙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向通到后门的楼梯跑去,一路上,他还把斧头插进腰带里。他看见巫咸走了过来。黄巾力士一边走,一边将一本木框封皮的书向袋子里塞,同时还拉着没有披好的披风。子恒伸手帮他拉住披风,两个人并肩跑下了楼梯。在他们就要冲进倾盆大雨中时,小丹追上了他们。

    子恒在大雨中缩起肩膀,穿过乌云笼罩下漆黑的院子,朝马厩跑去。一路上,他甚至连披风的斗笠都没来得及戴上。她一定有别的原因。只有疯予才会用要出现在这种他娘的故事里当成理由!没等他来得及冲进马厩的大门,雨水已经湿透了他的卷发,让头发一股股地从他的头顶垂下来。

    纯熙夫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身上的油布披风上还流淌着水珠。三娘举着一只灯笼,为正在备鞍的孔阳照明。马厩里还有另外一匹马,那是一匹枣红色的骟马,他的鼻子比小丹的还要高。

    “我每天都会放鸽子出去,”粗壮的女掌柜说,“没有人会怀疑我的。好运常在!即使白羽客也会说我的好话呢!”

    “听我说,三娘!”纯熙夫人厉声喝道,“这不是白羽客或仆厮鬼。你要逃离这座城市,同时让你所有在意的人全都逃走。十几年来,你一直遵从我的话。现在,你更要遵从我!”三娘点点头,却显露出不情愿的神色。纯熙夫人恼怒地哼了一声。

    “这匹枣红马是你的,姑娘。”孔阳对小丹说,“骑上去,如果你不知道怎么骑马,那就要现在学会,或者接受我的建议。”

    一只手搭在鞍桥上,姑娘轻松地坐上了马背,“我曾经骑过一次马,面瘫,现在还记得起来。”她转过身,将行李绑在身后。

    “你是什么意思,纯熙夫人?”子恒一边问,一边将鞍袋扔上拳毛騧的背后,“你是说,他会找到我。他知道我。是他派出那些仆厮鬼?”三娘发出咯咯的笑声,让子恒内心烦乱不堪。他想知道,这个女掌柜对于她所说的不相信的事情到底知道和相信多少。

    “派仆厮鬼来的不是他。”纯熙夫人以冷静而精准的动作坐上从骊驹,彷佛情况一点都不紧急的样子,“不过,傲狠兽是他的。我相信他是跟踪我的痕迹而来的。他不会同时派出这样的两股力量。有人想要你,但我不认为丘墓知道你的存在。至少不会。”子恒一只脚蹬在马蹬里,转回头看她。但纯熙夫人似乎只是专注于拍抚母马的脖子,对他脸上的疑问完全视而不见。

    “就像我跟踪你一样。”孔阳说。

    鬼子母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愿你是个女人,护法。那样我就能把你当成初阶生送到巫鬼道去,让你好好学学什么是服从!”孔阳扬起一侧的眉毛,碰了一下剑柄,然后就跳上马鞍。纯熙夫人叹了一口气,“也许你不服从也好。有时候,这样的效果会更好些。而且,我不认为浣花夫人和丹景玉座?桑臣有能力教会你服从。”

    “我不知道,”子恒说着,心想:我似乎一直都在説这句话,这让我都感到厌烦了。我觉得要一些能让我理解的答案。他骑上了马,好让纯熙夫人不会低头俯视他,虽然即使她要仰着头看他,她也占尽了优势,“如果他没有派仆厮鬼来,那他们是谁派来的?难道说,是犼神七煞,或者是另一名黑水将军……”子恒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另一个黑水将军!我的天啊!“如果有别人派他们来,他们为什么没有去向主子报告?他们全都是仆厮鬼,不是吗?而且,为什么是我?纯熙夫人,为什么是我?那个他娘的太乙雷声应化天尊不是令公鬼吗?

    子恒听见小丹和三娘发出惊骇的呼声,这才意识到他刚刚说了些什么。纯熙夫人的目光好似要剥了他的皮一样。子恒自责道:他娘的烂舌头,什么时候我才能在説话前好好想一想?他觉得,当他第一次感受到小丹的目光时,他就变成了现在这种毛躁的样子。现在,姑娘又在看着他,小嘴同时张得大大的。

    “现在,你和我们绑在一起了,”纯熙夫人对满脸英气的姑娘说,“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永远也没有。”

    小丹看上去彷佛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有些害怕。但鬼子母已经在这时将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三娘,今夜逃出蟠螭邑。就是现在!你要比这些年以来更加严密地看管自己的舌头。否则在我找到你之前,会有人因为你所说的话而把它切掉。”她严厉的语气不容置疑,但她的话里又留下了模棱两可的地方。三娘拚命地点着头,就好像她相信这两种可能性都会是真的。

第六百七十三章 有机可乘

    “至于你,子恒,”白色的母马靠近子恒身边。子恒急忙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远离鬼子母,“因缘中有无数的业力,有些业力如同魔物本身一样黑暗。要小心,别让一根这样的业力勒死你。”她的脚跟踢了一下从骊驹的身侧,母马冲入雨中,白蹄乌紧随在后。

    去你的,纯熙夫人。子恒在他们身后想道,有时候,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哪一边的。他看了小丹一眼。姑娘策马奔驰在他身边,彷佛她天生就长在马背上一样。而你又是哪一边的?

    大雨赶走了街上和运河里的人们。子恒没看见有人注意到他们离开。但雨水也使得在不平坦的石板路上骑马奔驰成为一件危险的事。当他们赶到桑杨古道时,子恒看见一条宽阔坚实的泥土路向北一直穿过沼地。倾盆大雨渐渐变小了。雷声依然震耳,但雷电已经到了他们身后的远方,也许已经入海了。

    子恒感到他们终于有了一点运气。这场雨刚好持续到掩护他们离开。而现在,他们应该有一个清爽的夜晚赶路了。他说出了这个想法,但孔阳摇了摇头。

    “傲狠兽最喜欢月光照耀的清净夜晚,铁匠,他们最不喜欢下雨。一场暴雨可以将他们完全赶走。”似乎是应验了他的话,雨滴立刻变成了根根雨丝。子恒听见巫咸在身后发出了呻吟声。

    堤道一直延伸到沼地边缘。这里距离蟠螭邑城差不多有两里的路程。道路从这里开始稍稍向东偏转。黑云遍布的黄昏变成了黑暗的夜空,只有稀薄的细雨仍在继续。纯熙夫人和孔阳以稳定的速度持续前进着。马蹄踏过路上的水坑,溅起片片水花。月光透过云间的缝隙播洒下来。低矮的山丘渐渐变高,沿途的乔木愈来愈多。子恒推测前面一定会有森林,但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这个推测。树木可以掩护他们躲过追击的敌人,树木也可以掩护追击的敌人潜行到他们身边。

    一声尖细的嗥叫从他们身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开始,子恒以为那是狸力。他几乎就要将自己的心灵立刻延伸过去,这种下意识的反应让他感到非常惊讶。叫声再次响起,让他确定了那不是狸力。另外的嚎叫声做出了回应,它们全都在数里之外。怪诞的哀嚎充满了血与死亡,彷佛在哭泣中诉说的恶梦。令他吃惊的是,孔阳和纯熙夫人放慢了脚步,鬼子母巡视着身边在夜色中的山峦。

    “他们距离这里还很远。”子恒说,“如果我们继续赶路,他们就追不上我们。”

    “傲狠兽?”小丹喃喃地说道,“那些就是傲狠兽?你确定这不是野猎,对不对,鬼子母?”

    “你永远也逃不过傲狠兽的追击,铁匠,”孔阳说,“即使是最快的骏马也不行。你一定要面对他们,将他们击败。否则他们就会杀死你。”

    “我应该留在隐者之乡的,”巫咸说,“我的娘现在应该已经让我成亲了,但那样的生活也不算糟糕。我有很多书可以看。我本来不必出走的。”

    “这里。”纯熙夫人说着,指向右边一座没有树的高大山丘。在它周围两百步,甚至更远的范围内,子恒都看不见一棵树。即使在离它更远的地方,树木也相当稀疏。“能而示之不能,我们一定要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

    傲狠兽可怕的嗥叫再次响起,这次更接近了,不过和他们还是有一段距离。

    孔阳稍稍加快了白蹄乌的步伐。现在,他们转头向纯熙夫人所选的那个山丘跑去。当他们爬上山坡的时候,马匹的蹄子敲击到半埋在土中的石块上,因为雨水的关系不停地打滑。在子恒眼里,这些石块有着太多的棱角,感觉上并不是自然形成的石头。在山丘顶端,他们在一块圆盘形的巨石周围下了马。借着透过云层的月光,子恒发现他正看着一张久经风雨侵蚀的岩石面孔。那张脸有六尺高,从头发的长度判断,子恒认为那是一张女性的脸。雨水让她的样子彷佛是在哭泣。

    纯熙夫人下了马,朝嗥叫传来的方向望去。斗笠的阴影一直遮挡着她的脸。闪烁着月光的雨滴一粒粒从巫咸牵着马,仔细端详着巨石上的浮离。然后,他弯腰靠近浮雕前,用手去抚摸它,“我觉得,她是一位黄巾力士。”他最后说道,“但这并不是一个古代的隐者之乡,如果是,我就能感觉到。我们都能感觉到。如果是那样,我们就能将妖魔邪秽阻挡在外了。”

    “你们两个在看什么?”小丹斜睨着那块岩石,“那是什么?女人?是谁?”

    “自从世界崩灭以来,许多诸侯国骤兴骤废,”纯熙夫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一些诸侯国只是在发黄的纸页上留下一个名字,或在破烂的地图上留下几条虚线,如此而已。我们是否能在后世留下同样的痕迹?”

    浸透鲜血的嗥叫声更加靠近了。子恒试着计算了一下他们前进的速度,才相信孔阳的判断是正确的。快马也跑不过他们。用不了多久时间,他们就会追上来了。

    “黄巾力士,”孔阳说,“你和那个姑娘牵住马匹。”小丹想要反对,但仍然骑在白蹄乌背上的孔阳径直催马走到她面前,“你的刀子在这里没什么用处,姑娘。”退魔师抽出长剑,剑刃在月亮下闪耀出森森白光。即使是它,也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会被用到。听声音,冲过来的傲狠兽应该有十只,而不是一只。你的任务是保证这些马在闻到傲狠兽时不会逃走。就算是白蹄乌也不喜欢这种气味。”

    如果退魔师的剑没什么用,那斧头应该也不会有用。子恒突然有种近似轻松的感觉,即使他们是妖魔邪秽,他终究是不必用斧头对付它们了。他从拳毛騧的马鞍后面抽出没有上弦的长弓,“也许这会有些用处。

第六百七十四章 这没有用

    “如果你想的话,就试试吧,铁匠,”孔阳说,“他们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死的。也许你能杀掉一只。”

    子恒从袋子里抽出一根新的弓弦,一边用身子遮住它,不让它碰到雨水。弓弦上的蜂蜡层很薄,不,太能防护长时间的浸湿。他将弓弦一段的套环挂在长弓的一端,用双腿夹住长弓,轻易地将弓背压弯,套上了另一端的弓弦。当他直起身的时候,他已经能看见傲狠兽了。

    它们奔跑的姿势像马一样。当子恒看到他们时,它们正在加速。在夜色里,它们只是十个飞速前进的巨大身影。挡在它们路上的零星树木都被他们给撞倒。子恒从箭壶里抽出一枝宽头箭,扣在弦上,但他并没有拉开长弓。他比思尧村最好的弓箭手还差得远,但在年轻人之中,只有令公鬼的箭法比他更好。

    他决定在猎犬进入三百步距离之内时发箭。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傻瓜!你在这个距离连静止的靶子都很难射得到,但如果再等下去,照他们奔跑的速度走到纯熙夫人身边,他举起了长弓—我只能想像这些移动的影子是一些大狗—将鹅毛箭拉到耳边,松开弓弦。他确信箭杆戳~入了距离他最近的影子,但这次攻击的唯一结果只是一声抱哮。这没有用,它们前进得太快了!

    子恒又抽出了一枝箭。心想:为什么你不做些什么,纯熙夫人?他已经能看到怪物闪着银光的眼睛,而它们的牙齿则是青白的颜色,彷佛磨亮的钢。这些怪物像夜一样黑,像马驹一样巨大,它们奔向子恒,迅猛却渺无声息,为了杀戮而来。风中混杂着一股燃烧硫磺的刺鼻臭味。马匹不安地用蹄子敲击着地面,即使孔阳的战马也是如此。该死的,鬼子母,快行动啊!

    子恒开弓,发箭,领头的傲狠兽一跤栽倒,蹒跚地爬起来,又摔倒在地。虽然攻击奏效,但子恒还是感到一阵绝望。一只倒下了,其他九只却已经扑过了剩下距离的三分之二。他们的速度似乎更快了,像黑影一般急掠过地面。再一枝箭,也许时间还够子恒射出最后一枝箭,然后,他就要用战斧了。该死的,鬼子母!他重新拉开长弓。

    “现在。”当子恒的箭离开弓弦时,纯熙夫人说话了。她双手之间的空气喷发出火焰,火舌撕碎了夜幕,笔直地射向傲狠兽。马匹踢蹬跳跃着,拚命想挣脱人手对他们的控制。

    子恒在面前横起一条胳膊,挡住刺眼的白光和扑面而来的热浪,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烧得白热的熔炉在他面前炸开,晌午的太阳骤然出现在他眼前,又骤然消失。当子恒恢复了视力的时候,原先傲狠兽所在的地方除了夜色和小雨之外已经空无一物。唯一的影子只是云层挡住月光所留下的黑暗。

    我以为她会向他们投掷火球,或者是召唤雷电,但这……“那是什么?”子恒嗓音沙哑地问。

    纯熙夫人的眼睛直盯着蟠螭邑的方向,彷佛她能透过这许多里的黑暗,看到那个地方,“也许他没看见,”她好像正在对自己说话,“距离很远,如果他没用心观察,也许他不会注意。”

    “谁?”小丹问,“丘墓吗?”姑娘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你说他在蟠螭邑,他怎么会看到这里的事情?你刚才做了什么?”

    “一些受到禁制的东西,”纯熙夫人声音冰冷,“被几乎像三誓一样强的誓约所禁制。”她从姑娘手里接过从骊驹的缰绳,拍了拍母马的脖子,让他平静下来,“一些已经有将近两千年没有被使用过的东西。一些我也许还需要了解的东西。”

    “也许……?”巫咸厚重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也许我们应该出发了?还会有更多傲狠兽追过来的。”

    “我可不这么想。”鬼子母说着,跨上了马背,“他不会一次放出两群傲狠兽,而且,他不会有两群。因为这些畜生会相互攻击,而忘记它们的猎物。我觉得,我们不是他的主要目标。否则他会亲自来的。我们应该只是……一些小麻烦。”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很明显的,她不喜欢被如此轻视,“也许只是一些意外滑进他口袋的小东西,前提是我们没有制造太多的麻烦。不过,留在他附近对我们来说并没醒有什么好处。”

    “令公鬼?”子恒问。他几乎能感觉到小丹靠过来,想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如果我们不是他寻宝的目标,那会是令公鬼吗?”

    “也许,”纯熙夫人说,“或者也许是马鸣。记住,他也是个缘起,而且是他吹响弯月夔牛角的。

    小丹说话的声音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他吹响了它?有人找到它了?”

    鬼子母没有理会她,她从马鞍上探过身子,紧盯着子恒的眼睛,黑色的眼眸在金色的虹膜上闪闪发光,“又一次,情况超出了我的控制。我不喜欢这样,你也不会喜欢。如果我无法控制,他们也许会将你抹去,还有世界上你所关心的一切。”

    “我们距离晋城还有许多路程,”孔阳说,“黄巾力士的建议是对的。”他已经骑到了马背上。过了一会儿,纯熙夫人直起身,用脚后跟踢了一下母马的腹侧。等子恒放好自己的长弓,从巫咸手里接过拳毛騧的缰绳时,她已经跑过了半段山坡。该死的,纯熙夫人!我总能找到些答案的!

    靠在一根躺倒的原木上,马鸣享受着营火的温暖。雨云在三天前就已经到南方去了,但他还是觉得湿气很重。在这个时刻,他几乎没有注意到眼前火舌的跳动,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手中蜡封的圆筒。谢铁嘴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给他的古琴调音,一边嘟嚷着雨水和潮湿,而没有看马鸣一眼。身边黑暗的灌木丛中,蟋蟀不停地唧唧叫着。在日落时,他们还没有找到村庄,于是就选择了这个杂木林作为宿营地。已经有两个晚上,他们试着租一间房间过夜,却两次都被庄子主子用狗赶了出来。

第六百七十五章 你不需要杀她

    马鸣从腰间的鞘里抽出小刀,犹豫着,心想:我的运气很好,而且她説过,它也只是偶尔才会爆炸。我的运气是很好的。他尽量小心,割开了那个圆筒。像他猜想的一样,这是个纸筒。在家乡时,他曾经在燃放过焰火的地方找到过一些纸。一层层的纸裹叠成了这个圆筒,但里面的东西好像只是一些土,或者是一些灰黑色的小石子和土末。他用一根手指把这些东西挖到手掌上。我的天啊,石子怎么会爆炸?

    “让天雷劈了我!”谢铁嘴咆哮着,将古琴扔进子里,彷佛是要让它远离马鸣的手心,“小子,你想害死我们吗?你没有听说过吗?这些东西爆炸的时候比普通的火要猛烈十倍?焰火的危险性仅次于鬼子母,小子。”

    “也许。”马鸣说,“但在我看来柳湘茹和鬼子母完全不一样。我经常会想起六指师傅的那座钟,那一定是鬼子母的作品。有一次,我把那个钟匣子打开,却看见里面装满了小铁片。”他因为这个回忆而不安地动了动身子。那时,第一个看见他的是六指老婆,她后面还跟着禁魇婆、他的父亲,还有村长。他们都不相信他只是想看看钟里面的样子。

    子恒想:我应该把他们都忘掉,又道:“我觉得,如果子恒看到了那些小轮子和发条,他就能依样做出一个来,而我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你应该感到庆幸,小子。”谢铁嘴不以为然地说,“即使是个糟糕的钟表匠,也会是个富人。而且他们值那些钱。但一座钟不会炸到你的脸上!”

    “这个也不会,它现在没有用了。”马鸣将满手的纸片和一点石子扔进火里。他的这个动作引起了谢铁嘴一阵惊恐的尖叫。小石子在火焰中爆成一片火花,发出一串闪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辛辣的烟气。

    “你会害死我们。”谢铁嘴的声音颜抖不止,音调却愈来愈高,“如果我决定要死,我会等我们到了玄都之后直接去王宫,狠狠地掐银蟾女王一下,而不是死在这里!”他的长胡子也被吹了起来,“不要再这么做了!”

    “它没有爆炸,”马鸣一边说,一边皱眉望着营火。他把手伸进放在原木另一边的油布卷里,拿出了一个尺寸再大些的焰火,“我觉得知道,为什么它没有发出巨大的响声。”

    “我不在乎为什么没有巨大的响声!不要再这么做了!”

    马鸣看了他一眼,笑了出来,“别哆嗦了,谢铁嘴。不需要害怕。现在,我知道它们里面有些什么了。至少,我知道那东西看上去像什么。但……别说这个了。我不会再割开它们,谢铁嘴。毕竟,点燃它们的结果会更有趣。”

    “我不害怕,你这个泥腿子、养猪的。”谢铁嘴故意让自己的嗓音显得庄重一些,“我是因为愤怒才会发抖,我竟然会陪着一个山榆木脑袋的笨蛋,任由他试着害死我们,只因为他想不通……”

    “哦,有火!”

    马鸣和谢铁嘴交换了一下眼神。马蹄声已经传入他们耳中。老实人不该在这么晚的时候还会旅行,但在如此靠近玄都的地方,女王的卫兵保证了道路的安全,而那四个骑马过来的人看样子也绝不像是强盗,其中一个还是女人。那些汉子全都穿着长披风,看上去像是女人的随从。那是个漂亮的女人,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她穿着灰丝衣裙,戴着一条金项链,她身上披着一件配有宽大斗笠的织金锦披风。这时,汉子们已经下了马,其中一个人抓住了女人坐骑的缰绳,另一个扶住了她的马鞍。女人向马鸣微笑着,一边走近营火,一边摘下了手套。

    “看样子,我们赶路赶得太晚了,年轻的朋友。”她说,“能不能麻烦您,指给我们一家客栈,如果您知道的话。”

    马鸣也向她报以微笑,并从地上站起来。当他听见一个随从嘴里低声的嘟嚷时,他立刻又弯下了腰。另一个汉子从披风下面拿出一张紧背弩,弓弦已经张开了,一枝短箭正嵌在紧背弩上。

    “杀了他,傻瓜!”女人高声喊道。

    马鸣将手里的焰火扔进营火中,转身向他的镇山棍扑去。

    营火骤然变亮,发出一声震耳的轰鸣——“鬼子母!”一个汉子叫喊着,“是焰火,傻瓜——”女人恼怒地吼道。

    马鸣已经抓住了他的棍子,一个翻身,面朝那些人站起。他看见那枝弩箭正钉在原木上,几乎就在他刚才坐着的地方。射箭的汉子已经倒在地上,胸口露出谢铁嘴小刀的刀柄。

    马鸣才看清楚这些,另外两个汉子已经抽出剑,冲过营火,向他扑来。他们之中的一个突然跪倒在地,扔下他的剑,反手抓住插进背后的小刀,就趴伏在地上。最后的那个人没有看到同伴被打倒,他显然还以为马鸣将受到他们两个人的攻击,不可能专心对付他,所以他尽全力将剑刺向马鸣的身体。几乎是带着一种轻蔑的心情,马鸣用棒头敲在他的手腕上,敲飞了他手里的剑,又用棒子的另一头撞在他的额头上。那个汉子的眼球向上一翻,仰面栽倒在地。

    马鸣从眼角看见那个女人正走向他。他用手指着她,彷佛那不是手指,而是一把刀子,“你这身衣服对一个贼来说实在太华贵了,女人!你现在坐下,直到我决定该怎样处理你,否则,我就——”

    她用惊讶的目光盯着马鸣,又用同样惊讶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喉咙,在那个地方,鲜血正从一把小刀周围喷射出来,彷佛一朵盛开的红花。马鸣向前迈出一步,彷佛是要扶住向地面软倒的女人,但他知道,这么做已经没有意义了。她的长披风盖在她身上,完全遮住了她的身体,只露出她的面孔,还有谢铁嘴的小刀刀柄。

    “该死的,”马鸣喃喃地说,“该死的,谢铁嘴啊谢铁嘴!不过是一个女人!我的天啊,我们应该把她绑起来,明天去玄都,把她交给女王的卫兵。我的天啊,我也许应该放她走。没有了这三个帮凶,她不会再抢劫别人了。唯一这个活下来的汉子要在几天之后才能看清东西,要在几个月之后才能握剑。该死的,谢铁嘴,你不需要杀她!”

第六百七十六章 她伪装得真好

    说书人跛着脚,走到那个女人躺倒的地方,踢开了她的披风。一把匕首从她的拳头中半脱出来,它的锋刃只有马鸣的拇指那么宽,却有马鸣的两只手掌那么长,“你想让我等到她把它刺进你的肋骨间吗,傻小子?”谢铁嘴将自己的小刀从她的喉头拔出来,用她的披风擦干净。

    马鸣发觉自己正在低声嘟囔着:“她伪装得真好。”他立刻闭上了嘴,弯下腰,用斗笠盖住女人的面孔,“我们最好现在就走,”他地说,“如果有卫兵经过这里,我可不想对这些事做出解释。”

    “因为她这样的穿着?”谢铁嘴说,“这算不了什么,他们一定是抢劫了一个商人的妻子,或者是某个贵族女子的马车。”他将声音放低了一些,“如果我们要走,小子,你最好先给你的马上好鞍。”

    马鸣哆嗦了一下,将目光从那个死去的女人身上移开,“是的,我应该快一点,不是吗?”他没有再去看她。

    马鸣对于那些汉子可没有什么罪恶感,他一直认为,下定决心抢劫杀戮别人的人都自然应该承受游戏失败的后果。他没有去看他们,也没有故意让自己的目光避开他们。等他给马儿上好鞍,将行李绑在马鞍后面之后,他踢起泥土,将营火掩灭。这时,他发觉自己正望着那个用紧背弩射他的汉子。营火熄灭后,一层阴影覆盖住这具尸体的脸孔,这忽然让马鸣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运气,他对自己说,直都是运气。

    “那个用紧背弩的是个水中好手,谢铁嘴。”他在爬上马鞍时这么说道。

    “你在说什么傻话?”说书人已经骑到了马背上。比起那些死人,他更关心绑在马鞍后面的乐器匣子,“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游泳?”

    “就是那天午夜的时候,他从漆水河中的那艘小艇上一直游上了岸。我猜,他在那一次用光了他的运气。”马鸣又检査了一下系住焰火油布卷的细绳。如果那个傻瓜以为有一个这种东西的就是鬼子母,我倒想知道,如果这些全被引燃,他会怎么想。

    “你确定,小子?实在不太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即使是你,也不会为这么小的可能性打赌的。

    “我确定,谢铁嘴。”马鸣说着,想到:仪景公主,如果我够得着,我会用双手狠狠掐你的脖子,还有半夏和湘儿的,“而且我确定,我在到达玄都一个时辰之后,就会让这封他娘的信离开我。”

    “我告诉你,这件事和这封信无关,小子。我在比你还要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玩六博之戏了,我能认出任何一种标志或者密码,即使我可能不知道它们的具体含意。”

    “嗯,我从没玩过你们的那种伟大游戏,谢铁嘴,你们那个他娘的贵族游戏。但我知道,当有人追赶我的时候,当他们不必因为我口袋里的金子而追得那么紧,那么远的时候,那就一定是因为这封信。只有一整箱金子才有可能让他们这么卖力。”马鸣想这可真是害死我了,漂亮的姑娘总是让我遇到麻烦,“发生这种事,你觉得今晚还能睡得着吗?”

    “能像无知的小孩一样熟睡,小子,但如果你想赶路,我就会赶路。”

    一张漂亮女人的面孔飘入马鸣的脑海,她的喉咙上还插着一把匕首。你的运气不好,漂亮女人,“那就让我们赶路吧!”他有些残忍地说。

    马鸣对于玄都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但是,当他在日出时分再次看到这座城市时,他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来过这里。自从第一道曙光出现在天际,道路上就不再只是他们两个了。现在,他们周围已经有了许多骑马人、马车商队和徒步赶路的人。所有这些行人的洪流都朝那座巨大的城市而去。

    那座城市建在高出地面的山丘上,它肯定像嘉荣城一样宏大。五十尺高的城墙全部由白色和浅灰色的岩石砌成,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白色和牙白色的光彩,圆柱状的塔楼耸立在城墙之间,上面飘扬着锡城的红底神兽帝江旗。环绕着这座被城墙包围的城市,彷佛有另外一座巨大的城市,红色的砖墙,灰色的石墙,白色的石膏墙。小客栈挤在三层、四层的楼房中间,那些漂亮的房子一定都是富商们的。店家的货物全都摆在店门前的遮阳棚下,而店家的对面很可能就是没有窗户的货舱。官道的两侧立起一长串红色和紫色的棚子,那里是露天市场的所在,汉子和女人们都在为他们的商品大声吆喝着,用最高的音调讨价还价。圈在围里的小牛、肥猪、山羊、绵羊,关在笼子里的鸡、鸭鹅,全都成了喧嚣场面的一部分。马鸣似乎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觉得玄都实在太吵闹了,但现在,能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他高兴得心怦枰地跳。

    官道一直通向二十尺高的拱形城门,由身穿红衣和闪亮护心镜的女王卫兵守卫着。他们并没有特别注意经过城门的谢铁嘴和马鸣,甚至斜挂在马鸣马鞍前的镇山棍也没有吸引他们的目光。这些士兵在乎的似乎只是人群能够顺畅地移动。不一会儿,两人已经进了玄都城。在城里,细瘦的塔楼比城墙边的塔楼还要高峻。挤满行人的街道两边,圆形的屋顶闪耀着白色和金色的光辉。刚一进城,官道就分成了两条平行的林荫道,道路被草和树分隔开来。山丘在城里逐渐抬升,彷佛是直通顶峰的阶梯。在接近山顶的地方还环绕着另一圈城墙,如同嘉荣城一样闪烁着耀眼的白光。那里面有着更多的圆顶和高塔。马鸣记得,那是内城,在山丘最高的地方,矗立着锡城的王宫。

    “没有停留的必要,”马鸣对谢铁嘴说,“我现在就去送信。”他看着穿行在人群中的轿子和马车,还有街道两侧展示货品的店家,“在这样一座城市里,谢铁嘴,只要一个汉子能找到一个骰局或者牌局,他就能挣到不少金子。”他在牌桌上不像掷骰子时来得那么有运气,但有钱人和那些老爷们大概只会玩牌。这些正是我现在要找来对赌的人。

第六百七十七章 后福客栈

    谢铁嘴朝他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说书人披风,彷佛那是披在背后的一条毯子,“我们整夜赶路,小子。让我们至少先找些吃的。‘后福客栈’有不错的饭食。”他又打了个哈欠,“还有舒服的床。”

    “我记得那里。”马鸣缓缓地说。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记得。那个客栈的掌柜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胖男人,老吉师傅。纯熙夫人曾经在那家客栈追上了他和令公鬼,那时,他还以为他们终于摆脱了她。现在,她和令公鬼玩她的游戏去了。马鸣想:再也与我无关了,再也没有关系了,“我在那里和你碰面,谢铁嘴。我说过,我到了这里的一时辰之后,我就要让这封信离开我。你先去客栈等我吧!”

    谢铁嘴点点头,调转马头,向旁边走去,随后又转过头,边打哈欠边对马鸣说,“别迷路了,小子,这是玄都,一座大城。”

    “也是个有钱的城市。”马鸣用脚跟踢了一下马腹,向前方更加拥挤的街道走去。“迷路!我能找到他娘的路。”

    原先的疾病显然抹去了他的部分记忆。他看见一家客栈,客栈的第二层被第一层所环绕,它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发出吱呀的声音。他记得以前见过这家客栈,却又想不起周围的其他建筑。街道上,有一百个点会突然在他的回忆中闪现,而这些点之前和之后的部分却像杯中的骰子一样神秘。

    即使只有这些记忆残片,他也可以确定他从没进过内城和王宫。我不可能忘了那里!不过,他根本不需要认路。新城。他突然回忆起“新城”这个名字,玄都的这个部分建成历史不超过两千年。新城的街道通向各个地方,但这里的林荫大道全都通向内城。而内城门口的卫兵同样不阻止任何人进去。

    在白色的城墙后面,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和嘉荣城一样的建筑。山丘上盘曲的街道一直通向纤细的高塔,它们的墙壁全都覆盖着涂料,在阳光下闪耀着漂亮的颜色。从山上向下望去,许多花圃排成了只有在俯瞰时才能看到的图案。宽敞的街道贯穿全城,一直通到城外丘陵起伏的平原和树林。马鸣发现,无论他选择哪一条街道,他都能走到锡城的王宫来。

    没多久,他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王宫前巨大的椭圆形广场,一直朝鑛金的王宫大门走去。纯白色的锡城王宫如果是座落在奇迹之城嘉荣城之中,也会显得很合适。精致的高塔和黄金圆顶在阳光下显得辉煌壮丽,有露台突出在很高的地方,整座建筑物上布满了花纹绚丽的石雕装饰。这些圆顶中任何一座上面点缀的黄金装饰都能让马鸣过上整整一年奢侈的生活。

    广场上的人要比别的地方少,似乎这里是重大事件的举行场所。十二名卫兵站在靠近大门的地方,他们背后的长弓都精确地倾斜成一个角度,弓弦挂在他们闪亮的护心镜上。他们的面孔全都藏在磨亮的钢制面甲后面。一名体格魁梧的军官将红色的披风收在背后,露出肩膀上的一个黄金结饰。他正在卫兵的列前来回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彷佛是认为他能在这些士兵的盔甲上找出锈迹和尘土。

    马鸣放下缰绳,装出一副笑容,:“早上好,军爷。”

    军官转过身,从面罩后面用一双深陷在眼窝中精光闪烁的小眼睛望着他。那种样子让马鸣想起关在笼子里的胖老鼠。这个军官比马鸣想像得要老,肯定已经老到足以得到一个职衔的程度了。而且说他是粗壮,倒不如说他是肥胖,“你想要什么,乡下人?”他粗声粗气地问。

    马鸣深吸一口气,心想:做好点,给这个傻瓜一点颜色瞧瞧,这样他才不会让我空等一整天。我可不想被逼到要亮出丹景玉座的那张纸,那样会让我在离开这里之后只能拚命地逃跑,“我从嘉荣城的巫鬼道来,带着一封来自——————的信……”

    “你从嘉荣城来,庄客??”肥胖的军官发出一阵笑声,一边还抖动着他的肚子,但他的笑声突然打住,彷佛是被一把刀子割断了。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马鸣,“我们不想要从嘉荣城来的信,无赖,即使你真的有这么一样东西!我们的好女王—愿苍天保佑她!不会接受巫鬼道的任何一个字,除非公主回到她身边。而且,我从没听说过会有哪个巫鬼道的信使穿着你这种乡下衣服。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个骗子,也许你以为声称为女王带来信笺,就能得到几个赏钱,但你能不被送到牢房里就已经是你的运气了!如果你真的从嘉荣城来,那就回去告诉巫鬼道里的那些人,把公主还回来,不要等我们自己去接走她!如果你只是个想要银子的骗子,那就离开我的视线,不要让我把你打扁!不管怎么样,你这个弱智的笨蛋,现在就给我离开!”

    马鸣竭力想在这个家伙的长篇大论里插话进去,他总算是用最快的速度说出来,“这封信是她的,是—”

    “我没有告诉过你,你现在就要离开吗?混沌小子!”胖子怒吼着。他的脸变得像他的外套一样红。离开我的视线,你这个不要脸的渣滓!我数到十,如需不走,我就以扰乱广场治安的罪名逮捕你!一!二!”

    “你用得着数那么久吗?你这个肥胖的傻瓜。”马鸣喊道,“我告诉你,仪景公主派我—”

    “卫兵!”军官的脸几乎要发紫了,“捉住这个仆厮鬼!”

    马鸣仍然犹豫了一下,胖子这种样子确实没法让别人把他的命令当真。但那些红衣卫兵已经向他冲了过来,十二名穿戴护心镜和头盔的士兵全都出动了。马鸣只好一踢马腹,转身逃走。胖子的喊声还一直在身后紧追着他。这匹骟马不是跑马,但马鸣还是能够轻松地甩掉徒步的人。盘曲街道上的人们纷纷躲开前冲的马鸣,一边在他背后挥动着拳头,用和军官一样的字眼咒骂着马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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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