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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三章 多么有趣

    经过简单的反覆尝试,半夏已经了解到夜摩自在天世界的一些规则。即使是幻梦的世界,即使是非真的世界,也有它自己的规则,古怪的规则。

    半夏相信,自己应该已经知道这些规则的十分之一了。其中有一条规则,可以让她到达想去的地方。闭上眼睛,她清空自己的思绪,就像要拥抱太一之前那样。这么做并不容易,因为优婆罗花蕾总会在她的思想中形成。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感觉乾曜,忍受无法拥抱它的痛苦,这样,她就必须用一些别的东西来填满充思想中的空白。

    半夏开始在脑海中描绘清静无为堂,就像她在以前那些梦里见过的一样。她不放过那里的每一个细节,让它完美地在自己的太虚中呈现。那些巨大的红色抛光石柱、久经岁月磨蚀的石板地面、远离头顶的穹顶,以及奇玉剑,无法碰触之剑,剑锋向上,缓缓地在半空中旋转。这些是如此真实,她相信自己伸手就能碰触它们,于是,她睁开眼,看到自己已经站在了秦望石髓里,或者是秦望石髓出现在夜摩自在天中。

    石柱就在眼前,还有神威万里伏。在闪耀的奇玉剑周围,几乎像影子一样黯淡而虚幻,十三名女子盘腿而坐,凝视着不停旋转的神威万里伏。琥珀色头发的颖逸转动头颅,用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直盯着半夏,她笑了,双唇像一朵鲜红的优婆罗花。

    大口喘息着,半夏从床上猛地坐起来,几乎跌到了地上。

    “怎么了?”仪景公主问,“出了什么事?你看起来很害怕。”

    “你才刚刚闭上眼睛,”湘儿轻声说,“这是第一次,我们没有叫醒你,而你自己醒了过来。一定出了什么事,对不对?她用力揪着自己的辫子,“你还好吗?

    我怎么回来的?半夏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的天啊,我甚至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半夏只知道,她不想说出一定要说出来的事情。解开脖子上的皮绳,她将巴蛇戒和更大的石戒指密炼法器握在掌心,“她们在等着我们,”她最后说道。并不需要说出“她们”是谁,“我觉得,她们知道我们在晋城。”

    窗外,风暴正在蹂躏这座城市。

    雨滴一直击打在头顶的甲板,马鸣盯着桌子上摆在他和谢铁嘴之间的棋盘,但他没办法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棋局上,即使有小银元宝作赌注,他也做不到。雷声咆哮,雷电从狭小的窗口投进刺眼的白光。

    四盏油灯照亮了多宝号的船老大船舱,这艘他娘的船也许像那种乌龟一样油光水滑,但它走得还是他娘的太慢了。船身轻轻晃了一下,然后又晃了一下,只是晃动的模式似乎改变了。他最好不要把我们带进他娘的泥里去!如果他没有把这个澡盆最后的一点速度榨出来,我就把给他的金子塞进他的喉咙里!他打了个哈欠。自从离开玄都以来,他就一直在担心那三个姑娘,始终也没能好好睡一觉。他将一枚白棋放在棋盘的一个交叉点上,再走三步,他就能围住谢铁嘴的一片五个黑棋的地方了。

    “你可以成为一个好棋手的,小子,”说书人咬着烟嘴说着,放下另一枚棋子,“如果你专心一点的话。”他的烟丝闻起来有一股树叶和坚果仁的气味。

    马鸣伸手拿起另一枚棋子,眨眨眼,又将棋子放下。同样是这三步,谢铁嘴的棋能围住他的三个棋子。他没有看见这个变化,现在,他又看不到解招,“你有输过棋吗?以前有没有输过?”

    谢铁嘴拿掉烟锅,用指节捋了捋胡子:“很久没输过了。以前银蟾女王可以用不到这盘棋的一半时间赢我。据说,优秀的军队将军和权力游戏玩家都精通棋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毫无疑问,我只是她麾下的一名小卒。

    “你不想玩玩骰子吗?下棋用的时间太长了。”

    “和掷出九把或十把,只能赢一把相比,我宁可把握唯一次赢的机会。”白发汉子漫不经心地说。

    马鸣突然从椅子里跳起来,舱门被撞开了,门口站着赵船家。这个方脸汉子从肩膀上摘下披风,一边自顾自地咒骂着,一边甩掉上面的雨水,“老天敲碎我的骨头吧,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你们雇下多宝号。你,你要让这艘船在最黑的夜里和最大的雨中他娘的全速行驶,还不停地要求加速。他娘的加速!现在船可能已经一百次驶过他娘的泥滩了!”

    “你想要金子,”马鸣厉声说道,“老赵,你说过这堆老木板走得很快,那我们何时可以到晋城?”

    船老大露出一个紧绷的微笑:“我们已经在码头上了。如果我还会让哪个他娘的会说话的东西上船,就把我当成一个他娘的劈柴烧掉吧!我剩下的金子在哪里?”

    马鸣跑到一个小窗口前,向外望去。借着雷电耀眼的白光,他能看见一座潮湿的石码头,那应该是一座码头。他从腰包里拿出第二袋金瓜子,把它扔给老赵。有谁听说过河上人不玩骰子的!

    “走得不慢。”

    他吼了一声。真是要命,但愿我不会太晚吧。马鸣已经将所有的换洗衣服和毯子塞进皮袋子里。他将行李扛在一边的肩上,把装着焰火的油布卷挂在另一个肩头,再将披风围在最外面,只在前面留下一些缝隙。他自己被淋湿总比焰火被淋湿好。他可以被烘干,变得焕然一新,但根据他的试验,焰火是不行的。我猜,令公鬼的父亲是对的。马鸣想起在家乡时,村老会从不在下雨时放焰火。他原先一直都以为那是因为焰火在晴朗的夜空中比较漂亮。

    “你不打算卖掉这些东西吗?”谢铁嘴正把说书人披风披在肩上。他用披风盖住了装古琴和长笛的皮匣子。但他的衣服和铺盖卷都被他背在百衲披风外面。

    “在我对它们彻底研究清楚之前,我不会丢掉它们,谢铁嘴。而且,想像一下,如果我把它们全都点燃放上天去,那该是多么有趣。”

第六百九十四章 一场赌博

    说书人哆嗦了一下:“只要你不会一次把它们全都点燃,小子。只要你不把它们扔进煮晚饭的火堆里。我不会忘了你是如何处理它们的。船老大没有在两天前就把我们扔下船,你的运气已经很不错了。”

    “他不会的。”马鸣笑了,“只要他看见那个钱袋,就不会这么做。是吧,赵船家?”

    船老大手里正拿着那个钱袋:“以前我没有要过这么多钱,但你既然给了我这笔金子,你就不能再拿回去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他娘的速度行船?”

    “一场赌博,船老大。”打了个哈欠,马鸣拿起镇山棍,准备上岸,“一场赌博。”

    “一场赌博!”船老大盯着那个沉重的钱袋。另外一个同样沉重的钱袋正锁在他的钱箱里,“你赌的一定是个他娘的金山!”

    “比那个还多。”马鸣说。

    雨点猛烈地敲击在甲板上。只有当一道雷电划过城市上空时,马鸣才找到步桥的所在。倾盆大雨的咆哮只能让他勉强听到自己的声音。不过,他还能看见街边窗口透出的灯光。那里应该是客栈。船老大没有到甲板上来送他们上岸,透过雨水也看不见任何船伙儿。马鸣和谢铁嘴孤身朝岩石码头走去。

    当靴子陷进街上的泥泞中时,马鸣骂了一句,但这并没什么用,他还是要继续向前走。他用镇山棍撑住地面,尽量把每一步迈开来。空气中能闻到生鱼的气味,即使在大雨中,这种气味仍然非常浓郁。

    “我们要找一家客栈,”他大声说,好让谢铁嘴能听见,“然后我会出去看看。

    “在这种天气里?”谢铁嘴也喊着回话。雨水从他脸上翻滚而下,但他更在意自己的乐器。

    “灵剑可能在我们之前就离开了玄都。如果他骑的是一匹好马,而不是我们那种瘸驴,他就能提前我们一整天的时间从佛堂镇上船。我不知道那个白痴老赵给我们争取了多少时间。”

    “那艘船走得很快,”谢铁嘴说,“多宝号无愧于它的名字。”

    “也许是这样,谢铁嘴。无论是不是下雨,我一定要赶在他之前找到半夏、湘儿和仪景公主她们。”

    “耽搁几个时辰不会有什么差别,小子。像晋城这种规模的城市里有几百家客栈。城墙外面又会有几百家客栈。其中有一些客栈非常小,能出租的房间都不会超过十个,你走过这种客栈的时候,甚至都不会知道它们就在那里。”说书人将披风的系绳勒紧了一些,低声嘀咕着,“想把它们全都找一遍,需要几十天的时间。但这同样也会让灵剑用去几十天的时间。我们不必在雨天度过这一晚。你可以用你剩下的所有钱打赌,灵剑也不会在这种大雨里瞎跑的。”

    马鸣摇摇头。一家十间房的小客栈。在他离开思尧村之前,他见过最大的建筑物就是酒泉客栈。他怀疑那里是不是有十间客房。半夏和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妹妹们那时就住在二楼前面的房间里。真是事似人非。马鸣想:有时我觉得我们永远都不该离开思尧村。但令公鬼一定要离开。而半夏如果没有去嘉荣城,她可能也会死。现在,她也许已经因为去过嘉荣城而丧命了。

    马鸣不再以为自己能安居在庄子中了,那些母牛和山羊肯定不能玩骰子。但子恒还能有回家的机会。回家吧,子恒。他发现自己正在想这件事,在你还能回家的时候,赶快回家吧!

    马鸣用力摇了摇头,傻瓜!为什么会想回家?他这时又想到温暖的床,但立刻把这种念头从脑海里推了出去。现在还不行。

    雷电撕裂天空,划出三道锯齿形的白光,照亮了一幢狭小的房子,那幢房子的窗户上似乎挂着一些草药。房子旁边是一家店舖,店门已经紧紧地关上了,但从招牌上画的盘碗来看,应该是一家陶工作坊。打了个哈欠,马鸣耸起肩,用力把靴子从黏滞的泥浆中拖出来。

    “我觉得,我可以忘掉城市的这一部分,”他喊道,“这么多泥巴,还有这股鱼腥味。你能想像湘儿、半夏和仪景公主会留在这里吗?女人总喜欢清洁和整齐的地方,谢铁嘴,而且气味要好。”

    “也许吧!”谢铁嘴嘟嚷着,咳了两下,“你会对女人的忍耐力感到惊讶的。但也许你说得对。”

    抓住披风,让它能严密地盖住焰火包,马鸣加大了他的步伐,“来吧,谢铁嘴。我觉得在今晚找到灵剑,或者是那些姑娘。

    谢铁嘴跛着腿跟在他身后,不时会咳几下。

    他们走过高大的城门。在这样的雨夜里,并没有人守门。当脚底感觉到坚硬的石板路时,马鸣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在街上走了不到五十步,就看见一家客栈。灯光从大厅的窗户洒在街面上,音乐不停地飘入夜幕之中。即使是谢铁嘴也不顾自己的瘸腿,在雨中很快就走完这五十步。

    聚四海客栈掌柜的大肚子让他的蓝色长衫宽松的下摆像上身一样紧裹在身上。使他的衣着样式看上去和桌边低背椅上的那些汉子很不一样。马鸣觉得这个掌柜在足踝上系住裤脚的松垂裤子够两个普通人穿的,一个人穿一条裤腿就够了。女侍们都穿着暗色的窄袖衫和白色的短围裙。两座石头铜炉子间,有一个人正在演奏月琴。谢铁嘴用批评的眼光看了看那个人,摇了摇头。

    圆胖的客栈掌柜名叫马五公。他很高兴能为客人提供房间。一开始,两名新客人靴子上的泥巴还让他皱了皱眉,但马鸣口袋里的银子和金瓜子的数量已经不多了,而这时谢铁嘴的百衲披风立刻就抚平了他胖额头上的皱纹。当谢铁嘴说,他会表演几个晚上,以赚取一些酬金的时候,他的下巴都开始高兴地摆动了。马鸣问起他有没有见过一个胡子上有道白斑的大汉,或者是三名年轻女子,赵五公回答说对此一无所知。

第六百九十五章 试试手气

    马鸣把披风和镇山棍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放在房间里,但他几乎没有看那个房间里有没有床。睡眠是一件很诱人的事,只是他拒绝让自己想到这件事。下楼之后,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一顿鱼肉,没有回房,就直接走进大雨中。他很惊讶地发现谢铁嘴依然跟在他身边。

    “我以为你会喜欢干燥一点的地方,谢铁嘴。”

    说书人拍了拍仍然在他披风底下的长笛匣。他剩下的东西也都放在了房间里,“人们喜欢和说书人说话,男娃子。我也许能搜集到一些你得不到的情报。而且我也不希望那些姑娘受到伤害。”

    在雨水横溢的大街上又走了一百步,他们在街道对面找到另一家客栈,之后的一家在两百步以外,然后还有更多的客栈。马鸣每遇到一家都会走进去,谢铁嘴在客栈里舞动一下披风,讲一个故事,然后由别人请他喝杯酒。马鸣会趁这个时候询问一下客栈里的人有没有见过一个留短胡子,在胡子靠下巴的地方有一道白斑的汉子,或者是三个年轻女子。

    马鸣用骰子赢了几个钱,却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谢铁嘴也没有。不过,马鸣很高兴看到谢铁嘴在每家客栈都只是象征性地啜一口酒。谢铁嘴在船上时已经几乎像是戒了酒,但马鸣那时并不确定一旦他们到了晋城,他会不会重新开始酗酒。

    等到他们已经走过二十几家客机之后,马鸣觉得眼皮已经快睁不开了。暴雨虽然小了一些,但雨滴砸在身上的感觉还是很明显。随着雨水的清洗,风中似乎有了一些清新的味道。天空变成了黎明即将到来之前的暗灰色。

    “小子,”谢铁嘴喃喃地说,“如果我们不回聚四海去,那我就睡在这雨里好了。”他停下来,又开始咳嗽,“你有没有看见,你刚刚走过了三家客栈而没有进去?我的天啊,我太累了,已经没办法思考了。你是不是知道要去哪里,却没有告诉我?”

    马鸣模糊地看见街上有个高个子汉子,穿着一件披风,从街角跑过去。我的天啊,我累了。令公鬼在二千里外的地方当他那个他娘的应化天尊,“什么?三家客栈?”

    他们这时正站在另一家客栈门前,在风中摇摆的招牌上写着—兴隆福老店。虽然那个杯子看起来并不像是骰罐,不过他决定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最后一个,谢铁嘴。如果我们在这里没有找到她们,我们就回去睡觉。”

    睡觉听起来比用一局骰子赌一百枚金瓜子还要美妙,但马鸣还是强迫自己走了进去。

    刚朝大厅走了两步,马鸣就看见他了,那个穿绿色外衣配蓝条纹琵琶袖的大汉正是灵剑,削得很短的黑色胡子上,在下巴处有着白斑,其他条件也都没有差别。他坐在大厅尽头样式奇怪的低背椅上。他手里摇曳着一只皮骰罐,正朝对面的一个汉子笑着。那汉子穿着一件长衫,下身是松腿裤子,脸上没有任何笑容。他楞愣地盯着桌上的钱币,彷佛是想把它们装回钱包里去。另一个骰罐被放在灵剑的肘边。

    灵剑将皮骰罐揭开,几乎没等骰子停止旋转,就开始笑了,“谁是下一个?”他大声喊着,一边将桌子中间的赌注搂到自己面前。他面前已经有一堆相当多的银子了。他将骰子铲回到骰罐里,又开始摇晃,“肯定有人想试试手气吧?”似乎没人有这种冲动,只有他还在摇曳着骰罐,大笑着。

    马鸣很容易就找到了客栈掌柜,这里的客栈掌柜都没有穿晋城样式的短围裙。掌柜的外衣也和那些与马鸣交谈过的每一个掌柜一样,是深蓝的颜色。他看起来也算是个胖子,但只有马五公的一半多一些,他的下巴层数也只有马五公的一半。他一个人坐在一张桌边,拚命擦着一只锡杯,不时会瞪着角落的灵剑。不过,当灵剑望向他的时候,他又会将目光移开来。还有另外一些人,也在用气恼的眼神瞥着那个胡子大汉,却不敢与大汉的目光对峙。

    马鸣的第一个冲动是扑到灵剑面前,用镇山棍敲打他的脑袋,逼问他半夏她们的下落。但他立刻就克制住这个冲动。这里有些不寻常的地方。灵剑是他所见到的第一个佩剑的人,但这个人望向他的眼神却不是一般剑士的那种可怕。即使给灵剑倒酒的女侍也全都是神经质地朝他笑笑,就逃走似地离开了,她们显然认为这是一件可怕的事。

    多看看,再行动,马鸣疲惫地想,我惹的麻烦里有一半是因为缺乏观察和思考。我一定要好好想一想。疲倦似乎在他的大脑里塞满了滚动的骰子。他向谢铁嘴点头示意,便走到客栈掌柜的桌边,后者则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两个人,“那个胡子上有白斑的汉子是什么人?”马鸣问。

    “你们不是从城里来的吧”?客栈掌柜说,“他也是个外地人。在今晚之前,我从没见过他,但我知道他是什么:一个到这里来做买卖的外地人,或者是一个有钱到能买得起剑的商人。但他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这样对待我们吧!”

    “如果你以前从没见过他,”马鸣说,“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商人?客栈掌柜看着马鸣,彷佛马鸣是个傻瓜,“他的衣服,还有他的剑。他不可能是一位大人,或者是军爷,所以他只能是一名富商。”他因为眼前这个外地人的愚蠢而摇了摇头,“因为通常那些贵族来到我们这里,总是气焰高张的,还在我们眼前玩弄那些姑娘。但他并没有做这样的事。如果我去青川镇,我不会和那些渔民赌他们的铜子儿。如果我去五松乡,我也不会和来这里卖粮食的农人赌骰子。”他擦杯子的动作更猛烈了,“那个汉子真是运气,他一定就是这么挣钱的。”

    “他一直在赢?”打了个哈欠,马鸣很想知道自己如果和另一个有运气的人对赌一下,结果会怎样。

第六百九十六章 出千

    “他也会输。”客栈掌柜嘟嚷着,“当赌注只有几个银锞子的时候,他就可能会输。但如果赌到了一块大些的碎银子……今晚这种情况不少于十几次。在玩大话骰的时候,我看见他用三个地牌和两个红五赢了一枝金钗。在玩顶花的时候,他有一半的次数会掷出三个六和两个五。在玩大小的时候,他掷出的全都是六。在玩罗盘的时候,他每把都掷出三个六和一个五。如果他有这样的运气,我只能说老天真的是在照耀他了。如果他在对付别的商人时也能有这样的运气,那他可就发财了。一个人怎么能有这样的运气?”

    “骰子动过手脚了。”谢铁嘴咳嗽着说道,“当他一定想要赢的时候,他就会用确定能有一面向上的骰子。他很聪明,没有把骰子做假成最强的花色,如果你总是扔出黑九,人们就会怀疑你……”他扬起一边的眉毛,望向马鸣,“……只有一种花色能赢他,但他扔不出那个花色。”

    “我听说过这种骗局,”客栈掌柜缓缓地说,“蟠螭邑人会用这种花招,我听说过。”然后,他摇摇头,“但两个人都用同样的骰罐和骰子,这不可能。”

    “给我拿两个骰罐来,”谢铁嘴说,“还有两套骰子,大话还是点骰都可以,只要两副一样就行。”

    客栈掌柜皱起眉看着他,但还是起身离开了,临走时,还不忘带着他的大锡杯。没一会儿,他拿来两个皮骰罐。谢铁嘴将一副五个骨骰放在马鸣面前。无论是点骰还是花色骰,马鸣见过的骰子不是骨制的,就是木制的。这些是点骰。马鸣将骰子拿起来,皱眉望着谢铁嘴,“要我看什么?”

    谢铁嘴将另一个骰罐里的骰子倒在手掌上,然后,以几乎快到看不清的程度将骰子扔回到骰罐里,又将骰罐扣在桌上,骰子一粒也没掉出来。他的手还放在骰罐顶上,“在你手里的每个骰子上都做个记号,小子。小记号就行,但你要能认出来。”

    马鸣发现自己正在和客栈掌柜交换困惑的眼神。然后,他们全都看着谢铁嘴手底下倒扣的骰罐。马鸣知道谢铁嘴要耍花招了—江湖艺人总是能做出不可能的事情,比如吐火和从空气中变出一杯酒。但他看不出谢铁嘴在距离他这么近的时候能做些什么。他抽出腰间的小刀,在每个骰子上都留下一道小刻痕,就刻在六个点形成的圆圈中央,“好了,”他说着,将骰子放回到桌上,“让我看看你的招数吧!”

    谢铁嘴伸过手,拣起那些骰子,然后将它们重新放到一尺以外的地方,“找找你的记号,小子。”

    马鸣皱起眉头。谢铁嘴的另一只手还放在倒扣的骰罐上,说书人没有移动它,也没有让马鸣的骰子靠近它。他拣起了桌上的骰子……眨眨眼。骰子上的刻痕消失了。客栈掌柜倒抽了一口气。

    谢铁嘴翻过拣放骰子的手,露出五枚骰子:“你的记号骰子在这里。这就是灵剑所做的。一个小孩的伎俩而已,很简单,但我没想到他的手指也能这么灵活。”

    “毕竟,我不认为我会想和你玩骰子。”马鸣缓缓地说。

    客栈掌柜还在盯着骰子,但他似乎没想到应该采取什么行动。

    “叫捕快来,或者叫管理这里治安的人来,”马鸣对他说,“逮捕他。”在牢房里,他就没办法杀人了。但如果她们已经死了,该怎么办?马鸣尽量不让自己有这样的念头,但这种想法在他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爷我就要他死,还有穆成桂,无论用什么办法!她们不会死的,可千万别出错啊!她们不能死!

    客栈掌柜摇摇头:“我?我向当差的指控一个商人?他们甚至不会看他的骰子一眼。他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会被铁链锁上,去龙爪的运河里掏河泥。他可以一刀砍了我,而那些守卫者会说,这是我应得的下场。也许他过一会儿就会离开了。

    马鸣向他做了个鬼脸,道:“如果我暴露了他的罪行,那样可以吗?你会去叫捕快,或者是兵丁,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吗?”

    “你不知道,你是个外地人,即使他也……但毕竟,他是个有钱人,这很重要。”

    “在这儿等着,”马鸣对谢铁嘴说,“我可不想让他碰到半夏她们,无论我要采取什么行动。”他打着哈欠,从椅子里站起来。

    “等等,小子,”谢铁嘴在身后叫他,声音很低,但很急迫。说书人也从椅子里站起来,“玩命一搏吧,你不知道你正在插手什么样的事情!”

    马鸣朝他挥挥手,示意他留在原地,然后就走向了灵剑。没有别人接受这个胡子汉子的挑战了。当马鸣将镇山棍靠在桌边,坐下来,灵剑用饶富兴致的目光看着个新来的赌客。

    灵剑端详着马鸣的外衣,露出凶恶的笑容:“你想赌铜子儿,庄客?我不会浪费时间在……”当马鸣拿出一枚大金瓜子放在桌上,打着哈欠望着他时,他停顿了一下。等他看马鸣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他继续说道,“你的态度需要改进,不说话的庄客,不过金子有它自己的声音,它不需要什么态度。”

    灵剑摇动手中的皮骰罐,将骰子倒在桌上。看到骰子的花色是三个六点和两个五点,他发出嘿嘿的笑声,“你不可能赢的,庄客。也许你的破布衫里还藏着更多想丢掉的金子?你以前做了什么?抢了你的主子?”

    他伸手去拿骰子,但马鸣抢先步拿起骰子。灵剑瞪了他一眼,还是将骰罐给了他。如果两次掷骰的结果一样,他们必须重新掷骰,直到有人胜出。马鸣在晃骰的时候笑了,他不会让灵剑有机会换掉骰子。如果他们连续三或四次掷出同样的花色,即使是那些守卫者也会知道的。大厅里所有的人都能看见,肯定会有人传话出去。

第六百九十七章 今晚就算了

    他将骰子倒在桌上,骰子古怪地蹦跳着。他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在……变化。他的运气似乎已经突破了一切限制,整个大厅都在他的周围翻滚,有无形的业力在牵扯这些骰子。不知什么原因,他想看看门口,但他还是让目光定在骰子上。它们已经不动了。五个六点。灵剑的眼睛彷佛正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你输了。”马鸣低声说。如果他的运气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那么他再多做一些什么应该也没关系了。在他脑海深处,一个声音告诉他要三思而行,但他太疲倦了,已经没办法去听这个声音,“我觉得,你的运气已经用光了,灵剑。如果你伤害了那些姑娘,你就完蛋了。”

    “我甚至还没找到……”灵剑开口的时候,眼睛还盯着那些骰子。他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一片。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马鸣想:他还没有找到她们,运气,再一次的运气,一直跟随着我,马鸣道:“回玄都去,灵剑。告诉穆成桂,你找不到她们。就说她们死了。随便告诉他什么,但今晚就离开晋城。如果让我再看见你,我就杀了你。”

    “你是谁?”大汉不安地说,“是谁派……?”下一瞬间,他已经拔出剑,站了起来。

    马鸣一掀桌子,让桌面砸向对方,回手抄起了镇山棍。但他忘记灵剑是个何等魁梧的人。胡子大汉只一推桌子,将桌子砸回马鸣的背上。马鸣滚倒在椅子旁,手里握紧着镇山棍。灵剑将桌子甩到一边,举剑刺向马鸣。马鸣一边抬脚抵住灵剑的腹部,阻止了他的冲锋,一边笨拙地挥动手上的棒子,勉强挡住了他的剑。但剑上巨大的力量打飞了镇山棍,当马鸣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紧握着灵剑的手腕。

    那个汉子手中的剑刃距离他的脸不到一只手掌的宽度。他闷哼了一声,向后翻滚,同时双腿全力向上猛蹬。灵剑大睁双眼,越过马鸣,脸朝天跌在一张桌子上。马鸣爬到镇山棍旁边,不过,当他拿起棒子的时候,灵剑已经不动了。

    大汉的腰和腿平摊在那张桌子上,上半身空悬着,只有脑袋着地。原先坐在那张桌子周围的人都已经远远地闪到一旁,一边搓着双手,一边紧张地互相交换着眼神。一种充满担忧情绪的耳语声充满了整个大厅,这不是马鸣预料中的声音。

    灵剑一伸手就能构到他的剑,但他并没有动。他只是盯着马鸣,看着马鸣将剑一脚踢飞,又跪倒他面前。我的天啊,他的背一定折断了!“我告诉过你,你应该离开的,灵剑。你的运气已经用光了。”

    “你这个蠢货,”大汉费力地喘着气,“你……不会以为我……是唯一……追杀她们的人?她们……活不到……”

    他的眼睛死盯着马鸣,嘴张得老大,却没有再说出半个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马鸣望着他失去了光彩的眼睛,希望这个死人能再多说出几个字。还有谁?这时候别死啊,还有谁?她们在哪里?我的运气,不会用完了吧,我的运气怎么没了?这时,他才发觉客栈掌柜正拚命拉着他的胳膊。

    “你一定要离开,快点。不要等当差的过来。我会让他们看那些骰子。我会告诉他们,是个外地人做的,不过我会告诉他们那个杀人的是个红头发、灰眼睛的高个子。没有人会受到惩罚的。那是个我昨晚梦见的人。不是真人。也没有人会拆穿我,他骗了所有人的钱。但你一定要走,快走!”大厅里的其他人都故意望向别的地方。

    马鸣任由自己被掌柜从那个死人身边拖开,推到门外。谢铁嘴已经等在雨中了。他抓住马鸣的胳膊,一瘸一拐地沿着街道跑起来,拖着马鸣踉跄地跟在他身后。马鸣的斗笠还挂在他背后,雨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从他的脸上不停地流下来,流进他的脖子。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说书人一边走,一边回头张望,注意着马鸣身后的街道上是否有其他人影。

    “你睡着了吗,小子?你刚才还一点睡意都没有呢!快点,小子。守卫者会逮捕这两条街里的所有外地人,无论那个客栈掌柜会如何形容那个杀人犯。”

    “是运气,”马鸣喃喃地说,“我能看得见。那些骰子。我的运气最强的时候,都是事情最有……偶然性的时候。就像骰子。牌就不那么强了。棋就没用了。不能有太多的规律。一定要有许多偶然。即使找灵剑也是这样,我本来不想找了,我走进那里只是因为偶然。谢铁嘴,如果我要找到半夏她们,我就一定不能遵循什么规律和推测。”

    “你在说什么?那人死了,如果他已经杀了她们……嗯,你也为她们报仇了。如果他还没动手,你就是救了她们。现在,你能不能他娘的走快一点?守卫者很快就来了,他们可不像女王卫兵那么温和。”

    马鸣挣脱自己的手臂,摇曳着向前走了几步,手里拖着他的镇山棍,“他曾不经意地说出他还没有找到她们。但他说,他不是唯一要杀她们的人。谢铁嘴,我相信他的话。我那时正看着他的眼睛,他说的是实话。我要找到她们,谢铁嘴。我不知道还有谁在追杀她们。我一定要找到她们。”

    他用拳头捂住嘴,打了一个沉闷的哈欠。谢铁嘴将马鸣的斗笠掀起来,不让雨水继续泼洒在他头上。

    “今晚就算了,小子。我需要好好睡一觉,你也是。”

    潮湿,他的头发贴在脸上了。他的脑袋有些发昏。过了一会儿,他才知道这是因为他需要睡眠。他发现他已经很累了,累到没办法发现自己的疲倦,马鸣道:“好,谢铁嘴。但天一亮我就要出去找她们。”谢铁嘴咳嗽着点点头,他们在大雨中向聚四海客栈走去。

    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马鸣已经跳下了床,他和谢铁嘴出发去搜寻晋城墙里的每一家客栈。马鸣随心所欲地四处游荡,根本不刻意去寻找某家客栈。有时候,他会用掷铜钱来决定是否走进一家客栈。连续三天三夜,他都这么做,大雨连续三天三夜都没停,有时伴随着雷鸣电闪,有时则只是平静地向地面泼洒水滴。

第六百九十八章 孤独

    谢铁嘴的咳嗽愈来愈严重了,他不得不停止吹奏长笛和讲故事。在这样的天气里,他也没办法演奏他的古琴。但他坚持和马鸣一起行动,人们还是会愿意和一个说书人聊天的。

    马鸣的赌运在这种无目的地游荡中变得更好了,不过他在一家客栈或酒馆里只赢几个钱就收手。他们都没有收集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关于蟠螭邑战争的传闻,关于冥阨发动袭击的传闻,关于锡城入侵的传闻,关于讨海人切断贸易线的传闻,关于过堂白虎神卫符的军队从坟墓中回来的传闻,关于真应化天尊转生的传闻。

    和马鸣打赌的人们说出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沮丧。在马鸣看来,这些人似乎都在追寻最阴暗的消息,而且全都对这些消息半信半疑。但他没有听到丝毫与半夏她们有关的讯息。没有任何客栈掌柜见到过与他的描述相符合的女人。

    马鸣开始作噩梦,毫无疑问,这是他的忧心所致。半夏、湘儿和仪景公主,还有一个人,留着剪得很短的白发,穿着像灵剑一样的斑纹琵琶袖外衣,一边笑,一边在她们四周编织出一张网。只是有的时候,陷在网中的是纯熙夫人,有时候则是一把奇玉剑,他一碰到那把剑,剑刃就会像太阳一样闪耀出刺眼的光芒。有时候,令公鬼会握住那把剑。不知为什么,他有许多次都梦见了令公鬼。

    马鸣相信,会作这些梦的原因是他睡眠严重不足所致,他只有在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吃些东西,但他不会停下脚步。他告诉自己,他有一场赌局要赢,即使丢掉性命,他也要赢。

    船顶着下午炎热的阳光停靠在晋城的码头上,飘散着水气的石板上还残存着许多小水洼。潮湿的空气让子恒感觉到与蟠螭邑一样的闷热。他能闻到沥青、木材和绳索的气味,也能看见南边河岸上的造船厂。香料、生铁、麻袋、咸鱼、酒和上百种他不知道的气味组成一团大杂烩,从码头后面的仓库里不断地飘过来。

    当风向转往北方的时候,子恒闻到了鱼的气味。但风向很快又转了回来,鱼味也退去了。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气味。他将自己的思绪向外延展,去寻找狸力,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便急忙切断了自己的意识。最近,他这么做的次数愈来愈频繁了。当然,这里没有狸力。这么巨大的城市周围不可能有狸力存在。他只希望自己不会感觉到如此……孤独。

    当平船船头的步桥被放下来的时候,子恒牵着拳毛騧,跟随纯熙夫人和孔阳走上了码头。巨大的卫所耸立在他们左侧。尽管在最顶端有旗帜飘扬,但它看上去仍然像是一座石山。子恒不想看到这座城池,但只看到晋城却看不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子恒想:他还在这里吗?我的天啊,如果他已经在尝试进入那座城堡,那他可能已经死了。那时,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我们要在这里找什么?”小丹在他身后问道。她一直没停止发问,只不过她不对鬼子母和退魔师发问,“蟠螭邑让我们看到了仆厮鬼和野猎。晋城又有什么?能让……让某些人那么想阻止你们过来?子恒向周围扫了一眼,那些忙着运货的码头苦力看起来并没有在听他们说话。他相信自己从他们身上闻到了恐惧的气味。他呑回了挂在舌边的严厉指责。小丹的舌头很快,而且很锋利。

    “我希望你不要用这么激动的声音说话,”巫咸嗡嗡地说,你似乎以为这里会像蟠螭邑一样轻松,珠儿。”

    “轻松?”小丹嘀咕着,“轻松!巫咸,我们在一夜的时间里几乎被杀死两次。光是蟠螭邑的经历就足够让人很久都无法平复心情了。你竟然说那是轻松?”

    子恒满面愁容,他希望巫咸不要用那个名字称呼她。这样只会提醒纯熙夫人认为她是紫苏口中的猎鹰。

    而且,子恒不禁一直在想她是不是紫苏警告他要注意提防的那个漂亮女人。至少,我还没碰上那只鹰,还有拿剑的人!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奇怪的。如果铸刀人会拿剑,那还不如说我是个皮货贩子!

    “停止问问题,小丹。”子恒跨上拳毛騧的马鞍,对姑娘说,“当纯熙夫人决定告诉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这时,他仍然竭力让自己不去看那座城池。

    女孩转动着那双黑色的凤眼望着子恒:“我不认为你知道原因,小铁匠。我觉得,正因为如此,你才不告诉我,你没办法告诉我。承认吧,乡下男孩。”

    微微叹了一口气,子恒在纯熙夫人和孔阳身后走下码头。等到巫咸拒绝回答问题之后,小丹就没有继续追问黄巾力士。子恒觉得小丹要黄巾力士称呼她珠儿,一定是为了恐吓他。他不会被吓到的。

    纯熙夫人已经将油布披风捆在她的马鞍后,就在那个不起眼的放着真龙应化天尊之旗的包揪上面。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她换上了在蟠螭邑得到的蓝色木棉披风。它又宽又深的斗笠藏住了她的脸。她的巴蛇戒被挂在脖子上。她曾经说过,晋城不禁止鬼子母存在,但晋城之壁的守卫者会严密地监视戴戒指的女人,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受到监视。

    孔阳在两天前就把他的变色披风塞进了鞍袋里。很明显,那个派出傲狠兽的人,没有再派出更多的魔物力量追击他们。丘墓,子恒想到这个名字,打了个哆嗦,急忙把这个名字赶出脑海之外。退魔师在蟠螭邑就没有因为天气炎热而改变着装,所以在稍微凉爽一些的晋城,他自然更不会有什么改变。他灰绿色的外衣钮扣全部被扣紧了。

    子恒外衣的扣子松开一半,中衣领口也是敞开的。晋城也许比蟠螭邑要凉爽些,但现在的温度仍然像红河流域的夏天一样热,彷佛是大雨过后的潮湿天气让这里的闷热变得更加难以忍受。挂着战斧的腰带松松地挂在鞍桥上。如果他要用斧子,伸手就可以拿到。身上没有了这把斧子,他感觉轻松多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不问问题了

    走过最初的几条街时,子恒很惊讶地看着地上的泥泞。在他以前的旅途中,只有村庄和小镇才会有泥土的街道,而晋城是他见过最大的城市之一。但本地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有许多人赤着脚走在街上。

    一个妇人鞋底的小木块吸引了子恒的注意,随后他又觉得奇怪,为什么这里的人没有都穿上这样的鞋子。那些汉子穿的松腿裤子看起来要比他厚实的贴身裤子凉快许多。他在脑子里描绘了一幅他穿上松腿裤子,头上戴一顶那种圆斗笠的画面,禁不住笑出声来。

    “你发现什么好笑的东西了,子恒?”巫咸问。他的耳朵无力地垂在头侧,耳朵上的耷毛和头发混在一起。他有些担忧地看着街上的行人,“这些人看起来……很颓废,子恒。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他们还不是这个样子。即使是任由树林被砍伐的凡人也不该被弄成这种样子。”

    子恒这时才注意到人们脸上的表情。他发现巫咸是对的,有一些东西从太多的面孔上消失了。也许是希望,也许还有好奇。这些人对于从他们身边策马而过的一行人看也不看一眼,只是在必要的时候会为马匹让开道路。一个骑在高头大马背上的黄巾力士在他们眼里似乎和孔阳,和子恒没什么差别。

    他们走过高大的灰色城门,守城士兵在城门两边用黑色的眼睛严厉地盯着他们,这些士兵在护心镜下面穿着红色的外套,宽松的外套袖子有一双收紧的白色袖口。他们戴着宽边的圆形铁盔,盔顶挑起一条铁脊。和普通人穿的松腿裤子不一样,他们穿的裤子很紧,裤脚也被塞进了齐膝高筒靴的靴筒里。这些士兵看到孔阳的佩剑和子恒的斧子与长弓,都皱起眉头,将手指搭在自己的剑柄上。尽管他们的表情都非常凶狠,但他们的脸上也同样有着颓败的神情。彷佛没什么事值得他们去努力了。

    城里的街道变得更宽,而且有了铺路石。这里的建筑物也显得更为高大,不过它们的风格和城外的房屋并没有什么区别。子恒觉得这里的屋顶有些古怪,特别是那些尖顶,但他自从离开家乡之后,见识过那么多不同风格的屋顶,所以,他现在只是稍微想了想,这些瓦片是用什么样的钉子固定上去的。有些地方的屋顶看上去似乎连一根钉子都没有。

    宫殿和巨大的建筑物分散在小型的普通建筑之间,看上去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一片由高塔和方形白色屋顶组成的建筑群由宽阔的街道环绕着,而街道的另一边就是客栈和普通房舍。一座巨大的厅堂,前面以十二尺为间隔排列着一排方形的白色大理石柱,要登上五十级台阶,才能到达它三十尺高的青铜大门。而它的旁边是一家炊饼店,另一边是一家裁缝舖。

    这里有更多的人穿着和士兵一样的外衣和裤子,不过他们没有甲胄,而且衣服的颜色更加鲜艳。这里甚至还有人佩着剑。没有人赤脚,即使是那些穿松腿裤子的人也都穿着鞋。女子的服装经常会更长更大一些,她们的领子都开得很低,露出了肩膀,甚至是胸部。这些衣服的质料有丝绸的,也有羊毛的。讨海人贩运的大量丝绸都要经由晋城上岸。许多轿子和由成队马匹拉动的载客马车和两轮、四轮的牛车一起走在街道上。这里也同样有无数张灰心丧气的面孔。

    孔阳挑选的客栈名字是“广福楼”,它的一边是布匹店,另一边是铁匠舖,三座建筑之间由狭窄的巷道隔开。铁匠舖完全由没有装饰的灰色石头建成。布匹店和客栈是木制的。广福楼足有四层楼高,在屋顶上也开有小窗户。织布机的吱嘎声和锤子敲击铁块的声音此起彼落。一行人将马匹交给客栈的马夫,让他带到后面的马厩去,他们则走进了客栈。灶房里飘出烹调鱼的味道,可能是烤,也可能是炖,也有一股相较之下小一些的酱肘子味。大厅里的人们都穿着紧身外衣和松垂的裤子。

    子恒认为他们都不是有钱人——他已经可以确定,穿琵琶袖鲜艳衣服的汉子和露肩亮色丝衣的女人才是有钱人和贵族——有钱人无法忍受外面传来的噪音。也许这正是孔阳选择这里的原因。

    “这么吵,我们怎么睡觉?”小丹喃咕着。

    “不问问题了?”子恒微笑着对她说,这时,他觉得她像是要对他吐舌头的样子。

    客栈东家是个圆脸的秃头汉子,他穿着一件蓝色的长衫,还有那种松腿裤子。他施礼的时候,手掌还捂在稍微突起的肚子上。他的脸上自然也有着那种放弃的神情,“快快里边请,夫人,欢迎。”他叹了口气,“快进来休息一下,大人,欢迎。”看到子恒的黄眼睛,他稍稍楞了一下,然后,他满脸疲惫地转向巫咸,“上天保佑你,黄巾力士朋友,欢迎。我已经有一年或更久的时间没有在石川看见你的族人了。有些黄巾力士会在城池和其他地方工作。当然,他们全都住在城池里,但我以前也在街上见到过他们。”他最后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谈话。看上去,他已经没有任何好奇心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另一个黄巾力士来到晋城,或者为什么他们这样的人会来到晋城。

    这位秃头掌柜的名字是范老秃,老秃亲自带着他们看过了房间。很明显的,他将身穿丝衣,用兜帽隐藏面孔的纯熙夫人当成了一位女贵族,而将面色冷峻,身上佩剑的孔阳当成了她的侍卫,也因此他才会亲自为他们服务。子恒显然被他当成了随从,而小丹的身分他还没办法确定,这个姑娘子看他时候脸上嫌恶的表情更让他有些搞不清楚。至于巫咸,他毕竟是个黄巾力士。他请人为巫咸把床并在一起,还为纯熙夫人准备了一间可以在室内用餐的私人房间。纯熙夫人以优雅的姿态接受了他的好意。

第七百章 火星

    看房间时,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在楼上的走廊里形成一个小小的伫列,直到范老秃指点完毕,施礼下楼去,他们才回到纯熙夫人的房门口。这里的墙壁都用白色石膏粉刷过,巫咸的头能顶到走廊的天花板。

    “讨厌的家伙,”小丹嘀咕着,拚命用两只手拍打窄裙子上的尘土,“我相信他一定把我当成你的女佣了,鬼子母。我可不会接受这种待遇!”

    “小心你的舌头,”孔阳低声说,“如果你说出这个称号,而被其他人听见,你会为此后悔的,姑娘。”

    小丹看起来彷佛想吵架的样子,但孔阳杀气腾腾且冰冷的眼睛冻住了她的舌头,只是没有冷却她炽烈的目光。

    纯熙夫人没有理他们,她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双手没有目的地拍打衣裙。子恒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我们该怎样寻找令公鬼?”子恒问道,但纯熙夫人却好像没听到他在说什么,“纯熙夫人?”

    “不要远离客栈,”过了一会儿,纯熙夫人才说道,“晋城对那些不懂规矩的人来说,可能是个危险的城市。在这里,因缘有可能会被撕裂。”最后这句话声音很低,彷佛只是对自己说的。她又将声音提高了些,“孔阳,让我们看看在不吸引别人注意的情况下,能发现什么。其他人都留在客栈附近!”

    “留在客栈附近。”等到鬼子母和退魔师消失在楼梯下面之后,小丹模仿着纯熙夫人的声调说。但她还是降低了声音,以防刚刚离开的两个人听到,“这个令公鬼,他是你们说的那个……”子恒想:如果她看上去像是一只猎鹰,那也是一只非常不安的猎鹰,“我们到了晋城,那座秦望石髓大厅里……还有谶语中说的……这可真是天意弄人,缘起,这就是我觉得出现在其中的故事?”

    “这不是故事,小丹。”有那么一会儿工夫,子恒觉得自己几乎像客栈掌柜样失去希望,“太古神镜将我们编织在因缘中。你选择了将你的命运之线和我们的缠在一起,现在,想解开已经太迟了。”

    “我的天啊!”小丹咆哮道,“你现在说话就像她一样了!”

    子恒将她和巫咸留在一起,自己回到房间里将行李放下。房里有一张矮床,很舒服却相当小,可能城里人认为这就是奴仆应该睡的床,墙角有一个脸盆架,一个凳子,满是裂纹的石膏墙上有几根墙钉。当他回到走廊时,小丹和巫咸都不见了。锤子敲打在铁砧上的声音似乎正在向他发出召唤。

    晋城有这么多奇怪的事情,当子恒走进铁匠舖时,他不由得感到一阵轻松。铁匠舖里只有一间大房间,屋子没有后墙,后面完全是一扇大门,门外是一个院子,上蹄铁的马和牛都会被牵到这里来,所以那里还有一套可以将牛马吊起的吊索。

    靠墙的架上立着许多锤子。从墙面突出来的托梁上挂着不同种类和尺寸的钳具。蹄撑、蹄刀和其他上蹄铁的工具都整齐地放在木头长凳上,旁边还摆着凿子、尖嘴锤、铁模和所有的铁匠工具。柜子里堆积着各种厚度的铁块和钢块。空地中央立着五个不同粗糙程度的打磨用铁轮,六个铁砧和三座带风箱的石头熔炉,不过只有一个炉子里有燃烧的炽煤。淬火桶就放在熔炉旁。

    舖子里的铁匠正用大钳夹住一块黄色的热铁,不停地用锤子敲打。他穿着宽松的裤子,有一双有神的眼睛,不过挡住他赤裸~胸口的长皮背心和皮围裙,与子恒和欧阳潜师傅在思尧村穿用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粗壮的胳膊和肩膀说明了他在金属技艺中浸淫的岁月。他的黑头发几乎只是和子恒记忆中欧阳潜师傅的灰头发一样多。在墙上还挂着更多的皮背心与围裙。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有学徒,但子恒没看见这些人。炉火的味道和家乡的一样,热铁的味道也和家乡的一样。

    铁匠转过身,将正在捶打的铁片插进热煤里。子恒走过去为他推风箱。那人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子恒缓慢而稳定地推拉风箱,保持着固定的节奏,让热煤维持在正确的温度上。铁匠回过身,继续在铁砧的圆角上捶打。子恒觉得他正在打制一个桶刮子。铁锤飞快地击在热铁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那个人一直在低头工作,眼睛也没有抬一下,“学徒?”他忽然说。

    “是的。”子恒的回答同样简单。

    铁匠继续工作了一段时间。他打制的确实是一个清理木桶内部的桶刮子。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子恒一眼,放下锤子,拿起一块方形的厚铁,塞进子恒手中,然后又拿起锤子,继续他的工作,“看看你能用这个做什么。”他说。

    想也没想,子恒走到炉子对面的一个铁砧旁,用那块铁轻轻敲了敲铁砧的边缘。发出的声音很有节奏。这块铁放在慢炉中的时间不长,没有从热煤中融入大量的碳。子恒将它全部塞进热煤中,又尝了尝两个淬火桶里的水,以确定哪一个桶子里是盐水,哪一个装的是菜籽油。随后,他脱下外衣和中衣,开始挑选和他的身材较适合的皮背心。一般晋城人都没有他这么魁梧的身材,但他还是找到了一条合身的,而围裙就比较好凑合一些了。

    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那名铁匠还在埋头工作,但他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笑容。不过,一个人知道打铁的方法并不代表他掌握了锻铸的技艺,子恒还需要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拿了两把锤子、一把长柄扁头钳和一根尖头方柄凿,回到铁砧旁边。那个铁块除了被子恒留在热煤外面的一点之外,已经全部变成了暗红色。子恒拉动风箱,看着金属的颜色逐渐变亮,直到它变成了只比白色暗一点的黄色。然后,他用钳子拖出铁块,将它放在铁砧上,从两把锤子中挑出一把重一些的。据他估计,那把锤子大约有十斤重,在一个不懂得打铁的普通人眼里,这把锤子的手柄显然太长了。子恒握住锤柄的末端,打铁时,炽热的金属有时会喷溅出火星。他记得在圆丘那儿,他见到过铁匠手上的伤疤,那是个不小心的像伙。

第七百零一章 那一天

    子恒不想做什么别出心裁的精制品,有时候简单的物件在这时候看起来是最合适的。

    子恒于是开始打圆铁块的棱角,然后捶击铁块中间,将它打成一片宽刃,在铁块末端差不多还保持了原有的厚度,整个铁块被他打成了大约一个半手掌的长度。他不时会将那块铁放回到热煤里,让它保持在亮黄色的状态。过了一会儿,他换用轻一些的锤子,它的重量只有前一把锤子的一半。

    他将刃以外的那一部分打细,然后在铁砧角上打出一个弯鈎。最后会有一个木柄被安装在那里。他将方柄凿的凿柄插在铁砧方孔里,把热铁放在上面,用力一击,打掉了缀在后面的镔铁砣。这件工具差不多已经成形了。这是一把斜面小刀,刀柄末端的平整工作要在那名铁匠打完他的桶刮子之后,和刚刚打好的几件工具排在一起,同时进行。

    完成热切之后,子恒将依然红热的金属扔进盐水的淬火桶中。淡水被用来对最坚硬的金属进行淬火。而油是用在最软的金属上,一般在其中淬火的都是优质小刀和剑,子恒只是听说过,不过他从没有参与过这些物的打制。

    当金属被冷却到足够程度时,它变成一种阴暗的灰色,子恒把它从水里拿出来,将它放到磨轮上,踏动踏板,以缓慢的转轮速度对它进行抛光。然后,他小心地将刀刃部分再次加热。这一次,被加热的部分颜色要深许多,先是稻草色,再转为青铜色。当青铜光泽以波纹形式遍布刀刃时,他将它拿出熔炉,慢慢放凉,这时,他终于可以打磨出最后的锋刃了。第二次被加热之后必须自然冷却,再次淬火会破坏回火中形成的刀刃结构。

    “做得很不错,”铁匠说,“没有任何浪费步骤。你要找工作吗?我的学徒刚刚都离开了,原本有三个人,都是不会干活儿的蠢货,我有足够的活计要你做。”

    子恒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会在晋城逗留多久。如果你不介意,我还想再做一会儿。我有很长时间不干这一行了,我很想念它。也许我能做一些你的学徒的工作。”

    铁匠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比那些笨蛋要好得多,他们只会游手好闲四处逛,不停地嘟嚷着他们的噩梦。彷佛除了他们之外,别人都不会作噩梦似的。你可以在这里工作,只要你愿意。我的天啊,我还要做十二把小刀、三把制桶斧,这条街上的一个木匠还需要一把榫眼锤,还有……太多东西要做了。还是从小刀开始吧,看看我们在天黑之前能做出多少。”

    子恒很快就陶醉在工作中,他忘记所有的事情,只记得金属的热度,捶打的声音,还有熔炉的味道。当他抬头时,他看见刘黑塔已经脱下了皮背心。上蹄铁的空地已经变黑了。所有光线都来自熔炉和屋里的两盏油灯。小丹正坐在一个铁砧上看着他。

    “就是说,你真的是个铁匠罗,铁匠。”她说。

    “没错,夫人。”刘黑塔说,“他说他是学徒,但他今天干的活儿绝不比他的师傅差。每一次敲击都在高水平以上。”子恒对这样的称赞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铁匠朝他笑了笑。小丹则用一种不以为然的眼光望着这两个人。

    子恒把身上的皮背心和围裙挂回到原先的位置上,但他一脱下这些东西,立刻就感觉小丹的目光落在他背上。那就像是她正在用手触摸他。片刻之间,她身上的草药味似乎把他给淹没了。他飞快地把中衣套过头顶,将中衣下摆胡乱塞进裤子里,然后披上他的外衣。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小丹的脸上正浮现出那种总是让他神经紧张的诡异微笑。

    “这就是你要做的?”她问,“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再成为一个打铁的?”将朝向空地的大门关到一半的刘黑塔停下手边的动作,也在认真倾听着。

    子恒拿起他用过的重锤,一根像他小臂一样长的手柄前端装着一个十斤的锤头。将它握在手里的感觉很好。这种感觉才是真实的,那名铁匠只瞥了他的眼睛一眼,甚至连眼都没眨,工作才是重要的,技艺才是重要的,而不是眼睛的颜色,“不,”他忧伤地说,“会有那么一天的,我希望会有。但不是现在。他将铁锤放回墙边。

    “收下它吧!”刘黑塔清了清喉咙,“我通常不会把优秀的铁锤送给别人,但……你今天的作要远超过一把铁锤的价值。也许它会在‘那一天’到来时对你有所帮助。如果说,我见过什么天生就该拿铁锤的人,那就是你。拿着它吧!把它带在身边。”

    子恒重新握住锤柄,这种感觉才是对的,“谢谢你,”他说,“我说不出这对我的意义有多大。”

    “只要记住‘那一天’,只要你能记住它。”

    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小丹抬头看着他,“铁匠,你有没有想过,男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奇怪?不,我不认为你想过。”她跑向前方,留下子恒一只手握着铁锤,另一只手挠着自己的脑袋。

    大厅里没有人多看他一眼,虽然他现在是一个拿着铁锤的金眼睛汉子。他一直走到他的房间,同时还没忘记带上一根点燃的牛油大蜡。白天离开的时候,他将箭囊和战斧挂在了同一根墙钉上。他用一只手拿着战斧,另一只手拿着铁锤。

    按照实际重量,这把长钉半月斧比铁锤要轻上五、六斤。但子恒却觉得战斧比铁锤要沉重十倍。他将战斧装到挂在墙上的腰带上,把铁锤靠在腰带下面的墙边。斧柄和锤柄几乎碰在了一起。两根差不多一样粗的木柄,两块重量相当的金属。子恒坐在凳子上,楞愣地盯着这两样东西看了很久。当孔阳从房门处探头进来的时候,他正保持着这种姿势。

第七百零二章 留下

    “过来,铁匠,我们有事情要谈。”

    “我只是个打铁的。”子恒说。退魔师皱起眉看着他。

    “不要现在对我发毛孩子的躁狂,铁匠。如果你不能控制自己,会把我们全都从山崖上扯下去的。

    “我能控制自己,”子恒吼了一声,“我会尽我的责任。你想做什么?”

    “你,铁匠。你没听到吗?跟我来,乡下男孩。”

    这个经常被小丹挂在口边的称呼让子恒恼怒地走向门口,但此时孔阳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子恒跑进走廊,跟着他向客栈前面走去,他要告诉退魔师,他已经受够了“铁匠”和“乡下男孩”这种称呼了。他的名字是子恒。退魔师跑进客栈唯一一间私人饭厅,从那里的窗口可以俯视外面的街道。

    子恒跟在他身后,“现在,听我说,退魔师,我—”

    “你听着,子恒,”纯熙夫人说,“安静,并仔细听着。”她的面容很平和,但眼神却像声音一样严厉。

    除了他自己和退魔师外,子恒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孔阳正站在没有火焰的铜炉子旁边,一只手放在铜炉子架上。纯熙夫人坐在屋子中央的桌边一把简单的黑色红木椅上。其他的花梨官帽椅上都没有人坐。小丹闷闷不乐地靠在与孔阳相对的屋子另一边的墙上。巫咸坐在地板上,因为他没法安稳地坐在任何一把椅子上。

    “很高兴你决定加入我们,乡下男孩,”小丹带着讽刺的口吻说,“在你到来之前,纯熙夫人什么也没说。她只是看着我们,彷佛是在决定我们之中哪一个应该去死。我……”

    “安静,”纯熙夫人厉声说道,“黑水将军之一正在晋城。武泰大君真实身份就是关老。”

    子恒打了个哆嗦。

    巫咸紧闭双眼,呻吟了一声:“我应该留在隐者之乡的。那样,我也许会很快乐,我会和我娘选好的姑娘成亲。她是个好女人,我是说我娘。她不会给我选一个坏媳妇的。”他的耳朵似乎完全缩进了毛茸茸的头发里。

    “你现在可以回商台隐者之乡去,”纯熙夫人说,“现在离开,如果你愿意。我不会阻止你。”

    巫咸睁开一只眼睛:“我能离开?”

    “如果你愿意。”纯熙夫人说。

    “哦。”他睁开另一只眼,用粗大的手指挠挠下巴,“我觉得……如果我能选择……我会选择和你们在一起。我已经记下好多资料,但还不够我写一本完整的传记。而且,我不想离开子恒,还有令公鬼——”纯熙夫人用冰冷的话语打断了他,“很好,巫咸。我很高兴你留下来。我也很高兴能借助你的知识。但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没有时间听你感叹!”

    “我觉得,”小丹用不稳定的声音说,“我是不可能离开了?”她看着纯熙夫人,颤抖着,“我觉得是不行吧,铁匠,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会找你算帐的!”

    子恒盯着她,心想:说我!这个蠢女人认为这是我的错?又不是我要她来的?他张开嘴,却看见了纯熙夫人的眼神,立刻又把嘴闭上。过了一会儿,他说:“他在追踪令公鬼吗?要阻止令公鬼?还是要杀了他?”

    “我觉得不是,”纯熙夫人立刻答道。她的声音如同镔铁般冰冷,“我害怕他是要让令公鬼进入秦望石髓,拿到神威万里伏,然后再从令公鬼手中将神威万里伏夺走。他要用这件为太乙雷声应化天尊的到来而欢呼的武器杀死真应化天尊。”

    “我们又要逃跑吗?”小丹问,“就像在蟠螭邑那样?我从没想过要逃跑,不过我在立下江湖女侠誓言时,也绝对没想到过会遇到黑水将军。”

    “这一次,”纯熙夫人说,“我们不会逃走。我们不能逃走。世界和时间的存留全都落在令公鬼身上,落在太乙雷声应化天尊身上。这一次,我们要全力作战。”

    子恒不安地坐进一把椅子里:“纯熙夫人,你现在所说的事情,是原本你甚至不会让我们去思考的。你已经在这间房子周围设下防止偷听的阵法了,对不对?”当纯熙夫人摇头的时候,他猛地握住了桌边,让黑色橡木发出吱嘎的声音。

    “我们要对付的不是犼神七煞,子恒。没有人知道黑水将军的力量。我们只知道智丑和羊祖是他们之中最强的。但即使是他们之中最弱的,也能在一里的距离,或者更遥远的地方感觉到我设下的任何阵法,并在一眨眼的功夫之内将我们轰成碎片。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甚至不用让双脚从原地离开。”

    “你是说,他能随便就了结你。”子恒喃喃地说,“我的天啊!我们该做些什么?我们能做些什么?”

    “即使是黑水将军,也禁不住烈火。”纯熙夫人说。子恒怀疑纯熙夫人所说的烈火正是她用来杀死傲狠兽的手段。想到当时的情景,还有当时纯熙夫人所说的话,他还是感到一阵不安,“我在最近这一年,学习到一些东西,子恒。我……比在思尧村时更加危险了。如果我距离关老够近,我就能摧毁他。但如果他先看见我,他就能摧毁我们所有的人。他可以在很远的距离做到这一点,那时我将连一点机会也没有。她将注意力转向巫咸,“关于关老,你能告诉我些什么?”

    子恒困惑地眨眨眼,巫咸?

    “为什么你会问他?”小丹怒气冲冲地说道,“一开始,你对铁匠说你要和黑水将军之一作战!还说他能在我们的脑子转一圈之前就杀光我们!现在你又问巫咸他们是什么东西?”

    巫咸只是在一旁着急地低声叫着:“珠儿!珠儿!”但这甚至不能让姑娘说话的速度慢一些。

    “黄巾力士,”鬼子母冷冷地说,“有长久的记忆。从世界崩灭到现在,凡人已然经过了数百代,但黄巾力士只经过了不过三十代。我们一直在向他们学习我们所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告诉我,巫咸,你对关老都知道些什么。说话要简洁。我需要你长久的记忆,但不需要你长久的唠叨。”

第七百零三章 故事里

    巫咸清了清喉咙,那种声音很像是把一根燃烧的原木从一条斜坡推下去,“关老,”他的耳朵从头发里翘起来,好像一对蜂鸟的翅膀,但立刻又缩了回去,“从那些故事里,我找不到你还不知道的事情。故事里提到他的地方不多。只有巫承之孙,巫赓之子,巫信曾经记述过,在万奴大堂被摧毁,伏魔三界者和百人众将他连同十首魔王罗波那一起封印之前,他的名字是毗师他。他走入魔道的原因是他嫉妒之心太盛强以自持,而他也嫉妒智丑和羊祖。在《封天伏魔录》中,巫子之孙女,巫层之女,巫雾称呼关老为因果魔,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根据她的记载,关老曾经和摩那斯龙王下过一局棋,并且赢了摩那斯龙王,他经常会以此吹嘘他自己。”他看了纯熙夫人一眼,又面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已经尽量说得简明扼要了,我不知道关于他的重要讯息。有几名记录者认为关老和丘墓在沉沦魔道之前,是两名指挥与十首魔王罗波那作战的领袖。他们都是用剑的高手。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也许还有别的书籍或故事里提到过他,但我还没有看过它们。关于关老的记载并不多。很对不住我不能告诉你什么有用的事情。”

    “也许你已经告诉我了。”纯熙夫人对他说,“我不知道因果魔这个名字,还有他像嫉妒应化天尊一样嫉妒着他的魔物同伙。这让我更加坚信,他想得到神威万里伏。所以他会选择成为晋城的大君。而因果魔,这是一个对阴谋者的称呼,它说明他会耐心而狡搰地制定计划。你做得很好,巫咸。”这一刻,黄巾力士的大嘴弯曲成一个开心的微笑,但他的嘴角很快又垂了下来。

    “我不会假装说我不害怕,”小丹突然说道,“只有傻瓜才会不怕黑水将军。但我发誓,我是你一员,将来也会是你们的一员。这就是我想要说的。”

    子恒摇了摇头,心想:她一定疯了,我只希望我不会是这些人之中的一员。我希望我正在家乡,和欧阳潜师傅在熔炉边工作。他大声说道:“如果他在卫所里,如果他正在那里等待令公鬼,我们一定要进去找他。但我们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大君许可,任何人都无法进入那座城池,而且,除了大门之外,我没找到任何可以进去的通道。

    “你不必进去,”孔阳说,“只有纯熙夫人和我会进去。去的人愈多,任务的难度就愈大。无论我能找到什么样的途径,我都不认为那会是一条容易的道路,即使只是对于两个人来说。”

    “护法。”纯熙夫人以坚定的声音说道,但退魔师用同样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们一起去,纯熙夫人。这次,我不会袖手旁观了。”过了一会儿,纯熙夫人点点头。子恒觉得孔阳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们剩下的人最好先睡一会儿,”退魔师继续说道,“我现在必须去研究卫所。他停了一下,有一件事情,差点被你所说的事情挤出我的脑子,纯熙夫人。一件小事,我无法确定它有什么样的意义。有宵辰人在晋城。”

    “宵辰人!”巫咸喊道,“不可能!如果宵辰人走过城门,全城会陷入一片騒乱的。”

    “我没有说他们出现在大街上,黄巾力士。这座城市的屋顶和烟囱如同荒漠一样为他们提供了理想的藏身之地。我看见不只三个宵辰人,但晋城里显然没有其他人看见他们。如果我看见三个,你们可以确信,有更多的宵辰人是我没看见的。”

    “这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纯熙夫人缓缓地说,“子恒,为什么你会皱眉?”

    子恒并不知道自己正在皱眉,“我在想关于孟庄的那个宵辰人。他说,当晋城之壁陷落的时候,宵辰人就会离开瀚海大沙丘。他说的是鄢陵荒漠,对不对?他说那是谶语中说的。”

    “我看过真应化天尊谶语的每一个字,”纯熙夫人低声说,“来自于它的每一个译本,但里头都没有提到宵辰人。当我们摸索着蹒跚前行的时候,关老正在编织他的罗网。而太古神镜将因缘编织在我们周围。宵辰人是属于太古神镜的编织,还是关老的?孔阳,你一定要尽快为我找到进入晋城之壁的路径。为我们,快些为我们找到一条路。”

    “遵命,鬼子母。”孔阳说道,但他的语气比正式用辞更显热切。说完,他就消失在门口。纯熙夫人皱起眉望着桌子,双眼在沉思中布满了阴云。

    小丹走过来望着子恒,她的脑袋歪向了一边,“那你打算做什么,铁匠?看起来他们只是要我们在他们冒险的时候乖乖地等在这里,而不会问问我觉得要什么。”

    子恒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首先,”子恒对她说,“我要去吃些东西。然后,我要思考一下关于铁和锤的问题。”他没说的是:还有想清楚我对你的感觉,猎鹰。

    此时,在另一边的湘儿。

    湘儿觉得有一个红发的高个子汉子从自己的眼角一掠而过,一件棕色的披风在那名男子背后不停地摆动。街上的阳光亮得有些刺眼,但是,当她转过身,从马三花给她的蓝色斗笠底下仔细端详的时候,一辆牛拉的四轮货车正好挡在他们两个之间。等到牛车离开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不见踪影。湘儿几乎可以确定,那名男子的背上有一个木头的长笛匣子,而他的衣服肯定不是晋城样式的。那不可能是孔阳,我只是不断地梦到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从遥远的泗上平原到这里来。

    一个赤脚的汉子从她身边匆匆而过。他背上的篮子里装了十几条镰刀状尾鳍的大鱼。他突然摔了一跤,全身银鳞的大鱼跃过他的头顶,跌落在他面前的泥地中。

第七百零四章 你在怕什么

    那汉子却只是用双手和双膝撑在泥巴里,盯着那些掉出篮子的鱼。这些长圆筒形的鱼笔直地立在地上,鼻子插进泥中,组成了一个清晰而完美的圆环。甚至有几个路人也被这番情景吸引,目瞪口呆地在一旁看着。慢慢地,那个人爬起来,显然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污泥。他解下背上的篮子,开始将鱼一条一条地放回去,一边还摇着头,低声嘟嚷着。

    湘儿眨眨眼,但她要对付的是那个牛脸的土匪。现在他正站在他的店舖门口看着她,他背后的挂钩上挂着一块块血淋淋的鲜肉。湘儿用力揪了一下自己的辫子,迎着那个家伙的目光看过去。

    “好吧!”湘儿恨恨地说,“就这样,但如果你只切这么一点,你就再也别想和我做生意了。”

    那个人只是漠然地耸耸肩,伸手接过了湘儿的钱。然后用她从她的篮子里拿出的一片布包了一块烘烤用的肥羊肉。在他将布包放进篮子的时候,湘儿一直在瞪着他,却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反应。

    湘儿转身就走,差点摔了一跤。她还没适应这种木鞋底。它们总是牢牢地插在泥里,而她总是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处理这种状况的。她希望强烈的阳光能快些将地面晒干。但她有一种感觉,这种泥巴地在青川镇或多或少是一种永恒的存在。

    小心翼翼迈出步子,她开始返回马三花的住所,一边还低声嘀咕着物价如何昂价,商品如何低劣。但无论是那些买的人,还是那些卖的人,似乎没有人在乎这些。这时,眼前的一个女人却让湘儿松了一口气,她正双手摇曳着两颗有些撞伤的黄红色水果,湘儿不知道那是什么水果,这里有许多她从没听说过的水果和蔬菜。

    那女人正向一个水果摊的小贩大声叫嚷着,她要每一个路人都看看,那个小贩买给她的是什么样的垃圾。但那个小贩只是疲倦地望着她,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湘儿知道,物价会涨到这种离谱的地步,一定有某种可以解释的理由。仪景公主解释为什么粮食会被堆积在谷仓里,任由老鼠吃掉时,就说是因为从瑶琳桐庐已经没有人来买粮食了,而与瑶琳桐庐进行的粮食贸易自从鄢陵战争以来已经具有相当大的规模。但没有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每个人似乎都是一副时刻准备躺下来死掉的样子。

    湘儿在红河见过冰雹和蝗虫摧毁了庄稼,毒血症杀死许多羊儿,枯萎病让烟丝枯萎。当长葛的商人到来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卖出去。她还记得,他们曾经遭遇过连续两年的大灾荒,村子里除了酿瓜汤和陈腐的糙米之外,再没有什么可吃的。如果猎人能带回一只骨瘦如柴的兔子,就是非常幸运的事了,但锡城人会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继续他们的工作。

    这些人只不过经历了一个不好的年,但他们的渔业和其他贸易在这一年看起来应该是更加繁荣了。湘儿没有耐心去对待这种人。但问题是,她知道她应该要有一点耐心。他们是行事古怪的怪人,在湘儿看来是胆小畏缩的行为,在他们看来却很一般,即使马三花和李药师也是如此。对待他们,她应该要有一点耐心。

    如果对他们没耐心,那对半夏为什么又会这么有耐心?她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那个孩子的表现非常糟糕,她会打断最合理的建议,反对最明智的判断,即使她们要采取一个显然是正确的行动,也需要费力去说服她。湘儿并不习惯说服别人,特别是在襁褓中就穿过她衣服的人。虽然她比半夏大七岁,但她从来也没有劝说过她什么。

    都是因为她的那些噩梦。湘儿对自己说。我不知道那些梦意味着什么,现在仪景公主和我也在作这样的梦了。而对于我自己的梦,我同样不知道。李药师除了说他还在寻找之外,其他什么话也不说。我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挫败感,我……我都快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了!她用力拉了一下头发,让自己感到一阵疼痛。

    至少,她说服了半夏不再使用那件密炼法器,把它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回到了口袋里。如果有玄女派鬼子母出现在夜摩自在天……她不愿意想到这种可能性。我们会找到她们的!

    “我会捉住她们。”湘儿喃喃地说,“想把我像羊一样卖掉!像追猎野兽一样追猎我!这次,我是猎人,不是兔子!那个纯熙夫人!如果她从没去过思尧村,我就能教给半夏足够的知识。还有令公鬼……我本可以……做些什么的。”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不切实际,但这并不会让她的感觉好一些,反而更加激起她火爆的脾气。她痛恨纯熙夫人,几乎就像她痛恨颖逸和那些玄女派鬼子母一样,也许就像她痛恨霄辰人一样。

    她转过一个街角,李药师急忙从她面前跳到一边,才没有和她撞在一起。但即使是他,也差点踩着木鞋底跌倒。幸亏他用手杖撑住身体,才没有跌个一嘴泥。湘儿已经知道,这种灰白色的环脊木杆被称为竹子,它远比看上去要坚实。

    “唔……苏梅夫人,”李药师一边说,一边努力恢复着平衡,“我……正在找你。”他给了湘儿一个紧张的微笑,“你是不是生气了?为什么要这样皱起眉头看着我?

    湘儿松开脸部的肌肉:“我没有对你皱眉,李药师师傅。是那个卖肉的……别提了。你为什么要找我?”她的呼吸开始变得紧张,“你找到她们了?

    李药师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似乎是怀疑身边的路人会偷听他们谈话,“是的,是的,你一定要跟我来一趟。你的同伴和三花大妈也都在等着你。

    “为什么你这么紧张?你没让那些女人发现你的意图吧?”湘儿的声音变得严厉,“你在怕什么?

第七百零五章 放轻松

    “不!不,夫人。我……我没有暴露我自己。”他的眼睛又开始向周围窥看。然后,他走近湘儿,说话的声音变成急迫的耳语,“你寻找的那些女人,在晋城之壁里!她们是大君的客人!明明是大君的客人!为什么你会说她们是盗贼?那可是晋城的大君啊!”他几乎是在尖叫。汗水从他脸上一道道淌下来。

    湘儿也是一惊:在晋城之壁里!和大君在一起!我的天啊,我们怎样才能捉到她们?

    湘儿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急躁,“放轻松,”她安慰李药师,“放轻松,李药师。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希望我能,我的天啊,如果他跑到晋城之壁去,告诉大君我们正在寻找那些女人,她道:“先和我到三花大妈的房子去。李药师,我会把一切解释给你听。真的。来吧!”

    李药师不安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和湘儿一起向前走去,同时控制着自己的步伐,让踩在木鞋底上的湘儿能跟上他。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副时刻都想狂奔起来的样子。

    一到智妇的房子,湘儿匆忙赶往后门。根据她的观察,没有人会使用这房子的前门,连马三花大妈也不会。她们的马匹被拴在一个竹子搭成的围栏里,远离三花婶新种的无花果树和菜圃。马鞍和索具都被放进屋里。只有这次,湘儿没停住脚步拍拍马儿的鼻子,告诉他,他是个好孩子,比和他同名的那家伙更懂得体贴人意。李药师停在门口,用手杖头刮去木鞋底上的泥巴,而湘儿直接就跑进了屋里。

    鬼子母颖逸坐在一张被搬进屋里的官帽椅中,双臂搭在扶手上。灰发的三花在妈眼中闪动着愤怒与恐惧。她显然在拚尽全力挣扎着,而她身上的肌肉却不见一丝移动。湘儿不需要感觉风之力细微的波动,就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我的天啊,她们找到我们了!饶不了你,李药师!

    怒火淹没了湘儿,冲垮了挡在她和紫霄碧气之间的墙壁。当篮子掉出臂弯的时候,她变成了-朵开在黑荆棘上的白色花朵,她向太一绽放,向……那种感觉就像是她冲进了另一堵墙,一堵看不见的琉璃墙。她能感觉到乾曜,但那堵墙挡住了一切,只给她留下被乾曜充满之后的疼痛。

    篮子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湘儿身后的屋门被打开。颖逸走进屋中,跟在她身后是个黑发女人,一绺白发挂在她的左耳上。她们穿着色彩艳丽的低胸长裙,露出了双肩。太一的光晕环绕着她。

    颖逸整理了一下身上红色的衣裙,噘起她优婆罗花一般的嘴唇。她那泥胎彩塑一样的脸上满是消遣的表情,“你看,没力气了,野人,”她开口道,“你没有……”

    突然,湘儿一拳打在她的嘴上,这一拳用尽了湘儿所有的力量。我的天啊,我必须离开这里。她反手打中灼华,让这个黑发女人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湘儿想:她们一定还有同伙,但如果我能走出门去,如果我能离开她们对我的屏障,我一定能做些事情。她用力将颖逸从门边推开。只要我离开了她们的屏障,我就……

    一股股力量打在她身上的每一处,如同拳头和棍棒。鲜血从颖逸正在冷笑的嘴角流出来,灼华的头发披散在她绿色的衣裙上。但她们两个都没有碰触湘儿。湘儿能感觉到风之力的真气在她四周,如同它们击打在她身上的感觉一样真实。她还在挣扎着向门口挪去,但她发现自己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看不见的真气一直没有停止。,看不见的棍棒和拳头打在她的背上、肚子上、头上、腰上、肩膀、胸前、腿部。呻吟着,她侧身倒下,蜷缩成一团,竭力想保护自己。天,我的天啊,我尽力了。半夏!仪景公主!我尽力了!我不会哭的!饶不了你们,你们可以把我打死,但我不会哭!

    击打停止了,但湘儿仍然无法停止颤抖。她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瘀青和伤口。

    颖逸蹲在她身边,双臂环绕着膝盖,丝衣的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她已经将嘴角的血渍擦掉。她黑色的眼睛里射出严厉的目光,消遣的表情已经从她脸上完全消失了。“也许你太过愚蠢,不知道你已经被打败了,野人。你挣扎起来几乎像另外那个蠢姑娘一样狂野。她几乎疯了。你们一定要学会服从。你们会学会服从的。”

    湘儿颤抖着再次碰触太一。她并不抱什么真正的希望,但她一定要做些事情。强迫自己穿过痛苦,她伸展出去……碰到了那个看不见的屏障。消遣的神情又回到了颖逸的眼睛里,那种严酷的笑容就像是个顽皮的小孩要扯掉鸟儿的翅膀。

    “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已经没用了,”灼华站到马三花旁边,“我要停止她的心跳。”三花婶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蹦了出来。

    “不!”颖逸猛转过头,蜂蜜色的短辫子在她的脑后甩起,“你总是太快就把人杀掉,别忘了,死人只对大君才有用。”她向那位被看不见的绳索绑在椅子上的妇人投去一个微笑,“你看见了和我们一起来的士兵,老妇人。你知道是谁在晋城之壁里等着我们。晋城的大君,如果你说出今天你的房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会高兴的。如果你管住你的舌头,你就能活下去,也许有朝一日还能继续为他服务。如果你乱说话,你就只能到坟墓里去为百眼魔君服务了。你会怎么选择?”

    突然间,马三花能够移动她的头了。她摇着头,晃起灰色的发卷,努力张开了嘴,“我……我会管住我的舌头。”她气馁地说了这么一句,用羞惭的眼神看了湘儿一眼,“就算我说出来,能有什么用?一个大君挑挑眉毛,就能让我人头落地。我能做什么,姑娘?有什么用?”

    “没关系,”湘儿疲惫地说。她能説些什么?她能做的只有去死。“我知道,如果你可以,你会帮我们的。”灼华仰头大笑。三花婶颓倒在椅子里,对她的绑缚已经消失了,但她只是坐在那里,盯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第七百零六章 饶不了你

    颖逸和灼华将湘儿夹在她们之间,把她推向房子的前屋。“你给我们惹了那么多麻烦,”黑发女人用凶狠的口气说,“我会剥掉你的皮,然后填上草,拨皮实草听说过吗?”

    湘儿几乎笑了。我能给你们制造什么麻烦?她被屏障在乾曜之外。身上的伤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立。无论她做什么,她们都能像对付发脾气的孩子一样压制住她。但我的伤口会愈合的,饶不了你们,你们也会有背运的时候!等到你们—在这间房子的前屋里还有其他人。两个高大的士兵带着宽边头盔,在宽袖红外套外面穿着闪亮的胸甲。这两个汉子都是满脸汗水,他们转动着黑色的眼睛,彷佛像湘儿一样害怕。

    白空青站在屋里,苗条的身材配上修长的脖颈和白皙的皮肤,让她看上去很美丽,像一个正在采花的姑娘一样纯真无邪。令子鸢的黑发中连一根灰丝都没有,面孔也因长期接触紫霄碧气而显得平滑如玉,她的面容显得非常和善慈祥,几乎就像是一位可亲的老祖母,但她的灰眼睛却像是故事中那些继母们的眼珠,里面跳动着她们谋杀前妻孩子时的眼神。两个女人身边都闪耀着紫霄碧气的光晕。

    仪景公主站在两个玄女派鬼子母中间,一只眼睛周围泛着一圈瘀青,脸颊肿胀,嘴唇破裂,一只袖子被撕掉了一半。“对不住,湘儿,”她的声音很模糊,她的下巴似乎也受了伤,“我们没来得及发现她们。”

    半夏垂着头躺在地板上,她的脸上满是伤肿,几乎让湘儿无法认出她来。当湘儿和她的押送者走进屋中时,一名魁梧的士兵将半夏扛在肩上。半夏的身体像空了一半的面粉袋,无力地垂下来。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湘儿问道,“饶不了你们,怎么——”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打在她的嘴上,让她眼前一黑。

    “现在,现在,”令子鸢用微笑遮盖住眼里的凶光,“我不想听什么责问,或者是怒骂。”她的声音仍然像是个老祖母,“你要到该说话的时候才能说话。”

    湘儿渴望为半夏做些事情,但她只能无奈地被推进街里。她让她们推着她,算是一点小小的反抗,这种不合作的态度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泥泞的街道上看不到行人,彷佛所有人都认为留在别的什么地方是更好的选择。偶尔有一个匆匆跑过的路人,也不会看一眼这辆马车。这辆漆光闪亮的黑色大马车前面排列着六匹一模一样的白驹,马头上装饰着白色的羽毛。驾驶座上坐着一名马车夫,他穿着和士兵一样的衣服,只是没有穿戴盔甲和佩剑。当几名女人从房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一个人打开了马车门。湘儿看见车门上绘着徽章—一只银色的铁手套握着一束锯齿状雷电。

    她认为那是所谓的大君的徽章,和玄女派鬼子母打交道,他一定是仆厮鬼。希望天雷劈死他!但她对那个跪在她们面前泥地里的汉子更感兴趣,饶不了你,李药师,为什么……?”她跳起来,却被一根木棒一样的东西打在肩膀上。

    令子鸢温和地笑着,摇着一根手指,“你要学会尊敬,孩子。否则你也许会丢掉你的舌头。”

    颖逸笑了,她用一只手抓住李药师的黑头发,向后猛拉。李药师像一条忠心的狗一样望着她,或者像一条等着被一脚踢开的杂种狗。“不要对这个汉子太严厉,”她说“汉子”的时候,就好像是在说“狗”一样,“他被……劝说……愿意为我孝忠。我很擅长于劝说别人,对不对?”她又笑了。

    李药师用苦恼的眼神望着湘儿,“我只能这么做,苏梅夫人。我……只能这样。”颖逸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看着她,他的眼神又变成了狗的样子。

    我的天啊!湘儿想,她们对他做了什么?她们要对我们做什么?

    她和仪景公主被粗暴地扔进马车,半夏被放在她们中间,她的头仍然无力地垂着。颖逸和灼华也爬进马车,坐在她们对面的座位上。太一的光晕仍然环绕着她们。其他人去了哪里,湘儿此时并不在意。她只想触摸半夏,抚慰她的伤口,但她无法挪动脖子以下的任何一条肌肉。风之力的真气束缚住她们三个,好像一层紧紧包裹她们的毯子。马车开始前进了,虽然有皮垫和弹簧,但在坑洼不平的泥地里,她们还是被摇曳得非常厉害。

    “如果你伤害了她”湘儿想:太可怕了,她们已经伤害她了。为什么我不能説出我觉得説的话?但说出这些就好像要她举起一只手那样困难。“如果你们杀了她,我在把你们像野狗一样杀光前,绝不会罢手。”

    灼华瞪了她一眼,而颖逸只是哼了一声,“不要彻底变成一个傻瓜,野人。你要活下去,死掉的诱饵没有任何用处。”

    诱饵?为了什么的诱饵?为谁设置的诱饵?“你才是傻瓜,颖逸!你以为我们没有同伴?只有我们三个,没有正式的鬼子母,我们就能出来?我们是诱饵,颖逸,那你就是走进陷阱的肥松鸡。”

    “不要告诉她。”仪景公主大声说。湘儿眨了眨眼,才意识到仪景公主是在帮她编造谎言。“如果你任由愤怒控制着你,你就会把不该说的事情告诉她们。她们一定会把我们带进晋城之壁,她们一定—”

    “安静!”湘儿喊道,“你忘记要管好自己的舌头了!”仪景公主尽量让自己满是伤痕的脸显出一副窘迫的样子。让她们去为这些伤脑筋吧!湘儿心想。

    但颖逸只是微笑着:“只要你们作为诱饵的时间一结束,你就会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你会自己想那么做的。她们说,你终有一天会变得非常强大,但我会让你永远遵从我,我会在关老利用你完成他的计划之前做好这件事。他正在召唤犼神七煞,十三只。”这是那两片优婆罗花般的嘴唇里最后说出的话。

第七百零七章 我们去试试

    湘儿觉得自己的肠胃在扭曲。一个黑水将军!她的大脑因震惊而麻木。十首魔王罗波那和黑水将军都被封印在嶓冢谷,那是昊天上帝在创世之时就设下的封印。但这样的话并不会让她好受多少,她太清楚这种说法有多么不可靠了。

    然后,她又想起颖逸说的话。十三只犼神七煞,十三个玄女派鬼子母。她听见仪景公主在尖叫,随后才发觉自己也在尖叫。她们无助地在风之力的束缚中扭动着身体。无法判断哪种声音更大,是她们绝望的尖叫,还是颖逸和灼华的笑声。

    颓丧地坐在说书人的房间里,马鸣苦着脸,听着谢铁嘴的咳嗽声。如果他他娘的病情让他连路都不能走,我们又该如何寻找她们?这个想法才刚刚出现在脑海里,他就为此感到羞惭。谢铁嘴一直像他一样,不分昼夜地努力寻找半夏她们,即使当他知道自己快不行的时候,也没有放弃。马鸣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找人上,几乎没关心过谢铁嘴的病情。从连天大雨到持续闷热的改变,并没有让谢铁嘴的病情有所好转。

    “我们去试试,谢铁嘴,”马鸣说,“我听说离这里不远住着一位智妇。这是他们对禁魇婆的称呼。湘儿不会喜欢这种称呼的!”

    “我不需要……往嘴里灌……那种难喝的……药汤,小子。”谢铁嘴将一个拳头扬在胡子底下,徒劳地想阻止自己咳嗽,“你先自己去找找看。我只要……在床上……躺几个时辰……就能和你一起出去了。”抽筋性的,费力的呼吸让他的身体几乎要对折起来。

    “那么,我就只能在你躺倒的时候一个人去做那些事了?”马鸣故作轻快地说。“没有你,我能找到什么?我们得到的大部分讯息都是你搜集来的。”其实,这么说并不完全正确,汉子在玩骰子的时候和他们请说书人喝酒的时候一样无话不说。但面对一个不停咳嗽的说书人,他们就不太想说话了,他们害怕谢铁嘴的病会传染。不过马鸣并不认为谢铁嘴的咳嗽会传染给别人。如果这只老山羊死了,自己还能和谁下棋?马鸣生气地对自己这样说着。“不管怎样,你这他娘的咳嗽会让住在隔壁的我半夜被惊醒的。”

    不顾白发老汉的反对,他一把拉起谢铁嘴。让他吃惊的是,说书人把身体大部分重量都靠在了他身上。尽管天气很热,谢铁嘴还是坚持披上百衲披风。马鸣只是敞怀穿着外衣,中衣的三个钮扣也都没扣。

    但他并没有反对谢铁嘴穿多一些。当他在这个闷热的下午,半架着谢铁嘴走出客栈门口时,大厅里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们一眼。

    客栈掌柜曾经告诉过马鸣,那位智妇住所的大致位置,但当他们走到城门,看着面前满眼泥泞的街道时,马鸣几乎想转回去问问还有没有别的智妇住在附近。在这种规摸的城镇里,一定不会只有一位智妇。但谢铁嘴的喘息声让他下定了决心。皱了皱眉,马鸣用肩膀撑住谢铁嘴,走进了泥地里。

    从前进的方向判断,他们在下船的那一夜,一定曾在那位智妇家门前经过。当他看见那座毗邻陶艺作坊,窗口挂着草药的长而窄的房子时,立刻就记起了它。打听来的消息里说,要从这座房子的后门进去,但马鸣已经受够了脚底的泥巴。

    还有臭鱼味。马鸣皱起眉,看着从身边经过,背着沉重篮子的赤脚汉子。路面上有马蹄的痕迹,上面刚刚覆盖了不多的脚印和牛车印。应该是一辆马车,只是不知道是载货的,还是载人的。他在晋城从没见过马拉的载货车,贵族和商人们都因为拥有马匹而感到骄傲,所以不会让马匹去干载货的活儿。但在晋城城墙之外,他也从没有见过载人的车。

    从脑子里赶走那些马蹄和车轮印,他扶着谢铁嘴走到前门,开始敲门。过了一会儿,他又敲了几下,然后又等了一会儿,又敲了敲。

    正当他打算放弃,带着不断咳嗽的谢铁嘴回客栈里休息时,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慢呑呑的脚步声。

    屋门被打开一道缝,一个矮胖的灰发妇人向门外窥看,“你们想要什么?”她的声音相当疲倦。

    马鸣露出他最美好的笑容。真是心累,和这些毫无希望的人説话,我自己都快病了。“马三花大妈?我的名字是马鸣。有好心人告诉我,你可以治好我朋友的咳嗽。我可以付给你一个好价钱。”

    马三花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会儿,似乎是在倾听谢铁嘴的呼吸,然后叹了口气,“我觉得,至少我还能对付这个毛病。进来吧!”她任由那扇门开着,也没管马鸣他们,只是自顾自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屋后走去。

    她的口音和丹景玉座简直一模一样,马鸣听了不禁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架着谢铁嘴跟上去。

    “我……不需要,”说书人气喘吁吁地说,“他娘的药汤,尝起来就像是……粪!”

    “闭嘴,谢铁嘴。”

    矮壮的妇人带着他们一直走到蔚房,她在一个食橱里翻了半天,一边嘟嚷着,一边拿出一个小药碾和几包草药。

    马鸣让谢铁嘴坐在一张官帽椅里,从身边的窗户望出去。看到院子里系着三匹好马,他感到很吃惊,这样的智妇,能有一匹马就已经很不错了。他在晋城只见过贵族和有钱人骑马。而这三匹牲口看上去值不小的钱。又是马,我现在没心思去在乎什么他娘的马!

    马三花大妈泡好了某种带有强烈恶臭气味的药汁,命令谢铁嘴把它喝下去。谢铁嘴张口想要拒绝,却被她把捏住了鼻子。看着谢铁嘴被她用一只胳膊夹住脑袋,被迫张开的嘴里不停地被灌进浓黑的药汁。虽然说书人百般挣扎,却始终无济于事,马鸣现在觉得,她身上好像并没有多少肥肉。

    当她将杯子拿走的时候,谢铁嘴立刻开始活力四射地抓着他的嘴巴。“啊!女人……我不知道……你是……要淹死我……还是要用这种味道……苦死我!你应该……去做个他娘的……铁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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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