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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五十七章 陷阱

    地面上大多数裂缝都太深、太陡了,马车夫们只好一一绕过它们,让车队如同一条喝醉的蛇般来回扭摆。响亮的咒骂声不停地从车队中响起,大多数时候都是在责骂拉车的骡子。沙陀信和铁勒娜仍然待在他们白色的车厢里。

    “不,”令公鬼说,“是你不想这么做。”他轻声笑着,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马鸣在宽边帽底下奇怪地看着他。

    令公鬼的笑容是想让别人安心,但马鸣的表情却没有改变。他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令公鬼心想,这次旅程中出现了太多的变化。

    想到照顾,他察觉到鬼笑猝望着他的眼神,她用外衣包住了头,仿佛那是一条束发巾。令公鬼再次挺直了身体。

    纯熙夫人大约曾叮嘱她要将令公鬼照顾好,但令公鬼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正在等着看他从马上摔下来的惨状。毫无疑问,她会觉得那十分好笑,楼兰的幽默就是这样。

    令公鬼宁愿相信她的怨恨只是因为她被塞进了一套裙装里,派来监视他,但闪烁在她眼中的光芒,说明这种怨恨的很大一部分应该出于她对他的私人看法。

    一路上,纯熙夫人和智者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没有看他。那时纯熙夫人、半夏和四位智者一同走在金多和突阕中间,所有六个女人都在看着鬼子母手里的某样物品。

    它反射着落日的余晖,如同一颗宝石般熠熠发光,那些女人的样子就像是看到漂亮首饰的姑娘一样兴致勃勃。孔阳骑马跟在后面的屈从者和驮马队里,就像是已经被那些女人打发走了。

    这个场景让令公鬼感到非常不安,他已经习惯于成为那帮人注意的中心了。她们发现了什么比他更有趣的事情?那肯定不是能让令公鬼高兴的东西,他不会喜欢纯熙夫人感兴趣的东西,也不会喜欢鬼纳斯她们感兴趣的东西,她们全都在设计他。

    她们之中,令公鬼真正能信任的只有半夏。真是一言难尽,我希望我还能信任她。他惟一能真正信任的只有他自己了。

    当蛊雕从树丛后冲出来的时候,你拥有的只有你自己和你手里的矛。这一次,他的笑容中带了些许苦涩。

    “你觉得三绝之地很有趣吗,令公鬼?”鬼笑猝的微笑只是向他呲了一下白牙,“尽情笑吧,湿地人,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这片土地会替仪景公主好好惩罚你的。”

    为什么这个女人如此纠缠不休?“你对转生真龙没有任何尊重的表现。”令公鬼生气地说道,“不过你至少应该对朅盘陀王稍微有一点敬意。”

    鬼玄元笑出了声:“一名部族首领不是一名湿地的国王,令公鬼,朅盘陀王也不是。尊重是有的,虽然女人们一般都不愿意表示出来,但任何人都能和首领说话。”虽然是这样说的,但鬼玄元还是向令公鬼坐骑对面的女子瞪了一眼,“有些人的态度确实危及骄傲。”

    鬼笑猝一定是知道了最后这句话是对她说的,脸色变得像石头般僵硬,她一言不发地继续大步走着,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头。在前方巡逻的两名枪姬众出现在队伍前面,两个人都在没命地往回急奔。

    她们显然并不是在一起的,其中一个向突阕部跑去,另一个则跑向了金多部。令公鬼认出了跑过来的这名枪姬众,她是一个名叫沙风凌的黄发女子,线条硬朗的面孔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俊美,一条伤疤在她被阳光晒黑的面颊上划了一条白色的细线。她是从海门通回来的楼兰人之一,比这里大多数的枪姬众都要年长,大约比令公鬼大了十岁。

    在跑到鬼玄元身边之前,她飞快地瞥了鬼笑猝一眼,那一眼里既有好奇,也有同情,这让令公鬼非常生气。如果鬼笑猝同意当智者的间谍,她就肯定不值得同情。只是陪着他,不算什么艰难的任务吧!而对于他,沙风凌连一眼都没看。

    “在风息堡有麻烦,”她对鬼玄元说,她说话又快又干脆,“没人发现我们,我们一直隐藏在暗处,没有靠近。”

    “很好。”鬼玄元回答,“通知智者。”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短矛,回身朝金多部主队走去。鬼笑猝低声说了些什么,拉住她的裙子,显然她是想和鬼玄元一起过去。

    “我觉得,她们已经知道了。”当沙风凌向智者的队伍跑去时,马鸣说道。从纯熙夫人身边女人们的变化来看,令公鬼认为马鸣是对的,她们似乎同时开始说话了。

    半夏用手遮住眼睛,望着沙风凌或者是他,另一只手则捂在嘴上。她们怎么会知道的?这问题只能留待以后问清楚了。

    “那会是什么样的麻烦?”令公鬼问鬼笑猝。鬼笑猝仍旧自顾自地嘟囔着,没有回答他。

    “鬼笑猝?会是什么样的麻烦?”还是没回音。

    “玩命一搏吧,女人,你只要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就好!什么样的麻烦?”

    鬼笑猝的脸红了,但她只是用平淡的声音说道:“很可能是一次突袭,目标是山羊或绵羊,它们都有可能被放到风息堡进行牧养,但最有可能是山羊,因为这里的水。发动突袭的大概是查林部的白山氏族,或者是刺马氏族,它们离这里很近。大约是来自于阗部族的氏族。我觉得,鄯善部族距离这里太远了。”

    “会有战斗吗?”令公鬼向阳极之力伸展,甜蜜的上清之气湍流冲过他的躯体,伴随着腐臭黏~腻的污染,汗水冲出了他的每一个毛孔,“鬼笑猝?”

    “不,如果突袭者还在,沙风凌会说的。畜群和屈从者现在一定已经在几里以外了,我们不能抢回那群牲口,因为我们必须陪着你。”

    令公鬼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没提到抢回那些俘虏————那些屈从者,但他没有对这个问题想太久,为了不被阳极之力冲走,他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些事情。

    鬼玄元和金多队伍向前方跑去,他们都已经戴上了面纱,令公鬼以稍微慢一些的速度跟在后面。鬼笑猝盯着他,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但他只是让紫电快步走着,他才不会急匆匆地冲向别人设下的陷阱。

第九百五十八章 九死地

    至少马鸣比他还不着急,他犹豫着,看着卖货郎的马车,过了一会儿才让果仁慢跑起来。令公鬼一眼都没有去看那些马车。突阕部族落在了后面,直到智者们开始前进,他们才缓缓地迈开步子。

    当然,这里是乌孙部族的地方了,鬼足缺不会在乎这里是否有人发动了突袭。令公鬼希望部族首领们能尽快在若羌集合,他该如何才能让这些彼此争斗不休的人团结为一体?不过,现在这并不是他首要担心的事。

    当风息堡终于出现在视野中的时候,令公鬼因眼前的情景吃了一惊。零星散落的几群长毛白山羊正在啃食着粗~硬的野草和荆棘树丛中的叶子,一开始,他并没有看见那座依傍着高耸孤峰基部,用天然石块砌成的建筑,虽然建筑材料非常粗糙,但堆砌得却十分巧妙、严整。覆盖在建筑物顶部的土壤中生长着几株荆棘灌木,这座建筑物不是很大,有着箭缝一样的窗口。

    令公鬼只能看见它有一道门。过了一会儿,他才看出另一座建筑物,它位于山峰上六十尺左右一处突出的岩台上,并不比第一幢建筑物大,一条深沟槽从地面上那幢建筑物后面的山壁伸出,一直通向那处岩台。除此之外,令公鬼就看不出还有什么其它明显的道路能到达那座岩台了。

    鬼玄元站在距离孤峰四百步的地方,脸上没有带着面纱,他是令公鬼能看见的惟一一名金多人。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其它人不在这里。令公鬼在他身边勒住缰绳,跳下马。部族首领却只是看着那些石头建筑。

    “山羊。”鬼笑猝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突袭的人不会丢下任何一只山羊,大多数山羊都没了,但看起来它们仿佛只是被驱散了。”

    “已经过去了几天,”鬼玄元表示同意,目光仍然没有离开那些建筑,“否则就会有更多留下来。为什么没有人出来?他们应该能看见我的脸,认出我是谁。”

    他开始向前走去。令公鬼催马跟了过去,他没有表示反对。鬼笑猝一只手握住了腰带上的匕首,马鸣跟在他们后面,抬起了那根黑矛,仿佛他认为很快就要用到它。

    粗糙的木门是用短而窄的厚木板拼在一起的,门边一些很结实的立柱都折断了,从痕迹看,是用斧头砍的。鬼玄元犹豫了一会儿,才将门推开,他几乎没有向门里看一眼,就立刻将视线转移到周围的旷野上。

    令公鬼探头进去,屋里没有人,靠着箭缝透入的光柱,令公鬼能看清建筑物的内部只有一个房间,而且显然不是居室。只是一个牧人临时的庇护所,如果他们遭到攻击,这里可以为他们提供保护。

    屋子里没有任何家具,连桌椅也没有。屋顶上一个被熏黑的烟囱下面,有一座敞口的炉子。屋子背面,那条宽石槽里的灰色岩石上刻出了一级级台阶。

    这个地方确实遭到了抢掠,被褥、毯子、壶罐,所有的东西都散落在地上,其中夹杂着破碎的坐垫和枕头。某种液体溅得到处都是,甚至连天花板上也有,而且已经干涸变黑了。

    令公鬼意识到那是什么,不由得猛地后退了一步,想也没想就让上清之气的利剑出现在手中。血,这么多的血,这里一定发生过一场屠杀,一场野蛮到超乎他想象的屠杀,除了山羊之外,这里再没有活物了。

    鬼笑猝像她进来时一样迅速地退了出去。“谁?”她难以置信地问,一双碧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怒火,“有谁会这么做?那些死者都去什么地方了?”

    “黑水修罗,”马鸣喃喃地说,“我看是黑水修罗干的。”

    鬼笑猝轻蔑地哼了一声:“黑水修罗不会进入三绝之地,湿地人,至少,它们的足迹很少会出现在妖境以南几里的地方。我听说过,它们管三绝之地叫九死地。我们猎杀黑水修罗,湿地人,而不是它们猎杀我们。”

    没有任何异动,令公鬼让手里的剑消失,推开了阳极之力。这很困难,上清之气的甜美几乎足以淹没污染所产生的恶感,那种纯粹的愉悦感让他可以把一切都忘掉。

    无论鬼笑猝怎么说,马鸣是对的,但黑水修罗已经走了。黑水修罗在荒漠里,在一个他必须去的地方,他还没有蠢到会认为这完全出于巧合。但如果他们以为我确实是这么蠢,大约他们会掉以轻心。

    鬼玄元向金多发出信号,让他们过来,楼兰们似乎立刻就从地里冒了出来。又过了一段时间,突阕、卖货郎的马车和智者们也到了。这里发生的事情立刻被传进所有人的耳中,楼兰的队伍里能明显感到紧张的情绪,他们的姿态仿佛是在戒备随时都有可能受到的攻击,而且攻击他们的可能就是旁边那支楼兰队伍。

    斥候被派往每一个方向。车夫们一面替骡子卸下货车,一面惊惶地窥看着四周,仿佛只要有人喊一声,他们都会钻到马车底下去。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像蚁巢中的蚂蚁般忙碌着。鬼玄元确认了所有卖货郎都已经把马车停在金多营地的边缘,鬼足缺对他怒目而视,因为这就意味着任何想要进行交易的突阕楼兰都要到金多营地那里去,但他并没有为这件事和鬼玄元争吵。

    大约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连他也知道这种争吵完全有可能导致枪矛之舞。突阕的帐篷就扎在距离金多营地不到四分之一里的地方,像行军时一样,智者的营地在两座营地中间。

    智者们检查了建筑物的内部,纯熙夫人和孔阳也和她们一起去看了,但她们即使做出了什么结论,也没有告诉其它人。

    风息堡的水源是那道岩壁裂缝深处的一个小泉眼,泉水充满了一个不到六尺宽、略呈圆形的幽深泉池,鬼玄元管它叫水槽。对于牧人来说,它已经足够了,它也足够让金多装满他们的部分水袋。

    突阕没有靠近这里,在乌孙部族的地方,金多有优先取水的权利。山羊们似乎只是从荆棘丛肥厚的树叶里吸收水分。鬼玄元向令公鬼保证,在明晚的宿处会有远多于这里的清水。

第九百五十九章 战术

    当马车夫正忙着解下牲口,用小桶从水车上取水的时候,沙陀信又让众人吃了一惊。他走出马车时,身边还有一名年轻的黑发女子,那名女子穿着红色的云锦长袍和红挑花缂丝软鞋,这套衣服应该出现在华丽的宫殿之内,而不是这片荒漠。

    一条轻薄的红色头巾像束发巾和面纱一样裹住了女子的头脸,却无法挡住炽烈的阳光,也无法藏住一张白皙美丽的心形面孔。她挽着卖货郎粗大的手臂,袅袅婷婷地随他一起去看那个溅满鲜血的房间。那时候,纯熙夫人和智者们已经回到屈从者为她们建立的营地去了。

    当这两人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那个年轻女子还在姿态优雅地打着哆嗦。令公鬼确定那女了是假装的,就像他确定是她主动要求去参观那处屠宰场一样。她脸上厌恶的神态只持续了一瞬间,然后她就开始饶有兴致地观看楼兰诸人了。

    看起来,令公鬼也是她有兴趣的目标之一。沙陀信似乎准备带她回马车了,但她反而领着他向令公鬼走来,在朦胧的面纱后面,她一直都在向外抛洒着迷人的微笑。

    “沙陀信和我谈起过你,”她用一种幽幽柔柔的声音说道。她的手臂还挽在卖货郎的胳膊上,一双黑眸却大胆地望着令公鬼。“你就是被楼兰传颂的那个人,当来下生弥勒尊。”

    铁勒娜和那名说书先生也走出了马车,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看来我是的。”令公鬼说。

    “这可真是奇怪了,”她的微笑变得有些恶作剧的意味,“我以为你会非常俊美。”

    拍了拍沙陀信的面颊,她叹息了一声:“这种死热的天气真让人疲惫不堪,但愿它不会持续太久。”

    直到这女人沿着台阶回到马车里,沙陀信一直都没有说一个字。一块白色的长围巾被他绑在头上,代替了那顶帽子,围巾的末端垂在他的脖子上。

    “请您一定要原谅常妙娥,这位爷,有时候,她有些……过于直率了。”他的声音很随和,眼睛却像是捕猎的猛禽。

    沙陀信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说道:“我也听说了别的事情,我听说你在秦望石髓大厅里拿到了神威万里伏。”

    那个男人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如果他知道神威万里伏,他一定也就知道,令公鬼是转生真龙,知道他能够使用上清之气,而他的眼神一直都没有改变。一个危险的男人。

    “我也听过有人这么说,”令公鬼对他说,“耳听为虚,你所见到的也不一定就是事实。”

    “很聪明的一句话,”过了一会儿,沙陀信才说道,“但如果想要有巨大的收获,一个人就必须相信一些事,通向伟大的道路需要由信仰和情报铺成。情报大约是一切之中最有价值的,我们全都在寻觅各种情报的价值。请原谅,这位爷,常妙娥不是个有耐心的女人。大约我们以后能有机会好好谈一谈。”

    没等那男人走出三步,鬼笑猝就用低沉却又严厉的声音说道:“你属于仪景公主,令公鬼,你对每一个走到你面前的女人都这样看吗?或者只是对那些半裸着的?如果我脱掉身上的衣服,你也会这样看我?你属于仪景公主!”

    令公鬼已经忘记了她还在他身边,“我不属于任何人,鬼笑猝,仪景公主?她似乎还没有打定主意呢!”

    “仪景公主将她的心掏给了你,令公鬼,如果她没有在海门通亲口向你告白,难道她的两封信没有告诉你她的感受吗?你是属于她的,而不是其它人的。”

    令公鬼挥了挥双手,从她身边走开,至少,他试着走开。鬼笑猝紧跟在令公鬼身后,如同阳光下一个对他充满厌恶的影子。

    剑,厌火族人已经忘记了他们为什么不带剑,但他们一直保持着对它的藐视,剑大约能让她离开自己。令公鬼开始在智者营地里寻找孔阳,他要求护法教导他练剑。

    摩诃丽是四名智者中惟一出现在他面前的,脸上的皱纹显然是因为对他这种举动的反感而加深了。

    令公鬼没有看见半夏。纯熙夫人的脸平静得如同戴上了一副面具,黑眼睛里只有冰冷,他不知道鬼子母对他是赞成还是反对。

    令公鬼不是要冒犯楼兰人,所以他和孔阳选择在智者营地和金多营地之间进行练习。

    令公鬼使用孔阳从行李中拿出的一把未开锋的练习剑,剑柄上只绑着一束零散的钢片,但未开锋的练习剑的重量和平衡与普通剑是一样的。一个剑招紧接一个剑招,他能够在舞蹈一般的变幻中忘记自己。

    未开锋的练习剑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通常练习都是这样的。

    只是今天,太阳如同熔炉般高悬在天上,烤光了一切的汗水和力气。鬼笑猝蹲在一边,双臂抱住膝盖,紧盯着令公鬼。

    最后,喘息着,令公鬼放下了手臂。

    “你的精神不够集中。”孔阳对他说,“即使是肌肉都变成了水,你也要集中你的精神,做不到这一点,你的死期就到了,而杀死你的搞不好会是个第一次握剑的乡下男孩。”

    令公鬼很意外地笑了笑,这种表情在他石雕般的脸上显得非常奇怪,“是的,嗯,我不再是乡下男孩了,对不对?”

    他们的身边出现了观众,只是距离他们都很远。厌火族人在突阕和金多营地的边上站成了两排。

    铁勒娜仿佛被肥油包裹的肥大躯体站在金多楼兰众人中间,说书先生在她身边,身上还穿着五颜六色的百衲披风。

    他选择哪一个?

    他不想让他们发现他在看着他们。

    “楼兰人是如何战斗的,孔阳?”

    “他们很善于战斗,”护法不带表情地说,“他们从来不会让精神涣散,看这里。”他用剑在坚硬的干土上划了一个环和几个箭头,“楼兰会根据地利改变战术,不过这是他们喜欢的一个战术。他们成队行动,所有人分为四组。当他们遇到敌人的时候,第一组楼兰在正面牵制敌人,第二组和第三组从侧后包抄,最后一组作为后备队等在战场之外,只由这一组的首领观察战局。当敌人的战线出现缺口,预备队立刻从那里杀进去,结束!”

    他的剑从一个已经被箭头刺穿的地方伸入环中。

第九百六十章 金银块

    “那你们是如何击败这种战术的?”令公鬼问。

    “很难,除非幸运,一般你在楼兰发动进攻前根本不会发现他们,当你开始接战的时候,你要立刻派出骑兵,一举击溃,或者至少是拖延向你的侧后迂回而来的楼兰人。如果你能保留大部分力量,击败在正面牵制你的楼兰侧翼,你就能再依次击败其它楼兰之敌。”

    “为什么你要学习如何与楼兰人战斗?”鬼笑猝喊道,“难道你不是当来下生弥勒尊吗?你不是要将我们绑在一起,恢复我们旧日的骄傲吗?而且,如果你想知道如何与楼兰人作战,问楼兰人就好了,不要问一个湿地人,他的办法不会有用的。”

    “边境人每次都把它运用得很好,”鬼玄元的软靴在坚硬的地面上几乎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胳膊下面夹了一个水袋,“对于刚遭受沮丧打击的人,他人总是会给予宽容,鬼笑猝,但赌气总要有个限度。你为了你对族人和血脉的义务而放弃了枪矛,毫无疑问,终有一天,你会让一名部族首领服从你的意志,但即使你只是乌孙最小的氏族中最小的聚居地的智者,义务仍然存在,而它不能被你的怒气所干扰。”

    一位智者。令公鬼觉得自己是个傻瓜,当然,这才是她会去昆莫的原因。但他绝对想不到鬼笑猝会选择放弃枪矛,这肯定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会被选择成为他身边的间谍。

    突然间,令公鬼发现自己很想知道她是不是能够导引真气,自从冬日告别夜之后,紫苏似乎是他生活中惟一不能导引真气的姑娘。

    鬼玄元将那个发着溅水声音的水袋扔给令公鬼,微温的清水流进他的咽喉,如同清冽的美酒。他竭力不让一滴水洒在他的脸上,他不想浪费它,但这么做很困难。

    “我觉得你大约想要学学怎么用矛。”当令公鬼最后放下半空的皮囊时,鬼玄元说道。

    令公鬼这时才发现,部族首领的手里拿着两根矛,还有一对小圆盾。那两根矛看起来绝不是为了训练而制造的,每根矛杆的末端都装着一尺长的锋利钢尖。

    无论是钢还是木头,令公鬼的肌肉已经哭喊着想要休息了。他的腿非常地想让他坐下来,脑袋则想躺下来。铁勒娜和那个说书先生已经离开了,但两个营地的楼兰人都还在看着他。

    他们已经看着令公鬼练过了令人鄙视的剑,他们是令公鬼的人众,令公鬼不认识他们,但他们是他的人,这种联系不仅仅是一种表面的概念。

    鬼笑猝也还在看着令公鬼,姑娘眼里的怒火更旺了,仿佛是在责备令公鬼为什么让鬼玄元这样教训她。

    当然,令公鬼做什么样的决定,完全是和这个姑娘无关的。金多部和突阕部都在看着他,就是这样。

    “那座山有时候会重得可怕,”令公鬼叹息一声,从鬼玄元手里接过一根矛,一张盾,“你什么时候能找个机会把它放下一会儿?”

    “当你死的时候。”孔阳的回答很简单。

    强迫自己迈开步伐,并竭力不去看鬼笑猝,令公鬼在鬼玄元面前摆好了架势。他还不想死,不,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想。

    躲在卖货郎马车的阴影里,靠在一只高轮子上,马鸣瞥了一眼观看令公鬼的金多氏族队伍。他只能看见他们的后背,那个家伙是个大傻瓜,竟然在这种热天里蹦蹦跳跳,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在太阳下找个遮蔽处,找点喝的东西。

    马鸣在阴影里转动了一下身体,苦着脸望向手中杯子里的浑酒,那是他刚从一名马车夫那里买来的。

    浑酒变得像菜汤一样热的时候尝起来真不是味道,不过,至少它是液体的。除了那顶帽子之外,马鸣还买了一根装着雕银烟锅的短管烟斗,现在那个烟斗就在他的外衣口袋里,和他的烟袋在一起。

    做这些买卖不是马鸣的本意,他只想要一条能够离开荒漠的路,但卖货郎们现在似乎并不提供这项商品。他们还要做他们的买卖,虽然并没有什么人买他们的浑酒。

    厌火族人根本不在意酒的凉热,但他们似乎是认为这种酒太淡了。来买东西的大多是金多氏族人,不过也一直都有突阕部族人从另一个营地过来。

    鬼足缺和沙陀信凑在一起说了很长时间的话,不过并没有达成什么协议,最后双手空空地回去了。

    沙陀信一定是不想丢掉眼前的生意,他用他那双鹰眼盯着鬼足缺的后背,一名想和他说话的金多人叫了他三次,他才听到。楼兰人们并没有太多的钱币,但卖货郎们很快就开始接受银碗、金雕像和精美的壁挂,这些都是来自晋城的战利品。

    楼兰人又拿出一袋袋天然的金块和银块,这让马鸣从地上坐起了身。他想和这些人赌上几把,不过厌火族人如果玩骰子输了,很可能会拿他们的短矛和马鸣说话。

    马鸣很想知道这些金矿银矿都在什么地方,别人能找到金银的地方,他一定也能,不过,挖金子大概是件很累人的干活。大大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浑酒,他又靠回到了马车的轮子上。

    买什么,卖什么,得了什么样的价钱,这些让马鸣感到很有趣。楼兰不是会用一个金盐瓶去交换一捆布的傻瓜,他们知道每样物品的价值,并且卖力地和卖货郎们讨价还价,虽然每个人各有所需。

    书籍很快就卖光了,不是每一个人都想看书,但那些想要的人会搜光马车里的最后一本书。绢丝和挑花缂丝一拿出来就会被抢光,并能够换到数量惊人的白银和黄金。

    缎带的销路也很好,但即使是最好的云锦也乏人问津。马鸣听到一名突阕楼兰告诉沙陀信,从东方来的云锦比他们的价钱要便宜得多。

    一个身材笨重、有着疙瘩鼻子的马车夫,努力劝说一名金多枪姬众买下一只奇玉雕刻的手镯。那名枪姬众从荷包里拿出一只更宽、更厚、雕工更精细的奇玉手镯,递到他面前,让他去和第一只手镯比一比,马车夫犹豫了一下才拒绝了,这使得马鸣觉得他比看上去还要蠢。

第九百六十一章 你真的进去了

    针和别针都是被竞相抢购的物品,但壶锅和小刀只是得到了楼兰们的一阵冷笑,楼兰铁匠能做出比它们好得多的产品。

    每一样东西都在不同的手里来回传递,从香水瓶、香料到小桶的浑米酒,桂花酿和老白干都能卖上好价钱。

    马鸣还很惊讶地听到铁膝和卖货郎要红河烟草,但卖货郎手里没有这样货物。

    一个马车夫一直在楼兰们前面夸耀一张沉重的雕金十~字弩,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那张十~字弩吸引了马鸣的目光,弩上镶嵌着几只黄金狻猊,狻猊眼用红宝石做成。

    虽然很小,但绝对是红宝石。当然,一张优秀的红河长弓能在十~字弩手绞回弩弦,放上第二枝箭的时间里射出六枝箭。不过,这种尺寸的十~字弩射程更长,可以多射三百尺。

    每个十~字弩手搭配两名专门代替弩手往空弩上装箭的人,健壮的长枪兵挡住骑兵冲锋……

    马鸣哆嗦了一下,让自己的头重新靠在轮辐上。这种情形又发生了,他必须离开荒漠,离开纯熙夫人,离开所有鬼子母。大约他应该回家过一段时日,大约他还能来得及帮助解决白袍众的麻烦。

    马鸣想,那样的机会不大,除非我使用那他娘的道门,或另一块他娘的传送石。不管怎样,这无法解决这些的问题。

    重要的是,在思尧村,马鸣永远也无法知道为什么那些蛇人会说他要与那个九月之女成亲,还有他怎么能死去又活过来,他在昆莫也没有找到这些事的答案。

    马鸣隔着外衣摩搓着那个银狐狸头的徽章,现在它又挂在他的脖子上了。狐狸的瞳孔是一个被一根蜿蜒的线从中间分为两半的小圆环,一半被打磨得很亮,另一半则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那是世界崩毁以前古代鬼子母的符号。

    那根黑杆剑刃的钩镰枪上面印着两只鬼鸮的图案。他拿起倚放在马车上的矛,将它横放在自己的膝头。更多鬼子母的物品。昆莫没有给他任何答案,只是给了他更多的问题,还有……

    在进入昆莫之前,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空穴,现在,那些空穴~里被填上了新的内容。他曾记得自己在早晨走进了一扇门,在晚上离开了那里,但那之间什么也没有。

    现在,那两个场景之间多了些东西,所有的空穴都被填满了。清醒时的梦幻,或者是很相近的一些东西。似乎马鸣能回忆起舞会和战场,街道和都市,他并没有真正看见过它们,无法确信它们是否曾经存在过,就好像一百个不同的人的一百个不同的记忆碎片都被塞进他脑子。

    把这一切当成是梦会让马鸣感觉更好————稍微好一点————但他仍旧能清晰地想起这些记忆,如同他能想起他自己的记忆。战争的场景是最多的,有时候,它们会偷偷渗入他的思维,就像他看见这张十~字弩。

    马鸣经常会发现自己正看着一片地方,计划如何在那里设置伏兵,或是搜查那里的伏兵,或是如何安排军队进行战斗。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无须注视,马鸣用手指抚过黑矛杆上波浪一般的铭文,现在他能像读书一样轻易地读懂它,他是在从穆萨开始的旅程中,渐渐认识到这一点的。

    令公鬼什么也没说过,但马鸣怀疑,自己在昆莫的时候已经把这件事泄露给了令公鬼。现在他认识古语,是在那些梦里认识的。苍天啊,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他高声说道,“我迷失在自己的心灵之中了。”

    “一位学究,对于这个时候,这个纪元。”马鸣抬起头,发现那个说书先生正在看着他。说书先生有一双深陷在眼眶里的黑眼睛,是一个比大多数人都要高的中年人,看上去对女人很有吸引力,但总是用一种令人不安的奇怪方式昂着头,好像是在用眼睛的余光看人。

    “我只是曾经听过这句话。”马鸣说。他一定要更小心一些,如果纯熙夫人决定抓他去白塔进行研究,她们就永远不会让他出来了。“你如果听见别人说话,总会记住一些,我也只是记住了一两句。”这样应该能掩饰他的愚蠢所犯下的过失了。

    “小的叫师卫古,本是说书先生。”师卫古没有像谢铁嘴一样舞动他的披风,如果他是一名木匠或一名车匠,他也会这样介绍自己。“介意小人坐到你身边吗?”

    马鸣向身边的地面点点头,那个说书先生蹲下身,将披风垫在地上,坐了下去。他似乎很沉迷于观看那些金多氏族和突阕部族的人在马车周围来回奔忙,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仍然拿着短矛和小盾。

    “楼兰这地方,”师卫古喃喃地说道,“远远超出我的预期,真让我难以相信。”

    “我已经和他们共处了几十天,”马鸣说,“但我还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相信他们。奇怪的种族。如果有枪姬众邀请你进行枪之吻,我的建议是拒绝,但要保持礼貌。”

    师卫古带着疑问的表情向他皱起眉:“看来,你有一段迷人的经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马鸣小心地问。

    “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个秘密吧?没有多少男人能跟随一位……鬼子母旅行,就是那个叫纯熙夫人的女人,还有令公鬼————转生真龙,当来下生弥勒尊。谁知道,他应该要实现多少个预言?他肯定是个非同一般的旅伴。”

    当然,楼兰人也会谈论,任何人都会,但听到一个陌生人如此平静地谈论令公鬼的这些事,马鸣终究还是有些不安。“迄今为止他都还算是好旅伴,如果他引起了你的兴趣,就和他聊聊吧!至于我,我宁愿忘记这件事。”

    “可能我会的,不过,大约等以后吧!先让我们谈谈你。我知道你走进了昆莫,在三千年时间里,除了厌火族人外,没有人曾经走进过那里。你真的进去了?”

    他向马鸣膝头的那根钩镰枪伸出手,马鸣将钩镰枪向里收进一点,他便垂下了手。“那么,跟我说说你都看见了什么。”

第九百六十二章 裂心为战

    “为什么要跟你说?”

    “因为我是一名说书先生,马鸣。”师卫古又将头歪成那种让人感到不自在的姿态,声音里隐含着一股怒意,仿佛必须做这种解释让他很不高兴。他举起披风的一角,似乎是要用那些五彩补丁作证明。

    “你看见了以前只有屈指可数的厌火族人才能见到的东西,我能用你所见到的情景编出什么样的故事?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让你成为我故事里一位英雄。”

    马鸣哼了一声:“老子不想成为什么他娘的英雄。”

    但就这么保持沉默也没什么道理,鬼纳斯那帮人会吵嚷着不能说出昆莫的秘密之类的话,但马鸣不是楼兰人。而且,这些卖货郎之中有人向马鸣稍微表示好意,他也应该回报一下,等他有需要的时候,这个人大约能帮他说几句话。

    马鸣于是讲述了从到达那堵雾墙开始直到从那里再次出来的整个过程,但有选择地省略了一些情节,他不想告诉别人关于那件形状像扭曲门框的密炼法器,也不愿意去想起那些尘土化成的杀人怪物。告诉这个说书先生那座奇怪城市里的巨大宫殿,还有不死神苍木在那里就已经足够了。

    师卫古很快就略过了生命之树的部分,但他让马鸣将其余的部分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他则提出了愈来愈详细的问题,比如,走过那层浓雾时的感觉如何,走多长时间才能穿过雾墙,进入那片没有影子的苍天,他还要马鸣尽量描述出城市中心广场上的每样东西。

    马鸣很不喜欢说这些,一不小心,他就会把那件密炼法器说出来,谁能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一直说到喝干了最后一滴温热的浑酒,又把嗓子彻底说干了。

    马鸣的整个故事听起来相当无聊,就好像他只是走进了昆莫,然后等着令公鬼,然后又走出来一样。但师卫古似乎是要从他这里挖出昆莫的每一块碎片。

    他确实让马鸣想起了谢铁嘴,有时候,谢铁嘴也会这样全神贯注地逼问他,仿佛是要把他的经历全部榨干。

    “这就是你要做的?”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马鸣不由得跳了起来。铁勒娜甜美的声音现在却显得很严厉,这女人原本就让他感觉不安,现在看起来像是要把他和说书先生的心一起挖出来。师卫古也爬起了身。

    “这个年轻人刚刚告诉我昆莫里那些让人陶醉的事情,你绝对无法相信的。”

    “我们不是为了昆莫而来这里的。”说话的语气与她斧刃般的鼻子一样锋利,不过,至少她现在只是瞪着师卫古一个人了,“我跟你说————”

    “你什么也不要对我说。”

    “你不要打断我说话!”

    两个人没有再理会马鸣,而是向他们的马车走去,他们低声争吵着,激烈地打着手势。当他们消失在马车里的时候,铁勒娜似乎是被说书先生吓住了,她闭上了嘴,脸上露出非常可怕的神情。

    马鸣打了个哆嗦,他没办法想象和那个女人共居一室是怎样的情形,那一定就像是和一头暴躁的母豹子住在一起。

    铁勒娜,现在……那张脸,那双嘴唇,那样的腰肢,如果他能让她离开沙陀信,大约她会找到一位年轻的英雄————对她来说,那些尘灰怪物一定有十尺高,他能活灵活现地将记忆中和他创造出来的每一个细节都讲给她听————一位年轻俊美的英雄总比一个乏味的老卖货郎更能让她喜欢。马鸣开始胡思乱想。

    太阳滑下了地平线,帐篷中间,燃烧荆棘枝形成的小堆营火放射出微弱的黄光,煮食的气味充满了营地,晚饭是撒上了岩盐的烤山羊肉。

    寒气同样充满了营地,这是荒漠夜晚的严寒,仿佛太阳将所有的热力都带走了。

    马鸣从没想过自己会希望在离开晋城时能带上一件厚披风,大约那些卖货郎能卖给他一件,大约师卫古会拿他的披风来赌骰子。

    马鸣和鬼玄元、铁膝、令公鬼在同一堆营火边吃饭,当然,鬼笑猝也和他们在一起。卖货郎也坐在营火边,师卫古靠在铁勒娜身边,常妙娥总是围着沙陀信打转。

    大约把常妙娥和那个鹰勾鼻男人分开比他预料中的更难————或者是更简单,不管是不是在那个卖货郎身边,她总是用那双迷蒙的眸子望着令公鬼一个人,就好像令公鬼的气味已经被她标上记号,是属于她的一只小狗。

    令公鬼和沙陀信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件事,卖货郎也总是在看着令公鬼。鬼笑猝却注意到了,所以她一直都在瞪着令公鬼。这些人都让马鸣觉得不寒而栗,不过,至少面前的营火还能散发出一点温暖。

    山羊肉烤熟之后,就变成了某种带着斑点的黄色肉块,吃起来比想象中更加可口。吃完山羊肉以后,鬼玄元和铁膝装满了短管铜烟锅,部族首领要师卫古唱首歌听听。

    说书先生眨了眨眼:“当然,当然。让我拿琵琶来。”他跑向铁勒娜的马车,披风在干燥、寒冷的风中不停地翻卷。

    这家伙和谢铁嘴完全不一样,谢铁嘴只要一起床就会带上他的琵琶或竹笛,或把两样都带上。马鸣在雕银铜烟锅里塞满了烟草,开始享受烟草的香气。

    这时候,师卫古回来了,他摆了一个帝王般的架势,这点倒是和谢铁嘴一样。拨了一下琴弦,说书先生开始演唱了:

    轻柔之风,犹春指也。

    轻柔之雨,犹天堂之泪也。

    岁之轻柔者,匆匆而逝。

    而未尝预期,暴风将至。

    未尝预期,风将咆哮。

    钢铁之雨,雷电之攻。

    裂心为战。

    这是《裂心为战》,一首很古老的锡城歌曲,它的历史还要追溯到黑水修罗战争以前。

    师卫古唱得很不错,当然,与谢铁嘴洪亮悠扬的歌声并不能相比,但还是有许多楼兰人被歌声吸引过来,在火光边上密密地围成一圈。

    恶棍黑多煞率领驱度寐人攻入毫无准备的锡城,烧杀抢掠,四处驱赶善良的人众,直到神鹰王团结了锡城的力量,发动反攻。

第九百六十三章 我不想回忆

    锡城人在龙游浅滩与驱度寐人作战,虽然敌军的人数远远超过了他们,但锡城人依然半步不退。

    激烈的鏖战持续了三天三夜,河水变成红色,黑色的兀鹰铺满了天空。到了第三天,锡城人数量剧减,希望在消失,神鹰王和战士们杀开一条血路,冲过浅滩,对敌阵进行决死的突击,他们一直杀入黑多煞军阵的核心,希望能杀死黑多煞,挽回战局。

    但敌人的势力太强大,他们被包围,被淹没,被压缩到一隅。战士们环绕着国王和红鹰旗,浴血厮杀,即使心知末日已至,仍然拒绝投降。

    师卫古唱到了他们的勇气是如何触动了黑多煞的心,到最后,黑多煞如何允许残余的锡城人离开战场,并率领驱度寐人回到了驱度寐,以表示对锡城人的尊敬:

    还跨血流。

    昂著头颅,策马还乡里。

    未释,握剑之手。

    未有弃之,贵心与魂。

    骄属之,久而不衰。

    此经元不失色之骄也。

    说书先生拨过最后一个和弦,楼兰纷纷吹起了口哨,用矛杆敲击他们的小皮盾,有些人还发出狼嚎般的喊声。

    但马鸣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他记得那一切————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故事,我不想回忆!但回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记得自己劝说所谓的神鹰王不要接受敌人提出的双方退兵的建议;但所谓的神鹰王对他说,即使是最小的机会也比没有机会好。

    黑多煞留着光亮的黑胡子,钢制的网孔饕餮面甲覆盖在脸上,发出命令让手下的长枪手撤退。等到他们退到接近浅滩的地方时,埋伏的弓箭手突然站起,向他们射出箭雨,骑兵开始向他们冲锋。

    至于黑多煞返回了驱度寐……马鸣不认为有过这样的事,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努力地保持着平衡,而身体已经被三枝箭射穿。但记忆并不止这些。

    在另一个残片里,他看见胡子已经变成灰色的黑多煞在一片树林中陷入激战,黑多煞的战马踢起后腿,让他从马背上翻倒在地,背上的钩镰枪是一个没有甲胄、也没有胡须的男孩插上去的。这种感觉比他的记忆中充满空洞时还要糟糕。

    “你不喜欢这首歌?”师卫古问。

    马鸣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说书先生说话的对象是令公鬼,而不是他。令公鬼凝视火焰,揉搓着双手,过了许久,他才答道:“我不能确定,依靠敌人的宽大能有多明智,你怎么想,沙陀信?”

    卖货郎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正趴在他胳膊上的女人。“我没想过这些事。”他最后说道,“我知道的只有利润,而不是战争。”

    铁勒娜粗鲁地笑了起来,看见铁勒娜在微微甜笑。卖货郎高傲地看着这个只有她三分之一高矮的女人,自己的笑声顿时停歇,黑眼睛在一团团肥肉后面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突然间,警告的喊声在营地外的黑暗中响起,楼兰人们立刻戴上了面纱。转瞬间,长着前突的脸和长角兽头的黑水修罗从夜色中嚎叫着冲进了营地,它们高大的身躯远远超过了凡人,爪子般的手里挥舞着巨大的镰剑、带钩的长枪、满是尖刺的三叉戟和尖钉战斧,魔达奥跟在它们身后,如同没有眼睛的毒蛇。

    只是一次心跳的时间里,厌火族人已经开始了有条不紊的战斗,仿佛他们在半个时辰前就接到了警告,映着火光的矛尖挡住了黑水修罗的冲锋。

    马鸣在混乱的人群中看见火焰长剑在令公鬼的手中爆起,但他自己很快也陷入了乱战的漩涡。他转动手中的钩镰枪,同时施展出棍法和枪法,纵劈直戳,矛杆横旋,他第一次因为那些梦一般的记忆而感到高兴,这让他拥有了高强的武艺,他需要每一点战斗的技巧。

    周围只剩下了疯狂的混乱。黑水修罗冲过来,被马鸣的钩镰枪刺死,被楼兰人杀死,或者转头扑向了其它呼喊、嚎叫、金铁交鸣的战团。魔达奥出现在他面前,黑刃砍在他的鬼鸮铭文钢刃上,爆发出闪电般的蓝色光华,随后,犼神七煞又消失在混乱的人群中。

    两枝短矛从马鸣的头侧掠过,刺中了想从背后偷袭他的黑水修罗。他将短剑形的矛刃刺入一个魔达奥的胸口,马鸣确信它要死了,但犼神七煞并没有倒下,而是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用无眼的凝视将恐惧刺进他的骨髓。

    它举起了手中的黑剑,只是眨眼间,魔兵抽搐着,身上插入了数枝楼兰利箭。

    马鸣急忙向后跳去,躲开了向他扑倒的怪物,即使是这个时候,它仍然在刺出它的剑,刺向任何能刺到的东西。

    不知道有多少次,马鸣在最后一瞬间用铁一般坚硬的黑色矛杆挡开了黑水修罗的攻击。这根矛是鬼子母的杰作,他为这一点感到庆幸。银狐狸头也在他的胸口发出寒冷的脉动,仿佛是在提醒他,它也带着鬼子母的印记。

    这个时候,马鸣什么也不在乎了,如果鬼子母的作品能保住他的性命,他很愿意做一只小狗跟在纯熙夫人的屁股后头。

    马鸣不知道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刻钟还是几个时辰,只是仿佛转瞬之间,再没有魔达奥和黑水修罗站立在战场了,只有黑暗中传来的惨呼和嚎叫还说明楼兰人们正在追击敌人。

    已死和将死的躯体散堆在地面上,楼兰和魔界杂兵堆积在一起,魔兵仍然在抽搐般挥动着它们的黑剑,痛苦的呻吟声充满了整片营地。马鸣突然觉得自己的肌肉仿佛全都变成了清水,肺如同被火焰烧灼,他喘息着跪倒在地上,用钩镰枪支撑着身体。

    三辆卖货郎的帆布马车变成了三个巨大的火堆,一名马车夫被黑水修罗的长枪钉在了马车旁边。一些帐篷也被点燃了。喊声从突阕营地传来,那里同样闪耀着不可能是营火的明亮的火焰,他们也遭到攻击了。

第九百六十四章 观星园

    令公鬼的手中仍然握着火焰剑,他走到跪在地上的马鸣身边:“你还好吗?”鬼笑猝依旧像影子般跟着他,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根短矛和一面圆盾,又用外衣裹住了自己的脸,即使还穿着裙子,她看起来仍然是那么致命。

    “哦,我还好,”马鸣喃喃地说着,挣扎着站起了身,“只是和黑水修罗的一点睡前舞,对不对,鬼笑猝?”她放下遮住脸的面巾,给了马鸣一个硬邦邦的微笑,这个女人大概真的很享受这场舞蹈。刚才的战斗让他的汗水流遍了全身,他觉得自己都要被冻僵了。

    纯熙夫人、半夏和两位智者————鬼纳斯和摩诃丽————一同出现在他们面前,她们在伤者中间来回巡视着,因为治疗而产生的悸动不停地出现在被鬼子母看视的楼兰身上,但有的时候,她只是摇了摇头,就继续向前走去。

    鬼玄元绷着脸大步走了过来。

    “坏消息?”令公鬼平静地问。

    部族首领嗯了一声:“除了不应该在八百里以内出现的黑水修罗吗?大约,大约五十个黑水修罗攻击了智者的营地。如果不是鬼子母纯熙夫人和好运气,它们大约很快就会将那里踏平。攻击突阕的黑水修罗似乎远比攻击我们的少,他们的营地最大,本该是攻击他们的力量最强才是,我几乎要认为黑水修罗攻击他们只是为了阻止他们前来援助我们。不过我可不敢确定他们的人一定会援助我们,尤其是突阕部那些人,但黑水修罗和黑罗睺大约不知道这一点。”

    “如果它们知道有一位鬼子母和智者在一起,”令公鬼说,“这次攻击大约是为了除掉她。我一直都会引来敌人,鬼玄元,记住这一点,无论我在哪里,我的敌人都不会离我太远。”

    常妙娥从领头的马车里探出头来,过了一会儿,沙陀信从她身边爬下了马车,她则退回到马车里,关上了白漆车门。沙陀信扫视了一遍战场,燃烧马车的火焰在他脸上晃出一道道缭乱的阴影。

    马鸣周围的几个人吸引了他最大的注意力,而那些马车根本没让他多看一眼。师卫古也从铁勒娜的马车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马车的台阶上,和仍在马车里的铁勒娜大声说着话,眼睛同样盯住了马鸣他们。

    “傻瓜,”马鸣半是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躲在那些马车里,好像这样就能挡住黑水修罗一样,他们会被活活烤熟的。”

    “重要的是他们还活着,”令公鬼说,马鸣发现令公鬼也在看着他们,“这永远都很重要,马鸣,有谁活下来了,就像玩骰子一样。如果你不能玩,你就不能赢,如果你死了,你就不能玩了。谁知道这些卖货郎玩的是什么?”他无声地笑了笑,火焰剑从他的手里消失了。

    “我才懒得管别人,我要去睡觉了。”马鸣转过了身,“如果见到黑水修罗再把我叫醒,大约让它们把我杀死在毯子里会更好,我太累了,根本不想醒过来。”

    马鸣想,令公鬼愈来愈过分了。大约今晚会让常妙娥和沙陀信下定决心,离开荒漠,如果他们这样做了,他一定要跟着他们。

    令公鬼虽然没有受伤,但他还是任由纯熙夫人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看遍了他的全身。有那么多的伤患,纯熙夫人不可能分出力量来用上清之气帮他消除疲劳。

    “这次攻击是针对你来的。”纯熙夫人在一片伤者的呻吟中对令公鬼说。

    黑水修罗的尸体都用驮马和卖货郎的骡子拖出了营地,厌火族人小心地躲开了魔达奥的尸体,任由它们躺在原地,直到它们最终停止动作,只有这样,它们才算是真正死了。荒原上吹起了强风,像冰一样寒冷,却没有任何潮湿的感觉。

    “是吗?”令公鬼说。

    鬼子母的眼睛闪烁着营火的光,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向伤者走去。

    半夏也来到他身边,但她只是压低了声音生气地说:“无论你做了什么让她难过的事,都不要再做了!”

    她的目光瞥过他,望向了鬼笑猝,清楚指明了她所说的是谁。没等令公鬼来得及说一句他什么也没做,她就转身去帮助摩诃丽和鬼纳斯了,两根系着缎带的辫子让人觉得很可笑。厌火族人似乎也是这么认为的,有些人在她转过身去时偷偷咧嘴笑了。

    脚步蹒跚,浑身颤抖,令公鬼寻找着他的帐篷。以前他从没这么累过,刚才他差点无法催出火焰剑,他希望这只是因为疲惫。偶尔,当他向真源伸展的时候却感觉不到任何力量,有时上清之气却又不会按照他所想的去做。

    但几乎是从第一次开始,火焰剑总是能依照他的念头闪现在他的手中,而这一次……一定是因为自己累了。

    鬼笑猝坚持跟着令公鬼走到帐篷外,当他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盘腿坐在了帐篷外边,只是手中没了短矛和圆盾。无论她是不是间谍,令公鬼现在很高兴能见到她,至少,他知道鬼笑猝是什么样的人,以及鬼笑猝对他有着什么样的看法。

    忽罗山。

    观星园根本不是一座花园,而是一家巨大的酒楼。它实在是太大了,连称呼它为酒楼也不合适,它坐落在海城中心的一座山丘顶端。

    海城是忽罗山三座半岛中最西边的一座,也是大圆环的所在地,“观星园”这个名字至少有一部分是来自从海面上吹来的阵阵微风。

    整座酒楼除了顶层之外,下面几层有一面墙壁被抛光的绿纹大理石圆柱和栏杆所取代了,所以海风可以直接吹进酒楼里。如果下雨,金漆云锦的窗帘就会被放下来,将雨水挡在室外。

    栏杆这一边的山坡非常陡峭,在沿栏杆摆放的桌子边上能清楚地看见远处的景致,越过白色的圆顶和尖顶,巨大的港口尽收眼底,现在港口里拥挤着比任何时候都要多的船只。

    忽罗山拼命地想要每一样东西,在这里能够赚到黄金————除非黄金和时间都被耗尽。

第九百六十五章 孤岛

    酒楼里的天花板上悬着镀金的灯盏,黄铜雕刻的装饰经过抛光,映像出金子一样的光彩。

    这里的男女侍者们都经过严格的筛选,动作优雅,容貌标致,头脑灵光。观星园是这座城里最贵的酒楼,即使在动~乱开始之前也是如此,现在这里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但仍然坐满了拥有财富和权势的人,或者是自以为拥有这些的人。

    以某种角度而言,这两样东西在减少,但以别的角度来说,它们却在增加。

    大厅里,金绿相交的两色瓷砖地板上的每张桌子周围都环绕着一圈矮墙,让一张张桌子成为一座座孤岛。

    每一堵墙上都布满了透雕花纹,这样就不可能有人在墙后偷听而不被看到了,矮墙的高度又足以挡住里面的人,让外面的人无法很轻易就看到他们。

    即使是这样,来这里的客人们也经常会带着面具,特别是最近,有些桌子边上还站着保镖。如果客人够谨慎,就连保镖也会戴上面具,以免被别人认出来。

    有谣传说,最谨慎的客人甚至会割去保镖的舌头,保镖们身上都看不到有兵刃。观星园的主人是一位名叫娜茜德的萨珊国女子,没有人能从她柔滑的肌肤上看出她的年纪。

    她不允许任何兵刃进入酒楼的大门,这个规矩一直都没有被打破,至少公开的情形是这样。

    吉娅妮坐在她惯常靠栏杆的桌子边,看着港口中的船只,特别是那些扬起帆篷的,它们又勾起了她回到甲板上发号施令的欲望。她从没有想到过职责会把她带到这里。

    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遮住上半边脸的挑花缂丝面具,她觉得戴上这个东西真是很可笑,但不让自己过于与众不同还是有必要的。这副蓝色的面具是为了搭配她的高领云锦长袍,这件长袍和已经留到肩膀的黑色长发已经是她容忍的最大限度了。

    装作骆驼城人是不必要的,忽罗山城里已经挤满了外来的难民,其中有许多已经被卷进了这场动~乱之中。其实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扮成骆驼城人,这些人完全是一群野兽,没有任何规矩和礼仪。

    她带着遗憾的心情将目光从港口转向桌子对面的那个人,那是一个窄脸的男人,脸上有着一双贪婪的黄鼠狼眼睛。

    奥提兹破旧的领子完全不属于观星园,坐在这里,他还不停地在外衣上揩抹着双手。吉娅妮总是在这里会见他们,强迫自己和这些恶心的小人打交道。

    让他们来这里是对他们的一种奖赏,也是让他们心神不安的一种手段。

    “你找我做什么,奥提兹大爷?”

    又揩了一下手心,奥提兹将一只粗糙的黄麻袋放在桌子上,一边不安地看着她。吉娅妮将那只袋子从桌子上拿到身边,将它打开,袋子里是一副银色的金属罪铐,一只项圈和一只手环由一根长索连结却看不到任何接缝的痕迹。吉娅妮合上袋子,将它放到地板上。奥提兹已经为她找回了三副罪铐,比其它任何人都多。

    “很好,奥提兹大爷。”一只小袋子沿着桌子滑到了另一边,奥提兹立刻就让它消失在自己的外衣下面,仿佛那里面装满了满当当的瓜子金,而不是只有一把银子。

    “还有什么事吗?”

    “那些女人,你让我寻找的那些女人。”

    吉娅妮已经习惯了这些人飞快的语速,但她希望他不要用这种方式去~舔嘴唇,并不是因为他这么做会让说出的话不容易听清楚,只是因为这种姿势非常不好看。

    吉娅妮几乎要告诉他,她不再感兴趣了,但那些女人毕竟是她来忽罗山的原因之一,大约现在更是全部的原因了。

    “她们怎么了?”居然想要逃避职责的念头让她的口气出乎意料地凶狠。

    奥提兹哆嗦了一下:“我……我觉得,我又找到了一个。”

    “你确定?以前曾有过……错误。”

    说这是错误已经算是对他很客气了,吉娅妮已经见过了十几个这种女人,每次她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只是和她的描述稍有些相像罢了,这项干活让她觉得非常麻烦。

    尤其是那个女贵族,她因为庄园毁于战火而跑到了这里。奥提兹从街上绑架了这个女人,他认为直接把目标交给吉娅妮要比通风报信能得到更多的钱。

    奥提兹狡辩说这个女人,赫德玛媞女士,和吉娅妮所寻找的女人之一非常像。但吉娅妮告诉过奥提兹,那些女人说话的腔调绝不是他曾经听过的,更不会是骆驼城腔调。

    吉娅妮不想杀死这个女人,但即使是在忽罗山也会有人认识她。最后赫德玛媞被紧紧地捆住,塞住了嘴,由一艘送信小艇在深夜里将她带走了。

    她既年轻又漂亮,会有人为她找到一个更好的用途,而不是割开她的喉咙。但吉娅妮到忽罗山来不是为王之血脉寻找女仆的。

    “不会错的,娜吉梅小姐,”他急忙陪着笑说道,“这次不会错了,但……我需要一点金子,以确保,让我能足够接近目标,四五个瓜子金如何?”

    “我看到结果才会给钱,”吉娅妮断然说道,“在你……犯过这么多错误之后,我还会给你钱,你已经是很走运了。”

    奥提兹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你说过……从一开始,你就说,你会给那些做了特别的事情的人一些钱的。”

    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向四下左右张望着,仿佛有人正隔着透雕花饰的三面墙壁偷听他们谈话。

    然后,他将声音压低成粗哑的耳语:“可能引起麻烦,对吧?我听到一个关于高领主议会和大阿亚图拉选举的传闻,那是鲁格领主的一个贴身仆人告诉我的,我觉得他说的是真的。那个人当时喝醉了,当他意识到他都说了些什么的时候,他几乎要把自己掐死。即使这不是真的,它也会加剧忽罗山的分裂。”

    “你真的相信有必要在这座城市里自找麻烦?”

    忽罗山是一颗已经腐烂的果子,只要有一阵风吹来,它就会从枝头落下,这块肮脏的土地全都是如此。有那么一会儿工夫,吉娅妮确实对收买他的“传闻”产生了一些兴趣。

第九百六十六章 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她应该买下所有可能有用的物品或者信息,她甚至还会卖出一些,但和奥提兹打交道让她觉得恶心,她的犹疑也让她不愿意轻举妄动。

    “就是这样了,奥提兹大爷,你知道该如何联系我,如果你又找到一个的话。”她碰了碰那个粗糙的麻袋。

    奥提兹并没有站起身,他只是专注地盯着她,努力想看到她面具后的脸孔:“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娜吉梅小姐?你的语调又慢又柔,请原谅,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想不出你是从哪里来的。”

    “就是这样了,奥提兹。”大约是因为惯于在甲板上发号施令的威严嗓音,也大约是这副面具没有能隐藏住的冰冷目光,奥提兹急忙跳起身,向她深深地行了个礼,口里结结巴巴地说着道歉的话,同时又伸手去镂空的墙壁上摩搓门把手。

    等到奥提兹走了之后,她仍然坐在桌边,好让他有时间离开观星园。会有人跟着他出去,确认他不会在暗处等待并跟踪她。这种偷偷摸摸的鬼祟行为让她感觉恶心,她真希望能有什么东西毁掉她的这副伪装,让她能进行一场面对面的、公平的战斗。

    一艘新船正在驶入下方的海港,那是一艘有着高耸的船桅和白云般船帆的讨海人江鲤子。她曾经检查过一艘被俘虏的江鲤子,在那以后,她几乎愿意用任何东西去换这样一艘船,但她认为只有讨海人船伙儿才能发挥出这种船最快的速度。

    雕题人都顽固地拒绝立誓,如果她雇下一批船伙儿,效果会比使用讨海人差得多。买下一整艘船的船员!通信小艇送来供她使用的黄金数量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抓住那只麻袋,她从桌边站起身,立刻又坐回椅子里。她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从另一张桌子边离开,垂到肩头的黑色头发和下巴的一部分胡子围住了董四哥的圆脸。

    当然,他没有戴面具,他现在掌控着十几艘近岸船只进出忽罗山,显然是不怕别人认出他来。面具,她这才想起来,现在她戴着面具,他应该不会认出她来,但她还是一直等到他的身影消失才离开自己的桌子。这个男人大约需要注意,他有可能成为危险的因素。

    娜茜德带着圆滑的微笑收下了吉娅妮的瓜子金,低声说着希望吉娅妮能常来惠顾的话。观星园的女主人将头上的黑发结成了十几根细小的辫子,身穿一件紧身的漂亮长袍,白色的云锦几乎像女侍的衣服般轻薄,脸上也戴着那种透明的面纱。

    吉娅妮总想问问这些骆驼城人,她们能表演什么样的舞蹈,茜舞娘也带着几乎完全一样的面纱,只是样式比她们的面纱多一点。不过,吉娅妮在走向街道时想到,这个女人一定有一副精明的心思,否则她肯定无法在忽罗山的乱局中左右逢源,能够得到每一股势力的欢心,却没有树立任何敌人。

    一个穿白色披风的高个儿男人引起吉娅妮的注意,他两鬓的头发已经花白,面容和目光都像花岗岩般坚硬。他从吉娅妮身边走过,娜茜德向他问了声好。

    冷清羽的披风在胸口处有一个金色的阳光普照图案,下方绣着一根红色的放羊的钩手杖,手杖的图案上还缀着四个金结。他是一名圣火灵官是一名裁判者,属于拜火教中的高级军官。

    想到拜火教众,吉娅妮心中就会产生一阵怒意,那是一支只效忠自身的军队,但冷清羽和他的几百名士兵在忽罗山确实是一股力量。在这个时候,实力以外的任何权威都已经不存在了。

    官府的密探不再巡行街道,仍然忠于国王的那些忽罗山的军队都忙着守备这座城市周围的城堡。吉娅妮注意到娜茜德甚至没有瞥一眼挂在冷清羽屁股后面的佩剑,他确实是拥有实力的。

    她一踏上街道的路面,轿夫就抬着轿椅跑了过来,保镖们拿着钩镰枪围拢在她身边。这帮人实在是不怎么样,其中一些人带着铁盔,有三个穿着缝有钢片的皮衫。

    这些面貌粗横的男人可能只是些逃兵,但他们至少知道,如果还想吃饱饭,有赏钱花,就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即使是抬轿人也带着短匕首,在腰带上插着棍棒,看上去还算有点钱的人现在都不敢单独出门了,不管怎样,如果想冒这样的险,她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保镖们毫无困难地从人群中分开一条路。盘绕在城市山丘上的狭窄街道里,虽然仍然熙来攘往,但他们与围绕着保镖的私人轿椅保持清楚的界线。街上很少能看见马车,马匹在这个地方已经成了奢侈品。

    破败是对这个纷乱的地方最合适的形容,破败而疯狂,破败的面孔、破败的衣衫、太过明亮的疯狂眼睛,绝望、在没有希望的时候疯狂的希望。

    有许多人都彻底放弃了,他们倒伏在墙角下,蜷缩在门洞里,抓着老婆、男人、孩子,只剩下茫然的面孔和破烂的衣服。

    有时候,他们还能哭喊着向过路人乞讨一枚铜钱、一块碎饼皮、或者无论是什么东西。

    吉娅妮始终只是望着前方,她需要相信这些保镖能为她排除一切危险。望向一个乞丐的眼睛,就会有二十个乞丐满怀希望地围住她的轿椅,扔出一枚铜钱能引来一百个人向她哭喊个不停。

    她已经动用一部分通信小艇送来钱款建立了一个施舍处,就如同她是一位王之血脉一样。想到这种僭越的行为如果被发现会引来什么样的后果,她的身体止不住地一阵颤抖,这就如同她穿上鱼口缎长袍、剃去头发一样。

    一旦忽罗山陷落,这些问题都会得到解决,到那时每个人都会得到食物和应有的待遇。

    那时她就能扔掉这身裙装和所有她没尝试过也不想尝试的东西,回到她的船上去。

    至少是骆驼城,大约还有白水江城,它们现在一触即溃,如同被烧焦的云锦。为什么苏易冷女大君仍然不发动进攻?为什么?

第九百六十七章 全部偿还

    冷清羽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将披风铺展在雕花扶手上,打量着这个私人隔间里其它椅子上的骆驼城贵族。

    他们都僵硬地端坐着,身上穿着金线纹绣花的外衣,紧闭双唇,覆盖着上半边脸孔的面具模仿了鹰、狻猊和豹子的头颅。他要担忧的事情远比他们严重,却还能保持悠然的风度。

    两个月前他得到消息,他的一个堂弟在自己的卧室里被活剥了皮。自从他最年轻的妹妹冷澜被一只黑水将军从婚宴上抢走开始,已经一共三个了。管家给他写来不可思议的信,灾难接连落在冷清羽家族的头上,让他的家人都快要发疯了。

    两个月,他希望冷澜能死得快些。据说,女人到了黑水将军手中,神智就不会再清醒多久。整整两个月,这段时间里,除了冷清羽本人之外的所有冷清羽家的人都会流干身上的鲜血。

    每个人都拿着一只盛着桂花酿的白银酒杯,但他们身边并没有侍者,娜茜德亲自为他们端酒,在离开的时候又确保了他们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这里是观星园最高的一层,而这一层现在除了他们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了。跟随这些贵族一起来的两个人站在下面的楼梯口,以确保这次会面的绝对隐密。

    如果冷清羽没猜错,他们是国王的金羽待卫。冷清羽啜了一口杯中的桂花酿,骆驼城人却没有一个举杯的。

    “那么,”他轻声说道,“冈比西斯二世希望拜火教众帮助恢复城市的秩序,我们并不经常插手于各国的国内事务。”不是公开的。“我绝对不记得曾接受过这种请求,我不知道掌教会怎么说。”天愚上尊会对他说,依照需要行事,确保骆驼城人知道他们对拜火教众有所亏欠,并确保他们会全部偿还。

    “已经没时间让你可以求得来自霍山方面的指示了。”一个戴着黑斑点豹子面具的男人急迫地说。他们都没有报上姓名,不过也不需要。

    “我们所要求的都是立刻必须的。”另一个人厉声插嘴,鹰面具下的浓密胡须让他看起来仿佛是一只古怪的猫头鹰。“你一定要知道,除非是万分紧急,我们绝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我们必须团结一致,不能再分裂了,对不对?即使是在忽罗山城里,也有许多分裂的势力,一定要将它们彻底镇压,这样的话,整个国家才会有恢复和平的希望。”

    “大阿亚图拉的死亡让事情变得非常困难。”第一个说话的人又说道。

    冷清羽疑问地挑起一侧眉弓:“你们有没有发现是谁杀死了她?”

    他个人认为这件事是苏格达努斯亲自干的,因为冈比西斯二世相信大阿亚图拉正在支持一个和他争夺王位的反叛者。国王大约是对的,但他在召集了高领主议会————或者说他有能力召集的那部分————之后才发现,他们不会接受他选择的大阿亚图拉。

    这些贵族中有许多人分属于遍及全国的各个反叛势力,即使泰斯帕斯女士没有公开地和苏格达努斯分享床笫,选举国王和大阿亚图拉是高领主议会也是惟一真正的权力,而他们似乎不想放弃。反对泰斯帕斯女士的动议不该让普通人知道,就连高领主议会也知道,这样的讯息有可能会引发大规模的骚乱。

    “肯定是一个效忠伪龙的疯子干的。”那个猫头鹰一样的人说着,用力拉了一下胡子,“真正的骆驼城人不会伤害大阿亚图拉,不是吗?”他说话的样子就仿佛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当然。”冷清羽顺口答了一声,又喝了一口酒,“如果我要为泰斯帕斯女士的即位守卫大阿亚图拉的宫殿,我一定要得到国王本人的请求,否则,这样的行动会让人们以为拜火教众正在谋求骆驼城的权力。但如你所说,我们寻求的只是结束分裂,让骆驼城重归圣火之下的和平。”

    另一个方下巴、棕黄色的头发里已经白发丛生的豹头用冰冷的声音说:“我听说,天愚上尊正在寻求盟友,以共同对抗伪龙的奴仆,他要成为这个联盟的领袖,对不对?”

    “上尊本人并不希求权势。”冷清羽用同样冰冷的声音回答,“拜火教众效忠于圣火,为天下万民共同的善良意愿而奋斗。”

    “这不会有问题。”第一个说话的豹头说道,“骆驼城将全面服从于霍山,没有问题!”愤怒的赞同声几乎从每一把椅子里响起。

    “当然不会有问题。”冷清羽说话的样子仿佛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如果你们想得到我的帮助,我会给你们————在我所说的前提之下。如果你们不答应,拜火教众总是有许多干活需要完成,对圣火的义务永远不会结束,因为暗影无所不在。”

    “你会得到有国王签名和印章的担保书。”一个戴狻猊面具的灰发男人说,这是他第一次说话。当然,他就是冈比西斯二世本人,不过冷清羽不被认为会知道这一点。

    国王不可能与圣火灵官的裁判者会面却无人议论,他也不该出现在一家酒楼里,哪怕这家酒楼是观星园。

    冷清羽点点头:“等我拿到它们,我就会保卫大阿亚图拉的宫殿,拜火教众会镇压任何……分裂行为……以及任何妄图干涉这一职权的人。圣火啊,此为我的誓言。”

    骆驼城人显然不再像刚才那样紧张了,他们纷纷大口饮下杯中的桂花酿,即使苏格达努斯也是如此。

    拜火教众将因不可避免的杀伤而遭骆驼城民众所诟病,而国王和骆驼城的军队则会避开这个麻烦。一旦泰斯帕斯被授予圣树冠冕和手杖,就会有更多的高领主议会成员加入反叛者之中,如果剩下的贵族承认了他们没有支持泰斯帕斯,这个消息势必会激起忽罗山的民变。

    再加上逃亡者所传来的各种流言————叛军总会传播各种叛逆谎言的,骆驼城国王和大阿亚图拉将被冷清羽系牢在丝线上,丝线的另一端是天愚上尊的双手。到时候,领队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他们了。

第九百六十八章 如果我失败了

    现在这种收获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丰厚了,目前骆驼城国王还能控制住的范围只有忽罗山周围一百多平方里,但它大约还会再丰厚起来的。

    有拜火教众的助力————至少需要一或两个军团,而不是冷清羽手里的这五百人————伪龙的奴仆将被肃清,各种反叛将被击溃,甚至与白水江城的战争也会取得胜利,如果这两个国家还会认为这是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的话。冷清羽听说,白水江城的状况比骆驼城还要糟糕。

    实际上,冷清羽根本不在意骆驼城、忽罗山,或者是诸如此类的各方势力是否会落入拜火教众的手中。

    这对冷清羽来说只是一般性的事务,而现在真正让他难以释怀的是他自己的喉咙什么时候会被割开,大约他到时候还会渴望自己的喉咙快些被割开。自从得到最后的讯息,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冷清羽没有再留下来和骆驼城人畅饮,而是立刻就与他们道别了。如果他们对他的失礼感到不满,他们也因为急于需要他而没有表现出来。

    娜茜德送他走出了酒楼,当冷清羽走到街道时,一名马童小跑着将他的坐骑牵到他面前。扔给那个男孩一枚铜子,他催动这匹黑色的阉马快步向前跑去。

    曲折狭窄的街道上,衣衫破烂的人不停地从他的马头前跑开,这样很好,冷清羽不知道如果自己的马撞倒了这些人,他会不会注意到,这对谁大概都不会算是损失。

    这座城里充满了乞丐,冷清羽几乎找不到没有那种陈旧、酸腐的汗垢气味的地方,塔姆林应该把他们全都轰出城去,让地方上的那些反叛势力招待他们。

    冷清羽所关注的是地方上的那些地区,而不是那些叛乱,那叛乱很容易就可以扫平。只要散播消息出去,说那些反叛者是混沌妖皇的走狗就可以了。

    只要冷清羽捉住其中的一两个,把他们送到圣火灵官那里去,他们肯定会在人众面前承认自己敬拜魔尊、生吃婴儿,以及所有他们需要承认的罪行,在那以后,反叛就不会再持续很久。

    那些仍然妄图得到权势的人会发现他们被抛弃在荒野里,只剩下孤身一人,但那些伪龙的奴仆,那些真正宣称要效忠转生真龙的虔诚的男女们,不是用魔尊的爪牙的罪名就可以肃清的。他们发誓追随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仅凭这一点,大多数民众就已经认为他们是魔尊的走狗了。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发誓追随的那个男人,那个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令公鬼。

    令公鬼他在哪里?在这片土地上分布着上百群伪龙的奴仆,其中至少有两支已经强大到可以被称为军队了。他们在与部分仍然忠于国王的军队作战,在与叛乱军作战,而叛乱军在忙于攻打苏格达努斯和伪龙奴仆的军队时,彼此之间还在不停地爆发着纷争。

    但冷清羽仍然不知道令公鬼隐藏在哪一群奴仆之中。令公鬼有可能在野驴草平原,也可能在情况同样混乱的白水江城,如果他真是如此,冷清羽很可能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在东阳半岛,被他占据作为拜火教众指挥部的宫殿门前,他将缰绳扔给一个穿白色披风的卫兵,没有理会卫兵们的致敬,径直走进了宫门。

    这一片富丽堂皇的圆顶、花饰尖塔和绿荫花园的主人曾经参与争夺万方王座。没有人抱怨拜火教众的强征,包括那个宫殿的前主人,他的脑袋现在还被插在兴化叛逆者阶梯的一枚尖钉上。这一次,冷清羽对那些精美的骆驼城地毯、黄金和奇玉的家具和哗啦哗啦的喷泉没看一眼,排列着黄铜灯盏的宽阔走廊和覆盖着精致的雕金饰纹的挑高天花板,没有引起他丝毫的兴趣。

    这座宫殿可以和奇肱国最好、大约最大的宫殿相媲美,但现在他脑子里排在第一位的是房间中他在思考时饮用的浑米酒白酒。

    他正走在一块蓝色、猩红色和金色图案的无价地毯上,眼睛却盯着前方的一只雕刻橱柜,那里放有装在银瓶子里的双蒸浑米酒。

    突然,他意识到房里不止他一个人,一个穿着淡红色紧身长袍的女人,正站在一扇可以俯瞰树阴花园的高窄窗户旁边。她伽罗色的头发被编成许多辫子,覆盖住肩头,一片薄雾般的面纱掩藏不住她的面容,她年轻又漂亮,有两片蔷薇花蕾般的嘴唇,和一双棕色的大眼睛。

    她不是仆人,仆人不会有她这样的穿着。

    “你是谁?”冷清羽烦躁地问,“你是怎么进来的?立刻离开,否则我就把你扔到街上去。”

    “这算是威胁?清羽?你应该对你的客人表示一些欢迎,不是吗?”这个名字让冷清羽的双脚摇晃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拔出了剑,指向女人的咽喉。

    一股力量抓住了冷清羽,空气令人惊恐地变得黏滞了,他被迫跪在地上,从脖子以下的全身都无法再动弹一下。包围他的力量愈勒愈紧,直到骨骼开始咯咯作响,手指被掰开,长剑掉在了地上。上清之气,女人正在对冷清羽使用上清之气,一个嘉荣城巫婆,而如果她知道那个名字……

    “你是否还记得,”女人开始向冷清羽走进,“巴尔阿煞蒙本尊现身的一次聚会,他在那次聚会上向我们展示了马鸣、欧阳子恒和令公鬼的面孔。”她带着强烈的恨意吐出这些名字,特别是最后那一个,她的目光似乎能在钢铁上钻出窟窿。“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吗?你已经将你的魂魄献给了至尊暗主,清羽。”

    女人突然发出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汗水从冷清羽的脸上渗出,不止是一个可恶的嘉荣城巫婆,而且是玄女派鬼子母。她一定是玄女派的。冷清羽本以为来找他的会是一只黑水将军,他本以为还会有时间,更多一点时间,现在还不能是他的死期。

    “我努力地想要杀他,”冷清羽慌乱地说道,“那个令公鬼,我一直都在努力!但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我被告知,如果我失败了,我的家人就会被杀光,一个接一个。我被承诺过会是最后一个!我还有堂兄弟、侄子、侄女,我还有一个妹妹!你一定要再给我一些时间!”

第九百六十九章 狗

    玄女派鬼子母站在冷清羽面前,用那双锐利的棕色眼睛看着他,用那两片丰满的小嘴唇向他微笑,听他不住嘴地说着能在什么地方找到冷澜、她的卧室在什么位置、她是怎样喜欢在卡美拉外面的森林里单独骑马。

    大约如果冷清羽大声叫喊,会有一些卫兵跑进来,大约他们能杀了她。冷清羽希望自己的嘴能张大一些,但那种看不见的力量正在压迫他,扯开他的双颚,直到他的耳朵听到了咯咯的响声。

    冷清羽努力张开鼻孔,疯狂地吸进空气,他仍然能呼吸,但他没办法喊叫,被挤出来的只有一些低弱的呵呵声,仿佛是一个女人的哀嚎被封在几重墙内。冷清羽想要尖叫。

    “你很有趣,”伽罗色头发的女人终于说道,“冷清羽,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狗的名字。你喜欢成为我的狗吗,冷清羽?如果你是一条好狗,我大约会让你看到令公鬼丧命的那一天,如何?”

    冷清羽用了相当一段时间才弄清楚她在说些什么,如果她会看到令公鬼死掉,那么她就……她就不会杀掉他,活剥他的皮,或者让剥皮显得像是解脱的其它恐怖刑罚。

    泪水从冷清羽的脸上滚下,虽然他的身体还处在被勒紧的状态,精神松弛后的哭泣还是让他浑身颤抖不已。束缚突然消失了,冷清羽瘫倒在地上,仍然哭个不停,他想克制自己也做不到。

    那个女人跪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冷清羽的头发,然后又猛地将他的头揪起来。“现在你会听我的了,是吗?令公鬼的死亡还不是现在的事,而且只有你是一条好狗,你才能看得到,你将要派遣你的白袍众前往大阿亚图拉的宫殿。”

    “你……怎么……知道的?”

    她用力将冷清羽的头向左右来回甩了两下,用的力气很大,“一只好狗不会质疑它的主人。我把骨头扔出去,你就把骨头叼回来,我说杀,你就杀,是吗?是的。”她让冷清羽看了一眼自己的白牙齿,算是给了冷清羽一个微笑。“占领那座宫殿会有困难吗?大阿亚图拉的军团就在那里,他们有一千人,睡在走廊、展览室和院子里,你的白袍众没那么多。”

    “他们……”冷清羽必须先咽下一口口水,才能继续说道,“他们不会成为麻烦的。他们会相信,泰斯帕斯已经被高领主议会选为大阿亚图拉,是高领主议会……”

    “不要让我厌烦,冷清羽,我不在乎你为了占领大阿亚图拉的宫殿,是否要杀死所有高领主议会的人。你什么时候行动?”

    “要……要再过三四天,等苏格达努斯将保证书送来的时候。”

    “三四天,”鬼子母似乎一半是对自己喃喃道,“也好,再拖延久一点不会有什么坏处。”冷清羽想知道她所说的拖延是什么意思,但有了刚才的经验,他没敢问出声。

    “你要控制住那座宫殿,并让大阿亚图拉的精兵们离开那里。”

    “这不可能!”冷清羽喊道。

    鬼子母猛地把冷清羽的头颅揪起,让冷清羽怀疑是自己的脖子会先断掉,还是头皮先被从头上剥下来。但他不敢有任何抗拒,一千根看不见的针刺入他的脸,他的胸口,他的后背、手臂、腿,所有的地方。冷清羽看不见,但他确信那和真实的针没有任何差别。

    “不可能,冷清羽?”鬼子母柔声说道,“不可能是一个我不喜欢听到的词。”针搅动着,刺得更深了。

    冷清羽发出一阵阵哀嚎,但他必须做出解释,她想要的是不可能的。冷清羽一边喘着气,一边急匆匆地说道:“一旦泰斯帕斯被授予大阿亚图拉的权位,她就会控制那支军团。如果我要占领那座宫殿,她会命令他们对抗我,苏格达努斯也会帮助她。我不可能与大阿亚图拉的军团对抗,况且苏格达努斯也会从环形堡垒中派出军队来攻击我。”

    鬼子母审视了冷清羽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他开始流汗,他不敢向后退缩,甚至不敢眨眼,那一千根造成细小却痛楚的伤口的针,不允许他这么做。

    “那就要对付大阿亚图拉了。”她最后说道,针消失了,她站起了身。

    冷清羽也站了起来,一边还在竭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大约还是能和她谈谈条件的,这个女人现在看起来愿意接受一些理由了。他的腿仍然在颤抖着,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即使你能影响泰斯帕斯……”

    她打断了他的话:“我告诉过你不要质疑我,冷清羽,一条好狗会服从它的主人,对吧?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做不到,你就会乞求我找一只黑水将军来玩弄你,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我知道。”冷清羽沉重地说,但鬼子母还是在盯着他看,过了一会儿,冷清羽才真的知道了,“我会按你说的去做……主人。”鬼子母满意地微微一笑,他的脸上则绷起了一根根青筋。鬼子母向门口走去,毫不在意地将背对着冷清羽,仿佛他真的是一条狗,而且是条没有牙齿的狗。

    “你的……你的名字是什么?”

    这次鬼子母的笑容变得很甜,里面也充满了嘲讽:“是的,一条狗应该知道主人的名字,我被称为琼霄夫人,但这个名字绝不能出现在一条狗的嘴里。如果出了这种事,我会对你感到非常不高兴。”

    当房门在鬼子母身后被关上的时候,冷清羽蹒跚着走向一把奇玉镶嵌的太师椅,颓然坐了下去。他没有再去想那瓶浑米酒,现在他的胃非常难受,那会让他呕吐。

    那个女人对大阿亚图拉的宫殿会有什么兴趣?大约这个问题后面还有一连串危险的问题,但即使他们真的是在侍奉同一位主上,冷清羽对于一个嘉荣城巫婆仍然只会感到满腔的痛恨。

    她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知道那么多。有国王的保证书在手,冷清羽能以揭发他们的阴谋作为威胁,让塔姆林和军队远离他的咽喉,这种威胁也可以用在泰斯帕斯身上。

    但他们仍然能鼓动暴民来攻击他,而且领队大约会对他的行动产生反感,认为他正在谋求个人权力。

第九百七十章 在客厅里

    冷清羽将头低垂到双手中,想象着天愚上尊在签署他的死刑手令,他自己的手下会抓他,吊死他。如果他能给那巫婆安排一场死亡……但她答应过会保护他不受黑水将军伤害。

    冷清羽又想哭了,琼霄夫人甚至不在这里,但她已经牢牢地锁住了他,用钢钳夹住了他的双腿,将套索紧紧勒在他的脖子上。

    一定能有一条出路,但冷清羽看到的每一条路都只是通向另一个套索。

    琼霄夫人如同幽灵般穿过走廊,轻松地避开了仆人和白袍众的视线。当她从一个矮小的后门离开宫殿,走进宫殿后方狭窄的街巷中时,站在这道门外的高个子年轻卫兵望向她的目光里夹杂着放松和不安。

    琼霄夫人控制别人心神的小伎俩,那只需要用鞭子甩出来一点上清之气的滴流,对于冷清羽是没有用的,但它能轻松地让这个傻瓜相信,她应该被允许走进这扇门。

    琼霄夫人带着微笑示意他弯腰靠近她,这个瘦高的傻瓜咧嘴笑着,仿佛是想得到一个吻。当她的细剑刺入他的眼睛时,这个咧开嘴的笑容冻结在冷清羽的脸上。

    琼霄夫人机敏地向后跳去,那名卫兵扑倒在地,如同一堆没有骨骼的肉块。现在,他绝对不可能会意外走漏关于见到过她的讯息了。一滴血粘在她的手上。

    琼霄夫人希望自己能拥有者苍泱用上清之气杀人的技巧,或者是灼华那种稍微逊色些的法术也可以。奇怪的是,用上清之气杀人的能力,无论是停止心跳,还是让血液沸腾,都和治疗异能有紧密的联系,她自己只能治疗一点擦伤或瘀伤,但她对杀人很感兴趣。

    镶嵌奇玉与黄金的红漆轿椅正在街巷的出口处等着琼霄夫人,还有她的保镖们————一共是十二名有着饿虎般表情的大汉。一走到街上,他们立刻就在人群中轻松地为她开出了一条道路,走避不及的人都被他们用矛杆敲到了一边。

    当然,他们全都是向至尊暗主效忠的人,即使他们不知道琼霄夫人是谁,但他们也知道,因为服侍得不够好的人都已经消失了。

    琼霄夫人和其它人居住的房子位于忽罗山最东边的半岛————东阳内侧的一座山丘上,是一座两层高的石砌平顶房子,被石膏完全刷成了白色。这座建筑属于一个同样向暗主立下誓言的商人。

    琼霄夫人本想要一座宫殿————大约有一天,她能拥有兴化半岛上的王宫。她小的时候只能羡慕地望着勋贵大人的华宅,但她为什么不能得到一座更好的?

    但不论个人喜好,暂时隐藏自己的面孔应该才是明智的选择,那些在嘉荣城的傻瓜不可能会想到她们竟然在骆驼城。但白塔肯定还在猎捕她们,金灵圣母的猎犬会把鼻子伸向每一个地方。

    大门后面是一座小院子,第一层并没有窗户。撇下保镖和抬轿子的人,琼霄夫人匆匆地走进了房子。这个商人提供的仆人并不多,他向琼霄夫人保证,他们全都是向暗主发过誓的。但如果要侍候十一个极少外出的女人,这么点人手就有些不够了。

    当琼霄夫人走进房子的时候,一个名叫吉娜的女仆正在擦洗门口大厅的红白瓷砖地板,这个女人留着黑色的辫子,相貌刚强而俊美。

    “其它人在哪里?”琼霄夫人问。

    “在客厅里。”吉娜指着右边的双扇拱门,仿佛琼霄夫人可能会不知道客厅在哪里。

    琼霄夫人咬了咬牙,这个女人没有行屈膝礼,也没有使用尊称。确实,她不知道琼霄夫人的真正身份,但吉娜肯定知道她是发号施令的贵族,就连那个肥胖的商人也要对她不停地打恭,立刻把自己的家人赶进小屋子里,将华美的大屋让给她居住。

    “你是应该擦地板的,不是吗?不该这样站着吧?快擦!这里到处都是灰尘,如果我到了晚上再找到一点污渍,你就糟了,我会好好收拾你的!”

    琼霄夫人用力闭上了嘴,她很早就学会了贵族和有钱人的仪态,有时候,她甚至会忘记她父亲是推着手推车卖水果的。但她偶尔会因为一时的恼怒而让平民的粗话滚出自己的舌头,她承受着太多的压力,太多的等待。

    最后,她狠狠地说了一句:“快干活!”然后就推开门走进了客厅,又将大门狠狠地在背后摔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这里,这让她更感到愤懑,不过就是这些人也够了。圆脸的华幽栖坐在一张青金石镶嵌的桌子旁,白色墙壁上的一幅壁挂下面,她正仔细地抄录一张破烂的手卷上的文句,有时候,她还会心不在焉地在她的黑羊毛衣袖上擦拭狼毫尖。

    蛇姑坐在一扇窄窗旁边,朦胧的大眼睛望着窗外小院子里一座小喷泉,慵懒地搔弄着一只骨瘦如柴的黄猫的耳朵,显然没在意掉落在她绿丝裙子上的猫毛。

    她和华幽栖都是临月盟的,但如果蛇姑发现她捡来的流浪猫不断消失全都是因为华幽栖,那就要有麻烦了。

    她们曾经是临月盟,虽然有时候她们很难记得那已经不再是她们的宗派,同样的,她也不再属于凌日盟。虽然她们现在已经是公开的玄女派,但原先的宗派还是给她们留下了清晰的痕迹。

    比如这两个前鼍龙派的,古铜色皮肤、有着天鹅般柔曲脖颈的蝉衣夫人总是穿着她能找到的最薄、最紧身的云锦裙装,今天她穿的是白色。

    平时,她总是笑话在这个地方只能将就穿些长袍了,因为骆驼城的服装根本没办法吸引男人们的眼光。蝉衣夫人来自白水江城,那里的女人以衣衫暴露著称。

    姒三娘穿着剪裁朴素的淡灰色高领裙装,配上眼角微微翘起的黑眼睛和高挺的鼻子,让她的外貌显得几乎算是端庄,但琼霄夫人听过她不止一次后悔丢下了她的护法。

    至于灼华夫人,黑色的头发在左耳上方有一缕清晰的白发,映衬出一张冰冷、傲慢的面孔,一张肯定属于绀珠派鬼子母的面孔。

第九百七十一章 皮带拴住令公鬼

    “定下了,”琼霄夫人高声说道,“冷清羽会派遣他的白袍众进入大阿亚图拉的宫殿,为我们据守那里。他还不知道我们将要有客人……当然。”

    屋里的几张脸都露出不悦的神色。

    白袍众痛恨有导引真气能力的女子,改变宗派并不能改变她们对这种男人的看法。

    “出了一件有趣的事,他相信我去那里是为了杀他,而杀他的原因是他没有杀死令公鬼。”

    “这不合理。”姒三娘说着,皱起了眉,“我们是要束缚他,控制他,而不是杀死他。”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轻柔而低沉,然后,她靠在椅背上,“如果有办法控制他,我不会介意约缚他。虽然我只看过他几眼,但我知道他是个很好看的年轻人。”

    琼霄夫人哼了一声,她对男人没有任何好感。

    灼华担忧地摇了摇头:“这很合理,但可能会有麻烦,我们在白塔中得到的命令是清楚的,而冷清羽显然也得到了其它命令,我只能假设那是弃光魔使们之中起了争执。”

    “弃光魔使。”蝉衣夫人喃喃地说着,抱紧了她的手臂,白色的云锦在她的胸前翘起,露出更多的肌肤。“如果我们先在弃光魔使的交战中被碾成齑粉,即使得到了暗主回归后我们会统治这个世界的承诺又有什么用?谁认为我们可以对抗他们之中的任何人?”

    “烈火。”姒三娘望着屋里的人们,黑色的斜眼里闪耀着挑战的火花,“烈火甚至可以摧毁弃光魔使,我们有办法制造它。”

    她们从白塔里偷走的一件密炼法器————一根三尺长,形状类似竹笛的黑杖就有这样的功能。她们之中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命令中要求她们带上它,即使是琼霄夫人自己也不知道。

    有许多密炼法器是命令中要她们带上的,也都没有带走的原因,但既然是命令,就必须遵从,琼霄夫人真希望她们可以拿走哪怕一件法器。

    蝉衣夫人响亮地哼了一声:“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能控制它就好了,或者你们忘记我们做的那次测试差点把我杀了?在我能够停止它之前,它已经在船上烧出了一个对穿两侧的窟窿,幸好那艘船还能在沉没前把我们载到忽罗山。”

    “我们要烈火做什么?”琼霄夫人说,“如果我们能控制转生真龙,就让弃光魔使去考虑该怎么对付我们吧!”

    突然间,她意识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是那个叫吉娜的女人,她正在擦拭角落里的一把雕花低背椅。“女人,你在这里干什么?”

    “打扫,”黑辫子的女子漠然地直起身,“你告诉我要打扫的。”

    琼霄夫人几乎要用上清之气打向她,几乎,但吉娜确实不知道她们是鬼子母。这个女人听到了多少?应该没有太重要的。

    “你该去煮饭了,”琼霄夫人的话音里带着冰冷的怒意,“再告诉他,他应该用一条皮带抽你一顿,狠狠地抽!然后不给你任何吃的,直到所有的灰尘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女人又让她用平民的口吻说话了。

    蛇姑站起身,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黄猫的鼻头,然后将那只猫递给吉娜。“做饭的时候给它准备一碟羊奶,一些上好的羊羔肉,肉要切碎,它没有多少牙了,可怜的小东西。”吉娜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蛇姑又说道:“你有什么听不懂的?”

    “我知道。”吉娜的嘴唇紧紧地绷着,大约她终于还是知道了,她是一名仆人,和她们不是平等的。

    她将那只猫抱在臂弯里,走出门去。琼霄夫人等了一会儿,突然拉开屋门,前厅里空无一人,吉娜没有在偷听她们。琼霄夫人不信任这个女人,但话说回来,她想不出自己真能信任谁。

    “我们必须关注关系到我们的事情。”琼霄夫人严肃地说着,关上了屋门。“华幽栖,你有没有在那些纸片中找到什么新线索?华幽栖?”

    丰满的女子愣了一下,然后抬头扫视了一圈屋中的人,眨眨眼,这是她第一次从那堆破烂发黄的手稿中抬起头。看到琼霄夫人,华幽栖似乎显得有些惊讶:“什么?线索?哎哟,没有。想进入王室图书馆本身就已经够困难了,如果我对某一页内容过于注意,守藏吏立刻就会知道。但如果我要把它们全都看过,我就永远也找不到什么东西,这个地方简直是个迷宫。不,我是在国王宫殿附近的一个书商那里找到这些的,这是一篇有趣的论述,里面写了……”

    琼霄夫人运起了太一之气,将那堆纸片吹到了地板上,“除非它们写了该如何控制令公鬼的办法,否则就把它们暂时抛在一边吧!关于我们正在寻找的,你有多少了解?”

    华幽栖向地上的碎纸片眨了眨眼:“嗯,它在大阿亚图拉的宫殿。”

    “你在两天前就知道了。”

    “那一定是件密炼法器,要控制有导引真气能力的人,就一定需要上清之气,而它有着特殊的用途,所以那一定是件密炼法器。我们会在展览厅里找到它,或者大约它会在大阿亚图拉的收藏里。”

    “这倒是真情报,华幽栖,”琼霄夫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尖利,“你有没有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任何线索都行。”

    圆脸的女人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实际上……没有。”

    “不要紧,”蛇姑说,“再过几天,只要他们珍视的大阿亚图拉即了位,我们就能开始搜查了,即使必须检视每一支烛台,我们也要找到它,我们正站在悬崖边上,琼霄夫人。我们要用皮带拴住令公鬼,教他该如何坐起来,如何打滚。”

    “当然,是的,”华幽栖说着,露出了欢愉的微笑,“是的,一条皮带。”

    琼霄夫人希望结果会是这样,她已经厌倦了等待,厌倦了躲藏。要让这个世界知道她,要让全体凡人向她弯下膝盖,正如同她第一次抛弃旧誓言、立下新誓言时所得到的承诺那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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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