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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她没说出来

    湘儿张开嘴,但仪景公主又打断了她:“我们很感谢你和董四哥船长,请告诉他,我们接受他的好意和慷慨的赠与。”望着湘儿严肃的眼神,她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我不想在白天的大街上就被绑架。”

    “不会的,”谢铁嘴说,“我们不想这样。”仪景公主觉得自己在谢铁嘴的话尾中听到了一个“孩子”,这一次,谢铁嘴确实碰了碰她的肩膀————只是用指尖轻轻地拂了一下。

    “实际上,”谢铁嘴继续说道,“那些人已经等在外面的街上了,我正在寻找一辆马车,那些轿椅太容易受到攻击了。”

    谢铁嘴似乎知道自己有些太过分,未经同意就带来董四哥的人,更不要说在丝毫没有征求意见的情况下就提出要找马车,但他只是像一头奋力反抗的老狼一样看着她们,浓密的眉毛低垂在眼上。

    “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我个人会……非常对不住,我会尽快把马车送到这里的,如果能找到的话。”

    睁大了双眼,湘儿显然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一顿让他永远无法忘记的责骂,而仪景公主也不介意温和地警告他一下,只是温和一点而已。谢铁嘴竟然叫她孩子!他趁着她们还在犹豫的机会,以在任何宫廷中都会显得优雅脱俗的姿态作了个揖,随后就退出去了。

    吉娅妮早已放下了杯子,一直惊讶地看着他们,仪景公主觉得自己和湘儿并没有表现出鬼子母应有的仪容,反而被谢铁嘴轻易给耍了。

    “我必须走了。”吉娅妮说着站起来,回身从墙边拿起她的手杖。

    “但你还没有问过问题,”仪景公主表示反对,“至少我们还欠你答案。”

    “下次吧!”吉娅妮沉思片刻后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下次还会来的,我需要了解你们。你们和我觉得象的并不一样。”她们向吉娅妮保证,只要她们在,吉娅妮随时都可以来,然后又尽力想说服吉娅妮吃完茶点再走,但她坚持立刻就要离开。

    等吉娅妮走出房间之后,湘儿用力地将双手叉在腰上:“绑架你?难道你忘了,仪景公主,那些男人想抓的是我!”

    “他们是要把你拉到一旁,然后再抓住我。”仪景公主说,“不要忘了,我是白民乘黄的公主,我母亲会为了赎我而给他们许多钱。”

    “大约,”湘儿疑惑地喃喃说道,“嗯,至少他们和琼霄夫人没有关系,那些人不会派一帮流氓来把我们塞进麻袋里。为什么男人们总是不经别人同意就独断专行?难道他们下巴的毛把他们的脑子都抽干了吗?”

    这种突然的话题转变并没有让仪景公主感到困惑:“无论如何,我们不需要担心找保镖的事,不管谢铁嘴是不是做得有些过分,你已经同意这样做是必须的,不是吗?”

    “我觉得是的。”承认自己的错误总是让湘儿显得非常不耐烦,例如,认为那些恶棍想绑架的不是她。“仪景公主,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除了一座空房子之外仍然什么都没找到?如果李药师,或者谢铁嘴不小心被她们发现……我们一定要在不惊动那些玄女派鬼子母的情况下找到她们,否则我们就永远也没办法发现她们要用来危害令公鬼的那样东西。”

    “我知道,”仪景公主耐心地说,“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

    年长的女子自顾自地皱了皱眉头:“我们仍然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放在哪里。”

    “我知道。”

    “即使我们抓住了琼霄夫人她们,我们也不能放过那样东西,再让别人有机会拿到它。”

    “我知道,湘儿。”仪景公主暗自提醒着要耐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柔和一些。

    “我们会找到她们的,在谢铁嘴的谣传、李药师的盗贼和董四哥的船伙儿之间,她们一定会露出马脚。我们会得到讯息的。”

    湘儿紧皱的眉间出现了若有所思的神情:“你有没有注意到,当谢铁嘴提到董四哥的时候,吉娅妮的眼神?”

    “没有,你觉得她认识他?为什么她没说出来?”

    “我不知道,”湘儿急躁地说,“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她的眼睛……她很吃惊,她一定认识他,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有人轻轻敲了敲门,“忽罗山所有的人都要来找我们吗?”湘儿吼了一声,猛地将门拉开。

    阿芸吃惊地望着湘儿,但微笑立刻又回到她的脸上:“请原谅我打扰你们,但下面有个女人要找你们,她没说出你们的名字,但她所形容的应该就是你们。她说,她相信她认识你们,她是……”阿芸蔷薇花蕾般的嘴唇微微撅了撅,“我忘记问她的名字了,今早的我真是一头无知的山羊。她穿得很漂亮,年纪还不到中年,她不是骆驼城人。”

    她微微地哆嗦了一下,“我觉得,她真是个强硬的女人,她第一眼看到我的神情,就像小的时候我姐姐想把我的辫子绑到树枝上时一样。”

    “难道是她们先找到我们了?”湘儿低声说,仪景公主没多想就运起了真源,随后才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在不知不觉间被屏障。如果楼下的女人是玄女派鬼子母……

    但如果她是的话,为什么她会暴露自己?但仪景公主仍然希望能看到太一的光晕也会包围湘儿,只是湘儿在不生气时无法导引真气。

    “让她进来。”湘儿说,仪景公主发现湘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缺陷,并为此感到害怕。当阿芸转身离开时,仪景公主开始编织风之力的能流,让它成为捆绑的绳索;编织纯阴之气的能流,让它足以隔断其它人与真源的联系。如果这女人真的是她们名单上的一员,如果她妄图导引真气一个火星……

    走进落花间的女子穿着一件微微发亮的黑丝长袍,无论是衣着的样式,还是这女人的面容,仪景公主都不曾见过,而且肯定不是她们名单上的人。

    她的一头黑发披散在肩头,一张刚毅英挺的脸上,有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和平滑的面颊,但不是鬼子母那种显不出年纪的嫩滑肌肤。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怎么想不起来了

    来的女人微笑着关上房门:“请原谅,但我以为你们是……”太一的光晕包围了她,而她……仪景公主松开了真源。在淡白色的上清之气光晕后面,那双黑眸里似乎正向她发出不可抗拒的命令,她是仪景公主见过最具有帝王气质的女人。

    仪景公主发现自己正匆匆地行了个屈膝礼,这时她已满脸通红,她曾经还以为……她曾经以为什么?

    怎么想不起来了。

    那个女人端详了她们一会儿,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桌边,坐进一把雕花椅子里。“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她用不容抗拒的声音说道,“过来,对,就是这样。”

    仪景公主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桌边,正低头看着那浑身闪烁着上清之气光晕的黑眼睛女子,她现在只希望自己没有做错。在桌子的另一边,湘儿用力拉住了一把细辫子,但她只是用有些痴呆的专注眼神望着来访者。仪景公主看到她的样子,非常想笑。

    “你们和我所预期的,”那名女子说道,“年纪稍微比姑娘儿大了一点,显然训练程度连一半还不到,但非常强大,强大到足以制造很多麻烦,特别是你。”

    她又看看湘儿,“大约有一天你会有所成就,但你已经封锁了你自己,不是吗?我们早就应该把你剥开来,不管你会为此而嚎啕痛哭。”湘儿仍然紧紧地拉着辫子,她刚刚还像一个被夸奖的小姑娘般露出高兴的笑容,现在却已经羞愧地咬紧了嘴唇。

    “很对不住,我把自己封锁了,”她几乎是在呜咽了,“我害怕它……那种力量……上清之气……我要如何才能……”

    “安静,除非我问问题。”女子又坚定地说道,“不要哭,你看到我就会非常高兴,你已经被我迷住了。你想做的只是让我高兴,并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湘儿用力点着头,比刚才还要兴高采烈地笑着,仪景公主意识到自己也是这样。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抢着回答问题,只要那样做能让这个女人高兴。

    “现在,你们是独自出来的吗?有没有鬼子母和你们在一起?”

    “不是,”仪景公主急忙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又紧接着回答了第二个,“没有鬼子母和我们在一起。”大约她应该告诉她,她们也不是真正的鬼子母,但她没有被问到这个问题。湘儿瞪了她一眼,拉紧辫子的指节都泛白了,她在为被对方抢先回答而生气。

    “你们为什么会来这座城市。”女子问。

    “我们正在猎捕玄女派鬼子母。”湘儿抢着答道,同时又带着胜利的神色看了仪景公主一眼。

    面前的这位女子笑了:“所以我直到今天才感觉到你们的导引真气,二对十一,所以你们很明智地保持了低调。我自己总是采取这样的策略,让傻瓜们先跳出来,只要藏在缝隙里的一只蜘蛛就可以把她们叮死,一只她们在无法挽回之前绝对看不见的蜘蛛。告诉我你们对那些玄女派鬼子母有些什么发现,还有你们对她们知道的一切。”

    仪景公主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只是不时会被湘儿打断,但她们能说的并不很多。她们说到那些玄女派的外貌、她们偷走的密炼法器、在白塔发生的谋杀,以及对白塔中可能还藏有更多玄女派的顾虑,还有她们在海门通陷落前曾经在晋城辅佐过一名弃光魔使、她们跑到这里来是为了找到一件会对令公鬼造成威胁的东西。

    “她们前一段时间曾经同住在一间屋子里,”最后仪景公主气喘吁吁地说道,“但她们昨晚离开了。”

    “看来你们已经非常接近了,”女子缓缓地说,“很近了,密炼法器,把你们荷包里和口袋里的东西都放到桌上。”她们照她的话做了,她的手指飞快地扫过铜钱、针线和手绢之类的东西。

    “你们的房间里有什么密炼法器吗?或是法器和上古法宝?”仪景公主想到了挂在胸前的那枚扭曲石戒指,但她问的是她们的房间里。

    “没有。”她说,她们的房间里没有密炼法器。

    将桌上的东西推到一旁,那名女子向后靠去,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令公鬼,现在他的名字是这个了。”她的脸在一瞬间扭曲了一下,“一个傲慢的男人,散发着虔诚和善良的恶臭,他还是那样吗?不,你们不必回答这个,这是个无聊的问题。那就是说,关老已经死了,另一个听起来应该是骞淼。他没有被完全封印,就这么骄傲,但他又为此付出了什么呢?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残留的人性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要少了。我觉得,他大概以为他就是至尊暗主————经过三千年的苦心经营,最后却被一个未经训练的男孩打倒了。还是我的办法好,轻轻巧巧,躲藏在阴影里,一样东西,能够控制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是的,一定是它。”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来回打量着仪景公主和湘儿,“现在,就是应该怎样处理你们的问题了。”

    仪景公主耐心地等待着,湘儿仍然带着一脸的傻笑,她满怀期待地张开嘴唇,这让她抓住辫子的姿势显得特别愚蠢。

    “你们太强大,不该被浪费掉,总有一天,你们可以被派上用场。我真想看看尸冥遇见打破封锁后的你时,眼睛会瞪得多大。”她对湘儿说,“如果我可以,我会让你们取消这次猎捕,很可惜,对你们的压制是很有限的。不过,你们知道的本来就不多,她们早已将你们甩到后面去了。我觉得,我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收拾你们,并对你们进行……重新的训练。”

    她站起身,突然间,仪景公主全身涌过一阵刺麻的感觉,她的脑子似乎正在抖动,除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她什么都感觉不到,那个声音正从遥不可及的地方向她发出一阵阵咆哮。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一个很好的女人

    “你们要收起桌上的那些东西,当你们将它们放回原来的地方时,你们就会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我只是以为你们是我在乡下认识的朋友,所以才会来拜访你们,但我认错了人,我喝了一杯茶,就离开了。”

    仪景公主眨眨眼,心里奇怪自己为什么要把荷包绑回腰带上,湘儿正皱着眉望着自己的双手,它们现在正在调整她的口袋。

    “一个很好的女人。”仪景公主一边说,一边揉了揉额头,她觉得有些头痛。“她有没有说她的名字?我不记得了。”

    “什么?”湘儿用力拉了一下自己的辫子,双眼凝视着前方,仿佛她已经失去了对那双眼睛的控制。“我……不认为她说过名字。”

    “她进来的时候,我们在说什么?”仪景公主困惑,吉娅妮刚刚离开,然后出了什么事?

    “我记得我那时正在说的是,”湘儿的声音开始变得坚定,“我们一定要在不惊动那些玄女派鬼子母的情况下找到她们,否则我们就永远也没办法发现她们要用来危害令公鬼的那样东西。”

    “我知道。”仪景公主耐心地说,她是不是已经说过这句话了?当然没有。“我们已经讨论过……”

    在从客栈的小院子里通往街上的拱门旁边,吉娅妮停住了脚步,仔细审视那些脸面凶横的男人。他们都打着赤脚,大多还敞裸着胸膛,在这条窄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显得尤其特别,看起来,他们似乎很擅长使用挂在腰间和背后皮带上的宽弯刀。

    吉娅妮没有认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其中有人曾经在董四哥的船上成为过她的俘虏,被她带往折翼镇,那她也不记得了。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她就只能希望他们不会将眼前这个穿着骑马装的女子和那个穿戴盔甲、将他们连船带人一同俘虏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突然间,吉娅妮意识到自己的掌心已经满是汗水。鬼子母,能够使用上清之气的女人,而且没有被罪铐好好地拴住。她和她们坐在同一张桌边,和她们交谈,她们和她所想象的完全不同,她现在已经无法将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推开了。

    她们能够导引真气,因此她们对于正常的秩序是一种威胁,因此她们必须安全地被拴住,但……这和她所知道的完全不同。

    导引真气是可以学习的,可以学习的!只要她能避开董四哥————他肯定能认出她来————她就可以再回来。她必须了解得更多,比以往更多,这是她必须做的。

    吉娅妮紧紧握住手杖,朝街上走去,心里希望自己能穿上一件带兜帽的披风。很快的,她就融入了拥挤的行人中,那些船伙儿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吉娅妮确信这一点。她没看见街对面一家被粉刷成白色的酒馆前蜷缩着一个穿着忽罗山衣服、满身污秽的浅发男子,在一块肮脏的面纱上面,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上唇浓密的髭髯被胶水粘成固定的形状。

    在吉娅妮进入聚财庭之前,男子一直在跟踪她,现在,那男人站起身,走过街道,毫不在意那些带着厌恶的神情躲避他的行人。当他一不小心随手打断那个蠢货的手臂时,吉娅妮差点就看到他了,王之血脉的一员,或者说是这片土地上类似身份的人,却落到要乞讨维生的地步,连自杀的骄傲心都没有,这很令人厌恶。她到这家客栈来做什么?大约他对此能知道得更多,只要他们发现他兜里的钱币和他的衣服并不相称。

    另一边,此时在金灵圣母桌上的纸张引不起她的任何兴趣,但她还是坚持一页页地浏览它们。当然,白塔每天的例行事务会由其它人打理,让丹景玉座能够把精力放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但她已经习惯于每天随机检查一两件事,现在她也不会打破这个习惯。

    她不会让担忧的心情干扰自己,况且,每一件事都按照计划进行着。抚平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上的皱纹,她小心地将狼毫在墨汁里蘸了蘸,在另一个已经核对的数据上打了个勾。

    今天,她检查的是厨房物资的购买清单,以及图书馆扩建的工程报告。有这么多人零星地侵吞公款,以为能躲过监察,这总是让她感到吃惊,过这也说确切实有许多人逃过了监察者的眼睛。

    比如说,雷三姐只是因为自己的称呼从大厨正式改成厨房主管,就以为这些账目不该劳烦她亲自管理。而年轻的临月盟鬼子母楚凤楼本来是应该负责监督泥瓦匠卓濡尾师傅的,但她的心神大概已经完全被这家伙源源不绝替她搜罗来的书籍所占据了,惟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她为什么从来不曾质疑卓濡尾宣称必须雇用的苦力数量。那些苦力现在已经随着第一船石料从坎多到达北港了,用这么多人,卓濡尾完全能再盖一座新的图书馆了。

    楚凤楼过于喜好空想,就连其它的临月盟鬼子母也没办法和她相比,大约在农庄劳作中忏悔一段时间能让她有所醒悟。雷三姐则更加难以处理,她不是鬼子母,所以她对于一般厨师、洗碗工和仆役的权威很容易就会丧失殆尽,但大约可以让她去乡下“修养”一段时间,这样就能……

    厌烦地哼了一声,丹景玉座扔下手中的狼毫,又生气地盯着笔尖在一套整洁的卷宗上留下的污渍。

    “决定是否要雷三姐去除草实在是浪费时间,”景玉座喃喃地说道,“那个女人太胖了,根本弯不下腰!”

    让丹景玉座发脾气的不是雷三姐的体重,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那个女人并不比以前更重,至少看起来没有,而且这无碍于她在厨房里灵活伸展。一直都没有讯息,这才是她像猎物被偷走的鱼鹰般暴跳如雷的原因。

    从纯熙夫人那里来的一份报告说那个叫令公鬼的男孩已经拿到了至宝——神威万里伏,从那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几十天的时间,现在就连街谈巷议的谣传里也出现了那个男孩正确的名字,但她仍然没有得到任何新的讯息。

第一千零二十章 你不再需要这个了

    打开一只花纹繁复的镂雕乌木匣,那里装着丹景玉座最秘密的文稿,她开始翻检里面的纸张。匣子周围包覆着一个小阵法,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无法安全地打开它。

    丹景玉座抽出的第一张纸,是那个看见紫苏进入白塔的初阶生从她被派去的农庄失踪了,拥有那座农庄的女子也同时消失了。

    初阶生逃走的事情并非前所未闻,但农庄主人也一同消失就很令人困扰了。一定要找到小兰,她还没有接受足够的训练,让她能够不受上清之气的伤害,但将这份报告藏在这个匣子里确实没什么道理,这里既没有提到紫苏的名字,也没有记录那个姑娘被送去锄卷心菜的原因。但丹景玉座还是将它放回匣子里,以前不值得注意的琐碎小事,现在也要特别小心了。

    一份文稿里记述了在海丹兴起的一个群体,他们全部听从一个自称为真龙先知的人————令公鬼,那似乎是这个先知的名字。很奇怪,这是个有些怪的名字,他在一座山坡上布道,宣扬真龙的回归,有将近一万人前去聆听,士兵试图驱散他们,结果导致了一场战斗。除了士兵遭遇了最坏的结果,文稿中另一件有趣的事是孔阳知道令公鬼的名字,这份文稿毫无疑问地被放进了匣子里。

    一份报告是关于萧子良的事尚未得到任何消息,没理由把它放进匣子里。另一份里说的是白水江城和骆驼城正在恶化的局势。船只在葬月之海沿岸不断地消失。关于晋城人要进攻雨师城的谣传。她正在养成将一切文稿都放进这个匣子的习惯,包括不需要保密的那一部分。

    有两个姐妹在云梦泽失踪了,另一个在玄都的也是。丹景玉座打了个哆嗦,心里寻思着弃光魔使都出现在什么地方。太多的她派往各地的人都失去了讯息,到处都是杀人鱼,而她却在黑暗中游泳。是这个了————丝一般薄的纸片在一阵窸窣声中被她打开:

    投石索已被使用,放羊的握住了剑。

    白塔长老会的选举结果正如她所预料,不需要她的威权施压,所有人一致同意。如果一个男人拿起了神威万里伏,他就一定是转生真龙,白塔必须对这个男人进行指引。不需要丹景玉座的提议,三位不同宗派的守护者就提案,所有的计划必须对长老会之外的成员保密。

    让丹景玉座感到惊讶的是,这三个人之中竟然有一个是厉业魔母,但话说回来,凌日盟显然会希望对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进行最牢固的束缚。惟一的问题就是要阻止长老会派遣一个代表团前往晋城,将那个令公鬼抓在手中。

    但这也并不困难,当丹景玉座告诉她们,已经有一位鬼子母留在了令公鬼身边,而这个讯息就是那名鬼子母传来的时候,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但现在放羊的又在干什么?为什么纯熙夫人没有再传讯息回来?烦躁的情绪在长老会中一刻不停地累积,让她几乎觉得这里的空气就要爆出火星了,她只能严格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嘛,怎么拖拖拉拉!为什么她还没送信来?

    房门突然被撞开,丹景玉座猛地直起身,看见十几个女子走进了她的书房,领头的正是厉业魔母。她们全都披着各自宗派的法衣,其中大多数是红色穗子,但面色冰冷的苦菊就站在厉业魔母身边,她是绀珠派鬼子母。

    苗条的鼍龙派鬼子母肖星丽和丰满的全丹派鬼子母夏茉琳紧随在楚凤楼身后,楚凤楼漆黑的大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幻想。实际上,除了卿月盟以外,其它宗派中的成员在这里至少出现了一名。

    其中有些人看起来很紧张,但大多数面孔都显得严肃而且下定了决心,而厉业魔母深色的眼睛里则闪耀着坚定的自信,甚至是胜利的喜悦。

    “你们,这是做什么?”丹景玉座厉声说道。她抬手拍在乌木匣子上,匣子合起,发出巨大的响声。随后,她跳起身,大步绕过桌子。先是纯熙夫人,现在又是这个!

    “如果是要讨论晋城的事情,厉业魔母,你该知道最好不要让外人参与,而你更清楚你不能就这样走进这里,仿佛这里是你母亲的厨房!向我谢罪,然后离开,不要等我让你希望自己再成为一名无知的初阶生!”

    丹景玉座寒冰般的怒气本该吓得她们转身逃走的,但除了有几个人不安地耸动了一下身体之外,没有人朝门口迈出一步,年轻的楚凤楼更是抛给她一个得意的微笑。厉业魔母平静地伸出手,扯下了丹景玉座肩上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你不再需要这个了,”厉业魔母说,“你从来也没有与它相配过,丹景玉座。”

    震撼的感觉让丹景玉座的舌头变成了岩石,这太疯狂了,这不可能,她愤怒地伸向太一,却又遭到了第二次震撼。她和真源之间出现了一道屏障,如同一道琉璃的重墙。她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瞪着厉业魔母。

    仿佛是要嘲笑她,太一的光晕包覆了厉业魔母。丹景玉座只能无助地站着,任由凌日盟鬼子母用风之力从她的肩膀一直捆绑到她的腰际,将她的双手固定在体侧,她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了。

    “你一定是疯了!”丹景玉座高喊道,“你们全都疯了!我要剥掉你们的皮!放开我!”没有人回答,她们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苦菊开始逐一检查桌上的纸张,速度很快却从容不迫。裘丽恩、楚凤楼等人开始翻检阅读架上的书籍,将它们拎起来用力摇晃,想看看书页中会不会掉出什么东西。绀珠派姐妹在桌上一无所获,恼怒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她突然打开了乌木匣,匣子立刻爆成一团火球。

    苦菊惊呼一声向后跳去,拼命甩动着被烫出水泡的手。“炎阳阵法。”她喃喃地说道,对一名绀珠派成员而言,这已经是勃然大怒的表现了,“那个火系阵法太小了,等我发现时已经太迟了。”

    匣子和它里面的东西变成了一堆灰烬和桌面上一块方形的焦黑痕迹,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任何残余。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就是这样

    厉业魔母的脸上并没有失望的表情:“我向你保证,丹景玉座,你将会告诉我被那团火烧掉的每一个字,以及那些字是谁写的,为了什么目的。”

    “你一定是被魔鬼给附身了!”丹景玉座喊道,“我会为这个剥了你的皮,厉业魔母,你们所有人的皮!如果白塔长老会没有决议对你们所有人进行遏绝,就是你们的运气!”

    厉业魔母微微的冷笑和她冰冷的眼睛完全不相称:“长老会刚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召开,参与的宗派守护者符合律法规定的人数,而我们也如律法所要求,全体通过你不再是丹景玉座了。决议已经生效,我们是来执行它的。”

    丹景玉座的心中感到一阵冰冷,一个微小的声音在脑海中发出一阵阵尖叫。

    她们知道了什么?

    苍天啊,她们知道多少?

    你愚蠢!你瞎了眼!

    你真是个愚蠢的女人!

    但丹景玉座仍旧保持着面容的平静,这不是她第一次身处险境了,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手里只有一把小饵刀,被四个肚子里灌满劣酒的流氓拖进巷子里。那时的情况比现在要更加危急,丹景玉座这么告诉自己。

    “可笑,人数符合律法要求?”丹景玉座冷笑着说,“只不过是最低底限,其中还包括了你的朋友、你能影响或威吓的人。”

    厉业魔母竟然能说服一些守护者,即使只是相对少数的一部分,也足以让她的喉咙一阵发干了,但她不会让这种思绪表现出来。

    丹景玉座又道:“如果全体长老会,所有守护者集中开会,你就会知道你的错误了。太晚了!白塔中从不曾有过叛乱,从现在开始的一千年里,白塔会用你的命运教导初阶生,叛乱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犹疑的表情爬上了一些人的面孔,看起来,厉业魔母对于同谋的控制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样牢固。

    丹景玉座进一步道:“别再往船壳上凿洞了,该是往外舀水的时候了,即使是你也还能减轻自身的罪责,厉业魔母。”

    厉业魔母只是保持着寒冰般的平静,直到丹景玉座说完。然后,她举起手猛地甩了丹景玉座一个耳光,丹景玉座蹒跚地向后退去,只觉得满眼金星。“你完了,”厉业魔母说,“难道你以为我————我们————会允许你毁掉白塔吗?带她过来!”

    丹景玉座踉跄着被两名凌日盟鬼子母推着向前,差点就栽倒在地上,她瞪了她们一眼,但还是顺从地向前走去。她应该把讯息送到谁那里?无论她们对她有什么样的指控,只要有时间,她都能予以反击,即使是关于令公鬼的指控,她们能用来攻击她的只有一些谣言,而她在权力游戏中已经浸淫了太长的时间,绝不可能被谣言击倒。除非她们掌握了紫苏,紫苏的存在可以让谣言成为事实。想到这个,丹景玉座狠狠地咬了咬牙。

    老天爷收了我的魂魄吧!我要把这些人做成鱼饵!

    在书房外面的前厅里,丹景玉座又踉跄了一下,但这次不是因为有人推她。原本她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桑扬能及时离开,但太微玄使现在也一样被风之力捆住,手臂僵硬地贴在身侧。

    丹景玉座张着嘴,拼命用力,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团风之力塞住了她的嘴巴。她一定已经感觉到了桑扬被捆缚,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在白塔,一直都有女子在导引真气。

    但真正让丹景玉座步伐不稳的并不是桑扬,而是俯卧在地板上的高瘦灰发男子,一把匕首正插在他的背上。温九渊是她的护法,已经追随了她将近二十年,因为她是丹景玉座,所以他要陪伴她经年累月地留在白塔中,有时又要前往距离她几百里的地方,但他从没有过任何抱怨,尤其是后一件事,那是被所有护法痛恨的。

    丹景玉座清了清喉咙,但声音依旧显得沙哑浑浊:“我会剥掉你的皮,用盐抹遍你的身体,再把你丢到太阳下面去晒,厉业魔母,我发誓!”

    “早考虑一下你自己的皮吧,丹景玉座。”厉业魔母说着,转过身紧盯着她的眼睛,“没有被揭露出来的还有很多,我知道,而你要将一丝一毫都告诉我,一丝————一毫。”

    厉业魔母紧闭住嘴,突然而来的沉寂,比她凶狠的凝视更让人害怕。“我向你保证,丹景玉座,带她下去!”

    拿着一匹蓝色云锦,紫苏在接近中午时走过了北大门,脸上的傻笑完全是为那些胸口上有嘉荣城之焰徽记的卫兵们准备的。还有,要像姑娘一样把这条林紫苏穿的绿丝裙甩来甩去,但她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发现门边上并没有卫兵。

    星形警卫室沉重的铁框门敞开着,从外面看去,屋里好像没有人,这是不可能的,通往白塔庭院的信道全都有卫兵看守。在通向骨白色巨塔的半路上,一股粗浓的烟柱正在树木之间升腾,烟柱的位置看起来距离在白塔接受护法训练的男宿区非常近。大约是那里着了火,卫兵都跑去救火了。

    但紫苏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她沿着庭院里的林间小径朝那里走去,手里还抓着那匹云锦。她并不是真的想再有什么新衣服,但雷三姐硬把一袋子银子塞进她的手里,要她去买下那匹绸子,那位粗胖女子说它的颜色正好配得上“林紫苏”的肤色。

    不管她是不是觉得配得上自己的肤色很重要,拒绝雷三姐的好意总是不妥。

    一阵刀剑的敲击声穿过树林,进入她的耳朵,护法们对学生的训练一定比平常更严格了。所有事都那么让人生气。雷三姐传授的美女绝招,丙火王子的玩笑,楚狂毫不在意地向她致以恭维,却从来也不知道他的面孔和微笑会让一个女人心跳加速。

    令公鬼会喜欢她这种样子吗?

    如果她穿上裙子,像个没脑子的小孩般对他傻笑,他就能真的把她看进眼里吗?

    令公鬼可没权利指望这个,她拼命地想,这全都是令公鬼的错。如果不是为了他,她现在就不会在这里,穿上愚蠢的裙子,笑得像个白痴。我应该穿外衣和裤子的,就是这样!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危险

    紫苏又想,大约我偶尔会穿一下裙子,只是大约!但不是为了让哪个男人来看我!我打赌,令公鬼现在正死盯着那些酥胸半露的晋城女人呢!哼,我也能穿上那样的衣服。

    不知道如果他看见我穿着这匹蓝绢裁成的裙装,会有什么想法?

    我会把领口一直敞开到……天啊,自己在想什么?那个男人夺走了自己的脑子!丹景玉座把她留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令公鬼把她的脑子完全弄坏了!老天爷收了这个男人吧!为他对我所做的一切,老天爷收了他吧!

    刀剑的敲击声又从远处传来,紫苏停住脚步,看见一群年轻人从她面前的树林里冲了出来,手中全都拿着钩镰枪和出鞘的剑。丙火王子跑在他们前面,她也认出了其它的学生,喊声从他们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那是男人愤怒的吼叫。

    “丙火王子!出了什么事?”

    丙火王子听到紫苏的声音,回身跑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焦虑和恐惧,脸上则流露出绝不向这些情绪屈服的决心。“紫苏,你在干什么?离开庭院,紫苏,这里很危险。”

    有几个年轻人还在跑,但大多数学徒都不耐烦地等着他,看起来,所有护法的学徒都在这里了。“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丙火王子!”

    “丹景玉座今晨被废黜了,快走,紫苏!”

    蓝色的丝布掉在地上:“废黜?不可能!怎么被废黜的?为什么?这怎么可能发生呢,为什么?”

    “丙火王子!”一名年轻人喊道,其它人也挥动着手中的兵刃,一同喊着:“丙火王子!白蛊雕!丙火王子!”

    “我没时间了,”丙火王子急迫地对她说,“这里到处都有战斗,他们说,夏候征人要救出金灵圣母,我必须去白塔了,紫苏,离开!求求你!”

    丙火王子转过身,奔向白塔,其它人也高举兵刃跟在他身后,其中有些人还在喊着:“丙火王子!白蛊雕!丙火王子!少白~军冲锋!”

    紫苏盯着他们的背影。“你没有说你是哪一边的,丙火王子。”她低声说道。

    战斗的声音更大了,紫苏这时才注意到,呼喊的声音和兵刃交击的声音正从四面八方传来,混乱的声音让她觉得全身紧绷,双膝不停地打颤。这不可能发生,不可能是这里。

    丙火王子是对的,立刻离开白塔的庭院才是最安全、最聪明的选择。只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而在外面,紫苏觉得自己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在这里又能做什么?”紫苏生气地问自己。

    但紫苏并没有转向庭院的门口,也没有去捡地上的云锦,她跑进了树林,寻找藏身之处。她不觉得会有人像吃一只小鸡一般吃掉“林紫苏”。这个想法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冒这种风险是愚蠢的。战斗迟早会结束,等到那时,她就要决定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

    而在牢房的沉郁黑暗中,丹景玉座睁开眼睛,翻转身体,浑身颤抖,最后归于寂静。还是上午吗?审讯花了很长的时间。她竭力想忘却身上的痛楚,只要还能呼吸,就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了。身体下的粗糙石地板磨痛了她背上的伤处,汗水刺激着全身的伤口,让她在冰冷的空气中打颤,她觉得膝盖到肩膀之间所有的地方都被疼痛啮咬着。

    丹景玉座想,她们至少应该把法衣留给我。空气很干燥,其中弥漫着一股陈旧霉腐的灰土气,一座地牢。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的时代以来,就没有人到过这里了,最后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是习雯。

    丹景玉座在黑暗中露出痛苦的神色,没有什么事可以遗忘,咬紧牙关。她在岩石地板上坐起身,找到一面墙壁,靠了上去,砌成墙壁的石块将一阵阵寒意传入她的后背。

    小事情,她对自己说,想想小事情。

    冷。

    热。

    我觉得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给我送水来,如果她们会的话。

    丹景玉座不禁又去感觉她的巴蛇戒,它已经不在她的手指上了。她并不觉得它还会在那里,她仍然记得她们将它拔走时的情景,但过了一段时间,事情就开始变得朦胧。那是让人感谢的恩赐朦胧,但丹景玉座仍然记得自己最后还是告诉了她们每一件事,几乎每一件事。她成功地隐瞒了一点,一点而已。

    在嚎叫的间隙中,丹景玉座渴望着能回答她们,只要她们能停下来,即使只是停下一会儿,只要……她伸手抱住自己,不让自己发抖,但作用并不大。我会保持冷静的,我没有死,这是我首先要记住的,我没有死。

    “尊主?”桑扬不稳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您醒了吗?尊主?”

    “我醒了。”丹景玉座叹了口气,她曾经希望她们能放过桑扬,把她轰出城去,但现在知道在这牢狱中还有另外一位女性陪着她,这让她感到一些安慰,但这种感觉又立刻给她带来一种深深的愧疚感。“很对不住连累了你,女……”不,现在她没有权利这么称呼桑扬了,“我很对不住,桑扬。”

    很长一段时间里,牢房中只是一片沉寂。

    “您……还好吗,尊主?”

    “我们姐妹相称吧,桑扬,叫我姐姐就好。”尽管心里知道,丹景玉座还是试图要拥抱太一。什么也没有,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无尽的空虚。再也没有了,一生的目标,现在她失去了船舵,漂流在一片远比这间牢房更加黑暗的海洋中。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并为这些泪水而感到生气。

    “我不再是丹景玉座了,桑扬。”一丝怒意渗进丹景玉座的声音,“我觉得,厉业魔母将会取代我的位置,大约她现在已经取代了。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拿那个女人去喂冉遗鱼!”

    桑扬没有赞同,她的回答只是一阵深长、绝望的叹气。

    一阵钥匙转动的声音在生锈的铁锁中响起,让丹景玉座抬起了头。在把桑扬和她扔进来之前,没有人会想到要在这把锁里点些油,保持它的功用,而锁中锈蚀的部分现在仍然难以转动。带着满身的痛楚,她强迫自己站起身。

    “起来,桑扬,站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桑扬顺从地站了起来,并且在低声的呻吟之间喃喃地说着什么。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遗失

    桑扬用大一点的声音说道:“这有什么用?”

    “至少她们不会看到我们蜷缩在地板上哭泣。”丹景玉座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更坚定一些,“我们还能战斗,桑扬,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能战斗。”

    太可怕了,苍天啊,她们遏绝了我!她们遏绝了我!强迫自己平静下心神,丹景玉座握紧了拳头,又尽力用脚趾抠住粗糙的岩石地面,她希望自己喉咙里的声音不要那么像一阵呜咽。

    紫苏将自己的行李扔在地板上,将披风甩到身后,用双手全力转动钥匙。这把钥匙有她手掌的两倍长,像门上的锁一样锈迹斑斑,这个大铁环上其它的钥匙也一样。空气寒冷而潮湿,仿佛夏日的气息根本无法触及到如此幽深的地方。

    “快呀,孩子。”雷三姐为紫苏举着油灯,喃喃地说道,一边还不停地向幽黯的石砌走廊两端窥望着。很难相信这个有着好几层下巴的女人曾经是个美人,但紫苏认为,她现在真的很美丽。和这把钥匙搏斗着,她摇了摇头。

    她是在溜回自己的房间时遇到雷三姐的,回房间去是为了现在身上这件朴素的灰骑装,还有其它几样东西。实际上,胖女人正在找她,看到她平安无事,雷三姐立刻狂喜地大声叫嚷着“林紫苏”,而且差点要把紫苏锁在房间里,直到一切危险都过去。

    紫苏至今仍不清楚雷三姐是如何让她把藏在心里的意图说出来的,而这位胖女人竟然不情愿地提出会帮忙,那种震惊的心情至今仍然没有从紫苏的心中完全退去。

    真像是个依照自己的心情而冒险的小姑娘。嗯,我希望她能……她是怎么说的?帮我离开这个泡菜坛。这把他娘的钥匙一直转不动,她用尽全身的力量,拼命地扭动它。

    实际上,紫苏要感谢雷三姐的原因很多,如果只有她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准备好每一样东西,甚至可能根本找不到它们,至少不会只用了这么一点时间,而且……而且,当她撞上雷三姐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告诉自己,她竟然想这么做,她真是个傻瓜,她应该立刻就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找匹马跑去晋城,不要等到有人决定把她的脑袋也挂在白塔前作为装饰。

    紫苏怀疑,其实自己一直就想逃离这里,从来不曾真正忘怀过这个计划,所以甚至当雷三姐将几件漂亮衣裙放进她的行李中时,感激之余,她也没有任何异议。

    反正花片和香粉总是可以在路上意外“遗失”的。

    为什么这把他娘的钥匙就是转不动?大约雷三姐能……

    钥匙突然转动了,门锁里随之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紫苏立刻开始担心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断在了锁里头,但当她推动那扇粗重的木门时,门开了。抓起地上的包裹,她走进岩石牢房……又困惑地停住了。

    灯光中,牢房里有两个女人,浑身上下除了青黑色的瘀伤和红色的鞭痕之外,没有任何蔽体之物。突然出现的强光让她们用手遮住了眼睛,片刻之间,紫苏还不能确定她们就是她要救的人。她们之中一个身材相当高,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另一个矮一些,显得更加强健,皮肤也更白皙。她们的脸看起来应该就是————应该没错,就是她们。

    尽管遭受酷刑,但她们脸并没有受伤,所以紫苏应该可以确定。然而,那种鬼子母不受岁月侵蚀的特点,已经从她们的脸上退去。紫苏可以毫不犹豫地认定,眼前这两名女子顶多也就比自己大六七岁而已,而且她们肯定不是鬼子母了。

    紫苏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感到困窘,不由得脸上一阵发热。在她们四周,她看不到任何幻像和光晕,鬼子母身边总是有各种幻像和光晕的。不要去想了,她对自己说。

    “哪里?”两名女子中的一人问道,停了一下,她清了清喉咙,“你们怎么拿到钥匙的?”是丹景玉座的声音。

    “是她,”雷三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用一根粗指头戳了戳紫苏,“快点,孩子!我已经太老、太迟钝,不适合参加冒险了。”紫苏惊讶地望着她,雷三姐是坚持要跟来的,她说过她不会置身事外。紫苏想问丹景玉座,为什么她们两个会看起来突然年轻了那么多,但现在没时间问这些琐碎的问题了。他娘的,我太习惯当林紫苏了!

    将手中的一个包裹塞给赤裸着身体的女子,紫苏飞快地说:“衣服。尽快穿上,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我让那名卫兵以为我要给他几个吻,让我可以进来报复你,因为你对我一直都很坏。就在他心猿意马的时候,雷三姐用面棍敲了一下他的后脑,我不知道他会睡多久。”她退到门外,担忧地望着卫兵室的方向,“我们必须快一些。”

    丹景玉座已经解开了包裹,开始将里面的衣服套在身上。除了一件木棉衬衣之外,那里头全都是朴素的褐色粗麻衣服,属于那些来白塔寻找鬼子母解决问题的乡下妇人的穿着,只是为了骑马方便而在裙侧留出的开叉显得有一点不寻常。

    那些开叉都是雷三姐做的,紫苏拿起针线只会刺伤自己。桑扬也拿起了一件衣服,但她似乎对悬在腰带上的短匕首比对衣服本身更感兴趣。

    至少,三个衣着朴素的女人有机会在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下离开白塔,有许多前来寻求帮助的人因为这场战斗而被困在了白塔里,再多三个从藏身之处爬出来的人,最糟糕的结果也只是被赶到大街上,只要没人认出她们就行。

    她们的面容大约会有很大的帮助,没有人会将两名年轻女子————至少看起来很年轻————当成是丹景玉座和太微玄使。前丹景玉座和前太微玄使,紫苏提醒自己。

    “只有一名卫兵?”丹景玉座一边问,一边打着哆嗦穿上厚长袜,“奇怪,就是看管小偷也会比这个更严格。”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我忠于白塔

    丹景玉座将脚探进坚固的布鞋里,眼睛看着雷三姐:“真高兴能见到有人不相信对我的指控,不管那些指控是什么。”

    胖女人皱起眉,垂下下颔,让她出现了第四层下巴。“我忠于白塔。”她坚定地说,“这些事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厨子,这个蠢姑娘让我觉得起太多当我还是个蠢姑娘时的事情。看见你,我觉得我现在应该记起来,我不再是个有柳腰的姑娘了。”她将那盏灯塞进紫苏的手里,然后转身要走。

    紫苏抓住她的粗胳膊:“雷三姐,你不会告发我们吧?毕竟你也做了这么多的事。”

    胖女人的宽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半是回忆,半是悔伤:“哎哟,林紫苏,你确实让我觉得起了我在你这个年纪时的样子,愚蠢的行径,我好几次差点因此被吊死。我不会出卖你的,孩子,但我必须生活在这里。第二次钟声响起的时候,我会派个姑娘给那名卫兵送去一些桂花酿,如果他那时还没有醒过来,也没有被别人发现,你们就会有超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雷三姐转过身面对另外两名女子,脸上突然现出了支使厨房助手时的严厉表情:“听着!你们要好好利用这半个时辰!我知道,她们是要让你们去洗刷盘碗,这样她们就能把你们当成教训别人的例子。我不在乎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那是鬼子母的事,不是厨子的,无论谁当丹景玉座,对我而言都不会有什么差别。但如果你们让这个姑娘被抓住了,我会从日出到日落不停地用鞭子抽你们,无论你们是在洗油锅还是在刷痰盂!你们会希望她们没有把你们交到我手里,而是砍了你们的脑袋,而且不要以为她们会相信我曾帮助你们逃走。每个人都知道,我只管我的厨房,你们听清楚了!动作快!”

    微笑又回到雷三姐的脸上,她捏了一下紫苏的面颊:“快点带她们走吧,孩子。哎哟,我会想念帮你打扮时的情景的,真是个漂亮的娃娃。”最后又用力捏了一下,她转过身,有些蹒跚地小跑步离开了牢房。紫苏生气地揉着自己的脸颊,她讨厌雷三姐这么做,那个女人就像一匹拉重车的马一样强壮。

    差点被吊死?

    雷三姐曾经是怎样一个“有精力”的姑娘啊?

    小心地将连身裙套过头顶,桑扬重重地哼了一声。“尊主,她竟然那样对您说话!”她的头从衣服的领口伸出来,脸上满是怒容。

    “我真惊讶她竟然会帮我们,如果她是那样想的话。”

    “无认如何她确实帮了我们,”紫苏对她说,“要记住的是这一点,而且我觉得,她会遵守诺言,不会出卖我们的,我确信。”桑扬又哼了一声。

    丹景玉座将披风披在肩上:“现在已经不同了,桑扬,我不再拥有那个头衔了,而明天,你我很可能会成为她手下的两个洗碗女工。”桑扬扭紧双手,好让它们不再颤抖,眼睛也不敢去看丹景玉座,而丹景玉座只是继续用干涩的嗓音平静地说着,“我觉得,雷三姐同样会遵守……其它那些诺言……所以即使你不在乎厉业魔母是否会把我们两个像网到的鲨鱼般吊起来让全世界观看,我还是建议你动作快一点,桑扬。至于我自己,当我还是姑娘时就痛恨刷那些油腻的锅子,我毫不怀疑,现在的我依然痛恨。”

    桑扬沉着脸开始系起乡下衣服上的衣带。

    丹景玉座转向紫苏:“大约你不会那么渴望救出我们,如果我告诉你,我们都已经被……遏绝了。”她的声音没有动摇,但说出那个词的时候,她的声音确实显得有些僵硬,眼里流露出痛苦和失落。意识到丹景玉座的平静只是外表的掩饰,这让紫苏极为吃惊。“任何见习使都能绑住我们,紫苏,大多数初阶生也可以。”

    “我知道。”紫苏小心地不让自己的声音显露出哪怕是最细微的同情,现在同情有可能打碎她们两个仅存的自制力,而她需要她们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件事已经在城市中所有的地方公布了,相同的告示被挂在所有她们能钉上任何一张纸的地方,但你们还活着。”

    桑扬苦涩地笑了笑,紫苏假装没看见:“我们最好立刻离开,那名卫兵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也可能有人会发现他。”

    “带路,紫苏,”丹景玉座说,“现在全靠你了。”过了一会儿,桑扬微微点了一下头,匆匆披上披风。

    在黑暗走廊末端的卫兵室,那名孤独的卫兵仍然瘫软地趴在地上,面孔就贴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那顶本来可以保护他免于被敲痛头的头盔被放在粗木桌上,一盏点亮的油灯旁边,他的呼吸似乎很平稳。

    紫苏没有多看他一眼,不过她希望这卫兵伤得不会太重,毕竟他没有因为她说出那样的话就想轻薄她。

    她带着丹景玉座和桑扬穿过监牢的木铁大门,跑上狭窄的石头阶梯。她们必须尽快行动,如果有人看见她们从监狱出来,再想装成求告者就绝不可能了。

    虽然她们没看见其它卫兵,也没有任何其它人,但直到她们爬出白塔底层,来到通往白塔主体的小门前时,紫苏都一直屏住呼吸。紫苏将小门推开一点缝隙,探头往走廊两端观望。

    黄铜的灯盏靠在装饰着带状花纹的白色大理石墙边,紫苏的右侧有两个女人正向远处迅速走去,她们并没有回头看紫苏。紫苏没有看见她们的面孔,但从那种充满自信的脚步来看,肯定是鬼子母。在白塔,即使是一位女王也会显得战战兢兢。

    在另一个方向上,六个男人也在向远处走去,同样明显的,从他们狼王般优雅的步伐和背上与周围环境颜色相融合的披风看来,他们都是护法。

    紫苏一直等到护法们也离开了这条走廊,才闪出门口:“没有人了,来吧!戴上你们的兜帽,低下头,显出有点害怕的样子来。”对于紫苏自己来说,这点是不需要伪装的,从身后两名女子寂静无声的随行动作来看,紫苏认为她们也不需要伪装。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什么也不想

    白塔的走廊里本来就行人稀少,现在更是空旷无人了,只是偶尔她们面前会出现几个人影。但无论是鬼子母、护法还是仆人,所有人都脚步匆匆,专注于她们自己的事情,根本无暇多看一眼,白塔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们走过走廊的一处交岔路口,这里浅绿色的瓷砖地板上有许多血污的斑点,其中有两片血迹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似乎是有尸体从这里被拖走了。丹景玉座停下脚步,凝神看着血迹。

    “出了什么事?”丹景玉座问,“告诉我,紫苏!”桑扬紧紧握住腰间的短匕首,警戒地望着周围,仿佛是随时准备抵抗可能发生的攻击。

    “是战斗。”紫苏不情愿地说。她本来希望能在这两名女子离开白塔庭院,甚至是离开城市之后再告诉她们这件事。她催促她们绕过黑色的血迹,并不停地阻止她们回头看。“从昨天就开始了,就在你们被抓住之后,大约直到一个时辰前才结束,而且还不算是彻底结束。”

    “你是说护法们吗?”桑扬惊呼道,“护法们彼此残杀?”

    “护法,卫兵,所有人,就在抓你们的行动被公开宣布之后,两三百个自称是来干活的泥瓦匠的人突然占领白塔,接着所有人就厮杀了起来。”

    丹景玉座的脸上显出怒容:“楚凤楼!我早就该知道,她的心不在焉是装出来的。”

    丹景玉座的面容变得愈发扭曲,直到紫苏以为她大约要哭了。

    “过堂白虎神卫符也不能做到的事,我们自己却做出来了。”虽然眼角闪烁着泪光,但她的声音里却充满着火气:“上天拯救我们吧,我们已经毁了白塔,我们都干了什么。”

    丹景玉座长长的叹息似乎将她胸中的空气连同她的怒火都带走了。

    “我觉得,”过了一会儿,丹景玉座悲伤地说,“白塔中还有人在支持我,我应该高兴,但我几乎宁愿他们没有任何行动。”紫苏竭力压抑着自己的表情,但那双锐利的大眼睛似乎能看穿她每一次睫毛的闪动。“或者,他们真是在支持我吗?紫苏?”

    “有些人是的。”紫苏不打算告诉丹景玉座,支持她的人数量有多么稀少,至少不是现在,但她必须打消丹景玉座认为白塔里仍然有支持自己的势力的念头。“厉业魔母没耐心观察卿月盟是否会支持你,现在白塔里已经没有卿月盟鬼子母了,至少没有活着的,我知道这一点。”

    “浣花夫人呢?”桑扬焦急地问,“还有璐瑶安夫人?”

    “我不知道,鼍龙派也没有剩下多少人了,至少不在白塔里了。总之,其它宗派都分裂了,但大多数凌日盟仍然留了下来,就我所知,反对厉业魔母的人不是逃走,就是死了。丹景玉座……”

    称呼她的名字仍然让紫苏感到很奇怪,桑扬愤怒地低声嘀咕着,但现在称呼她“尊主”只会是一种讽刺。

    “丹景玉座,指控你的罪名之一,就是宣称你和桑扬安排了萧子良的逃亡,成少卿也在战斗中逃走了,她们将这个罪责同样加在你的头上。她们并没有公开宣布你是混沌妖皇的爪牙,我觉得,她们是害怕让别人联想到玄女派,但对你的指控和这种宣告已经差不多了,我觉得,每个人都会知道言外之意的。”

    “她们甚至不会承认事实,”丹景玉座低声说,“她们将扳倒我的理由,与她们的未来计划根本毫无二致。”

    “魔尊的爪牙?”桑扬困惑地喃喃道,“她们宣称我们……”

    “为什么她们不会?”丹景玉座重重地一呼一吸,“她们已经做了这么多,又有什么不敢做的?”

    两名女子用披风紧紧裹住自己的肩膀,任由紫苏引领她们向前走去,紫苏现在只希望她们的表情不要如此绝望。当她们靠近一扇通往外面的门时,紫苏的呼吸轻松了许多。她将马匹藏在庭院中的一片树林里,就在距离西侧大门不远的地方。

    骑马从大门出去会不会很困难仍然是个问题,但只要能找到那些马匹,她们就离自由更近一步。守卫肯定不会阻止三名女子离开的,她一直这样对自己说。

    紫苏要寻找的门口就在前方,一扇装饰朴素的小门,门外的路也很偏僻,正好处在这条走廊与环绕白塔的大走廊交接点相反的位置。

    这时,厉业魔母出现在紫苏眼前,她正从外侧的走廊里朝她们走来。紫苏立刻双膝跪倒在瓷砖地板上,她蜷起身子,低下头,将脸藏在兜帽里,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要从肋骨中跳出来了。

    紫苏安慰自己,一名求告者,这就是我的身份,只是个单纯的女人,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关系,唉,上天啊,救救我们!

    紫苏微微抬起头,让自己能从兜帽下缘向外窥看,她几乎预期自己会看见得意洋洋、俯视着她的厉业魔母。

    但厉业魔母根本就没有看紫苏一眼,径直走了过去,宽阔的丹景玉座穿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披在肩上。苦菊跟在她身后,肩上披着太微玄使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白色为主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标示着她的宗派。

    十几名鬼子母在苦菊之后走了过去,其中大多数是凌日盟的,不过紫苏还是看见了两个黄色穗子外衣,一个绿色的和一个褐色的。六名护法走在队伍两侧,每个人都手握剑柄,警戒地巡视着周围。那些护法也只是稍稍看了一下跪倒的女子,就走了过去。

    紫苏这时才发现,跪倒的女子一共有三个。她几乎也以为丹景玉座和桑扬会向厉业魔母的喉咙扑去,但她们也只是像她一样微微抬起头,看着那支队伍消失在走廊远方。

    “很少有女性被遏绝。”丹景玉座仿佛是在对自己说话,“被遏绝的女子也全都活不了多久。但据说,活下来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件像导引真气一样让你想去做的事。”

    那种失落的感觉已经从她的眼里消失了。

    “一开始我以为我会想扯出厉业魔母的肠子,把她挂在阳光下晒干,现在,我知道了,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只想能有一天,告诉这条水蛭,她要一直活下去,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诬陷我是魔尊的爪牙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给我一个理由

    “还有苦菊,”桑扬用绷紧的声音说,“苦菊!”

    “我一直害怕她们会感觉到我,”丹景玉座继续说着,“但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可以让她们感觉了,看来,这是被……遏绝的好处。”

    桑扬愤怒地昂起头,丹景玉座对她说:“我们一定要尽量利用能找到的一切优势,并且因这些优势而感到高兴。”最后那句话仿佛是她为了劝慰自己而说的。

    等到最后那名护法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之后,紫苏咽下了蓄积在喉咙中的唾液。“我们以后再说优势的问题,”她哑着声音说了一句,又咽下一口唾液,“先让我们去马匹那里吧!最艰难的时刻一定已经过去了。”

    没错,当她们跑出白塔,进入正午的阳光中时,最艰难的时候似乎真的已经过去了。这次灾变惟一留下的痕迹,只是白塔庭院东侧一根升上无云天空的烟柱。一队队人在远处移动,但没有人朝这三名正从岩石波浪般高耸的图书馆前匆匆跑过的女子瞥一眼。

    她们沿着一条小路一直跑到庭院西侧,穿进一座任何城市中都罕见的榕树和常绿乔木树林中,找到一片被羽叶木和白皮松所环绕的小空地。

    紫苏看见那三匹上好鞍的马仍然绑在她和雷三姐安排好的地方,脚步顿时轻松了许多。

    丹景玉座立刻走向一匹毛发蓬松的矮壮母马,它比其它两匹马都要矮上两手。“这匹马很适合我现在的状况,而且它看起来比其它两匹更温顺,我从来就不是一名好骑手。”她摸了摸那匹母马的鼻子,那匹马也用鼻子蹭着她的掌心。“她叫什么名字,紫苏?你知道吗?”

    “卷卷,它属于……”

    “是她的马。”丙火王子从一株粗大的白皮松后面走出来,一只手放在佩剑的长剑柄上,他的脸上还留着一道道血痕,正像紫苏在返回嘉荣城的第一天在他脸上所看见的幻像一样。“我看见她的马时就知道,你一定在盘算些什么,紫苏。”

    丙火王子的黄褐色头发被血液粘在一起,眼睛有些失神,但他走向她们的时候,脚步依然很稳定————一个高个子男人却有着猫般的优雅,一只正在走向老鼠的猫。

    “丙火王子,”紫苏开口说道,“我们————”

    丙火王子的剑已经离鞘,挑起了丹景玉座的兜帽,锋利的剑刃就靠在她的喉咙上。这时,紫苏还没来得及说出下一个字,丹景玉座的呼吸声清晰可辨,但她只是平静地望着丙火王子,仿佛她的身上还披着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

    “不要,丙火王子!”紫苏喊道,“你不能这样!”她向丙火王子迈出一步,但丙火王子对她看也不看,抬起另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再向前了。

    紫苏停在了原地,丙火王子像一根被紧紧卷起的钢条,随时准备朝任何一个方向爆发。紫苏注意到桑扬用披风遮盖住一只手,只能在心里祈祷那个女人不会愚蠢到抽出腰间的匕首。

    丙火王子审视着丹景玉座的脸,缓缓地点着头:“是你。我不太确定,但这种……伪装不能……”丙火王子没有移动,但丹景玉座突然睁大的眼睛表明他正在剑刃上施加压力,“我的妹妹和半夏在哪里?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更让紫苏害怕的是,虽然丙火王子满脸血污,眼中不再有神采,全身紧张得几乎要开始颤抖,抬起的另一只手似乎也被完全忘记,但他的音调没有任何起伏,声音里也没有任何情绪。

    紫苏只能从丙火王子的说话声中听到疲倦,比她一生中听到的任何声音都更显疲倦。

    丹景玉座的声音几乎像往常一样平静:“我最后听到她们的讯息时,她们都很安全,现在我无法得知她们在哪里。难道你宁愿让她们在这里,在这场暴~乱的中心?”

    “不要和我玩鬼子母的文字游戏,”丙火王子低声说,“告诉我她们在哪里,直接说出来,让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云梦泽,”丹景玉座毫不犹豫地说道,“就在云梦泽城里,她们正在一位名鬼子母教导下学习,她们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不在晋城。”王子喃喃地说。片刻之间,他似乎在仔细考虑这个问题,突然,他说道:“她们说你是混沌妖皇的爪牙,玄女派鬼子母,你是吗?”

    “如果你真的相信这种话,”丹景玉座平静地说,“那就砍掉我的脑袋吧!”

    看着他握住剑柄的指节渐渐泛白,紫苏几乎要发出一阵尖叫。她小心地伸出手,将手指放在丙火王子伸出那只手的手腕上,同时小心地不让他觉得自己除了要碰到他之外还有别的目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将手指放在石头上。

    “丙火王子,你认识我,你不能以为我会帮助玄女派啊!”他的眼睛没有从丹景玉座的脸上移开,也没有丝毫眨动,“王子,仪景公主支持她和她所做的一切事,你自己的妹妹,王子。”他的肌肉仍然绷紧得如同石头。“半夏也相信她,王子。”他的手腕在她的指尖中颤抖了一下,“我发誓,丙火王子,半夏相信她。”

    丙火王子的目光飞快地扫向紫苏,又立刻回到丹景玉座身上:“为什么我不该抓住你的脖子,把你拖回白塔去?给我一个理由。”

    丹景玉座的眼神比紫苏想象中要平静许多:“你可以这么做,我觉得,我的挣扎不会为你制造多少麻烦,不会比一只小猫更难对付。昨天,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女人之一,大约我就是最强大的,国王和女王们会应我的召唤而来,即使他们痛恨白塔和白塔所支持的一切。今天,我会为今晚是否有食物果腹而担忧,我将不得不睡在灌木丛里。在一天的时间里,我就从世界上最强大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只想能找到一座农庄了此残生的逃亡者。无论你认为我做过什么,这不算是个合适的惩罚吗?”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一起走吧

    “也许吧。”过了一会儿,丙火王子说道。

    看到丙火王子以流畅的动作将剑收回到鞘内,紫苏放松地深吸了一口气:“但这不是我会让你走的原因,厉业魔母大约会要你的脑袋,而我不能同意她这么做。我必须留下你的性命和你所知道的信息,当我需要时可以加以利用。”

    “丙火王子,”紫苏说,“和我们一起走吧!”一名接受护法训练的剑士在将来的日子里大约会很有用。“这样的话,你就可以随时让她回答你的问题了。”

    丹景玉座的目光向紫苏闪动了一下,她的目光没有真正离开丙火王子的脸,也没有明显表现出愤怒的情绪,至少,她把怒意克制住了。“丙火王子,半夏和仪景公主相信丹景玉座,你难道不能相信吗?”

    “不要对我要求太多,不要超出我能给予的范围,”丙火王子低声说,“我会带你们去最近的大门,没有我,你们永远也出不去,这就是我能做的一切了,紫苏,而且这已经超出我应该做的。抓你的命令已经发出了,你还不知道吗?”

    丙火王子的目光转回丹景玉座身上,“如果半夏和我妹妹出了什么事,”他还是用那种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我会找到你,无论你藏身何处,我会确认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的身上。”他突然走到十几步外的地方,双臂交叠在胸前,低下了头,仿佛他已经无法容忍自己再去看她们了。

    丹景玉座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颈侧,一条红色的细痕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我已经伴随上清之气生活了太长的时间,”她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稳定,“我已经忘记面对一个可以轻易举起你、把你像根细线般捻断的男人是什么感觉。想不到我又变成男人面前的弱女子。”

    丹景玉座转头看着桑扬,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长久陪伴自己的女人,然后,她碰了碰自己的脸,就好像不确定它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从我阅读过的纪录来看,这应该是要稍久一点才会出现的征状,但大约厉业魔母的粗暴虐待对它产生了影响。伪装,他是这么称呼它的吧,大约它确实会产生这种作用。”丹景玉座笨拙地爬上卷卷的背,紧紧握住缰绳,仿佛这匹毛茸茸的母马是一匹性情暴烈的战马。

    “另一个优势就是,看来,被……我必须学会用不颤抖的声音说这件事,我已经被遏绝了。”丹景玉座故意用平缓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然后点点头:“言归正传,如果以桑扬为参照,我外表应该年轻了整整十五岁,大约还更多。我知道,有些女人为了这个会付出任何代价。”

    丹景玉座瞥了丙火王子一眼,男孩仍然背对着她们,但她还是放低了声音。“第三个优势,我们的舌头肯定已经自由了,可以这么说吧?我已经有几年时间没想过小莱了,一个我儿时的朋友。”

    “你们现在会像我们一样变老吗?”紫苏一边问,一边爬上了马鞍。现在说这个总比评论那则谎言要好,总比记得她现在已经能够说谎要好。桑扬用娴熟的技巧骑上了第三匹母马,催着它溜了一圈,试了试它的步伐,她以前一定骑过马。

    丹景玉座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还不曾有被遏绝的女子长寿到能解开这个谜题。我打算自己发现。”

    “你们到底是要走,”丙火王子严厉地问,“还是要坐在这里闲聊?”没有等待回答,他已经向树林里走去,她们催赶着坐骑跟在他后面,丹景玉座仍然用兜帽遮住自己的脸。无论是否有伪装,她显然是不打算冒险,桑扬也同样将自己紧紧地裹住。

    过了一会儿,紫苏效仿她们戴上了兜帽。厉业魔母要抓她?这就意味着她知道“林紫苏”就是她了,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多久?

    当紫苏一边四处闲逛,一边以为自己安全隐藏时,她已经监视自己、讥笑自己多久?

    这真是个令人胆寒的想法。

    她们在一条沙砾小路上赶上丙火王子,有二十个或更多的年轻男子正朝她们大步走来,有一些比丙火王子还要大几岁,其它的只是刚刚成年而已。

    紫苏怀疑其中最小的几个男孩还没有刮过胡子,至少不是像成年男子般得定期刮胡子,但所有人的腰间或背上都佩着剑,其中有三四个人还佩着胸甲。不止一个人的身上能看到染血的绷带,大多数人的衣服上也都有血迹,每个人都有着和丙火王子相同的凝定眼神。看到丙火王子,他们全都停下脚步,用右拳拍了一下胸膛。

    丙火王子点头向他们致意,脚步却丝毫没有减缓,那些年轻人自动地跟在了三匹马的后头。

    “那些学生?”丹景玉座喃喃地说,“他们也参加战斗了?”

    紫苏尽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们称自己为少白~军。”

    “合适的名字。”丹景玉座叹了口气。

    “他们有的还只是个孩子。”桑扬喃喃地说道。

    紫苏不打算告诉她们,卿月盟和鼍龙派的护法曾经计划抢在她们被遏绝之前救出她们,如果不是丙火王子鼓动了那些学生————包括那些“孩子”————率领他们冲进白塔去阻止,他们大约就成功了。那是一场拼死的战斗,学生对抗老师,没有慈悲,没有宽恕。

    高大的、镶满青铜门钉的朱雀之门敞开着,但是门边驻守着许多守卫。一些是胸口上佩着嘉荣城之焰纹章的卫兵,另一些则穿着苦力的服装,身上却不搭调地佩戴着胸甲和头盔,那一定就是那些伪装成泥瓦匠的家伙了。

    两种人看起来都很善于使用兵刃,而且都很认真地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但他们泾渭分明地站在大门两侧,望向对方的目光中都充满了猜疑。一名头发灰白的军官站在白塔卫兵室外面,双臂交叠在胸前,看着丙火王子带着三名女子走到门前。

    “路引!”丙火王子喊道,“快!”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到底都写了什么

    “嗯,你们一定就是我听说的那些少白~军吧!”头发花白的男人说道,“一群他娘的小牛犊子。我接到命令,任何人都不得离开白塔庭院,那可是由丹景玉座本人签发的命令。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违抗命令?”

    丙火王子缓缓抬起头。“我是白民乘黄的丙火王子,”他低声说,“我要看着这些女人离开,或者看着你被砍掉脑袋。”

    其它少白~军也走上来,在丙火王子身后散开来,将手放在剑柄上,不眨眼地瞪着这些卫兵,丝毫不在意卫兵的人数比他们还要多。

    老军官不安地耸了耸肩膀,另一名卫兵小声说:“他就是那个据说杀了夏候征人和休屠芳的人。”片刻之后,那名军官朝卫兵室一甩头,一名卫兵跑了进去,很快又跑了回来。这时他的双手捧着一块附有白纸的写字板,板子的一角放置着一只黄铜小碗,碗里的红色蜡漆还在沸腾着。

    丙火王子让卫兵抓紧写字板,他自己在一张纸上用力写下了几行草字。

    “这可以让你们通过守桥的卫兵。”他说着,把红色蜡漆滴在自己的签名下面,将手指上的玺戒狠狠地按了下去。

    “你杀了休屠芳?”丹景玉座用足以配得上她先前地位的冰冷声音说道,“还有夏候征人?”

    紫苏的心沉了下去。心里狂喊:安静,丹景玉座!记住你现在是谁,安静!

    丙火王子转身面对着三名女子,眼睛如同炙热的火焰。“是的!”他咬着牙说,“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尊敬他们,但他们站在……站在对立的那一边,我只能……”他猛地将那张被他盖下印章的纸塞进紫苏的手里,“走!走,不要等我改变主意!”他拍了一下紫苏的坐骑,然后又狠狠地拍了卷卷和另一匹马,让三匹马向敞开的大门跑去。“走!”

    紫苏任由自己的马快步小跑过环绕白塔庭院的大广场,丹景玉座和桑扬紧跟在她身后。广场上空无一人,广场外的街道也是一样,马蹄敲击着石板地面,发出空洞的回音,没有逃出嘉荣城的人肯定全都躲起来了。

    紫苏在马背上仔细端详丙火王子给她的那张纸,那枚红蜡漆的印章图案是一只扑向猎物的蛊雕。

    “它上面只说我们拥有离开的许可,所以我们可以凭这个过桥,也可以用它去搭一条船。”利用一条没有人知道的路径离开应该是聪明的选择,即使是丙火王子也应该能隐瞒过去,紫苏并不真的认为他会改变主意,但他太脆弱了,一个错误的打击就能将他粉碎。

    “这大约是个好主意。”桑扬说,“我总觉得楚狂才是他们两个之中更危险的,但我不再确定了,夏候征人,还有休屠芳……”她颤抖了一下,“比起马来,可能一艘船可以更快地把我们带到更远的地方。”

    丹景玉座摇了摇头:“大多数逃亡的鬼子母肯定都会选择走桥,这是在有人追击你时逃离城市最好的办法,要比等待船伙儿收锚扬帆才能启航的船只更快。如果我要重新聚集她们,我就一定要留在嘉荣城附近。”

    “她们不会再跟随你了,”桑扬用平静却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你已经不再有披上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的权利,甚至也不能戴上外衣和巴蛇戒了。”

    “我大约不能再穿上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丹景玉座用同样平静的声音回答,“但我仍然知道如何为了应对风暴而组织一群船伙儿,而且,既然我不能披上七明四照玄光丹裙了,我就一定要确保她们找出正确的人选来接替我的位置。我不会任由厉业魔母如此僭妄地自称丹景玉座,接替我的人一定要拥有强大的上清之气,一定要能看到正确的道路。”

    “那么你就是要辅佐……真龙了!”桑扬厉声说道。

    “除此我还能做什么?蜷缩起来等死?”

    桑扬打了个哆嗦,仿佛脸上刚刚被人击了一拳,三个人又一言不发地赶了一段路。街道上一直都没有看见行人,她们身边包围着各种形状奇特的巨大建筑,如同风雕的悬崖、翻涌的波浪和飞翔的群鸟,但在渺无人烟的环境里,它们只是散发出一阵阵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突然有一个人从前面的街角里冲了出来,跑过一道又一道的门,就像是在为她们侦察沿路的状况,那个人并没有减轻空旷的感觉,反而让这种感觉显得更沉重了。

    “我们还能做什么?”桑扬最后说道,她颓丧地坐在马鞍上,和一袋谷子没什么两样。“我感觉那么……空虚,空虚。”

    “找东西填满它,”丹景玉座坚定地对她说,“任何东西,烹调食物,照料病患,找一个男人成亲,养一群孩子。至于我,我要看着厉业魔母得到她应有的下场,如果她真的相信我会危害白塔,我大约就能饶恕她,可能吧。但从我压倒她成为丹景玉座的那一天开始,她心中就满怀嫉妒,她会干出这种事,嫉妒不亚于其它任何动机,为此,我打算扳倒她。这个心愿已经将我填满了,桑扬。当然,还有令公鬼一定不能落进她的手里。”

    “大约这就足够了。”古铜色皮肤女人的声音仍显怀疑,但她已经挺直了腰,和丹景玉座摇摇晃晃地骑在矮马背上的样子相比,现在桑扬娴熟的骑术反而让她像是一位领导者。“但我们该怎么开始?我们有三匹马,还有我们身上的衣服,以及紫苏包裹里的一切,这些东西可不足以挑战白塔。”

    “我很高兴你没有决定找一个男人和一个家,我们会找到其它……”丹景玉座的脸皱了一下,“我们会找到逃亡的鬼子母,找到我们所需要的,我们所拥有的大约比你想象的还要多,桑扬。紫苏,丙火王子给我们的纸条上是怎么写的?那里面有没有写上三名女子?到底都写了什么?快点,孩子。”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颤抖着

    紫苏瞪了丹景玉座一眼,丹景玉座一直在盯着跑在前面的那个男人,那是个高大的黑发男子,身上的深褐色衣服质料很好,只是样式非常朴素。这女人说话的语气仿佛她仍然是丹景玉座。嗯,我不是希望她能找回自信吗?

    丹景玉座转头用那双锐利的大眼睛盯着紫苏,不知为什么,它们的压迫力丝毫不弱于往日。“‘以我的名义宣告,携带此信者准予离开嘉荣城’,”紫苏急忙念道,“‘阻拦之人即与我作对。’签名……”

    “我知道他的名字,”丹景玉座打断了她的话,“跟着我。”她踢了一下卷卷的腹侧,蓬毛母马用不是很快的速度跑了出去,丹景玉座却差点从马上摔了下去。她一边笨拙地稳住身体,一边还在踢着卷卷的腹侧,要它跑得再快一些。

    紫苏和桑扬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两个人全都跟着丹景玉座催马跑了起来。那个男人听到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也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但丹景玉座催赶卷卷挡在他前面。男人在卷卷面前停住脚步,重重地嘿了一声。紫苏跑到他们身边时,刚好听丹景玉座说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成少卿。”

    紫苏倒抽了一口气,是他,没有错,正是那双绝望的眼睛,曾经俊美的面孔和披在宽阔肩膀的卷曲黑发。正是她们要找的人,一个像丹景玉座一样,白塔迫切地要抓回去的男人。

    成少卿颓然跪倒在地,仿佛疲惫的双腿已经再无法承担他的重量。“现在我不能伤害任何人了。”他盯着卷卷蹄下的石板路面,恹恹地说,“我只是想离开,平安地死在某个地方,但愿你能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那种失落……”

    随后跟上来的桑扬恼怒地扯着手中的缰绳,但成少卿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桥头都是卫兵,他们不会让任何人过桥的,他们不认识我,但他们也不会让我过去,每座桥我都试过了。”

    突然,成少卿笑了,笑容很疲倦,但确实让人觉得他看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

    “我全都试过了。”

    “我觉得,”紫苏小心地说,“我们应该走了,他大概是想躲过那些在搜寻他的人。”

    丹景玉座瞪了紫苏一眼,冰冷的目光、刚硬的表情,让紫苏差点拉起马缰后退了一步。现在紫苏觉得,如果这个女人能保留一点先前流露出来的颓丧心情,大约并不会很糟糕。

    成少卿抬起头,逐一看着她们,缓缓皱起了眉:“你们不是鬼子母,你们是谁?你们想拿我怎样?”

    “我是能将你带出嘉荣城的人,”丹景玉座对他说,“大约还是能让你有机会报复凌日盟的人,你会想要一个机会向那些抓住你的人讨回公道的,对不对?”

    成少卿的身躯掠过一阵颤栗。“我该怎么做?”他缓缓地说。

    “跟随我,”丹景玉座回答,“跟随我。记住,我是全世界惟一能让你有机会复仇的人。”

    成少卿仍然跪在地上,歪过头审视着她们,仔细看过每一张脸。然后,他站起身,目光定在丹景玉座身上。“我是你的人了。”他的回答很简单。

    从桑扬的表情来看,紫苏觉得她心中和自己一样充满了惊疑。苍天在上,丹景玉座怎么可能会觉得一个心智不全又曾伪称自己是转生真龙的男人有任何用处?

    很有可能,他会偷走她们的一匹马,转头就跑!

    看着面前这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紫苏觉得她们最好先把腰间的匕首准备好。突然间,那种夺目的金色和蓝色光晕又出现在成少卿的头顶,就像紫苏第一次看见时完全一样,那代表着荣耀的到来。紫苏为她眼中出现的幻像颤抖着。

    紫苏转过头,看了白塔一眼,宏伟的白色巨柱直达天际,统治着这座城市,但紫苏却看到了一片废墟。片刻之间,她让自己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幻像,就在刚才,它们在丙火王子的头侧闪烁————丙火王子跪在半夏脚下,低垂着头。丙火王子折断了半夏的脖子。先是一个,然后又是另一个,仿佛两个都有可能是注定的未来。

    紫苏平时极少能看到如它们两个一样清晰的幻像,更不曾见过两个幻像会彼此交替,仿佛就连幻像本身也无法确定什么是真实的未来。更糟糕的是,她有一种非常确定的感觉,正是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将丙火王子引向了这两种可能。

    尽管阳苍天亮耀眼,但紫苏还是打着哆嗦。已经做过的事,是无法挽回的,她瞥了那两位鬼子母一眼————前鬼子母,现在她们都在看着成少卿,仿佛他是一条经过训练的猎犬,凶猛,有可能非常危险,但也会非常有用。丹景玉座和桑扬掉转马头向河边走去,成少卿走在她们中间。紫苏缓缓地跟在最后。上天保佑,我希望这么做是值得的。

    而在另一边,鬼笑猝看着令公鬼。

    “你就喜欢这样的女人?”鬼笑猝轻蔑地说。

    令公鬼低头看着她。她正在紫电身边大步前进,身上还是穿着那身厚重的裙子,褐色的外衣裹在头上,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瞪着他,仿佛希望手里还能握着在黑水修罗来袭时捡到的短矛。当然,那些兵刃已经被智者们拿走了,而且她还为此被智者们骂了一顿。

    鬼笑猝在走路,而他却在骑马,有时候,这让令公鬼觉得很不舒服。但令公鬼确实试过和她一同走路,所以现在他会因为有马匹代劳而感激不已。偶尔————非常少————他会说服她坐在自己身后,理由是一直低头和她说话会让自己的脖子感觉很累。

    实际上,骑乘并不算是种亵渎习俗的行为,但不能用自己的双腿撑起自己的身体是会遭到鄙视的。

    只要楼兰的人群中传来一个笑声,特别是如果发出笑声的是枪姬众,即使只是有人看他们一眼,鬼笑猝就会立刻从紫电的背上跳下来,所以在绝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是走在地上的。

第一千零三十章 她又不是果子

    “她很软弱,令公鬼,软弱得很。”

    令公鬼回头瞥了那辆箱子般的白马车一眼,它正引领着卖货郎的马车队在满是尘灰的破碎平原上蜿蜒前行。今天又是金多的枪姬众负责看守马车,铁勒娜正与沙陀信和马车夫坐在一起,铁勒娜坐在这个最重的卖货郎的大腿上,下巴靠在他肩上。

    沙陀信则撑着一把蓝丝小阳伞,为铁勒娜和他自己抵挡灼人的阳光,他虽然穿着一件白色外衣,还是不停地用一块大手绢擦着他的黑脸,看起来,他比铁勒娜更怕热。

    铁勒娜则穿着一件和那把阳伞同样质料的云锦缝制的紧身裙装,因为距离太远的关系,令公鬼看不清楚,但他觉得在那块薄雾般的面纱上面,铁勒娜的黑眼睛正在望着自己。她似乎总是在看着自己,沙陀信丝毫没有显出介意的神色。

    “我不觉得铁勒娜很软弱。”令公鬼平静地说,一边调整头上的束发巾。它确实替他挡住了恼人的阳光,但他一直都拒绝穿上更多的楼兰服装,无论它们在这样的环境里比他那身红锻子面外套要优越多少。不管他有着什么样的血脉,不管他的胳膊上有着什么样的印记,他不是楼兰人,也不打算装成楼兰人。无论他必须做什么,他总要保留住这最后一点尊严。

    不远的地方,有一只未见过的生物。令公鬼能看见油状液体从它山脊般的牙床上渗出。鬼笑猝告诉他,这种蜥蜴的名字叫岬鯥,它能咬穿靴子,杀死一头牛。其它的毒虫更加可怕,岬鯥并不算危险,它的速度很慢,除非一个人愚蠢地踩在它身上,才有可能遭到攻击。

    当鬼笑猝将那条巨大蜥蜴甩到旁边的时候,蜥蜴背上黄绿色的鳞片变成了和干裂的土地同样的颜色。哎哟,是的,只要不蠢到踩在它身上就行。

    纯熙夫人将时间平均分配在智者和令公鬼身上,她经常会用鬼子母的办法吓唬他,要他说出自己的计划。“上古神镜按照它的意愿进行编织。”

    纯熙夫人在早晨还这么对他说,声音冰冷,看不出年纪的面孔毫无表情,而那一双越过鬼笑猝头顶望向他的黑眸里却闪动着炽烈的火焰,“但愚蠢的人会在因缘中活活将自己勒死,小心不要在脖子上编织出一圈套索。”

    纯熙夫人披着一件浅色的披风,几乎像屈从者的衣服一样白,在烈日之下熠熠发光。在宽兜帽下面,她用一条潮湿的雪白色围巾包住了前额。

    “我没有在脖子上勒套索。”令公鬼笑了。纯熙夫人猛地掉转格跨下坐骑的马头,急转的白马差点蹬倒了鬼笑猝,然后她飞快地跑回到智者队伍中去了,闪亮的披风飘扬在她身后。

    “激怒鬼子母是愚蠢的行为,”鬼笑猝一边嘟囔,一边揉搓着自己的肩膀,“我不觉得你是个蠢人。”

    “那就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愚蠢吧!”令公鬼对她说。他不再觉得好笑了,愚蠢?有时候冒险是必须的。“我们很快就能看到了。”

    半夏很少会离开智者们,她和她们一同行走的时间不亚于她骑在薄雾背上的时间,有时候,也会有一位智者和她一同骑在那匹灰母马的背上。

    令公鬼终于知道,她又一次被别人当成正式的鬼子母了,鬼纳斯、摩诃丽、莎赫尔和鬼斯兰似乎就像那些晋城人一样欣然接受了这个看法。

    只是她们对这位“鬼子母”的反应和那些晋城人完全不同,不时总会有一位智者和她大声吵嚷,让一百步以外的令公鬼都能听见她在说些什么。

    这和智者们对待鬼笑猝的态度几乎如出一辙,但她们对鬼笑猝更像是威吓,而不是争吵,不过,有时候她们也会和纯熙夫人进行相当激烈的讨论,特别是那位赤红色头发的鬼斯兰。

    第十个早晨的时候,半夏终于不再把头发梳成两根辫子了,那种样子真是奇怪。

    智者和她单独谈了很长的时间,那时,屈从者正在收起她们的帐篷,而令公鬼已经骑到了紫电的背上。如果不是他对半夏相当了解,那种低下头的姿态一定会让他以为她是个很驯良的未出阁姑娘,当然,如果是和湘儿相比,大概她还算是驯良的,大约和纯熙夫人比也是这样。

    半夏突然开始用力地拍手,笑着运起了每一位智者,然后就急匆匆地解开那两根辫子。

    令公鬼问鬼笑猝出了什么事,每天早晨他一醒过来,就能看见鬼笑猝坐在他的帐篷外面,鬼笑猝只是不高兴地嘟囔着:“她们认为她已经成熟到……”

    突然停了下来,鬼笑猝瞥了令公鬼一眼,双臂抱在胸前,用冷冷的声音继续说道:“那是智者们的事,令公鬼,如果你想知道,就去问她们好了,但你要做好准备听到她们告诉你,此事与你无关。”

    半夏成熟到什么东西,她又不是果子?

    这和她的头发有什么关系?

    令公鬼只觉得更加糊涂。鬼笑猝没有对这件事再多说一个字,相反,她从一块岩石上刮下一点灰苔,开始向令公鬼解释该如何用它来敷涂伤口。这姑娘这么快就学会了智者的办法,让令公鬼感到很不适应。

    智者自己并没有对令公鬼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当然,她们不需要,只要有鬼笑猝栖息在他肩头就行了。

    其它的厌火族人,至少是金多人每天对他的冷淡都会稍减一点,大约是他们对于当来下生弥勒尊的不安正在减轻,但仍然只有鬼笑猝会随心所欲地和他说话。

    每个傍晚,孔阳都会来帮助令公鬼练剑,鬼玄元则会教令公鬼使用枪矛以及楼兰奇怪的徒手格斗。护法对此也有一些了解,并且会参与他的训练,其它大多数人仍然会避开令公鬼,特别是那些马车夫。他们已经知道他是转生真龙,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

    令公鬼曾经见过,那些相貌粗横的男人之中,曾经有人用惊恐万分的眼神看着他,就像正在盯着魔尊本尊。不过,沙陀信和说书先生并不属于这些人。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我感觉疲惫

    几乎每天早晨,当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沙陀信都会骑着一头从被黑水修罗烧毁的马车上解下的骡子,到金多部的队伍中来看看。他在头上围了一条白色的长头巾,头巾一端一直垂到脖子上,将脸衬得更黑了,他对令公鬼一直都非常客气,但那种从未改变过的冰冷眼神让他的鹰钩鼻完全像是一只鹰喙。

    “真龙大人,”受到攻击之后的那天早晨,沙陀信这么对令公鬼说,然后他那块时刻都会出现在他手中的大手绢擦去脸上的汗水,又不自在地在骡背上的老鞍子里挪动了一下身体,“我能这样称呼您吗?”

    被烧焦的三辆马车残骸都被留在原地,同样留下的还有两名沙陀信手下和更多楼兰人的坟墓。黑水修罗都被拖出营地,丢给秃鹫和那些吠叫着的食腐兽,令公鬼不知道这些大耳朵的生物应该是大狐狸还是小野狗,它们看起来两种都像。有一些红翼尖的秃鹫一直在空中盘旋,仿佛是害怕落在地上就会和它们的同类发生激烈的争斗。

    “随便叫我什么都行。”令公鬼对他说。

    “真龙大人,我一直在思考你昨天说的话。”沙陀信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仿佛害怕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不过鬼笑猝这时正在智者那里,而他自己的马车队还在五十步以外的地方。然后,他将声音减弱到像耳语一般,一边还在紧张地擦着脸,但眼神仍然没有变化:“您说过知识拥有巨大的价值,是通向伟大的道路,您说的没错。”

    令公鬼看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眼睛没眨一下,脸上毫无表情:“是你说的,不是我。”

    沙陀信最后说道:“嗯,大约是我说的,但那是真的,不是吗,真龙大人?”令公鬼点点头,卖货郎继续一边用眼角向四下窥看,一边对令公鬼耳语:“但知识之中也会有危险,知识授与者可能遭遇的危险更超过接受者,一个出卖知识的人所要求的绝不仅仅是它的价钱,而且还有安全的保障,对于可能出现的……后果的担保。您是否同意?”

    “你有知识想要……出售,沙陀信?”

    体重过人的男人皱起眉望着他的车队,虽然天气正迅速变热,铁勒娜还是走下马车,在车队旁边散步。她肥大的身躯上套着一件白裙装和一条白绢丝头巾,粗糙的黑发里插着奇玉梳子,她的目光偶尔会瞥一下两个正坐在马鞍上说话的男人。

    在这么远的距离,令公鬼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看见那么肥大的人竟然能那么轻快地移动,令公鬼总是感到很奇怪。铁勒娜已经坐到第一辆马车的驭手位上,她显然是觉得那个位置比马车厢里有更加开阔的视野,她的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而在座位边缘摇摆。

    “那个女人真是会要了我的命。”沙陀信嘟囔着,“大约我们能以后再谈,真龙大人,希望我们的谈话能让您高兴。”

    重重地踢了一下骡子,沙陀信跑到领头的马车前,以惊人的敏捷动作一步迈上了驭手位,回身将骡子的缰绳绑在车厢角上的一个铁环里,随后就和铁勒娜消失在车厢里。

    那天,他们直到队伍在夜里停下时才再次出现。

    第二天和往后的每一天里,只要那个卖货郎看见令公鬼是一个人的时候,都会凑过来,而且每次都会说些他有价钱合理的知识可以出售,但必须有安全保障之类的话。

    有一次,他甚至说只要为了能得到知识,即使是谋杀、背叛,或是无论什么样的罪行都可以被饶恕。看到令公鬼没有表示同意,他立刻变得更加紧张。无论他想出售什么知识,看来他非常希望令公鬼能为他提供保护,不管他可能有过什么恶行。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知识想买,”令公鬼不止一次这样对他说,“所有的问题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而有些代价我并不愿意偿付。”

    师卫古在第一天晚上就将令公鬼拉到一旁,那时营火刚刚点起,煮食的香气在矮帐篷周围飘荡,说书先生看起来几乎像沙陀信一样紧张。

    “关于您,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师卫古将头歪到一边,斜着眼盯着令公鬼,“应该有个伟大的史诗来讲述您的传奇,转生真龙,当来下生弥勒尊,在这个纪元和其它无数纪元的预言中都有所记载的男人。”师卫古用披风裹住身体,各种颜色的补丁在风中翩翩飞舞。在荒漠中,黄昏非常短暂,夜晚和严寒总是踏着飞快的脚步携手而来。

    “你在预言中被注定的命运给了你什么样的感觉?如果我要完成这部史诗,我就一定要知道。”

    “感觉?”

    令公鬼看了看周围的营地,以及在帐篷之间来回穿行的金多人,在他的计划实现之前,他们之中有多少将要死去?

    “疲惫,我感觉疲惫。”

    “这不是一个英雄的心境,”师卫古喃喃地说,“但可以想象得到,担负如此沉重的宿命,当然会觉得疲惫。整个世界都压在你的肩头,如果有机会,大部分人都会杀死你,而剩下的傻瓜们则想利用你,通过你去赢取他们的权势和荣耀。”

    “那么你是哪种人,师卫古?”

    “我?我只是个单纯的说书人,我喜欢这个身份,我喜欢故事,”那个男人举起百衲披风的一角,似乎是要证明这一点,“我可完全不羡慕你的位置,还有与之相伴的命运,那只有死亡和疯狂。‘他的血在煞妖谷的岩石上……’这是《阴肆餍魔录》————真龙预言里的一段。不是吗?为了拯救那群傻瓜,你必须去死,而换来的却是他们因为你的死亡而放松地长吁一口气。不,即使有你这样的权能,我也不会接受这些的。”

    “令公鬼,”半夏穿着浅色披风从深暗的夜幕中走来,披风的兜帽被她戴在了头上,“我们来看看你接受治疗以后在这么热的天气里恢复得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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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