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圣师魔命TXT下载圣师魔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圣师魔命全文阅读

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希望我从没见过

    纯熙夫人和半夏在一起,鬼子母的脸被包覆在白色披风的深兜帽里,她们身后是摩诃丽、鬼纳斯、鬼斯兰和莎赫尔。

    她们将头裹在深色的外衣里,四双眼睛全都注视着他,目光如同夜色般平静而寒冷,就连半夏也是一样。她还没有鬼子母那种看不出年纪的面容,但已经有了鬼子母的眼神。

    令公鬼一开始没注意到鬼笑猝,因为她跟在这群人之后。片刻之间,令公鬼觉得自己在她脸上看到了同情,但即使真的有过那样的神色,当鬼笑猝发现令公鬼的目光时,也立刻将它抹去了。

    令公鬼觉得,那一定是他的想象,因为他实在太累了。

    “下次吧!”师卫古对令公鬼说,目光却随着他那种少有的侧头动作转向了走过来的女人们,“我们下次再谈。”他微微一打恭,躬身礼貌地离开了令公鬼。

    “未来让你很恼火吗,令公鬼?”等说书先生离开之后,纯熙夫人对他说,“预言里充满了各种隐喻,它们所真实表达的和字面上的意思有时并不一样。”

    “上古神镜按照它的意愿编织业力,”令公鬼对纯熙夫人说,“而我则会做我必须去做的。记住,纯熙夫人,我会做我必须去做的。”纯熙夫人似乎对这些话感到满意,但身为鬼子母,令公鬼很难确定她真实的心情,等她知道所有事情之后,她就不会那么满意了。

    师卫古第二个晚上又过来了,然后是随后的每一个晚上。他总是在谈论那部他要完成的伟大故事,并显示出一种几乎是病态的热情,一直追问令公鬼如何看待即将到来的疯狂和死亡,看起来,他的故事一定是以悲剧收场。令公鬼绝不想将自己的恐惧展示给他人,它们应该永远被埋在他的心中。

    最后,说书先生似乎厌倦了听他说“我会做我必须去做的”,便不再来找他了。

    看起来,说书人大概只是想在他的史诗中塞满各种痛苦的哀嚎。当那个男人最后一次从令公鬼身边离开的时候,他的表情显得非常颓丧,荒漠中的大风吹得他的披风扬得老高。

    这个家伙很奇怪,但谢铁嘴和其它所有说书先生大概也都是如此。师卫古的身上明显能看出一名说书先生的特点,比如,他总是自信十足。令公鬼不在乎这个人称呼他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什么称号,但他在与鬼玄元和纯熙夫人交谈时仿佛也自认为是与他们平等的人,谢铁嘴同样是如此。

    师卫古已经不再为金多部众表演了,现在他每晚都会跑到突阕的营地里去,这里的突阕楼兰人更多,他这么对鬼玄元解释,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事情————一个更大的观众群体。金多人们对此都很不高兴,但即使是鬼玄元对此也无能为力。

    在三绝之地,除了杀人以外,说书先生能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

    鬼笑猝一直在智者那里过夜,有时在白天她也会和她们共同走上一个多时辰。那时,她们全都会聚在她身边,就连纯熙夫人和半夏也是一样。

    一开始,令公鬼以为她们一定是在建议她如何对付自己,如何将她们想知道的信息从自己的脑子里拖出来。但有一天,当太阳还高挂在头顶的时候,一个像水缸一样巨大的火球突然爆涌在智者队伍的前面,然后又旋转着翻跌出去,在干枯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深沟,又在眨眼间就灭掉了。

    一些马车夫勒紧了他们的缰绳,让惊慌嘶鸣的马匹停了下来,他们用混杂着恐惧、疑惑和粗鄙脏话的声音互相询问着。议论声也不停地从金多人的队伍里发出来,像突阕楼兰人一样,他们都在望着火球发出的地方,但这两支队伍中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

    真正爆发出明显兴奋情绪的是智者的队伍,四位智者簇拥在鬼笑猝周围,挥舞着双手,抢着和她说话。纯熙夫人和半夏拉着缰绳让坐骑贴在她们身边,也想插句话。即使听不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令公鬼也能看见鬼纳斯正警告般地对她们两人摇着一根手指————不准靠近。

    又看了那个贯穿有半里距离的笔直焦黑圆沟一眼,令公鬼坐回马鞍上。当然,她们在教导鬼笑猝进行导引真气。令公鬼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水,那不是被太阳晒出来的,当那个火球爆出的时候,他凭着直觉碰触了真源。他伸手去抓阳极之力,却觉得自己只是在空气中抓了一把,就像是用破筛子去舀水。

    总有一天,这种情况会在他迫切需要上清之气时发生,令公鬼必须学习,但他却没有老师。他必须学习,不仅仅是因为上清之气有可能在他要为发疯而担忧之前就杀死他,更是因为他必须能使用它。学习使用它,在使用中学习。

    令公鬼大声笑了起来,引来一些金多人不安的目光。

    在这十一个日夜里,马鸣在令公鬼身边的时候,他都会很高兴,但马鸣每次总是在他身边待不多一会儿就离开。他用那顶宽边平顶帽遮住眼睛,将黑矛放在果仁马鞍的鞍桥上,矛端就是那根有着古怪鬼鸮铭文、由上清之气打制的矛尖,形状就如同一把弯曲的短剑。

    “如果你的脸再被太阳晒黑一点,你就会变成一个厌火族人了。”

    马鸣大约会对令公鬼这么说:“我也许等会儿就会离开。”或者是笑着说:“你想要在这里度过你的余生吗?整个世界都在龙墙的那一边,酒,女人,你还记得这些吗?”

    但马鸣脸上带着明显的不安,他甚至比那些智者更加不愿意提到昆莫,以及他们在那里遭遇的一切。说到那座被浓雾笼罩的城市时,他的手就会紧紧握住乌黑的矛杆,而且他总是说自己不记得在那件密炼法器里发生的任何事了,但他又会自相矛盾地说:“不要靠近那东西,令公鬼,它和海门通里的那个完全不同,他们只有欺骗和谎言。真不让人活,希望我从没见过它!”

    有一次,令公鬼提到了古语,马鸣突然喊道:“真是烦死人了,我不知道什么他娘的古语!”接着他就催马跑回卖货郎的马车里。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你太过分了

    那里是马鸣逗留时间最长的地方,他和那些马车夫玩骰子,直到他们发现他赢的钱经常要远远超过他输的————无论他用的是谁的骰子。

    一有机会,马鸣就会与沙陀信和师卫古聊上很长的时间,还会不时讨好一下铁勒娜。在黑水修罗发动袭击之后的那个早晨,当他第一次扶正了帽子,向铁勒娜露出微笑的时候,他的心思就已经昭然若揭了。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和铁勒娜聊很久,为了给她从一株长满荆刺的灌木上摘下的一朵白花,他的手被刺得连续两天都难以抓住缰绳,但他拒绝让纯熙夫人为他治疗。

    铁勒娜没有鼓励他去冒险,但很难说她放荡的笑容对他的鲁莽有多少刺激。许多人都对马鸣的行径议论纷纷。

    沙陀信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有时候,他会用秃鹰般的眼睛盯着马鸣的后背。

    一天黄昏的时候,马车上的骡子都已经被解开,帐篷也纷纷被竖立起来,令公鬼正在解下紫电的马鞍,马鸣则与铁勒娜站在一辆帆布顶马车的阴影里,靠得非常近。

    令公鬼这时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花斑马梳理皮毛了,他看了那两个人一眼,摇了摇头。太阳落在地平线上,仍然发出炙热的光芒,远处的尖峰伸出细长的阴影,一直横跨过营地。

    铁勒娜无聊地玩弄着她的透明面纱,大约是打算拿下它,然后不时会发出一两个笑声,丰满的嘴唇半撅着,似乎是在等待一个吻。

    马鸣仿佛是受到了鼓励,带着自信的笑容又向她靠近了一些。铁勒娜放下手,缓缓地摇了摇头,但那种动人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他们都没听见铁勒娜正朝他们走来,因为这个大胖子的脚步实在是太轻盈了。

    “她就是你想要的,这位爷?”凑在一起的两个人听到胖女人甜蜜的声音,立刻向两旁跳开,铁勒娜发出一阵音乐般的笑声,实在很难和她的面容联想在一起。

    “和你做笔交易吧,马鸣,一枚十足的瓜子金,她就是你的了,像这样一个毛头姑娘值不到两枚瓜子金,所以这笔交易谁也不吃亏。”

    马鸣的面容扭曲了一下,看起来仿佛希望自己只要不在这里,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可以。常妙娥缓缓地转向铁勒娜,如同一只山猫面对着一头熊。“你太过分了,老女人,”她低声说道,面纱上方的眼里露出苛烈的光,“我不会一直容忍你的舌头,小心点,否则大约你会宁愿自己能留在荒漠这个地方。”

    铁勒娜咧开大嘴笑了笑,用肥脸后面那双毫无笑意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常妙娥:“你会吗?”常妙娥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一枚十足份量的瓜子金,”她的声音像铁一样硬,“我会在我们离开你的时候确保你得到一枚瓜子金,我只希望能看着你把它喝下去。”

    转过身,她向领头的马车走去,最后消失在马车里,一路上,她的腰肢再没有任何诱惑的摆动。

    铁勒娜看着离去的女人,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白色的马车门关上,她才突然转向正要离去的马鸣:“还没有男人曾经拒绝过我提出的交易,更别说是两度拒绝了。你应该小心点,希望我不会因为这个而做出什么事来。”

    铁勒娜带着笑容伸出手,用粗手指捏了一下马鸣的脸颊,巨大的力量让马鸣哆嗦了一下。

    这时,铁勒娜又向令公鬼喊道:“和他说说吧,真龙大人,我觉得你会知道轻视女人是多么危险。那个跟着你的楼兰姑娘一直瞪着你,我听说你属于另一个女人,大约她因为这个而觉得被你轻视了。”

    “我看没这么简单吧,夫人,”令公鬼漠然地说,“如果鬼笑猝相信我是这样看她的,她会将一把匕首刺进我的肋骨里。”

    胖女人大声笑了起来,马鸣躲避着她又一次伸过来的手,但她只是拍了拍马鸣刚才被她捏到的地方。

    “你看见了吗,这位爷?轻视一个女人的提议,大约她会觉得这没什么,但大约……”她做了一个刺的动作,“……会是一把匕首,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应该学会的一课。嗯?真龙大人?”一边带着透不过气的笑声,她跑去检查那些照料骡子的人了。

    搓了搓脸颊,马鸣喃喃地说道:“她们全都疯了。”随后他也离开了那里,但在那以后,他并没有放弃追求铁勒娜。

    一切都在随时间流逝。十一天过去了,现在是第十二天,他们在不毛、焦热的土地上行进着。有两次,他们看见了别的台地,那种粗糙的岩石屋和风息堡毫无差别,都建在孤峰的崖壁上,以此来抵挡可能发生的袭击。其中一块台地有三百头以上的绵羊,而令公鬼带给那些放羊的的惊讶丝毫不亚于进入三绝之地的黑水修罗。另一块台地没有人烟,不是因为遭到了袭击,只是没有被使用。

    有几次,令公鬼看见了远方的山羊、绵羊和白色的长角牛,鬼笑猝说那些牧群属于附近的氏族聚居地,但令公鬼并没看见半个人,而且肯定也没有可以被视为聚居地的建筑。

    第十二天,金多部和突阕部的大队夹着智者的队伍继续前行,智者队伍后面是卖货郎蜿蜒的马车队,那里一直都会传来常妙娥和师卫古的争论声,还有坐在沙陀信膝上看着令公鬼的铁勒娜。

    “……就是这样,”鬼笑猝说着,自顾自地点点头,“现在,你一定对大总管有所了解了。”

    “不算太了解,”令公鬼承认。他这时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是在听着鬼笑猝的声音,却没有去听她说些什么,“不过我确实学到了很多。”

    鬼笑猝瞪了令公鬼一眼。“等你成亲的时候,”她用一种很僵硬的声音说,“既然你手臂上的龙纹已经证明了你的身份,那么你是要追随你的天命,还是要像一些未开化的湿地人那样,要求拥有一切,除了你老婆身上的衣服以外,什么都不留给她?”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我们到了

    “根本不是你想这样的,”令公鬼表示反对,“在我来的地方,只要有男人敢这么想,女人就会打破他的脑袋。不管怎样,你不觉得这只是我和我决定要与之成亲的女子之间的事吗?”听到这番话,鬼笑猝的脸色显得更加阴沉了。

    鬼玄元这时从金多队伍的前面跑了过来,让令公鬼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到了,”楼兰的部族首领带着微笑喊道,“保巴克城堡。”

    令公鬼紧皱着双眉向四周望去,在前面一里外的地方屹立着一丛紧靠在一起的陡峭山峰,又像是一座特别巨大的山丘被劈成了许多片。在他左侧,地面上铺展着成片的硬草和没有叶子、只有尖刺的植物,其间还零星长着荆棘灌木和矮树。

    他们身边是贫瘠的丘陵和锯齿状的沟谷,再远处有一些粗大的岩石立柱,更远的地方就是一排排尖峰兀立的山脉了。右侧的景象和左侧差不多,只是干裂的黄土层上并没有丘陵,山脉和他们的距离也更近一些。自从离开穆萨之后他眼中的荒漠景观永远都是这样。

    “在哪里?”令公鬼问。

    鬼玄元瞥了鬼笑猝一眼,而后者正盯着令公鬼,仿佛是在盯着一个傻子。“来吧,还是你自己来看看保巴克城堡吧!”将束发巾放到肩头,部族首领转过身,向满是裂缝的岩墙跑去。

    突阕楼兰已经停住了脚步,开始搭建他们的帐篷。铁膝和金多人们则牵着牲口紧跟在鬼玄元身后,他们全都露出面孔,大声呼喊,护送卖货郎车队的枪姬众向马车夫大声吆喝着,催促他们跟上金多的队伍。一位智者将裙子拉到膝盖处,跑到了鬼玄元身边————从她的白发,令公鬼判断那是鬼纳斯,摩诃丽肯定不会有那么敏捷的动作,而剩下的智者们还保持着她们原有的步伐。

    片刻之间,纯熙夫人看起来仿佛是想赶到令公鬼身边,但她犹豫了一下,又和一名头发依然隐藏在外袍中的智者讨论了一会儿。

    最后,鬼子母勒住了白母马的缰绳,回到半夏的灰马和孔阳的乌骓战马旁边,继续走在牵着牲口的白袍屈从者前面。不过她们也一直跟着鬼玄元他们。

    令公鬼俯下身,向鬼笑猝伸出一只手,看见鬼笑猝朝他摇了摇头,他说道:“如果他们继续这么吵嚷下去,我就没办法听到你在下面说话了,如果因为我听不到你说话而犯下什么榆木脑袋的错误怎么办?”

    低声嘟囔了几句,鬼笑猝瞥了环绕着卖货郎马车的枪姬众一眼,叹息一声,抓住令公鬼的胳膊。不顾她的气恼的抗议,令公鬼将鬼笑猝拉起,回手把她甩到马鞍后面,每次她想自己上马的时候,都会差点把他从马鞍上拉下来。他给了她一点时间,让她整理好长裙,但裙摆还是被拉到了她齐膝软靴以上很高的地方。

    令公鬼踢了一下花斑马,让它慢跑起来,这是鬼笑猝第一次坐在奔跑的马背上,她立刻伸手紧紧地抱住了令公鬼的腰。

    “你会让我在我的姐妹面前显得像傻瓜一样,湿地人!”鬼笑猝趴在令公鬼背上,警告地叫喊着。

    “为什么她们会觉得你像个傻瓜?我也见过摩诃丽、鬼纳斯和其它智者骑在纯熙夫人或半夏背后,跟她们说话呀!”

    过了一会儿,鬼笑猝说:“你比我更容易接受改变,令公鬼。”令公鬼完全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令公鬼在鬼玄元、铁膝和鬼纳斯身边放慢紫电的步伐,金多人站在他们身后,仍然在高声呼喊着。

    令公鬼惊讶地发现火红色头发的鬼足缺也快步跑了过来,同样露出了面孔。鬼笑猝将令公鬼的束发巾收到肩膀上。“进入聚居地的时候,脸孔一定要被别人看到,我跟你说过这个的,而且还要制造出很大的声音。我们早就被发现了,他们知道我们是谁,但这是习俗,表示你不会突然袭击聚居地。”

    令公鬼点点头,但还是紧闭着双唇,鬼玄元和他身边的另外三个人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鬼笑猝同样没有,金多部众的吼声则在几里外就可以听见了。鬼足缺转头看着令公鬼,被太阳晒黑的面孔上,除了轻蔑,还有讥笑。痛恨和轻蔑都是令公鬼能预料到的,但为什么会有讥笑?有什么是让鬼足缺觉得好笑的?

    “愚蠢的突阕。”鬼笑猝在他背后嘟囔着。大约她是对的,大约鬼足缺正在讥笑她骑在马上的样子,但令公鬼不这么认为。

    马鸣在一阵黄尘之中催马跑了过来,他将帽子压得很低,那根矛被他立在马镫上。“令公鬼,这是什么地方?”为了不让说话声被金多人的喊声淹没,马鸣只能大喊着说道,“那些女人全都在喊:‘快,快’。”令公鬼把情况告诉他,马鸣便朝着那道高耸的岩墙皱起眉,“我觉得,只要补给充足,这里可以坚守好几年,但这又不像是海门通或图拉索门。”

    “图拉什么?”令公鬼问。

    马鸣在回答之前先转过了肩膀:“只是我听说过的一个地方。”他在马镫上站起身,回头望向卖货郎的马车队,“至少,他们仍然和我们在一起,我觉得知道他们再过多久才会结束贸易,离开这里。”

    “他们不会在去若羌之前离开,鬼玄元说,部族首领聚会的时候会是很好的交易机会,即使只是两三个部族首领的聚会,而这次十二名部族首领都会前来,我不认为沙陀信和铁勒娜会错过这次机会。”马鸣看起来并不喜欢这个讯息。

    鬼玄元引领队伍向峭壁石墙上最宽的一条缝隙走去,缝隙最宽处差不多有十到十二步宽。往里头走进一段,四周的景物就完全被山壁投下的阴影所覆盖了,抬头只能看见一线的天空,所以显得非常凉爽,反而让人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楼兰人的喊叫在灰褐色的山壁上发出阵阵回声,变得更加巨大了。

    当他们同时闭上嘴的时候,山壁间突然陷入了寂静,只能听见骡马的蹄声和身后很远处马车轮转动的声音。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获得了我的允许

    又转过一个拐角,狭窄的缝隙突然敞开成一片宽阔的峡谷,长长的谷地几乎完全垂直。从两侧的山坡上,尖锐的喊叫声从几百个女人的嘴里发出,那里聚集了许多人。

    女人们穿着宽大的裙子,用头巾包住脑袋,男人们穿着灰褐色的外衣和裤子————那是圣保衣,女子中只有枪姬众会穿这样的衣服。所有人都在摇晃着手臂向他们表示欢迎,并且不停地敲打着壶罐,或是其它所有能发出声音的东西。

    令公鬼倒抽了一口气,不止是因为眼前喧闹的场面。这座山谷是绿色的,两侧山坡上分布着狭窄的梯田,一直爬升到半山腰处。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那并非是真正的梯田,而是用灰色的岩石和黄色的泥土搭建而成的平顶小房子,它们几乎是一层顶着一层地簇拥在一起,周围盘绕着一条条道路。

    每个屋顶都是一个种植豌豆、番瓜、茄子、甜瓜和各种令公鬼认不出的植物的园圃,在屋前乱跑的鸡比令公鬼在其它地方见到的更红一些,此外还有一种比鸡更大,有着灰色斑点的奇异家禽。孩子们的衣着大多和他们的长辈一样。

    穿白袍的屈从者正扛着大陶壶在屋顶上来回行走,显然是在给植物浇水。他总是听别人说,楼兰没有城市,但这里至少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镇,只不过令公鬼从没见过如此奇怪的城镇。

    吵闹声过于巨大,让他没办法问出塞在脑子里的问题,比如那些结在浅色叶片的矮灌木上的圆形水果是什么,它们的色泽太红亮,不可能是苹果;或者那些有着宽大叶片、直立的茎、上面有许多长着黄穗的球芽是什么植物?他当过很久的农夫,难免会为这些奇怪的庄稼而感到惊讶。

    鬼玄元和铁膝将短矛插进背上固定弓匣的皮索里,放慢了脚步,鬼足缺也是一样,不过他们还是保持着很快的行走速度。鬼纳斯跑在最前面,笑得像个姑娘,其它人则继续以稳定的步伐在谷底的人群中穿行。女人们的喊叫声让空气不停地颤抖,几乎彻底盖过了敲击壶罐的声音。

    令公鬼依照鬼笑猝的指点跟在后面,马鸣则是一副随时都有可能掉转马头逃出这里的样子。

    在山谷的最远端,山岩重新向里收拢,形成一个深邃、黑暗的洞穴。鬼笑猝告诉令公鬼,阳光永远照不到这座洞穴的深处,所以那里的岩石永远都是冷的,这也就是这座聚居地名字的由来。在洞穴前面,鬼纳斯和另一名女子站在一块灰色的大石头上,那里平滑得就像一座舞台。

    鬼纳斯身边的女子身材很苗条,身穿宽裙,用头巾绑起来的黄发一直垂到腰际以下,而两鬓已经出现了点点灰白,一双灰眸的眼角处也出现了小细纹。她看起来显然比鬼纳斯要年长,但也比鬼纳斯更漂亮。她穿着和鬼纳斯同样的服饰,一条褐色的朴素外衣围住她的肩头,黄金和奇玉雕刻的项链手镯并不特别精致或华美。

    她一定就是莲,保巴克城堡的大总管。

    当鬼玄元停在那块巨大的岩石前面时,高亢的女声停息下来。铁膝和鬼足缺紧随在鬼玄元身后。“我请求进入你的聚居地,大总管。”他用宏亮、庄重的声音说道。

    “你获得了我的允许,部族首领。”黄发女子也用同样宏亮、庄重的声音回答。她微笑着,然后又用温暖许多的嗓音说:“我心中的阴凉啊!你永远都会得到我的允许的。”

    “谢谢,我心中的大总管。”这句话的语气也没那么庄重了。

    铁膝向前迈出一步:“大总管,我请求走进你的屋顶下。”

    “你获得了我的允许,铁膝。”莲对这个粗壮的男人说,“在我的屋顶下,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清水和阴凉,金多氏族在这里总是会受到欢迎的。”

    “谢谢你,大总管。”铁膝拍了一下鬼玄元的肩膀,回身朝他的人众走去。看起来,楼兰的仪式都是很简短隆重的。

    鬼足缺扬着脑袋走到鬼玄元身边:“我请求进入你的聚居地,大总管。”

    莲眨眨眼,皱起眉望着他,令公鬼身后响起一阵嘈杂的议论声,那是从几百个喉咙里发出的惊讶声。一种危险的感觉突然出现在空气中,马鸣肯定也感觉到了,他用手指摩搓着矛杆,半转过身去看那些楼兰有着什么行动。

    “出了什么事?”令公鬼回头低声问,“为什么她一言不发?”

    “他用部族首领的方式询问。”鬼笑猝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对他耳语,“那男人是个傻瓜,他一定是疯了!如果她拒绝他,那就意味着与突阕部众结下了仇怨,但面对这样的侮辱,她还是有可能会拒绝的。这不算血仇,他毕竟不是部族首领,无论他的脑袋涨到多么大,但这会是仇怨。”

    姑娘喘了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你没有在听,对不对?你根本就没听进去!她甚至可以拒绝鬼玄元,而鬼玄元就只能离开,虽然这样会让部族分裂,但这是她的权力。她甚至可以拒绝当来下生弥勒尊,令公鬼,在我们这里,女人不是没有权力的,不像你们湿地人那样,女人除非成为女王或贵族,否则就要在男人用餐时为他们跳舞!”

    令公鬼微微摇了摇头,每一次他打算责备自己对楼兰了解太少的时候,鬼笑猝都会提醒他,但她对所有的非楼兰的世界又是那么无知。

    “总有一天,我会介绍你认识思尧村的女事会,如果能听到你向她们解释她们是多么缺少权力,那一定会是……很有趣的事。”令公鬼感觉姑娘在他背后动了动,似乎是要看到他的脸,于是他小心地保持着自然的表情,“大约她们也会向你解释一些事。”

    “你获得了我的允许,”莲说道,鬼足缺露出微笑,头扬得更高了,“走进我的屋顶下,你自己会找到清水和阴凉的。”几百个惊呼声汇成了一个相当大的声音,火色头发的男子浑身颤抖,仿佛刚刚受了一记重击,脸因愤怒而变成了赤红色。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孤独的人

    一时间,令公鬼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挑战般地向前迈出一步,直盯着莲和鬼纳斯,左手紧抓住右前臂,仿佛是要阻止自己伸手去拿短矛。

    然后,令公鬼猛转过身,向人群走来,喷火的眼睛朝每一个要说话的人瞪去。最后,他停在距离金多队伍不远的地方,狠狠地瞪着令公鬼,即使是燃烧的煤块也不会比现在他的大眼睛更热。

    “莲把他当成一个没有朋友且孤独的人,”鬼笑猝悄声对令公鬼说,“她像欢迎一名乞丐般欢迎他,这是对他最严重的侮辱,但这样的侮辱并不是针对突阕的。”

    突然间,她狠狠地在令公鬼的肋骨上敲了一拳,痛得令公鬼重重地哼了一声,“快动啊,湿地人,我把我的骄傲全都放在你的手上了,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在指导你!快动啊!”

    令公鬼跨腿跳下紫电,走到鬼玄元身边。我不是楼兰人,他想,我不懂得他们,我也不能让自己太像他们,我不能。

    没有人这么做过,但他向莲作了个揖,然后说道:“大总管,我请求走进你的屋顶下。”

    令公鬼听见鬼笑猝的呼吸停住了,他应该按照鬼玄元的方式去说的。部族首领看着他的老婆,眼睛担忧地瞇起来,鬼足缺涨红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人群里又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大总管望着令公鬼,眼神甚至比她盯着鬼足缺的时候更严厉了。她将令公鬼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束发巾垂在一件楼兰绝对不会穿的红色外衣上,她面带疑虑地望向鬼纳斯,鬼纳斯向她点了点头。

    “如此谦逊,”莲缓缓地说,“竟然出现在一个男人身上,男人很少会知道去哪里寻找这种美德。”展开身上暗色的裙子,她行了个生硬的屈膝礼————这不是楼兰女子会做的事,但那毕竟是一个屈膝礼————当成是对令公鬼打恭的回礼。“朅盘陀王可以进入我的聚居地,为了首领的首领,保巴克城堡永远都有清水和阴凉。”

    另一阵巨大的叫喊声从人群中的女人们嘴里发出来,但令公鬼不知道这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这场仪式。鬼足缺带着更深的憎恨盯着令公鬼,然后迈步向外走去。他用力挤向鬼笑猝,逼得姑娘慌张地跳下斑纹马,随后,他就消失在散落的人群中。

    马鸣缓缓地爬下马背,一边还在回头盯着那个人。“小心不要让那家伙走到你的背后去,令公鬼,”马鸣冷冷地说,“我是说认真的。”

    “每个人都这么对我说。”令公鬼说。

    卖货郎这时已经在谷地中间摆开摊子卖起东西来了。在山谷的入口,刚刚出现的纯熙夫人和其余的智者引发了一阵喊叫和敲击壶罐的声音,但不像迎接鬼玄元时的声音那么巨大。“但他还不是我需要担心的人。”

    令公鬼的危险不在楼兰人的身上。纯熙夫人站在一边,而兰飞儿站在另一边。

    还有什么比这样更危险的?这个想法却差点让他笑出了声。

    鬼纳斯和莲已经爬下了那块巨岩,让令公鬼吃惊的是,鬼玄元张开两只手臂搂住了她们两个。就像大多数楼兰女性一样,她们的个子都很高,不过头顶都还没超过部族首领的肩膀。“你已经见过我的老婆鬼纳斯了,”鬼玄元对令公鬼说,“现在你一定要见见我的老婆莲。”

    令公鬼意识到自己正大张着嘴,便急忙收紧了下颔。当鬼笑猝告诉他,保巴克城堡的大总管名字叫莲,是鬼玄元的老婆之后,他还以为自己误会了在穆萨时鬼玄元和鬼纳斯之间那些“我心中的阴凉”的意思。无论如何,他以为那些话是另有所指,但眼前这番情景……

    “她们两个?”马鸣惊呼一声,“我的乖乖哟!两个!哎哟,真让人眼红,艳福不浅啊!他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或者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傻瓜!”

    “我还以为,”鬼玄元皱起眉,“鬼笑猝已经告诉了你们我们的习俗,看来,她漏掉了许多。”

    转头看了她的男人————她们的男人————一眼,莲朝鬼纳斯扬起一侧眉弓,鬼纳斯则平淡地说:“她似乎是个告诉他须知事项的理想人选,同时这也是个防止她每逢我们转过身时便跑回枪姬众身边去的方法。现在,看起来我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和她好好谈一谈了。毫无疑问,她过去都在教他枪姬众的手语,或者是如何给一条岬鯥挤奶。”

    鬼笑猝的脸上微微泛起了一片红云,她烦躁地将头甩向一边,她深红色的头发已经长过了耳边,可以随着她甩头的动作而摆动了。“还有比婚姻习俗更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他,但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什么都不听。”

    “她是个好教师,”令公鬼急忙说道,“我已经向她学习了你们许多的习俗,还有许多三绝之地的事情。”手语?“我的犯的错误都是因为我自己,而不是她。”要怎么给一条两尺长的毒蜥蜴挤奶?为什么?“她一直都是个好老师,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喜欢继续这样和她在一起。”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这么说?

    这个女人有时会让人非常愉快,至少当她暂时松懈时可以,但在其它时间里,她就像是一只被塞进他衣服里的蜜蜂。不过,只要她在身边,至少他能知道智者们派来监视他的人是谁。

    鬼纳斯仔细端详着令公鬼,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如同鬼子母的眼睛一样锐利。话说回来,她也是能够导引真气的,她的面容只是比她实际的年纪要显得年轻,而非年岁莫辨。不过,大约她在其它方面和鬼子母没有任何差别。

    “在我听来,这是个不错的安排。”她说。鬼笑猝张开嘴,脸上浮现出义愤填膺的情绪,但是当智者抬眼向她望去时,姑娘只是一言不发地又把嘴闭上了,不过脸色还是阴沉得可怕。

    大约鬼笑猝还以为自己陪伴他的时间结束了,因为现在他们已经到了保巴克城堡。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洞居

    “走了这么长的路,你们一定累了,”莲对令公鬼说,灰眸里洋溢着母亲般的慈祥,“也饿了吗,来吧!”她将温暖的微笑也同样送给马鸣,后者正回头望着卖货郎的马车,犹豫着。“到我的屋顶下来吧!”

    从马背上取下鞍袋,令公鬼将紫电交给一名屈从者女子,那名女子也同样牵走了果仁。马鸣最后看了那些马车一眼,将鞍袋甩在肩上,跟上了众人。

    莲的屋顶————她的房子位于西边山坡最高的一层,再上面就是高达三百余尺的岩石峭壁了。虽然是部族首领和大总管的居所,但从外表看,只是一幢用大块黄泥砖砌成的长方形房子,没有遮挡的窄窗户上盖着朴素的白窗帘。

    在房子的平屋顶上有一块菜地,另一块菜地位于灰石窄路另一侧的梯田上,从外面看,大概有两个房间的面积。除了挂在门口的那面方形青铜锣之外,它和周围的其它房屋没什么差别,不过从这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山谷。

    一幢简单的小房子,但一进里面,就别有洞天了。

    被砖墙围住的那一部分房子被辟成为一个大房间,地板上铺着红褐色的瓷砖,但这只是房子的一部分。房屋在岩石中凿出的部分比砖墙围住的面积更大,这里的天花板很高,而且令人惊奇地清凉。宽大的拱形门户连接着不同的房间,白银灯盏中散发出一种青草的芬芳。

    令公鬼只看见了一把椅子,那是一把漆成红色和金色的太师椅,看起来并不常使用,鬼笑猝叫它首领的椅子。这里也看不到多少木头,只有几口抛光或者涂漆的匣子与箱子,还有放着打开书籍的矮阅读架,阅读者需要趴在地板上才能使用它。

    地板上铺着各种图案的地毯,还有颜色鲜亮的多层小毯子,令公鬼从那些地毯上认出了晋城、雨师城、白民乘黄,甚至是云梦泽和骆驼城风格的图案,而有些图案他也不认识————以不同颜色排列的锯齿状宽条纹,或者是连接在一起的灰色、褐色和黑色方框。

    这里到处都是鲜艳的色彩,与这片山谷之外的单调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墙壁上装饰着肯定是来自于世界之脊另一边的壁挂,大约它们的取得方式与海门通那些壁挂相同。

    还有呈现出各种尺度、风格和色调的坐垫,这些黄褐色的云锦坐垫大多坠饰着穗子或穗子,有时两者兼具。在石墙上凿出的小壁龛里,陈列着细瘦的瓷瓶、银碗或奇玉雕刻的怪异生物。这里应该就是晋城人所说的“洞居”了。

    这里有着晋城和匠民那样的绚丽风格,但这种风格在这里却给人一种尊贵的感觉,让人同时体会到了庄重与不拘一格。

    令公鬼一边向鬼笑猝投去一个笑容,以表明自己认真听了她的话,一边从鞍袋里取出一件为莲准备的礼物————一只工艺精湛的黄金狻猊。

    这曾经是一件来自晋城的战利品,是令公鬼从一名金多觅泉众那里买来的,但如果他是晋城的统治者,这就好像他在从自己的口袋里偷东西。犹豫了一会儿,马鸣也拿出一件礼物————一条装饰着银花的晋城项链。毫无疑问,这和那只金狻猊的来源一样;而且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这本来是要送给铁勒娜的。

    “真精美,”莲微笑着捧起那只狻猊,“我一直都很喜欢晋城工艺品,鬼玄元在许多年前曾经带给我两件。”就像一位家庭主妇在回忆以前吃过的美味糖果,她对自己的男人说:“还记得吗?那是在太武王被斩首之前不久,你从一个大君的帐篷里拿到它们的。真可惜,你没有去过白民乘黄,我总是想能有一件白民乘黄青花瓷器。这条项链也很美,马鸣。”

    听到大总管对两件礼物的赞扬,令公鬼不得不刻意掩饰自己的惊讶。虽然她穿着裙子,有一双慈祥的眼睛,但她毕竟是一名像所有枪姬众一样的楼兰。

    莲刚说完话,纯熙夫人和其它智者连同孔阳和半夏也进了屋子。护法的剑引来了大总管不悦地一瞥,但从摩诃丽那里知道他是菲尔多西之后,她还是热情地欢迎了孔阳,然而对于半夏和纯熙夫人,她的反应很难说是欢迎。

    “你们为我的屋顶增添了荣耀,鬼子母。”大总管以谨慎的语气说道,她很像是要向她们行礼,“据说我们曾经在世界崩毁之前侍奉过鬼子母,却辜负了她们,因为这个罪责,我们来到三绝之地,你们的出现大约代表着我们的罪责并非不可饶恕。”

    当然,她没有去过昆莫,不能向没去过昆莫的人说起昆莫的禁令显然也在男人与女人之间得到了执行,无论鬼纳斯和莲是姐妹老婆或是其它什么关系,鬼纳斯也从没和她提到过。

    纯熙夫人也要送给莲一件礼物————来自白水江城的银嵌水晶香水瓶,但莲没有接受:“你们的到来就是超越任何价值的礼物了,鬼子母,再有接受就会减损我和我屋顶的荣耀了,这是我不能承受的耻辱。”她的语气非常严肃,同时又露出了担心纯熙夫人会把香水瓶硬塞给她的表情,这大概体现出了朅盘陀王和鬼子母在楼兰心中重要性的区别。

    “你看着办,”纯熙夫人说着,将银瓶放回腰间口袋里,鬼子母穿着蓝色的连身丝裙和浅色披风,仍然保持着那种冰霜般的宁静。“在三绝之地一定还会出现更多的鬼子母,毕竟我们以前从没有理由来到这里。”

    鬼纳斯并没有露出很高兴的神色,赤红色头发的鬼斯兰盯着纯熙夫人,就像一只绿眼睛的猫在暗自寻思如何对付一头在她的窝前徘徊的巨狗。摩诃丽和莎赫尔交换了一个困扰的眼神,但她们的表情和能够导引真气的两位智者并不一样。

    一队穿着带兜帽白袍的屈从者取走了纯熙夫人和半夏的披风,为众人奉上擦拭手脸的湿毛巾,以及象征礼仪形式盛着清水的小竹杯。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新的菜色

    无论是男人或女人,这些屈从者都温顺地低垂着眼,这种表情出现在楼兰的面孔上,总是让人觉得很奇怪。在正式喝过小竹杯里的水后,屈从者们送上了正餐。

    盛放食物的器皿是可以用于宫廷宴会的精美银碗和银托盘,但每个人手里的食器还是有蓝色条纹釉彩的陶碗。大家全都趴伏在地板上进餐,一圈嵌进岩石地面的白色瓷砖标明了桌子的范围。大家将小垫子垫在胸前,把头凑在一起,仿佛是一只轮子的轮辐。

    屈从者不停地在他们中间穿行,换上新的菜色。

    马鸣不停挪动着身体,或左或右地更换着垫子的位置。孔阳的姿态则很悠闲,仿佛他从来都是这么用餐的,纯熙夫人和半夏看起来也几乎一样舒服。毫无疑问,她们已经在智者的帐篷里熟悉了这种用餐的方式。

    令公鬼发现自己的动作很笨拙,不过食物本身已经足以吸引他的注意力了。

    一种颜色很深的、撒着碎胡椒的香料炖羊肉让令公鬼觉得味道很陌生,但还称不上怪异。这里的豌豆和番瓜跟其它地方的没什么两样,那种的表面粗糙的易碎黄炊饼却是令公鬼第一次见到,同样让他感到陌生的还有混杂着绿色斑纹的亮红色长豇豆。

    鬼笑猝称一盘亮黄色谷物和一种柔软多~汁的红色果肉叫刺葫芦和火龙果,一种有着绿色硬皮的球状甜果实,她说那是那种没有叶子、叫做杮李的有刺植物上结出来的。不过,这些食物全都很好吃。

    如果没有鬼笑猝在耳边喋喋不休,令公鬼大约会更加享受这顿饭。

    鬼笑猝几乎要把每样东西都向他解说一遍,除了姐妹老婆这件事她留给鬼纳斯和莲去处理,而她们现在正趴在鬼玄元的两侧,在向男人微笑的同时,她们彼此之间也交换着同样的微笑。如果她们都嫁给了他,以便不破坏她们之间的友情,那很显然她们全都爱他。

    令公鬼看不出仪景公主和紫苏会赞同这种方式,他立刻又开始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种事,太阳一定把他的脑子烤坏了。

    虽然鬼笑猝对某个议题有所保留,但她对其它每件事则不厌其烦地向他详细讲解,大约她认为他根本是个不可能理解姐妹老婆意义的白痴。

    鬼笑猝转向右侧,面对着令公鬼,带着几乎可以算是甜蜜的微笑告诉令公鬼,勺子可以用来吃炖肉、刺葫芦和火龙果。但鬼笑猝眼睛里闪动的光芒也告诉他,如果不是智者们也在这里,她很有可能会抓起一只碗,扣在他的脑袋上。

    “我可不知道我对你都做了什么。”令公鬼低声说。趴在他另一边的鬼斯兰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她看起来正全神贯注地和莎赫尔低声说着什么,摩诃丽也不时会插进来说一两句,但他觉得鬼斯兰也同样专注地在听他说些什么。

    “如果你这么痛恨当我的老师,你其实不必勉强的,我刚才那句话只是脱口而出。我相信,即使没有你,鬼玄元和智者也会再找其它人来陪我。”那些智者肯定会的,如果他甩掉了这个间谍的话。

    “你对我什么也没做过……”鬼笑猝向令公鬼露了一下牙齿,如果这个表情算微笑的话,令公鬼觉得它的时间实在是有点短,“……你永远也不可能对我做什么,你可以随意躺成你觉得最舒服的姿势,并且和你周围随便哪个人说话。当然,除了像我们这些为了教导别人而不能好好用餐的人之外,和两旁的人都聊一聊是礼貌的表现。”

    马鸣在鬼笑猝的另一边看着令公鬼,翻了翻眼睛,显然是在为自己的轻松而感到庆幸。“你又没有被迫只能面对着一个人,还要教他怎么用餐。用你的右手吃东西吧,除非你一定要用那个手肘撑着身子,还有……”

    这真是种刑罚,而她似乎很喜欢这样,楼兰人似乎很喜欢接受礼物,大约如果令公鬼送她一件礼物……

    “……用餐的时候,所有人都会悠闲地聊天,除非是必须教某人,还有……”

    一份贿赂,对于刺探他的人还要给贿赂,这真是不公平。但如果她的话能减少一半,能换来一点和平,这么做也是值得的。

    等到所有餐具都被屈从者撤走之后,盛满暗色桂花酿的竹杯被端了上来。摩诃丽隔着白瓷砖框,严厉地瞪着鬼笑猝,鬼笑猝则沉闷地趴回地上。

    半夏跪起来,伸手越过马鸣拍了拍她,但这似乎并没有帮助,不过,至少鬼笑猝把嘴闭上了。半夏瞪了令公鬼一眼,令公鬼不知道她是知道了自己在想什么,还是认为鬼笑猝被指责完全是他的错。

    鬼玄元掏出他的短铜烟锅和烟叶袋,将烟锅塞满之后,他把烟叶袋递给马鸣,马鸣也拿出了自己的银花铜烟锅。

    “有些人已经接到了你的讯息,令公鬼,而且速度似乎很快。莲告诉我,焉耆楼兰的部族首领哲朗和于阗楼兰的部族首领沙达奇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并去了若羌。查林的部族首领鄂瑞也正在路上。”

    一名身材苗条的年轻屈从者女子为马鸣点燃了铜烟锅,这名女子的身姿有着一种不同于其它楼兰男女的优雅,令公鬼怀疑她在不久前还是一名枪姬众。他怀疑她是否能将这种温顺、谦恭的态度维持一年又一天。

    这名女子跪下点烟时,马鸣朝她咧嘴笑了笑,女子绿色的眼睛从兜帽里望着他,眼神里毫无温顺可言。

    马鸣立刻闭上了嘴巴,他有些烦躁地趴回垫子上,一道淡蓝色的烟柱从他的铜烟锅里冉冉升起。可惜他没看见,其实一丝狡黠的笑容正从碧眼睛女子嘴角浮起。

    不过鬼纳斯瞪了她一眼,让她像深受羞辱般急忙红着脸逃走了。还有鬼笑猝,她一直都在为放弃枪矛而忿恨不已,她也仍然将任何部族的枪姬众视为自己的枪之姊妹……她紧皱眉头望着那名离去的屈从者,仿佛花婶瞪着一个在地板上吐痰的人,真是奇怪的人群。

    半夏是令公鬼惟一看见眼里还显露出一些同情心的人。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最危险的那一部分

    “于阗和焉耆。”令公鬼一边啜着杯中的酒,一边喃喃说道。

    鬼玄元告诉过他,每个部族首领在前往金碗的时候,都会为了体现身份而率领一些战士,氏族首领也是如此,加在一起,大约一个部族就会去一千人。十二个部族,一万二千个有着奇怪骄傲感的男人和枪姬众聚在一起,只要有只猫打个喷嚏,就会引起一场枪矛之舞,而因为这次特殊的情况,大约去的人还会更多。

    令公鬼抬起头:“他们并不和,对不对?”鬼玄元和孔阳同时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也说过,某种被称为昆莫的和平约束在若羌一样会产生作用,鬼玄元,但我看到了鬼足缺和突阕楼兰是如何看待这种和平的。大约我最好现在就去,如果于阗和焉耆之间发生了争斗……这样的事情会向周围蔓延。我觉得让所有楼兰人都跟随我,鬼玄元。”

    “于阗不是突阕的部众。”鬼斯兰厉声说,一边还猛力摇头,黄褐色的头发如同一只雄壮狻猊的鬃毛。

    “焉耆也不是,”摩诃丽苍老的声音比年轻智者的要细弱,但其中决然的情绪绝不亚于前者,“哲朗和沙达奇大约在他们返回聚居地之前就会杀死对方,但他们不会在若羌闹事。”

    “还没有人回答令公鬼的问题,”鬼玄元说,“如果你在所有首领聚齐之前到达若羌,那些还没赶到的人就会失去骄傲,这不是宣示你成为朅盘陀王的好办法,因你而失去骄傲的人不会愿意追随你。凤翔距离若羌最远,从那里过来要一个月的路程,到那时,所有楼兰就会在金碗聚齐了。”

    “不会用那么久的时间,”莎赫尔飞快地摇了摇头,“我两次进入了奥森莱的梦,她说布鲁安会从夏枝堡全程跑过来,不会用到一个月。”

    “你还是等上一个月再去会比较稳妥,”鬼玄元对令公鬼说,“从这里到若羌需要三天,大约是四天,那时所有人都会到那里了。”

    一个月,令公鬼搓了搓自己的下巴。太长了,太久了,但没有选择。在故事里,所有事情都会依照英雄的计划进行,只要英雄想要它们发生就可以了;而在真实的生活里,他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形,即使他是一个缘起,还有着应该为他所用的预言。

    但在真实的生活里,只有差强人意的结果和空洞的希望,如果在需要整个大饼时找到了半个,就已经是很好的运气了。不过,他的一部分计划还是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向进行————最危险的那一部分。

    纯熙夫人俯卧在孔阳和鬼纳斯之间,慵懒地啜着杯中的酒,眼皮一掀一合,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表情。

    不过令公鬼不相信纯熙夫人真的有那么困,她看得清所有人,听得见所有话,但现在他说的话没有需要向她隐瞒的。

    “有多少人会不接受我?鬼玄元,或者是反对我?你暗示过这种状况,但你从没确切地说过。”

    “我也不能确认,”部族首领叼着铜烟锅答道,“当你向他们展示龙纹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你,想要仿制昆莫之龙是绝不可能的。”

    纯熙夫人的眼睛是不是眨了一下?“你是预言中注定的人,我会支持你,布鲁安肯定也会,还有白帐楼兰的沙达台,其它人……因为突阕楼兰还没有部族首领,所以赤刺温的老婆沙奇娜将率领突阕,她还太年轻,没有成为聚居地的大总管,毫无疑问,如果有人被选出来取代赤刺温的位置,而她却只有一个屋顶,不是一整个聚居地,这会让她非常不高兴。沙奇娜像任何一名突阕楼兰般诡计多端,不值得信任,但即使她不制造麻烦,你知道,鬼足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现在已经将自己当成部族首领,一些突阕大约会不顾他没有进入过昆莫的事实而追随他,突阕人就是这么愚蠢。鄯善的首领大约会靠向任何方向,他是个很冲动的人,很难沟通,也很难对付,还有……”

    莲这时轻声嘟囔了一句:“能不能说些有用的话?”鬼玄元停顿了一下,但令公鬼认为,莲其实原本不打算让部族首领听见的。鬼纳斯伸手掩住了一个笑容,她的姐妹老婆已经把无辜的脸埋在了酒杯里。

    “就像我说过的,”鬼玄元皱起眉,认命地向两位老婆各望了一眼,“这不是我能确定的事情,大多数人都会追随你,大约是全体楼兰,甚至连突阕也可能如此。对于身上有双龙纹的人,我们已经等待了三千年。当你抬起手臂的时候,不会有人怀疑你就是那个将统一我们的人。”

    统一,并毁掉他们,但鬼玄元没有提到这一点。

    “问题是,他们将对这个事实有着什么样的反应,”他用烟嘴磕了磕牙齿,“你还是不会改变主意,穿上圣保衣吗?”

    “要他们看到什么,鬼玄元?一个伪装的楼兰?那么马鸣也要穿上楼兰服装吗?”马鸣被烟呛了一口。

    令公鬼只是继续说道:“我不会伪装的,我就是我,他们一定要把我看成是我自己。”令公鬼举起自己的拳头,外衣袖子从他的双臂落下,露出手腕上金色鬃毛的头颅,“这些就是我的证明,如果它们还不够,那就没办法了。”

    “‘再一次,他引领枪矛投入战争’,你的目标将是哪里?”纯熙夫人突然问道。马鸣又呛了一口,他从嘴里拿出铜烟锅,紧盯着纯熙夫人,只见纯熙夫人的黑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困倦了。

    令公鬼拳头痉挛般地紧握着,直到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和纯熙夫人耍心机是危险的,令公鬼早就应该知道这一点。她记得听到过的每一个字,并会将它们收进心里,不断地查验,直到她知道它们确实的意思。

    令公鬼缓缓站起身,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半夏皱起眉,神色甚至比马鸣还要担忧。楼兰人的神色反而自然得多,谈论战争并不会让他们感到担心,鬼玄元看起来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纯熙夫人的脸平静得仿佛一块坚冰。

第一千零四十章 焦头烂额

    “请原谅,”令公鬼说,“我要出去走一走。”

    鬼笑猝跪坐起身,半夏则站了起来,但没有人跟着他。

    在屋外,黄泥砖房屋和蔬菜梯田之间的石板路面上,令公鬼站直身体,俯视着下方的山谷,逐渐被下午的阴影覆盖的山谷中能见度不高。

    如果他能相信纯熙夫人不会用皮带拴住他的脖子把他交给白塔就好了,但令公鬼毫不怀疑,只要他稍有让步,她一定就会这么做,而且不必使用上清之气。这个女人可以让一头公牛钻过老鼠洞,却不让公牛知道,不过,他现在也会利用她了。

    苍天啊,自己就像她一样坏,利用楼兰,利用纯熙夫人。如果自己能信任她就好了。

    令公鬼随意地向谷口走去,所有的路都很狭窄,路面用小石块铺成,一些陡峭的岩石被雕刻成台阶,几个铁匠铺里发出隐约的锤击声,民居并不是这里惟一的建筑。

    穿过一扇敞开的门,令公鬼看见几名女子正在纺织;另一扇门后,银匠正在挥舞她的小锤子和圆凿;第三扇门里是正在制陶轮旁干活的一个男人,满手黏土,背后有一座正在燃烧着烈火的砖窑。

    除了最小的孩子之外,男人和男孩全都穿着圣保衣————那种灰褐色的外衣和裤子。但工匠和战士的衣着之间会有细微的差别,工匠腰间的匕首会更小一些,或者没有匕首,束发巾上也不会有黑面纱。

    不过,令公鬼看到一名铁匠拿着刚刚被他装上一尺钩镰枪尖的短矛,便毫不怀疑他会像制作它那样娴熟地使用它。

    道路并不显得拥挤,不过往来的行人也不算少,孩子们欢笑着,一边奔跑一边游戏,就连小姑娘也像拿着布娃娃一样拿着玩具矛。屈从者头顶着装满水的高大陶罐,或者是清除园圃里的杂草,监督他们的经常是十来岁的小孩。

    男人和女人们为各自的生计忙碌着,无论是在家门前扫地的人,还是正在修补房屋墙壁的人,都和思尧村的人们没什么真正的区别。虽然他穿着与众不同的红色外衣和厚底靴,但孩子们都不会多看他一眼,而谦恭的屈从者们有没有注意他,令公鬼也不知道。

    只是成年人————工匠或战士,男人或女人————都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那是一种对于无法预料的后果的关注。

    年轻的男孩子都赤着脚,穿着很像是屈从者衣着的袍子,但袍子的颜色都是像圣保衣一样的灰褐色,而不是白色的。小姑娘也赤着脚四处奔跑,穿着短裙,有些短裙甚至无法遮住膝盖。

    她们身上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令公鬼的视线,一直到大约十来岁的小姑娘们都会将头发在耳边梳成两条辫子,并用颜色鲜亮的缎带系住,就像半夏前几天梳的辫子一样。

    这一定是巧合,肯定是后来有楼兰女人告诉半夏,只有小孩才这样梳辫子,所以她又把头发松开了。不过想这些事真是愚蠢,现在他已经被一个女人弄得焦头烂额了————鬼笑猝。

    在谷底,卖货郎正和围在帆布篷马车周围的楼兰进行火热的交易。铁勒娜今天在奇玉梳上披了一条蓝色绢丝披巾,正大声地和主顾们讨价还价。沙陀信坐在他的白马车阴影里一只翻过来的桶上,穿着一件茶白色的外套,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汗,却没有出售任何商品。他看见了令公鬼,似乎想从桶上站起来,但立刻又坐了回去。

    令公鬼没看见铁勒娜,但让他惊讶的是,师卫古也在人群中,他的多彩披风吸引了一大群小孩子,还有一些成年人。很显然的,更大的观众群把他从突阕那儿吸引了过来,或者只是铁勒娜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虽然在交易中忙得不可开交,但胖女人还是会找出时间来皱着眉瞥一眼那名说书先生。

    令公鬼将目光从马车上移开,他询问了一下身边的厌火族人,问金多人都去了什么地方。他们分别住进了保巴克城堡中自己战士团的屋顶下。

    枪姬众的屋顶位于仍然被太阳照亮的东侧山坡半山腰上,那是一个顶着菜园的灰色长方形石屋,里面的面积无疑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许多,但令公鬼没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两名手持矛盾的枪姬众蹲在那幢房子的门边,挡住了令公鬼,这名要进入枪姬众居所的男人让她们觉得既好笑,又生气,不过一名枪姬答应进去传达他的要求。

    一小会儿之后,曾经去过海门通的金多人和深谷氏族枪姬众从里面走出来,所有其它待在保巴克城堡的深谷枪姬众也一同跟了出来。她们簇拥在道路两侧,有的甚至爬上了屋顶的菜园,每个人都愉快地笑着,仿佛在等待什么有趣的事。

    男女屈从者为她们奉上小杯的黑色浓茶,看来,阻止男人进入枪姬众屋顶的规矩肯定是不包括屈从者的。令公鬼看了看她们拿出来的战利品。在脸颊上有一道细疤的黄发金多女子沙风凌有一只奇玉雕刻的宽手镯,上面雕刻着花纹细致繁复的优婆罗花,花朵中间的荆刺雕刻得栩栩如生,他觉得这只手镯会适合鬼笑猝。

    在楼兰女子之中沙风凌的个子算是高的,而她也只比令公鬼矮一手,当她得知他要买下这只手镯的原因时。令公鬼没有完全和她说实话,他只是说这是为了感谢鬼笑猝对他的教导而送给她的礼物,没有说是为了让那女人的脾气好一些,好让自己在她身边能舒服一点的小贿赂,沙风凌扫视了一圈周围其它的枪姬众。

    她们脸上的笑容全都消失了,而且变得相当严肃。

    “我不会向你要钱的,令公鬼。”她一边说,一边将手镯放进他手里。

    “有什么问题吗?”令公鬼问。楼兰是如何看待这种事的?

    “我不想让鬼笑猝失去骄傲。”

    “这不会让她失去骄傲的。”沙风凌向一名用说着,从令公鬼的杯子里啜了一口茶。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铭记骄傲

    鬼笑猝从没跟令公鬼提过这种事,他不确定地喝银托盘捧着陶茶杯和茶壶的屈从者女子招招手,她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令公鬼。

    “铭记骄傲。”她了一口苦茶,重复道:“铭记骄傲。”这似乎是这个时候能说出的最稳妥的一句话,让令公鬼惊讶的是,沙风凌分别轻吻了他的双颊。

    一名年老一些的枪姬众走到令公鬼面前,虽然她的头发全都变成了灰色,但面容依旧坚毅。“铭记骄傲。”她同样啜了一口茶。他不得不和在场的每一名枪姬众重复了这个礼节,后来,他也不得不每次只用嘴唇碰一下茶杯。

    楼兰的仪式可能是很简单隆重,但当令公鬼要和七十多名女子重复同一个仪式,即使只是啜一口茶也让他觉得快撑死了。等到他能逃走的时候,阴影已经爬上了山谷东侧的山坡。

    令公鬼在莲的房子附近找到了鬼笑猝,她正在用力地拍打着一块挂在绳子上的蓝色条纹地毯,更多色彩斑斓的地毯堆在她的身边,被汗水浸透的发丝贴在她的前额上。

    令公鬼将那只手镯递到鬼笑猝面前,告诉她这是为了感谢她的教导而送的礼物,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我曾经赠送手镯和项链给没有拿起枪矛的朋友,令公鬼,但我自己从不戴这些东西。”鬼笑猝的声音和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情绪变化,“这样的饰品总是会发出响声,在你必须寂静无声的时候暴露你的行踪,在你必须疾速行动的时候拖延你的速度。”

    “但你现在可以戴上它,你即将成为一位智者了。”

    “是的。”鬼笑猝用两只手转动着那只奇玉手环,仿佛不确定是否要戴上它,然后,她突然将它套在手腕上,又抬起手腕来仔细看着它,表情就像是正看着一副镣铐。

    “如果你不喜欢……鬼笑猝,沙风凌说这不会让你失去骄傲的,她看起来甚至好像是很想让你戴上它。”令公鬼告诉她那一连串的喝茶仪式后,她猛地闭紧眼睛,浑身打起哆嗦。

    令公鬼狐疑地问:“怎么了?”

    “她们以为你要博取我的好感,”令公鬼从来没想过鬼笑猝的声音会这么僵硬,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她们已经允许了你,就好像我还拿着枪矛一样。”

    “真是的!不过要澄清误会很容易的,我可以……”

    姑娘喷火般的眼睛让令公鬼的话僵在了半截:“不!你接受了她们的允许,现在,你还能反悔吗?这样会让我失去骄傲的!你以为你是第一个想要吸引我的男人?现在她们的想法一定不会改变了,你这么做毫无意义。”她苦着脸,双手紧紧抓住拍打毯子的工具。

    “你走吧!”瞥了那只手镯一眼,鬼笑猝又说道,“你确实不知道,是吗?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在重复着别人对她的教训,又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很对不住打扰了你用餐的兴致,令公鬼。请走吧!鬼纳斯说我必须将这些地毯掸干净,无论要用多长时间。如果你还站在这里说话,我就要整晚干活儿了。”转过身背对着他,她更加拼命地拍打着面前的地毯,那只奇玉手镯一直在她的手腕上来回甩动。

    令公鬼不知道她的道歉是因为这件礼物,还是鬼纳斯的命令。他怀疑是后者,但听起来似乎是真诚的。看着她全力挥动胳膊的姿态,还有那种故意用力喘气的声音,令公鬼知道她一定是不高兴了,但她并不像是在恨他。鬼笑猝的表情里有烦扰,有害怕,甚至还有气恼,但就是没有恨意。

    这算是惟一能让令公鬼高兴一点的事情了,大约鬼笑猝终于不像原来那么粗野了。

    当令公鬼走进莲家里铺着褐色瓷砖的前厅时,智者们正聚在一起聊天,四位智者的外衣全都松垂到了臂肘的地方。看到令公鬼进来,她们全都闭上了嘴。“我带你去看你的卧室,”鬼纳斯说,“其它人都已经看过他们的卧室了。”

    “谢谢。”令公鬼回头瞥了门口一眼,微微皱起眉,“鬼纳斯,是你要鬼笑猝为了用餐的事向我道歉的吗?”

    “不是,她道歉了?”鬼纳斯的大眼睛里出现了思索的神情,令公鬼觉得摩诃丽几乎要微笑了,“我不会命令她这么做的,令公鬼,被迫的道歉不是道歉。”

    “那姑娘只是被要求去清洁地毯,直到汗水将她的脾气从她身体里带走,”摩诃丽说,“不要让她太喜好生事。”

    “你不要希望能让她免除劳役,”莎赫尔说,“她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一名智者一定要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而非让情绪控制自己。”她微微一笑,用眼角瞥了鬼斯兰一眼。赤红色头发的女子闭紧嘴唇,哼了一声。

    令公鬼想,她们想要说服自己,让他相信鬼笑猝从现在开始会是个让人愉快的好伙伴,她们真的以为他瞎了?“你们要知道,我心里知道她是你们派来刺探我的。”

    “你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知道。”鬼纳斯说。这种遮遮掩掩、不愿让令公鬼了解事实的态度,根本和鬼子母没什么不同。

    鬼斯兰整了整外衣,然后将令公鬼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对鬼子母所知不多,不过他知道,如果她是鬼子母,她一定会是鼍龙派的。

    “我承认,”鬼斯兰说,“一开始,我们认为你会喜欢看到身边有个漂亮姑娘,不至于有所疑虑,而你也很俊美,她陪着你应该比陪着我们会更觉得有趣。我们并没有要她向我们做什么报告,也没有让她做过别的事。”

    “那你们为什么那么希望她留在我身边?”令公鬼声音里的火气比他预期得更重,“我不想让你们知道的,我也绝不会对她说,你们很知道这一点。”

    “为什么你又会任由她留在你身边呢?”鬼纳斯平静地问,“如果你拒绝接受她,我们又怎么能把她硬塞在你身边?”

    “这样的话,我至少知道是谁在刺探我。”让鬼笑猝留在自己视线里总比整天寻思是哪个楼兰在盯着他要好,如果没有她,令公鬼大概会怀疑鬼玄元随意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在试探自己。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这种安排

    当然,并不是说有了鬼笑猝就不会有这种可能,毕竟鬼玄元和这些女人中的一个是夫妻。

    突然间,令公鬼很高兴自己没有对这位部族首领给予太多的信任,但旋即又因自己有了这个念头而感到一阵悲伤。为什么他曾经相信楼兰会比晋城大君更简单?“所以我很满意让她留在我身边。”

    “那我们就全都满意这种安排了。”摩诃丽说。

    令公鬼带着猜疑的神情看了这位满脸皱纹的女子一眼,她的话听起来别有含意,仿佛她知道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她不会发现你们想要的。”

    “我们想要什么?”鬼斯兰厉声说道,她的长发随着她甩头的动作甩向一旁,“预言中说,‘他将拯救遗孑的遗孑’。令公鬼,朅盘陀王,我们想要的只是尽量拯救我们的人众。无论你有着什么样的宿命,有着什么样的面孔,你对我们并没有感情。我要让你知道,我们的血脉也是属于你的,即使我必须放……”

    “我觉得,”鬼纳斯轻柔地打断了鬼斯兰的话,“现在他应该去看看他的房间了,他看起来很疲倦。”她响亮地拍了一下手,一名身材苗条的屈从者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带他去为他准备好的房间,把他所需要的一切给他。”

    任由令公鬼继续站在原地,智者们向门口走去。摩诃丽和莎赫尔用严厉的目光望着鬼斯兰,就像是女事会的成员们看着某个她们立刻就要严厉指责的人。

    鬼斯兰并没有理会她们,当房门在她们身后关上时,她正在嘟囔着一句好像是“要让那个蠢姑娘知道道理”的话。

    哪个姑娘?

    鬼笑猝?

    她已经在做她们希望她做的事了。

    大约是半夏?

    令公鬼知道半夏正在向智者们学习某种知识,为了让他“知道她们的血脉也是属于他的”,鬼斯兰不惜“放”什么?她要怎么通过放某种东西而让他认为自己是名楼兰?放置一个陷阱?

    傻瓜!

    如果她要放置陷阱,她绝不会直接说出来的。而你又会放什么?菜里放盐,令公鬼轻笑了起来。他累了,现在他太累了,没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在十二天干燥灼热的马背颠簸之后,令公鬼不想去思考如果自己是走过来的,现在会有什么样的感觉。鬼笑猝一定有两条钢铸的腿。现在他只想要一张床。

    那名屈从者很漂亮,尽管就在她一只淡绿色眼睛上方有一道细微的疤痕,一直延伸进她的发际中,那道疤非常浅,颜色几乎是银白的。她一定也是一名枪姬众,只不过暂时不是。

    “请跟我来。”她低垂着眼,喃喃地说。

    当然,卧室里面并没有床,所谓的“床”只是一条铺在许多层亮色地毯上的厚地铺,令公鬼对此不觉得意外。当令公鬼向她要洗澡用的清水时,这名屈从者,她的名字叫琪琪,显得很吃惊,但令公鬼已经厌倦了汗浴。

    令公鬼敢打赌纯熙夫人和半夏根本不必坐在一顶充满了蒸气的帐篷里清洁自己的身体,但琪琪还是用那种浇地的褐色大水壶盛了满满一壶热水来,还有一个当成脸盆用的白色大碗。令公鬼将想帮他洗澡的琪琪赶了出去,奇怪的人,他们全都是!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嵌在墙壁里的支架上挂着点燃的银色灯盏,照亮了整个房间。不过令公鬼知道,即使等到他洗完澡,外面也不会完全暗下来,但他已经不在乎该在什么时候睡觉了。

    地铺上只有两条毯子,而且也不是很厚,毫无疑问,这很适合厌火族人强韧的身体。回忆起帐篷里冰冷的夜晚,令公鬼在吹熄油灯之前又穿上了所有的衣服,除了外衣和靴子之外。然后,他才熄了灯,在黑暗中爬进毯子里。

    虽然已经很累了,但令公鬼仍然禁不住会辗转反侧,不住地思考着白天的事情。鬼斯兰到底是要“放”什么?为什么智者不会在意他知道鬼笑猝是她们的间谍?

    鬼笑猝,一个漂亮的姑娘,只是她实在是比一头能踢碎石头的骡子更倔。令公鬼的呼吸开始平缓,意识变得模糊。一个月。太长了,没有选择。骄傲。铁勒娜的微笑。沙陀信的眼睛。陷阱。放置一个陷阱。

    谁的陷阱?哪种陷阱?陷阱。

    如果他能信任纯熙夫人就好了。

    子恒。

    家。

    子恒大约正游在……

    闭着眼睛,令公鬼从水中走过。稍有些冰冷,又是那么潮湿,似乎他以前从没意识到潮湿是多么美好。抬起头,他看着这座柳阴掩映下的池塘,池塘另一边是高大的榕树林,茂密的枝叶在水面上投下厚重的阴影。

    是水林,在家的感觉真好。令公鬼有一种感觉,他曾经离开这里,他不清楚自己去了什么地方,但那并不重要。应该是望山,是的,他从没去过比那里更远的地方。冰凉,潮湿,孤身一人。

    突然,两个身体从半空中跃过,膝盖紧紧靠在胸前,池塘里溅起巨大的水花,遮蔽了他的眼睛。抹去眼中的水,令公鬼发现仪景公主和紫苏正在他身体两侧,对他微笑,她们只有头部露出在淡绿色的碧波上。他只要走两步,就能碰到她们之中的一个,同时远离另一个。他不能同时爱她们两个。

    爱?

    为什么这个念头会跳进他的脑海?

    “你不知道你爱谁。”

    令公鬼转过身,在水面上搅起一片漩涡。鬼笑猝站在岸上,身上穿着圣保衣,而不是裙子和宽松的上衣,她的眼神并不激烈,只是淡淡地望着他。

    “到水里来,”令公鬼说,“我会教你如何游泳。”

    音乐般地笑声吸引令公鬼转头朝另一侧岸上望去,站在那里的那个女人,白玉般的光身子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黑色的大眼睛让他感到一阵晕眩,他觉得自己认识她。

    “我应该允许你对我不忠吗?即使只是在你的梦里?”女人说。不知为什么,虽然没有转头去看,但公公鬼知道,仪景公主、紫苏和鬼笑猝都已经不在了,他开始感到非常奇怪。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你逃不掉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女人只是仔细端详着令公鬼,完全不在意自己赤裸的身体。缓缓地,她翘起脚尖,向后举起双臂,纵身跃入了池塘。

    当她的头重新探出水面的时候,闪亮的黑发上看不见一点水珠,片刻之间,令公鬼觉得非常惊讶。接着,她已经来到令公鬼面前,但他并没有看见她游泳!她用四肢环抱住他的身体,水很冷,她的身体很热。

    “你逃不掉的,”她喃喃地说道,黑眸似乎远比这座池塘更加深邃,“我会让你永远忘不了此刻,无论是睡着还是醒着、睡着还是……”

    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模糊。她更加用力地搂住令公鬼,模糊消失了,一切如旧,灯心草长满了池塘的一侧,羽叶木和松树几乎一直生长到池塘另一侧的岸边上。

    “我认识你。”令公鬼缓缓地说,他觉得自己一定认识她,否则为什么会任由她这么做?“但我不……这不对。”令公鬼想推开她的身体,但只要他拨开她的一只手臂,那只手臂就会立刻抱回来。

    “我应该给你留下标记。”她的声音里有种激动的感觉,“先是那个小心眼的风乐瑶,现在又是……你到底要在心里装多少个女人?”突然,她细小的白牙咬进了令公鬼的脖子,叫喊着,他将她拉开,伸手捂在脖子上。她咬破了他的皮肤,他正在流血。

    “你就是这样享受的吗?当我纳闷你去了哪里的时候?”一个充满轻蔑意味的男人声音,“为什么我要如此约束自己,当你在让我们的计划冒这种风险的时候?”

    那女人突然出现在岸上,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纤细的腰肢被一条银丝编成的宽腰带拢住,在她漆黑如墨般的发丝中,装饰着银星和银新月。在她身后微微隆起的地面,是一座长满梣树的小丘。他不记得刚才看到了梣树。而她正面对着————一片模糊,一团厚重的,灰色的,具有男人形体的朦胧影子。这……完全不对。

    “风险,”她冷笑一声,“你就像燕痴一样害怕风险,不是吗?你只会像大蜘蛛一样在暗影中爬行。如果不是我将你从你的洞穴中拉出来,你现在还会躲在那里,只能等着几粒残渣落到嘴边。”

    “如果你不能控制你的……欲望,”那团影子用那个男人的声音说道,“为什么我要与你联合?如果我一定要冒险,我所要的回报就不止是拖动一个傀儡身上的丝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变得危险。影子晃动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令公鬼知道,它是在犹豫,是在怀疑自己是否说得太多。接着,那团影子突然消失了。女人看着他的身体浸没在池塘里,只有头露在外面,嘴恼怒地紧闭着。然后,她消失了。

    令公鬼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平躺在床上,双眼注视着无尽的黑暗。一个梦,但只是一个普通的梦,还是有特殊的意义?

    从毯子下面抬起手摸索着自己的颈侧,那里有牙印和细细的血痕。无论那是什么样的梦,她曾经出现在那里。兰飞儿,他并非偶然梦到她。还有另外那一个,一个男人,一个冰冷的笑容爬上他的面孔。到处都是陷阱,为粗心大意的脚步设下的陷阱。现在,必须小心该往哪里迈步了。那么多的陷阱,每个人都在放置陷阱。

    微微发出一阵笑声,令公鬼翻了个身,继续睡去————身子却突然僵住,呼吸也被他屏在肺里。这个房间里不止有他一个人。是兰飞儿!

    令公鬼疯狂地冲向真源,就在这一瞬间,他害怕恐惧本身就会将他击倒。随后,令公鬼飘进冰冷而平静的虚空中,被惊涛骇浪般的上清之气所充盈。他跳起身,猛然甩出上清之气,油灯再次点燃。

    鬼笑猝盘腿坐在门边,大张着嘴,一双绿眸几乎要突出到眼眶之外,目光在点燃的油灯和自己身体之间飞快地来回移动。她已经被看不见的力量完全封锁住了,即使连转一下头也不行。

    令公鬼本来是预想有人站在那里,但上清之气仍然以超快的速度捕捉到了鬼笑猝。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立刻就放开了风之力。

    鬼笑猝急忙爬起身,匆忙之间差点把外衣掉在地上。“我……我不相信我竟然会适应……”她拼命地指着那些油灯,“来自一个男人。”

    “以前你见过我使用上清之气,”愤怒从包围他的虚空表面溢出,她竟然在黑暗中爬进他的房间,把令公鬼吓得半死,令公鬼没有伤到她,没有失手将她杀死,已经是她非常大的运气了。“你最好适应这个,无论你是否愿意承认,我是当来下生弥勒尊。”

    “这两者根本无关……”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令公鬼冷冷地问。

    “智者们轮流在外面看守着你,她们要一直这样看守着,从……”她的声音消失了,一团红晕出现在她的脸上。

    “从哪里?”

    鬼笑猝只是抬头望着令公鬼,脸颊却变得愈来愈红。

    “鬼笑猝,从哪……”

    一个古尔格丽,他为什么从来没想到这个?

    “从我的梦中,”他用沙哑的声音说,“她们窥伺我的思想多久了?”

    鬼笑猝重重地一呼一吸:“我不该让你知道的,如果摩诃丽发现……莎赫尔说,今晚特别危险。我不知道,没有她们帮我,我没办法进入梦境,我只知道,今晚会有危险的事情发生。所以她们会轮流守在这个屋顶下的门外,她们全都很担心。”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鬼笑猝喃喃地说道,“如果你需要保护……”她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的短匕首,伸手握住它的握柄,那只奇玉手镯似乎让她觉得很碍事,她将它一直推到了腋窝下面。

    “用这么小的刀子,我没办法好好保护你。摩诃丽说,如果我在没有人真正攻击我的时候再次拿起枪矛,她就会剥掉我的皮,做成一只水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睡觉地保护你,因为你,不到半个时辰以前,我还在拍打地毯,那时月亮都升起来了!”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模糊不清

    “问题不是这个,到底有多长时间……”令公鬼突然闭住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感觉,一种异常的……邪恶。

    这可能只是想象,只是那个梦的残余,可能。

    鬼笑猝看见火焰剑出现在令公鬼手中,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微微弯曲的刀刃上镌刻着真龙的铭纹。

    兰飞儿曾经警告过令公鬼,他只能使用自己力量的十分之一,而这十分之一的大部分也只是来自猜测和摸索,令公鬼甚至不知道用这十分之一,他能做些什么,但他知道这把剑。“跟在我身后。”

    令公鬼察觉到鬼笑猝抽出了腰带上的匕首,而他此时已经走出了房间,只穿着长袜的脚踏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是,屋里的空气并不比刚才更冷,大约是这些岩石储存了白天的热量。他走得愈远,寒意就愈重。

    现在,即使是屈从者们肯定也都上床睡了。走廊和庭室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大多数地方都被仍然亮着的零星油灯投下昏暗的光线。在这个地方,即使是正午时分,如果没有灯光照明的话,也会是一片漆黑,所以有些灯盏永远都是亮的。

    那种感觉仍旧模糊不清,但它没有离开————那种邪恶。

    令公鬼突然停下脚步,现在他正站在通往褐色瓷砖前厅的宽阔拱门里。前厅的两端各有一盏银灯,在房里洒下清幽的光芒。

    房间正中央,一个高个男子低头站立着,裹着黑披风的手臂中抱着一名白衣女子,她的头仰垂向后,白色的兜帽从她的头上落下,而令公鬼正在亲吻她的喉咙。

    琪琪的眼睛几乎已经闭上,脸上充满了迷醉的微笑,困窘的思绪流过虚空表面,然后,那个男人抬起了头。

    黑色的眼睛注视着令公鬼,与苍白、凹陷的面颊相比,那是一双太大的眼睛。起皱的鲜红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是在拙劣地模仿着一个微笑,唇缝之间露出一根根尖利的牙齿。裹着黑色披风的手臂垂下,琪琪软倒在地板上,披风伸展成为宽大的蝙蝠翅膀。

    狌狌迈过琪琪的身体,苍白的双手伸向令公鬼,细长的手指上伸出了锋利的爪子。但爪子和牙齿都不算是真正的危险,真正致命的是狌狌的吻,比死亡还可怕的吻。

    轻柔的、具有催眠效力的歌声紧紧黏附在虚空的表面,那双黑色的皮翼包裹住向前迈进的令公鬼。一丝惊讶的神色从巨大的黑眼中闪过,上清之气的剑刃劈开狌狌的头颅,直到鼻梁的部分。

    一把钢刃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但火之力的锋刃更容易劈开妖怪的身体,狌狌栽倒在地上。片刻之间,在虚空的核心深处,令公鬼检查着脚下的物体。那首歌,如果他不是用虚空遮蔽住自己的情绪,保持了冷静和与外界的疏离,那首歌肯定会迷惑住他。狌狌一定认为他是因为受到引诱才会走过来的。

    鬼笑猝跑过令公鬼,单膝跪在琪琪的身边,伸手去触摸她的喉咙。“死了,”她一边说,一边合上了琪琪的眼,“大约这样会更好,狌狌在吞噬生命之前先会吃掉魂魄。狌狌!竟然出现在这里。”她转过头瞪着令公鬼。“黑水修罗出现在风息堡,现在又是狌狌,你为三绝之地带来了不祥————”惊叫一声,她随着甩动的火焰剑趴伏在琪琪身上。

    一道火焰从火焰剑上射出,越过她的头顶,打在刚刚出现在门口的狌狌胸口上。魔界杂兵的全身爆燃成一团火球,尖叫着蹒跚而退,在石子路上踉跄着,不停地用翅膀拍打着身上的火焰。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令公鬼镇静地说。琪琪是否有过战斗?她的骄傲感让她坚持了多久?这没有差别。狌狌比黑水将军更容易杀死,但会以它们的方式制造更大的危险。“如果你知道该怎样发出警报,现在就去做。”

    “门口的那面锣……”她应道。“我去敲响它,叫醒他们,敌人大约不止两个。”

    鬼笑猝点点头,沿着他们出来的道路冲了回去。

    “拿起枪矛!醒来!拿起枪矛!”

    令公鬼端稳火焰剑,小心翼翼地走出屋子,上清之气充满了他的身体,给他带来一阵阵颤栗,一阵阵恶心,他想要大笑,想要呕吐。夜风凄冷如冰,但他感觉不到任何寒意。

    燃烧的狌狌趴伏在梯田菜园里,发出燃烧皮肉的恶臭,同时它身上的火焰也让月光下的夜色微微变亮了些。

    在路面上稍远处,莎赫尔躺倒在地上,灰色的长发铺成了一个扇形,一双睁大的眼睛带着惊讶的神情盯着天空,腰带上的匕首就在她身边,但她没机会对抗狌狌。

    令公鬼还没从方形的铜锣旁拿起裹皮的锣棰,谷口处已经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喧哗,凡人的呼喊、黑水修罗的嚎叫、钢铁的撞击和垂死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

    令公鬼用力敲响铜锣,响亮的锣声传遍了整座山谷。几乎就在同时,另一处锣声响起,然后又是更多的锣声。几十个声音同时喊道:“拿起枪矛!”

    困惑的喊声从下方卖货郎的马车队中响起,长方形的灯光出现在谷底,两辆箱形马车的车门都被打开,在月光下闪烁着白色的光亮。有人在下面恼怒地叫喊————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令公鬼听不清是谁的,令公鬼的头顶传来嘶叫声和翅膀拍击空气的声音。

    啸吼一声,令公鬼举起火焰剑,上清之气在他体内燃烧,火焰咆哮着冲出剑刃。俯冲而下的狌狌爆成一团火雨,散落进下方的黑暗之中。

    “在这里!”鬼玄元说道。部族首领衣装整齐,手里拿着短矛和圆盾,黑面纱之上,双眼冷厉。马鸣站在他身后,没有穿外衣,也没有戴那顶帽子,中衣有一半塞进了裤腰里。他正不确定地眨着眼,双手握着那根黑矛。

    令公鬼从鬼玄元手里接过束发巾,又将它丢在地上,一个挥动着蝙蝠翅膀的影子在月亮周围盘旋,然后一头扑向对面的山坡,消失在黑影中。

    “它们是来猎杀我的,要让它们看到我的脸。”

    上清之气从他的体内喷涌而出,火焰剑如同一轮红日将他照亮。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袖手旁观

    “如果它们不知道我在哪里,它们就没办法找到我。”令公鬼发出一阵大笑,因为没人能懂得这个笑话的可笑之处。随后,他就朝山下喊杀声最激烈的地方冲去。

    马鸣从一个猪嘴黑水修罗的胸口拔出钩镰枪,然后蹲下身体,眼睛在靠近谷口处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搜寻下一个敌人。怎么这群混蛋无处不在似的!随时随地都可能冒出来。

    马鸣眼前的身影都比黑水修罗要矮小许多,他抱怨道:“总是让我卷进这些他娘的屁事里!”

    不时响起的低声呻吟表明了伤者的所在。一个身影在一名楼兰伤者身边跪下,马鸣觉得那是纯熙夫人,她扔出的那些火球几乎像令公鬼剑上喷出的火舌一样厉害。现在那把剑仍然在令公鬼手里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在那个男人四周形成了一个光环。

    马鸣又想,我应该留在毯子里的,这里真是冷死了,而且这跟我完全没有关系!更多的楼兰人出现在战场上,穿着裙子的女人都来帮助伤者了,一些穿裙子的女人手里还拿着短矛。

    她们大约不能像枪姬众那样作战,但只要战斗进入了聚居地,她们就不会袖手旁观。

    一名枪姬众停在他身边,她的面纱已经被摘下,马鸣看不清她藏在月影中的脸,“你的枪矛之舞非常优秀,赌鬼。真是奇怪的日子,黑水修罗竟然能冲进保巴克城堡。”她瞥了那个被马鸣认为是纯熙夫人的身影一眼,“如果没有鬼子母,它们大约就冲进来了。”

    “它们的数量不够多,”马鸣不假思索地说道,“目的是要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然后狌狌就可以从容地接近令公鬼了?

    “我觉得你是对的。”女人缓缓地说,“你是湿地人中的战争领袖吗?”

    马鸣真希望自己能够管住自己的舌头。“我曾经看过一本书。”他喃喃地说着,转过了身。那些他妈的混蛋的该死记忆残片。出了这样的事之后,大约那些卖货郎很快就会离开了。

    但是当马鸣走到马车前面时,铁勒娜和沙陀信都不见了踪影。那些马车夫都聚在一起,互相来回传递着几只罐子,马鸣闻到他们卖过的优质浑米酒香气正从那些罐子里飘出来。热烈的议论声不断从那群人里传出,仿佛他们真的闻到了黑水修罗的臭气。

    铁勒娜站在沙陀信马车的阶梯顶端,紧皱着双眉,但并没有注视任何东西,即使是眉心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皱褶,但在薄雾般的面纱后面,那张脸仍然是那么好看。马鸣很高兴至少关于女人的记忆还是自己的。

    “黑水修罗都被干掉了。”马鸣一边对她说,一边将钩镰枪靠在车边,以确保她能看到。既然冒了脑袋被砍的风险做了那么多事,就一定要讨些好处回来,现在他的疲惫根本不需要任何伪装。“真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但现在你安全了。”

    铁勒娜注视着马鸣,脸上毫无表情。月光下,她的眸子闪烁着,如同两颗黑宝石。一言不发,她转身走进了车厢,关上车门,门板撞在车厢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马鸣带着厌恶的心情长吁了一口气,转身从马车旁边走开。这个女人是有什么问题?现在他想要的只有一张床,所以还是回到毯子底下去吧!让令公鬼来处理那些黑水修罗和该死的狌狌好了,那个男人刚才笑成那个样子,看来他很享受这些事。

    令公鬼现在正朝山坡上走去,火焰剑的光芒如同夜幕中一盏耀眼的明灯。鬼笑猝出现在山坡上,向他跑来,裙子被她拉到了膝盖以上。跑到一半的时候,她又停下脚步,松手放下了裙子。她将衣服抚平,走到令公鬼身边,用外衣将头裹住。令公鬼似乎并没有看到她,而她的面容像石块一样僵硬。

    这两人真是绝配。

    “令公鬼。”一个人影匆匆跑过来,是纯熙夫人的声音,几乎像铁勒娜的声音一样美妙,但却是寒冰般的音乐。令公鬼转过身,等待着,那个人影逐渐放慢脚步,在火焰剑的光芒中露出鬼子母的面容————配得上任何一座宫殿的王家风范不见丝毫减损。

    “情况愈来愈危险了,令公鬼,风息堡的攻击目标可能是楼兰————虽然看起来不像,但仍然有这种可能,但今晚那些狌狌肯定是以你为目标的。”

    “我知道。”令公鬼的表情和纯熙夫人一样平静,甚至更加冰冷。纯熙夫人抿起嘴唇,握住裙子的手没有一丝动作,她很不高兴。“当你要实现预言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难道你在晋城时还没有了解到这一点吗?因缘正在围绕你进行编织,但当你想编织它的时候,即使是你也无法掌控它。愈对因缘施压,这种压力就会不断积累,它会向四面八方疯狂地爆发。有谁知道,再过多久,这种爆发又会针对你而来,而在那之前,又会发生什么事?”

    “就像你大部分的解释一样清晰,”令公鬼漠然说道,“你想要什么,纯熙夫人?已经很晚了,我也累了。”

    “我觉得要你信任我,你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所有应该知道的一切吗?只是在离开你的村子后这一年多一点的时间里?”

    “不,我还没有学会每一件事。”现在令公鬼的声音里出现了讥讽的味道。有时候,马鸣不确定令公鬼是否还像看起来那样精神健全。“你想让我信任你,纯熙夫人?很好,你的三誓让你不能说谎。那么,你就最好对我说,无论我告诉你什么,你都不能阻止我,不能以任何方式干扰我。对我说,你不会为了白塔而利用我,直截了当地说出这些话,让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

    “我不会做任何事干扰你完成你的宿命,我已将我的一生都奉献于此,但是,我不会承诺当你将脑袋放在断头台上的时候我却视而不见。”

    “还不够,纯熙夫人,还不够,即使我能信任你,我还是不会在这里和你说什么,黑夜中充满了倾听的耳朵。”确实,夜色里有许多人在来回移动,但并没有人靠近到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地方。“即使在梦里也会有别的耳朵。”

    鬼笑猝向前拉了拉头巾,遮住了面孔,显然,即使是楼兰也能感觉到寒冷。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北方

    鬼玄元走进火光中,黑色的面纱已经从他的脸上解下。“黑水修罗只是为了帮助狌狌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令公鬼,它们的数量太少,不可能产生什么作用。我觉得,狌狌是冲着你来的,腐叶者不想让你活下去。”

    “危险正在增长。”纯熙夫人低声说。

    部族首领看了她一眼,才继续说道:“鬼子母纯熙夫人是对的,既然狌狌失败了,我们下次将要遭遇的恐怕是怕是不简单,很可能就是你们所说的仆厮鬼,我要在你周围全天放置枪矛。不知为什么,枪姬众已经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冰冷的感觉在鬼笑猝身上表现得更加明显了,缩起双肩,她将双手交互夹在腋窝下。

    “随她们的意思吧!”令公鬼说,在他冰冷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不安的心情。马鸣不怪他,现在即使把讨海人船上所有的云锦都给他,他也不会再让自己落入枪姬众的手中了。

    “她们是主动请缨的,所以会比其它人更胜任这个任务。”鬼玄元说,“但我还是不会把这个任务只交给她们,我会让每一个人都严密监视周围。我相信下次一定会是混沌妖皇,但这并不意味着暗影不会使用其它手段。大约他会用一万个黑水修罗,而不是区区几百个对这里发动攻击。”

    “突阕楼兰怎么样了?”马鸣希望自己不会在受关注时牙齿却互相碰撞个不停。大约直到他说话前,他们都没意识到他已经走过来了。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我知道你们不喜欢他们,但如果你们真的认为这里会遭到大规模的攻击,让他们进来是不是比把他们留在外面更好?”

    鬼玄元哼了一声,对他来说,这已经相当于大多数男人的破口大骂了。“即使是灼草者本尊要来,我也不会让将近一千名突阕进入保巴克城堡,而且现在也没办法这样做了。鬼足缺和突阕在日落时收起了帐篷,他们走了,这应该算是件好事。我已经派人去确保他们在离开乌孙的土地时,不会带走我们的牲口。”

    火焰剑从令公鬼的手中消失,突然失去的强光让众人在片刻间什么也看不见。马鸣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让它们尽快适应过来,但当他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月光依旧显得相当幽暗。

    “他们要去哪里?”令公鬼问。

    “北方,”鬼玄元对令公鬼说,“鬼足缺肯定是想要在沙奇娜前往若羌的路上与她会合,并说服她对抗你,他大约会成功。当初沙奇娜之所以将新娘的花环放在赤刺温而不是鬼足缺的脚边,只因她想嫁给一名部族首领。你要小心这个女人,沙奇娜很喜欢招惹麻烦,不过这不重要,即使突阕不会追随你,你的损失也不大。”

    “好吧,我知道了,我要去若羌,”令公鬼坚定地说,“现在就去,我会对任何因为比我晚到而感觉失去骄傲的领袖道歉,但只要能力所及,我不会任由鬼足缺先于我赶到那里。他不会只满足于怂恿沙奇娜反对我的,鬼玄元,我不能把他扔在那里一个月不管。”

    过了一会儿,鬼玄元说:“嗯,大约你是对的,你带来了改变,令公鬼。那么,请等到日出吧!我会为我的骄傲选出十名铁狱众,而枪姬众将为你的骄傲提供代表。”

    “第一缕阳光在天际出现时我就要离开,鬼玄元,要带上每一只能拿起矛枪、拉开弓弦的手。”

    “可是习俗……”

    “没有习俗能约束我,鬼玄元,”令公鬼的声音能击碎岩石,冻结酒浆,“我要制定新的习俗。”他发出粗哑的笑声。

    鬼笑猝显然深受震惊,就连鬼玄元也眨了眨眼,向后退了一步,只有纯熙夫人毫无变化,依旧若有所思地看着令公鬼。

    “最好让那些卖货郎也知道,”令公鬼继续说道,“他们不会错过这次盛会的,但如果他们不让那些马夫把酒坛放下,他们就拿不起缰绳了。你呢,马鸣?你会来吗?”

    马鸣肯定是不打算丢下那些卖货郎,只有他们知道离开荒漠的路。“会的,我会跟随你的,令公鬼。”最糟糕的是,马鸣感觉这么说很对。该死的缘起拖住了我!子恒是怎么摆脱的?苍天啊,我希望我现在能和子恒在一起。

    “我猜我会的。”扛起他的钩镰枪,马鸣继续向山坡上走去。至少还能有时间再睡一会儿。在他身后,他能听见令公鬼正发出一阵笑声。

    而在另一边,此时,仪景公主摆弄着自己手里的叉子,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个小的草叉子,又像是一件兵器,就是不像用来吃饭的餐具。用兵器来吃东西,这真是种愚蠢的进餐方法。

    这里是落花间。在桌子的另一边,吉娅妮正紧皱眉头盯着自己手中的银叉子。她的另一个手还拿着一把小刀,仿佛是准备用它们来一场餐桌上的搏斗。

    湘儿正确地按照阿芸示范的方式拿着叉子,但当她舀起一片肉和几粒胡椒,向嘴里送去的时候,眼里却充满了决绝的神情。桌上放满了白色的小碗,每个碗里都盛着小片或是小条的肉和蔬菜,有些上面还撒了深色或浅色的调味酱。

    仪景公主觉得,大约吃这顿饭要用掉一整天的时间了。这时,阿芸探过身来,纠正了她握着银叉子的姿势,她朝伽罗色头发的客栈老板感激地笑了笑。

    “你们的国家正在和白水江城开战,”听吉娅妮的声音,她几乎像是在生气,“为什么你们还要用敌人的方式用餐?”

    阿芸耸耸肩,在面纱后面撅了撅嘴。她今天面纱的颜色是浅到不能再浅的红色,她的细辫子里也缀着同样颜色的珠子,当她转头的时候,那些珠子会互相敲击,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音。

    “这是现在的风尚,四天前,观星园开始有这样的餐式,而现在,几乎每位客人都要吃白水江城菜。我觉得,这大约是因为如果我们不能征服白水江城,至少我们可以征服他们的食物。大约在黑盐城,他们正吃着用蜂蜜酱和去皮苹果调制的羊肉,对吧?再过四天,大约就会有新的流行了。流行的东西总是变得很快,而且,如果有人策动暴民反对这个……”她又耸了耸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圣师魔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圣师魔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圣师魔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