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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去叫鬼子母来

    让子恒身边随时都会有守卫的原因就在村里的草原上,现在那里已经不再拥挤着绵羊和牛了。围绕在酒泉旁立着一堆堆营火,远离那些营火的地方,立着那根愚蠢的旗杆,那面同样愚蠢的狸力旗现在正低垂在旗杆顶端。火堆旁边的黑暗里,许多白色的披风在月光下显出一片片白晕。

    没有人想让白袍众住到他们家里,而且现在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胡隐遥更不想让他的士兵因为任何原因而被拆散,那家伙似乎认为这个村子随时都会对他和他的人发动攻击。当然,如果这些村民追随子恒,他们就一定是魔尊的爪牙。

    即使子恒不能一一辨认出营火边的面孔,但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胡隐遥的目光,他在等待着,心中充满了憎恨。

    沈晋率领十名同袍军护送子恒,他们全都是应该和他一同寻欢作乐、畅快大笑的年轻人,现在却拿着长弓,时刻准备为他的安全而战斗。在黑暗的泥土街道上,平措没有加入他们,他跟随的是子恒,而不是其它人。小丹紧随在子恒身侧,黑色的眼睛在月光中不停地闪烁,姑娘警戒地扫视着周围,仿佛她是他惟一的保护。

    在旧日大道与思尧村相接的地方,封路的马车已经被拖到了一旁,路面上站着白袍众的巡逻队,二十名披着雪白披风的男人坐在马背上,手持骑枪,身穿光亮的铠甲,和胯下负重的战马显得同样烦躁不安。这些浑身雪白的人在夜色中几乎能被任何眼睛看到,有许多黑水修罗的眼睛在黑暗中像子恒一样犀利,但白袍众仍然坚持着他们的巡逻。

    有时候,他们的巡逻会带回来进攻的警告,大约他们的出击也打乱了黑水修罗的一些行动,但如果这些白袍众在行动之前能知会他一下就好了。

    一些穿戴着旧甲胄和生锈头盔的村民和农夫聚拢在一个穿着农夫长衫、躺在路面上的男人周围,他们为小丹和子恒让出一条路,子恒走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这男人身上散发出很浓的鲜血气味,汗水在脸上映出点点月光。一根拇指粗、如同标枪般的黑水修罗~箭矢射穿了他的胸膛。

    “金眼……子恒,”在粗重的喘息之间,他用沙哑的声音喃喃着,“一定要……告诉……金眼……子恒。”

    “去叫鬼子母来。”子恒发出命令,同时尽量轻柔地抬起那个男人,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臂弯里。他没去看有没有人执行了他的命令,因为他不认为这个男人还能坚持到鬼子母过来。“我就是子恒。”

    “金眼?我……看不……清。”他睁大的眼睛正盯着子恒的脸,如果他还能看见的话,子恒眼中闪烁的金光绝对逃不出他的眼睛。

    “我是金眼子恒。”子恒不情愿地说。

    那个男人抓住子恒的领子,用令人惊讶的力量将子恒拖到他面前:“我们……来了,被派来……告诉你,我们来……”他的头垂了下去。

    “这个人伤得太重了,他不能再说话了。”小丹喃喃地说着,将手中的弓挂回到背上。过了一会儿,子恒拉开抓住他衣领的手指,“有人认识他吗?”锡城人们一边彼此望着,一边摇着头。

    子恒抬起头望向骑在马上的那些白袍众:“他被你们带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找到他的?”

    南谷子低头盯着子恒,那张眼窝深陷的憔悴面孔仿佛是一张死人脸。其它白袍众都会避开子恒的眼睛,但南谷子总是紧盯着子恒黄色的眸子,特别是在晚上,在它们熠熠放光的时候。

    南谷子低沉地吼了一声,子恒听到,“魔界杂兵!”

    随后,南谷子踢了一下坐骑的腹侧,巡逻队跑进了村子,就像躲避黑水修罗般躲避着子恒。

    平措盯着他们的后背,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将一只手放在肩头,摩搓着背后的剑柄。

    “他们刚才说,是在南边三四里的地方找到他的。”沈晋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说道,“还说黑水修罗全都分散成了小群,子恒大哥,大约它们终于放弃了。”

    子恒将那个陌生人放回地上。

    我们来了。

    “注意观察,大约会有某些坚守自己农庄的人们终于过来了。”他不相信思尧村以外还会有人存活下来,但这种可能不是绝对没有。“不要误射。”

    子恒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小丹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你应该到床上去了,子恒,你必须睡一下。”子恒转头看着她,心想,应该把她留在晋城的,那时他应该坚持一下,如果他当时能多考虑一下这里的状况就好了。

    一名传令兵————一名高及子恒胸口的卷发男孩钻过锡城人的人群,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子恒不认识他,这里有许多从远处来的人家。“西林里有东西在移动,子恒大人,他们派我来告诉你。”

    “不要那样称呼我,”子恒严厉地说。如果他不阻止这个孩子,同袍军会立刻开始使用这个称号。“告诉他们,我立刻就过去。”那个男孩跑走了。

    “你应该到床上去,”小丹坚定地说,“枫十四可以处理任何袭击。”

    “那不是一场袭击,否则那个男孩就会告诉我了,同时也会有人吹响英布的喇叭。”

    小丹抱住了子恒的胳膊,拼命想把他拖回客栈去,但子恒反而拖着小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徒劳地挣扎了一小会儿之后,小丹放弃了,只好装作是扶着他的手臂,但一路上还是在不停地悄声嘟囔。看来小丹仍然认为只要说话的声音够小,他就听不到。

    小丹开始还只是说些“傻瓜”、“骡子脑袋”、“榆木脑袋”之类的话,随后就骂得愈来愈厉害了。

    这真是一支奇怪的队伍。小丹拉着子恒,絮叨个不停;平措跟在子恒身后;沈晋和同袍军环绕在子恒周围,仿佛是一支仪仗队。如果子恒不是这么疲惫,他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底的傻瓜。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不许射箭

    在栅栏之间有小队的卫兵来回巡逻守夜,每一队都带着一个男孩作为传令兵。在村子最西边,负责守卫的男人们都聚在一起,望向开阔地的另一边,同时还用手指抚摸着钩镰枪和长弓。即使月色明亮,那片树林在他们眼里还是一团漆黑。

    枫十四的披风似乎让他的一部分完全消失在夜色里,鬼断怨和鬼指残和他在一起。不知为什么,自从巫咸和尸弃离开之后,这两名枪姬众每夜都会在思尧村的这一边过夜。

    “我本来不必打扰你的,”护法对子恒说,“但那里看起来只有一个,我觉得你大约能……”

    子恒点点头,每个人都知道他过人的目力,特别是夜视能力。锡城人似乎认为这代表了他的与众不同,证明他是一位英雄————真是个愚蠢的英雄,而护法或鬼子母是怎么看他的眼睛,他完全不知道。

    今晚子恒太累了,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七天,还会有多少攻击?

    西林的边缘位于五百步以外的地方,即使以子恒的视力看来,树木之间也充满了阴影。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足有黑水修罗那么大的身影。一个巨大的身影扛着……被扛着的举起了一只胳膊。一个人,一个巨大的身影扛着一个人。

    “不许射箭!”子恒喊道,他想要大笑,实际上,他发现自己正在大笑。“过来!过来,巫咸!”模糊的身影用比普通人快许多的速度跑了过来。黄巾力士的身影逐渐清晰了,他正朝村子全速奔跑,肩上还扛着尸弃。

    锡城人们发出鼓舞的欢呼,仿佛这是一场赛跑。“跑啊,黄巾力士!跑啊!跑啊!”

    大约这真的是一次赛跑,黑水修罗随时有可能从林子里发动袭击。就在靠近栅栏的地方,巫咸突然放慢了脚步,他的粗腿很难在尖木桩里找到合适的空间。一进村子,他就放下厌火族人,颓然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栅栏,气喘连连,毛茸茸的耳朵疲累地垂在头边。过了许久,尸弃跛着一条腿爬起身,也坐在地上。

    鬼断怨和鬼指残跑了过来,立刻开始检查他的左侧大腿,裤子裂开了,干结着黑色的血痂。尸弃只剩下了两根短矛,箭囊也空了,巫咸的斧头也不见踪影。

    “笨笨的黄巾力士,”子恒温和地笑着,“就那么走了,我应该让冷晴方为你的逃跑抽你一顿鞭子。不过,至少你还活着,至少你们回来了。”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还活着,终于回到了思尧村。

    “我们成功了,子恒,”巫咸喘着气,发出沉重的隆隆声,“四天前,我们关闭了道门,现在只有长老们或鬼子母才能再把它打开。”

    “从山上回来的一路上,都是他扛着我,”尸弃说,“最初三天,有一个黑罗睺和差不多五十个黑水修罗在追我们,但巫咸跑得比它们快。”他想推开两名枪姬众,结果完全没有成功。

    “躺下不要动,焉耆人,”鬼指残严厉地说道,“否则我就说我已经碰了全副武装的你,然后让你选择如何~维护你的骄傲。”

    小丹轻轻地笑了一声,子恒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鬼指残的话让一直冷静如常的楼兰男人突然露出了慌乱的神色,立刻任由枪姬众照料他的伤腿了。

    “你还好吗,巫咸?”子恒问,“有没有受伤?”

    黄巾力士勉强站起身,身体摇晃着,如同即将倒下的大树,耳朵仍然低垂着:“不,我没有受伤,子恒,只是很累,不必为我担心。我离开聚落很长时间了,只是偶尔的访问并不够。”他摇了摇头,仿佛自己刚刚走了神,他的大手覆盖住子恒的肩头。

    “我稍微睡一觉就会好的。”他压低了声音。对于黄巾力士来说,那声音很低了,但仍然响亮得如同一群嗡嗡叫的大黄蜂。“外面真是糟透了,子恒,我们看到许多黑水修罗。我们封锁了道门,但我觉得,红河一定已经有几千个黑水修罗了,而且大约有五十个黑水将军。”

    “不是这样的。”长孙彦大声说道,从北方大道的方向骑马跑了过来,他勒住缰绳,黑公马漂亮地扬起前蹄,立定在原地。“你无疑是名优秀的咏树者,黄巾力士,但与黑水修罗作战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估计现在这里的黑水修罗不会超过一千个,确实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但绝对是这些坚固的防御和勇敢的人能够挡住的。送你的另一件战利品,金眼子恒大人。”

    长孙彦笑着朝子恒扔出一只鼓鼓的布袋,底下有一片黑色,在月光照射下微微发亮。子恒凌空抓住它,把它向栅栏外面扔去,毫无疑问,是四五个黑水修罗的头,大约还有一个黑水将军。

    这个男人每晚都会带来他的战利品,似乎仍以为他们会把这些东西挂起来,让所有人瞻仰。长孙彦带着两颗犼神七煞头过来的那一夜,一群深受魔兵所害的人还给他举办了一场宴会。

    “我也对战斗一无所知吗?”尸弃问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说了,这里有几千个黑水修罗。”

    长孙彦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充作笑容:“你在妖境度过了多少时日,楼兰人?我在那里过了许多日子。”大约那不是笑容,而是想要吠叫的表情,“许多日子,随你相信谁吧,金眼,无尽的岁月会带来它们要带来的,一如既往。”他拉起缰绳让黑公马人立起来,转过身去,朝房屋树木之间,曾经是西林边缘的地方驰骋而去。锡城人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有的看着他的后背,有的望向了黑暗的森林。

    “他错了,”巫咸说,“那是尸弃和我确确实实看见的。”他闭上了宽大的嘴唇,疲惫地低下头去,两道长眉毛挂在双颊上。如果他背着尸弃跑了三四天的路,现在会这样也毫不奇怪。

    “你们做了很多,巫咸,”子恒说,“你和尸弃,真是一项伟大的功绩。恐怕你的卧室现在已经住上了六七名匠民,不过花婶会给你准备好一张地铺的。现在是你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了。”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所有人都需要睡眠

    “也是你该睡觉的时候了,欧阳子恒。”飞速掠走的浮云让月影滑过小丹挺翘的鼻子和柔润的双颊,她真是美极了,声音却像磨石一样坚硬。“如果你不现在去睡,我就让巫咸背你过去,你几乎都站不住了。”

    尸弃因为腿伤而很难行走,鬼断怨在他旁边撑着他,他想要阻止鬼指残撑起他的另一侧身子,但楼兰姑娘用威胁的语气低声说了几句“屈从者”之类的话,而鬼断怨则发出一阵笑声。

    楼兰男人只得任由她们把自己架了起来,同时无可奈何地发出一阵咆哮。无论枪姬众想要怎么做,尸弃显然只能逆来顺受了。

    枫十四拍了拍子恒的肩膀:“去吧!所有人都需要睡眠。”而他自己就已经三天没睡过觉了。

    子恒点了点头,任由小丹领着,跟着巫咸和楼兰回到酒泉客栈,平措,还有沈晋和另外十名同袍军仍然紧跟着他。他不清楚别人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但在客栈二楼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他和小丹两个人。

    “即使是安排一整个农家住下也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他嘟囔着。一支蜡烛在石砌的小铜炉子上燃烧着,其它地方都没有点蜡烛,但天一黑花婶就在这间房里点燃了一支,以免他不便。“我可以在外面和沈晋、沈秦他们睡。”

    “不要犯傻,”小丹的声音里充满了爱意,“如果茵陈和连翘都有她们单独的卧室,你也应该有。”子恒意识到小丹已经脱下他的长衫,正在为他解开中衣上的带子。“我还没累到不能自己脱衣服的地步。”他温柔地推开小丹的手。

    “你要脱掉所有的衣服,”小丹命令子恒,“所有的,你听见了吗?穿着衣服你睡不好的,而且你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会的。”子恒向她保证。关上门之后,他在吹熄蜡烛前确实是脱下了靴子,然后才躺到床上,花婶不会喜欢她的床单被靴子弄脏的。

    尸弃和巫咸说有几千个,但他们一路躲藏着潜进山里,又毫不停歇地逃回来,一路上他们能够看见多少黑水修罗?长孙彦声称最多只有一千个,但子恒没办法信任他,不管他带回来多少战利品。白袍众说它们都逃散了,他们能靠近到什么程度?穿着那种在黑暗里像灯一样亮的铠甲和披风。

    大约,子恒有办法自己去看看。自从上次进入狸力梦之后,他就一直避免再回到那里,每次他想到去那里看看的时候,追猎杀戮之人的渴望就会增加一些,只是他的责任在思尧村。

    但现在,大约……子恒还在思考的时候,睡意已经翻涌上来。

    子恒站在绿地上,下午低垂的太阳把阳光铺洒在他身上。几片白云飘浮在空中,一阵微风吹拂着红色的狸力旗,旗杆周围完全看不到牛羊,只有一只牛虻虫正嗡嗡地从他耳边飞过。

    茅草屋里也没有人,半烧成灰烬的小堆干木头标志着白袍众的营火。他在狸力梦里极少看见燃烧的物体,只有正准备点燃的和已经烧焦的。空中没有鬼鸮。

    当子恒仰头搜寻鬼鸮的时候,天空开始变得黑暗,变成了通往另一处的窗口。半夏正站在一群女人中间,眼中满布恐惧。缓缓地,女人们在她的周围跪下,湘儿也是其中一员,而且他相信自己同样看见了仪景公主黄褐色的长发。

    窗口淡去,被别的窗口代替。

    马鸣全身赤裸,被紧紧捆住,不停地咆哮着,一根奇异的黑色钩镰枪从他背后、肩胛中间的地方刺了进去,一枚银色的狐狸头徽章挂在他的胸前。

    马鸣消失了,变成了令公鬼。

    至少子恒觉得那是令公鬼,只见他身上披着残破的布片和粗陋的披风,一条绷带盖住了眼睛。第三个窗口消失了,天空回复成天空,除了云朵之外,什么也没有。

    子恒打着哆嗦。狸力梦中的景象似乎与他所知道的事实没有什么关联。大约在这里,任何事物都很容易发生改变,所以对友人的担忧变成了他能够看到的影像。无论那是什么,为它们而烦恼只是在白白浪费时间。

    看见自己打着赤膊、只穿着铁匠的长皮背心,子恒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但是将手探到腰带上时,他找到了那把铁锤而不是斧头。子恒皱起眉,将精神集中在那道半月长刃和那根粗尖钉上,现在他需要它,现在他就是它。

    铁锤缓缓地发生改变,仿佛是在抗拒子恒的意志,当斧头最终挂在腰带上的粗皮环里时,它仍然在危险地闪烁着。为什么它要如此对抗他?

    子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一只满装的箭囊挂在他的另一侧腰间,一张长弓出现在他手中,一只皮护腕出现在他的左前臂上。

    三次让周围变得模糊的跨步之后,子恒来到最近的一座黑水修罗营地所在的地方,这里距离村子有三里。最后一步让他落在十来座高高的木头堆中间,木头下面是与被踩平的大麦混在一起的旧灰,木头堆里混杂着破碎的椅子和桌子,甚至还有一扇农庄的房门。

    巨大的黑铁锅正准备挂到堆好的柴火上,当然,锅里是空的,但子恒知道有什么会被切碎扔在里面,有什么会被插在一些架好的粗铁棍上。要有多少黑水修罗才会需要这么多柴火?

    这里没有帐篷,地上的毯子也很少,每一条都是那么肮脏、恶臭,散发着黑水修罗的汗酸气。

    不过这些都无法说明问题,有许多黑水修罗像动物一样直接躺在地上睡觉,有的黑水修罗甚至会在地上挖一个坑,然后躺到里面去。

    子恒开始以每次不超过三百尺的小步伐在思尧村周围巡查,周围的景象在他迈步时只是变得模糊了一些。从一座农庄到另一座农庄,从牧场、大麦田到站立着成排的烟叶田。

    穿过零散的小树林,沿着马车道和人行小路,子恒以螺旋形的路径逐渐向外拓展,找到愈来愈多等待点燃的黑水修罗营火。

    太多了,足有几百处营地,这意味着这里有几千个黑水修罗————五千个,一万个,甚至是两万个————如果它们同时向思尧村发起进攻,这些数字将不会有什么区别。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天涯

    更往南的地方,黑水修罗的痕迹消失了,至少已经没有明显的痕迹。几乎未受到火焚的农舍和谷仓,一些田地里焦黑的茎梗显示着已经被付之一炬的大麦和烟叶,其它的田地也遭到了严重的践踏,一切都只是因为破坏的欲望,没有其它理由。

    大多数破坏造成的时候,居住在此地的人们早已离开了。有一次,子恒落在一大片灰烬中,烧焦的马车轮子仍然残留着一丝鲜亮的颜色。被毁的涂牙州车队比被烧焦的农庄更让他感到痛心,楼兰之血应该会有机会的,但那是在别的地方,而不是这里。

    子恒没有再看那些残骸,而是一大步迈向了南边一里外的地方。

    最后,子恒来到了迁安集,成排的茅草房围绕着一片草原和一座泉水池,池子周围被一圈石砌的墙壁围住,池水不停地从石墙上凿出的一个缺口处流淌出来。比起石墙刚刚被建好的时候,那个缺口已经深了许多。

    草原尽头的客栈名字叫“天涯客栈”,也是茅草顶的,不过要比酒泉客栈稍大一点。不过迁安集的来访者肯定要比思尧村的更少,村子也绝不比思尧村大。

    靠在房屋前的马车和拖车代表着携家带眷逃到这里来的农夫们,还有一些马车封锁了街道和村子最外缘的房屋间空隙。如果遇到思尧村七天以来的状况,这样的防御就连一次黑水修罗的攻击都挡不住。

    在迁安集周围绕过三圈之后,子恒只找到六座黑水修罗营地,这足以封锁进入村子的人众了,围住他们,直到思尧村被攻陷,然后,犼神七煞就会放手让黑水修罗扑向迁安集,大约他能找个办法通知这些村民。

    如果他们往南逃跑,大约他们能找到一条路涉过白河,即使冒险穿越白河下方没有路径的阴影森林也要比在这里等死好。

    金色的太阳没有挪动一寸,在这里,时间的流逝是不一样的。

    竭尽全力向北方奔去,就连思尧村也像虚影般一晃而过。位于那座圆形山丘上的望山像迁安集一样用马车挡在周围。山丘顶端的白蛊雕客栈前面,一根高高的旗杆上缓缓地飘动着一面旗帜,蓝色的旗面上绘着一只飞翔的红鹰。

    红鹰是锡城的象征,大约茵陈或连翘在望山的时候对人们说过那些古老的故事。

    在这里,子恒同样只找到很少几座黑水修罗营地,只是足够将村民们挡在村里,从这里逃走比渡过湍急的白河会更加容易。

    子恒向北方赶去,直奔三湾渡口。在赤水的岸边,高而狭窄的房子建在高高的岩石河岸上,这样是为了避开每年因迷雾山脉融雪而造成的河水泛滥。

    现在,下午的阳光中,几乎半数的房屋基座上都只剩下成堆的灰烬和烧焦的木梁。这里没有马车,没有任何防御的迹象,也找不到黑水修罗营地,大约这里根本就没有活人了。

    河边立着一座结实的木码头,一根粗大的绳子低垂在河面的急流上,一直通向对岸。一艘平底驳船靠在码头上,连在船身上的铁环被那根缆绳穿过。

    渡口还在,还可以使用。

    子恒一跃跨过河面,这里能看见散乱的车轮痕迹,居家物品被扔得满地都是。

    椅子、织物、箱子,甚至还有几张桌子和一只门上雕刻有鸟雀图案的抛光衣橱。这些东西全都是惊惶失措的人们努力想保存下来的,却终于为了逃得更快而将它们弃置在这里。

    那些人会把红河流域发生的事情传出去,现在,他们之中应该已经有人到达凤台了,那是北方距离这里一百里或更远一些的城市。再过一个月,讯息可能就会传到玄都,银蟾女王拥有女王卫队,而且她有权征集更多的军队。

    运气好的话,一个月后她会知道这里的讯息。就算她相信那些讯息,派军队过来,对思尧村来说也已经太迟了,大约对全部的红河流域来说都太迟了。

    不过,子恒仍然很难相信黑水修罗会让任何凡人逃走,或者这是黑水将军的命令,黑水修罗似乎很少会有过多的思考。他本以为毁坏渡口会是犼神七煞的第一个任务,它们怎么能确定凤台没有足够的士兵来对付它们?

    子恒弯下腰,捡起一个有一张彩绘木脸的小玩偶。一枝箭穿过了他的胸膛刚才所在的地方。

    子恒立刻从河岸上跳起,瞬间的晃动之后,他飞进一百步外的一片树林里,蹲伏在一株高大的羽叶木下,灌木和覆盖着蔓草的倾倒树木遍布四周。

    杀戮之人。

    子恒扣上一枝箭,不由得疑惑箭是他从箭囊里抽出还是凭空想象而来。

    一定是杀戮之人。

    就在子恒要再次进行跳跃的时候,他停住了,杀戮之人会知道他的大致方位。子恒曾经轻易地追踪到他的虚影,他立定时能清楚地看到那种飞跃留下的痕迹。

    现在子恒已经两次跳进了对方设下的局中,两次都差点失手,这次让杀戮之人陷入他设的局吧!子恒等待着。

    鬼鸮突然飞落在树梢上,一边发出粗哑的叫声,一边四处搜寻,但子恒没有做出任何暴露自己的动作,连轻微的颤抖也没有,只有眼睛在转动,审视着周围的树林。空气中传来一股冰冷的气味,是凡人,但又不是,他露出一丝微笑。除了鬼鸮的叫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杀戮之人潜行得很好,但他可不习惯当猎物。

    除了气味之外,杀戮之人还会忘记什么?他肯定不会想到子恒会留在原地不动,动物总是会从猎人面前逃走,即使是狸力也会逃。

    一点移动的痕迹,转瞬间,一张脸出现在五十步外一棵倒下的松树上方,斜射入林间的阳光清楚地照亮了它。

    黑色的头发,深邃的眼睛,一张满是坚硬棱角的脸,子恒立刻想起了孔阳的面容。但就在这短短的一瞥中,杀戮之人已经舔了两次嘴唇,前额露出皱纹,目光迅速地来回晃动。

    孔阳即使是在单独面对一千个黑水修罗的时候,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担忧的神色。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至少我了结了他

    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那张脸又消失了。

    鬼鸮不停地盘旋、俯冲,仿佛也感受到了杀戮之人的焦虑,所以始终不敢飞到树梢以下的地方。

    子恒等待着,观察着,没有任何动作。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冰冷的气息在告诉他,头顶的鬼鸮在地面上还有同伙。

    杀戮之人的脸再次出现,靠在一株粗榕树的右侧向外窥看。三十步。榕树杀死了周围的大多数草木,只有几朵蘑菇和一些杂草生长在浓密树叶覆盖下的阴影里。那个男人缓缓地走进开阔地,靴子下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子恒拉弦放箭,动作一气呵成。鬼鸮尖叫着发出警告,杀戮之人转过身,阔头箭正射中他的胸口,但没有穿过心脏。那个男人嚎叫着,用两只手抓住了那枝箭,鬼鸮们拼命地拍打着翅膀,黑色羽毛如雨一般坠落。

    杀戮之人的影像渐渐退去,他和他的尖叫一同变得迷蒙、透明、消失殆尽。鬼鸮的尖叫声也在同一刻消失,仿佛被一把刀子割断,射穿那个男人胸口的箭落在地上,鬼鸮也不见了。

    这时子恒扣上了第二枝箭,半拉开弓弦。他缓缓地一呼一吸,松开了弓弦。

    难道这就是在这里死亡的样子?

    只是退去了?

    永远地消失了?

    “至少我了结他了。”子恒喃喃说道,然后没有再去想这件事。杀戮之人不是他来到狸力梦中的目的,但至少,这里的狸力安全了————狸力,大约还有其它的。

    子恒走出了梦境……

    ……睁开眼,视野中只见昏暗的房间,被汗水浸湿的中衣紧贴在身上。月亮从窗口中投下些微的白光,村中的某处传来奚琴的声音,那是热烈的涂牙州曲调。他们不会作战,但他们找到了帮助村民的办法————用音乐声振奋人们的精神。

    子恒缓缓地坐起身,在搀杂着黯淡光线的漆黑中穿上靴子。如何做到他必须去做的事?这很困难,他必须变得狡猾。只是,他不确定自己一生中是否曾经狡猾过。站起身,他将靴子在脚上踩稳。

    突然间,外面传来一阵阵喊声和逐渐远去的马蹄声。子恒跑到离他最近的窗前,猛地打开窗户,同袍军在下面乱成了一团。“出了什么事?”

    三十张脸一同向子恒仰起,汪楚喊道:“是黑水大侠,子恒大哥,他几乎撞翻了汪泽和沈秦,我觉得他甚至都没有看见他们。他蜷伏在马鞍上,好像受了伤一样,但他还是用马刺拼命踢着他的坐骑,子恒大人。”

    子恒猛拉了一下胡子。长孙彦刚才肯定没有受伤,长孙彦……和杀戮之人?这不可能,黑发的杀戮之人看起来就像孔阳的兄弟或堂亲。但如果谈到长孙彦像谁,他的黄褐色头发只能说大约有点像令公鬼,这两人再无任何相似之处。

    然而……那种冰冷的气息,他们的气味不一样,但他们都有那种寒冰般、几乎不属于凡人的气味。

    子恒听到旧日大道上马车被拉开的声音,还有催促的喊声,即使沈秦那些同袍军现在追过去,也赶不上那个男人了,马蹄击地的声音一直向南方而去。

    “听着,”子恒喊道,“如果长孙彦再露面,就立刻将他看管好,不要让他到处走动。”停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不要叫我大人!”然后又猛地关上窗户。

    长孙彦和杀戮之人,杀戮之人和长孙彦,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不可能。

    但话说回来,就在不到两年以前,子恒还不相信黑水修罗和犼神七煞的存在。等那个男人真正落到他手里时再去关心他吧!现在,要关心的是望山、迁安集和……应该能救一些人,锡城人不会死绝的。

    走去大厅的时候,子恒在楼梯口停下了脚步。平措站在楼梯最下方的台阶上,看着子恒,等待着跟随他去任何地方。尸弃平躺在靠近铜炉子的一张地铺上,左侧大腿紧紧扎着绷带,显然已经睡着了。

    小丹和两名枪姬众盘腿坐在靠近子恒的地板上,正轻声地交谈。一张宽大许多的地铺被摆在房间的另一端,巫咸却坐在一张长凳上,伸直的双腿被塞在一张桌子底下,几乎像虾子一样弓着身体,在一枝蜡烛的光亮里正用狼毫拼命地写着。

    毫无疑问,巫咸正在记录前往道门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依照子恒对巫咸的了解,黄巾力士会把所有事都写成是尸弃的功劳,无论那些到底是谁做的,巫咸似乎总是认为他自己做的事情都微不足道,不值得写进书里。

    除了他们之外,大厅里就再没有别人了,他仍然能听见奚琴的演奏。他认出了那个曲调,现在演奏的不再是流民歌曲了,而是《我的爱人是一朵野蔷薇》。

    小丹抬起头,看见子恒走下楼梯,急忙以轻巧的动作站起身,向他走去。看到子恒没有走向门口,平措又坐回台阶上。

    “你的中衣湿了,”小丹不高兴地对他说,“你是穿着它睡觉的,对不对?还有靴子,看来你也是没脱。从我离开你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时辰呢!还是趁你累倒之前赶快再回去睡吧!”

    “你看见长孙彦离开了吗?”子恒问。

    小丹闭紧了嘴唇,但有时候只能不去在意她想些什么,如果与她争论的话,他经常会是失败的一方。“就刚刚,不一会儿,他跑下楼,从厨房门冲了出去。”最后,她说道,语气说明她仍然没放弃要把他送回床上去的想法。

    “他看起来有没有……受伤?”

    “是的,”小丹缓缓地说,“他的脚步蹒跚,双手一直抓着胸部长衫下面的什么东西,大约是绷带。老永成老婆当时在厨房里,但根据我听到的声音,他应该是直接跑走了,你怎么知道他受了伤?”

    “我梦到的。”

    小丹的凤眼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她一定没有在思考,她知道狸力之梦的,难道她想让子恒在鬼断怨和鬼指残,还有平措和巫咸面前解释这些吗?嗯,大约巫咸不会听到,巫咸正全神贯注地做着笔记,就算是有人在大厅里放羊他也不会注意。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长孙彦是对的

    “尸弃怎么样了?”

    “我忘了是谁给他吃了些药,让他睡过去了,还在他的腿上敷了药膏。等到鬼子母在早晨醒过来之后,她们会治疗他的,如果她们认为他伤得够重的话。”

    “坐下来,小丹,我觉得请你帮我做些事。”她疑惑地看了子恒一眼,但还是任由子恒将自己带到椅子旁坐下。

    坐定之后,子恒从桌子另一边俯过身,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郑重,但又不会显得急迫:“我觉得让你帮我送信去玄都,你在路上还可以告知望山的人,这里的状况到底如何。实际上,他们最好现在就渡过赤水。”

    子恒的声音不算很沉重,只是略显紧张:“我觉得让你去请求银蟾女王派一些女王卫队过来,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危险,但鬼断怨和鬼指残可以保护你到达三湾渡口,那个渡口还可以使用。”

    鬼指残站起身,忧虑地望着子恒。为什么她会显得忧虑?

    “你不必离开他。”小丹对她说。过了一会儿,楼兰姑娘点点头,重新坐回尸弃身边。

    鬼指残和尸弃?他们是有血仇的敌人啊!今晚一切都乱了。

    “前往玄都要走很长一段路,”小丹平静地说,眼睛专注地看着子恒,表情却显得木讷呆滞,“要几周时间才能骑马赶到那里,现在还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才能说服银蟾女王,然后,率领女王卫队回来又需要更多时间。”

    “我们可以轻松地坚守过这段时间。”子恒对小丹说,心想,如果我不能把谎话说得像马鸣那样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长孙彦是对的,这里的黑水修罗不会超过一千,那个梦?”小丹点点头,她终于知道了。“我们还能坚守很久,但在这段时间里,它们会烧毁庄稼,做出任谁也无法想象的坏事,我们需要女王卫队帮助我们彻底清除它们。你是最合适的送信人选,你是女王的表妹,你知道该如何与女王交谈。小丹,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危险……”不会比留在这里更危险,“……但只要你到达渡口,以后的路就安全了。”

    子恒没有听见巫咸走过来,直到黄巾力士将手中的笔记本放到小丹面前。“我无意中听到你们谈话了,小丹,如果你要去玄都,可以带上这个吗?帮我好好保存它,直到我来取它。”几乎是温柔地合上了书,他又说道:“玄都人印出了许多精美的书籍,请原谅我打断你们,子恒。”

    但巫咸茶杯般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小丹,而不是子恒,“小丹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你应该自由地飞翔,像猎鹰一样。”拍拍子恒的肩头,用浑厚的声音喃喃地说:“她应该自由地飞翔。”然后,他走向自己的床铺,面朝墙壁躺了下去。

    “他很累了。”子恒努力想让自己的话只像是一句一般的评论,愚蠢的黄巾力士差点毁了一切!“如果你今晚离开,拂晓时你就能赶到望山了,你要一直向东走,那个方向的黑水修罗会少一些,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是说,对思尧村很重要,你会去做吗?”

    小丹只是望着子恒,甚至让子恒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会回答。小丹的眼睛里似乎有光亮在闪动,她站起身,坐到子恒的膝上,拨弄着他的胡子。“这需要修一修了,我喜欢你这种样子,但我不想让它一直长到胸口去。”

    子恒有些吃惊,她经常会改变话题,但那总是发生在她争辩失败的时候。“小丹,求求你,我需要你去玄都送信。”

    小丹的手抓紧了子恒的胡子,头来回摇着,仿佛她正在和自己争辩。“我会去的,”最后小丹说道,“但我觉得要一份报偿,你总是让我用困难的方式做事。在滕州,我才不会是提出要求的一方,我要的报偿是……一个婚礼,我觉得要和你成亲。”她用最快的速度说完最后这句话。

    “我也想和你成亲,”子恒的脸上绽放出微笑,“今晚,我们可以在女事会面前立下订婚誓言,但我害怕举行婚礼要到一年以后了,等你从玄都回来……”

    小丹几乎把一把胡子从子恒的下巴上拉了下来。“今晚我就要你做我的男人,”她的声音很低,却非常坚定,“否则我绝不会去!”

    “如果可以,我会的,”子恒表示反对,“如果我觉得违反习俗的话,冷晴方会敲破我的脑袋。为了对将来在一起,小丹,去送信吧!我会在能与你成亲的第一天娶你的。”子恒相信自己会的,如果那天能够到来的话。

    突然间,小丹全神贯注地看着子恒的胡子,不停地将它梳理平整,却不去看他的眼睛。她开口的时候,说话的速度很慢,但渐渐变得像奔马一样飞快:“我……只是恰巧提到……是顺口说的……我只是恰巧向花婶提到过我们一同旅行的事————我不知道是怎么谈到的————而她说————老永成老婆也同意了————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她说我们大概————肯定————依照你们的习俗,可以被当成已经订婚了,一年的时间只是为了确认我们可以好好相处————我们相处得很好,每个人都看见了————我话已经说得像一个白水江城或晋城的荡妇一样大胆了————如果你敢联想到夜娇靡————这感觉不太对,我在胡说什么,而你甚至不会……”

    子恒凭着自己的认知,用一个尽量完美的吻打断了她。

    “你会嫁给我吗?”子恒仍然带着窒息的感觉说,“今晚?”他的这个吻一定做得比想象来得好,以至于他不得不将它重复了六次,然后,她欢笑地靠在他的喉咙上,要求他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她刚才似乎并没有听懂。

    这样,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子恒发现自己正跪在客栈大厅里,她的对面。他们周围是冷晴方、花婶、向清和小玲,还有女事会的所有成员。巫咸也被叫醒,和平措并肩站在子恒身后,站在小丹身后的是鬼断怨和鬼指残。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永远

    这里没有鲜花能放在他们两人的头发上,但鬼断怨在花婶的指点下将一根修长的红色婚礼缎带围绕在他的脖子上,巫咸将另一根缠在小丹的黑发里,黄巾力士的粗手指令人惊讶地显得灵巧而温柔。子恒的手握住她的手时还在颤抖着。

    “我,欧阳子恒,向你宣誓我的爱,小丹,直至终身。”直到永远————即使我死去。“在这个世界里,我所拥有的,我全部交给你。”

    一匹马、一把斧头、一张弓、一把铁锤,不够当成送给新娘的礼物。我给你我的生命,我的爱,这是我拥有的全部。

    “我会陪伴并珍惜你,救助并照料你,保卫并庇护你,在我一生中全部的时间里。”

    子恒想的却是,我不能陪伴你了,我保护你的惟一办法只能是让你离开。

    “我是你的,永远如此。”当子恒说完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明显在抖动了。

    小丹握住子恒的手:“我,小丹……”这有些让他吃惊,她痛恨这个名字,“……向你宣誓我的爱,欧阳子恒……”她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颤抖。

    而在忽罗山,此时,坐在高轮货车末端,在曲折的忽罗山街道中来回蜿蜒,身边还坐着四个满身汗味的男人,仪景公主满脸怒容地看着眼前这副一直遮到下巴的肮脏面纱,不安地踢着一双赤脚。在石板路面上的每一次颠簸,都会让头在车板上撞一下,她愈是用力地顶在粗木车板上,撞得就愈厉害。

    湘儿却不像仪景公主那么困扰,她也像仪景公主一样随着货车来回摇摆,但她只是微微皱着眉,眼睛似乎没有去看任何东西,对于周围糟糕的环境更是毫无察觉。

    还有吉娅妮,她在货车对面和湘儿挤在一起,也戴着面纱,黑色的头发被编成细辫子,一直垂到肩膀,她抱着双臂,轻松地骑在座位上。最后,仪景公主开始效仿霄辰女子的坐姿,她不能像湘儿那样对周围浑然不觉,但骑坐的姿势总算让她的牙齿不会狠狠地撞在一起了。

    她很想能下车走一走,即使是赤着脚也行,但董四哥说不能这样。人们会奇怪为什么当车里还有位置的时候,女人会选择步行,而她们现在要尽量避免的就是别人的注意。

    当然,董四哥自己并没有像一麻袋酿瓜般被颠来颠去,他走在货车前面,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二十名被他选出来当成保镖的船伙儿中的十个。

    董四哥说,如果人太多的话,也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仪景公主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她和另外这两个女人,他连这些人都不会带。

    在他们头顶,无云的天空仍然是灰色的,不过他们出发时,第一缕阳光已经出现在天际。街上仍然显得很空旷,除了车轮的隆隆声和车轴的嘎吱声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当太阳完全升到地平线以上时,人们就会开始新一天的冒险了,但现在,仪景公主只能看见寥寥无几的男人聚成了几堆,全都穿着肥腿裤子,戴着圆筒状的暗色帽子,失去了黑暗的掩蔽,鬼祟而阴狠的表情在仪景公主眼中显露无遗。

    陈旧的帆布被仔细地盖在货车的货物上,让它们看起来只像是三只大篮子,但即使这样,街上来回游荡的男人们也会像野狗般停下来盯着这辆货车。到处都有戴着面纱的脸转向他们,有贪婪的目光跟随着他们,但二十名手持宽刀棍棒的男人显然是一股不容易对付的力量,那些人最后全都放弃了。

    车轮突然陷进一个坑里,这片铺路石在一场暴动中被撬走了。仪景公主猛地坐了个空,当她重重地落在座位上时,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真不该学吉娅妮那副双手抱胸的悠闲姿势!

    仪景公主抓住车板,朝霄辰女子皱起眉,然后她才发现吉娅妮也已经咬紧嘴唇,努力用双手保持着平衡。

    “和站在甲板上不太一样。”吉娅妮耸了耸肩。

    湘儿微微露出不悦之色,朝远离吉娅妮的方向挪了挪,但她到底是如何避免撞到仪景公主膝盖的,很难看得清楚。“我要去和董四哥谈谈。”她意味深长地嘟囔着,就好像搭乘这辆货车的主意不是她第一个提出来的一样。再一次颠簸又让她的上下牙猛~撞了一下。

    她们三个全都穿着土褐色的薄土布裙装,做工很粗糙,而且也不太干净。这些乡下贫妇的衣服和阿芸的紧身丝衣相比,完全就像是些粗陋的麻袋。

    从乡下逃进来讨食的难民,这就是她们现在的身份。吉娅妮第一眼看见这些粗布衣服时露出明显的放松心情,这几乎让仪景公主觉得和她现在会出现在货车上一样奇怪,仪景公主根本没想到过她会和她们一起行动。

    那些男人们在落花间里提出许多反对的意见,但她和湘儿反驳了大部分愚蠢的反对意见,对于剩下的则干脆置之不理。她们两个必须进入大阿亚图拉的宫殿,而且一定要尽快。董四哥总算比另外两个聪明一些,所以他提出了一个不同的意见。

    “你们不能单独进入大阿亚图拉的宫殿。”留着大胡子的走私船长嘟囔着,眼睛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拳头,“你们说过,除非是迫不得已,你们绝不会导引真气,因为导引真气会引来玄女派鬼子母的警觉。”桌边似乎没有人觉得有必要提到弃光魔使。

    “那么你们就一定需要能够挥舞棍棒的手臂,还有能够为你们戒备的眼睛。那些仆人都认识我,已故的大阿亚图拉还在位时,我就不止一次往里面送过礼物,我会和你们一起去。”

    董四哥摇了摇头,抱怨道:“因为我在折翼镇丢下了你们,所以你们现在就让我把脖子伸到了刽子手的刀子下。财运亨通,你们根本就是在胡来!好了,就这样吧,你们不能反对这个!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去!”

第一千零七十章 让她去

    “你是个傻瓜,云梦泽人,”没等仪景公主或者湘儿张开嘴,李药师已经轻蔑地说道,“你以为骆驼城人还会允许你随便在大阿亚图拉的宫殿里走来走去?一个来自云梦泽的肮脏走私商?我知道仆人们的心思,也知道该如何低头,让一些空脑壳的贵族以为……”

    李药师匆忙地清了清嗓子,同时故意避开了湘儿————或是她!————的目光,“我应该和她们在一起。”

    谢铁嘴朝他们两个笑了笑:“你们以为你们能装成骆驼城人吗?我可以,这对我来说实在是很简单的事。”他用指节捋了一下他的长胡子,“而且,你们也不能带着棒子或者手杖在大阿亚图拉的宫殿里乱跑,保护她们需要更加……巧妙的……办法。”他伸出一只手,一把小刀突然出现在他手中,又在他的手指间转了几圈,瞬间又消失了。仪景公主相信,那把小刀进了他的袖子。

    “你们全都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湘儿厉声道,“但你们不能把我们像市场上的鹅一样关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她用温和一些的语调说道:“如果你们之中的一个能陪在我们身边,我会非常高兴能多一双眼睛,但这不可能,我们必须单独行动,就是这样。”

    “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吉娅妮突然在房间角落里说道,湘儿一直让她站在那里。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吉娅妮,她则皱起了眉,仿佛无法确定自己是怎么想的。“那些女人是魔尊的爪牙,她们应该受到正义的审判。”

    仪景公主只是愣愣地望着吉娅妮,湘儿把嘴唇都咬白了,看起来很想打吉娅妮一拳。

    “你以为我们会信任你,霄辰人?”湘儿冷冷地说,“在我们离开之前,你会被妥善地锁进一间储藏室里,无论————”

    “我以更高名号的希望起誓,”吉娅妮打断了湘儿的话,将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心脏所在的位置,“我不会以任何形式背叛你们,我会服从你们,保卫你们,直到你们平安离开大阿亚图拉的宫殿。”

    然后,吉娅妮郑重地向她们鞠了三次躬。仪景公主不知道什么是“更高名号的希望”,但这个霄辰女人的起誓应该是认真的。

    “可以让她去,”董四哥缓慢而又不情愿地说,他看了吉娅妮一眼,摇了摇头,“财运亨通,我可以拿真金白银为她打赌,我手下两三个船伙儿一起上也对付不了她。”湘儿抓住自己的几根细辫子,朝她皱起眉,然后故意拉了那些辫子一下。

    “湘儿,”仪景公主坚定地说,“你自己说过,你会很高兴多一双眼睛,我也希望能这样。而且,如果我们不能导引真气,我就更希望身边能有个人处理掉那些多管闲事的卫兵。我的拳头打不倒男人,你也不行,你还记得她是怎么作战的吧!”

    湘儿瞪了吉娅妮一眼,又带着紧皱的双眉望向仪景公主。然后,她盯着那些男人们,仿佛这全都是他们背着她安排下的阴谋诡计,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仪景公主说,“董四哥,你现在就要准备三套衣服了,现在你们三个最好离开,我们在黎明时分就要出发。”

    货车猛然停下,将仪景公主从回忆中带回到现实世界。

    牵着马的白袍众正在盘问董四哥,这条路一直通向大阿亚图拉的宫殿后的一座广场,那里比宫前的广场要小得多。在远处,那座巍峨的宫殿矗立在许多白色大理石的细尖塔中央,环绕尖塔的装饰石雕犹如一圈圈绢丝缎带,雪白圆顶中心的黄金帽上立着黄金的尖顶或是风向标。宫殿两侧的道路比忽罗山城里大多数道路都更宽、更直。

    宽阔的石板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表明另一位骑者正朝这里过来。那是一个头顶光亮头盔的高个男子,身上的铠甲同样熠熠发光,罩在铠甲外面的白披风上绣着金色的阳光普照图案和一根血红色的放羊的钩杖。

    仪景公主低下头,那幅阳光图案下面的四个金结告诉她,这就是冷清羽。这个男人从没见过她,但如果他认为她在看着自己,大约会产生疑心。马蹄声沿着广场一直走了过去,没有任何停顿。

    吉娅妮也低着头,但湘儿毫不掩饰地皱眉望着裁判者的背影,“那个男人在担心什么,”她喃喃地说,“我希望他还没有听说……”

    “大阿亚图拉死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广场上传来,“他们杀了她!”

    仪景公主看不见是谁喊的这句话,但她能看见所有的道路都已经被骑马的白袍众封锁了。

    仪景公主回头望向货车刚刚爬上来的路面,心里希望那些卫兵能对董四哥盘问得快一些。群众已经聚集到道路的第一个转弯那里,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向广场这里望来。

    看起来,谢铁嘴和李药师在昨晚已经妥当地把谣言的种子种好了,现在只要民众的情绪不在她们还停在这个地方时爆发就行。

    如果暴~乱在这时开始……为了不让自己的双手颤抖,仪景公主只能紧紧抓住车板。想想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这里的暴民,再加上里面的玄女派鬼子母,大约还有燕痴……真希望现在能喝点水。

    湘儿和吉娅妮也正不眨眼地看着道路上不断增多的人群,但她们几乎都没有发抖。仪景公主想,我不是个胆小的人,我不会的!

    货车隆隆地驶向前方,她宽慰地叹了口气,又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另外两名女子也做了和她一样的事情。

    董四哥在宫殿大门前又被盘问了一次,然后大门才被打开到比货车稍宽一些的程度。盘问董四哥的是一些带着尖顶头盔的士兵,胸甲上浮雕着一棵涂金漆的树,他们是大阿亚图拉近卫军的士兵。

    这次的盘问时间比上次要短,仪景公主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小荷包从董四哥的手中递到了士兵手中,然后,他们就进了大门,隆隆声最后停在厨房门外的粗石板地院子里。除了董四哥之外,那些船伙儿全都留在了士兵那里。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黑胡椒

    货车一停下,仪景公主就从车上跳了下来。赤足撞在粗石板地面上,让她觉得很痛,不过她不相信那种软鞋的薄鞋底踩在这里会有什么差别。

    吉娅妮站起身,开始把车厢里的篮子递出来。湘儿将第一个篮子背在背上,一只手从下面伸到背后去托住篮子,另一只手从肩头伸过去抓住篮子边缘。满满的白色胡椒粒原本在篮子里装得满满,但从滕州一路颠簸运到这里,已经洒出不少了。

    仪景公主扛起自己那一篮胡椒时,董四哥走到货车后面,假装检查黑胡椒的样子。

    “看来,白袍众和大阿亚图拉近卫军之间很可能要发生冲突了。”他用手指沾着胡椒,低声地喃喃着,“那名副官说,如果不是大部分军团士兵都被派到环形堡垒去了,军团本身就可以保护大阿亚图拉。冷清羽可以接近大阿亚图拉,而军团元帅却不行,而且他们也不喜欢宫内的守卫全被换成了官府密探。如果带着些疑心来看,这样的安排不如说是让大阿亚图拉的守卫们彼此监视。”

    “这是个好讯息,”湘儿的眼睛看着别处,用同样低微的声音说,“我总是说,听听男人们的闲话就能知道许多有用的信息。”

    董四哥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我会带你们进去,然后,我就必须回到我的手下那里,以确认他们不会被暴~乱缠住。”董四哥把港口中他的每一条船上的每一个船伙儿都带进了城,现在他们全都分布在大阿亚图拉的宫殿周围的街道里。

    仪景公主将篮子举到背上,和另外两名女子跟在董四哥背后。一路上,她一直低着头,每迈出一步都会痛得晃一下,直到他们走进铺着红棕色瓷砖的厨房。胡椒的辛辣气息、炖肉和调料酱的香气充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献给大阿亚图拉的黑胡椒,”董四哥说,“是董四哥的一份礼物,他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位诚实的船主。”

    “又是黑胡椒?”说话的是一名留黑辫子的粗壮女人,穿着一件白围裙,脸上戴着那副人人都有的面纱。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仍然没有离开一只白银大托盘,她正在托盘上的几只金色瓷碟中间细心摆放被叠成精巧形状的白餐巾,那些轻巧的薄胎瓷碟显然是讨海人瓷器。

    厨房里还有十几名穿着围裙的女人,另外还有两个男孩各在一座铜炉子边上转动着不停滴下油脂的烤肉叉,房里另外还有四座没有点燃的铜炉子。很显然的,说话的女人是这里的首席厨师。

    “嗯,大阿亚图拉似乎很喜欢这东西,放到那边的储藏室里去吧!”她随意地朝房间后面几扇门中的一扇指了指,“我现在没时间理你们。”

    仪景公主跟着湘儿和吉娅妮走了过去,眼睛一直盯着地板,汗水从额头上渗出,但不是因为炉火散发出的热气。一个穿着非骆驼城风格绿丝裙装的削瘦女人站在一张宽大的桌子旁,正轻搔着一只骨瘦如柴灰猫的耳朵,它正舔着一只瓷碟子里的牛奶。

    猫、窄脸、宽鼻子,显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蛇姑,曾经属于临月盟,现在是玄女派鬼子母。如果她的目光从那只猫身上挪开,如果她察觉到了湘儿和仪景公主,在这么短的距离里,不需要导引真气,她就能知道她们两个的能力。

    汗水从仪景公主的鼻尖上滴下,不过她现在已经用屁股顶上了储藏室的门。

    “你看到她了吗?”仪景公主一边压低嗓音问道,一边让篮子滑到地上。在这个房间里,天花板下方的石灰墙壁上雕刻着花纹,让厨房的光线透了一些过来。

    成排的高架子摆满了这个大房间,架子上堆满了装在麻袋和网袋里的蔬菜,还有巨大的香料罐。大大小小的木桶到处都是,十几只已经被宰杀的小羊和两倍数量的鹅被挂在钩子上。根据董四哥和谢铁嘴画给她们的草图,这里是这座宫殿里最小的一个食物储藏间。

    “这真令人厌恶,”仪景公主说,“我知道阿芸的厨房也是满的,但至少她只购买需要的食物,而这些人却这么挥霍无度,当————”

    “管不了的事情就不要瞎操心。”湘儿严厉地对她耳语着,她已经将背上的篮子倒翻在地上,并且脱下身上的粗布衣服。我看见她了,如果你想让她进来看看是谁在这里说话,那就继续说吧!”

    这时,吉娅妮也将衣服脱到了只剩下小衣的程度。

    仪景公主哼了一声,但没有继续和湘儿争辩。她刚才明明已经把声音压得很低了。脱下自己的衣服,

    仪景公主将胡椒从篮子里倒出来,在她的篮子底下,有一件佩着绿束带的精致白色黄麻裙装,在裙装左胸部位绣着一棵绿色的树,树冠伸展成一片三瓣叶的形状。仪景公主用一副干净的面纱换下了脸上肮脏的那一副,新的面纱是用丝一样细的木棉编织的,有着厚鞋底的白色软鞋被她很高兴地穿在已经被擦伤的脚上。

    霄辰女人第一个脱下旧衣服,却是最后一个穿上这套白色衣裙的,一边穿,她一边还嘟囔着“下流”、“女仆”之类的话。她这样说真没道理,这些是宫中女仆的衣服,只有仆人们能在宫殿里到处行走,又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至于说下流……仪景公主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公开穿上那种骆驼城风格服装时片刻的犹豫,但她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衣服。而且,这种薄黄麻衫也不会像丝衣那样紧贴着身体,吉娅妮似乎对于庄重的仪表有着很严格的要求,但霄辰女人终于还是系好了她最后一根衣带。那些村妇服装被她们塞进篮子底下,重新用黑胡椒粒盖住。

    蛇姑已经离开了厨房,但那只耳朵破烂的灰猫仍然在舔着留在桌上的奶油。仪景公主和另外两名女子朝通向深宫中的那道门走去。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宫殿深处

    一名普通厨师双手叉在粗腰上,向那只猫皱起眉。“我真想掐死这只猫,”仪景公主喃喃地说着,浅棕色的辫子因恼怒的摇头而来回摆动,“它竟然要吃牛奶,而我只是因为把一点蜂蜜涂在早餐要吃的浆果上,之后的几顿饭就只能吃炊饼和清水了!”

    “你没有被赶到街上或是被挂在绞架上就已经是走运了,”首席厨师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同情,“如果有哪位女士说你偷窃了,那么你就是偷窃了,即使那只是喂给她的猫吃的牛奶,是吧?喂,你们!”

    仪景公主和她的同伴们被这个喊声定在了原地。

    黑辫子的厨子向她们挥舞着一把长木勺:“你们走进我的厨房,就像走进花园里一样来回溜达,你们这些懒惰的母猪。你们是来拿叶曼姬女士的早餐的,是吗?如果你们没有在她醒来之前把早餐放好,你们就要学学该如何蹦跳了,对不对?”

    黑辫子的厨子指了一下那只刚才她还专注于其上的银托盘,现在它已经被一块雪白的木棉布盖住了。

    她们不能说话,无论哪一个只要一张嘴,就会暴露出不是骆驼城人。飞快地想了一下,仪景公主行了个仆人的屈膝礼,捧起那只托盘。一名有任务在身的仆人不会被别人挡住,或是被吩咐去做什么事情。叶曼姬女士?这在骆驼城不是个常见的名字,但在玄女派鬼子母的名单里确实有一个叶曼姬。

    “那么你们就是在嘲笑我了,是不是?你们这些小母牛。”粗壮的女人咆哮着,一边挥舞着她的粗木勺,一边绕过桌子朝她们走来。

    除了立刻逃走之外,她们什么也做不了,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挨打。仪景公主拿着那只托盘冲出了厨房,湘儿和吉娅妮紧跟在她身后。厨子的喊声一直在追着她们,不过幸好厨子本人没有追出来。

    仪景公主在脑子里描绘着她们三个被一个肥大的女人追得在这座宫殿里四处奔逃的景象,差点就要大笑起来。嘲笑她?但她已经见过仆人在她面前行过几千次这样的屈膝礼了啊!

    更多的储藏室排列在离开厨房的狭窄走廊两侧,还有许多高大的架子上放着扫帚、拖把、水桶、凳子、木棉擦桌布和各种其它的东西,湘儿找到一枝大羽毛掸,拿在手里。吉娅妮从一个架子上抱起一堆整齐叠好的毛巾,又从一只小石臼里拿起一根石杵,并将那根杵藏在了毛巾底下。

    “应该在手里准备一根棒子,”看到仪景公主对她扬起一根眉弓,吉娅妮说道,“特别是当没有人会想到有棒子的时候。”

    湘儿哼了一声,但什么话也没说。自从答应吉娅妮加入以来,她几乎就没有对吉娅妮表示过任何认同。

    愈往宫殿深处走,走廊就变得愈发高大宽敞。白色的墙壁上装点着浮雕饰带,天花板上镶嵌着闪亮的黄金藤蔓,颜色鲜艳的长地毯沿着白瓷砖地板一直向前延伸,花纹富丽的黄铜灯盏在镀金灯架上散发着光亮和芳香灯油的气息。

    有时候,走廊中间会出现一座圆形庭院,环绕庭院的走道边都立着一圈细长的凹槽圆柱。庭院周围的建筑物上突出着装饰错金银丝的石雕阳台,大喷泉在庭院中喷出一股股清水,泉池中,白色大莲花的叶片下面游动着红、白和金色的鱼。这里和外面的城市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她们偶尔会看见其它男女仆人穿着和她们一样的白色制服,为各自的任务而奔忙着,也有穿着灰外套和铁帽的官府密探拿着棍棒来回巡逻。没有人和她们说话,甚至多看她们一眼。她们只是三名正在干活的女仆。

    最后,她们来到地图上标出的狭窄仆人楼梯前面。

    “记住,”湘儿低声说,“如果有卫兵看着她的房门,离开。如果她不是一个人,离开。她绝不是我们来这里的主要原因。”湘儿深吸一口气,又转头看着吉娅妮,“如果你让她出了事……”

    一阵微弱的喇叭声在外面响起。过了一会儿,宫中响起一阵锣声,发布命令的喊声传遍了整条走廊。许多戴着铁帽的男人匆匆地从她们身边跑了过去。

    “大约我们不必担心会有卫兵守在她的门口了。”仪景公主说。街上的暴~乱开始了,谢铁嘴和李药师散布出去的谣言将人们聚集起来,董四哥的船伙儿煽起了。"

    他们的火气。仪景公主为此感到对不住,但只有这样才能让大部分守卫离开宫殿,如果运气好,大约所有的守卫都会跑出宫去。外面那些人并不知道真实的情况,但他们正在为了从玄女派鬼子母手中拯救他们的城市、从暗影手中拯救全世界而进行战斗。

    “吉娅妮应该跟你一起去,你的任务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我们两个之中有人需要保卫,那一定是你。”

    “我不需要霄辰人!”湘儿将那枝羽毛掸子扛在肩头,仿佛扛着一根标枪。随后,她便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去,身姿完全不像一名仆人,倒像是一名奔赴战场的战士。

    “我们是不是要去完成我们的任务了?”吉娅妮说,“暴~乱不会吸引那些守卫的注意力太久。”

    仪景公主点点头,湘儿这时已经转过一个拐角,从她的视野里消失了。

    这道窄阶梯被藏在墙里,目的是为了让仆人们尽量不被看到,第二层的走廊和第一层完全一样。只是这里的双尖拱门有时不是通往房间,而是凌空的露台。

    她们向宫殿的西侧继续前行,一路上的仆人更少了,而且根本没有人会看她们一眼。让仪景公主万分高兴的是,大阿亚图拉房间外面的走廊空无一人,在雕刻着大树图案的双尖拱形宽大房门前面并没有守卫。

    无论仪景公主对湘儿说过什么,即使这里有人看守,她也不打算撤退,但现在的情况确实让她的任务简单了许多。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必须离开她

    但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仪景公主又不那么有信心了,她能感觉到这个房间里正有人在进行导引真气。不是很强的能流,但肯定是上清之气编织,或者大约是一个正在维持状态的编织。只是没有几个女人知道该如何~维持一个编织。

    “出了什么事?”吉娅妮问。

    仪景公主意识到自己已经停住了脚步,便道:“里面有一个玄女派鬼子母。”只有一个?还是有更多?但可以确认的是,只有一个人在导引真气。她向那道门靠过去。一个女人正在门里唱歌。她把耳朵贴在雕花木门上,听见了一阵沙哑的歌声,有些模糊,但仍然能够听得清楚。

    “我的前胸圆又圆,我的屁股也是一样,我能撞倒整船的壮汉。”

    仪景公主惊讶地后退了一步,托盘里的瓷碟在餐巾下滑了一下。难道她找错了房间?不,她清楚记得那张草图。而且,在这座宫殿里,只有大阿亚图拉房间的门上雕着大树。

    “那么,我们必须离开她了。”吉娅妮说,“你如果行动,就不可能瞒得过其它玄女派。”

    “大约我能,如果她们感觉到我的导引真气,她们会以为那是房里的那个人在导引真气。”仪景公主紧皱双眉,咬住了下唇。那里面到底有多少玄女派的人?她至少能用上清之气同时做三四件事,有些事只有半夏和湘儿能与她相比。

    仪景公主在心中默念历代勇敢的锡城的女王,乞求她们给她面对巨大危险的勇气,但她最后发现自己把所有锡城的女王的名字都念了一遍。

    她默默地保证: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女王,我会像她们一样勇敢。

    做好准备,仪景公主说道:“推开房门,吉娅妮,然后伏下身,让我能看清房中的每样东西。”

    霄辰女人犹豫了一下。

    “推开房门。”仪景公主的声音让她自己吃了一惊,她并没有刻意去修饰,但声音里充满了镇静与威严。

    吉娅妮点点头,几乎向她作了个揖,然后,霄辰女人猛地推开了两扇房门。“我的大腿壮如同锚链,我的热吻能爆……”黑辫子的歌者站在地上,被风之力一直裹到脖颈,身上穿着一件肮脏褶皱的骆驼城红丝长袍。房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也让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一个身形纤细的女人懒洋洋地躺在一张软垫长椅上,身上穿着一套淡蓝色的高领雨师城裙装。门被推开的时候,她还随着歌曲的节拍一下一下地点着头,但她立刻就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愤怒的表情取代了狐狸脸上原先的笑意。

    太一的光晕包覆着李之仪,但她没有任何机会,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仪景公主已经运起了真源,并狠狠地甩出风之力,将李之仪从肩膀到脚踝全部紧紧缠住。仪景公主又编织出一面纯阴之气的盾牌,将它插在那个女人和真源之间。

    李之仪身上的光晕消失了,仿佛遭到一匹正在疾驰的战马撞击,径直飞过那张长椅,落在十几尺外金绿色的地毯上,双眼一翻,失去了知觉。

    黑辫子女人哆嗦了一下,缠绕她的能流消失了。她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看了李之仪一眼,又抬头望向仪景公主和吉娅妮。

    固定好绑住李之仪的能流,仪景公主匆匆跑进房间,双眼来回搜索其它玄女派鬼子母。在她身后,吉娅妮关上房门,房里看起来没有别人了。“只有她一个吗?”仪景公主问穿红丝袍的女子。根据湘儿的形容,她就是大阿亚图拉,湘儿也提到过唱歌的事。

    “你们不是……和她们一伙的?”泰斯帕斯带着犹豫的神情说,黑眼睛看清了她们的衣着。“你们也是鬼子母?”虽然看到了李之仪现在的状况,但她宁愿怀疑自己的推论,“但你们和她们不是一伙的?”

    “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仪景公主断喝一声。

    泰斯帕斯微微一颤:“是的,一个,是的,她……”大阿亚图拉的脸上充满了苦涩,“其它人让我坐在我的位子上,只能说她们要我说的话。她们有时候让我做出公正的判决,有时候又让我说出可怕而不公正的话,做出可以导致世代争斗的事。她们似乎觉得这样非常有趣,而她————”

    那张有着丰满樱唇的小嘴几乎完全扭曲了:“她们派她看守我,只要是能让我哭泣的事情,她什么都做,没有任何理由。她让我吃下整整一托盘白色的黑胡椒,却又不给我一滴水喝,直到我跪在地上向她苦苦哀求,而她却放声大笑!在我的梦里,她抓住我的脚踝把我提到晨光之塔上,再把我扔下去。那是一个梦,但就像真的一样,每一次她都让我尖叫着落到更接近地面一点的地方,而她一直都在大笑!她逼我学习淫~荡的舞蹈和下流的歌曲,然后又笑着告诉我,在她们离开之前,她会让我用这样的歌舞去招待……”

    泰斯帕斯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像一只猫般跳过那张长椅,拼命地甩那个被捆住女人耳光,又用拳头狠狠地打她。

    吉娅妮抱住双臂站在门前,似乎决定袖手旁观,但仪景公主编织出一道风之力能流,缠住了泰斯帕斯的腰。让仪景公主惊讶的是,她竟然能将泰斯帕斯举离那个已经失去知觉的女人,又将她稳稳地放回到地面上。大约从白翼那里学习如何驾驭沉重的编织,确实增加了她的力量。

    泰斯帕斯又向李之仪踢去,却踢了个空。她转头恼怒地瞪着仪景公主和吉娅妮:“我是骆驼城的大阿亚图拉,我要对这个女人施以正义的裁决!”

    蔷薇花蕾般的嘴唇因为生气而撅了起来。仪景公主奇怪,难道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地位和应有的仪态没有一点概念?她是等同于国王的大阿亚图拉,是一名统治者!

    “而我是前来援救你的鬼子母。”仪景公主冷冷地说,意识到自己的手里还端着那只托盘,急忙将它放在地板上。对面这个女人显然已经受了过度的刺激,看不到除她这身仆人服装以外的事情了。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你不能把它当作兵刃

    李之仪的脸非常红,醒来的时候,那里就会出现紫色的瘀血了,毫无疑问,这比她应得的还差得多。仪景公主希望有办法能带着李之仪和她们一起走,就算只能把一名玄女派带回白塔去进行审判也好。

    “我们冒了很大的风险来带你出去,那时,你就可以与大阿亚图拉近卫军的元帅取得联系,还有苏格达努斯和他的军队。然后你就能把那些女人赶出去,如果运气好,大约我们能抓住她们之中的一些去受审,但首先,我们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我不需要苏格达努斯。”泰斯帕斯喃喃地说。仪景公主可以发誓,大阿亚图拉本来要说的是“现在不需要”。“我的军团士兵就在宫殿周围,我知道,我被禁止和他们说话,但只要他们看见我,听到我的声音,他们就会按照我的命令行动,你们鬼子母不能用上清之气伤害……”

    泰斯帕斯闭上嘴,带着怒容看了昏迷的李之仪一眼,才道:“至少,你不能把它当作兵刃,不是吗?我知道的。”

    仪景公主吃惊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在泰斯帕斯的每一根辫子上都织入一根细小的风之力,那些辫子顿时直立起来。那个嘴唇丰满的傻瓜别无选择,只能随之踮起了脚尖,仪景公主就让泰斯帕斯以这个姿势走到她面前。

    大阿亚图拉睁大了黑色的眼睛,里面满是怒意。

    “你要听我的,骆驼城的泰斯帕斯大阿亚图拉。”仪景公主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如果你想要跑到你的士兵那里,李之仪的同伙很可能会把你再绑回她面前。更糟的是,她们会知道我的朋友们和我正在这里,而那是我绝不允许的。我们要偷偷溜出这里,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捆住你,再塞上你的嘴,把你扔到李之仪身边,让她的同伙来发现你们。”她想,一定能有办法把李之仪也带走。“你知道我的话吗?”

    虽然挺直着脖子,泰斯帕斯仍然努力点了点头。吉娅妮赞成地哼了一声。仪景公主松开能流,那个女人的脚跟才落回地毯上。“现在让我们看看是不是能给你找一件可以让你混出去的衣服。”

    泰斯帕斯又点了点头,但嘴撅得更厉害了,仪景公主只希望湘儿现在能比她轻松一些。

    湘儿走进那座有许多细圆柱的巨大展示厅,她一边走,一边掸扫着一件件展示品上的灰尘。这些收藏一定是经常需要掸扫的,不会有人对一个正在正常干活的仆人多看一眼。她环视周围,目光扫过一具用铁丝连在一起的骨骼。

    那副骨骼就像一匹腿很长的马,而它的脖子把脑袋带到了距离身体二十多尺的地方。大厅里看不到一个人影。

    但随时都可能有人来到这里————真正被派来进行清洁干活的仆人,或是正在搜查宫殿的琼霄夫人和她的同伙们。仍然装模作样地拿着那支掸子,湘儿匆匆跑到放着那副暗黑色项圈和手环的白石基座前,她没发觉自己早已屏住了呼吸,直到看见那套东西还摆在那里,她才长吁出了一口气。放着泑山雅石封印的琉璃盒子在五十步以外的地方,但这个更重要。

    爬过手腕粗的棉绳围栏,她碰到了那只有接缝的宽项圈。痛苦、折磨、悲哀,它们滚过她的身体,让湘儿只想哭泣。什么东西能够吸收如此多的苦难?

    缩回手,湘儿带着恨怒望向这些黑色的金属。它们的用处是控制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琼霄夫人和她的玄女派同伙要用它来控制令公鬼,让他转向暗影,强迫他侍奉混沌妖皇。令公鬼明明是她村子里的人,却被鬼子母控制和利用!

    不单是玄女派鬼子母,还有纯熙夫人和她的阴谋诡计!吉娅妮,竟然让我喜欢上了一个肮脏的霄辰人!

    最后这个突兀的想法让湘儿感到有些奇怪,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是故意要发怒,只有发怒,她才能导引真气。她运起了真源,上清之气充盈在她体内。这时,一名在肩上绣着三瓣叶形树的女仆走进了圆柱大厅。

    在导引真气的渴望中不停地颤栗,湘儿等待着,甚至还在用掸子缓缓掸扫着那副项圈和手环。那名女仆踏着白色的石板地面朝这边走来,她很快就会离开了,然后自己就可以……怎么做?

    将这些东西放进腰间的口袋里,带走它们,但……这个女仆会离开吗?为什么自己认为她会离开,而不是留下来干活?湘儿悄悄瞥了一眼那个正向她走来的女人,当然,她的手里没有扫帚和拖把,没有羽毛掸,甚至连块抹布都没有。无论她到这里来要做什么,都不可能逗留太长时……

    突然间,湘儿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女人的脸,刚毅英挺,留着黑色的辫子,微笑几乎可以算是友善,但并没有真的在注意她。绝对不会让人感觉到威胁。

    和那张脸是有区别的,但湘儿认识这张脸。她下意识地释放出上清之气,编织出一股铁锤般坚硬的风之力,砸向这张脸。

    太一的光晕瞬间包围了这个女人,她的面容改变了————更具有帝王的气度,更骄傲,正是湘儿记忆中燕痴的脸。像她一样显出了惊讶的神情,燕痴大概以为能丝毫不受怀疑地走到她身边。

    湘儿的能流如同撞上了剃刀刃般被干净地切断了,断流产生的反震力量让她连续踉跄了几步,如同被猛打了一拳。弃光魔使击出一道伴随着水之力和风之力的复杂纯阴之气编织,湘儿不知道弃光魔使要干什么,她急忙编织出一道锐利的纯阴之气锋刃,拼命想要切断对方的编织。

    在一次心跳的时间里,湘儿感觉到对这个伟大女人的爱、献身、崇拜,她满心希望这个女人会允许她……

    复杂的能流被切为两段,燕痴错失了一步,一种模糊的感觉还残留在湘儿的脑中,让湘儿清楚地记得自己是那么想要服从,想要卑躬屈膝,想讨她的欢喜,就如同她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但这只是更加增添了湘儿的怒火。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救命

    半夏用来遏绝白空青的刀刃般的纯阴之气盾面被湘儿抛向燕痴,就要将弃光魔使与真源的联系永久切断时,却被敌人的纯阴之气能流挡住。弃光魔使的反击开始了,纯阴之气如同利斧般劈向湘儿,想要用同样的方法遏绝她。

    湘儿拼命挡住了这一击,突然间,她意识到在自己的怒火下出现了恐惧。现在湘儿一攻一守做出的两个编织已经耗尽了她每一点力量,上清之气在她的体内沸腾,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爆炸了,膝盖颤抖着,努力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愤怒与恐惧,两种情绪来回拉扯。现在湘儿再想点燃一根蜡烛都不行了。燕痴的纯阴之气如大斧时而有刃,时而无刃,但湘儿知道,无论是被燕痴切断与上清之气的连结,彻底遏绝,还是只————只!————被她慈悲地屏障,结果都会是同样的悲惨。

    这种情绪就如同一把悬在被拉长的鸡脖子上的剁骨刀,不断地挤走从真源流向她的上清之气。这种情景太令人胆寒了,湘儿只希望自己从没想到过它。在湘儿脑海深处,一个细小的声音拼命向她喊叫。这感觉不太对,不要让她这么做。不要让她这么做!救命啊,救命,不要这样!

    片刻之间,湘儿想放弃遏绝燕痴的尝试。她必须集中精神把上清之气压成一道锋刃,编织本身是不会维持这种锐利的形状的。而且若收回这股力量,她可以加强防御,将燕痴的攻击推到更远,大约还能切断它,但如果湘儿这么做,对面这个女人就不需要防御了,她同样可以将力量加进攻击中。

    而燕痴是一名弃光魔使,绝不是普通的玄女派鬼子母,一位传说纪元的鬼子母,那时的鬼子母能做出现在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如果燕痴将全部力量都投向她……

    如果这时有一个男人或不会导引真气的女人走进大厅,他们只能看见两个女人隔着一根棉绳和不到十步的距离,面对面地站着,周围陈列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物品。

    他们绝不会以为这是一场比武,没有像男人比武时会运用的腾跃和斩击,也没有伤损和破坏,只是两个站在那里的女人,但这是一场完完全全的比武,因为其中一方是弃光魔使,所以它只是会更加致命。

    “我所有谨慎的计划都被毁了,”燕痴突然用一种绷紧的、充满怒意的声音说道,握紧裙子的双手在指节上泛起了青白的颜色,“至少,我必须再付出更多力量收拾现在的残局,想让一切再按照原计划发展大约是不可能了。哎哟,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的,湘儿。这里本来是如此舒适的藏身之地,那些瞎眼的女人拥有一些非常有用的物品,即使她们不……”

    燕痴摇了摇头,嘴唇因愤怒而扭曲,露出一排森森白牙,“我觉得,这次我能让你成为我的财产,我知道。我会让你变成一块活的上马石,你要用四肢跪伏在地上,让我踩着你的背上马,或者我应该把你交给尸冥,他总是会回报馈赠。现在他正在一个漂亮的小女王那里找乐子,但漂亮的女人一直是尸冥的弱点,他喜欢同时有两个、三个,或是四个漂亮的妞围着他团团转。你喜欢这样吗?一辈子都成为尸冥的宠物。你会想这样的,只要他向你伸出手,他有他的小花招。是的,我相信我应该把你交给尸冥。”

    怒火重新在湘儿的胸中猛烈燃烧,汗水如同溪流般流下脸颊。双腿颤抖着,似乎是要放弃,但愤怒给了她新的力量。湘儿在狂暴中将纯阴之气盾刃又向燕痴与真源之间的连结推近了一点。燕痴急忙增加了力量,才让它再次疾停下来。

    “那么,你已经发现你背后的那副小首饰了。”燕痴重新回复平衡之后,又说道。让湘儿感到惊讶的是,她的声音不再紧绷了,仿佛只是在和湘儿闲话家常。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的,但你确实做到了,不过这不要紧。你是来拿走它的吗?或者想要毁掉它?你没办法毁掉它,那不是金属,而是一种泑山雅石,即使是烈火也无法毁掉泑山雅石。而如果你想使用它,它还是有……缺陷的,这么说吧!将这个项圈套在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身上,一个女人只要戴上两只手环,就能命令他去做任何事情。这是事实,但这无法阻止他走向疯狂,而且它还会导致另一个结果,最终他也可以控制你,你们会陷入一场时刻无息的战争。而当他陷入疯狂时,这种情形就更加不妙了。当然,你可以把手环交给别人,这样可以减少有人被他控制的机会,但这也就意味着把他交给了别人。男人总是那么擅长使用暴力,他们制造的兵刃也总是令人惊喜。两只手环也可以由两个女人各戴一只,如果你足够信任某人的话。我了解,这样会大大地减缓他对你们的控制,但这也会削弱你们对他的控制,即使你们两人多么合作无间。最后,你们会为了争夺对他的控制权而彼此争斗,你们都需要他来解除你们的手环,正如同他需要你们来解除项圈。”燕痴将头歪向一边,嘲弄地扬起眉弓,“我觉得,你要的就是这个?控制真龙————他现在的名字是令公鬼了,这样能把那副小首饰的作用发挥到最大,但这样值得吗?所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把那副项圈和手环留在那个地方。”

    颤抖着,维持着上清之气,控制着自己的编织,湘儿皱起双眉。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把这些全都告诉她?难道燕痴认为说出这些并没有关系,因为她已经赢定了?

    为什么刚才还怒不可遏的弃光魔使现在却像聊天般闲谈?燕痴的脸上也有汗水。相当多的汗水不停地从她宽阔的额头上渗出,一直流过她的脸颊。

    突然间,湘儿的心念一动。燕痴刚才紧绷的声音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紧张,燕痴并不是要突然将全部力量倾泻在她身上,她已经发挥出全部的力量了,这女人一定是跟她一样竭尽了全力。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传奇

    湘儿正在对抗一名弃光魔使,但她并没有变成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小鸡,她还没有失去任何一根羽毛。她与一名弃光魔使势均力敌!燕痴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是要在力量耗尽之前在她身上找出破绽!她也可以这么做,在她自己的力量被耗尽之前。

    “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知道这些的?这副项圈和手环被制成之前,我已经……嗯,我们不要谈这个。我一获得自由,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集关于这些日子里的信息,确切地说,是这些年的。到处都有许多信息的残片,对于不了解状况的人,它们毫无意义。传说纪元,你们真是给我的时代起了个离奇的名字,但即使是你们最离奇的传说也不足以形容那时状况的一半。当孔穴被打开时,我已经活过了两百年,而对于鬼子母来说,我依然是年轻人,你们的‘传奇’只是对我们成就的无知仿效,为什么……”

    湘儿没有再听燕痴说什么。一个能扰乱这个女人的方法,即使她能够想到该说些什么,燕痴一定也会对她自己已经使用过的办法有所提防,但她已经无法分出任何力量来进行多余的编织了,连丝线般细弱的编织也办不到,她没办法……没办法比燕痴做得更多吗?

    燕痴,一个来自传说纪元的女人,一个长久浸淫在上清之气中的女人,大约她在被封印之前几乎已经习惯万事仰赖上清之气,在得到自由之后隐形匿踪的日子里,她的旧习惯还剩下多少?

    湘儿任由自己的双腿软倒,同时松手丢掉了羽毛掸。她抓住白石基座,将身体靠在上面,做这些事,她几乎不需要伪装。

    燕痴微笑着向她靠近了一步:“……旅行到其它世界,甚至是天空中的世界,你是否知道,那些星星是……”那微笑里充满了信心,燕痴肯定以为胜利在望了。

    湘儿抓住那只项圈,不去在意涌入她身体的那些痛苦情绪,她甩手将它扔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弃光魔使才刚刚因为惊讶而张开嘴,那只黑色的宽环已经击打在她的眉心上。湘儿打出的力道不算重,肯定不会把燕痴打晕,但这是出乎她预料的一击。

    燕痴对编织的控制发生了滞涩,非常轻微,持续时间极短,但只是这一瞬间,她们之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纯阴之气的盾刃从燕痴和真源之间滑过,包围弃光魔使的光晕熄灭了。

    燕痴的眼睛几乎突出到眼眶以外,湘儿以为她会跳过来掐死自己,这是她应有的反应。但相反的,燕痴把裙子拉到膝盖上,转身逃走了。因为不必要再保卫自己,湘儿只是稍稍编织出一点风之力,便缠住了那个逃跑的女人。弃光魔使一步只迈出一半,就定在了半空中。

    湘儿匆匆地固定住这股编织,她成功了。

    湘儿兴奋地想,我和一名弃光魔使作战,并且战胜了她。湘儿带着难以置信的心情想。看着这个从脖子下面全部被风之力裹住、如同石块一般的女子,看着她迈开一只脚、身子前倾的样子,湘儿仍然无法相信这一切已经发生了。

    进一步检查了那个女人的状况,湘儿发现胜利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彻底,盾面的锋刃在滑过之前已经开始消散,燕痴只是被她屏障了,还没有被遏绝。

    竭力稳住自己蹒跚的脚步,她走到那名女子面前。燕痴仍然不失女王的威严,但她现在只是一名非常害怕的女王,她拼命舔着嘴唇,眼珠四处乱转:“如果……如果你放……放了我,我们可以达……达成某……某种协议,我可以教……教你许……许多……”

    湘儿冷酷地打断了燕痴的话,将一团风之力塞进这女人的嘴里,撑起她的下巴。“一块活着的上马石,这不是你说的吗?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我喜欢骑马。”她带着微笑望向那个女人,而后者的眼睛几乎要从脸上蹦出来了。

    不会和上马石有什么区别的!燕痴被送到白塔,接受审判和遏绝之后,虽然遏绝是对于弃光魔使必然的判决,她肯定会被送到厨房、菜园或马厩里去劳作,和一般的仆役不会有任何差别。

    燕痴还会被展示在百姓面前,以表明即使是弃光魔使也无法逃脱公正的裁决,但现在就让她以为湘儿像她一样残酷吧!让她一直带着这样的想法,直到她真的被押到……

    湘儿咬住嘴唇,燕痴还没办法受到审判,至少现在不行,除非她能找到办法带她离开大阿亚图拉的宫殿。这个女人似乎已经完全相信了湘儿可怕的宣告,眼泪不住地从眼里流出,虽然嘴巴已经被塞住,但她仍然努力地想说出几个字来。

    怀着厌恶的心情,湘儿摇摇摆摆地走回黑项圈前面,用最快的速度把它捡起来,塞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尽量不让那些苦难的情绪涌入自己体内。然后,她又收起两只手环,它们同样让人感到痛苦和悲伤。

    我正在用虚假的恫吓折磨那个女人!这当然是她应得的,但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或者这是?我真的不比吉娅妮更好吗?

    湘儿猛地抬起头,一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忿忿不已,一边走过燕痴身边,朝那只琉璃盒走去。一定有办法让这个女人受到审判。

    琉璃盒中有七样东西,七样,但没有封印。

    片刻之间,湘儿只能愣愣地盯着那只盒子,里面其中一样东西是一只形状奇怪而又粗糙的动物,它像是一只猪,但有一个大而圆的猪嘴,蹄子又像它的大腿一样粗。

    它恰好立在盒子正中央,原先封印所在的地方。湘儿忽然眯起了眼睛,这东西不是真的,它是风之力和火之力的编织,与这些编织的细腻程度相比,蜘蛛网也像缆绳一样粗糙,即使集中精神,她也无法看清这些编织。

    湘儿怀疑琼霄夫人和她的同伙都没能力做出这样的编织。一阵细微的上清之气抖动,那只肥胖的动物消失了,黑白各半的封印出现在那个红漆架子上。

    燕痴,那个隐藏者将它完全遮蔽在别人的视线之外。火焰在琉璃上烧出一个洞,封印也被收进了她的荷包。现在,她的衣服被撑鼓了,腰带也向下坠去。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危险

    朝着那个仍然用一只软鞋尖站在地上的女人皱了皱眉,她开始思考能否有办法同时也把这个女人带走,但燕痴没办法被她装在口袋里。

    即使她能背起这个女人,一路上肯定也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她只好先向离她最近的拱门走去,一边走着,她仍然禁不住回头盯着燕痴。如果有办法带这个女人出去就好了。最后停了一下,她带着憾恨的神情从门口看着她,终于决定离开了。

    门外是一座庭院,庭院中间的喷泉里开满了莲花,在喷泉对面站着一个古铜色皮肤、身材苗条的女人,身上的浅月白色骆驼城式样的裙装会让阿芸也感到脸红。这时,她正举起一根三尺长的竹笛形黑杖,湘儿认得她是蝉衣夫人,而且,她认得那根黑杖。

    湘儿拼命地向旁边扑倒,身体滑过白石地面,猛地撞在一根细圆柱上。一根有人腿那么粗的白色光柱射过湘儿刚刚站立的地方,周围的空气立刻变得如同熔融的金属。白光一直冲过展示厅,它碰到的地方,一切都消失了,无价的史前珍宝转眼间灰飞烟灭。

    湘儿一边狂乱地朝身后甩出火之力,希望能随便击打到庭院里的什么东西,一边手脚并用地向大厅里爬去。在稍高于腰的地方,白光向旁边扫去,在前后两堵墙上划出两道空槽。

    橱柜、展示架和动物骨骼随着划动的白光纷纷崩碎、倒塌,被切断的圆柱摇晃着,有些倾覆下来,凡是落在白光里的,都再没有机会碰到地面。

    在那个放着琉璃盒的桌子塌落之后,白光消失了,在湘儿的视线中留下了一条略带紫色的盲带。一些泑山雅石的物品掉落在地上,它们是白光过后惟一能够存留的东西。

    当然,这些泑山雅石丝毫没有损伤,燕痴是对的,即使是烈火也无法毁灭泑山雅石。那根黑杖是被窃的密炼法器之一,湘儿还记得它的说明后面那些被用力写下的警告:产生烈火,危险,几乎不可能控制。

    燕痴虽然被堵住了嘴,但仍显出一副想要大声尖叫的样子,拼命想挣开风之力的束缚,脑袋飞快地前后摆动着,但湘儿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

    烈火消失之后,湘儿稍稍抬起头,向庭院里望去。透过墙壁上被切开的横槽,她看见蝉衣夫人还站在喷泉边,来回摇晃着,用一只手捂住了头,那根黑杖几乎要从她的另一只手里掉下来。

    但没等到湘儿有机会攻击她,她已经再次抓起黑杖,烈火从杖端疾射而出,摧毁了碰到的每一样东西。湘儿几乎完全趴倒在了地上,匍匐着用最快的速度向远处爬去,断裂的圆柱和碎石块不停地掉落在她身边。

    湘儿气喘吁吁地把自己拖进了一条走廊,这里两侧的墙壁也被划开了。她不知道烈火到底能射多远,大约它一直射出了宫殿。在落满石屑的地毯上转过身,她小心地贴着门边向大厅里望去。

    烈火又消失了。被摧毁的展示厅里一片寂静,只是偶尔能听见石块掉落在地上的声音。虽然远处的墙壁已经倒塌,庭院完全暴露在她的眼前,但湘儿看不见蝉衣夫人。

    湘儿不打算冒险回去探察那件密炼法器是不是杀死了刚刚使用它的女人。她的呼吸声粗重沙哑,四肢不停地颤抖,所以很高兴能在地上趴一会儿。

    导引真气像其它所有干活一样会消耗人体的真气,做得愈多,消耗就愈大,身体的疲惫感就愈强,能够继续导引真气的真气也就愈弱。湘儿已经没有信心再去对抗蝉衣夫人了,即使对方的力量也已经受到削弱。

    湘儿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傻瓜,与燕痴的战斗使得大量的上清之气被导引真气,强大的真气足以让宫殿里所有的玄女派鬼子母丧魂落魄。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点。那个白水江城女人没有在她正与弃光魔使激战时拿着密炼法器抵达此处,已经是她的好运气了,她们两个很有可能在知道状况之前就送命。

    湘儿突然难以相信地盯着展示厅。燕痴消失了!烈火并没有靠近距离弃光魔使十尺以内的地方,但燕痴已经不在那里了。这不可能,她明明被屏障了。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湘儿嘟囔着,“我不可能战胜一名弃光魔使,但我做到了。”

    仍然没有蝉衣夫人的影子。

    站起身,湘儿跑向约定好的集合地点。不管怎样,只要仪景公主没有遇到麻烦,她们大约还是能平安地离开这里。

    湘儿一路奔跑,看见许多慌乱的仆人,他们都在张皇地呼喊着,询问着。这些人大约感觉不到导引真气,但一定能感觉到宫殿被撕裂了一半。湘儿快步穿过人群,在别人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个同样被吓破胆的女仆而已。

    太一从湘儿身上消退,她奔过走廊和庭院。在她对仪景公主愈来愈担心的时候,继续维持怒意显然是困难的。如果玄女派鬼子母找到了她……谁知道她们除了能射出烈火的密炼法器之外还有些什么?湘儿得到的那张被窃密炼法器清单里,有许多物品都没有说明用途。

    湘儿似乎曾看到琼霄夫人的淡伽罗色头发,还有灼华那一绺柔顺的黑发。两名玄女派鬼子母正快步跑下一道宽阔的大理石台阶,湘儿看不清她们四周是不是有上清之气光晕,但从仆人们喊叫着从她们身边跳开的情况判断,她们一定在用上清之气抽击那些仆人。

    湘儿很庆幸自己没有继续连结真源,玄女派鬼子母会第一眼看到在人群中她身上的光晕,除非经过休息,否则以她现在的状况,她将无法对抗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更别说是同时应付两个人了。

    现在湘儿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就把她们留到以后去解决吧!在身边奔忙的仆人愈来愈少,当她跑到宫殿西侧的狭窄走廊里时,已经看不见半个人了。这里是她们预定的碰头地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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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