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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金碗

    令公鬼骑马向戴着黑色面纱的突阕走去,他看见鬼玄元覆起面纱。“不,鬼玄元,我们来这里不是与他们作战的。”令公鬼这么说,是因为他希望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但厌火族人将他的话想成了别的意思。

    “你是对的,令公鬼,与突阕作战毫无骄傲可言,”鬼玄元放下面纱,同时提高了声音,“与突阕作战没有骄傲!”

    令公鬼没有转头去看,但他能感觉到背后的人们都放下了面纱。

    “哎哟,真是福无双至!”马鸣嘟囔着,“这些人一言不和就要厮杀吗!”

    洗净枪矛,直到太阳变冷,

    洗净枪矛,直到水流如注。

    洗净枪矛……

    突阕的阵线不安地抖动着,无论鬼足缺或沙奇娜说了什么,他们总能看出双方实力的差距。与鬼玄元和他手下的氏族首领们作战是一回事,即使那样会打破一切习俗,但要对抗规模足以吞没他们的乌孙就是另一回事了。

    缓缓地,他们向后退去,为令公鬼让出了一条路。突阕阵列的缺口愈来愈大,直到山口处出现了一条宽阔的走道。

    令公鬼宽慰地叹了口气,沙风凌和其它枪姬众走在他周围,双眼全都平视前方,仿佛突阕楼兰根本就不存在。

    洗涤枪矛,随我呼吸。

    洗净枪矛,闪耀钢锋。

    洗枪矛……

    庄严的歌声变成背后一阵阵悄声的议论,他们这时已经走进宽阔、陡峭的山峡,这里极为幽深,完全被阴影笼罩,仿佛是山脉的一个裂口。

    在随后的一小会儿里,令公鬼能听到最大的声音只有马蹄敲击岩石地面的声音,以及楼兰靴子和地面之间轻微的磨擦声。突然间,眼前豁然开朗,若羌出现在他面前。

    令公鬼终于知道这座峡谷为什么会被称作“金碗”了,虽然这里看不出和黄金有任何联系,这座峡谷呈现出几乎完美的半球形,只有在正对面的山壁上,有一段崖壁突然向内收缩,弧形的曲线在那里完全被打断了。

    在山坡上能看见一群群露着头脸的楼兰,看起来不以部族为聚集单位。跟随氏族首领走进来的乌孙楼兰纷纷朝不同的群落跑去,根据鬼玄元的说法,以所属战士团分派楼兰,要比根据部落从属分派更容易保持和平。

    现在只有他的铁狱众和枪姬众仍然站在令公鬼和乌孙首领的周围。

    其它部族的氏族首领们,全都依照所属部族盘腿坐在对面山壁上一座高大岩台前面。六小队楼兰站在氏族首领和岩台之间,其中有一队是枪姬众,这些应该就是维护部族首领骄傲的楼兰了。

    六队人,但这里只有五名部族首领。枪姬众是沙奇娜的护卫,虽然鬼笑猝以前在说明完这一点后,立刻指出,沙奇娜从来也没有成为过女武神的信徒,但多出的那一队……他们是十一个人,不是十个。

    即使只看到那个火红色头发男人的后背,令公鬼也能确定,那是鬼足缺。

    在岩台上,站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女人,她像那个市集上的女人一样,在身上戴了许多首饰,灰色的长衫垂在手臂上。当然,她就是沙奇娜。

    除了她之外,岩台上还站着另外四名部族首领,除了腰间的长匕首,都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其中最高的那个男人,比令公鬼所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高————于阗部族的沙达奇。

    根据鬼玄元的形容,他至少比鬼玄元或是令公鬼高上一手。沙奇娜正在说话,碗形峡谷将她的声音清晰地传送了过来。

    “……要让他发言!”声音显得既紧张又愤怒。她高昂着头,挺直腰杆,竭力想摆出一副君临全场的架势,“这是我的权利!在新的首领被选出之前,我代表赤刺温和突阕,我要求我的权利!”

    “你代表赤刺温,直到一名新的首领被选出来,大总管。”以暴躁的语气说话的白发男人是鄯善部族的首领。

    他的脸色黝黑,满是皱纹,锡城人中他算是高个子,但在楼兰中他就显得矮了,而身体又特别粗壮。“我不怀疑你清楚大总管的权利,但大约你对部族首领的权利并不了解,只有进入过昆莫的人才能在这里发言,而代表赤刺温的人是你,”尸尧的声音显示出他对这一点感到不悦,但话说回来,他的语调听起来似乎他总是在不悦,“但古尔格丽已经告诉我们的智者,鬼足缺进入昆莫的要求被她们拒绝了。”

    鬼足缺在喊叫着什么,显得极为恼怒,但令公鬼听不清他的声音,这座峡谷显然不会传送在岩台以外发出的声音。一位满头是半白的亮红色头发的查林部族首领鄂瑞立刻厉声向鬼足缺喝道:“你不尊敬习俗和律法吗,突阕人?你没有骄傲吗?安静地站在那里。”山坡上的几双眼睛朝刚刚进入峡谷的人转过来。

    楼兰彼此提醒着,将更多的目光投向这两个骑在马背上、走在氏族首领前面的外地人,其中一个骑马者身边还紧紧跟随着十名枪姬众。令公鬼暗自寻思,有多少楼兰在看着他?三千?四千?还是更多?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接受一个伟大的宣告,”沙达奇说,“那要等到所有部族齐聚之时。”他的深红色头发也正在变成灰色,在部族首领中看不到年轻人,他压倒众人的身高和粗重的声音将目光吸引到他身上。“当所有部族首领齐聚之时,才应该举行聚会,如果沙奇娜现在想说的只是让鬼足缺发言,我就要回到我的帐篷里继续等待了。”

    焉耆的哲朗,也是于阗沙达奇的血敌,是一个身材削瘦的男人,灰纹覆盖了他浅棕色的头发。他确实削瘦,然而削瘦如钢刃,他说话时并没有针对哪个人:“我们不必现在就回帐篷去,既然沙奇娜带我们进来了,就让我们先商量一些没宣告重要的事情吧!水,我希望谈一谈炼脊台的水。”沙达奇一脸威胁地转头望着他。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我是朅盘陀王

    “傻瓜!”沙奇娜喊道,“我已经等够了!我……”

    这时,岩台上的人注意到了刚刚走进谷地的人,在绝对的寂静中看着他们朝岩台走来。部族首领们皱起了眉,沙奇娜更是满脸怒容。

    沙奇娜是个漂亮的女人,还远远不到中年,站在这些老头子中间显得更加年轻,但部族首领们全都有着一种不可轻忽的威严,即使是嘴唇难看地向外撇着的尸尧也是如此,而沙奇娜的表情却流露出明显的贪婪,一双淡碧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打细算的光芒,白色的宽松长衫从低垂的领口露出了很长的一段茶色乳沟,上面又装饰着许多项链,和令公鬼所见过的任何楼兰女子都不一样。

    看到岩台上的那些男人,令公鬼立刻就能判断出他们是部族首领;但如果沙奇娜是大总管,她肯定和莲完全不一样。

    鬼玄元将他的短矛、圆盾、弓和箭囊递给铁狱众,径直走向岩台,爬了上去。令公鬼把缰绳交给马鸣时,听到他低声嘟囔着:“好运与我们同在!”他看了周围的楼兰一眼,沙风凌鼓励地向他点点头,令公鬼便跳下马鞍,也向岩台走去。一阵惊讶的议论声立刻充满了整座峡谷。

    “你在干什么,鬼玄元,”尸尧生气地问道,“为什么要带这个湿地人来这里?如果你不杀死他,至少不要让他伪装成一名首领站在这里。”

    “这个男人,令公鬼,是要来对所有部族首领说话的。古尔格丽难道没有告诉你,他会和我一起来吗?”鬼玄元的话在山谷里的楼兰中引起了一阵更大的议论声。

    “鬼斯兰告诉了我许多事,鬼玄元,”沙达奇缓缓地说着,皱起眉望向令公鬼,“当来下生弥勒尊已经走出了昆莫,你不是指这个男人……”他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闭上了嘴。

    “如果这个湿地人能发言,”沙奇娜急忙说道,“那鬼足缺也可以。”她举起一只手,鬼足缺爬上了岩台,脸因为恼怒已经变成了赤红色。

    尸尧挡在他面前:“下去,鬼足缺!光是鬼玄元打破习俗已经够糟了!下去!”

    “是时候丢掉那些过时的习俗了!”火红色头发的突阕人喊叫着,脱下了他灰褐色的长衫。其实他并不需要叫喊,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峡谷之中,但他丝毫没有放低自己的声音。“我是当来下生弥勒尊!”

    他将中衣袖子拉到臂肘以上,将双拳举向空中。在他的两只前臂上,各有一条蜿蜒盘绕的生物,它们的身上铺满了黄褐色的鳞片,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四足各有五根金色的爪子,生出黄金鬃毛的头颅在他手腕的背面昂起。两条完美无瑕的龙。

    “我是朅盘陀王!”吼声如同霹雷般响起。楼兰跳跃着,发出欢腾的呼声,氏族首领们也全部站起,除了乌孙的首领们露出了忧虑的神情,其它首领也都在欢呼了。

    部族首领们全都露出惊愕的神色,就连鬼玄元也不例外。沙风凌和她的九名枪姬众举起了短矛,仿佛已经准备好随时要使用它们。马鸣看着身后的山口,拉低帽子,带着两匹马向岩台靠过来,同时悄悄朝令公鬼打着手势,要他赶快爬回到马背上。

    沙奇娜的脸上露出自鸣得意的笑容,她整了整长衫,看着鬼足缺高举双臂,走到岩台最前方。

    “我带来改变!”他喊道,“根据预言中所说的,我要带来新的时代!我们会再次跨过龙墙,夺回曾经属于我们的一切!湿地人是软弱的,但也是富足的!你们还记得上次从湿地中带回来的财富吧!这一次,我们会占有那里的一切!这一次……”

    令公鬼静静地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在所有的可能性之中,他竟然从没预料到这一点。该怎么做?鬼足缺的宣告一直滑过他的脑海,但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镇静。

    他缓缓脱下长衫,犹豫了片刻,又将衣袋里的法器拿出来,塞进束腰带里。然后,他放下长衫,走到岩台前缘,镇静地解开袖子,举起双臂,任由两只袖筒滑落下去。

    狂喜的楼兰人过了许久才注意到,缠绕在令公鬼手臂上的两条龙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寂静立刻压在谷中的每个人头上。沙奇娜张大了嘴,她不知道这件事,鬼足缺显然没想到令公鬼会这么快就跟上来,他没告诉沙奇娜有另一个人也带着这样的印记。

    现在该怎么做?

    那个男人之前一定相信他会有足够的时间,一旦他建立起人们对他的信任,令公鬼就只不过是一个被人们唾弃的骗子。

    但是老天爷啊,该怎么做?

    除了鬼玄元之外,无论是黑马堡的大总管,还是四位部族首领全都已经吓呆了。有两个男人拥有预言中注定只为一人拥有的印记。

    鬼足缺挥舞着手臂,好让每一个人都看得到。他大声咆哮着:“……我们不会在背誓者的土地前止步!我们要占领所有的土地,直到葬月之海!湿地人没办法抵抗……”

    鬼足缺突然意识到山谷中的欢腾已经被寂静所取代。他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个变化。没有转头去看令公鬼,他大喊道:“湿地人!看看他的衣服!一个湿地人!”

    “一个湿地人,”令公鬼表示同意。他没有拉高声音,但峡谷将他的声音传到所有人的耳中。突阕楼兰惊愕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都耀武扬威地大笑起来,直到令公鬼继续说道,“昆莫的预言是怎么说的?‘生于血脉’,我的母亲是罗珊娜,苦水乌孙的一名枪姬众。”

    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她是从哪里来的?

    “我的父亲是铁岭氏族的鬼尸劫,乌孙的部族首领。”

    我的父亲是令老典,他找到了我,养育了我,将爱给予我。我希望我能认识你,鬼尸劫,但令老典是我的父亲。

    “‘来源于血脉,却非养育自血脉’,智者们派人去哪里寻找我?是去三绝之地的聚居地里吗?她们派人越过了龙墙,根据预言,那里才是我生长的地方。”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这简直是疯狂

    沙达奇和其它三名部族首领缓慢而不情愿地地点了点头。不管怎样,鬼足缺的身上毕竟带着龙纹,而他们无疑宁愿选择自己的族人。沙奇娜满脸坚定的神情,无论是谁拥有真正的印记,不必怀疑她要支持的人的谁。

    鬼足缺的信心没有丝毫动摇,他带着冷笑望向令公鬼,这是这个突阕楼兰第一次看令公鬼。

    “从昆莫预言第一次被说出已经过去了多久?”他仍然觉得他必须大声喊叫,“有谁能说清楚,其中有多少言辞已经改变了?我的母亲在放手弃枪之前是女武神的信徒。剩下的有多少是改变过的?或者是被篡改过的!据说我们曾经侍奉过鬼子母。我要说,她们是要再次控制我们!这个湿地人被选出来,是因为他的外表很像我们!他没有我们的血脉!是鬼子母用绳子牵着他来的!而智者们正在殷勤招待那些鬼子母,就好像她们是日和姐妹一样!你们全都听说过,智者们能做出超乎想象的事情。那些古尔格丽们用上清之气让我无法靠近这个湿地人!她们使用上清之气,像传闻中的鬼子母一样!那些鬼子母带这个湿地人到这里来,是要用他的伪装奴役我们!而那些古尔格丽在帮她们!”

    “这简直是疯狂!”鬼玄元走到令公鬼身边,盯着谷中仍然一言不发的人们,“鬼足缺从没走进过昆莫,我听到智者们拒绝了他,而令公鬼进去了。我看着他离开穆萨,我又看着他回来,身上出现了你们看见的印记。”

    “那么她们为什么要拒绝我?”鬼足缺吼道,“因为鬼子母要她们那么做!鬼玄元没有告诉你们,有一个鬼子母也和这个湿地人一起走下了穆萨!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才能带着龙纹!那是鬼子母的巫术!我的哥哥扎兰丁死在穆萨之下,他是被这个湿地人和叫纯熙夫人的鬼子母谋杀的,还有那些智者。是她们允许鬼子母任意作恶!我在晚上的时候去了昆莫,我直到现在才展露出印记,是因为这里才是宣示朅盘陀王的合适地点!我是朅盘陀王!”

    谎言,却搀杂着事实的残片。这个人满怀胜利的信心,他肯定自己对任何问题都能给出答案。

    “你说你没有得到智者的允许就走进了昆莫?”尸尧一边问,一边皱起眉头。高大的沙达奇环抱起手臂,露出不赞成的表情,鄂瑞和哲朗的表情也是如此。至少,部族首领们仍然在动摇,沙奇娜抓住了腰间的匕首,瞪着尸尧,仿佛她要把匕首插进尸尧的背后。

    但鬼足缺还是有他的答案:“是的,没有允许!当来下生弥勒尊带来了改变!预言是这么说的!没有用的方法必须改变,我要改变它们!我不是在黎明时来到这里吗?”

    部族首领们正站在平衡点上来回摇摆,所有看着他们的楼兰也全都是这样。数千人全都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待着。

    如果令公鬼不能说服他们,他很可能就无法活着离开若羌了。马鸣又指了指紫电的马鞍,令公鬼甚至懒得摇一摇头。

    还有比生离此地更重要的事必须考虑,令公鬼需要这些人,需要他们的忠诚,他一定要拥有因为相信他而追随他的人,而不是要利用他,或者是为了得到他所能给予他们的。他一定要拥有相信他的人。

    “昆莫。”令公鬼说,这个词充满了整座峡谷,“你说你去了昆莫,鬼足缺,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昆莫是不能谈论的。”鬼足缺发起反击。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鄂锐说,“私下里谈,那样你就能告诉我们————”

    那个突阕楼兰打断了他的话,脸因恼怒而涨得通红:“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它,昆莫是神圣的地方,我所看见的都是神圣的,我是神圣的!”他再次举起盘绕龙纹的手臂,“这些让我成为神圣的!”

    “我走进了不死神苍木旁的琉璃柱群中,”令公鬼平静地说,但他的声音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我通过我直系祖先的眼睛看见了楼兰的历史。你看到了什么,鬼足缺?我不害怕说出来,你呢?”

    那个突阕狂乱地哆嗦着,面孔几乎变成了像他的头发一样的颜色。沙达奇、鄂瑞、哲朗和尸尧交换着不安的眼神。

    “我们必须在私下里谈这个。”尸尧嘟囔着。

    鬼足缺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在这四个人心中已经失去了优势,但沙奇娜意识到了。“是鬼玄元把这些事告诉他的。”她啐道,“鬼玄元的一名老婆就是古尔格丽,她就是鬼子母的帮凶!鬼玄元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鬼玄元不会这样,”尸尧向她厉声断喝,“他是一位部族首领,一位有骄傲的男人。不要胡说你不知道的事情,沙奇娜!”

    “我不害怕!”鬼足缺喊道,“没有人能说我害怕!我也用我祖先的眼睛看见了!我看见我们来到三绝之地!我看见我们的荣光!我会再次将这荣光带回给你们!”

    “我看见了传说纪元,”令公鬼郑重宣布,“以及楼兰前往三绝之地旅程的开始。”鬼玄元抓住他的手臂,但他甩开了部族首领。从楼兰第一次聚集在昆莫开始,这就是命运注定的一刻,“我看见楼兰还被称为皈道楼兰的时代,那时,他们还在遵循楼兰之血。”

    “不!”喊声从峡谷中响起,立刻就演变成浪涛般的咆哮,“不!不!”几千个喉咙同声高喊,几千枝矛枪被高举过头顶,矛尖如同一片片跃动的波浪反射着阳光,就连一些乌孙氏族首领也在高喊。沙风凌盯着令公鬼,如同被重锤击中额顶。

    马鸣向令公鬼喊着什么,在雷鸣般的吼声中,令公鬼听不见他的话,只能看见他急迫地挥动着手臂,要自己赶快跳到马鞍上去。

    “谎言!”碗形的峡谷传播着鬼足缺的吼叫,让它压过了人们的怒吼。鬼足缺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却掩饰不住其中更多的得意。

    沙奇娜拼命地摇着头,伸手想去拉住他,至少,她现在肯定开始怀疑鬼足缺是伪装的了,但如果她能让他安静下来。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一直都是

    大约他们还能蒙混过去。像令公鬼希望的那样,鬼足缺将她推到一边,这个男人知道令公鬼走进过昆莫,他不会相信他自己杜撰的故事,但他却同样不相信令公鬼。“他用自己的嘴证明了他是一个骗子!我们一直都是战士!一直都是!从时间开端的时候就是!”

    人们的吼叫声更大了,枪矛狂乱地摇摆着,然而沙达奇、鄂瑞、哲朗和尸尧却像石头一样呆立在原地。他们已经知道了一切,鬼足缺却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只是在那里向楼兰挥舞着有龙纹的手臂,欢喜地接受着人们的欢呼。

    “为什么要说这些?”鲁拉克在令公鬼耳边低声说,“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从不提起昆莫的事?面对它,我们就要面对一个与我们现在信仰的一切截然不同的过去。被你称为涂牙州的那些人,也就是被我们蔑视的迷失之人,我们竟然和他们是同一种人。昆莫杀死了那些无法面对它的人,每三个走进昆莫的男人里,能活着出来的不会超过一个,而你现在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讯息不可能只停留在这里,令公鬼,它会被传播出去,有多少人能强壮到坦然接受它?”

    他会带你们回归,他会毁灭你们。

    “我带来改变。”令公鬼悲伤地说,“没有和平,只有混乱。”毁灭跟随着我的脚传播到各个地方,能有什么地方不被我撕碎吗?“该发生的,总会发生,鬼玄元,我不能改变它。”

    “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过了一会儿,这名厌火族人才喃喃说道。鬼足缺仍然迈着大步来回走动,向楼兰们喊叫着荣光和征服,却不知道部族首领们全都在盯着他的后背。

    沙奇娜根本已经不看鬼足缺了,她的淡碧色眼睛盯着部族首领们,牙齿紧咬住嘴唇,胸口随着粗重的呼吸上下起伏。她肯定知道他们的沉默凝视代表着什么。

    “令公鬼,”沙达奇高声说道。这个名字划过鬼足缺的叫嚷,如同一把利刃切断了人群的吼声。

    沙达奇停下来,清了清喉咙,用力摇摆着脑袋,仿佛正在努力找出一个方法,把话说出来。鬼足缺转过身,自信满满地抱住双臂,毫无疑问,他是在等着部族首领宣判这名湿地人的死刑。

    高个子部族首领深吸了一口气:“令公鬼是朅盘陀王,令公鬼是当来下生弥勒尊。”鬼足缺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瞪大了眼睛。

    “令公鬼是当来下生弥勒尊。”满脸皱纹的尸尧说道,也像沙达奇一样极不情愿。

    “令公鬼是当来下生弥勒尊。”这个声音来自铁青着脸的哲朗。

    然后是鄂瑞的声音:“令公鬼是当来下生弥勒尊。”

    “令公鬼,”鬼玄元说,“是当来下生弥勒尊。”他的声音很轻,差点无法被碗状的峡谷传播出去。他又说道:“愿苍天怜悯我们。”

    很长一段时间里,峡谷中没有人说话。鬼足缺吼叫着跳下岩台,从他的黑暗中的眼睛————幽瞳众手里抢过一根短矛,朝令公鬼射去。

    但当他有所动作的时候,沙风凌已经跳上了岩台,鬼足缺的矛尖戳穿了枪姬众的多层牛皮盾,她转身躲开了攻击。

    巨大的喧哗声在谷地中爆发,人们喊叫着,推挤着,其它金多枪姬众跳到沙风凌身边,在令公鬼面前组成了一道屏障。沙奇娜已经爬下岩台,焦急地向鬼足缺叫喊着,抱着他的手臂,挂在了他身上,而鬼足缺正拼命指使他的突阕幽瞳众冲击挡在令公鬼和他自己之间的枪姬众。

    铁膝和另外十几名乌孙氏族首领也加入枪姬众的队伍里,手中握紧了短矛,但其它人仍然都大声地呼喊着。马鸣爬上岩台,举起了他的鬼鸮徽黑矛,大声地吼叫着一定是属于古语的咒骂。

    鬼玄元和其它部族首领提高了声音,徒劳地想要恢复秩序。整座峡谷变成一口沸腾的油锅,令公鬼看见一只只面纱被覆起。一根矛被射出,刺在人身上,又是另一根。他必须阻止这一切。

    令公鬼向阳极之力伸展,真气的洪流冲入他的身体,直到他觉得自己如果不爆炸,就必然会先燃烧起来。

    秽恶的污染蔓延到他的全身,仿佛凝结了他的骨骼。

    思想飘流到虚空以外,冰冷的思想。

    水,在这里,水是如此的缺乏,楼兰总是在谈论水,但即使是在干燥的空气中,也是有水存在的。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盲目地伸展了出去。

    耀眼的光芒在若羌上空划过,劲风从四面八方朝这里吹来,谷地边缘发出的风吼声淹没了楼兰的喊声。风带来了细小的水滴,愈来愈多,直到没有人曾经见过的事情发生。

    一阵细雨洒落下来,风在空中尖叫、盘旋,狂野的闪电在天空中伸展。雨势变得愈来愈大,一场倾盆大雨扫过岩台,湿透了令公鬼的头发和中衣,将五十步之外的一切全部遮住了。

    突然间,雨水不再击打到令公鬼身上,一个看不见的圆顶在他四周扩展,将马鸣和乌孙楼兰推向远方。在不断倾注的雨水中,他依稀能看见沙风凌正用力地撞击着那个圆顶,想要冲到他身边来。

    “你这个彻底的傻瓜,在和其它这些傻瓜玩什么游戏!你把我的计划和努力全毁了!”水滴落在脸上,令公鬼转过头,看见了兰飞儿,她的银腰带和白色丝衣上没有一丝潮湿,佩着银星和银新月的黑发见不到星点的雨滴,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向令公鬼喷出一股股怒火,美丽的脸庞已经在恼怒中扭曲了。

    “我没想到你还会现身。”令公鬼平静地说,上清之气仍旧充满着他的身体,他驾驭着这股暴烈的洪流,竭尽全力维持着虚空。

    已经没必要主动去索求上清之气了,不断涌入的真气似乎就要将骨骼烧成灰烬,令公鬼不知道兰飞儿是否能在阳极之力正在他体内猛烈地咆哮的情况下屏障他,但令公鬼还是保持着阳极之力能流,以避免这种可能发生。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真实的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他在哪里?”兰飞儿美丽的嘴唇紧闭着,“我就知道,他在跑进你的梦里时,已经暴露了自己,我本来可以控制住一切的,如果不是他乱……”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令公鬼说道,“我从离开海门通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这些。在这里,人们只是看见我专注于昆莫和楼兰,难道你以为我不会想到你们之中有人在盯着我?但这个陷阱是我设的,兰飞儿,而不是你。他在哪里?”

    最后这句话已经变成了寒冰般的吼声,情绪不受控制地掠过虚空,冲击着充塞于其中的上清之气。

    “如果你知道了,”兰飞儿用同样冷硬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你要用些废话将他赶走?跟他说什么要实现你的宿命,要做你必须做的事?”轻蔑像石块般坠在这些话上,“我带万剑来教导你,但他只要认为原本的计划窒碍难行,就会转向另一个计划。现在他觉得他已经在昆莫找到了某件对他更有好处的东西,当你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已经去那里了。鬼足缺、狌狌,这都只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因为你的顽固,我的计划全都成了一场空!你有没有想过,再次说服他需要耗费我多大力气?只能让他来教你,韩咒、尸冥或是幽瞳委会杀了你,而不是教你,除非他们已经把你像狗一样拴在脚跟旁!”

    昆莫,是的。

    当然,昆莫。

    要向南走几周才能到那里?但他曾经做过一件事,如果他能记得是怎么……

    “你就那么放他走了?在你说过会帮助我之后?”

    “我已经说过我不能公开帮你,他能在昆莫找到什么,值得我公开支持你?等到你同意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有足够的时间处理此事。记住我告诉你的,真龙。”兰飞儿的声音里散发着一种诱人的韵致,丰满的嘴唇微微张开,那双黑色的眼睛如同要将令公鬼吞没的无底深潭。“两件强大的上古法宝,有了它们,我们就能一起挑战……”这一次,兰飞儿自己闭上了嘴,而他是记得的。

    令公鬼用上清之气折叠空间,将其中的一小块掰开。一道门在令公鬼面前的圆顶下方打开了————眼前的情景只能这样形容。一道通向黑暗,通向另一个地方的门。

    “看起来,你确实记得一些事情。”兰飞儿看了一眼那扇门,突然又用怀疑的眼光盯着令公鬼,“为什么你要这么焦急?昆莫有些什么?”

    “万剑。”令公鬼的语气依旧冰冷。片刻之间,他犹豫了一下,除了模糊的雨幕之外,他什么也看不见。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还有兰飞儿。如果令公鬼能记得他是如何屏障半夏和仪景公主就好了。如果我能允许自己杀死一个只是向我皱眉的女人就好了。她是一名弃光魔使啊!

    但现在这样的可能性并不比他在海门通的时候更大。

    走过那道门,令公鬼关上门,将兰飞儿丢在了岩台上。毫无疑问,她知道该如何做一道这样的门,但这个过程会延迟她的步伐。

    门一消失,黑暗立刻将令公鬼吞没,黑暗无边无际,但令公鬼能够看见。这里没有冷与热,没有潮湿和干燥,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存在。

    灰色的岩石台阶在他面前升起,每一级台阶都是凌空悬吊,整道台阶延伸向远方,消失在视线外。令公鬼以前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知为什么,令公鬼知道它们会将他引向他想去的地方。

    令公鬼跑上这段不可能存在的台阶,随着脚离开每一级台阶,在上面留下一个潮湿的脚印,那级台阶就会消失。继续存在的只有等在前面的,只有他必须要去的地方,就像以前那样。

    是自己用上清之气造出它的,还是它的存在有另外的原因?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令公鬼脚下的灰色石阶立刻开始消退,所有前面的石阶也开始飞快地闪烁。令公鬼拼命将精神集中在这些石阶上,真实的灰色石头。

    真实的!闪烁停止了。

    现在它们不再只是岩石的台阶,而是经过了磨光,石阶边缘也出现了各种形状奇异的雕刻花边,令公鬼觉得那应该来自于以前他在某个地方的回忆。

    令公鬼没有去想那是来自于什么地方,因为令公鬼不敢再多分心去想别的事情了。在无尽的黑暗中全力向前奔跑,一步就跨过三个台阶。

    它们会带他令公鬼去他想去的地方,但他还要跑多久?万剑领先了多少?弃光魔使是否知道更快的移动方法?这是令公鬼要面临的一个巨大的问题,弃光魔使拥有全部的知识,而他却只能铤而走险。

    向前望去,令公鬼哆嗦了一下。这些台阶配合着他的步伐,自动加大了间距。台阶之间出现了一道道空隙,空隙中的黑暗幽深得如同……如同什么?从这里掉落下去,大约永远也到不了尽头。

    令公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裂隙,只是不停地大步向上迈去。肋下一直没有治好的旧伤又开始发出一阵阵怪异的悸动,虽然被包覆在阳极之力的虚空中,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它,这表示那处伤口已经几近崩裂了。

    我忽视它。令公鬼让这个念头轻轻滑过虚空,现在他不敢放松脚步,大约一不小心,他就会丢掉性命。难道这些台阶永远也没有尽头吗?他已经走了多久?

    突然间,他看见左边很远的前方有一个人影,看起来像一个男人,穿着红色的长衫和红色的靴子,正站在一座闪亮的银色平台上,随着平台一起在黑暗中滑动。

    令公鬼不需要靠近去看就能确定,那是万剑,那名弃光魔使并没有像他一样气喘吁吁地奔跑着,他在驾驭他脚下的实体。

    令公鬼停在一级台阶上,他不知道那座平台是什么,它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抛光的金属,但……他前方的台阶消失了。在令公鬼脚下的石块开始向前滑行,愈来愈快。没有风吹过他的脸颊,告诉他自己在移动。

    在这片巨大的黑暗中,没有任何可以作为参考的标志,但令公鬼确实追上了万剑。他令公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上清之气做到了这件事,它只是就这样发生了。石块开始摇摆,让他立刻停止了怀疑。

    我知道的还不够。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那道门消失了

    前方的黑发男子悠闲地站立着,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若有所思地搔着下颔。一角白绢丝飘在他的脖子旁,更多的则掩在令公鬼的手外,他的高领红长衫看起来比云锦更加光亮,但是样式非常奇怪,衣服的下摆几乎垂到了膝盖。

    细钢丝般的黑线从那男人身上向外散发,消失在周围的黑暗中,令公鬼以前肯定见过这种情景。

    万剑转过头。令公鬼吃了一惊,弃光魔使能够改变他们的面容,或者至少能让你看见不同的面容,令公鬼曾经看见兰飞儿这么做过,但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师卫古,那名说书先生的脸。令公鬼本来确信自己会看到沙陀信的脸,还有那双从不会改变的、猛禽般的眼睛。

    万剑在同一时刻看见了令公鬼,也吃了一惊。弃光魔使脚下的银色平台向前疾冲,而一片高宽各达一里的火焰向令公鬼迎头扫来。

    令公鬼拼命地向前挥出上清之气,就在那片火焰要打中令公鬼的时候,它突然崩成了碎片,从令公鬼身边飞散开去,转瞬就消失了。但就在这片火帘消失时,另一片火帘又冲向了他。令公鬼将其打碎,看到了第三片,然后是第四片。

    令公鬼确信,万剑正在逃跑,火帘让他完全看不见弃光魔使的所在。怒意滑过虚空的表面,他开始导引真气更多的上清之气。

    一道火焰的巨浪撞向赤红的帘幕,如同狂野的飓风般卷起所有的火帘,裹挟着它们向前轰去。上清之气在令公鬼体内咆哮,让他颤栗不已,对于万剑的愤怒紧紧地抓住了虚空的表面。

    喷涌的火焰中出现了一个空洞,不,说是空洞并不精确。万剑和那座闪光的平台出现在空洞中心。随着涌过去的火焰,那个空洞又闭合了,弃光魔使在他身子周围建立了某种护盾。

    令公鬼禁止自己去在意虚空外面的愤怒,只有冰冷的平静才能让他碰触到阳极之力,怒意则会将虚空撕裂。他停止导引真气,怒涛般的火焰骤然终止。令公鬼必须捉住这个人,而不是杀死他。

    脚下的石块在黑暗中以更快的速度滑行,万剑距离令公鬼愈来愈近。

    突然间,弃光魔使的平台停止了。一个明亮的空洞出现在他前面,令公鬼抬脚跳了过去,银色平台也消失了,那扇门开始闭合。

    令公鬼全力射出上清之气,他必须撑住那道门,一旦它关闭了,他就没办法知道万剑逃去哪里。收缩停止,一片方形的刺眼阳光,仍然宽大得足以走过去。他一定要撑住洞口,追上万剑,在那名弃光魔使走得更远之前……

    令公鬼刚刚想到停下,脚下的石块立刻死死地定住,但他还在向前猛冲,径直飞过了那道门。有什么东西拖住了他的靴子,他翻跌着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很远的距离,最终才喘不过气地趴在地上。

    挣扎着吸进更多的空气,令公鬼努力站起身,不敢让自己显出丝毫的软弱。上清之气继续将生命力和秽恶的感觉源源不断地灌入他的体内,身上的撞伤、呼吸的困难,还有覆盖他全身湿衣的黄色尘土,似乎都只是一些遥远而琐碎的小事。

    但同时,令公鬼又能感受到灼热空气中的每一丝波动、每一粒尘埃,或者是坚硬地面上的每一条裂纹。太阳烤干了他身上的每一点水分,将它们从他的中衣和裤子上彻底吸吮干净,令公鬼正站在荒漠中,穆萨下的那座山谷里。

    被迷雾环绕的昆莫就在距离他不到五十步以外的地方。

    那道门消失了。

    令公鬼向迷雾的墙壁迈出一步,又停下来,抬起了左脚。左脚靴子的靴跟被彻底切掉了。他刚才被拖住的那一下,一定是那道门闭合的结果。尽管燥热难耐,但令公鬼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不知道会有这样的危险。弃光魔使拥有全部的奥义。但万剑还是逃不过他。

    令公鬼面色阴冷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将腰间那个男人小雕像和他的剑塞紧,跑进了迷雾之中。灰色的迷雾包裹着他,充盈在身体中的上清之气并不能让他看得更清楚。令公鬼在盲目地向前奔跑。

    令公鬼突然俯身扑向地面,一个滚翻,滚离了浓雾,躺倒在铺满尘灰的石板地面上。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眼睛向上望去。三根细丝,在昆莫怪异的光线中闪烁着银蓝色的光泽,向左右一直伸展,飘浮在空气中。

    如果令公鬼是站立的,它们就正好处在他的腰、胸口和脖颈的高度。它们像刀刃般纤细,几乎完全无法看到,他能分辨出它们是如何被做出来,并悬浮在这里的,即使他对此还不甚理解。

    它们比钢更硬,比剃刀更锋利。如果令公鬼撞上这些细丝,它们一定会将他切穿。令公鬼弹出一股微小的上清之气,银丝化成一点尘埃。虚空以外是寒冰般的愤怒,以内是寒冰般的目的,和汹涌的上清之气。

    迷雾的穹顶放射出的蓝色光晕照亮了这座城市中那些没有完成的建筑,表面平滑的大理石、水晶石和琉璃宫殿,刺穿雾层的柱形和螺旋形高塔。在令公鬼前方的宽阔街道上,万剑正在奔跑。弃光魔使跑过干涸的喷泉,一直跑向城市中心的巨大广场。

    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上清之气,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在这里导引真气变得非常困难。

    令公鬼拉动阳极之力,与它抗争了许久,才让它重新在体内喷涌。粗大的锯齿闪电,从浓雾穹顶落下,闪电没有击向万剑,而是落在了弃光魔使的面前。

    经历了数百年岁月,五十尺粗、三百余尺高的红白色闪亮圆柱四散爆裂,倾倒在街道上,变成了一堆瓦砾和一团烟尘。两旁宫殿用五彩琉璃镶成的窗户上,庄严、宁静的男女绘像似乎都责难地看着令公鬼。

    “我必须拦住他。”令公鬼对它们说,声音在耳中产生了一阵阵回声。万剑停下脚步,在倒塌的石堆前回头望过来。向他飘去的尘土完全碰不到他光亮的红色外套,它们在他身边分开,留下了一片洁净的空气。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闪电落下

    火焰在令公鬼四周腾起,仿佛取代空气裹住了他,但转眼就消失了,令公鬼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的衣服干燥滚烫,头发飘起一股烧焦的气味,他跑出的每一步都会掀起一团灼热的灰尘。

    万剑正爬上那堆封锁街道的破碎石块。更多的闪电落下,将弃光魔使前方的铺路石炸上半空,撕裂水晶宫殿的墙壁,让石块像暴雨般在他面前落下。

    弃光魔使并没有减慢速度,他的身影一消失,闪电就从发光的云团中劈向令公鬼,它们盲目地在令公鬼身边炸开,显然要将令公鬼杀死。

    令公鬼一边奔跑,一边在自己周围编织出一面护盾,将飞溅的石块挡在一旁。他避开蓝色的光箭,跳过路面上被炸开的大洞,空气中充满了火花,令公鬼手臂上的汗毛在激荡的真气中竖起,头发也一阵阵向上翻动。

    在街道上的这堆瓦砾中存在着某种编织,令公鬼加强了四周的护盾。他刚要去攀爬瓦砾堆的时候,巨大的红色和白色石块发出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刺眼的光芒和碎裂的石屑四散飞溅。

    令公鬼在护盾中安然无恙,他跑过已经不复存在的瓦砾堆,模糊地听到了一阵建筑物塌倒的隆隆声。令公鬼必须拦住万剑。他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继续让闪电从空中落下,又让火球从地面上爆起,用尽一切方法去减缓那个红衣男人的速度。他就要追上了。

    当令公鬼进入广场的时候,距离弃光魔使只有十几步了,他一边努力加快速度,一边加倍努力地阻拦万剑。万剑一边逃,一边竭尽全力地要杀死他。楼兰以生命为代价带来这里的密炼法器和各种珍贵的物品被闪电炸上了天空,被狂暴的火龙卷吹起。

    白银和水晶的精致对象变成一堆堆碎片,用特殊金属铸造的器物摔碎在地上,或是裂开了一道道宽大的缝隙。

    万剑一边奔跑,一边狂乱地在一片狼藉中搜寻着,最后令公鬼冲向一件看起来并不显得很壮丽的物品。一尊大约有一尺高的白石雕像躺倒在地上,那是一个男人单臂高举着一只夜明珠,万剑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朝它伸出手去。

    一次心跳之后,令公鬼也抓住了它。就在这一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弃光魔使的脸。万剑的脸和他伪装成说书先生的时候并没有区别,只是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绝望。

    一个俊美的中年男人,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他会是弃光魔使。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同时探入了这尊雕像,穿过这件密炼法器,伸向史上最强的两件上古法宝之一。

    令公鬼模糊地感觉到远在雨师城那一座半埋于地下的巨型人像,它的手中擎着一只硕大的夜明珠,正如同太阳般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在上清之气中一阵阵脉动。令公鬼体内的上清之气汹涌激荡,如同这个世界中所有的海洋都已被暴风卷起。

    拥有这样的力量,他能做到任何事,令公鬼甚至可以治好那个死去的孩子。可怕的污染同样吞没了他,扭曲了他身体中的每一颗微粒,从每一道缝隙中渗进他的魂魄。

    令公鬼想要嚎叫,令公鬼想要爆裂,但他只掌握了那件上古法宝能够释放的一半上清之气,另外一半被万剑吸入了体内。

    他们拼命地扭打,被绊倒在散乱破碎的密炼法器中,但却都不敢从那座雕像上松开一根指头,惟恐对方因此夺得优势。

    他们在广场上来回翻滚,撞在一座仍然站立着的苍石门框上,又撞在一尊翻倒却没有破碎的水晶人像上,那尊人像是一名赤裸的女子,将一个孩子抱在胸前。

    在他们为了抢夺这件密炼法器而争斗的时候,另一场战斗也在另一个层面上进行着。足以砸平山脉的上清之气重锤击向令公鬼,随后是能刺穿大地的利刃,看不见的钳子想要将令公鬼的思想从他的肉体上剥走,撕出他的魂魄。

    令公鬼将能够导引真气的每一点上清之气都用在挡开这些攻击上,他相信,任何一次攻击都有可能将他彻底摧毁,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令公鬼无法确定这些攻击被弹飞到了哪里。

    他们全身的肌肉都已死死地绷紧,他们底下的地面在震动、摇摆,让他们来回翻跌。令公鬼隐约听到一阵阵隆隆声,仿佛有一千个声音在共同哀鸣出一段奇怪的旋律。是那些琉璃圆柱,它们在颤抖、晃动。但令公鬼没有办法再去担心它们了。

    所有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和刚才没命的奔跑,在令公鬼身上一并爆发开来。令公鬼累了,如果他在虚空内部还能有所知觉的话,这表示他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

    在震颤的大地上被来回抛跌,令公鬼发觉自己已经不再用力将密炼法器从万剑手里拖出来,只是还在抓着它而已,很快的,他的力量就会彻底耗光。到时候,即使令公鬼还能抓着这尊雕像,他也只能放开阳极之力,否则就会被它吞没,不用万剑出手,就会遭到毁灭。

    令公鬼无法再从这件密炼法器中多抽取一丝阳极之力,他和万剑正处在绝对的平衡状态,两人都拥有雨师城那件上古法宝里一半的上清之气。

    万剑大口地喘息着,汗水从弃光魔使的额前渗出,流过他的脸颊。这个男人也累了,但会像他一样累吗?

    晃动的地面将令公鬼举起,又立刻让万剑翻到上面。但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令公鬼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夹在他们中间。那个肥胖的带剑男人小雕像,它还被塞在他的裤腰里,与他们现在导引真气的上清之气相比,那只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东西,如同一杯水和一条江河、一片海洋相比较。

    令公鬼甚至不知道在连接着那件强大的上古法宝时,自己是否还能使用它。如果他可以呢?万剑露出牙齿,那不是凶狠的表情,而是一个疲累的微笑,弃光魔使认为他要赢了,大约他想的没错。

    令公鬼的手指颤抖着,逐渐失去了抓住密炼法器的力量。现在,即使还连结着那件巨型上古法宝,他所能做的也只有维持住体内的阳极之力了。

第一千一百章 总是在破坏

    自从离开了那个黑暗的空间以后,令公鬼就没有再见到万剑四周那些黑钢丝般的东西,但他仍然能在虚空中感觉到它们,在意识中确定它们围绕弃光魔使所在的位置。

    令老典曾经教导令公鬼用虚空提高箭术。与弓、与箭、与目标融为一体,他开始让自己与这些黑色的钢丝似的东西融为一体。很快的,他便隐约看见万剑皱起了眉头。那个男人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他的表情如此平静。

    羽箭脱弦的一瞬间,射手的表情一定要是平静的。令公鬼探进腰间的小法器,一股新的上清之气流入他的体内。令公鬼没有为此感到丝毫兴奋,与他体内已有的上清之气相比,它是多么细微的一股能流,这是令公鬼的最后一击,它将耗尽他最后的力气。

    令公鬼将这股真气塑成一柄上清之气之剑,一柄苍天之剑,全力将它挥出。与剑融为一体,与那些黑丝融为一体。

    万剑瞪大了眼睛,发出一阵充满恐惧的尖叫,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栗。刹时间,令公鬼眼前似乎出现了两个万剑,它们震颤着彼此分离,又迅速合为一体。万剑躺倒在地,双臂无力地落下,被肮脏、破烂的长衫包裹的胸膛急剧地起伏,双眼茫然地向空中望着,黑眸里充满空无萧索。

    当弃光魔使软倒的时候,令公鬼自己也失去了对阳极之力的控制,上清之气最终离开了他。他勉强将那件密炼法器抱在胸前,滚离了万剑。

    令公鬼努力用双膝跪起,却觉得那已经像攀爬高峰一样困难,他只能抱着那尊高举夜明珠的男人雕像,蜷伏在自己的双膝上。

    地面不再震动,琉璃圆柱仍旧站立着————令公鬼觉得很高兴,摧毁它们就是彻底湮没了楼兰的历史。

    但不死神苍木,在传说与现实中活过了三千年的不死神苍木,现在已如火炬般熊熊燃烧,至于昆莫其余的部分……

    广场上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一个疯狂巨人举起,又狠狠地甩在地上,半数的巨型宫殿和高塔只剩下了一堆残破的碎石,其中一些还倒在广场上。巨大的圆柱砸毁了周围的建筑,在没有塌落的墙壁上,空洞的窟窿显示着巨大的彩绘琉璃窗曾经所在的位置。

    地面上,一道五十尺宽的裂缝切开了整座城市。破坏并不仅于此,笼罩昆莫好几百年的浓雾穹顶消失了,照亮一切的不再是柔和的蓝光,酷烈的阳光直接射进了墙壁上的那些窟窿。

    远处穆萨的山峰看起来已经不同了,比原来低矮了许多,山谷另一边的山峰也有着同样的变化。在山谷北端,曾经耸立着一座高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一片扇形的石砾和尘土平地。

    令公鬼想:我把它们毁了。我总是在破坏!太难了,这什么时候会有个结束?

    万剑翻身趴在地上,用双手和膝盖撑起身体。他的眼睛找到了令公鬼,还有那件密炼法器,仿佛是想要爬过来。令公鬼现在导引真气不出一个火花,但他在第一个因为导引真气而做的噩梦之前,就已经学会了该如何战斗,他抬起一只拳头:“别妄想了。”

    弃光魔使停住了动作,疲惫地摇摆着,双颊向下松垂,却仍然绝望地想要争抢那件密炼法器。痛恨和恐惧在他的眼中闪闪发光。

    “我是喜欢看男人打斗,但现在你们连站起来都很难。”兰飞儿走进令公鬼的视野,眼睛一直在扫视这片废墟,“打得很彻底,你们还能感觉到一些痕迹吗?这个地方曾经受到过某种保护,但我已经说不出原先的状况是什么样了。”

    那双黑色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兰飞儿跪在令公鬼面前,盯着他手里的东西,“那么……这就是他要寻找的,我以为它们已经全部被毁掉了。我只见过一个只剩下一半的,那对于没有警觉的鬼子母真是个优秀的陷阱。”

    兰飞儿伸出一只手,令公鬼将它抓得更紧了。她露出微笑,眼神却依旧冰冷:“留住它吧!对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个雕像而已。”她站起身,毫无必要地掸了掸白色的裙子。当兰飞儿意识到令公鬼正在看着她的时候,她便不再去扫视堆满瓦砾的广场,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

    “你刚刚使用的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两件上古法宝之一,你有没有感觉到那其中浩瀚无边的上清之气?我一直想亲身体验那种感觉。”兰飞儿似乎并没有察觉自己语气中的饥渴,“借由它们,我们可以一起取代至尊暗主,我们能的,真龙!只要我们同心协力。”

    “帮帮我!”万剑摇晃着向兰飞儿爬去,一张高高仰起的面孔因恐惧而扭曲,“你不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你一定要帮我,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到这里来。”

    “他干了什么?”兰飞儿哼了一声,“把你像一条狗一样打败了,这还不到你应得的一半。你永远也无法强大,万剑,你只能附强者骥尾之后。”

    令公鬼终于站了起来,一双手仍旧把那尊石头与水晶的雕像抱在胸前,他不允许自己就这样跪在她面前。“你们星主……”他知道嘲弄她是危险的,但他没办法阻止自己这么做,“……将你们的魂魄献给了魔尊,你们任由他寄生在你们身上。”他曾经重复了多少次与百眼魔君的战斗?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怀疑这些黑丝的意义?“我切断了他与魔尊的联系,兰飞儿,我将他从魔尊身上切下来了!”

    兰飞儿的眼睛惊骇地睁大,目光由令公鬼身上转向万剑。那个男人开始一阵阵地啜泣。“我没想过这是可能的,为什么?你以为你将他带回到轮回中了?你没有对他做出任何改变。”

    “他仍然是那个当初将自己出卖给魔尊的人,”令公鬼表示同意,“你告诉过我,你们这些星主彼此之间是多么缺乏信任。他能将这个秘密隐藏多久?你们之中会有多少人相信他不是自己这样做的?我很高兴你会以为这样做是不可能的,大约其它人也还这样以为。你让我觉得到了这个主意,兰飞儿,一个教导我如何控制上清之气的男人,但我不会接受一个仍旧与魔尊相连结的男人的教导。”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不

    “现在,我不必为这种矛盾而苦恼了,他大约还是那个男人,但他已经没有了其它选择,对不对?他可以留下来,教导我。他只能希望我赢,他必须帮助我赢,否则他就只能希望其余的星主不会以这件事为借口来攻击他。你觉得他将如何选择?”

    万剑蜷伏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盯着令公鬼,然后又朝兰飞儿伸出哀求的手:“他们会相信你的!你能告诉他们!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到这里来!你一定要告诉他们!我对至尊暗主是忠诚的!”

    兰飞儿也在盯着令公鬼,令公鬼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了不确定的表情。“你到底记得多少,真龙?有多少是你?有多少是那个放羊的?这是从前的你才可能做出的计划,当我们……”深吸了一口气,她将头转向万剑,“是的,他们会相信我,当我告诉他们,你已经投向真龙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你随时都会倒向你认为赢面更大的一方,就是这样。”

    兰飞儿满意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另外,再给你一个小礼物,真龙,这个屏障可以让点滴能流通过,足以让他对你进行教导。当然,屏障会随时间消散,但他将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无法向你发起挑战。到那时候,他除了留在你身边,就没有任何选择了。他从来都不擅长于打破屏障,你宁愿承受痛苦也会这样做,他却从来也做不到。”

    “不!”万剑向半飞儿爬过去,“你不能这样对我!求求你,布陀那!求求你!”

    “我的名字是兰飞儿!”愤怒让兰飞儿的面孔变得丑陋。那个男人被手脚伸开地提上半空,衣服紧贴在他身上,脸上的皮肉完全扭曲了,像是被压在石块下的奶油般向四周伸展。

    令公鬼不能让她杀死这个男人,但令公鬼太累了,无法仅凭自己的力量碰触真源。他几乎无法感觉到真源,它就像视野外缘的朦胧光芒。

    片刻间,令公鬼的双手握紧了举着夜明珠的男子石像,如果他通过它再次连结远在雨师城的那座巨型上古法宝,那样巨大的上清之气大约会毁掉他。于是令公鬼探向了腰间的法器,法器只给他带来了与前者相比细如发丝的一道能流,但他过于疲劳,已经无法导引真气得更多了。

    令公鬼将那股上清之气抛向两名弃光魔使之间,希望至少这样能对她产生干扰的作用。

    一团被蓝色闪电包围的白热火焰在两名弃光魔使之间腾起,形成一道足有十尺高的火墙,又在地面上烧出一个三尺深的长沟,熔融的泥土和岩石在这个坑里形成了一个光滑的表面。

    火墙击中一座绿色条纹宫殿的墙壁,发生剧烈的爆炸,爆炸声立刻被淹没在大理石坍塌的隆隆声里。长沟的一边,万剑掉落在石板地面上,不住地颤抖,鲜血从耳鼻里流淌出来。

    另一边,兰飞儿仿佛被打了一拳,不住地蹒跚后退,但很快就立定脚跟,转身望着令公鬼。因为刚做的事,他还在而前后摇晃,并且又一次失去了阳极之力。

    怒气涨满了兰飞儿的面孔,就如同她刚才看着万剑的表情。令公鬼觉得自己已经站在了死亡的边缘,但怒意突然从她的脸上完全消失,埋在一片诱人的微笑之后:“不,我绝不能杀他,毕竟我们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努力。”

    她走到令公鬼面前,伸手轻抚着他的颈侧,她在梦中留下的齿痕刚刚愈合。令公鬼没有让纯熙夫人知道这个伤痕。

    “你仍然带着我的印记,我是否应该让它永恒不退?”

    “你有没有伤害若羌和营地中的任何人?”

    她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但指尖突然停在令公鬼的脖子上,仿佛是要将他的喉咙撕开:“比如谁?我以为你已经意识到你不爱那个乡下小姑娘,还是说,你在意那个楼兰荡妇?”一条毒蛇,一条致命的毒蛇在爱着他————自己真是死定了!————令公鬼不知道该如何阻止她用毒牙去咬人,无论被咬的是他还是其它什么人。

    “我不想让任何人受到伤害,我还需要他们,我能利用他们。”这样说让令公鬼感到一阵痛苦,他的痛苦是因为这些话中的真实,但只要能让兰飞儿的毒牙远离半夏和纯熙夫人,远离鬼笑猝和他身边所有的人,一点痛苦完全是值得的。

    兰飞儿仰起美丽的头颈,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还记得,你曾经有一副多么软的心肠,不忍心利用任何人。你在战争中充满了狡诈,坚硬得如同岩石,傲慢得如同高山,却又像姑娘般坦诚和心软!不,我没有伤害你心爱的鬼子母,也没有伤害你心爱的楼兰。我不会进行没有理由的杀戮,真龙,我甚至不会进行没有理由的伤害。”

    令公鬼小心地不去看万剑,那个男人面色惨白,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沙哑的呼吸声,正用一只手撑着身体,用另一只手抹去嘴角和下巴上的鲜血。

    缓缓地转动着身体,兰飞儿仔细审视这座巨大的广场。“你将这座城市毁了,即使是一支军队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兰飞儿假装望着那些宫殿的废墟,但注意力明显不在那上面,她关心的是那些堆得一片狼藉的密炼法器。背对令公鬼时,她的嘴角已经紧紧地绷起,一双黑色的眼睛中闪耀着被压抑的怒火。

    “好好利用他的教导,真龙,你的身边还有其它人,幽瞳的心里充满对你的嫉妒,韩咒对你恨之入骨,尸冥对权势有着无尽的渴望。他们只会更加渴望杀死你,如果,当他们发现你拿着它————”

    兰飞儿的目光滑过令公鬼手中一尺高的雕像,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她在考虑要拿走这尊雕像,不是为了让他免受觊觎者的伤害,而是因为害怕令公鬼会借助这尊雕像而变得过于强大,让她无法控制。

    但这个时候她即使只是徒手来抢,令公鬼大约同样没办法阻止她了。她在思考是否应该将这件密炼法器留在他的手中,也在估量他的疲累程度。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软心肠

    无论兰飞儿怎么说爱他,等到令公鬼恢复了力量,可以使用这件密炼法器的时候,她也会对令公鬼敬而远之。她又扫视了整座广场一眼,咬了咬嘴唇。

    突然间,一道门在兰飞儿身边开启,不是一道通向黑暗的门,而是仿佛通向一座宫殿的房间,那里面全都是白色的雕刻大理石和宋锦绸幔帐。

    “你是哪一个?”当她向那道门走去的时候,他问道。她停下脚步,带着一种几乎是腼腆的微笑回头看着他:“你以为我能容忍自己变成肥胖、丑陋的铁勒娜?”

    兰飞儿用双手抚过自己窈窕的曲线,“现在是铁勒娜,纤细美丽的铁勒娜,如果你怀疑的话,至少应该怀疑她。我的骄傲还足以容忍一点赘肉,在有必要的时候。”微笑变成了露齿的笑容,“铁勒娜以为她只是在和普通的魔尊的爪牙打交道,如果现在她正慌乱地向一些愤怒的楼兰女人解释为什么大量属于她们的金项链和金手镯都在她的箱子里,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不过那里面有一些确实是她自己偷的。”

    “我觉得你说过,你不会伤害任何人!”

    “你的软心肠又露出来了,如果我愿意,我会表现出一颗温柔的女人心。我觉得,你没办法让她免受一顿鞭打,就为了她看我的眼神,这也是她应得的。但如果你回去得够快,你可以阻止他们逼她拿着一袋水走出那片荒凉的土地,那些楼兰似乎对于盗窃有着非常严厉的惩罚。”

    兰飞儿发出一阵莞尔的笑声,同时带着惊讶的神色摇了摇头。“他们跟以前真是完全不同了,你可以用力打一名虔诚之人的耳光,而他只是会问你他做了什么。再打他一下,他会问是否冒犯了你。即使你打他一整天,他也不会做出别的事来。”

    兰飞儿轻蔑地瞥了万剑一眼,又说道:“认真而尽量快地学习吧,真龙,我要我们一同统治这个世界,而不是看着幽瞳杀死你,或者是砉砉将你加入她的青年俊男收藏。快好好学吧!”

    兰飞儿走进了白色大理石和云锦幔帐的房间,门口从两侧开始合拢,变窄,消失了。

    自从兰飞儿出现以来,令公鬼第一次畅快地吸了一口气。布陀那,一个在琉璃圆柱中记起的名字,就是这个女人在传说纪元找到了魔尊的牢狱,并且钻穿了它。

    那时兰飞儿是否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她如何避开他看见的那次恐怖毁灭?那时她就将自己出卖给魔尊了?

    万剑挣扎着站了起来,依旧脚步虚浮,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倒。他已经不再流血了,只是在耳朵到颈侧的地方仍然有两条细细的红痕,嘴角和下巴上也还带着血渍。他肮脏的红长衫已经破烂不堪,上面白色的绢丝全都断裂剥落了。

    “是我与混沌妖皇的连结才让我碰触阳极之力却不会陷入疯狂,”他嗓音嘶哑地说,“你刚才所做的事让我变得像你一样脆弱了,你最好还是放了我,我不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兰飞儿选择我只是因为……”他的嘴唇开合着,似乎正竭力想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因为再没有其它人选了。”令公鬼替万剑把话说完,就转身向远处走去。

    迈着蹒跚的步伐,令公鬼穿过大广场,在凌乱的密炼法器中间四处徘徊。他和万剑刚才在打斗中已经绕到了琉璃圆柱和不死神苍木的另一边。

    水晶基座旁边堆着塌落的男女雕像,一些变成了碎块,另一些却毫发无伤。一个用银色金属铸造的巨大扁平圆环翻倒在金属和岩石的基座上,形状奇怪的金属、水晶和琉璃碎片遍地都是。一根钩镰枪般的黑色金属杆却仍然以不可思议的平衡直立着。整座广场残破凌乱。

    在巨大的生命之树附近,令公鬼将一堆看起来像是螺旋琉璃管的残片踢开,里面露出一个红色的水晶台,水晶台旁倒着一尊一尺高的白石雕像————一名面容宁静的长袍女子,用一只手举着一颗洁净的夜明珠。整个雕像没有任何损伤,它对他或其它任何男人都没有用,正如同与它相匹配的另外一件对于兰飞儿那样。

    令公鬼考虑将它打碎,只要一挥拳就能让这颗夜明珠在石板地面上变成碎片,一定可以的。

    “她就在找这个。”令公鬼没意识到万剑已经走到他身后,那个男人摇晃着,又抹了一把带血的嘴角,“为了能得到它,她会扯下你的心脏。”

    “或者是你的心脏,因为你向她隐瞒了这个秘密,她是爱我的。”苍天助我,这就像是被一头狂狼爱上了!过了一会儿,令公鬼将那尊女人的雕像和男人的雕像并排放在臂弯里。它大约会有用处,而且自己也不想再破坏任何东西了。

    令公鬼再次向周围望去,却看见了一些毁灭以外的事情。在这座城市废墟的上空,雾气已经几乎完全消散了,灼烈的阳光下,只有最后几丝湿云还在残存的建筑物上飘荡。

    现在山谷的地面在南端急剧下陷,清水从穿过城市的裂缝中涌流出来。这道裂缝贯通了藏在这座城市地下深处的淡水库,山谷下陷的一端已经被清水储满了。

    一个湖。这个湖最终大约一直能蔓延到这座城市,范围可以达到三里,而在这个地方,十尺宽的一个水池就可以形成一个聚居地,人们可以到这座山谷来生活。

    令公鬼几乎已经能看见周围的山上铺满葱绿的庄稼,他们会精心照料不死神苍木,最后的胡杨树。大约他们甚至能重建昆莫,荒漠中会出现一座城市,大约他甚至还能活着见到这座城市。

    借助腰间的法器————那个带剑的圆胖小男人,他能够打开一扇通向黑暗的门,万剑不情愿地跟随他走了进去。当一块仅能容下两个男人的雕刻石阶出现在他们脚下的时候,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仍然是那个将自己出卖给混沌妖皇的人。如果令公鬼还需要任何提醒,他那充满算计的冷漠的眼光已经足够了。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你去了哪里

    在石阶飞过黑暗的时候,他们只说过两次话。

    第一次,令公鬼说:“我不能叫你万剑。”

    那个男人哆嗦了一下,最后他说道:“我的名字是赵镇元。”他说话的语调仿佛是突然被剥光了衣服,或者是失落了什么。

    “我也不能使用这个名字,谁能知道这个名字还在什么地方被保留了下来?要避免有人会因为你是个弃光魔使而杀死你。”也要避免有人会知道他有一名弃光魔使导师。“我觉得,你还要继续做师卫古,跟随转生真龙的说书先生,这个理由足以让你留在我身边了。”师卫古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阵,但他什么也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令公鬼说:“你要教我的第一件事是如何守卫我的梦。”那个男人只是阴沉着脸点了点头。他会制造麻烦的,但这些麻烦绝不会比令公鬼还不知道的那些麻烦更严重。

    石阶减缓速度,停了下来。令公鬼再次折叠空间,通向若羌岩台的门被打开了。

    雨已经停了,但被黄昏笼罩的谷地仍然满是水湿,又被楼兰的脚印搅成了一个烂泥塘。谷中的楼兰比刚才少了许多,大概少了四分之一,不过令公鬼没有看见战斗的痕迹。所有人都在盯着岩台。

    除了部族首领们之外,纯熙夫人、半夏、鬼笑猝和智者们也登上了岩台。孔阳正在和部族首领们交谈着。马鸣蹲在和其它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拖下宽边帽罩住脸,将黑矛靠在肩膀上。

    沙风凌和她的枪姬众正站在他周围。当令公鬼走出门口的时候,她们都吃惊地张大了嘴。看见穿着缀有白绢丝的闪亮红色长衫却已经浑身破烂不堪的师卫古跟着令公鬼走了出来,她们显得更加吃惊了。

    马鸣笑着跳起了身,鬼笑猝向他半抬起一只手。谷地中的楼兰都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没有等任何人开口,令公鬼说道:“沙风凌,你能不能派人到市集去,告诉他们不要打铁勒娜了?她并没有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偷了那么多东西。”黄发女人依旧惊愕不已,但她很快就和一名枪姬众说了几句,那名枪姬众纵身跃下了岩台。

    “你怎么知道的?”半夏惊呼道。

    而在同一时刻,纯熙夫人也在问:“你去了哪里?怎么去的?”她瞪大的黑眼睛从他身上又转向师卫古,鬼子母一直以来的冷静荡然无存。

    而那些智者们?赤红色头发的鬼斯兰看起来正准备用双手将答案从令公鬼的喉咙里拉出来。摩诃丽满面怒容,似乎是想用鞭子,而不是两只手。鬼纳斯从头上放下长衫,用手指抚着灰白的头发,似乎是不能确定应该担忧还是宽慰。

    沙风凌将仍旧潮湿的长衫递给令公鬼,他将两尊石雕像裹在这件长衫里,纯熙夫人的目光正落在它们上面。令公鬼不知道纯熙夫人是否在怀疑它们的用途,但他要尽量把它们藏起来,如果他不能信任让自己运用神威万里伏的力量,他又怎么能信任比它更强的上古法宝?

    他还要进一步学习如何控制上清之气,如何控制他自己。

    “这里出了什么事?”令公鬼问。被忽视的鬼子母闭紧了双唇,半夏也显得很不高兴。

    “突阕部众离开了,沙奇娜和鬼足缺率领着他们。”鬼玄元说,“还留在这里的人全都承认了你是朅盘陀王。”

    “突阕部众不是惟一离开的。”尸尧脸上的皱纹变得更加深重,“我的鄯善也走了一些,还有于阗、焉耆和查林。”

    哲朗和鄂瑞也像尸尧一样阴沉地点点头。“他们不是跟突阕走的,”高个子沙达奇沉声说,“而是四散逃开,他们会将这里发生的事和你所说的话传播到远方,这很糟糕。我看见人们丢掉他们的枪矛,就那样落荒而逃了!”

    他会将你们束缚在一起,他会毁灭你们。

    “乌孙没有人离开,”鬼玄元说道,他的声音中没有一丝骄傲,只是在陈述事实,“我们准备跟随你去任何地方。”

    跟随令公鬼去任何地方,令公鬼还要对付突阕、鬼足缺和沙奇娜。扫视着岩台周围的楼兰,他在这些选择留下来的人里仍然看见了动摇的面孔。那些逃跑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但这些楼兰最终也只是一件工具,令公鬼必须让自己记得这一点。自己要比他们更加严酷。

    紫电和马鸣的阉马一起等在岩台旁边。令公鬼示意师卫古跟在他身边,然后爬到紫电背上。那个长衫做成的包裹被他夹在手臂下面。扭曲着嘴唇,那名昔日的弃光魔使站到他的右侧马镫旁,沙风凌和其余的枪姬众跳下岩台,在他们周围组成队列。

    让令公鬼惊讶的是,鬼笑猝也爬下岩台,站到了他右侧原先的位置上。马鸣一纵身跳上了果仁的马鞍。

    令公鬼回头望向岩台上的人们,他们全都在看着他,等待着。“回归的路依旧漫长,”沙达奇将脸转向一边,“漫长,洒满了鲜血。”厌火族人的面容没有改变。

    半夏向他半伸出手,眼里充满了痛苦,但他没有去看她,“等到其余的部族首领到齐,就是开始的时候了。”

    “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鬼玄元平静地说,“问题是道路将通向何处,如何终止。”

    对于这个问题,令公鬼没有答案。他掉转斑纹马,缓缓地走过谷地,他奇特的随从护卫在他的左右。楼兰在他面前让出道路,凝望着他,等待着他。夜晚的寒冷已然袭来。

    当热血喷洒在万物不生的大地上时,龙的孩子们由此崛起。从龙之众拿起兵刃,与死亡共舞。令公鬼从荒芜的土地上招来他们,他们将用战争震撼世界。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不寻常

    厉业魔母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拂过肩头修长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这是属于丹景玉座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而她正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后面。

    有许多人第一眼看见厉业魔母时只会注意到她的美丽,但只要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那张显不出苍老的鬼子母面容上,严肃的神情一定已经持续了很久。

    如果再仔细观察一下,就能看到今天这种神情中又多了一些东西,黑眸里闪动着一丝愤怒的火焰。

    厉业魔母几乎没有去倾听在面前一字排开、坐在凳子上的女人们的发言。她们衣服的颜色从纯白到暗红,质料从黄麻到云锦,根据每个人的品味各不相同。但除了其中一个之外,所有人都披着正式的长衫,长衫背后正中央绣着嘉荣城之焰,各种颜色的穗子代表佩戴者所属的宗派。看上去,就好像这里正在召开白塔长老会。

    那些女人正谈论着从世界各地传来的报告和谣言,想要从一团团纷乱的臆测中挑出真正的事实,想要确定白塔该如何行动,但她们很少会瞥一眼桌子后面的这个女人,这个她们发誓要效忠的女人。

    厉业魔母没办法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些女人身上。她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或者,她们知道,却没有勇气提到它。

    “北宁显然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说话的是身形纤细的楚凤楼,她看起来总是一副迷糊的样子,仿佛正旁若无人地做着白日梦。她是惟一出席的临月盟鬼子母。临月盟、鼍龙派和全丹派在这里都只有一名代表,这三个宗派不会喜欢这种状况,而卿月盟鬼子母则一个都没有。

    现在,楚凤楼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来正深陷在自己的内在思绪中,沾在脸颊上的墨汁污渍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暗灰色的衣裙上满是皱褶。“有传闻说那里发生了一些小规模的冲突,不是因为黑水修罗或厌火族人,但来自武关隘口的袭击似乎正在增加。冲突的双方都是北宁人,这在边境国很不寻常,他们极少会彼此攻打。”

    “如果他们想发动一场内战,他们至少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间。”苦菊冷冷地说道。她的身材高瘦,全身都裹在一件白色丝袍里,她就是那个没穿长衫的人。

    围在她肩头的太微玄使长巾也是白色的,显示出她来自绀珠派,而非凌日盟,按照传统,太微玄使应该从厉业魔母原先所属的凌日盟里提拔。

    绀珠派鬼子母总是冷若冰霜。“黑水修罗仿佛全消失了,整个妖境似乎平静到只要两个看门人和一名初阶生就可以看守。”

    焕文瘦骨嶙峋的手指翻卷着放在大腿上的文稿,但并没有去看它们。她是在座的四名凌日盟鬼子母之一,现在这里的凌日盟鬼子母比任何其它宗派的鬼子母都要多。

    她的表情几乎像厉业魔母一样严肃,不过没有人会认为她拥有厉业魔母那样的美貌。“大约那里不像现在这么平静会更好些。”焕文的话语里有很重的云梦泽口音。“今天早晨,我收到一个讯息,滕州的元帅已经率领一支军队离开了首都。行军的目标不是妖境,而是相反的方向————东南方。如果妖境不是现在这种昏昏欲睡的样子,他绝不敢这样做。”

    “那就是说,关于萧子良的讯息已经传了出去。”苦菊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天气或地毯的价格,而不是一场潜在的灾难。白塔在隐瞒萧子良已经逃亡和再次捕捉他两方面投入了同样巨大的力量。让世界知道白塔无法看管住已经被抓的伪龙,对白塔没有半点好处。“看起来,宋怀王或李义府不信任我们可以处理掉萧子良,大约他们两个人都这么想。”

    提到萧子良,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那个男人有导引真气的能力,她们将他押往白塔,要对他进行镇压,永久地切断他和真源的联系,却被他在半路上逃走了。

    但这并不是她们讳言此事的原因。有导引真气能力男人的存在,是一种最为恐怖的诅咒,捕猎这样的男人正是凌日盟存在的原因,而其它宗派也要尽力帮助凌日盟完成这样的任务。

    但现在,桌子对面的大多数女人们都不自然地耸动着坐在凳子上的身体,拒绝去看彼此的眼睛,因为提到萧子良会让她们不可避免地想到另一个她们绝不想大声说出来的话题。

    这个念头让厉业魔母也不由得嘴里阵阵发苦。

    苦菊却没有显露出这种不情愿,她的一侧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仿佛是在发笑,又仿佛是在发怒。“我会增派一倍的力量前去捉拿萧子良,同时我建议派遣一名姐妹去辅佐宋怀王。这个人需要懂得该如何消除年轻女人顽固的坏脾气。”

    其它人也纷纷提出建议,尽力驱赶房中的寂静。

    裘丽恩整了整细瘦肩膀上的绿色穗子长衫,露出有些勉强的微笑:“是的,她需要一位鬼子母在她身边,一个能够对付李义府的人。李义府对宋怀王有着太多的影响,而他现在必须撤回军队,以免妖境会突然醒来。”

    裘丽恩的长衫缝隙里露出了大半个胸部,而她淡绿色的丝衣又太贴身了。

    裘丽恩的微笑甜美得让厉业魔母很不喜欢,特别是在她看着男人的时候。鼍龙派总是这副德性。

    “我们现在绝不需要一支离开岗位的军队。”全丹派鬼子母夏茉琳飞快地说。她是个身材稍有些丰满的女人,与其它鬼子母不同。不知为什么,她总是无法保持外表的冷静,眼睛总是闪烁着焦虑与紧张,最近这种状况更加明显。

    “我们还需要派人去北宁。”安丹纹说。她是房里另一名凌日盟鬼子母,虽然也有着滑~润的双颊,但棱角分明的面孔完全可以用来敲钉子,声音也同样刺耳。“我不喜欢边境国出现这样的麻烦,我们不能允许北宁如此削弱自己,让黑水修罗军队有入侵的机会。”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谣传而已

    “大约,”苦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我们在北宁有眼线,我确定是凌日盟的,大约还有其它宗派的?”房里的四名凌日盟鬼子母僵硬地点了点头,显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没有其它鬼子母做出相同的表示。“如果那些小冲突真的演变成需要我们担心的状况,她们自然会告诉我们。”

    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除了只注重阴阳冲和和玄学义理的绀珠派之外,每个宗派都不同程度地在各个国家里安插眼线和密探。

    其中全丹派的情报网被认为是最薄弱的,全丹派鬼子母不可能从没有导引真气能力的人那里学习到关于治疗和疾病的知识。

    有些鬼子母有她们专属的眼线,然而,比起各宗派的专属密探,这可能是更加保密的信息。卿月盟的情报网最为广泛,无论宗派所属,还是私人所属都是这样。

    “至于说宋怀王和李义府,”苦菊继续说,“大家是否同意必须派遣姐妹去处理他们?”她根本没等众人点头,就说道:“好的,就这样了,荆芥能够胜任这项干活,她会去除宋怀王的任性妄为,同时又不会让宋怀王看见她的绳索。现在,是否有人接到来自白水江城和骆驼城的新消息?如果我们不尽快在那里采取行动,我们大约就要看见天愚上尊和白袍众在黑盐城到阴影海岸之间的所有地方横行无阻了。枳实,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白水江城和骆驼城都已经因内战或更可怕的状况而疲敝不堪,那里没有任何秩序可言。厉业魔母很惊讶她们竟然会说起这个话题。

    “只是谣传而已。”那名无为派鬼子母答道。枳实剪裁讲究的云锦裙装和她的长衫穗子是一样的颜色,领口开得很低。她对于外表和衣着的关心,经常让厉业魔母以为这个女人是鼍龙派的。

    “在那片可怜的土地上,每个人几乎都变成了难民,包括那些会送来讯息的人。那个新任的大阿亚图拉泰斯帕斯显然是消失了,看起来,那里似乎有鬼子母卷进了……”

    厉业魔母的一只手紧揪着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脸上毫无表情,眼里却埋藏着火焰。关于滕州军队的问题已经有了结论,至少荆芥是凌日盟的,这让她感到惊讶。但她们甚至没有询问过她的意见,事情就这样定案了。

    即使是有鬼子母可能与大阿亚图拉的失踪有关,或者另外上千个从西海岸传来的不可思议的谣言,也无法让厉业魔母将注意力从面前这些鬼子母身上移开。

    从葬月之海到世界之脊间分散着许多鬼子母,至少其中的卿月盟鬼子母会做许多事情。从她们跪在她面前,发誓要将她当作白塔化身一样效忠到现在还不到两个月,而现在,她们不瞥她一眼就会做出各种决定。

    丹景玉座的书房在白塔中的位置并不高,但它所在之处便是这座高塔的核心,正如同这座骨白色的高塔是嘉荣城巨岛的核心,四周环绕着漆水河。

    嘉荣城同样是,或者应该是这个世界的心脏。这个房间曾经属于许多拥有无上权力的女人。它的抛光苍石地板来自迷雾山脉,高大的铜炉子用金色的坎多黄铜雕成,墙壁上的嵌板用纹理奇异的白色木材制作,上面以非凡的工艺雕刻着没人能够认出的鸟雀和走兽,它们已经是一千年前的古物了。

    拱形的落地窗用闪烁着珍珠色泽的石块作为嵌框,窗外是可以俯瞰丹景玉座私人花园的阳台,这些珍珠色泽的石块来自于一座在世界崩毁时沉入风暴海的城市,那座城市的名字也已经被大海吞没,只剩下这几块石材。

    这是一个代表权力的房间,将近三千年以来,丹景玉座们就坐在这里,让全世界的王者在她们面前起舞。而这些人现在竟然毫不理会她的意见。

    这种藐视出现得太频繁,最糟糕的是,她们篡夺了她的权威,却丝毫没有自己是篡权者的想法,大约这才是令厉业魔母最感苦涩的。

    她们知道厉业魔母是如何拿到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的,知道是她们的帮助让她将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披在肩上,而厉业魔母自己也非常清楚这点。但她们实在是太过分了。厉业魔母很快就要对此采取一些措施,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厉业魔母已经尽可能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一张用三环连缀花纹装饰的华丽书桌,一把沉重的太师椅,椅背上方镶嵌着一朵用奇玉雕成的嘉荣城之焰,如同一滴巨大的雪白色泪珠悬在她黑色的头发上方。

    三个黑齿国漆匣以精确的等距离排列在这张桌子上,其中一只里面放着她的雕刻收集中最精致的作品。墙边一个简单的方形底座上,一只白色的花瓶里插着一束红枸骨,让房里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自从厉业魔母成为丹景玉座以来就没下过雨,但利用上清之气总是能绽放出艳丽的花朵。厉业魔母喜欢花,它们很容易被剪除,而且稍微施加一些手段就能产生出美丽。

    两幅画挂在厉业魔母面前的墙壁上,虽然坐着,但她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看见它们。房里其它鬼子母都尽量不去看它们,只有苦菊会对它们瞥上一眼。

    “有什么关于仪景公主的讯息吗?”深香有些胆怯地问道。这位无为派鬼子母是一名瘦弱的、如同小鸟一样的女人,尽管有着鬼子母的面容,但她总是一副羞怯、胆小的样子。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一位仲裁人,但实际上是最优秀的仲裁人之一。

    深香的话语里仍然残存着微弱的骆驼城口音:“或者是楚狂?如果银蟾女王发现我们丢失了她的继子,她大约会更加关注她孩子的行踪,对吧?如果她知道我们弄丢了公主,白民乘黄和我们的关系大约会变成第二个奇肱国。”

    有几名女子开始摇头,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消息。安丹纹说:“一名凌日盟姐妹已经被派入白民乘黄王宫,她刚刚晋升为鬼子母,所以别人很容易就会把她当成其它人。”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它开始害怕了

    安丹纹的意思是说,那名新晋的凌日盟鬼子母还没有因长久使用上清之气而获得光洁无瑕的面容。如果让人们猜测房里这些女人的年龄,不同的答案大概会有二十年的差距,而有时差距更多达四十年。

    “但她已经受到良好的训练,非常强大,而且是一名优秀的观察者。银蟾女王现在正专注于谋求雨师城的大权。”

    有几名女子在凳子上不安地耸动着身体,似乎是意识到了安丹纹正在触及危险话题。

    安丹纹赶紧又说道:“而她的新宠穆成桂大人看起来正占据着她的全副心神。”安丹纹的薄嘴唇抿得更紧了,“她已经彻底成了他的掌上玩物。”

    “是穆成桂让她将注意力转向了雨师城,”苦菊说,“那里的形势几乎像骆驼城和白水江城一样糟糕。雨师城饥荒遍野,所有的贵族都在不顾一切地争抢太阳王位。银蟾女王可以在那里重新建立秩序,但她需要用去很多时间才能确保自己的王位。在这件事结束之前,她将不会有精力关心其它事情,即使是与公主有关的事情。我安排了一名书吏不时写信给银蟾女王,那个女人能够将仪景公主的笔迹模仿得惟妙惟肖。银蟾女王将无暇他顾,直到我们恢复对她的控制为止。”

    “至少,我们的手里还掌握着她的儿子。”裘丽恩微笑着说。

    “丙火王子很难说是在我们的掌握中,”焕文厉声说道,“他的那些少白~军在河两岸都与白袍众发生了一些冲突。他现在还听我们的话,但他也按他自己的意愿任意胡为。”

    “他会受到管制的。”苦菊说。厉业魔母开始觉得苦菊那张永远冰冷的面容很可憎。

    “说到白袍众,”楚凤楼插嘴说,“天愚上尊似乎正在主持秘密会谈,劝说黑齿国和三江口割让土地给云梦泽,以此换得九人议会放弃入侵这两个地方。”

    平安地从悬崖边上退了回来,对桌的女人们开始对这个话题喋喋不休。她们讨论圣火最高领队主持这次密谈是否会为拜火教众赢得过多的影响。大约白塔应该破坏密谈,以便她们能插足其中,取代天愚上尊的地位。

    厉业魔母的嘴唇抽搐了一下。白塔在历史中经常会保持必要的小心,有太多人畏惧她们,太多人不信任她们,但白塔从没有害怕过谁。

    而现在,它开始害怕了。

    厉业魔母抬眼望向那两幅画。其中一幅是画在三块木墙板上的连续画面,画面的主角是习雯————历史上最后一名成为丹景玉座的凌日盟鬼子母。那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情了,从那之后,就不曾有凌日盟鬼子母戴上过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直到厉业魔母。

    习雯高高在上,骄傲地指挥着鬼子母去控制过堂白虎神卫符。习雯傲慢地站在嘉荣城的雪白城墙上,下方是气势汹汹围城的过堂白虎神麾下大军。

    习雯卑微地跪在白塔长老会前,被剥夺了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和令牌,罪名是几乎毁灭了白塔。

    有许多人会奇怪,为什么厉业魔母会从储藏室里把这套三联画重新取出来,它们被遗忘在那里,早已落满了灰尘。虽然没有人公开把这个疑惑说出来,但厉业魔母肯定能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她们不了解,这幅画正不断地提醒着厉业魔母,失败会让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第二幅画采用了一种新的风格————画在一块展开的画布上,它是一张来自遥远西方的街头画匠草稿的复制稿。鬼子母看见它时,只会产生更大的不安。两个男人在云端战斗,仿佛他们正飘浮在天空中,手里握着闪电,作为互相攻杀的兵刃。

    其中一个男人有张火焰的面孔,另一个高大而年轻,有着一头赤发。让众人感到恐惧的是那个年轻人,即使是厉业魔母看到他时也会紧咬牙关,她不确定这是因为愤怒,还是为了不让牙齿因为颤抖而相互敲击。

    但恐惧是可以控制的,而且必须予以控制,一切都要处在控制之中。

    “那么,问题就算解决了。”苦菊说着,轻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其它人也像她一样,整理着裙子和长衫,准备离开。“在三天时间里,我希望————”

    “我允许你们离开了吗,孩子们?”这是厉业魔母在命令她们坐下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房里的人全都惊讶地看着她。是惊讶的表情!

    其中一些人开始向凳子走去,但没有人显出匆忙的神情,也没有人说一句道歉的话。她已经容忍她们太久了。“既然你们是站着的,那就站着听我说话吧!”

    那些已经半坐下的人中间发生一阵骚乱。当她们不确定地重新站直身体的时候,厉业魔母继续说道:“我没有听到有人提起搜寻那个女人和她的同伴的情况。”

    不需要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那个前任丹景玉座,房里的人全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厉业魔母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更加不愿想到前丹景玉座的名字。现在她面临的所有————所有!————的问题都是那个女人一手造成的。

    “这很难,”苦菊漠然说道,“因为我们已经散布了她被处决的谣言。”这名绀珠派鬼子母有着冷若冰霜的血液。厉业魔母用力瞪着她,直到她加了一句:“尊主。”但这句同样冰冷,甚至还显得太随意。

    厉业魔母将目光扫向其它人,让自己的声音如同钢铁一般坚硬:“裘丽恩,你负责抓她们,并且调查她们是如何逃走的。关于这两件事,我只听见你在抱怨如何困难,大约一段时间的每日苦修会帮助你,让你变得更加勤奋,孩子。写下你认为合适的苦修内容,呈报给我,如果我发现内容不够合适,我会将它增加三倍。”

    裘丽恩一直保持的微笑以一种令厉业魔母感到满意的方式消失不见了,她的嘴微微张开,又在厉业魔母的瞪视中闭紧。

    最后,她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如您所令,尊主。”这句话说得很勉强,柔顺的态度是被迫伪装出来的。但至少她还是做出来了,从现在开始。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不需要这样

    “让那些逃跑者回来的任务完成得怎样了?”厉业魔母的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严厉。让那些在那个女人垮台时逃走的鬼子母们回来,就代表让卿月盟回来。

    厉业魔母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真正信任哪一个卿月盟鬼子母,话说回来,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信任哪个当初没选择拥立她、反而逃出白塔的人。但白塔必须保持完整。

    负责这件事的是安丹纹。“这个任务同样是困难重重,”安丹纹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是在看到暴风雨无声地扫过厉业魔母的面孔时,飞快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尊主。”

    厉业魔母摇了摇头:“我不想听到关于困难的抱怨,孩子。明天,你要将你所做的一切列出一份清单,递到我面前,其中还要说明你为了让这个世界知道白塔平安无事,都采取了什么措施。”这一点极为重要,白塔刚刚换了新的丹景玉座,必须让这个世界认为白塔像往日一样团结而强大。“如果你没有足够时间完成我给你的干活,大约你应该放弃在长老会里凌日盟守护者的位置。我会考虑这件事的。”

    “不需要这样,尊主,”那位面容生硬的女人匆忙地说道,“明天尊主就能拿到您要的报告。我确信有许多人很快就会回来了。”

    厉业魔母并不如此确定,无论她多么希望事实会如此。白塔必须强大,必须!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困扰的思绪出现在除了苦菊之外每个人的眼中:如果她会惩罚属于她原本宗派的人,而且更加严厉地惩罚——开始就追随她的鼍龙派鬼子母,大约她们只将她视为一尊无用雕像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

    大约是因为她们的拥戴,她才能坐上丹景玉座,但现在的丹景玉座是她。在未来的几天里,她还需要给她们做出几个惩一警百的例子,让一切事情都步入正轨。如果有必要,她会让每个女人都去赎罪苦修,直到她们向她哀告求饶。

    “在雨师城出现了晋城的士兵,白民乘黄也是,”厉业魔母无视于那些游移不定的目光,继续说道,“被那个占据海门通的人派来的晋城士兵。”

    夏茉琳握紧自己圆胖的双手,焕文哆嗦了一下,只有苦菊像一池坚冰,毫无反应。

    厉业魔母伸出手,指向那幅描绘着两个男人正在战斗的图画说:“看看它,看一看!否则我就让你们所有人跪着用手擦地板!如果你们连看一幅画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有勇气去面对即将到来的现实?白塔不需要懦夫!”

    她们缓慢地抬起眼睛,挪动着脚步,仿佛是一群受到惊吓的姑娘,而不是鬼子母。惟独苦菊只是看着那幅画,也只有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夏茉琳揉搓着双手,眼里已经闪出了泪光。必须对夏茉琳采取一些措施。

    “令公鬼,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这句话从厉业魔母的唇间甩出来,如同抽出一条鞭子。这几个字让她觉得自己肠胃扭结,有种差点无法控制的呕吐感,但她还是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用投石索甩出一个个石弹。“一个命中注定会陷入疯狂、并在死前用上清之气制造无数恐怖的男人。不止于此,白水江城、骆驼城,以及它们之间的一切地方都已经在战火中化为焦土,这些反乱的战争正是因他而起。虽然还无法确证雨师城的内战和饥荒是否和他有关,但他肯定在晋城和白民乘黄之间布下了更加巨大的战乱。白塔现在需要的是和平!在海丹,一些疯狂的北宁人以他的名义布道,聚集起大量暴民,让凌霜大君的军队也束手无策。他是白塔有史以来面临的最大危险,世界要面临的最大威胁,你们难道连他的名字都无法出口,连他的肖像都无法直视?”

    厉业魔母得到的回答是一片寂静。除了苦菊之外,所有人都仿佛舌头被冻住了。大多数人都盯着画中的那个年轻人,如同被蛇催眠的小鸟。

    “令公鬼。”这个名字在厉业魔母的唇间泛起一阵苦涩。曾经有一次,那个年轻人来到她的面前,她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他。

    那时他的外表还那么无辜,以至于她并未察觉到他到底是什么。上一任丹景玉座知道他的身份,却任由他肆意妄为。苍天才晓得她已经知道了多久!

    那个女人在逃走之前告诉她许多事情,其中有一些是在严刑逼供下才问出来的,而有一些厉业魔母并不允许自己相信————如果弃光魔使真的获得了自由,那一切就都完了。

    但那个女人肯定还隐瞒了一些事情,而现在她已经逃走了,让厉业魔母没有机会继续进行审问。

    那个女人,还有纯熙夫人,还有整个卿月盟向白塔隐瞒了许多秘密。厉业魔母要把她们两个全都抓回白塔。她们要把藏在心底最细微的秘密也全部告诉她。不必等到她跟她们算完账,她们就会跪在她面前,乞求死亡。

    虽然要说的话紧紧地粘在喉咙里,但厉业魔母还是强迫自己把它们吐出来:“令公鬼是转生真龙,孩子们。”

    夏茉琳膝盖一软,瘫坐在地板上,其它一些人的膝盖也在瑟瑟发抖。厉业魔母轻蔑的眼神如鞭子般扫过她们。

    “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就是预言中所说的那个人。魔尊正从他的牢狱中挣扎出来,末日战争即将来临,转生真龙一定要在那时与魔尊战斗,否则整个世界都将陷入火焰和毁灭。这是上古神镜中的定数。而他现在脱离了我们的控制,孩子们。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们只知道有十几个地方肯定不会有他的踪影。他不在晋城,也没有被安全地保护在白塔里,虽然这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他给这个世界带来风暴,而为了让这个世界能活过末日战争,我们就必须阻止他。我们一定要将他握在掌中,让他能参加末日战争。难道你们之中有人以为他会自愿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拯救世界?一个正在走向疯狂的男人会这样做?我们一定要牢牢控制住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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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