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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只会吹牛

    现在如果再有强盗出现,湘儿就只能一个人对付他们了。她不想让仪景公主单独上阵。既然早先的怒意已经消失了,她就只好再次开始酝酿心中的怒火。

    笨拙地将身子探过用帆布盖住的桶子,湘儿伸手去够与行李和食物箱一起固定在马车侧面的水桶。她的帽子立刻就翻到了脑后,只是被帽带勾在她的脖子上。

    湘儿的手指只能勉强碰到水桶的盖子,只有放开另一只抓着绳子的手,她才能将身子再向前探一些。但那样的话,飞驰的马车很可能会把她扔出去。

    李药师催动着他的瘦长坐骑靠近了马车,他管这匹褐色的阉马叫偷懒鬼,但名不符实,将他鞍侧的皮水囊递给湘儿。湘儿感激地喝了几口,喝水的样子可以说是很粗鲁。

    湘儿像是在大风吹袭中挂在藤上的一串葡萄,把几乎与灌进口中等量的水洒在了她胸前灰色的衣服上。

    这是一身上好的商贩穿的衣装,交领长衫经过了细密的编织和精良的剪裁,但式样朴实。不过她胸口的深色石榴石嵌金胸针对于一名商人来说大约显得太奢侈了些,这是骆驼城的大阿亚图拉送给她的礼物。

    另外还有一些更华丽的珠宝都被藏在驭手座位下面的一个暗箱里,也都是大阿亚图拉送给她的。

    湘儿戴着这件首饰是为了提醒自己,即使是王位上的女人有时候也需要被揪住脖子,用力摇晃一番。在与泰斯帕斯打过交道之后,她现在对于白塔操纵君王们的企图有了更多的同情。

    湘儿怀疑泰斯帕斯的这些礼物其实是为了让他们尽快离开忽罗山的一种贿赂。为了能让他们少停留半个时辰,那个女人甚至愿意买一艘船,只是没人愿意卖而已。

    忽罗山港中所剩不多的几艘能出海的船上都挤满了难民,而且,乘船虽然是最快的离开途径,却也是很容易被监视的途径。在出了那些事之后,玄女派大约同样在寻找湘儿和仪景公主。

    她们的使命是猎捕堕落为魔尊的爪牙的鬼子母,而不是遭受那些玄女派的袭击。

    因此,他们选择了乘马车穿越这片已经完全陷入内战的混乱之地。但现在湘儿开始后悔自己坚持要从陆路离开的举动了,只是她绝不会向别人承认这一点而已。

    当她湘儿伸手想要把水囊递回给李药师时,李药师摇摇手示意她不必了。李药师是一名坚韧的男子,就像是从乌木中雕刻出来的一样,不过他在马背上的感觉似乎并不是很舒服。

    湘儿觉得他非常好笑,不是因为他在马背上明显战战兢兢的模样,而是那顶戴在他黑色平直短发上的骆驼城红帽子。那顶无帽檐的圆锥形平顶高帽,配上他那件深色且下摆宽松的晋城束腰长衫,看上去简直是傻透了。

    实际上,湘儿觉得那种帽子配任何衣服都很难看,那种感觉就像是李药师在脑袋上顶了一块点心。

    湘儿用抓住水囊的手按住帽子,一边用更加笨拙的姿势向前爬去,一边还暗自咒骂着那个晋城的捕盗者————绝不是潜行者!还有谢铁嘴————那个只会吹牛的说书先生!

    还有仪景公主,黑戈壁家族的继承人,锡城古国的公主。她真该抓住仪景公主的脖子好好晃一晃!

    湘儿想要坐到谢铁嘴和仪景公主中间的驭手位子上去,但灰发的锡城古国姑娘紧紧地靠在谢铁嘴身上,甚至都不顾已经被吹到背后的草帽,用两只手抱住了那个白胡子老傻瓜的手臂,仿佛如果不这样做,她就会掉到车下面去。

    湘儿咬了咬牙,只好坐到仪景公主的另一边。她很高兴自己已经把头发重新结成了一股辫子,那根辫子有她的手腕那么粗,一直垂到了她的腰上。

    至少现在她可以狠狠地揪一下这根辫子,以代替去揪仪景公主的耳朵。这个姑娘向来都还是很理智的,大约是混乱的忽罗山也弄乱了她的脑子。

    “他们不再追赶我们了。”湘儿戴好帽子,大声说道,“你可以让这东西慢一些了,谢铁嘴。”她本来可以坐在后面喊这些话,而不必费力爬过那些木桶。

    但那种无济于事的大喊大叫的蠢相阻止了湘儿这么做。她不想变成一个傻瓜,更不想被别人看成是傻瓜。“戴上你的帽子,”她对仪景公主说,“你的浅色皮肤受不了这样的阳光。”

    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姑娘丝毫也不在意她友善的劝告,却只是朝着拉紧缰绳的谢铁嘴喊道:“你赶得真棒,你想让它们怎么样它们就怎么样。”

    刚刚让四匹马放慢步子的高瘦男人瞥了姑娘一眼,皱了皱浓密的白眉毛,但他只是说:“前面还有人,孩子。”嗯,大约他并不是那么傻。

    湘儿向前方望去,看见一队穿着雪白罩袍的骑手正越过一道低矮的山坡向他们靠近。随着那些人的逐渐靠近,湘儿能看见他们约有五十人,看见他们身上光亮的铠甲和反射着阳光的圆锥形头盔。

    那些人护卫着许多满载的马车,是拜火教众。湘儿突然感觉到自己衣服下面、垂在胸口的两枚戒指。

    孔阳那枚代表失落的西渭王国的黄金玺戒对白袍众来说毫无意义,但如果他们看见了那枚巴蛇戒……

    愚蠢的女人!他们看不见的,除非你当着他们的面脱衣服!

    湘儿匆忙地瞥了她的同伴一眼。仪景公主的美丽是无法掩饰的,现在姑娘已经放开了谢铁嘴,开始重新系紧她的绿色帽带,仪容更像是一位公主,而不是一名女商贩。

    不过她的衣服除了是蓝色的之外,在其它方面和湘儿的完全一样。她没有戴珠宝,泰斯帕斯送给她的礼物只得到她一句“俗气”的评价。

    她应该可以过关的,自从离开忽罗山以来,湘儿已经骗过差不多五十人了,但情况依然常常是危险万分。而且她们这是第一次遇到白袍众。

    谢铁嘴穿着结实的棕色粗麻衣服,和另外一千个赶马车的白发老车夫没两样。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染料

    李药师就是李药师,他知道该如何行事,虽然腰间别着蛇形匕首,手里还握着他的手杖,他显然是更想用两条腿走路,而不是骑在一匹马上。

    谢铁嘴让马匹停到了路边,等待着那支队伍派过来的几名前锋。湘儿装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她希望白袍众不会征用他们的马车。

    “上天保佑你们,将军。”湘儿对那个领头的窄脸男人说,他是白袍众队伍里惟一没有持握骑枪的。她不知道那个人袍服胸前阳光普照图案下面的两个黄金结饰代表着什么阶,但按照湘儿的经验,男人们会接受任何一种奉承。“很高兴看见你们。不久之前,还有一伙强盗要劫掠我们,幸好出现了一场奇迹般的大风,我们险些没能逃脱……”

    “你们是商人?已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从忽罗山城里出来过商人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严苛,仿佛所有的欢乐在他没有离开摇篮时就已经先离开他了,深陷在眼眶中的黑眼睛里充满了猜疑。湘儿丝毫不怀疑,他会永远都是这副尊容。“你们要去哪里?带着什么物品?”

    “我们的货物是染料,将军。”湘儿努力让自己在那道冰冷凝视的目光下继续保持着笑容。那个男人转头去看其它人时,她才感到一阵放松。

    谢铁嘴像所有接受雇佣的马车夫一样,百无聊赖地在等着“雇主”接受盘问;李药师没有像以前一样摘下那顶荒谬绝伦的帽子,但至少还是完美地充当着一个受雇的帮手的角色,不至于启人疑窦。

    当那名白袍众的目光落在仪景公主身上时,湘儿感觉到姑娘哆嗦了一下,便急忙说道:“是骆驼城染料,全世界最好的染料,我可以在锡城古国卖个好价钱。”

    白袍众的首领好像是发了个讯号,另一名白袍众催马走到了马车背后,用匕首割断一根捆帆布的绳子,掀开帆布的一角向里面望去。“是打了忽罗山火印的木桶,副官,火印上写的是‘深红色’。你想我打破一两只看看吗?”

    湘儿希望这名白袍众军官能正确理解她脸上焦虑的神情,即使没有去看仪景公主,她也能感觉到,姑娘已经想叫那名士兵住手了。当然,所有真正的商人都不会想让颜料被暴露在空气里。

    “将军,如果您愿意告诉我您想打开哪只桶,我会立刻就为您打开它的。”军官对她的奉承和合作态度没有任何反应。“这些桶都是密封好的,您知道,染料不能碰到灰尘和水。如果它们被打破了,我在这里没办法用蜡重新将它们封上。”

    整支白袍众的队伍现在正从他们的身边通过,扬起一片灰尘。那支队伍里的马车夫都是一些衣着粗陋的普通人,但士兵全部将腰挺得笔直,钩镰枪被倾斜到完全一致的角度。

    即使汗流满面,浑身尘埃,他们仍然显得锋芒毕露。只有那些马车夫在不断地打量着湘儿和她的同伴。

    白袍众军官用一只戴着铁护臂的手扇去面前的浮尘,然后示意进行检查的士兵回到队伍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湘儿。“你们从忽罗山来?”

    湘儿点点头,露出一副全面合作、坦诚布公的样子:“是的,将军,忽罗山。”

    “那里最近怎么样?现在到处都是谣言。”

    “谣言?将军,我们离开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秩序了。城里充满了难民,乡下则全都是叛军和劫匪,在那里很难做什么生意。”

    这是实话,却没有什么内容。“所以这些染料能卖个好价钱。我觉得,锡城古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得到忽罗山供应的染料了。”

    “我对于难民、贸易和染料没兴趣,商人。”军官刻板地说道,“苏格达努斯仍然坐在王位上吗?”

    “是的,将军。”很显然的,已经有谣言说有人攻下了忽罗山,推翻了那个国主,这谣言大约已经成真了。

    但谣言里那个攻占忽罗山的人会是谁?是那些在反抗苏格达努斯的同时又互相攻杀的造反庄主之一?还是那些自称效忠于转生真龙、却又从不曾见过他的人群?

    “我们离开的时候,苏格达努斯仍旧是国主,泰斯帕斯仍旧是大阿亚图拉。”

    军官的眼睛告诉湘儿,他在怀疑她说谎,“据说那里出现了嘉荣城巫婆。你有没有见过鬼子母,或者是听到过她们的讯息?”

    “没有,将军。”湘儿立刻就答道,巴蛇戒似乎烫痛了她的皮肤。五十名白袍众就在她身边,这次一场风暴不会有用了,况且虽然她在极力否认,但她现在心中的恐惧确实比愤怒更甚。“我们只是小商人,不敢搅和到这种事里去。”军官点点头。湘儿壮着胆子问了一个问题,想转移话题:“请问,将军,我们是不是已经进入了奇肱国?”

    “边界目前在东边五里的地方,”军官说道,“你们遇到的第一个村子应该是河湾村。遵守律法,你们就不会有事,那里驻扎着一支拜火教众的卫戍军队。”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这支卫戍军队会用全部时间监视湘儿一行人是否违法。

    “你们是来移动边界的?”仪景公主突然用冰冷的声音问。湘儿差点就要掐死她。

    那双深陷在眼窝中、充满狐疑的眼睛转向了仪景公主。湘儿急匆匆地说:“请原谅她吧,将军大人,我的大妹还是个孩子。她以为自己生下来就应该是一位贵族,而她又总是离不开那些男孩子,所以她的母亲就让我带着她。”

    仪景公主忿忿的表情装得很完美,不过也可能她是真的感到气恼。湘儿觉得自己不需要加上那句关于男孩的话,不过这样说应该还是很合适的。

    白袍众军官又盯着她们看了许久,然后才说道:“最高领队派我们运送食物进入骆驼城,否则,那些骆驼城人就会骚扰我们的边境,偷走一切他们咬得动的东西。这些该死的混蛋。”说完这一句,他掉转马头向那支队伍的领头处赶去。最后这一句既不是建议,也不算祝福。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低三下四

    那名军官一离开,谢铁嘴就赶起了马车。但除了偶尔的咳嗽之外,四个人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那支队伍卷起的尘云彻底离开了他们。

    湘儿吞下一点水,润了润喉咙,又将水囊推给仪景公主:“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严厉地问道,“我们并不是在你母亲的王宫里,你母亲也不会因为这句话而赞扬你的!”

    仪景公主喝光了皮囊中所有的水,然后才说道:“你是胆小鬼,湘儿。”她故意提高声音,带着嘲笑的语气模仿着:“我很善良,又顺从,将军,我能吻吻你的靴子吗,将军?”

    “我们的身份是商人,不是微服出访的女王!”

    “商人也不用低三下四!你很幸运,他没有想到我们这么卑躬屈膝是不是因为要隐瞒什么!”

    “商人也不会对五十名全副武装的白袍众趾高气扬!或者你认为我们能用上清之气把他们全都收拾掉?”

    “为什么你要对他说我离不开男孩子?你不用这样说的,湘儿!”

    “只要是能让他离开,让我们继续赶路的话,我全都会说!而你————”

    “你们两个全都闭嘴,”谢铁嘴突然喊道,“不要等到他们回来看到你们要杀死对方的样子!”

    湘儿真的从座位上转回身去观望,然后她才发现白袍众已经走到即使她们大喊大叫也不会被听到的地方了。嗯,大约她们刚刚真的是在大喊大叫。仪景公主也和她一起转过了身。

    湘儿用力地拉了一下辫子,瞪了谢铁嘴一眼,但仪景公主又依偎到谢铁嘴的臂膀上,嗲声嗲气地嘟囔着:“你是对的,谢铁嘴,很对不住我那样大声说话。”李药师在一旁偷偷看着他们,同时又竭力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但他也有足够的智能,知道把坐骑保持距离,别搅和进这团混战。

    湘儿在把辫子连根揪掉之前放开了手,她整了整帽子,端坐在座位上,望着前面赶路的马匹。不管那姑娘刚刚是着了什么魔,至少她现在又恢复了理智。

    一根立在路边的高石柱标示了骆驼城和奇肱国的分界,路上除了他们之外再看不到别的马车。

    山丘开始变得高了一些,除此之外,这里的风景和边界另一侧并没有差别。到处都是棕褐色的草地和灌木丛,除了松树、羽叶木等常绿树种之外,看不到一片绿叶。

    竖着石墙围栏的田地和用茅草盖顶的石砌农舍零星分布在山坡和溪谷两边,但看上去似乎都已经荒弃了。烟囱中没有炊烟升起,田地里没有男人劳作,也看不见一只牛羊。

    有时候,会有一两只鸡在路旁的农家院子里来回逡巡,被马车惊得逃向一边,这些鸡显然已经没人养了。无论是否有白袍众的军队驻扎,人们显然因为害怕受到骆驼城盗匪的侵袭,已经逃离了此地。

    当河湾村出现在前方一片高地顶上的时候,太阳距离天顶的位置还相当远,这个地方看上去更应该被称为一座小镇,而不止是一个村子。

    它有将近一里的方圆,横跨在一条穿过两座山丘的小溪上。镇里只有一半的房子是茅草屋顶,另一半则是石板屋顶。宽阔的街道上也能看见不少行人。

    “我们需要购买补给,”湘儿说,“不过要快一些,我们在日落之前还能赶很长的路。”

    “我们已经很疲惫了,湘儿。”谢铁嘴说,“我们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每天都是从黎明走到黑夜。休息一天,晚一天到嘉荣城也没什么关系的。”谢铁嘴的声音里没有丝毫倦意。他很可能只是想找一家酒馆,耍弄一下他的琵琶和竹笛,让别人请他喝杯酒。

    李药师也在马车边上说道:“我也能在地面上活动一下我的两条腿,现在我真搞不清马鞍和马车哪个更不舒服。”

    “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一家客栈睡一夜,”仪景公主抬头看着谢铁嘴,“我已经在马车下面睡够了,而且我还能在大厅里听你讲故事。”

    “只有一辆马车的商人和小贩差不了多少,”湘儿没好气地说,“他们付不起这种城镇上客栈的房价。”

    湘儿其实不知道这种商人到底有几个钱,而且她自己也渴望着一次舒服的热水澡和干净的床单,但她就是不想看到仪景公主对谢铁嘴那种百依百顺的样子。但直到话已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同意了谢铁嘴和李药师的意见。休息一天不会有事的。去嘉荣城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湘儿希望自己一开始就坚持乘船出发。用一艘快船,一艘讨海人的江鲤子,再加上一阵好风,有优秀的雕题寻风手带领,他们只需要现在已经花费时间的三分之一就能到达晋城了。

    说到寻风手,现在湘儿和仪景公主也可以运用上清之气操纵船只了。晋城人知道她们是令公鬼的朋友,那些家伙是绝不敢得罪转生真龙的。

    那里的贵族们会为他们准备一辆上好的马车,护送他们一路前往嘉荣城。

    “找个地方宿营吧!”湘儿不情愿地说。应该坚持要一艘船的,他们现在大约已经在白塔里了。

    湘儿必须承认,谢铁嘴和李药师选择了一块良好的宿营地。这里是距离河湾村不到一里的一处朝东的山坡,地上覆盖着一层落叶,周围是一些灌木丛和几株光叶珙桐与矮小枯干的柳树。

    它们遮住了马车,让镇里和从路边经过的人无法看到他们。山顶上的一片岩层中,流淌出一条两尺宽的小溪,流到山下时,泥土河床已经有四尺了。

    这样他们就有足够的水。因为树阴的遮蔽,溪水在流出很长一段之后依然清凉宜人,而且溪边还不停地吹着一阵阵凉爽的微风。

    那两个男人在马饮好水,并安排好它们在山坡上吃草之后,就掷铜钱决定谁可以牵着那匹羸瘦的阉马去镇里购买补给。

    他们现在已经习惯做每件事都要靠掷铜钱决定。

    手指灵巧的谢铁嘴每次都能掷出他想要的那一面,所以现在每次都是李药师掷铜钱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竭力掩饰

    不过这回还是谢铁嘴赢了,当他解下偷懒鬼背上的马鞍时,湘儿探头到马车的座位下面,用小刀撬起了一块木板。那里放着两只镀金的小箱子,那是泰斯帕斯送给她和仪景公主的珠宝,另外还有几个装满了钱币的皮囊。

    为了能看到他们离开,大阿亚图拉表现得非常慷慨。相比较之下,暗格里的其它东西乍看之下似乎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一个抛光的乌木小匣,上面没有雕刻任何花纹;一只软皮小兜平放在格子里,看上去像是里面装着一个碟子。

    那只箱子里放着她们从玄女派鬼子母那里夺回的两件密炼法器,全部与梦有关,而那个皮兜里……那是她们从忽罗山得到的战利品,魔尊牢狱的七道封印之一。

    湘儿急于回白塔的原因除了想知道丹景玉座下一步会让她们去哪里追捕玄女派鬼子母,另一个就是为了这道封印。

    湘儿伸手从鼓鼓的钱袋里掏出一些铜钱,并尽量避开那个扁平的皮兜。那道封印留在她这里的时间愈长,她就愈想把它交给丹景玉座,了结这件事。

    有时候,当湘儿接近它时,她似乎能感觉到混沌妖皇正在全力攻击这道封印。

    湘儿严肃地叮嘱带着满口袋银子的谢铁嘴,一定要找一些水果和绿色蔬菜回来。这两个男人对于食物的认知似乎只限于肉和烙饼。谢铁嘴拉起偷懒鬼的缰绳,向镇里走去。

    看到谢铁嘴一瘸一拐的样子,湘儿显出难过的表情。纯熙夫人说那是一处旧伤,现在已经无法医好了,它至今都在溃疡、发炎,而她却对此无能为力。

    湘儿离开红河最初只是为了保护村子里被鬼子母拐走的年轻人,她去白塔时也仍然带着能够照顾他们的希望,另外还有让纯熙夫人垮台的野心。

    从那时到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同了,大约只是她眼中的世界发生了变化。湘儿想,不,不是我在改变,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是其它所有事情都不同了。

    现在,湘儿能做的只剩下了保护她自己。令公鬼有了另一个身份,已经无法再回头;半夏则迫不及待地踏上了自己的道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阻拦她,哪怕她的前方是万丈深渊;马鸣则学会了用女人、赌博和狂欢作乐塞满自己的脑袋。

    让湘儿对自己感到厌恶的是,她甚至发现她有时候会同情纯熙夫人。至少子恒已经回到了家乡,湘儿是从半夏那里听到的这个讯息,半夏则是从令公鬼那里听到的。子恒应该是安全的。

    猎捕玄女派是一件好事,而且令人满意,不过它也是件可怕的事,只是湘儿一直都在竭力掩饰这一点。

    湘儿是一名成年女子,不是一个需要躲在母亲围裙后面的姑娘。但猎捕玄女派并不是她要继续学习掌控上清之气的原因,虽然她因此而常常想在墙上撞破脑袋,虽然她其实在大多数时间里并不比谢铁嘴更有能力进行导引真气,但她还是在努力地学着,只因为上清之气所带给她的治疗异能。

    身为思尧村的禁魇婆,她曾经因为女事会的成员们都按照她的思路去思考而感到满意。尤其是女事会的成员大多数都年长到足以做她的母亲,比仪景公主大不了几岁的她,曾经是红河流域历史上最年轻的禁魇婆,更喜欢村老会按照她的指点去做他们应该做的事。虽然那都是一些顽固不化的老头子,但最让湘儿感到快乐的,永远都是找到正确的草药调配方法,治愈病患。

    而如果能用上清之气进行治疗……她必须掌握它,探索其它方法无法企及的治疗能力,这种欢喜的感觉甚至能让湘儿潸然泪下。

    总有一天,她会治好谢铁嘴,看着他跳舞。她湘儿甚至还可以治好令公鬼肋侧的伤。只要炼气士有足够的决心,没有治不好的伤口。

    湘儿转回身,发现仪景公主拿着挂在马车下面的水桶汲了一桶水,正跪着清洗她的手和脸。

    姑娘在肩膀上围了一条毛巾,以免水溅到衣服上。湘儿也很想这样洗一洗。在这种炎热的天气里,享受一下溪水的清凉应该是很令人高兴的事。他们经常只有马车水桶里存的温水,而那些水还要饮用和煮食,用来清洗就太奢侈了。

    李药师背靠一只马车的轮子坐着,他那根拇指粗的带节浅色木杖就放在身边。他的头低着,那顶傻帽子摇摇欲坠地扣在他的脑袋上。但湘儿不敢确定他真的会一大早就睡着了,听不到她们说话。有些事情他和谢铁嘴是不知道的,他们最好不要知道这些事。

    湘儿坐到仪景公主身边,落叶在她身下发出一阵窸窣的碎裂声。“你觉得忽罗山真的没希望了吗?”仪景公主用一块涂满澡豆泡的手巾缓缓地擦着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湘儿又说道:“我觉得那些白袍众所说的‘鬼子母’,指的是我们。”

    “也许吧。”仪景公主的声音冷冷的,就像是坐在王座上发出的指示。她的眼睛如同绿色的冰块,而且一直都没有转向湘儿。“大约关于我们的讯息已经和其它传闻搅在了一起,骆驼城很容易就会有一位新的国主,一位新的大阿亚图拉。”

    湘儿压抑着自己的火气,不让自己去揪辫子,两只手正用力地握着她的膝头。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正在与她和解。小心你的舌头。“泰斯帕斯不是很好相处,但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你也不想,对吧?”

    “一个漂亮的女人,”李药师说,“特别是在穿上骆驼城女侍的衣服时,而且她笑得也很甜。我本以为她————”他看见仪景公主和湘儿瞪着他的样子,立刻就重新把帽子拉到了脸上,又假装睡着了。湘儿和仪景公主相互瞥了一眼,她知道仪景公主的想法和她一样。男人。

    “湘儿,无论泰斯帕斯出了什么事,现在她已经和我们无关了。”仪景公主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些,洗脸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我希望她会没事,但我现在最希望的是那些玄女派不会跟踪我们。”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愈远愈好

    湘儿觉得,李药师应该感到高兴,因为他不知道我们知道的事情。湘儿必须承认,这个想法其实没什么道理,但如果他知道了弃光魔使已经得到自由,即使有令公鬼那个要照顾她和仪景公主的愚蠢叮嘱,李药师肯定还是会立刻拔脚就逃。

    但他还是很有用的,他和谢铁嘴都是。让谢铁嘴跟随她们的是纯熙夫人,那个老男人对这个世界了解很多,完全不像是一名说书先生。

    “如果她们跟踪我们,现在肯定已经杀过来了。”这是实话,她们这辆破马车的速度其实并不快。“运气好的话,她们现在大约还不知道我们是谁呢!”

    仪景公主点点头,虽然很严肃,但已经不再冰冷了,然后她就开始用清水洗脸。这个姑娘就像红河女人做事那样坚决。“琼霄夫人和她的大多数同党一定已经逃离忽罗山了,大约全都逃了,而我们仍然不知道是谁在向白塔的玄女派鬼子母发布命令。我们还有许多事要做,令公鬼也会这样对我们说的,湘儿。”

    尽管努力克制,但湘儿还是瑟缩了一下。的确,她们的名单上记载了十一名玄女派鬼子母的名字,但等她们回去白塔后,每一个与她们交谈的女人几乎都有可能是玄女派的一员。

    当然,湘儿在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大约都是魔尊的爪牙,但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不过,危险性大约没差多少。

    “不止是玄女派,”仪景公主继续说道,“我担心魔————”湘儿急忙按住她的肩膀,朝李药师的方向微微点点头。公主咳嗽了一阵,仿佛她是因为这个才停下来的。然后她说,“还有妈妈,她不会喜欢你的,湘儿,正好相反。”

    “她离我们还很远。”湘儿很高兴自己的声音能保持稳定。她们并不是在谈论仪景公主的母亲,而是那名被她击败的弃光魔使。从某些角度来说,她衷心地希望燕痴能够离他们远一些,愈远愈好。

    “但如果她不是那么远呢?”

    “她是的。”湘儿坚定地说,但肩膀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缩紧了。她思想中的一部分还记得在燕痴面前遭受的羞辱,并且迫不及待地想再次找到她、击败她。

    但如果燕痴对她进行偷袭该怎么办?如果那名弃光魔使出现的时候,她还没有足够的怒火可以让自己导引真气呢?当然,所有的弃光魔使和玄女派鬼子母都会让她面临这样的问题,但在忽罗山的溃败之后,燕痴肯定对她个人有着深切的恨意。

    有一名弃光魔使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很想得到自己的脑袋,湘儿觉得这完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你是在害怕,她严厉地告诫自己,你不是一名懦夫,你永远都不会是!

    但每次燕痴出现在她脑海中时,她的背脊都会感到一阵寒意,就仿佛那个女人正盯着她的后背。

    “我觉得,总是要小心强盗的偷袭让我变得很紧张。”仪景公主一边用手巾轻拍着脸颊,一边随意地说,“我在做梦的时候,有时我会觉得有人正在盯着我。”

    湘儿愣了一下,因为她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她很快地意识到仪景公主说话时特别加重了“梦”这个字。不是所有的梦,只是与夜摩自在天有关的梦,这是另一件男人们不知道的事。

    在梦的世界里,湘儿似乎经常能感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这令人非常不舒服,而且她们以前就讨论过这种感觉。

    湘儿让自己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嗯,你母亲不在我们的梦里,仪景公主,否则她就会在那里揪我们的耳朵了。”

    燕痴大约会一直不停地折磨她们,直到她们乞求死亡;或者是用十三名玄女派鬼子母与十三只黑水将军融合,迫使她们堕入黑暗,将她们与魔尊束缚在一起。大约燕痴甚至自己就能做到……不要傻了,女人!如果她能做到,她一定已经做了。

    你击败了她,难道你忘了?湘儿在心底对自己喊道。

    “希望真的不是这样。”湘儿的同伴有些沉重地回答。

    “我可以洗了吗?”湘儿不耐烦地说。与那个姑娘和解是好事,但她受不了总是谈论燕痴。那名弃光魔使一定还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如果她知道她们在哪里,她绝不会让她们平安地走过这么远的路程。

    苍天保佑,但愿她真的不知道吧!

    仪景公主倒空了桶里的水,又重新打了一桶清水。她是个很好的姑娘,只要她记得自己不是在玄都的王宫里,还有她没在谢铁嘴身边犯傻的时候,当然,当谢铁嘴回来时,湘儿自能应付这件事。

    湘儿让脸和手享受过清水的润洗之后,就开始设立营地,她让李药师采集枯枝,准备火堆。等到谢铁嘴和背着两只柳条筐的偷懒鬼回来的时候,湘儿和仪景公主的毯子已经铺在了马车下面,两个男人的毯子也铺在了一株二十尺高的柳树下,马车旁边也有了一座很高的柴堆。

    在一片清理过落叶的地方,茶壶挂在一堆火灰上面,正在凉着,厚重的陶杯也洗干净了。

    李药师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将溪水灌进马车存水的桶里。零星听了一点李药师的话之后,湘儿很高兴他嘟囔的声音不是很大,坐在车辕上的仪景公主则带着难以掩饰的兴趣想要听清楚李药师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和湘儿都已经绕到马车的另一侧,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谢铁嘴绑好偷懒鬼前腿的绳子之后,轻松地从马背上取下那两只沉重的篮子,开始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掏出来。“河湾村不像它从远处看上去那么繁荣。”他将一袋小苹果放在地上,另一只袋子里则是一些暗绿色的叶菜,“因为没办法和骆驼城进行贸易,那个小镇正在衰败。”

    篮子里剩下的则是一袋袋晒干的烙饼和酿瓜,再加上用胡椒腌过的牛肉和用盐腌过的腊肉,以及一只有蜡封的灰色罐子,湘儿相信那里面一定是浑米酒。这两个男人都抱怨过,他们在晚上抽烟时没有东西润润喉。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我很对不住

    “在那里,几乎每走一步都能看见一两名白袍众,那支卫戍军队有大约五十人。他们的军营在河对面可以俯瞰小镇的山顶上,那座军营相当大,但天愚上尊似乎把那里和其它所有地方的白袍众都调到霍山去了。”抚了抚他的长胡子,谢铁嘴若有所思地愣了一会儿,“我看不出他要干什么。”

    谢铁嘴显然不喜欢这样,平常他在一个地方只需用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能查清楚贵族和商人们的联盟、矛盾和密谋,这些都是那所谓的权术游戏的老节目了。“这里的谣言只是说,天愚上尊正在力图阻止云梦泽和黑齿国之间的战争,或者大约是云梦泽和三江口之间的,但他不该为了这个而大规模聚集士兵。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无论刚才那个军官是怎么说的。那些被送进骆驼城的食物是用奇肱国国主税金购买的,而且奇肱国人也不会因此感到高兴,他们不想缴税去喂饱骆驼城人。”

    “我不关心仲雍国主和白袍众最高领队的事。”湘儿一边说,一边审视着谢铁嘴带回来的东西。三条腌腊肉!“我们要迅速而谨慎地穿过奇肱国。大约我和仪景公主能有运气多找到一些蔬菜的,你愿意走一走吗,仪景公主?”

    仪景公主立刻站起身,整了整灰色的衣裙,又从马车上拿起帽子。“好的,我坐马车也坐得太久了,如果谢铁嘴和李药师能让我骑一下偷懒鬼的话,我就能换换感觉了。”这次她总算没有用那么挑逗的眼神望着老说书先生。

    谢铁嘴和李药师交换了个眼神,晋城的捕盗者从长衫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但湘儿没让他有机会把铜钱抛起来。“我们自己去就好了,有那么多白袍众维护秩序,我们不可能遇到什么麻烦的。”

    湘儿将帽子在头上戴好,系紧帽带,严厉地看了两个男人一眼。“而且,谢铁嘴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也要在车上放好。”两个男人不情愿地缓缓点点头。有时候,他们真的会以为自己是她和仪景公主的全天候保护者。

    不久之后,湘儿就和仪景公主来到空旷的大道上,她们都走在路边的矮草里,以免扬起灰尘。还没等她平静心神,想好该如何开口时,仪景公主已经说道:“你显然是想和我单独谈谈,湘儿,是关于燕痴吗?”

    湘儿眨眨眼,侧目望了一下她的同伴。她知道,仪景公主不是傻瓜,姑娘只是有些行为像个傻瓜而已。

    湘儿决心要好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现在的问题已经很棘手了,吵架对她们来说不会有任何帮助。“不是的,仪景公主。”姑娘认为她们应该把燕痴也加进猎捕名单里去,她似乎不知道一名弃光魔使与琼霄夫人和者苍泱有什么差别,“我觉得我们应该讨论一下你对谢铁嘴的态度。”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仪景公主只是望着前方的小镇,但突然出现在她脸颊上的绯红说明了她在撒谎。

    “他不仅年纪比你的父亲还要大两倍以上,而且————”

    “他不是我父亲!”仪景公主喊道,“我父亲是堂堂正正的贵族,雨师城的亲王兼锡城古国的靖虏将军领兵王子!”用力扶正自己的帽子,仪景公主用稍微温和一点的语气说道:“我很对不住,湘儿,我不想那么喊的。”

    要有耐心,湘儿提醒自己。“我觉得你爱的是令公鬼。”她让自己的声音继续保持着平静与柔和,这并不容易,“你让我托半夏转交给他的信里肯定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你也亲口告诉了半夏这件事。”

    姑娘脸上的绯红更深了:“我确实是爱他,但……他离这里太远了,湘儿,他在荒漠里,被上千个对他惟命是从的枪姬众包围着。我看不到他,也不能和他说话,碰触到他。”最后这句话她几乎是用耳语说出来的。

    “你不能就这么认为他会喜欢上某个枪姬众。”湘儿难以置信地说,“他是个男人,但他不是个薄幸的人,而且,如果他对于某个枪姬众意图不轨的话,那名枪姬众一定会用利矛刺穿他,即使他是那个什么黎明之类的。不管怎样,半夏也说了,鬼笑猝正在帮你看着他。”

    “我知道,但……那时我应该让他确实知道我爱他的。”仪景公主的声音充满了决心,也充满了担忧,“我应该告诉他的。”

    湘儿在孔阳之前从没正眼看过一个男人,但她从做禁魇婆的时候就已经学到了很多,通过她的观察,男人都是些慢吞吞不上道的家伙,除非由他们先说出口。

    “我觉得,紫苏应该看见过一个幻象,”仪景公主继续说道,“关于我,还有关于令公鬼的幻象。她总是说着要分享他的笑话,但我觉得那不是个笑话,她只是没办法让自己说出实情。”

    “这太荒谬了。”绝对很荒谬,虽然在晋城的时候,鬼笑猝曾经告诉过她那个糟糕的楼兰习俗……你和纯熙夫人分享孔阳,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耳语。这根本不一样!她用力地对自己说。“你确定紫苏曾经看见过?”

    “是的,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但我觉得得愈多,我就愈确定。她对这件事开了太多的玩笑,那不可能是别的意思。”

    不管紫苏看见了什么,令公鬼不是楼兰。唉,大约像那些智者们所宣称的那样,他的血统属于楼兰,但他是在红河长大的。

    湘儿不会袖手旁观,任由他去接受那些可怕的楼兰习俗,而且她认为仪景公主一定也不会逆来顺受的。“你是因为这个才————”要说出这句话,她觉得实在是很困难,“————那么和谢铁嘴说笑的?”

    仪景公主横了她一眼,殷红色又回到了双颊:“我们之间有上千里的距离,湘儿,难道你以为令公鬼就绝不会去看另一个女人?‘男人就是男人,无论是在王座上还是在猪舍里。’”仪景公主总是有很多家常俚语,那都是她的保姆,一名叫李嬷嬷的女人教给她的。湘儿希望有一天能见见这个有头脑的女人。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伟大的人

    “好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只是因为对令公鬼的怀疑就那么打情骂俏。”

    湘儿没有再提谢铁嘴的年纪。孔阳的年纪也足以当你的父亲了,那个声音还在低喃着。我爱孔阳,要是我能找到办法让他摆脱纯熙夫人就好了……这不是现在要着急的事情!

    “谢铁嘴有着许多秘密,仪景公主,记住,是纯熙夫人派他跟着我们的。无论他是谁,他绝对不是一名普通的乡下说书先生。”

    “他是个伟大的人,”仪景公主低声说,“如果不是为了爱情,他本来可以更伟大的。”

    这一回,湘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了,她转身瞪着姑娘,紧抓住对方的肩膀:“那个男人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把你打一顿,或……或……或爬上一棵树逃跑了!”

    “我知道,”仪景公主失落地叹息了一声,“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湘儿用力咬着牙,克制住自己要把仪景公主晃散的冲动。“如果你母亲听到这个,她一定会派李嬷嬷来把你揪回到摇篮里去的!”

    “我不再是个孩子了,湘儿。”仪景公主的声音非常生硬,现在她脸上的红晕也消退了,“我和我母亲一样,也是个女人了。”

    湘儿大步向河湾村走去,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辫子,让她的指节都痛了。

    她刚走出几步,仪景公主就追上了她。“我们真的是要去买蔬菜?”她的脸色沉静下来,声音也变轻了。

    “你没看到谢铁嘴都带回了什么?”湘儿忿忿地说。

    仪景公主轻轻打了个冷颤。“三条腊肉,还有那些可怕的胡椒牛肉!男人能找到的食物难道只有肉?”

    湘儿的火气逐渐消退了,她们一边走,一边谈论着那个有缺陷的性别————当然是男人————等等琐碎的话题。

    当然,湘儿的怒意没有完全消失,但她喜欢仪景公主,很高兴能有这个姑娘做伴。有时候,这个姑娘仿佛真的是半夏的姐妹,就像她们彼此的称呼那样,只要是在她没有那样卖弄风情的时候。

    当然,谢铁嘴是可以阻止她这样的,但那个老傻瓜却像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一样娇纵着仪景公主,即使在他不知该喝止她还是该昏倒时也不例外。

    湘儿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问题,不是为了令公鬼,只是因为仪景公主不该做出这种事情。那个姑娘就像是得了一种奇怪的热病,湘儿决定一定要治好她。

    河湾村的街道由花岗岩石板铺成,上面残留着数个纪元的足迹和马车轮印,镇里的建筑都是用砖石搭成的,但其中有许多店铺和住宅已经空了。有些时候,湘儿可以直接从敞开的门口看到空无一物的室内。

    湘儿看见三个铁匠铺,其中两个已经荒废了;第三个铺子里的铁匠只是心不在焉地用油擦拭着他的工具,火炉里看不见半点火星。一家石板屋顶的客栈门前,愁眉苦脸的男人们坐在长凳上,客栈的窗琉璃已经碎了好几块。

    另一家客栈旁边的马厩大门半吊在门框上,一辆满是积尘的四轮马车被扔在院子里,一只被丢弃的母鸡在驭手的位子上搭了一个窝。有人在那家客栈里弹着筝,听上去,曲子是“展翅的苍鹭”,但那曲子在这里同样显得非常忧郁。第三家客栈的大门上被交叉钉上了两块厚木板。

    人们聚集在街道上,但他们都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晃荡着,似乎都已经被炎热的阳光晒昏了头,呆滞的面孔说明他们根本就无事可做,只是依照习惯来回走动着。

    女人们戴着又大又深的无边帽,几乎把面孔全都遮了起来。男人们穿着一直长到膝盖的长衫,有许多人的衣襟和领口、袖口都磨损、撕破了。

    街上确实能不断地见到白袍众,只不过没有谢铁嘴说的那么多。每次被身穿白袍和银亮铠甲的人看到的时候,湘儿的呼吸都会停顿一下。

    湘儿知道自己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的时间还不够长,容貌并没有变成鬼子母那种看不出年岁的特征。但这些人仍然有可能会杀死她,即使只是怀疑她和白塔有关系————一名嘉荣城巫婆,这在奇肱国是严重的罪行。

    白袍众们在人群中穿行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破败的景象,人们尊敬地为他们让出道路。有时候他们会向让路的人点点头,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会僵硬地说一句:“圣火昭昭,圣火耀耀。”

    湘儿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拜火教众,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寻找新鲜蔬菜上。等到她和仪景公主走过了小河两岸的所有街道时,太阳已经变成了远方山尖上一个在薄云中燃烧的耀眼金球。

    她们的行囊里多了一包炒干蚕豆、一些小萝卜、几颗硬梨,还有一个盛放这些物品的篮子。大约谢铁嘴真的是认真找过了,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里,街边的推车和货仓里应该堆满了夏季收获的农产品,但她们只能看见一堆堆土豆和酿瓜,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放了很长的时间。

    想到一路上看见的那些被荒弃的农庄,湘儿不知这些人该用什么来度过这个冬天。她继续向前走。

    在一家茅顶裁缝铺的门框上倒挂着一束金雀花,它们开着一些零碎的黄色小花,茎秆完全被白色的缎带扎成一束,末端又悬了一条黄缎带。

    这大约是某个女人试图在这个艰难时刻,为了鼓舞人们的精神而做的一点努力,但湘儿相信事实不是这样的。

    湘儿在一家招牌上刻着一把割肉刀的空店铺门口停下来,假装寻找一颗掉进鞋里的石子,眼睛却在偷偷望着那家裁缝铺。裁缝铺的门开着,一捆捆五颜六色的布匹立在被分成小格的窗前,但没有人从那里面进出。

    “你找不到吗,湘儿?把鞋脱下来吧!”

    湘儿猛地抬起头,她差点忘了仪景公主还在她身边。没有人注意她们,也没有人能够听到她们说话,但湘儿仍旧压低了声音,“看那间店门前的金雀花,那是全丹派的暗号,是一名全丹派鬼子母的眼线发出的紧急讯号。”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治疗

    湘儿不必叮嘱仪景公主不要去看,姑娘的视线根本没有移向那间店铺。“你确定?”她同样压低了声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确定,绝不会错的,那一小段垂下的黄色缎带还被分成了三根。”湘儿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除非她完全搞错了,否则那一把小花就代表着一个可怕的讯息。

    如果湘儿搞错了,她可就成了个傻瓜,那是她非常痛恨的事。

    “我在白塔里花了很多时间和全丹派鬼子母们交谈。”

    治疗是全丹派的主要任务,她们不是很在意湘儿的草药,因为上清之气要比草药强大得多。

    “是一位全丹派鬼子母告诉我的,她不认为这样做有什么大不了,因为她相信我会选择全丹派。而且,这个暗号已经有将近三百年没有使用过了。仪景公主,每个宗派里只有极少数几名成员才确实地知道宗派眼线的所在,但一束这样挂着的黄花是在告诉每一个全丹派鬼子母,眼线在这里,而且有非常紧急的讯息要发出,即使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也在所不惜。”

    “我们该如何查清情况?”

    湘儿喜欢这样的响应。不是“我们该怎么办?”这个姑娘已经有自己的主见了。

    “跟着我。”湘儿说着站起了身,手里紧紧抓住那只篮子。她希望自己还记得夏茉琳告诉她的每一件事,她希望夏茉琳告诉了她每一件事,那名身材丰腴的全丹派鬼子母是个情绪容易激动的人。

    这间店里的空间并不大,将墙壁完全遮住的架子上摆放着成匹的云锦和上等毛料、一卷卷滚边和镶边、各种宽度和花纹的缎带与绢丝。作衣架用的假人身上穿着完成和未完成的衣服,有绿色黄麻刺绣舞裙,也有适合在宫廷中穿着的珍珠灰丝袍。

    这家店乍看生意显得很是兴旺,但湘儿锐利的目光立刻在一条砀山的花边绢丝高领和另一件长裙腰间的黑色挑花缂丝大青囊结上捕捉到一点灰尘。

    店里有两个黑发女人,其中一个是身材瘦削的少女,她正一脸惶急地将一匹浅红色云锦抱在胸前,并偷偷地想用手背去揩鼻子。她的头发在肩头堆成了一片发卷,这是一种奇肱国发式,和另外那个女人的头发相比,这个发型就好像是一蓬乱草了。

    另外一个是一名相貌英挺的中年女子,从系在她手腕上的那个大针垫来看,她是这里的裁缝。她的衣服是用上好的绿色毛料做的,良好的裁剪和精细的缝制显示出她高超的技艺,不过衣服上的装饰只有高领口周围的一圈白色小花,这样可以不至于让客人们在这里定做的衣服黯然失色。

    当湘儿和仪景公主走进店里时,两个女人都吃惊得张大了嘴,仿佛已经有一年时间没人进来了。

    那名裁缝首先恢复了过来,她带着谨慎的矜持打量着她们,然后微微行了个屈膝礼:“请问有何贵干?我是答里呵,欢迎到我的店里来。”

    “我觉得要一套在胸衣上绣有黄色枸骨的裙装,”湘儿对她说,“但不要荆棘,一定请记住,”她又笑着说了一句,“要是被刺伤了可没办法很快治好的。”她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她的话里必须有“黄”和“治疗”这样的字眼。

    现在,如果那束花只是个巧合,湘儿就要找些理由来推掉这套带枸骨的衣服了,还要想办法不让仪景公主把这次尴尬的经历对谢铁嘴和李药师说。

    季月夫人那双深色的眼睛盯着湘儿看了很长时间,然后她转向那个瘦姑娘,把她向店铺后面推去:“璐子,到厨房去为小姐们煮一壶茶,从那个蓝罐子里拿茶叶。真是运气,水已经热了,快去,姑娘,把那个放下,不要笨手笨脚的。快点,快点,记住,那个蓝罐子,我最好的茶。”

    季月夫人说完,看着那个姑娘走进了后门,然后才对湘儿说:“我就住在这间铺子后面,门后就有厨房。”她紧张地抚弄着自己的裙子,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做成一个环,这代表着巴蛇戒。看来不需要为了推掉那件衣服而找理由了。

    湘儿重复了那个手势,过了一会儿,仪景公主也照做了。“我是湘儿,这是仪景公主,我们看见了你的暗号。”

    那个女人显出紧张的样子,仿佛就要飞起来似的。“那个暗号?啊,是啊!当然。”

    “那么?”湘儿问,“紧急的讯息是什么?”

    “我们不该在这里谈论这件事……嗯……湘儿小姐。”季月夫人说道,“任何人都有可能走进来。我们先喝一杯好茶,然后我再告诉您,是我最好的茶,我说过了吗?”

    湘儿和仪景公主交换了一个眼神。湘儿并不认为现在还会有人到这间店铺里来,但如果季月夫人对这个讯息如此慎重,那一定是个惊人的讯息。

    “我们去后面吧!”仪景公主说,“没有人会听到我们说话的。”她帝王般的语调让这位裁缝愣了一下。片刻之间,湘儿觉得这应该让裁缝不再紧张了,但这个傻女人立刻又开始喋喋不休。

    “茶很快就准备好,水已经热了,我们以前总是能买到骆驼城茶叶。我觉得,那就是我会待在这里的原因。当然,不止是茶叶,还有所有那些贸易,所有那些被马车带来的讯息。她们……你们通常都对爆发的疾疫或者是新出现的疾病感兴趣,但我自己发现这些问题很有趣。我涉猎一点……”她咳嗽了一下,又飞快地说起来,如果她抚平衣服的手再用力一些,大约她就要穿一件带洞的衣服了。“当然,我知道一点关于拜火教众的事,但她们……您……不会对他们很感兴趣的吧!”

    “去厨房吧,季月夫人。”湘儿在那个女人喘气时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如果女裁缝的讯息让她如此紧张,湘儿就不允许再有时间被耽误了。

    店铺的后门被打开,露出璐子有些着急的脸。“准备好了,夫人。”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就是这样了

    “这边走,湘儿小姐。”女裁缝一边说着,一边仍然在揉搓着她的裙子,“还有仪景公主小姐。”

    她们穿过一道短走廊,然后是一段狭窄的台阶,最后走进一间能看见横梁的、暖意融融的厨房。

    这里的火炉上放着一口正在冒蒸汽的大壶,墙边立着几个高大的橱柜,有几只铜锅被挂在门后,从窗户里能看见一个围着高栅栏的小院子。厨房中间的小桌子上放着一只亮黄色的茶壶、一只绿色的蜂蜜罐、三只不同颜色式样的杯子和一只矮胖的蓝陶罐,罐盖被放在了旁边。

    季月夫人一进厨房就急忙拿起了那只蓝罐子,盖上盖,将它和橱柜上另外二十几个形状和颜色各不相同的罐子放在了一起。

    “请坐,”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杯子里倒上茶,“请。”

    湘儿选了一把横木靠背椅,仪景公主坐到她身边。裁缝将茶杯放在她们面前,然后又跑到一个橱柜那里取来了锡镴的茶匙。

    “有什么样的讯息?”等季月夫人坐到她们对面之后,湘儿问道。季月夫人太紧张,甚至连茶杯都拿不起来。湘儿只好先将一点蜂蜜搅进自己的茶杯里,抿了一口,茶水还很烫,但有一种清凉的薄荷香味。热茶可以安定这个女人的神经,如果她能喝下去的话。

    “味道很好,”仪景公主拿着茶杯轻声说道,“这是什么茶?”

    好姑娘。湘儿心想。

    但裁缝的手仍然只是在茶杯旁打着哆嗦。“一种骆驼城茶,是从阴影海岸那里运来的。”

    湘儿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茶,安定一下自己的神经。“那个讯息,”她又说道,“你挂上暗号,不是为了请我们来喝茶的,你有什么紧急的讯息?”

    “啊,是的。”季月夫人舔了舔嘴唇,看着她们两个,缓慢地说道,“那是将近一个月之前送过来的,要求是不惜一切代价让所有经过的鬼子母都知道。”

    她又润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欢迎所有姐妹回到白塔,白塔必须是完整而强大的。”

    湘儿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但季月夫人已经陷入了沉默。这就是那个可怕的讯息?

    她看了仪景公主一眼,但姑娘好像是被房中的暖意弄困了,只是靠在椅子里,两眼盯着放在桌面上的手。“就是这样了?”湘儿问。她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打了个哈欠,她一定也是暖和得在想睡了。

    那名裁缝只是看着她,眼睛不眨一下。

    “我已经说过了。”湘儿开口道,但她的头一下子就重得要压弯了脖子。她这时看见,仪景公主已经趴在桌上,闭起了眼睛,双臂无力地垂在身旁。湘儿带着恐惧的心情盯着手里的茶杯。“你给我们喝了什么?”

    湘儿口齿不清地说,那种薄荷香味还在,但她的舌头已经麻木了。“告诉我!”任由茶杯落在桌上,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膝盖却在不停地摇晃。“上天必不容你,那是什么?”

    季月夫人退到椅子后面,又连续向后退去,但她刚才的紧张现在已经变成了镇静和满意。

    黑暗涌向湘儿,她最后听到的是那名裁缝的声音:“抓住她,璐子!”

    仪景公主意识到自己正被抓着肩膀和脚踝抬上楼梯,她睁开眼,却发现自己除了能看之外,身体其它的部分都像是另外一个人的。她缓慢地眨着眼,觉得脑子里似乎充满了羽毛。

    “她醒过来了,夫人!”璐子尖叫着,差点丢下了仪景公主的脚,“她正在看我!”

    “我告诉过你不要担心。”季月夫人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传来,“只要喝了幽阳汤,她就无法导引真气,也不能动一下肌肉。这是我偶然发现的,不过这迟早能派得上用场。”

    这是真的,仪景公主瘫软在两人中间,像是个漏掉了一半填料的傀儡。她的臀部和一级级台阶磕碰着,但她既不能跑,也不能导引真气。

    仪景公主能感觉到真源,但想要拥抱它就如同想要用冻僵的手指从镜面上捡起一根针。惶恐的感觉涌上心头,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边滚落了下去。

    大约这些女人要把她交给白袍众处决,但她无法相信白袍众会利用女人设下陷阱,等待着鬼子母自己跳进去。那么剩下的就是混沌妖皇的爪牙了,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她们是服侍原属于全丹派的玄女派鬼子母。

    除非湘儿能逃出去,否则她一定会落入玄女派的手里;但如果湘儿逃走,她就没办法依靠任何人了。而她现在既不能动,也无法导引真气。

    突然间,仪景公主意识到自己正在用力尖叫,但却只能发出一串细弱的喵喵声,而压抑住这种冲动更耗光了她剩余的所有力气。

    湘儿了解所有关于草药的知识,她总是这样说的。为什么她没能分辨出那是什么茶?不要再这样哀嚎了!

    仪景公主脑海里那个微小而坚定的声音像极了李嬷嬷的训斥。一头在围栏下面尖叫的小猪只能吸引狐狸的注意,让它白白浪费掉逃跑的机会。

    仪景公主拼命想要拥抱太一,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现在却像她想要碰触阳极之力一样困难。她仍然坚持着一次又一次地努力,这是她现在惟一能做的事情了。

    至少季月夫人看上去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她们把仪景公主扔到一张单人床上,这里是一个只有一扇窗户的小房间。

    季月夫人一把她扔下,就立刻拖着璐子走出了门,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仪景公主的头从床边落下,她能看见另一张单人床,一只高橱柜和橱柜抽屉上失去光泽的黄铜把手。她还能转动眼睛,但却没办法移动一下头。

    只用了一小会儿时间,那两个女人就回来了。她们气喘吁吁地抬着湘儿,把她扔到另一张床上。

    湘儿的脸部肌肉松弛,脸颊上闪烁着泪光,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其中也夹杂着恐惧。

    仪景公主希望愤怒能在湘儿的心里占上风,在可以导引真气的时候,湘儿比她还要强大。大约湘儿能摆脱她们现在这种惨状,那些泪水一定是因为愤怒才流出来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这感觉不太对

    季月夫人要那个瘦姑娘留在这里,她自己又跑了出去。这回她拿来一只托盘,并把它放在那个橱柜上。

    托盘里放着那只黄色的茶壶、一只杯子、一个漏斗和一个高沙漏。“现在,璐子,你要记住,每当那个沙漏倒空的时候,就给她们各灌两两茶进去。一定不能耽误,记住!”

    “为什么我们不现在就灌呢,夫人?”那个姑娘扭动着双手,哀鸣着说道,“我觉得要她们睡觉,我不喜欢她们看着我。”

    “她们如果睡下去,就会像死人一样不会动弹了,姑娘,而我们还要让她们能走路。等到送走她们的时候,我会再处理她们的。她们会因此感到头痛和腹痛,但这些远远不及她们应得到的惩罚。”

    “但如果她们能导引真气了呢,夫人?如果她们那样做呢?她们正在看着我。”

    “不要胡说了,丫头。”季月夫人爽快地说道,“如果她们能,她们现在为什么不做?她们就像是麻袋里的小猫一样无助。只要你没出差错,她们就会一直保持现状。现在,照我说的去做,知道吗?我必须去找老陈逆,让他放鸽子出去。然后我还要做一些安排,但我会尽快赶回来。你最好再煮一壶叉根。我会从后门出去,关上店门,大约会有人闲逛进来,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季月夫人离开之后,璐子在两名俘虏面前站了一会儿,仍然在扭动着双手。然后她一回身也跑出了房间。最后,她的喘气声也沿着楼梯逐渐消失了。

    仪景公主能看见湘儿的眉间渗出了汗水,她希望那是因为湘儿在努力着,而不是因为闷热的空气。

    努力啊,湘儿。她自己也在努力向真源伸展,笨拙地在头晕目眩的脑壳中摸索着,失败,再次努力,再次失败……这感觉不太对,湘儿,努力!努力啊!

    除那只沙漏之外,仪景公主看不见其它任何东西。沙子不断地落下,每一粒都代表着她的又一次失败。最后一粒沙落下了,但璐子没有回来。

    仪景公主更加拼命地挣扎着,她要碰到真源,她要挪动身体。她左手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好的!又过了一小会儿,仪景公主能将手抬起来了,虽然只抬起一寸就落了回去,但它毕竟是动了。又用了一下力,她能转动头颅。

    “努力。”湘儿含混地呢喃,仪景公主只能勉强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湘儿的双手正紧紧地抓住她身下的床单,她好像是正在挣扎着要坐起来。她甚至连头还抬不起来,但她正在努力。

    “好。”仪景公主拼命想说出来,但她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更像是一声呻吟。

    缓缓的,她把手举到了自己能看见的地方,然后坚持让手停在那里。一阵成功的颤栗涌过全身。害怕我们吧,璐子,在厨房里多留一段时间吧,然后……

    房门打开了,璐子走进来的时候,仪景公主发出一阵挫败的啜泣。她已经几乎要成功了。那个姑娘看了她们一眼,害怕地尖叫一声,立刻就冲向那个高橱柜。

    仪景公主想要与她战斗,但璐子没费多大力气就打掉了她伸出的双手,又同样轻易地将漏斗插进了她的嘴里。即使这样,瘦姑娘还是像正在狂奔一样大口喘着气。

    又冷又苦的茶汁充满了仪景公主的口腔,她抬头瞪着璐子,脸上露出与那个姑娘一样慌乱的神情。但恐惧产生的决心让璐子一直逼迫仪景公主张开嘴,用漏斗狠命戳着她的喉咙,直到她把茶汁全部咽下去。

    当黑暗向仪景公主袭来的时候,她能听见液汁激烈的搅动声从湘儿那里传来。

    当仪景公主的眼睛再次睁开时,璐子已经不见了,沙砾再次从琉璃的细眼中漏下。

    湘儿的黑眼睛瞪得大大的,虽然仪景公主说不出那究竟是因为恐惧还是愤怒。不,湘儿不会放弃的,这正是她敬佩湘儿的原因之一。湘儿就算上了断头台也不会放弃挣扎的。仪景公主想,我们两人都已经上了断头台!

    仪景公主因为自己远比湘儿软弱而感到羞愧,她有一天会成为锡城古国的女王,现在却因恐惧而想要大声嚎叫。她没有这样做,即使是在她的心里也没有这样做,她只是在顽固地尝试挪动自己的肢体,尝试碰触太一,但她真的想哀嚎。

    这么软弱,她怎能成为一位女王?再一次,她向真源伸展,再一次,再一次。她在与那些沙粒赛跑,再一次。

    又一次琉璃漏斗的上半部分空了,而且璐子也不在。尽管缓慢,但她也到了能够抬起手和头的界限!

    虽然它们立刻又落了回去。她能听到湘儿低弱的咕哝声,而她确实能听懂其中一大部分了。

    房门再次被撞开,仪景公主抬起头,绝望地盯着门口————随即她张大了嘴巴。谢铁嘴像故事中的英雄那样站在那里。

    他一只手牢牢地抓着就要昏过去的璐子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仪景公主欢喜地笑了,但她的笑声却像是一只小青蛙在呱呱叫。

    谢铁嘴一把将那个瘦姑娘推到房间的角落:“你留在这里,否则我就用这把刀子剥了你的皮!”

    他两步就走到仪景公主身边,把她的头发抚到脑后,担忧布满了他满是皱纹的脸颊。“你给她们吃了什么,姑娘?告诉我,否则————”

    “不是她,”湘儿低声说道,“是另一个,已经走了。帮我起来,我必须要走。”

    谢铁嘴离开了仪景公主的身边,仪景公主觉得他似乎非常不想这样做。他又一次威胁地向璐子晃了晃他的匕首,随后那把匕首就消失在了他的袖子里。

    瘦姑娘在墙角缩成一团,仿佛永远也不想动一下的样子。谢铁嘴从床上拖起湘儿,帮她站稳,又扶着她在房里走了几步。湘儿仍然只能拖着脚步,无力地靠在他身上。

    “很高兴能知道这个被吓坏的小猫没有陷害你们。”谢铁嘴说,“如果是她干的……”他摇了摇头。毫无疑问,如果湘儿和他说了实情,他会瞧不起她们的。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会抓住她

    仪景公主绝不打算告诉他实情。“我发现她慌乱地冲上楼,根本就没有听见我在背后跟踪她。让我不太高兴的是,另一个逃走了,李药师没有看住她,这不是件好事。她会带其它人来吗?”

    仪景公主翻过身,“应该不会,谢铁嘴。”她的声音也像湘儿一样含混不清,“她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

    再过一会儿,她就能坐起来了。她转头看着璐子,那个姑娘几乎要缩到了墙里去。“白袍众……会抓住她……就像抓我们一样。”

    “李药师?”湘儿问。她瞪着说书先生,脑袋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晃动,不过说话已经没有困难了。“我告诉过你们,要待在马车那里。”

    谢铁嘴生气地吹起胡子:“你要我们安放好买来的东西,这种事用不了两个男人。李药师跟着你们,结果没有一个人回去,我就出发去找他了。”

    谢铁嘴又哼了一声。“他知道镇里有很多敌人,但他决定一个人跟着你们,把偷懒鬼拴在马车后面。我把它骑来了,算是运气好,我们正好需要这匹马带你们两个离开这里。”

    仪景公主发觉自己差不多可以坐起来了。她一点一点地揪着床单坐起身,但想要站起来的努力几乎又让她躺回床上。她仍然无法碰触太一,脑袋也仍然像是一只柔软的枕头。湘儿开始把身子挺直了些,好抬起自己的脚,但她也还是要靠在谢铁嘴身上。

    又过了不久,李药师走进房里。他拿着匕首,同时还推着季月夫人。“她从后面栅栏上的一道门进来,以为我是个小偷,我觉得最好是把她带进来。”

    看到房里的人,裁缝的脸色变得惨白,一双显得更黑的眼睛几乎凸出眼眶之外。她不停舔着嘴唇,抚弄着裙子,还不时瞥几眼李药师的匕首,似乎是在盘算着是不是应该逃跑。

    但大部分的时候,她关注的焦点还是仪景公主和湘儿,不知该痛哭流涕还是该昏过去。

    “把她推到那里去,”湘儿朝着仍然在房角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璐子点点头,“再帮一下仪景公主。我从没听说过幽阳汤这种东西,但走路似乎能帮助消除麻痹的效果,走路可以除掉许多~毛病。”

    李药师用匕首指了一下那里,季月夫人急忙跑过去,坐到璐子身边,同时她还在不断舔着嘴唇:“我也……不愿意……这样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们要知道,我只是奉命行事。”

    李药师轻轻扶着仪景公主站起身,又走了几步,来到谢铁嘴和湘儿身边。仪景公主希望扶着她的能是谢铁嘴,李药师扶住她腰的双臂实在太亲密了。

    “谁的命令?”湘儿厉声问道,“白塔中谁是你的主子?”

    裁缝看上去很害怕,但她坚定地闭上了嘴。

    “如果你不说,”湘儿皱起了眉,“我会让李药师对付你,他是晋城的捕盗者,他像白袍众的圣火判官一样知道该如何从犯人嘴里掏出口供。是不是,李药师?”

    “需要用绳子绑住她,”李药师露出一脸邪笑,让仪景公主差点想从他身边逃开,“还要找些麻布塞住她的嘴,直到她愿意说话,要有热油和盐……”捕盗者的笑声几乎让仪景公主的血液凝固。“她会说的。”季月夫人僵硬地靠在墙上,盯着李药师,眼睛睁大到了极限。在璐子眼里,李药师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八尺高、长着弯角的黑水修罗。

    “很好,”等了一会儿,湘儿说,“你应该能在厨房里找到你要的一切,李药师。”仪景公主用惊骇的目光看着湘儿和捕盗者。他们肯定不会是真的要……湘儿不会的!

    “洵美夫人,”裁缝突然大声喊了出来,她有些结巴地继续说道,“我的报告都是送到洵美夫人那里去的,是在嘉荣城城里一家叫作‘迎客四方’的客栈里。陈逆负责看护为我携带讯息的信鸽,他住在镇子边上。他不知道我的讯息会送给谁,从谁那里接受命令,他也不会想知道这个。他的老婆有癫痫病,而且……”她闭上了嘴,一边哆嗦一边看着李药师。

    仪景公主认识洵美夫人,或者至少是在白塔见过她。那是个瘦小、安静的女人,很容易就会被人忘记她在那里;她也是个和蔼的女人,每隔六、七天,她总会抽出一天让孩子们带着他们的宠物去白塔,由她给那些宠物治病。

    没人能相信这样的女人会属于玄女派。不过,她们知道的另一名叫作蛇姑的玄女派鬼子母也很喜欢猫,经常会去照顾那些流浪猫。

    “洵美夫人。”湘儿狠狠地说,“我觉得要更多的名字,无论是白塔里,还是白塔外的。”

    “我……不知道了。”季月夫人虚弱地说。

    “我们会查清楚的,你成为魔尊的爪牙多久了?你侍奉玄女派多久了?”

    璐子愤怒地高喊道:“我们不是魔尊的爪牙!”她瞥了季月夫人一眼,将身体离开她两步,“至少,我不是!圣火昭昭,圣火耀耀!我不是魔道中人!”

    另外那名犯人的反应一点也不比璐子弱,如果说她的眼睛刚才只是凸出来,现在简直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了。“黑————你是说,它真的存在?但白塔一直都否认……咦,我问过洵美夫人的,就在她选定我作为全丹派眼线的那天问的,结果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有办法停止哭泣,从床上爬起来。我不是……不是……魔尊的爪牙!绝不是!我侍奉的是全丹派!全丹派!”

    仪景公主仍然靠在李药师的臂膀上,她和湘儿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当然,任何魔尊的爪牙都会否认自己的身份,但她们的声音里似乎包含着真实的成分,她们对于这个指控所表示的愤怒几乎完全赶走了她们的恐惧。

    从湘儿犹豫的声音中,仪景公主听到了同样的想法。

    “如果你们侍奉的是全丹派,”湘儿缓缓地说,“为什么你们要给我们下药?”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有什么理由

    “是她。”裁缝朝仪景公主点点头,“一个月之前,我收到了她的肖像,那幅肖像和她抬起下巴、俯视旁人时一模一样。洵美夫人说她大约会用‘仪景公主’这个名字,而且很有可能会自称属于某个贵族家庭。”

    随着话一句句说出口,她对于被称为魔尊的爪牙的愤怒显得比刚才更加强烈了。

    “大约你是一位全丹派鬼子母,但她不是鬼子母,她只是一名逃走的见习使。洵美夫人说如果她出现,我就要立刻报告,并且报告有谁与她同行。我还要尽力拖延她的行程,甚至是抓她,以及她的同伴。她们怎么会要我抓一名见习使,我不知道,我相信就连洵美夫人也不知道我的幽阳汤!但这就是我接到的命令!她们说我就是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也要做到,即使那对我来说就是死亡!现在我真的死定了!你就等着丹景玉座来处置你吧,年轻人!她会处置你们所有人的!”

    “丹景玉座!”仪景公主喊道,“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那是她的命令,丹景玉座亲自下达的命令,白塔就是这样说的。据说是丹景玉座亲口说的,除了杀死你之外,我可以使用任何手段。等到丹景玉座抓住你们的时候,你会宁可早点死的!”她用力地点着头,表达狂怒的心情和对自己这番话的满意。

    “记住,我们现在不在任何人的手里,”湘儿冷冷地说,“你在我们手里。”但她的眼里有着和仪景公主一样震惊的神色。“这样做有什么理由?”

    湘儿的提醒让这名俘虏稍稍冷静下来,她无精打采地靠在璐子身上,现在两个人都得互相倚靠着对方,以免瘫倒在地。“没有,有时候洵美夫人会在命令中写明理由,但这次没有。”

    “你是要用药把我们一直囚禁在这里,直到有人来接我们?”

    “我要给你们穿上旧衣服,用马车把你们送走。”那个女人的声音里连最后一点反抗也消失了,“我送出一只鸽子告诉洵美夫人你们在这里,还有我做的一切。公孙拔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我打算给他足够的幽阳汤,让他一直把你们送到嘉荣城,或者是在半路上送给洵美夫人派来接管你们的鬼子母。他会以为你们是病了,只有那种茶能维持你们的生命,直到鬼子母为你们进行治疗。在奇肱国治疗病人的女人必须很小心,如果治愈的人太多,或者治愈效果太明显,就会有人说你是鬼子母,然后你的房子就会被烧毁,或者你会遭遇更大的灾难。公孙拔知道该管住自己的舌头……”

    湘儿让谢铁嘴扶着她向两名俘虏走近了一点,她直盯着裁缝:“那个讯息呢?那个真正的讯息呢?你放那个暗号不是为了引诱我们的。”

    “我已经把那个真正的讯息告诉了你,”裁缝虚弱地说,“那不会有什么害处。其实我也不知道它……求求……”突然间,她开始啜泣,和她的年轻同伴紧紧抱在一起,她们两个全都大声哭嚎起来:“求求你,不要让他往我们身上撒盐!求求你!不要撒盐!不,求求你!”

    “把她们绑起来,”湘儿厌恶地说,“我们下楼去说话。”谢铁嘴帮她坐到了旁边的床上,然后飞快地切开另一张床上的床单。

    两名俘虏很快就被背靠背地绑了起来,两个人的手都和对方的脚绑在了一起,嘴里也被绑上了床单。当谢铁嘴帮湘儿走出房间的时候,她们仍然在哭泣。

    仪景公主希望自己能像同伴那样灵巧地走出去,但她还要依靠李药师的扶持才不会绊倒在台阶上。看到谢铁嘴的手臂环抱着湘儿,她就感觉到一点小小的嫉妒。

    你是个愚蠢的小女孩。李嬷嬷的声音严厉地说道。我是个成熟的女人。她用非常坚定的声音说。虽然即使到了今天,她也不敢这样对她的老嬷嬷这样说话。我爱的是令公鬼,但他离这里太远了,而谢铁嘴见多识广,又很聪明,还……但她也觉得这种话实在太像托辞了。

    李嬷嬷如果听到这样的话,绝对会大声喷着鼻息,表示不能再容忍她这样的愚蠢了。

    “李药师,”她犹豫地问,“你到底打算用盐和热油干什么?”随后她又急忙说:“不要讲得太详细,大致说一下就好了。”

    李药师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她们同样不知道,她们会发挥比我更丰富的想象力,这只是一个审问小伎俩。我曾经见过一个强横的男人彻底崩溃,那时我是要去找一篮无花果和一些老鼠。但是,作为审讯者也要小心,为了逃避想象的恐怖刑罚,有些人会承认任何事情,无论是真是假。不过我觉得这两个人说的都是实话。”

    仪景公主的看法也和李药师一样,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用无花果和老鼠能干什么?她希望自己不要再多想了,她不想晚上因为这个而做噩梦。

    她们一到厨房门口,湘儿就挣脱谢铁嘴的扶持,蹒跚着走进去,开始在那个放着许多小罐的橱柜上来回翻找。仪景公主坐到一把椅子里。那只蓝色的小罐又被放到了桌上,旁边还有一口绿色的茶壶,但仪景公主竭力不让自己去看它们。

    仪景公主还不能导引真气,现在她可以拥抱太一了,但只要她一导引真气,太一就会从她的怀里滑开,但是至少她可以确信,上清之气迟早能回到她体内。在此之前,她一直都不敢去想那些茶汁最后会在她身上留下什么样的后果。

    “谢铁嘴,”湘儿一边说,一边掀起每只小罐的盖子,逐一往里面望去,“李药师。”她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仍旧头也不抬地说道:“谢谢你们,我开始知道为什么鬼子母需要护法了,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并非所有的鬼子母都有护法。凌日盟鬼子母因为能导引真气的男人所做的一切,认为所有的男人都受到了污染。一些其它宗派的鬼子母也不会要护法,大约是因为她们不会离开白塔,大约是她们不愿意找人代替已经死去的护法。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研究草药的是男人

    只有鼍龙派鬼子母可以约缚超过一名护法,仪景公主就想成为一名鼍龙派鬼子母,当然不是因为护法,而是因为鼍龙派称呼自己为战宗。相对而言,临月盟则是一心搜寻失落的知识,卿月盟着力于解决世界上各种现实的事务。

    鼍龙派姐妹们都在准备着投身于终极之战之中,就像她们在黑水修罗战争中那样英勇奋战,她们的对手将是新的惊怖庄主。

    那两个男人彼此对望着,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他们肯定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湘儿的一番呵斥。仪景公主几乎也被这番话吓呆了。湘儿不喜欢犯错,更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助,她总是能找到理由来责骂别人,这让她在别人眼里一直都是一棵多刺的石南,虽然她总是宣称自己习惯用理性与和蔼的态度说服别人。

    “是一位禁魇婆,”湘儿从一个小罐里捏出一撮粉末,嗅了嗅,又用舌尖舔了舔,“不知道这里的人对她有什么别的称呼。”

    “她们在这里没有名号,”谢铁嘴说,“研习你那种古老技艺的人在奇肱国并不多,这样做太危险了,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只会偶尔为之。”

    湘儿从橱柜底层找出一个皮口袋,开始从那些小罐中挑一些放进去。“那这里的人生了病去找谁?男大夫?”

    “是的。”仪景公主回答。在谢铁嘴面前表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总是让她感到很高兴。“在奇肱国,研究草药的都是男人。”

    湘儿轻蔑地皱起眉:“男人怎么可能知道治疗的事?我还宁愿要蹄铁匠给我做一套裙装呢!”

    突然间,仪景公主意识到她们一直都还没考虑过季月夫人说过的话。“不去想荆刺,并不代表它扎进你的脚时不会疼。”这是李嬷嬷喜欢说的一句谚语。“湘儿,你认为那个讯息是什么意思?欢迎所有鬼子母返回白塔?这听起来没有任何道理。”这不是她想说的,但至少她正逐渐接近主题。

    “白塔有它自己的规矩,”谢铁嘴说,“鬼子母所做的事情,自有她们自己的理由,那通常都不是她们公开说出来的理由,或者,她们什么都不会说。”当然,他和李药师知道她们只是见习使。他们都不会完全听从湘儿和仪景公主的吩咐,至少这也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内心的斗争明显地表现在湘儿的脸上,她不喜欢被别人打断谈话,也不喜欢有人替她答话,湘儿不喜欢的事情可以列出很长一张名单。但她在不久前还感谢过谢铁嘴,这个男人刚刚救过她,让她没有变成一袋被拖来拖去的雪里青,立刻又对他大声呵斥,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大多数时间里,白塔中都很少有做事有道理的人。”她悻悻然地说。仪景公主怀疑她酸溜溜的语气既是针对白塔,也是针对谢铁嘴。

    “你相信她说的吗?”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关于那些丹景玉座要不惜任何手段把我带回去的话。”

    湘儿看了仪景公主一眼,又移开了视线,但目光里已经透露出了同情。“我不知道,仪景公主。”

    “她说的是实话,”李药师转过一把椅子,跨坐在上面,又将手杖靠在椅背上,“我审问过许多盗贼和杀人犯,知道什么是实话。她不是太害怕,就是太生气,这两种时候都不可能说谎。”

    “你们两个————”湘儿沉重地呼吸着,将那个袋子扔到桌上,抱起双臂,仿佛是要强迫那两只手不要去揪自己的辫子,“恐怕李药师是对的,仪景公主。”

    “但丹景玉座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一开始就是她派我们离开白塔的。”

    湘儿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相信丹景玉座什么都干得出来,我真想让她在半个时辰里不能导引真气,到时候看看她是不是还那么蛮横。”

    仪景公主不认为这会有什么不同,想起那双充满威严的大眼睛,她怀疑湘儿即使得逞了,也只能赚回一身的青肿。“那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不同的宗派似乎在各地都有眼线,丹景玉座自己也有专属的眼线,在赶回嘉荣城的全程中都会有女人往我们的食物里添东西。”

    “只要我们的相貌和她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就可以了。”湘儿从橱柜上拿起一个黄色的罐子,将它放在桌上茶壶的旁边。“这是白桂鸡皮粉,它会平缓牙痛,也能让你的头发变得像黑夜一样黑。”仪景公主将一只手放在自己黄褐色的头发上,要染的是她的头发,不是湘儿的,她敢打赌!她恨透了这个主意,但这是个好主意。“在这些裙装前面做些绣工,我们就不再是商人了,而是两位携带仆人旅行的小姐。”

    “乘着装染料的马车?”李药师问。

    湘儿冰冷的目光告诉李药师,刚才那次相救的感激已经到此为止。“在桥另一边的一个院子里放着一辆四轮马车,我觉得它的主人应该愿意卖掉它。如果你能在有人偷走那辆染料马车前回到营地————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竟然把它就那样扔在那里!如果它还在,你就能从那里拿出一个钱袋……”

    陈无宇的四轮马车在车顶上绑了几只箱子,车后拴着一匹带鞍的马,被四匹马拉到答里呵的店铺前面,周围还伴随着几声冷冷的讥笑。

    通往骆驼城的商道中断之后,陈无宇就失去了一切,现在他只能靠给寡妇兰娘打零工勉强维生。镇里也没有人见过车上的那两个人,赶车的马车夫是个满脸皱纹的高个儿男子,有着白色的长胡子和一双冰冷、傲慢的眼睛。

    坐在马车夫旁边的是一名肤色黝黑、面容坚毅的男仆,他戴着骆驼城式的帽子。车一停,他就敏捷地跳下车,打开了车门。当两名女子拎着包袱从店铺里走出来的时候,讥笑声变成了窃窃的议论声。

    其中一名女子穿着绿丝长裙,另外一名穿着朴素的蓝色黄麻裙。她们两个全都用头巾包着头,让人看不见她们的头发。两名女子一出门就跳上了马车。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神秘的小姐

    两名拜火教众走了过来,想要询问这些陌生人是谁,但还在那名男仆爬上驭手座位时,马车夫已经挥起他的九节铜鞭子,高喊起了为小姐让路之类的话。

    急忙跳向路边的拜火教众还没听清楚小姐的名字,却已经绊倒在满是尘土的街道上。马车带着一阵隆隆的声音一路向霍山大道驰去。

    路边的人们仍然在窃窃私语着。神秘的小姐,带着她的女仆,在答里呵那里进行了采购,在拜火教众面前扬尘而去。在河湾村最近一段时间里,什么新鲜事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可以成为人们许多天谈论的话题。

    那两名拜火教众站起身,拍拍灰尘,很为这件事而感到恼火。最后,他们认为报告这样的事会让他们显得非常愚蠢;而且他们的队长不喜欢贵族,如果收到报告,大约会命令他们把那辆马车追回来,那么他们就必须在炎热的天气里赶上很长的一段路,去对付一名不知道属于哪个家族的傲慢年轻贵族。

    如果最后没有从那个贵族身上找到什么问题,贵族总是很狡猾的,受到指责的也不会是队长。所以他们只是希望人们的悄声议论不会传播得太广,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想过去审问一下答里呵。

    不久之后,公孙拔赶着他的马车驶进了那家店铺的后院。马车的帆布篷下面已经装好了各种长途旅行所需要的物品。在二十三年前的冬天,答里呵的确曾经治好过他一次严重的热病,但他真正欣然答应帮助她的原因。

    是因为比起守着一个只会唠叨的老婆和一个泼妇般的岳母,公孙拔宁愿做一次长途旅行,就算要到那个巫婆横行的城市也不要紧。答里呵要他来这里接人,他不知道要接谁,但他希望这次的旅程可以一直到达嘉荣城。

    公孙拔在厨房的门上敲了六次,走了进去,然后一直爬上楼梯才看见有人。在店铺的卧室里,答里呵和璐子躺在床上,还穿着衣服就在白天睡着了。不过她们的衣服上全都是皱褶,显得很乱。即使他用力摇了摇她们,她们也没有醒来。

    公孙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地上有一条床单,已经被撕成了打结的布条;为什么房间里有两口空茶壶,却只有一个杯子;为什么答里呵的枕头边有一只漏斗。不过他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他不知道。

    公孙拔回到马车上,思考着该如何处理用答里呵的钱买的那些东西,该如何去对付他的老婆和他老婆的妈。然后他就赶着马车上路了,他要去看看黑齿国,或者去三江口也好。

    不论发生过什么事,当衣衫不整的答里呵迈着蹒跚的步伐走进陈逆的房子,放出另一只腿上绑着细骨管的信鸽时,镇上已经恢复寂静。

    那只鸽子一直向东北方飞去,箭一般直飙嘉荣城。又思考了一小会儿,答里呵又将自己的报告重新写在一小片薄黄皮纸上,从另一只笼子里抓出一只鸽子,将纸条绑在它的腿上,把它放了出去。这只鸽子立刻就向西方飞去了。

    她曾经承诺过,要送过去她所有情报的副本。在这个艰难的时代里,一个女人为了能生存下去只有竭尽全力,而且这么做不会有什么害处的,就像她传给洵美夫人的那些报告一样。考虑着该如何消除自己嘴里的幽阳汤味,答里呵不会介意这份报告是否会对那个自称湘儿的人带来一点伤害。

    像平时一样在自己的园子里锄着地,陈逆并没注意到答里呵做了什么。也像往常一样,答里呵一离开,他就洗干净双手,走进屋里,拿起答里呵写字时垫在下面的另一张黄皮纸。在午后的阳光中,陈逆能看清上面的字迹。很快的,第三只信鸽就朝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一顶大草帽盖住了丹景玉座的脸,她只是任由成少卿引领着,穿过戎卢的上禄门。

    这时,太阳已经开始逐渐接近西方的地平线。这座城市高大的灰色城墙已经有一些破损了,她看见了两个地方的城墙坍塌到比栅栏高不了多少的程度。

    紫苏和桑扬骑马跟在她身后,离开难老泉之后的几十天里,她们两个都因为成少卿赶路的步伐而疲惫不堪了。成少卿想要得到控制权,而她们没费多少劲就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首领了。

    实际上,丹景玉座也并不在意由他决定早上何时出发、晚上在何时何地宿营,由他携带钱币,甚至是为他做饭,服侍他吃饭。即便如此,她仍然会对成少卿感到对不住。成少卿完全不知道丹景玉座对他有着什么样的计划。一条挂在钩子上的大鱼,为了引诱一条更大的鱼。丹景玉座残酷地想。

    在名义上,戎卢是三江口的首都,畴无余王的所在地,但三江口的庄主们虽然在嘴上说着效忠,却不会缴一分钱的税款给国主,也不会按照罗令公鬼的意愿去做任何事,三江口人民也全都是如此。

    三江口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小邦~国,这里的人民不会因为对国主的忠诚而团结在一起,王位也不断地易手。只是因为害怕云梦泽或锡城古国会吞掉他们,他们才不得不维持某种程度上的统一。

    在这座城市中纵横竖着许多道石墙,其中大多数都比城墙更糟糕。戎卢在数百年来的时间里一直在无序地发展,不止一次曾因为贵族内战而被瓜分。

    这是一座肮脏的城市,有许多宽阔的街道没有铺上石板,所有的街道上甚至还堆满了尘土。戴着高帽的男人和在裙子外面罩着围裙、露出脚踝的女人来回躲避着笨重的马车商队,孩子们则蹲在车辙边玩耍。

    与云梦泽和狐仙城、西方的海丹和北方的锡城古国的贸易让戎卢拥有活力。遍布城中的大片空地上紧密排列着一辆辆马车,其中有许多装满了被帆布覆盖的货物,另外一些空马车也在等着重新被装满。

    主要的街道上排满了客栈,以及充满马匹的马厩。这些建筑甚至比灰色石头的住宅和店铺还要多,所有建筑全都用蓝色、红色、紫色,或者是绿色的瓦片作顶。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直到我回来

    空气中充满了尘埃和嘈杂的声音、铁匠铺的击打声、马车的辚辚声和车夫的咒骂声,以及酒馆里喧狂的笑声。已经滑向地平线的太阳仍然炙烤着戎卢,空气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这里永远也不会下雨了。

    当成少卿终于选中了一家名叫“九马难追”的绿屋顶客栈、转进它后面的马厩场院、跳下马时,丹景玉座也带着感激的心情爬下了马鞍,又有些犹豫地拍了拍这匹长毛母马的鼻子,她很怕卷卷会咬她。

    在丹景玉座的印象里,骑在一匹牲口的背上根本没办法旅行。一艘船会在你转舵的时候拐弯,一匹马则会按自己的念头行进。船从不会咬人,卷卷也没咬过她,但卷卷是能咬人的。

    不过,最初那可怕而紧绷的几天已经过去了,她确信那时桑扬和紫苏都在背后讥笑她下马后那种蹒跚的步伐。现在骑过一天的马之后,她仍然觉得自己被痛打了一顿,只是她已经能够把这种感觉隐藏起来了。

    成少卿开始和马厩里一名身材瘦削、满脸雀斑、上身只穿着一件皮背心的老马夫讨价还价的时候,丹景玉座走到桑扬身边,低声说道:“如果你想练习你的伎俩,接下来半个时辰,就在史林的身上练习吧!”

    桑扬怀疑地看了丹景玉座一眼,然后叹了口气,点点头。自从离开难老泉之后,桑扬曾在几个村子里使用过她的微笑和媚眼,但成少卿甚至不曾多看她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迈着那种窈窕婀娜的步子,牵着她脖颈曲线优美的灰马,微笑着向成少卿走去。

    丹景玉座不知道桑扬是怎样表现出这些体态的,看上去,就好像她身上的一些骨头已经没有任何硬度了。

    丹景玉座走到紫苏身边,用同样低微的声音说:“史林和马夫一说完话,就告诉他,你要去屋里找我,然后向前跑,离开史林和花可贞,直到我回来。”

    客栈里传来巨大的喧嚣声,听起来足以隐藏一支军队,肯定也足以掩盖住一个女人的缺席。紫苏的眼里露出那种骡子的固执,她张开嘴,毫无疑问是要问为什么。丹景玉座则抢在她之前说道:“按我说的去做,赛桦楠,否则我就让你在给他端盘子之外,再负责为他擦靴子。”那种固执的目光还留在紫苏的眼里,但她还是沉着脸点了点头。

    丹景玉座将卷卷的缰绳放进紫苏的手里,匆忙地跑出院子,朝她希望是正确的方向跑去。在这种燥热而充满尘埃的空气中,她不想找遍整座城市。

    街道上充满了由六辆、八辆,甚至是十辆重型马车组成的车队,车夫们抽打着九节长鞭,咒骂着马匹和在马车间穿行的人们。衣着粗糙的民众和穿着长衫的车夫混杂在一起,不时调笑着经过他们面前的女人。

    女人们穿着彩色的或是有花纹的围裙,将头包在颜色鲜亮的丝巾里,目不斜视地走着,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另一些没有穿围裙的女人,头发松松地垂在肩头,裙摆距离地面足有一尺或更多。对于男人们的戏弄,她们的回答往往更加粗鄙。

    当意识到一些男人戏弄的对象是她自己的时候,丹景玉座愣了一下。她并不感到气恼,因为她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他们的空间,她只是还不适应自己的变化。

    男人居然会觉得她有吸引力……她看见一家店铺脏污的窗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像————一个戴着草帽的白皙姑娘。她现在很年轻,就她所知,不止是在外表上年轻,而是一个真正的年轻人,比紫苏大不了多少。就她在白塔外的一般生活阅历而言,她真的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

    这是被遏绝后得到的优势。她对自己说。她曾经见过许多女人,为了能够年轻十五岁或二十岁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大约有些人甚至会认为用遏绝换取青春是个公平的交易。

    她发现自己经常会向自己陈述这些优势,仿佛是要让自己相信这些都是真的。比如,现在她就脱离了三誓的束缚,可以说谎了,而且就连她自己的父亲也无法认出她来。

    现在年轻的她和她从前年轻时并不一样,成熟的过程所造成的改变依然存留在她的身上,只是因为年轻而显得柔和了。以冷静客观的态度来看,她认为自己应该是比从前当姑娘时更漂亮了,而她以前得到的恭维通常只是说她英挺,很少有人说她漂亮。

    她还不能将现在这张脸与她————与丹景玉座联系在一起,只有她的思想还是原来的,她在一生中积累的知识没有半分缺损。在她的头脑里,她还是她自己。

    戎卢的一些客栈和酒馆有着诸如“归园客栈”、“醉生楼”,或者“凝香馆”这样的名字,都挂着花哨、俗气的招牌。另外一些酒馆的名字则根本不该出现在公共场合里,其中算是最含蓄的一块招牌上写着“烟雨春宾悦”,上面还画着一个古铜色皮肤、撅着嘴唇的女人————腰部以上竟然是全裸的!

    丹景玉座很想知道桑扬会怎样看待这些招牌,但想到那个女人现在的样子,大约她只会从中学习到一些新鲜的手腕。

    最后,在一条和主街一样宽的侧街上,就在一道倒塌的内城墙缺口外,她找到了那家她要找的客栈。粗灰石砌成的三层建筑,覆盖着紫色的瓦片,门旁的招牌上绘着一名身材丰满得夸张的女子,只用自己的头发遮掩着极少的一部分身体,跨~骑着一匹无鞍的马。丹景玉座一看见那个店名,就立刻把它忽略了。

    走进店里,大厅里因充满了铜烟锅里飘出的烟气而显出一片幽蓝的色泽。一群群男人聚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发出粗嘎的笑闹声,不时还要捏一下送酒的女侍,而女侍们只能一边竭力躲避着,一边装出带着苦味的笑容。

    在一架扁琴和一支竹笛的伴奏下,一名年轻女子正在这个长形房间一端的一张桌子上边舞边唱,但歌声和乐声几乎完全被男人的喧嚣声淹没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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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