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圣师魔命TXT下载圣师魔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圣师魔命全文阅读

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我会继续试试

    她犹豫了一下,湘儿不希望她把下面的话说出来,但瑶姬不会逃避任何即使是非常恐怖的可能性。

    “或者是她知道了我正在盯着她,她能隐藏自己,她被称作蜘蛛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是“燕痴”一词在传说纪元的真义————一只结网的小蜘蛛,她把网结在秘密的地方,她的毒牙可以在心跳之间就杀死目标。

    突然间,湘儿仿佛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她开始剧烈地打哆嗦。她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冷,不是害怕,但湘儿仍然努力地控制着让身上只穿着那套单薄的骆驼城长裙。

    如果不这样做,她害怕自己会突然发现身上已经套上了铠甲。即使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也会让她感到羞愧,更何况现在正有一位勇敢不亚于温去疾的女性,用深邃的眼睛冷静地望着她。

    “如果她一直隐藏自己的话,你是否还能找到她,瑶姬?”她一定要问清楚这一点,如果燕痴知道自己成为了狩猎的目标,那么现在继续捕猎她就像是握着木棍在杂草中寻找一头狻猊。

    瑶姬毫不迟疑地回答:“大约,我会继续试试。”她提起自己的银弓,“现在我必须走了,我不想在她们到来的时候被看见。”

    湘儿将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如果你让我告诉她们,应该会有好处,那样我就能与半夏和智者们分享你告诉我的关于弃光魔使的信息,她们可以把这些告诉令公鬼。瑶姬,令公鬼需要知道————”

    “你答应过的,湘儿。”那双坚冰一样的亮深邃的眼睛显示出绝不妥协的神情,“按照规定,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住在夜摩自在天。因为和你交谈,我已经打破了许多规则;为了帮助你,我打破了更多的规则。然而,我不能在你和暗影战斗的时候袖手旁观,我到底在多少个人生中进行着这场战斗,就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我还是要尽量遵守规则,你也一定要遵守你的承诺。”

    “当然,我会的,”湘儿忿忿地说,“除非你允许我说出去,但我请你务必————”

    “不!”

    瑶姬消失了,湘儿的手刚刚还放在白色衣袖上,现在手心里却只剩下了空气。她在心里骂了几句从谢铁嘴和李药师那里听来的粗话,即使仪景公主偷听这些话,她也一定会立刻就责备那个姑娘的,更别提开口说了。

    现在再喊瑶姬的名字已经没有用,她八成不会回来的。湘儿只希望下一次她或者仪景公主叫她的时候,她还能出现。

    “瑶姬!我会遵守诺言的,瑶姬!”

    她应该能听得到,大约等下一次见面时,她就能查出一些燕痴的动静了。湘儿其实有些希望瑶姬不要查出什么结果,至少,现在还没有证据说明燕痴正在夜摩自在天中有所行动。

    蠢女人!“不去找蛇,就不要抱怨自己被蛇咬。”她真的希望有一天能见见仪景公主的那位老嬷嬷。

    空旷的大厅,所有那些粗大的抛光石柱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让她感到无比的压抑。如果这里真的有别人,瑶姬一定会知道的。

    湘儿发觉自己正在抚平腰间的裙摆,为了从脑海里摆脱那双不存在的眼睛,她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衣服上。她应该穿上孔阳第一次看见她时那种结实的红河黄麻裙,或者是他承认对她的爱时那身有简单刺绣的衣裙。但她想让孔阳看到她穿着这种丝衣的样子,如果看到她穿这身衣服的人是他,那就没有什么可以害羞的了。

    一面立镜出现在湘儿面前,映出了她的全身,她在镜子面前来回转身,又回头看看自己在镜子里的背影。黄色的胸衣紧紧地裹住她的身体,让全身曲线更加明显,思尧村的女事会如果看见她穿着这身衣服,一定会把她揪去进行一次认真的私人交谈,无论她是不是禁魇婆。

    但这样真的很美丽。在这里,只有湘儿一个人,她能够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点习惯了在公众场合穿上这样的衣服。你竟然喜欢这样。湘儿大声地斥责自己,仪景公主可能是正在变成婊~子,而你已经变成婊~子了!

    但这样真的很美丽,而且这样不一定就像她往常说的那样会很下流。她的领口又没有像占西留候那样,几乎开到了肚脐上。好吧,大约夜娇靡确实没有把领口开到那么低,但她的衣着实在不是女人应该穿的。

    湘儿也听说过白水江城女人的衣着,就连骆驼城人也说她们非常不像样。随着这种想法,黄色的云锦胸衣变成了一片轻纱,她的腰间系上了一条金线细腰带,她的双颊立刻变得通红。

    太薄了,几乎已经完全透明,这套裙装可不止是能挑逗人心而已了。如果孔阳看见她穿得像现在一样,他就不会胡说什么他对她的爱是没希望的,他只能给她寡妇黑纱作为新娘礼物的傻话了。只要瞥上她一眼,他就会热血沸腾,他就会————

    “苍天在上,你穿的是什么,湘儿?”半夏带着害羞的语气问道。

    湘儿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过身,看见半夏和鬼斯兰。看见鬼斯兰感觉很糟,但即使换成其它智者也好不了多少。

    她俩正盯着她。

    那面镜子消失了,湘儿的衣着变成一套暗色的红河黄麻裙,衣料的厚度足以让她穿着这个过冬。压抑住被那两个人吓到或是羞愧————不,她只是被她们的突然出现吓到而已————的情绪,湘儿身上的衣服瞬间又改变了。白水江城的纱衫又回到她身上,然后立刻变成骆驼城的黄色云锦长裙。

    湘儿感到双颊像着了火一样滚烫,她们大约会以为她是个彻底的傻瓜,特别是在鬼斯兰面前,这位智者是个美人,拥有黄褐色的秀发和清澈的碧色眼睛。

    事实上湘儿并不在意这个女人的相貌,只是上次也是鬼斯兰陪半夏来和她见面的,那次鬼斯兰就嘲笑过她和孔阳的事,湘儿曾经为此而大为光火。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他很好

    半夏告诉她,在楼兰女人之中,那种说法不是嘲笑,但鬼斯兰确实是当着她的面夸奖了孔阳的肩膀、双手,还有他的眼睛。这只碧眼猫有什么权利去看孔阳的肩膀?

    湘儿并不是怀疑孔阳的忠诚,只是他是个男人,而且现在距离她很远,而鬼斯兰就在他身边,而且……她恶狠狠地禁止自己再这样推想下去。

    “孔阳————”湘儿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被烧焦了。你就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舌头,女人?但她没办法把这些话咽下去,特别是鬼斯兰也在这里的时候。半夏若有所思的微笑已经够让湘儿受不了了,但鬼斯兰竟敢直接就摆出一副谅解的神情。

    “他还好吗?”湘儿试着要故作镇静,但最后还是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他很好,”半夏说,“他只是担心你是否安全。”

    湘儿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完话之后就屏住了呼吸。即使没有鬼足缺和突阕楼兰那样的坏人,荒漠也是个危险的地方,而且孔阳~根本不知道何谓谨慎。他在担心她的安全?那个蠢男人真的以为她不会照顾自己?

    “我们已经到了奇肱国。”湘儿急忙说道,希望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先是乱说话,然后又是乱叹气!那个男人一定把我的理智全都偷走了!

    从另外两个人脸上,湘儿看不出自己的掩饰是不是成功了。

    “我们到了一个叫作山都的村子,在霍山东边,那里到处都是白袍众,但他们都没多看我们一眼。我们要担心的是另外一些事。”

    在鬼斯兰面前,湘儿必须小心地隐瞒一些事实,但她还是告诉了她们答里呵和那名眼线收到的奇怪讯息;还有季月想要用迷药抓住她和仪景公主的事。湘儿没有告诉她们实际上季月已经成功了,当着鬼斯兰的面,她没办法承认这一点。

    湘儿暗想,苍天啊,我在干什么?我这辈子从来都没对半夏说过谎!

    湘儿当然不能在智者面前说出她们推测中这件事的起因————白塔要捉回逃跑的见习使,智者们都以为她和仪景公主是正式的鬼子母。但她还是设法用暗示让半夏了解到事实。

    “这大约是某个关系到锡城古国的密谋,但仪景公主和你我有一个共同点,半夏,我觉得我们应该像仪景公主一样小心这件事。”半夏缓缓地点点头,她看上去很震惊,这不算是不合理的反应,但她应该是知道了。“幸运的是,当时那杯茶的味道引起了我的怀疑,她想用幽阳汤迷倒像我这样熟悉草药的人,当然是自讨苦吃。”

    “计谋连着计谋,”鬼斯兰喃喃地说,“我觉得,巴蛇的形象代表了你们鬼子母,总有一天,你们会不小心把自己吞掉的。”

    “我们也有讯息要告诉你。”半夏说。

    湘儿不知道半夏为什么要急着说话。她想,我才不会任由这女人诱使我发脾气,而且我肯定不会为了她侮辱白塔生气。湘儿将手从辫子上挪开。半夏说的事情已经将发火的事彻底从她的脑子里挤走了。

    鬼足缺越过了世界之脊,这肯定是非常严重的事件,而令公鬼紧随其后的行动更让湘儿感到紧张。现在令公鬼正朝章嘉隘口急行军,楼兰军队每天在第一缕阳光出现之前出发,一直到黄昏过后才会宿营,鬼斯兰说他们很快就要到达世界之脊了。

    如果两股楼兰势力在雨师城开战,只会让那里的状况如同火上浇油一般更趋恶化。如果令公鬼一意孤行,坚持这疯狂的计划,一场新的楼兰战争肯定就要爆发了。

    疯狂,不,令公鬼一定还没疯。不管怎样,他必须维持住健全的心智。

    我已经多久没担心过该如何保护他了?湘儿有些苦涩地想,而现在我却只想着让他能保持着清醒的理智去参加终极之战。

    其实这对湘儿来说并不是惟一的原因,虽然这确实是原因之一。令公鬼的身份是无法替代的。老天爷可是真会安排麻烦,我像丹景玉座和她的手下们一样坏了!

    但真正让湘儿吃惊的是纯熙夫人的状况。“纯熙夫人听从令公鬼的一切吩咐?”她难以置信地说。

    半夏戴着那条可笑的楼兰头巾,用力地点了点头:“昨晚他们吵了一架,纯熙夫人仍然想说服令公鬼不要跨过龙墙,最后他命令纯熙夫人站到外面去,直到让自己冷静下来。纯熙夫人的表情就像是吞掉了自己的舌头,但还是照做了。不管怎样,她在夜晚的帐篷外面待了半个时辰。”

    “这是不妥当的。”鬼斯兰用力地整了整披巾,“男人不能命令鬼子母,正如同他们不能命令智者,即使是朅盘陀王也不行。”

    “他们不能。”湘儿表示同意,随后她急忙狠狠地闭上了嘴巴,免得为自己为刚才冲口而出的话目瞪口呆。

    就算令公鬼命令她为他跳舞,我又干什么要关心?她一直都在操纵着我们为她跳舞。虽然令公鬼这样做是不对的。我不想成为鬼子母,我只想再多学一些治疗的知识。我还是我,让令公鬼去命令她吧!不过,这确实是不妥当的。

    “至少现在他会和纯熙夫人说话了。”半夏说,“以前只要纯熙夫人走到距离他十步以内,他就会蛮横得不得了。湘儿,现在他的脑袋每天都会胀大一圈。”

    “从前我认为你会跟随我做一名禁魇婆的时候,”湘儿带着挖苦的语气说道,“我教过你该如何对付胀大的脑袋。你这样做,对他只有好处,即使他已经变成了那片草原上牛群的蛮牛之王也一样,大约那正是他倒行逆施的原因。那些国主们如果忘记了他们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一般人时,他们就会做出许多蠢事来。不过如果他们只记得自己是个君王,而忘记自己也是个凡人时,结果就会更糟糕。必须有人提醒他们,他们像任何农夫一样,需要吃饭,会出汗,会流眼泪。”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尽量去做吧

    鬼斯兰玩弄着自己的披巾,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同意湘儿的看法,但这时半夏说道:“我试过了,但有时候他似乎根本变成了一个陌生人,即使是在他正常的时候,他那个傲慢的气泡也太厚了,根本就刺不穿。”

    “尽量去做吧!帮助他把握自己,大约是我们能对他和对这个世界做到的最好的事。”

    三个人之间出现了一阵寂静,湘儿和半夏不想去讨论令公鬼终将陷入疯狂的宿命。鬼斯兰也不可能喜欢这个话题。

    过了一会儿,湘儿才又说道:“我还有另外一些重要的事要告诉你们,我觉得,那些弃光魔使正在实行着某个计划。”

    这与瑶姬和她说的并不一样,湘儿说的就好像是她亲眼看到了兰飞儿和其它弃光魔使。实际上,她只认得出燕痴,大约还有万剑,虽然她只是在远处看见过他一次。

    她希望半夏和鬼斯兰都不要问她怎么能认出那些弃光魔使,或者是为什么她认为燕痴大约正在暗地里行动,不过她们两个根本就没有提到这样的问题。

    “你在梦的世界里逗留过很久吗?”鬼斯兰的眼睛如同两块绿冰。

    虽然半夏一直在旁边摇头,但湘儿还是毫无惧色地与智者对望着:“如果不这样,我就没办法监视那些尸冥等弃光魔使。”

    “鬼子母,你知道得很少,却尝试得太多。我们只教了你很少的东西,但就连那些东西我们也不该教给你。我有时很后悔同意进行这样的会面,未经训练的人不该被允许进入夜摩自在天。”

    “我自己探索的知识比你们教给我的要多得多。”湘儿努力让自己保持着冷静,“我自己学会了导引真气,我看不出进入夜摩自在天又会有什么不同。”

    湘儿只是因为气恼和顽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确实,她自己学会了导引真气,但她那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也无法灵活地运用上清之气。

    在进入白塔之前,湘儿用上清之气治好过一些人,但这都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完成的,直到纯熙夫人给她做出证明之后,她才知道这是上清之气的作用。

    湘儿在白塔的老师说,正是因为她的导引真气能力是自己摸索出来的,所以她只有在愤怒的时候才能导引真气。她向自己隐藏了自己的能力,她害怕这种能力,只有怒火能冲破这种被长久埋藏的恐惧。

    “所以你是那种被称为野人的鬼子母。”鬼斯兰在说出“野人”这个词的时候,语气里夹杂了另一种意味,但不管她是嘲笑还是表示可怜,湘儿都不喜欢。

    在白塔里,“野人”这个词很少会有赞扬的意思。当然,楼兰之中没有野人,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会找出每一个生来就带着上清之气天赋的姑娘,即使不接受训练,她们也迟早会获得导引真气的能力。

    智者宣称自己还会寻找每一个天生不具有这种能力、但通过后天训练也可以进行导引真气的姑娘,没有楼兰姑娘会因为未经训练的盲目导引真气而死亡。

    “你知道独自学习控制上清之气的危险,鬼子母,不要以为梦境中的危险就会更少些。对于那些不具备知识就硬闯进来的人,这里的危险大约更大。”

    “我一直都很小心,”湘儿生硬地说,她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听这个灰发楼兰泼妇的唠叨,“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鬼斯兰。”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像她刚刚到我们身边时一样任性、顽固。”智者给了半夏一个很是亲切的微笑,“我们花了许多力气才磨掉她的锐气。现在她学习得很快,虽然还是难免会犯下很多错误。”

    半夏愉快的笑容消失了,湘儿怀疑正是因为半夏的笑容,智者才会加上最后那一句。

    “如果你想在梦境中穿行,”楼兰女人继续说道,“就来找我们吧!我们会磨掉你的锐气,再将知识教给你。”

    “我不需要训导,非常谢谢你。”湘儿礼貌地微笑着。

    “如果有一天菲尔多西知道你死了,他也不会活下去的。”

    湘儿如同被冰锥刺了一下心脏。菲尔多西是楼兰对孔阳的称呼,在古语里,这个词的意思是“单独的人”,或“独行者”,或“代表整个族群的人”,对于古语总是很难给出确切的翻译。厌火族人对于孔阳给予了很大的尊敬,因为这个男人绝不会放弃与暗影的战争,即使强大的敌人已经毁灭了他的国家。“你是个下流的战士。”湘儿喃喃地说道。

    鬼斯兰扬起一侧的眉弓:“我们是在战斗?如果是的话,那你就要知道,战场上只有胜利和失败。只有游戏才有规则。我希望你能承诺,你在梦里不会做任何事,除非先得到我们之中一个人的同意。我知道鬼子母不能说谎,所以我要你做出承诺。”

    湘儿咬紧了牙。说这句话很容易,也不必去遵守它,她还没有受到三誓的束缚,但这样就等于承认了鬼斯兰是对的。她不相信这名智者的话,她也不会做出这种承诺。

    “她不会承诺的,鬼斯兰。”最后半夏说道,“只要她一摆出这副母牛般的架势,即使你让她看到屋顶着火了,也无法把她从屋子里拖出来的。”

    湘儿瞪了半夏一眼。母牛!竟敢这么说我!她只是不想被别人当成布娃娃一样摆弄罢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鬼斯兰叹息了一声:“那么好吧!但你最好记住,鬼子母,你在夜摩自在天里只是个孩子。来吧,半夏,我们必须走了。”当她们消失的时候,半夏的嘴角揶揄地抽动了两下。

    突然间,湘儿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改变了,这不是她自己干的。那个智者很了解夜摩自在天,她可以改变自己身外的东西。现在湘儿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上衣和一条暗色的裙子,但和刚刚离开的两个女人身上穿的不一样。

    这条裙子的下摆只到膝盖,她的鞋袜都不见了,头发在耳侧被编成了两根辫子,上面还系着黄色的缎带,一个脸部有着雕刻彩绘的布娃娃被放在她的赤脚旁边。

    湘儿听见了自己磨牙的声音,这样的事情在以前发生过,她从半夏那里打听出这是厌火族人给小姑娘穿的装束。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如果他

    湘儿恼怒地将衣服换回骆驼城黄色丝裙,这一次,它将身体裹得更紧了。

    她一脚踢开那个布娃娃,布娃娃飞了出去,消失在半空中。那个鬼斯兰大约真的看上孔阳了,厌火族人似乎全都认为孔阳是个英雄。

    高领变成了一圈厚厚的绢丝花边,深陷的领口一直开到了湘儿的胸前的沟。如果那个女人向他微笑……如果他……湘儿突然发现这身衣服上的领口正在飞快地向下敞开,她急忙用力将它停住,虽然没有完全闭合已经敞开的裂缝,但也可以让她不至于满面通红了。她又觉得胸衣已经紧得让她无法呼吸,只好再做出改动。

    湘儿不懂,她真的一定要得到那些智者的许可吗?去乞求她们给自己能做某件事的权力?难道不是她打败燕痴的吗?她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显得非常震惊,但她们显然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

    如果瑶姬不能查出白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约她自己能去看看。

    湘儿小心地在脑子里描绘出丹景玉座书房的外观,就像她在入睡前想象秦望石髓大厅那样。什么都没发生。她皱起眉头。她应该被脑子里的想象带到白塔去,直接进入那个被她描绘出来的房间。她又试了一次,这回她想象的是一个她曾经去过许多次的房间,虽然那个房间从没让她高兴过。

    秦望石髓大厅变成了初阶生导师的书房,这是一个铺着暗色嵌板的小房间,房里摆满了朴素、结实的家具,这些家具都已经换过了许多代主人。当初阶生犯下的过失不足以用擦地板和清扫花园来补偿时,犯错的人就会被送到这里;而见习使只有在犯下大得多的错误时才会被叫到这里来。不管脚步多么沉重,她还是要来,因为拒绝的后果只会招致更加严厉的惩罚。

    湘儿不想去细看这个房间,每次浣花夫人在这里都会对她的固执大加斥责一番,但她发现自己正望着墙上的镜子。当浣花夫人大谈遵守规则、尊重长辈之类的话时,初阶生和见习使只能在这面镜子里看见自己泪水滂沱的样子,这些要遵守的规则和要时刻保持的尊敬总是让湘儿麻烦不断。

    镜框上斑驳的镀金说明它在百年战争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大约还可以上溯到世界崩毁的时候。

    湘儿这身骆驼城衣裙很漂亮,但任何看到她穿着这身衣服的人肯定会产生怀疑,即使是白水江城女人在前来拜谒白塔的时候,都会谨慎选择自己的衣饰。

    无论是谁,即使是在做梦的时候进入白塔,也一定会表现出他们最良好的举止。不过湘儿不太可能在这里见到什么人,除非是偶然梦见自己进入夜摩自在天的人。

    在半夏之前,白塔很久都没有人能够以自己的力量进入梦的世界,上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鬼子母是灵槐夫人,她在四百年以前就死了,而在琼霄夫人和她的同党从白塔中偷走的密炼法器里,还有十一件密炼法器的最后研究者是灵槐夫人。

    另外两件同样由灵槐夫人研究过的密炼法器,现在已经被她和仪景公主夺了回来,这两件密炼法器都可以帮助炼气士进入夜摩自在天,所以最好假定另外那十一件也有同样的功能。

    琼霄夫人一党不太可能再从梦中回到白塔,但如果因此而掉以轻心,那就太危险了。说到这件事,除了被灵槐夫人研究过的,还有另外一些密炼法器也被琼霄夫人偷走了,湘儿不知道它们有什么作用。对密炼法器的记录经常是很模糊的,让人难以理解,而存留在白塔中的密炼法器很可能也在其它玄女派鬼子母的手里。

    湘儿彻底改变了衣着,现在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黄麻长袍,袍子的质料很软,并不特别精美,在袍襟上有七种颜色的镶边,每种代表了一个宗派。如果她看见有人出现,又没有很快从这里消失,她就立刻回到山都去。

    那么对方就会认为她只是一个在梦中偶然闯入夜摩自在天的见习使。不,不能回山都的客栈,应该回浣花夫人的书房,会出现在这里的很可能是玄女派鬼子母,她的职责就是要猎捕她们。

    完成伪装之后,湘儿抓住自己已经变成黄褐色的辫子,朝镜子里鬼斯兰的脸扮了一个鬼脸。其实她很想把这个女人交给浣花夫人。

    初阶生导师的书房距离初阶生庭院很近,在铺着地板砖的宽阔走廊上,精致的壁挂和没有点亮的灯架中间,偶尔会出现一些转瞬即逝的情景,情景里的主角全都是穿着初阶生白袍、被吓坏的姑娘子。有许多初阶生的噩梦都和浣花夫人有关。

    湘儿没有去细看它们,只是匆匆地向前跑去。这些初阶生只是与梦的世界擦身而过,不会看到她,即使她们看到了,也只会认为那是自己梦境的一部分。

    爬上一道不算很高的宽台阶,湘儿就到了丹景玉座的书房。厉业魔母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名凌日盟鬼子母满脸汗水,穿着血红色的长袍,丹景玉座的七色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就披在她的肩头。或者,几乎是丹景玉座的七明四照玄光丹裙,那上面没有蓝色的条带。

    那双冷峻的黑眸看见了湘儿:“我是丹景玉座,姑娘!难道你不知道表示尊敬吗?我会让你————”话没说完,她就消失了。

    湘儿呼出一口大气。厉业魔母是丹景玉座,这确实是个噩梦。那一定是她最喜欢做的梦。湘儿讽刺地想,她想爬到那个高位,除非晋城被大雪覆盖。

    书房的前厅和她记忆中没有差别,这里有一张宽大的桌子,桌后是一把为太微玄使准备的座椅。墙边摆着几把椅子,等待谒见丹景玉座的鬼子母会坐在这里,初阶生和见习使则只能站着。

    但桌上排列整齐的文稿,一一捆好的卷轴和叠整在一起的带着文字与印章的大幅黄皮纸,似乎不像桑扬的作风。这当然不是说桑扬很邋遢,事实上,桑扬也是一个很讲究整洁的人,只是湘儿觉得她会在晚上把所有东西都收起来。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房门被打开

    湘儿推开进入内室的门,脚步一下子放缓了。难怪没办法直接梦到这里,这个房间和她的记忆完全不一样:那张沉重的雕花书桌,那把高大的、王座般的椅子,在书桌前摆成弧形的雕花凳每张和丹景玉座的距离都相等,没有任何一张超前。

    金灵圣母喜欢简单的家具,好像自己仍然只是一名渔夫的孩子,除了自己的椅子之外,她的房里只有一把多余的椅子,而且也不会每次都让来访者坐在上面。那只装满了优婆罗花的大花瓶被安放在一根纪念碑般的立柱上。

    丹景玉座喜欢花,但她喜欢的是五彩缤纷的花朵,好似一个长满了野花的小园子。原来的铜炉子上方只挂着一幅渔船掩映在高芦苇中的小画,现在那里有两幅画。

    湘儿认得其中一幅,那是令公鬼在折翼镇的云端和自称百眼魔君的弃光魔使作战的画面;另一幅被画在三块木制嵌板上,湘儿对它没有任何印象。

    房门被打开,湘儿的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喉咙里。她从未见过的一名赤发见习使走进房里,紧盯着她,片刻之后,那名见习使仍然没有消失。

    就在湘儿打算跳回浣花夫人的书房里时,赤发姑娘说话了:“湘儿,如果鬼斯兰知道你用了她的脸,她就不会只是让你穿上小孩的衣服了。”湘儿眼前的人一下子变成了半夏,还穿着她的楼兰服装。

    “你差点吓得我老了十岁。”湘儿嘟囔着,“也就是说,智者们终于决定让你随意行动了?或者你后面还有鬼斯兰————”

    “你应该感到害怕,”半夏打断了湘儿的话,脸色已经涨得通红,“你是个傻瓜,湘儿,一个在谷仓里玩火的孩子。”

    湘儿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夏在斥责她?“你听好了,半夏,我不会去听鬼斯兰的教训,我也不会听————”

    “你最好听听教训,除非你想让自己送命。”

    “我————”

    “我应该从你那里拿回那枚石戒指,我应该把它给仪景公主,然后告诉她绝不让你使用。”

    “告诉她不————”

    “你以为鬼斯兰的话是言过其实吗?”半夏一边严厉地说着,一边摇晃着一根手指,那种架势几乎和鬼斯兰一模一样。“她没有,湘儿,智者们不止一次地告诉你夜摩自在天最简单的事实,但你却认为她们只是些喋喋不休的傻瓜。你应该是个成熟的女人,不再是个傻孩子了,我发誓,你脑子里曾经有过的理智现在都像一阵烟一样被吹走了。好吧,把它找回来,湘儿!”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整了整肩头的披巾。“现在你正在炉口傻看着里面漂亮的火舌,却不知道自己就要掉进去了。”

    湘儿惊讶地盯着对方。她们经常会吵架,但半夏从不曾这样责备过她,就好像她是一个手指还伸在蜂蜜罐里的姑娘,从来没有!问题一定出在衣服上。现在她穿着见习使的衣服,又用了别人的面孔。

    湘儿换回自己的面孔,又将衣服换成优质的蓝色黄麻裙。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一次又一次地率领女事会让村老会降服的,这样的穿着让她找回了作为禁魇婆时的威严。“我很清楚自己不知道什么,”她声音刻板地说,“但那些楼兰————”

    “你是否知道,你会梦到你自己进入了某个出不来的地方?梦在这里是真实的。如果你让自己堕入一场美梦,它就会陷住你,你会一直留在那里,直到死亡。”

    “你能不能————”

    “湘儿,在夜摩自在天里,梦魇潜行。”

    “你能不能让我说话?”湘儿喊道,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凶狠一些,却仿佛夹杂着太多挫折恳求的成分。这不该是她的声音。

    “不,我不会的,”半夏坚定地说,“除非你想说一些值得听的。我说过了,这里有梦魇,我指的是真正的梦魇,湘儿。当有人带着梦魇进入夜摩自在天的时候,它就会真的出现在这里。有时候,做梦的人离开了,而它却还会活在这里。你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突然间,一双粗糙的手掌抓住了湘儿的胳膊,湘儿向两侧望去,立刻就瞪大了眼睛。两个衣衫破烂的高大男人将她举到了空中,他们的面孔都已经溃烂成一团腐肉,张大的嘴里,在两排黄色的尖利牙齿之间,不停地有黏液流出来。

    湘儿拼命想把他们消除掉,如果智者可以这样做,她一定也可以。一个男人撕掉了她的上衣,如同撕碎一张黄皮纸;另一个男人用满是硬皮的手抓住她的下巴,强迫湘儿向他转过脸去,随后他张开口,向湘儿凑了过去。

    湘儿不知道他是要吻,还是要咬,她就算是死也不要这个男人得逞。她向太一扑去,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因为现在她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却没有一丝怒气。粗~硬的指甲扎进了她的面颊,让她的头一点点向那张嘴靠近。

    这一定是半夏干的,一定是半夏。“求求你,半夏!”湘儿的声音变成了彻底的尖叫,但她现在已经顾不得了,“求求你!”

    两个男人————或者是怪物————消失了,湘儿的双脚落在地上,很长一段时间里,她能做的只有颤抖和哭泣。她匆忙地修复了衣服的破损,但那些长指甲造成的伤痕还留在她的脸颊和胸口上。在夜摩自在天,衣服很容易就能复原,但发生在肉体上的改变……她的膝盖剧烈地颤抖着,让她连保持站姿都很吃力。

    她有些希望半夏可以安慰一下自己,而且这是第一次,她愿意欣然接受,但对面的女子只是说道:“只是梦魇就已经很糟糕了,但这里还会发生更加可怕的事。那些是我做的,我也消除了它们,但我刚刚才发现,即使是我,在消除它们的时候也会感到吃力,况且我没费力气去维持它们,湘儿。如果你知道如何消除他们,你也可以做到。”

    湘儿恼怒地抬起头,连脸颊上的眼泪都不去擦。“我可以让自己离开这里,到浣花夫人的书房,或者是我的床上去。”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没有任性的意思,她当然不会像个任性的小孩。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完全没有

    “但你要先能够保持冷静,”半夏不置可否地说,“不要摆出那副任性幼稚的模样,你这种样子看上去真傻。”

    湘儿瞪着对面的这个女人,但这个动作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起作用,半夏并没有同样冒着火气和她吵架,她只是扬起了一侧的眉弓。湘儿只好改变了话题:“这个地方完全看不出和金灵圣母有什么关系。”

    “是的,完全没有。”半夏将房间扫视了一遍,表示同意,“我知道为什么我只能从我在初阶生区的老房间开始了,不过,我觉得有时候人们确实会尝试一些新东西。”

    “我说的重点就是这个。”湘儿耐心地对半夏说,听起来一点也没有任性的意思,她不会看起来像个任性的小孩。一切都这么荒谬。“布置这个房间的女人,和这个房间的主人有着完全不同的世界观。看看那些画,我不知道那三幅连续的画面讲的是什么,但你一定能看出另一幅的意思。”

    在那场战争爆发的时候,她们两个全都在折翼镇。

    “可能是关于习雯,应该是,”半夏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你从没有认真上过课,那三幅画面讲的是同一个人。”

    “无论那是什么,还是另外一幅比较重要。”湘儿认为她只要认真听全丹派鬼子母的讲授就够了,其它的都是废话。“在我看来,把那幅画挂在这里的女人是想提醒自己,令公鬼有多么危险,如果金灵圣母因为某种原因而与令公鬼对立……半夏,这比她想让仪景公主回白塔更加糟糕。”

    “大约,”半夏明智地说,“大约这些文稿会告诉我们一些事情,你检查这里,等我检查过桑扬的桌子再回来帮你。”

    湘儿气愤地瞪着半夏离去的背影。你检查这里,竟敢这么说!半夏没有权力向她发号施令。她觉得自己应该立刻跟过去,用坚定的声音提醒半夏这一点。

    那你为什么还要像块石头一样待在这里?她又恼怒地问自己。检查这些文稿是一个好主意,在房外和在房里检查也没什么差别。实际上,丹景玉座的桌子上很可能会找到更重要的线索。她又嘟囔了几句应该好好教训半夏一顿之类的话,然后才向那个厚重的雕花书桌走去,每走一步都要踢一下她的裙子。

    除了三个纹饰华丽的漆匣之外,桌子上什么都没有,匣子的排列整齐得让人难受。湘儿还记得可以在这种匣子上设下的陷阱,所以她想象出一根长棍,用它挑开第一只匣子的铰链。

    这是一只金绿两色的匣子,上面画着涉水的苍鹭,只不过是一个文具匣,里面放着狼毫、墨汁和细沙。下一个是最大的那只匣子,上面画着卷曲盘绕的镶金红枸骨。匣子里有二十几件精致的奇玉和绿松石雕刻,雕刻的形象是人和动物,全都被放在淡灰色的挑花缂丝上。

    第三只匣子上画的是在蓝天白云间鏖战的金色苍鹰。当湘儿打开第三只匣子的时候,她注意到前两只匣子已经重新关上了。这里总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梦的世界的一切总是倾向于和醒来的世界保持一致,所以如果从一样东西上移开视线,过一会儿再去看它,它大约就会发生一些变化。

    第三只箱子里放着文稿,湘儿消去了长棍,小心拿起最上头的一份文稿。上面工整地签着“鬼子母裘丽恩”的字样,湘儿将这份文稿匆匆扫了一遍,里面的内容是裘丽恩谦卑地请求进行一系列苦修,苦修的内容让湘儿也不禁哆嗦了一下。

    当然,这种事只和裘丽恩有关。文稿的最后有一个潦草却棱角分明的“同意”,当她要将这份文稿放回去的时候,它消失了。那只匣子也恢复成闭合的状态。

    叹了口气,湘儿将它再次打开。里面的文稿看上去有了些变化。抓住匣盖,她将文稿逐一拿出来,尽量飞快地阅读着。有时候,她还在把一些文稿和报告拿起来的时候,它们就消失了,有时候则消失在她读到一半的时候,即使有称呼,也只是简单的“无上的尊主”。

    有一些文稿是鬼子母写的,另外一些则来自于各种头衔的贵族,或者是根本没有头衔的人。没有一份文稿看上去和她要搜寻的线索有关。滕州的军队元帅和他的军队失踪了,宋怀王女王拒绝和白塔合作。

    湘儿努力读完这份报告,却发现报告中好像认为它的阅读者知道为什么元帅会不在滕州,以及女王到底要怎样和白塔协作。没有最近二十来天以来忽罗山宗派眼线的报告,这是湘儿查到的最有用的线索。

    一些云梦泽和三江口之间的冲突正在缓和,天愚上尊声称这是他的功劳。即使只看到了寥寥数行,湘儿也能看出书写者咬牙切齿的神情,毫无疑问,不论是不是会半途就消失,这些文稿都很重要,但对她却全无用处。

    湘儿刚刚开始从一份报告上看到“可疑的卿月盟姐妹在聚集”的字样。湘儿确定上面确实是用“可疑”一词,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呻吟,“这感觉不太对,不!”她立刻就冲出了房间。

    在冲出去的时候,湘儿让手里出现一根粗大的钉头棒。到了门外她却发现那个姑娘并没有遭到什么攻击,却只是站在太微玄使的桌子后面,盯着眼前的虚空。不过半夏的脸上确实显示出恐惧的表情,湘儿又仔细看了看,确定半夏并没有危险,也没有受伤。

    看到湘儿冲出来,半夏愣了一下,然后才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湘儿,厉业魔母现在是丹景玉座了。”

    “不要傻了。”湘儿轻蔑地说,但她身后的那个房间,确实不像丹景玉座的风格……“你在胡思乱想,一定是你在胡思乱想。”

    “刚才我的手里还有那张黄皮纸,湘儿,上面签着‘厉业魔母,封印的监守者,嘉荣城之焰,丹景玉座’,上面还盖着丹景玉座的印章。”

    湘儿的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丹景玉座出了什么事?半夏,白塔不会废黜丹景玉座,除非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三千年以来,只有两名丹景玉座被废黜过。”

第一千零二百章 我有一点线索

    “大约令公鬼就够严重了。”半夏的声音恢复了稳定,但眼睛仍然不正常地大睁着,“大约她罹患了某种全丹派鬼子母也无法治疗的疾病,或者从台阶上跌下去,摔断了脖子。如果厉业魔母成了丹景玉座,会发生什么事,我不认为她会像丹景玉座那样支持令公鬼。”

    “纯熙夫人,”湘儿喃喃地说,“她坚信丹景玉座会推动白塔支持令公鬼。”她无法想象丹景玉卒已经死了。湘儿常常都很憎恨这个女人,偶尔有时候会害怕她。现在她可以在心里承认这一点了,但她也尊敬丹景玉座,她本以为丹景玉座会永远屹立不倒。“厉业魔母,这个坏女人!她卑鄙得像一条蛇,残忍得像一只狼,谁知道她会做些什么。”

    “恐怕,我有一点线索。”半夏把双手压在胸前,仿佛是想压住狂跳的心脏,“那是一份非常短的公文,我设法把它全读完了。‘所有忠诚的姐妹都有责任报告纯熙夫人的行踪,若有可能,立刻将其拘押,手段不限,并将其送回白塔,以接受叛逆罪责的审判。’抓仪景公主回来的公文很可能也是这样写的。”

    “如果厉业魔母想要抓纯熙夫人,那一定意味着她知道纯熙夫人在帮助令公鬼,而她不喜欢这样。”现在湘儿需要说话,说话可以帮助她抑制住呕吐的冲动。叛逆,这是遏绝之罪,她一直都在想毁掉纯熙夫人,而现在却是厉业魔母要替她代劳了。“她一定不会支持令公鬼的。”

    “没错。”

    “事情看来很明显了。半夏,这和季月的那条讯息正好符合。无论丹景玉座出了什么事,宗派在厉业魔母成为丹景玉座之后已经分裂了,一定是这样。”

    “是啊,当然,很好,湘儿,我还没看出这一点呢!”

    半夏露出愉快的笑容,让湘儿也向她微微笑了笑。“丹……丹景玉座的桌子上有一份报告,提到了卿月盟鬼子母的聚集,你叫喊的时候,我刚刚看到那一句。我打赌,卿月盟是不会支持厉业魔母的。”

    即使在白塔最和平的时候,卿月盟与凌日盟的关系也像是暂时休战的敌对双方,如果白塔出现动荡,它们一定会立刻就勒住对方的喉咙。

    当她们走进内室的时候,那份报告已经不见了。匣子里还有许多份文稿————裘丽恩的信重新出现在匣子里。飞快地读了一遍那封信,半夏的眉毛几乎耸到了额头上,但这些文稿都不是她们想要的。

    “你还能不能记得那上面说了些什么?”半夏问。

    “你喊叫的时候,我刚刚读了一行……我记不起来了。”

    “试一试,湘儿,努力试一试。”

    “我在努力,半夏,但就是想不起来,我在试。”

    湘儿觉得自己像是当头挨了一棒。竟然在为自己找托辞,而她要申辩的对象却是半夏,一个在两年以前还会因为乱发脾气而被她打屁股的姑娘,就在片刻之前,她还因为半夏赞许她而骄傲得像刚生出一只蛋的母鸡。

    湘儿还清楚地记得她们之间的天平开始移动的那一天,那天之后,她们就从一位禁魇婆和一名对禁魇婆言听计从的姑娘,变成了漂泊异乡的两个女人。这架天平愈移愈远,而湘儿可不喜欢这样,她一定要做些什么将它回复到应有的状态。

    那个谎言。今天,她第一次在半夏面前说了谎,那就是她道德权威消失的原因,那就是一直频频出岔、无法宁定心神的原因。

    “我喝下了那杯茶,半夏。”湘儿强迫自己把每一个字说出来,她必须强迫自己,“季月那女人的幽阳汤,后来她和璐子把我们像拖一袋破棉絮一样拖上了楼,我们当时一点力气都没有。当时如果不是谢铁嘴和李药师冲进来救我们,我们现在大约还被关在那里,或者正在被送往白塔的路上,肚子里被灌满了幽阳汤,直到被送进白塔才会重新醒过来。”

    深吸了一口气,湘儿想让自己的声音里有一些骨气,但在刚刚承认过自己是一个纯粹的傻瓜之后,要做到这一点确实很难。她的声音反而显得比刚才更犹豫了:“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那些智者,特别是那个叫鬼斯兰的,我会打你的耳光的。”

    湘儿的话应该会把半夏惹火的,很奇怪,她现在竟然会想和半夏吵一架。以前她们吵架都是因为半夏不讲道理,她们的争吵很少会有一个愉快的结尾,因为这个姑娘已经养成了始终都不讲道理的习惯,而湘儿现在觉得,即使是吵一架也比现在这种情形好。但半夏只是给了她一个微笑,一个嘲讽的微笑,一个居高临下的嘲讽微笑。

    “我早就猜到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湘儿,你总是没日没夜地唠叨着各种关于草药的知识,但从没提过一种叫叉根的植物。我相信,你是在那个女人那里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你总是会在描述中把事情美化。如果你一头栽进了一个猪圈,你一定会说服所有人你这样做是故意的。现在,我们必须做出决定的————”

    “我没做过那种事。”湘儿气急败坏地说。

    “你绝对做过,事实就是事实,你现在可以停止为那种事发牢骚,帮我决定————”

    牢骚!这根本不是湘儿想要的评价。“事情不是那样的,我是说,这不是事实。我从没做过你说的那种事。”

    片刻之间,半夏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你抓住这件事不放了,对不对?好吧,你对我说谎……”

    “这不是说谎,”湘儿低声地嘀咕着,“这么说不确切。”

    半夏并没注意湘儿在说些什么,“……你也对自己说了谎。还记得上次我对你说谎的时候,你让我喝了什么?”一只杯子突然出现在半夏手里,里面盛满了黏稠而令人作呕的绿色液体,仿佛刚刚从满是垃圾的泥沼中舀起来。

    “那是我惟一一次对你说谎,那种味道的残存记忆是一个有效的警告,如果你甚至不能对你自己说实话……”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真的没有

    湘儿后退了一步,才重新站稳身体。煮沸的猫蕨草和苗叶的粉末,想到这两样东西,她的舌头已经在抽筋了。

    “我没有真的说谎,真的没有。”湘儿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没有把全部的事实说出来。”

    湘儿想,我是禁魇婆!以前我是禁魇婆,至少现在这还应该有些意义。“你不能真的认为……”就告诉她吧,你不是孩子了,你肯定也不打算把那个喝下去。“半夏,我————”

    半夏把那只杯子向湘儿鼻子底下递了过去,现在她已经能闻到那股浓烈的辛辣味了。

    “好吧!”湘儿急忙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她就是不能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那只满满的杯子,也不能阻止一个字又一个字从她的嘴里蹦出来。“有时候,我尽量想让自己认为事情看上去比实际上更好一些,只是有时候而已,而且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从没有在任何重要的事情上……说过谎,从没有,我发誓,只是小事情才会有。”

    那只杯子消失了,湘儿也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傻瓜,傻女人!她不可能强迫你喝下去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我们必须做出决定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半夏平静地说道,“是要把这些事告诉谁,纯熙夫人一定要知道,令公鬼也是,但如果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厌火族人有些特别,他们很多习俗都很怪异,包括他们对鬼子母的态度很……我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追随当来下生弥勒尊,但如果他们知道白塔在反对令公鬼,大约他们对他的忠诚就不会那么热烈了。”

    “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湘儿嘟囔着。心想,她不可能强迫我喝下去的!

    “愈迟愈好,湘儿,所以,你不要在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乱发脾气,把这件事泄露给智者们。实际上,你最好完全不要提起来过白塔的事,这样大约你才能保守住这个秘密。”

    “我不是个傻瓜。”湘儿僵硬地说。当半夏又向她扬起眉弓的时候,湘儿又感到了一阵火气。她不会对智者说起这次搜查的,这不是为了避免让她们知道自己在违逆她们的意思,她也没有去粉饰什么事情。半夏能随便出入夜摩自在天,她却要忍受一堆教训和恐吓,这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你不是,”半夏说,“在你没有让脾气压过理智的时候。如果你想对抗弃光魔使,你就要控制住你的脾气,维持你的理智,特别是在你对付燕痴的时候。”

    湘儿满心怒火地张开口,要告诉半夏,她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如果半夏不同意,她就要甩这个姑娘耳光,但对面的女子没有给她机会。

    “我们必须找到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卿月盟姐妹,湘儿,如果她们反对厉业魔母,大约————只是大约————她们会继续以丹景玉座的方式支持令公鬼。那份报告上有没有提到什么城镇?或者是村子?或者甚至是哪个国家?”

    “我觉得想……我记不起来了。”湘儿努力地想把声音里辩解的意味去掉。我的天啊,我承认了一切,让我自己变成了一个傻瓜,这只能让事情更糟!“我会继续想的。”

    “很好,我们必须找到她们,湘儿。”片刻之间,半夏只是定定地望着湘儿。湘儿也只是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湘儿,特别要小心燕痴,不能因为她在忽罗山从你手里逃走,你就要像一头发~春的熊一样乱闯。”

    “我不是个傻瓜,半夏。”湘儿小心地说。要控制脾气已经够令人沮丧了,但如果刚才半夏只是对她的反应报以忽略或是斥责,那么她只会看起来比原来更蠢。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了,但一定要确认你记得这一点,要小心。”这一次,半夏的身形没有逐渐消退,她一下子就消失了,像刚才的瑶姬一样。

    湘儿盯着刚才半夏所在的地方,脑子里翻涌着所有她原本应该说出来的话。最后,她意识到自己就要在这里站上整整一晚了。她正在重复地喃喃自语,而且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低声嘟囔了几句,她离开夜摩自在天,回到自己在山都的床上。

    半夏猛地睁开眼睛。周围几乎是完全的黑暗,只有一点月光从排烟孔中透进来,她很高兴现在躺在厚重的毯子里。帐篷里的火已经灭了,刺骨的寒意渗透了每个角落,呼出的气体在她眼前变成一股股白烟。她躺在地铺上向四周瞭望,没有智者,她还是一个人。

    半夏现在最害怕的就是孤身进入夜摩自在天,回来时发现鬼纳斯或者另一位智者正在等着她。好吧,大约这不算是她最大的恐惧————进入梦的世界的危险就像她对湘儿所说的那样巨大————但她还是非常害怕出现这样的事。

    半夏害怕的不是智者们的惩罚,如果她被智者们捉到,她会毫无怨言地接受惩罚。但鬼纳斯一开始就告诉过她,如果她在没有她们的陪同下进入夜摩自在天,她们就会送走她,不会再传授她任何知识,这才是她最害怕的下场。

    但即使是这样,半夏还是要采取行动,超前进度。智者们教得很快,但她们还不够快,她现在就想知道所有的事。

    半夏导引真气了一点上清之气,重新点燃了灯盏,那里面已经没有燃料了,但她已经固定好了那个编织。她躺在地铺上,看着自己呼出的白雾,等待着帐篷里的空气回暖到可以起来穿衣服的程度。时间已经很晚了,但纯熙夫人有可能还醒着。

    半夏和湘儿之间发生的事情仍然让她感到惊讶。我觉得,如果我逼她的话,她真的会喝下去。那个时候,她非常害怕湘儿会知道智者们并没有允许她可以单独进入梦的世界。

    半夏也非常相信出现在脸上的红晕一定会出卖她。她能想到的办法,只有逼迫湘儿不能说话,让湘儿没办法推测出实情。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听得见耳语

    半夏当时相信湘儿一定会发现的————那个女人一定会向智者告密,还会说这是为了她好————她只能不停地说话,把话题集中在湘儿的错事上。

    无论湘儿让半夏多么生气,半夏似乎也惊慌到无法咆哮,然而,平静的态度却出奇地有用,最后看起来是她占据了上风。

    现在回想起来,纯熙夫人很少会抬高自己的声音,而且每当半夏这样做的时候,她收到的功效却最少,即使在半夏表现出对待令公鬼的奇怪态度之前,情况就已经是这样了。

    智者们同样不会向任何人喊叫,只是偶尔会用很大的声音彼此对话。虽然她们总抱怨首领们不听她们的话,但实际情况是,她们的意见经常会得到执行。

    有一句老话,半夏从来都没有确切知道过,直到现在————“听得见耳语,听不见叫嚷”。她不会再对令公鬼叫嚷了,平静、坚定的女性声音才会有用。因此,她也不该向湘儿叫嚷。她是个女人,不是只知道发脾气的小孩。

    半夏发现自己正在轻声笑着。她尤其不该在和湘儿说话的时候提高声音,平静的话语才产生了刚才那样的效果。

    帐篷里终于有了一些暖意,半夏从毯子里跳出来,飞快地穿上衣服。然后她必须先打破罐口的薄冰,才能从水罐里倒出一些水来漱漱口。赶走了睡意,将那件暗色的黄麻披风披在肩上,半夏解开了那团火之力的编织————没人控制的火之力非常危险————火焰消失了。

    半夏冲出帐篷,在营地里快步奔跑着,刺骨寒风紧紧钳住了她的身体。

    半夏只能看得见距离自己最近的帐篷,被阴影笼罩的低矮帐篷就好像是崎岖地面的一部分,这片巨大的营地在每个方向都延伸到了一里外的山峰中间。那些利齿般高峻的山峰还不是世界之脊,世界之脊比它们要宏伟许多,还在他们西边数日路程以外的地方。

    半夏犹豫地走近了令公鬼的帐篷,一线银光正从帐篷帘子的缝隙中射出来。当她接近的时候,一名枪姬众像是突然从地里冒了出来,楼兰女子的背后背着角弓,腰间挂着箭囊,短矛和圆盾被她拿在手中。

    在黑暗里,半夏看不到还有别人,但她知道,站岗的枪姬众不止是她眼前的这一个,虽然有六个宣称效忠于朅盘陀王的部族包围着这个地方,但枪姬众的戒备不会有丝毫放松。

    戎卢部族位在营地北方,他们一直以平行路线和这支队伍一同前进,鬼幽泉不会告诉别人他想干什么。令公鬼似乎完全不在意别的部族在什么地方,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奔向章嘉隘口的竞赛上。

    “他是否还醒着,沙木香?”半夏问。

    月影随着枪姬众点头的动作在半夏的脸上来回移动:“他一直都睡眠不足,没有休息,男人是无法前进的。”她的声音像极了一个为儿子烦恼的母亲。

    帐篷旁边的一个影子晃动了一下,变成了将披巾裹在身上的鬼笑猝,只是她看上去应该并不觉得很冷。“如果有用的话,我会给他唱上一首摇篮曲的,我听说过,女人们会为了一个婴儿而整夜不睡。但一名成年男子应该知道,别人也需要躺进毯子里的。”她和沙木香分享了一个无声的笑容。

    因为那奇怪的楼兰幽默感摇了摇头,半夏弯下腰,从那道缝隙向帐篷里面望去。帐篷里同时点着几盏灯,令公鬼不是一个人,师卫古正用手捂住嘴,打一个哈欠,黑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憔悴,至少他是想睡了。令公鬼躺在一盏镀金油灯旁边,正在读一本封皮破烂的书,以半夏的了解,那一定是某个版本的真龙预言。

    令公鬼突然翻回几页,认真地看着,然后又笑了。半夏尽量告诉自己,那个笑容里面没有疯狂,只是有一点苦涩。

    “不错的玩笑,”他对师卫古说着,一把合上书,将它扔到师卫古面前,“读一读第二百八十七页和第四百页,如果你不同意,就告诉我。”

    半夏咬紧嘴唇直起身。令公鬼可真的应该对书籍更爱护一些的。有那个说书先生在旁边,她不能和他说这些事,他竟然会让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做同伴,真是一件值得羞愧的事。不,令公鬼还有鬼笑猝,首领们也经常会来找他,孔阳每天都会和他共处一段时间,马鸣有时也还会和他说话。

    “为什么你不进去,鬼笑猝?如果你在那里,大约他就会说一些那本书以外的事情了。”

    “他想和那个说书先生说话,半夏,而他们很少会在我或者其它任何人面前交谈。如果我不离开,他和师卫古就会离开的。”

    “我听说,小孩子总是很让大人操心。”沙木香笑着说,“而亲生儿子是最糟糕的。你大约会让我看到实际的情况,毕竟你已经放手弃枪了。”鬼笑猝在月光下皱起眉头,走回到帐篷边原来的位置上,仿佛是一只被惹怒的猫。看样子,沙木香觉得这种情形也很好玩,她按住了自己的肋侧,似乎是正在压抑自己的笑声。

    半夏暗自嘀咕着她永远也无法理解的楼兰的幽默,转身向纯熙夫人的帐篷走去。这座帐篷距离令公鬼的帐篷并不远,一线亮银灯光同样从帘缝中透出来,让半夏知道鬼子母还醒着。纯熙夫人正在导引真气,她只导引真气了很微量的上清之气,不过仍然足以让半夏感觉到。

    孔阳就睡在帐篷边上,身上裹着护法披风,这让他除了头和脚以外的身体都变成了夜色的一部分。半夏拢起披风和裙摆,踮起脚尖,希望这样不会把他吵醒。

    护法的呼吸声并没有变化,但某种感觉让半夏又回头看了一眼。月光从孔阳的眼里反射出来,他正在看着半夏,在半夏转头的时候,那双眼睛又已经闭上了。

    护法脸上的肌肉没有一丝颤动,他大约根本就没有完全醒过来。这男人有时候会让她有一种要抓狂的感觉,湘儿到底看上他哪一点,半夏从来都没能看出来。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我能进来吗

    跪在帐篷的门帘旁边,半夏向里面望去。纯熙夫人坐在地上,四周环绕着太一的光芒,平时总是坠在她额前的小紫龙晶正悬在她面前的手指上,来回摇摆。它在闪光,让只有一盏灯的帐篷里更亮了一些,火池里只剩下了一层灰烬,就连燃火的气味也消失了。

    “我能进来吗?”

    半夏又重复了一遍,才听见纯熙夫人答道:“当然可以。”太一的光晕消失了,鬼子母正在将连在紫龙晶上的细金链系回头发里。

    “你在偷听令公鬼?”半夏坐到纯熙夫人身边,这里就像外面一样冷,她在火池里导引真气出火焰,并把编织固定好。“你说过你不会再这么做了。”

    “我说的是,既然智者们能够窥看他的梦,我们应该允许他有一些私人的空间。而她们被挡在他的梦外之后,并没有再问过我,我也没有再向她们提供消息。记住,她们有她们自己的目的,那大约并不是白塔想要的。”

    半夏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会切入正题,她还在寻思该如何把信息说出来,同时又能确保不会把自己偷偷进入梦的世界的事泄露给智者们。但大约惟一的方法就是直接把该说的说出来,然后就看情况会如何发展了。“厉业魔母现在是丹景玉座了,纯熙夫人,我不知道丹景玉座出了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的?”纯熙夫人平静地说,“你从梦行中学会了一些什么?还是你终于掌握了占梦的异能?”

    大约半夏可以利用这个借口,白塔中的一些鬼子母认为半夏大约是一名占梦者————一种可以在梦中预见未来的女人。半夏确实知道自己的一些梦包含着很重要的意义,但学会解释它们的意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智者们说,这样的知识只能由她自己发掘,鬼子母们也帮不上任何忙。令公鬼坐在一把椅子里,不知为什么,半夏知道这张椅子的主人会因为她的椅子被占据而兴起杀人的怒火,所以这把椅子的主人是个女人,她只能预见这么多了。

    有时候,这样的梦非常复杂。小丹坐在子恒膝头,一边任由他亲吻,一边玩弄着他剪短的胡须。在他们身后,飘扬着两面旗帜。一面绘着红色的狼头,另一面绘着赤色的鹰。一名穿着亮黄色长衫的男人站在子恒身边,一把剑用皮带绑在那个男人的背上,半夏知道他是一名匠民,但匠民绝不会去碰一把剑。

    除了下巴的胡子外,这幅画面的每一个细节似乎都很重要————那些旗帜,小丹吻子恒,甚至是那名匠民。每次那名匠民靠近子恒,似乎都有一阵毁灭的寒意穿透了画面中的一切。

    在另一个梦里,马鸣扔着骰子,鲜血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淌下来。他头上的宽边帽被拉得很低,让半夏看不到他的伤口;而谢铁嘴却将他的手放进一团火里,为的是拿出现在正悬挂在纯熙夫人额前的那颗小紫龙晶。

    在一个黑色的梦中,没有风也没有雨,只有巨大的黑云在不停地翻滚,一模一样的枝状闪电一次又一次地劈裂了大地。她做过这些梦,但身为一名占梦者,她很失败,她不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

    “我看见了一份授权抓你的公文,纯熙夫人,厉业魔母以丹景玉座的身份在上面签了名。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梦。”半夏说的都是事实,只不过她没有说出所有的事实。半夏忽然很高兴湘儿不在这里。如果她在,自己就是那个盯着杯子的人了。

    “上古神镜按照它的意愿进行编织,即使令公鬼要率领楼兰跨过龙墙,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我怀疑厉业魔母是不是会继续接触那些统治者,即使她知道丹景玉座是那样做的。”

    “你只会说这种话吗?我以为丹景玉座曾是你的朋友,纯熙夫人,你不会为她流一滴泪吗?”

    鬼子母看着半夏,那道平静、冰冷的目光让半夏知道了在拥有“鬼子母”这个头衔之前,自己还要走多远的路。两个人坐着时,半夏几乎要比纯熙夫人高一个头,而且能够导引真气的上清之气也比纯熙夫人强大许多,但身为一名鬼子母需要的不止是力量。

    “我没有时间流泪,半夏,过不了几天,我们就会到达龙墙,然后是望江……丹景玉座和我曾经是朋友,再过几个月,就是我们开始寻找转生真龙起的整整二十一周年了。只有我们两个,那时我们刚刚成为鬼子母,之后不久曦云成了丹景玉座,那是一名行事颇有凌日盟之风的无为派鬼子母。如果她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我们就要在苦修中度过余生了,就连我们睡觉的时候都会有凌日盟鬼子母监视我们。在雨师城有一句俗话,虽然我听说这句话一直远到骆驼城和滕州都在有人传说‘有得必有失’。丹景玉座和我走上了我们想走的路,我们都知道,最终我们会为此而付出代价。”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镇静,丹景玉座可能已经死了,或者是被遏绝。厉业魔母或者会彻底反对令公鬼,或者会将他关在某个地方,直到末日战争到来。你知道,她绝不会给一个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任何自由,至少,现在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支持厉业魔母。一些卿月盟鬼子母正在某地聚集,虽然我不知道是在哪里。我觉得,其它宗派也会有鬼子母离开白塔,湘儿告诉我,全丹派的眼线正在传播一条关于‘欢迎所有鬼子母回到白塔’的讯息。如果卿月盟和全丹派都离开了,其它宗派可能也不例外,如果她们反对厉业魔母,她们大约会支持令公鬼。”

    纯熙夫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你以为我会为白塔分裂而感到高兴吗?我是鬼子母,半夏,在我怀疑真龙会于此世转生之前,我就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白塔。三千年的时间里,白塔一直是抵御魔界入侵的长城,它指导统治者们做出明智的决断,在战争开始前就将之消于无形,让已经爆发的战争不会再继续。”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你学会了

    纯熙夫人又道:“凡人还能记得混沌妖皇正在挣脱出牢狱,终极之战终将到来,全都是因为白塔,统一而强大的白塔,我几乎希望所有的姐妹都可以宣誓效忠厉业魔母,无论丹景玉座出了什么事。”

    “那令公鬼呢?”半夏让自己的声音像纯熙夫人一样稳定流畅,她编织的火焰已经让帐篷里暖和了一点,但纯熙夫人又让这里平添了一片寒意。“转生真龙呢?你自己也说过,如果没有自由,他就无法为终极之战做好准备,他需要以自由进行学习和影响这个世界。就算他拥有了荒原上所有的楼兰,统一的白塔也会让他成为一名囚犯。”

    纯熙夫人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你学会了,冷静的分析总好过激烈的争辩,但你忘记了,只有十三名融合在一起的姐妹才能屏障男人和阳极之力之间的联系,而且即使她们不知道固定这道编织的技巧也不要紧,因为维持编织所需的人数更少。”

    “我知道你不会放弃,纯熙夫人,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先看清这个世界,然后再去处理它,只要我所剩的时间还允许的话。至少现在我可以比较容易地和令公鬼相处了,我不需要再阻止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觉得,他没有要我为他奉酒,我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在大多数时间里,他确实在听取我的意见,即使他很少表现出在思考我说的话。”

    “你可以把丹景玉座和白塔的事告诉他。”这样半夏就不必去应付那些难缠的问题了,像令公鬼现在这么自以为是,他大约会想知道更多关于占梦的事,那她大约就会把事情败露了。“还有另外一些状况,湘儿在夜摩自在天里见到了弃光魔使,她提到了除万剑和燕痴之外现存的所有弃光魔使,包括兰飞儿。她觉得他们正在谋划着什么,大约那是他们共同的阴谋。”

    “兰飞儿。”过了一会儿,纯熙夫人才说道。

    她们全都知道,兰飞儿在晋城时曾与令公鬼见过面,大约他们在其它时间里还遇见过,只是令公鬼没有告诉她们。除了弃光魔使自己,没有人对弃光魔使有很多了解,白塔中只保留着关于他们的一些只字残篇。但兰飞儿爱过玄武翊圣真君却是人尽皆知的事,只有她们两个,还有令公鬼,知道兰飞儿的这份爱并没有结束。

    “如果运气好的话,”鬼子母继续说道,“我们将不必再担心兰飞儿了,湘儿看见的其它人则是另外一回事,你和我必须尽量做到严密监视。我真希望有更多的智者可以导引真气。”她轻笑了一声,“我还不如希望她们全都经过了白塔的训练,或者是她们永远都不会死。她们大约在很多方面都很强,但她们在一些方面缺乏能力,这不得不令人感到惋惜。”

    “监视是应该的,但除此之外呢?如果六名弃光魔使同时向他杀过来,他就需要我们能给他的每一点帮助。”

    纯熙夫人倾过身子,将一只手放在半夏的胳膊上,她的脸上显出一脉温情:“我们不能永远牵着他的手,半夏,他已经学会自己走路,现在他正在学习奔跑,我们只能希望他能在敌人捉住他之前学会。当然,我们还要继续给他建议,在我们能做到的时候指引他。”她将身体伸展开,用手掌遮住嘴唇,打了一个小哈欠。“很晚了,半夏,我觉得令公鬼会很早就命令出发,即使他完全没有睡觉,但我很想在爬上鞍子之前先休息一下。”

    半夏准备离开,但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纯熙夫人,为什么你开始服从令公鬼吩咐的每一件事?就连湘儿也不认为这是妥当的。”

    “她不认为这样是妥当的?”纯熙夫人喃喃地说道,“无论她怎么希望,她还是会成为鬼子母。为什么我会那样做?因为我还记得该怎样控制太一。”

    过了一会儿,半夏点点头。要控制太一,你必须先顺从它。

    一直到打着哆嗦走进自己的帐篷,半夏才意识到纯熙夫人刚才全程是以平等的态度和她说话。大约她选择宗派的时间来得会比她想象得要快。

    穿过窗口的阳光唤醒了湘儿,但她还是继续在条纹床单上躺了一会儿,仪景公主还在另一张床上熟睡着。虽然还是早晨,空气已经开始变得温暖。其实即使是夜里也凉快不了多少,不过这并不是湘儿的衬衣会被汗水湿透、满是皱褶的原因。

    在和仪景公主谈论过她见到的一切之后,她的梦一直都很不好。在大多数时候,她回到了白塔,被拖到丹景玉座面前,那个丹景玉座有时候是厉业魔母,有时候却是燕痴。

    在一些梦里,令公鬼像一条狗一样趴伏在丹景玉座的书桌旁,被锁链系住,戴着口笼。关于半夏的梦也很糟糕。煮沸的猫蕨草和苗叶粉末在梦里的味道和在现实中一样可怕。

    半夏昏昏沉沉地走到盥洗架前,洗了一把脸,又用盐和苏打刷了牙。脸盆中的水不热,但也算不上清凉。她脱下汗湿的衬衣,从一口箱子里翻出一件新的,还有发梳和镜子。

    端详着镜子里的影像,半夏很后悔入睡前竟然解开辫子,只为了让自己舒服一些,但那实际上却没多少帮助,而现在她的头发像一团乱麻般垂到腰际。坐在箱子上,她艰难地解开发结,整个过程里她的头发被揪了不下一百根。

    三道伤疤沿着脖子一直向下,消失在衬衣里,幸亏她从季月那里拿了一种愈合伤口的药膏,现在它们已经没那么红了。她告诉仪景公主,这些伤口是被荆刺划的,因为半夏离开后她还检查了白塔的庭院。

    这真是很愚蠢,半夏怀疑仪景公主知道她没说实话,但她只要想到那些事就会觉得心烦意乱。在谈话的时候,她怒骂了仪景公主好几次,只因她想到了鬼斯兰和半夏待她的不公。

    虽然,提醒仪景公主在这里不能摆公主架子对她并没有害处。不过,那个姑娘并没有错,她必须与她和解。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毫无疑问

    在镜子里,半夏看见仪景公主起床了,正在洗脸。“我仍然认为我的计划是最好的。”姑娘一边擦脸一边说。她鸦黑色的头发虽然有许多发卷,却不见半点缠结。“如果用我的办法,到达晋城的时间会提前许多。”

    仪景公主的计划是她们一到大阳河,就立刻找一个小村子放弃马车,那种偏僻的小乡村里不会有很多白袍众,更重要的是,那里不会有白塔的眼线。她们可以在那里乘河船,顺流而下直到狐仙城,然后她们在那里换乘一艘前往晋城的海船。毫无疑问,现在她们只能去晋城,嘉荣城已经变成她们要尽力避开的地方。

    “我们在大阳河边要多久才能找到一艘船?”湘儿耐心地说。她本以为这个问题在睡觉之前就已经解决了,对她来说,这场讨论已经结束了。“你自己也说过,大约不会有一艘船停靠在那里,我们在狐仙城又要等多久才能找到一艘去晋城的船?”放下发梳,她开始结辫子。

    “如果那个村子里有人要雇船,他们就会升起一面旗子,大多数船都愿意停靠过来的。像狐仙城那样的海港,总会有来自各个地方的船停靠。”

    仪景公主的语气就好像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海港,但事实上,她是和湘儿离开白塔后才出过海。仪景公主总是以为,她在锡城古国当公主时没有学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已经全在白塔学到了,但现在已经有许多证据证明她的想法是错误的。

    而且最让湘儿生气的是,仪景公主在说话的时候怎么总是像在容忍她一样!“我们在船上没办法找到聚集的卿月盟鬼子母,仪景公主。”

    湘儿自己的计划是一直乘坐马车前进,走过奇肱国剩下的地方,然后是黑齿国和三江口,直到永靖丘陵的毋极海,穿越涿鹿平原,直到晋城。这样肯定会用更长时间,但她们将有机会找到那些鬼子母,而且马车也不会有沉没的危险。湘儿会游泳,只是每次看不到陆地的时候,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用手巾擦干自己的脸,仪景公主换了一件衬衣,过来帮湘儿结辫子。湘儿并不傻,她做好了仪景公主再次提起船只的准备。她的胃不喜欢船,但这当然不会影响她做出决定,如果她能带领鬼子母投到令公鬼旗下,多走一些路也是完全值得的。

    “你想起那个名字了吗?”仪景公主一边问,一边来回缠绕着一股股头发。

    “至少我记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名字,真心累,给我点时间吧!”湘儿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了一个名字,一个小镇,或者是一座城市。她不可能看见一个国家的名字却忘记它。深吸了一口气,她压抑住自己的脾气,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我会记起来的,仪景公主,只要给我时间。”

    仪景公主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继续结辫子,过了一会儿,她说道:“让瑶姬去寻找燕痴,真的明智吗?”

    湘儿侧目瞪了那姑娘一眼,但那个眼神轻轻地从姑娘身上滑开来,就像水滴从涂油的云锦上滚落。仪景公主在改变话题,但湘儿现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我们找到她总要好过她找到我们。”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如果我们找到她,我们又该怎么办?”

    湘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只知道,不管怎么缺少计划,当猎人总比成为猎物好。这是玄女派教给她的。

    当她们走下楼的时候,大厅里并不挤,时间还很早,但客人里已经出现了一些白袍众,大多是上年纪的人,他们兴致似乎很高。毫无疑问,他们更喜欢这家客栈的厨师,而不是军营里的伙房。

    湘儿很想让女侍再把食物送到房里去,但那个小房间就像个盒子一样,所有的客人全都专心吃着他们的食物,白袍众们也是一样,她们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烹调的香气充满了房间,这些男人一大早就要吃牛羊肉。

    仪景公主的脚刚离开最后一级台阶,清如夫人已经跑过来招呼“林染小姐”了,客栈老板热情地要带她们去私人餐室用餐。

    湘儿始终都没有抬起眼睛,她只是听见仪景公主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用餐,我很少能有机会使用公共餐厅,而且我很喜欢这里,真的,让你的女侍给我们送过来一些清爽的食物。如果这天气现在就变成这样,恐怕我就要在到达下一个宿处之前就汗流浃背了。”

    湘儿以前一直都觉得奇怪,仪景公主这种高傲的态度为什么从没有让她们被扔到大街上去。现在她已经遇到了足够多的庄园的庄主和各种贵族,知道几乎所有的有地位的人都是这副德行,但她还是没办法立刻就适应这种作风。

    而那名客栈老板已经忙不迭地行了个屈膝礼,然后一边陪着笑,一边揉搓着双手,带她们到一个可以看到街景的靠窗桌子边坐下,又飞快地转身跑开,去执行仪景公主的命令了。

    客栈老板很用心地在讨好仪景公主,她们的桌子距离那些男人很远,离厨房很远,不必担心厨房的热气会熏到她们,但任何从街上走过的人都能看见她们。湘儿只希望食物不要太热。

    早餐很快就被端上来了————包在白色餐巾里的香料松饼还是温热的。让她们感到高兴的是,女侍还端上来黄色的桃子和紫葡萄,只是看上去都有些发皱。此外,盘子里还有一种红色的果子,女侍管它们叫“草莓”,但它们一点也不像湘儿见过的莓果。不仅看不见一根草,尝起来也没有任何草的味道,特别是在配着奶酥一起吃的时候。

    仪景公主声称她听说过这种水果,湘儿丝毫不为此感到奇怪。最后端上来的是据称从冷藏间里拿出来的淡香料浑酒,湘儿抿了一口,觉得冷藏间大概不会很冷。不管怎样,这是一顿很提神的早餐。

    距离她们最近的男人在三张桌子以外的地方,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麻料直裰,看样子像是一个有钱的行商,但两个姑娘还是没有彼此交谈。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管好你自己

    她们要谈话,在上路后有的是时间,而且可以确定,在车里说话不会有被偷听的危险。湘儿很快就吃完了饭,但仪景公主还在悠闲地削着桃子。湘儿看着她慢吞吞的样子,觉得这些食物大概会让她们在这张桌子上待一整天。

    突然,仪景公主带着惊骇的神情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小刀也掉在桌面上。湘儿甩过头,发现一个男人坐到她们桌子对侧的凳子上。

    “我一开始就觉得是你,仪景公主,但你的头发让我犹豫了很久。”

    湘儿死死地盯着楚狂————仪景公主同父异母的兄长,当然,现在她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情。楚狂身材高瘦,给人感觉却如同钢铁一般坚韧,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在湘儿见过的所有男人里,楚狂无疑是最俊美的;用俊美已经没办法形容他了,灿烂夺目才是合适的词汇。

    湘儿曾经见过白塔里的女人们将楚狂簇拥在中间,其中甚至还有不少鬼子母,全都像傻瓜一样对他笑着。想到这里,湘儿急忙抹去自己脸上的笑容,但没办法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也不能让自己的呼吸更正常一些。她对这个男人没什么感觉,但他实在是太俊美了。

    她在心底对自己喊,管好你自己,女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湘儿很高兴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正常。一个男人竟然能长成这样,这真是不公平。

    “你穿着这种衣服又是为了什么?”仪景公主的声音很低,能听出来,她正在压抑喊叫的冲动。

    湘儿眨眨眼,这才发觉楚狂穿着一副银色的盔甲,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罩袍,在罩袍胸口阳光普照的图案下面,还有两个黄金结饰。湘儿觉得自己的双颊正在发烧,只知道死盯着一个男人的脸,却没看见他穿的是什么!她羞愧到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楚狂露出微笑,这让湘儿又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是从北方受命而来的拜火教众之一,我成为拜火教众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份正义的事业。仪景公主,你们两个和半夏消失以后,我和丙火王子没费多大力气就查出你们并不是在农庄进行苦修,尽管白塔如此宣称,她们没有权力把你们三个卷入她们的阴谋,仪景公主。”

    “我看,你似乎在那里面晋升得很快。”湘儿说。心想,这个傻瓜难道没发觉,在这里谈论鬼子母的阴谋很容易就会要她们两个人的命?

    “岑三易认为我的历练可以让我获得这样的军衔,无论那是在哪里得到的。”楚狂耸了耸肩,似乎是表示这些等级的划分并不重要,态度并不谦虚,但也没有虚伪。

    楚狂在白塔的时候是护法的学生里面最好的剑士,在兵法与战术方面也非常优秀,但湘儿从来不记得他曾经吹嘘过自己的强大,甚至在说笑的时候也没有过,他并不重视自己的那些成就,大约因为它们对他来说太容易取得了。

    “母亲知道你的状况吗?”仪景公主仍然用那种刻意压低的声音问,但脸上的怒气足以吓退一头蛊雕。

    楚狂只是稍有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我一直没时间给她写信,不要这么武断地认为她会反对我,仪景公主,她不像以前那样和北方那么友好了,我听说她大约会发出一道禁令。”

    “我给她写过一封解释的信。”仪景公主的怒意变成了困惑,“她一定知道的,她也在白塔接受过训练。”

    “小声一点,”楚狂严肃地低声说道,“记住你们在哪里。”仪景公主脸上飘过一抹红云,湘儿不知道那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困窘。

    这时,湘儿才忽然意识到,他说出的话一直像她们一样轻微而谨慎,也一直没有提到过白塔和鬼子母。

    “半夏和你们在一起吗?”他又说道。

    “没有。”仪景公主回答。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希望……她失踪以后,丙火王子担心得几乎要精神错乱了,他也很在意她,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湘儿注意到楚狂话里的那个“也”,这个男人已经是白袍众了,但他还在“在意”一个想成为鬼子母的女人。男人总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似乎根本不能把他们看成凡人。

    “不能。”仪景公主坚定地说。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丙火王子也在这里?我不相信他会成为————”她总算是及时更压低了声音,“白袍众!”

    “他还留在北方,仪景公主。”湘儿认为楚狂指的是嘉荣城,但丙火王子一定已经从那里离开了,他绝不可能支持厉业魔母。“你们肯定想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仪景公主。”他继续说道,“所有的腐败与邪恶全都在那里爆发了出来,这也是应有的下场,那个把你派走的女人已经被废黜了。”

    楚狂说着,小心地向四周瞥了一眼,尽管周围并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但还是将声音降低到耳语的程度,“她被遏绝,并处决了。”吸了口气,他厌恶地说道:“那不是你和半夏应该在的地方。我进入拜火教众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确信将军会允许我护送我的妹妹回家,你应该回家去,和母亲在一起。告诉我半夏在哪里,我也会想办法让她被带到玄都的,你们两人在那里会很安全。”

    湘儿感到一阵麻木。遏绝、处决,并非意外死亡,或是疾病。她曾经考虑过这样的可能,但这并没有让她的震惊稍有减轻。一定是因为令公鬼,现在他已经不存在任何与白塔合作的机会了。仪景公主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她的眼睛只是茫然地盯着前方。

    “看来我的讯息让你们受了惊吓,”楚狂继续低声说道,“我不知道那个女人让你们在她的阴谋里陷入多深,但你们现在自由了。让我送你们回玄都吧!除了曾在那里学习之外,没有人会知道你们与她曾经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都一样。”

    湘儿向这个男人龇了龇牙,希望自己的样子看上去能像是一个微笑。他终于提到她了,如果不是他长得这么俊美,她真应该狠狠甩他一个耳光。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给我介绍一下吧

    “我会认真想一想。”仪景公主缓缓地说,“你说得有些道理,但你必须给我时间考虑,我必须考虑。”

    湘儿吃惊地瞪着仪景公主。他的话有道理?这个姑娘在胡说些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楚儿说,“但我没有很多时间了,我需要请假离开,而我们大约会接受命令————”

    突然间,一个正方脸、黑头发的白袍众拍了拍楚狂的肩膀,咧开大嘴朝他笑着。他的年纪比楚狂要大,在罩袍上也同样有两个黄金结饰。“好啊,年轻的楚狂,你不能把所有漂亮姑娘都留给自己,现在镇里的每个姑娘在走过你身边的时候都会长吁短叹,就连她们的母亲也是一样,给我介绍一下吧!”

    楚狂从长凳上站起身:“我……她们下楼的时候,我觉得我认识她们,伍奢,不过虽然你可能觉得我很有魅力,这位小姐却好像并不这么想。她不喜欢我,我觉得她也不会喜欢我的任何朋友,如果今天下午你和我一起练剑,大约你能吸引一两个姑娘。”

    “只要在你身边就别想。”伍奢开玩笑地抱怨着,“而且我宁愿让人用大锤敲我的脑袋,也不会和你练剑。”但他只是遗憾地看了这两个女人一眼,就随着楚狂向门口走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楚狂又回头瞥了她们一眼,目光里流露出挫败和犹豫的神情。

    他们一走出店门,仪景公主就站了起来:“煜月,我需要你到楼上去。”清如夫人出现在她们身边,询问仪景公主是否喜欢这顿早餐。仪景公主只是说:“立刻把我的车夫和仆人找来,煜月会付账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向楼梯口走去。

    湘儿望着仪景公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才掏出荷包,向客栈老板付钱。她向老板保证客栈的每样服务都让她的女主人很满意,同时试着不要在给钱时身体瑟缩。一等摆脱了那个女人,湘儿就匆匆向楼上跑去。仪景公主正在把东西不分青红皂白地拼命往箱子里塞,甚至也包括晾在床头那两件汗湿的衬衣。

    “仪景公主,出什么事了?”

    “我们必须立即离开,湘儿,立刻。”直到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箱子里,仪景公主才抬起头,“就是现在,不管楚狂现在在哪里,他一定正在为他从没遇到过的状况而感到困惑。他应该做的两件正确的事,但这两件事是矛盾的:第一,他应该带我去见母亲,哪怕他要把我绑在驮马的背上运过去,这样他就不必再为我忧心,并且从成为鬼子母的厄运中挽救我,不管我本人意愿如何;但他又应该把我们交给白袍众,或者是这里的军队,因为不论奇肱国或白袍众的律法都这样规定,鬼子母以及任何在白塔中接受过训练的女人在这里都是违法的。母亲曾经和仲雍国主签署过一份贸易条约,他们不得不在黑齿国会面,因为按照奇肱国的律法,她不能合法地进入这个国家。我遇到他的时候就运起了太一,在我们远离他之前,我都没有放开。”

    “不会吧,你一定是言过其实了,仪景公主,他是你的哥哥。”

    “不!他不是我哥哥!”仪景公主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把它呼出来,“我们有同一个父亲,”她用平静的语调说,“但他不是我的哥哥,我不会认他的,湘儿,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但你就是不听。楚狂只会做符合他心中认为正义的事。他一直都是这样,他也绝对不说谎,你有没有听到他对那个叫伍奢的家伙是怎么说的?他没有说他不认识我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他只做在他看来正确的事,无论那样会伤害谁,即使受伤害的是他自己,是我。他原来总是把丙火王子和我的一切秘密告诉母亲,当然,他也会承认他自己的。如果他决定了我们的行动是错误的,在我们走到村口之前,他就会让白袍众攻击我们。”

    一阵敲门声传来,湘儿的呼吸一下子噎在喉咙里。楚狂不会真的……仪景公主的脸色冷若冰霜,她已经准备战斗了。

    湘儿犹豫着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谢铁嘴,李药师在他背后,手里还拿着那顶蠢帽子。

    “小姐叫我们?”谢铁嘴问。因为害怕被别人看到,所以他还是表现出仆人的姿态。

    湘儿这才吁出一口气,她也不怕别人会听见,一把把门拉开,大声说着:“你们两个快进来!”她已经厌倦了她一开口他们两个就面面相觑的那种样子。

    没等湘儿把门关上,仪景公主就说道:“谢铁嘴,我们必须立刻就离开。”刚才那种决绝的神情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焦急充满了她的声音,“楚狂在这里,你一定记得他小的时候是怎样的一只怪物。嗯,现在他比那时还可怕,而且他已经是一名白袍众了,他会————”下面的话似乎卡在她的喉咙里,她盯着谢铁嘴,双唇无声地开合着,而谢铁嘴瞪大的眼睛绝对不比她的小。

    谢铁嘴重重地坐到一口箱子上,眼睛仍然一直盯着仪景公主。“我————”用力清了清喉咙,他才继续说道,“我也依稀看见他了,他正盯着这间客栈。一名白袍众,但他长得和小的时候没差多少,他会变成白袍众,我觉得应该不会让我感到奇怪。”

    湘儿走到窗边,仪景公主和谢铁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从他们中间走过去,街上已经开始繁忙起来。农夫、农家拖车和村民中间夹杂着白袍众和士兵,在街对面,一名白袍众正坐在一只倒扣的桶上。她绝不会认错那张完美的脸。

    “他有没有————”仪景公主吞了口口水,“他有没有认出你?”

    “没有,十五年对一个男人的改变比对男孩的改变更大。仪景公主,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我是在忽罗山记起来的,谢铁嘴。”带着一点犹豫的微笑,仪景公主伸手揪住了他的一绺长胡子。谢铁嘴也向她报以同样不安的微笑,样子就像是正在思考该不该从窗口跳出去。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马厩有后门吗

    李药师只是抓抓脑袋,而湘儿也希望自己能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我们要在他率领整支军队来抓我们之前离开,有他盯着,想逃走就不容易了,店里好像只有我们有马车。”

    “我们的马车是马厩里惟一的一辆。”李药师说。谢铁嘴和仪景公主仍然在彼此望着,显然根本没在听他们说什么。

    即使他们现在把车帘放下也无济于事,湘儿打赌楚狂已经打听到他们是如何来到山都的。“马厩有后门吗?”

    “有一道可以一次走过一个人的门,”李药师淡淡地说,“门外也只有一条小巷。这个村里能走马车的街道不过两三条。”他在手里旋转着那顶圆柱形的帽子,“我可以偷偷靠近他,打昏他的头,到时候你们趁乱将马车赶走,我能在路上追上你们。”

    湘儿重重地哼了一声:“怎么追?骑着偷懒鬼?即使你没有在一里内就跌到马蹄子下,难道你以为你当街袭击了白袍众之后还有机会去牵马?”

    楚狂还在街对面,伍奢这时走到他身边,那两个人显然是在无聊地交谈着什么。湘儿探过身去抓住了谢铁嘴的胡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有什么睿智的建议?你打听的那些闲话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帮助?”

    谢铁嘴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胡子,带着被冒犯的眼神瞪了湘儿一眼:“没有,仲雍占领了黑齿国境内从独狐陈、下雉,一直到大末的那些村子,你认为这会对你有什么帮助吗?你会这么想吗?如果你揪别人的胡子,他们一定会甩你的耳光。”

    “仲雍想要这段边境干什么,谢铁嘴?”仪景公主问,大约她对这个真的感兴趣————她似乎对每个愚蠢的政治和外交策略都感兴趣————或者大约她只是想阻止一场争吵。在她开始习惯跟谢铁嘴撒娇之前,她经常会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不是国主想这么做,孩子。”一看到仪景公主,谢铁嘴的声音又变得轻柔了,“是天愚上尊想这么做,仲雍通常按他的吩咐去做事,虽然他和姬余祭都假装他们之间没有从属关系。自从圣火战争以来,这些村子大多数都被抛弃了,拜火教众把那场战争叫作纠纷,天愚上尊那时是指挥战斗的将军,我怀疑他从没有放弃过占领黑齿国的企图。如果他控制了大阳河的两岸,他就能中断狐仙城的贸易,而如果他能让狐仙城破产,黑齿国其余地方就会像落入袋子里的谷粒一样落入他的手中。”

    “好了。”没等谢铁嘴或仪景公主继续说下去,湘儿就用力地说道,谢铁嘴的话似乎触动了她记忆中的某一点,但她还想不清楚。不管怎样,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长篇大论奇肱国和黑齿国的关系,楚狂和伍奢还在外面盯着他们。

    湘儿用同样强势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呢,李药师?你能找到那些活在暗地里的人。”湘儿知道,捕盗者总是能找到一个城镇里的窃贼和强盗,也总是说这些不法之徒比官方更了解当地的实际情况。“这里有没有什么走私犯可以送我们出去,或者……或者……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我没找到什么可以借助的力量,奇肱国的盗贼都很低调,湘儿。在这里的盗贼第一次被抓住要烙上火印,第二次被砍断右手,第三次就要被吊死了,无论他们偷的是国主的王冠还是一片干巴巴的面饼。在这种规模的镇上不会有多少贼,即使有,也都是为活命而奔波的小贼。”

    李药师很看不起非专业的盗贼。

    “大多数人只是在谈论两件事:那个‘先知’是不是真的来到奇肱国,有谣传说他来了;还有镇上的长老能不能发发慈悲,让那个旅行百戏团做一次表演。山都距离边境也太远,不可能有走私犯————”

    湘儿带着盛怒又满意的表情打断了他:“就是它!百戏团。”房里的人全都看着湘儿,仿佛她已经疯了。

    “当然,”谢铁嘴用温和得有些过分的语调说,“我们能让古冶子带着那些马彘回来,让它们再毁掉一些房子,然后趁乱逃走。我不知道你给了他什么,湘儿,但在我赶车离开的时候,他向我们扔了一块石头。”

    这次,湘儿原谅了谢铁嘴的揶揄,她脸上只露出一阵无力的表情,仿佛谢铁嘴缺乏智慧的脑子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大约是出了这种事,谢铁嘴,但古冶子需要一位资助人,而仪景公主和我正打算成为他的资助人。我们还是要丢下那辆马车和那些马————”

    湘儿想,自己这真是聪明,这辆车马的价值足以让她在红河建起一座不错的房子了。

    “————我们还要从后门偷偷溜出去。”湘儿打开那口有树叶形铰链的箱子,开始在衣服、毯子和罐子中间掏摸着。除了马具之外,她让两个男人把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箱子里,最后她掏出那两只镀金的匣子和皮囊。

    “谢铁嘴,你和李药师从那道后门出去,找一辆货车和几匹马,再买些补给,然后在大道上古冶子宿营的地方等我们。”她依依不舍地在谢铁嘴的手里塞满了瓜子金,却完全没有去数一下。他们不知道这里的物价如何,而她也不希望谢铁嘴在讨价还价上浪费时间。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仪景公主说着,脸上露出了笑容,“楚狂会注意两个女人,而不是一队动物和演员,他也绝不会想到我们会去海丹。”

    湘儿并没有这样想,在她的计划里,古冶子会直接向晋城前进。她相信,那样一群百戏演员、变戏法的和奇禽异兽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但如果楚狂会找她们,无论是他亲自行动还是派人去找,他的目标都应该是东方,他甚至有可能搜查一个百戏团。男人们有的时候确实有脑子,特别是在你没有想到的时候。“一开始我就想到的,仪景公主。”

    湘儿没有去在意嘴里突然出现的那股味道————那种猫蕨草和苗叶的辛辣气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1953/ 第一时间欣赏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作者:贺兰归真所写的《圣师魔命》为转载作品,圣师魔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圣师魔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圣师魔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圣师魔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