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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绝不许回这里来

    当然,谢铁嘴和李药师立刻就表示反对,他们并不反对这个主意,但认为应该有一个男人留下来保护湘儿和仪景公主。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如果楚狂和白袍众对这两个女人采取行动,导引真气会比十个男人更加有用。他们还在抗辩的时候,湘儿已经把他们推到了门外。关门的时候,湘儿又严厉地说了一句:“绝不许回这里来,我们在大路上见。”

    “如果迫不得已需要导引真气,”门被关上以后,仪景公主低声说,“我们就要面对这里全部的白袍众和国主大军了,上清之气没办法让我们隐形,只要两支箭就能要我们的命。”

    “等出了这种事我们再担心吧!”湘儿对她说。她希望那两个被她轰出去的男人不会想到这一点,否则很可能会有一个溜回来,如果溜回来的人不小心,就会引起楚狂的怀疑。如果有需要的话,湘儿很高兴能接受他们的帮助。答里呵让她学到了这一点,虽然像一只掉进井里的小猫一样被救出来确实很让人感到难堪,但决定这样的帮助是否有必要的是她,而不是他们。

    湘儿下楼找到清如夫人,向她转达了林染小姐的意思。小姐已经改变了主意,她不认为自己可以立刻就重新接受旅途中的酷热和灰尘,她要小睡一下,不希望被人打扰;要吃晚餐的时候,她会派人来叫。

    湘儿给了客栈老板一块散碎银子作为第二晚的宿费。客栈老板表示非常理解小姐身体的娇贵,以及她们经常会变化的兴致。湘儿觉得,只要能得到足够的钱,除了杀人之外,清如夫人可以理解任何事。

    离开那个肥壮的女人,湘儿找到一名女侍。几枚银锞子易手之后,那个姑娘穿着围裙就跑了出去,她要为湘儿找两顶宽大的女帽回来。

    湘儿跟她说了,这种帽子看上去能挡住很多阳光,戴上一定很凉快。当然,她的主人不会戴这种帽子,但她戴上应该很合适。

    当湘儿回到房里的时候,仪景公主将两只镀金匣子、盛放密炼法器的抛光黑盒子和装着封印的皮兜全都放在一条毯子里。装钱币的皮袋和湘儿的旅行袋一起放在另一张床上。叠好毯子,仪景公主又从箱子里找出一些结实的绳子。

    说实话,湘儿确实什么都没有丢过。

    她将那条毯子绑成了一个包袱。现在要把所有这些东西丢在这里,这让湘儿感到很难过,并不是因为它们值多少钱,不仅是因为这个。在旅途中,任何东西都可能会突然变得有用。

    比如说,现在被仪景公主放在床上的那两件黄麻裙装。它们对于一位贵族来说不够华丽,对侍女来说又太精美了。如果当时它们照仪景公主的意思被留在河湾村,现在她们两个就没衣服可穿了。

    湘儿又跪在另一口箱子前搜寻了一番。几件衬衣,两件换穿的大氅,那一对装在帆布袋里的铸铁平底锅质量很好,但太沉了,而且男人们从来都不会忘了添购这种东西。

    这套装在小骨雕匣里的针线工具要带着,他们绝不会想到要买一根针的,但她的心思并没有完全放在整理行囊上。

    “你和谢铁嘴以前认识?”湘儿希望自己的声音能显得随意一些。虽然假装在卷袜子,但她还是从眼角偷偷望着仪景公主。

    仪景公主正在整理她自己的衣服,她叹着气将那些云锦衣服放到一边,将双手重新伸进箱子里。这时她听到了湘儿的话,身体一下子僵在原地,但她并没有转头来看湘儿。

    “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是玄都的宫廷古彩艺人。”仪景公主静静地说。

    “原来如此。”湘儿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宫廷古彩艺人,王家的一个小弄臣,地位仅次于贵族的人,怎么会变成了走村串寨的说书先生?

    “在父亲死了之后,他成为了母亲的情人。”仪景公主又恢复了动作,她平静的语气让湘儿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母亲的————”

    对面那个女人仍然没有看湘儿,继续说道:“直到忽罗山,我才想起他来,当时我很小。还是在揪过他的胡子、仔细端详过他的脸、听他吟诵了一段《寻猎号角史诗》之后,我才认出来是他,他也以为我已经把他完全忘记了。”她的脸泛起了一点红晕,“我当时……喝了太多的酒,第二天,我装作把一切都忘了。”

    湘儿只能摇摇头,她还记得那天晚上,这个蠢姑娘给自己灌了一肚子桂花酿。至少她没有再做过这样的蠢事了,她的宿醉头痛让她得到了一个很有用的教训。

    现在,湘儿才知道为什么姑娘会那样对谢铁嘴,她在红河时也见过几次这样的情形。当一个姑娘刚刚成熟到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个女人的时候,除了母亲之外,她还能向谁证明这一点?有的时候,谁又会是她在这方面最好的竞争者?一般情况下,这种变化只会让姑娘开始更加热心地尝试烹调、缝纫之类的家事,或者是和父亲之间一些无害的亲昵。

    但湘儿也见过一位寡妇的孩子做了一件彻底的蠢事————她想勾引她母亲的成亲对象。现在的问题是,湘儿不知道该怎样应付仪景公主的这种愚蠢行为,当时尽管她和女事会都进行过说教,也使出了更加严厉的措施,小玲并未因此而放弃,直到她的母亲再婚,她也有了自己的男人。

    “我觉得,他对你一定像是第二个父亲。”湘儿一边小心地说着,一边假装正在全神贯注地整理行装。谢铁嘴一定也是这样看待这个姑娘的。这就解释了一切。

    “我很难只把他想成这样。”仪景公主似乎也正在专心决定该带上多少件云锦衬衣,眼里却流露出悲伤的表情,“我其实已经记不起我父亲了,他死的时候,我还只是个婴儿。丙火王子说,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和楚狂相处上。李嬷嬷一直在尽力说他的好话,但我知道,他从没来看过丙火王子和还躺在摇篮里的我。我知道,只要我们长大到可以学习知识的时候,就像楚狂那样,他就会来看我们的,但他那时已经死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你确定

    湘儿又试了一次:“至少,谢铁嘴的年纪很适合当你的父亲,只是如果他犯起关节痛,我们就不好办了,老年人经常会这样。”

    “如果不是因为那条瘸腿,他还能后翻跳呢!我也不在乎那条瘸腿。他很聪明,又知道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他待人很温和,我在他身边会感到很安全。我不认为应该把这些告诉他,现在他已经在竭尽全力保护我了。”

    湘儿叹了口气,放弃了,至少是暂时放弃。谢铁嘴大约会把仪景公主看成自己的孩子。但如果这个姑娘一直都是这种样子,他大约会记起实际的状况,到那时,仪景公主就进退两难了。

    “谢铁嘴很疼爱你,仪景公主。”现在应该谈一些别的话题,“你确定你对楚狂的判断吗?仪景公主?你确信楚狂会把我们交出去,仪景公主?”

    对面的女人愣了一下,微微皱起的眉头也展开了。

    “什么?楚狂?我非常确定,湘儿,如果我们拒绝让他带我们去玄都的话,那将是他惟一的决定。”

    湘儿自顾自地嘟囔了几句,从她的箱子里掏出一件云锦圆领袍。有时候,她觉得昊天上帝制造出男人只是为了给女人添麻烦。

    当客栈的女侍拿着女帽走进房间的时候,仪景公主正穿着一件白色的云锦衬衣躺在床上,眼睛上盖着一块湿布。湘儿假装在缝补仪景公主那件淡绿色丝裙的边角,做这种女红的时候,她经常会刺破自己的拇指。

    她不会向任何人承认这一点,但她确实不太擅长这种事。她穿着全套的衣服————当然,侍女不可能像小姐们那样随便————但她松开了头发。很明显的,她暂时还不打算离开这个房间。为了不吵醒主人,她悄声向送帽子来的姑娘道了谢,并把另一个银锞子放进她的手里。然后又对她重复了一遍主人的命令: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许进来打扰。

    房门一关上,仪景公主就从床上跳起来,又从床底下拖出她们的行囊。湘儿将那件云锦长裙扔在地上,伸手到背后去解这条裙装的扣子,她们几乎是立刻就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湘儿穿的是绿色的黄麻料裙,仪景公主则是蓝色的,行囊都已经被她们背在了背上。湘儿带着她的草药和他们的钱;仪景公主带着那些被毯子包起来的盒子,女帽弯曲的边沿遮住了她们的面孔。

    湘儿觉得,现在她们就算是从楚狂面前走过,他也一定认不出她们。现在她的头发只是披在身后,而楚狂一定只记得那条辫子,只是清如夫人很有可能会挡住两个扛着大包袱走出客栈的陌生女人。

    客栈二楼后面的楼梯一直通到客栈外面,狭窄的石板阶梯直接被固定在墙壁上。湘儿忽然有点同情谢铁嘴和李药师,昨天他们要把那么沉重的箱子从这道楼梯一直抬到楼上,但她现在主要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石板屋顶的马厩和它的场院里。

    一条黄狗正躺在那辆马车的阴影里,抵挡着愈来愈炎热的艳阳,所有马夫应该都在屋里。湘儿不时能看到敞开的马厩门里有些动静,但没有人走出来,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家都喜欢有阴影的地方。

    她们飞快地跑过院子,进入马厩和一道石砌高围墙之间的巷子,一辆爬满了苍蝇、只比巷子窄一点的粪车刚刚过去。湘儿怀疑仪景公主四周已经出现了太一的光晕,但现在她看不见。她只能希望那条狗不会叫,不会有人从厨房或者是马厩里走出来。使用上清之气并不能让她们无声地溜出去,而如果询问别人这条路的状况,又会给楚狂留下追踪的线索。

    巷子尽头的粗木门上只有一个可以提起来的门闩,门外是一条窄街,街边低矮的石头房子大多都是用茅草覆顶,街上只有几个男孩在玩一种用装着烙饼的口袋互相抛打的游戏。

    她们能看见的惟一一个成年人是正在街对面喂猪的一个男人,头和肩膀都探在猪窝里。当她们关上那扇木门、尽量自然地沿着街道向前走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抬头多看她们一眼。

    她们沿着尘土飞扬的大道从山都向西走了五里多路,才看见谢铁嘴和李药师。谢铁嘴赶着的车子像极了匠民马车,惟一的区别就是这辆车全都是绿色的,而且那些绿漆也都大块大块地剥落了。

    湘儿很高兴能把身上的包裹塞到驭手座位底下,再爬到谢铁嘴旁边坐下。但当她看见李药师骑着偷懒鬼的时候,愉快的心情就打了个折扣。

    “我告诉过你不要回店里。”湘儿一边说着,一边发誓如果李药师再和谢铁嘴交换那种奇怪的眼神,她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打一下这个家伙。

    “我没有回去,”李药师说,还不知道刚刚拯救了自己可怜的脑袋,“我告诉马夫的头,我的女主人想要野地里的新鲜浆果,谢铁嘴和我必须立刻就去摘。像这种混话,贵族们————”他闭上嘴,清了清喉咙。仪景公主从谢铁嘴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有时候他确实会忘记仪景公主真的是一位贵族,远比一般贵族地位更高的贵族。

    “我们必须找些理由离开那家客栈和马厩,”谢铁嘴说着,催起了马匹,“我觉得你应该是用睡死猫的办法不让别人进你们的房间,或者至少林染小姐得装睡。但如果我们直接就跑出去,那些马夫一定会奇怪:为什么我们不找个阴凉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喝一杯淡浑酒?不过,现在他们谈论的应该不是我们了。”

    仪景公主偷偷地看了谢铁嘴一眼,肯定是为了那句“睡死猫”,谢铁嘴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或者大约他真的没看见。有些时候,男人会自然地变成瞎子。

    湘儿重重地哼了一声,这个谢铁嘴是不可能没听到的,因为他在马匹的头顶上清脆地抽了一记响鞭。说这些只不过是个借口,其实他们的目的是能轮换着骑骑马,这是男人们会做的另外一件事,为他们想做的事找借口。不过,至少仪景公主现在是在对谢铁嘴皱眉,而不是傻笑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我不是不相信你

    “昨晚我还知道了另外一些事,”过了一会儿,谢铁嘴说道,“天愚上尊正在试图联合其它国家对抗令公鬼。”

    “我不是不相信你,谢铁嘴,”湘儿说,“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我不能想象会有哪个白袍众会直接告诉你。”

    “有太多的人在说同一件事,湘儿。晋城出现了伪龙,人们都在说伪龙,却没有人提起预言中海门通的陷落和神威万里伏。人们说这名伪龙很危险,诸国必须联合起来,就像它们在楼兰战争中所做的那样,有谁能比天愚上尊更适合率领他们对抗这个伪龙?当这么多条舌头在说同一件事的时候,他们共同的想法一定来自于更高层。在奇肱国,就连仲雍也不敢在没有请示过天愚上尊的时候就表明什么想法。”

    这个老说书先生似乎常常能将流言蜚语融合在一起,找到真正的答案。不,他不是说书先生,湘儿必须提醒自己这一点。无论自称什么身份,他曾经是一位宫廷古彩艺人,亲眼见证过她从那些故事里读到的宫廷阴谋,如果他是银蟾女王的情人,大约他自己就亲身参与过这样的阴谋。

    湘儿侧目看了谢铁嘴一眼,那张满是皱纹的脸,那双浓密的白眉毛,还有他雪白的胡子与头发。湘儿想,有些女人的品味真的很怪异。

    “我们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了。”湘儿从没预料到过,但她应该要的。

    “母亲会支持令公鬼的。”仪景公主说,“我知道她会的。她知道预言,而且她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天愚上尊。”

    谢铁嘴微微的摇头至少是否定了最后那一句。银蟾女王统治着一个富庶的国家,但任何地方都有白袍众。湘儿发现自己必须开始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谢铁嘴身上,大约这个说书先生真的知道很多事,而不是假装的。

    “那么,现在你觉得我们应该让楚狂护送我们回玄都了?”

    仪景公主绕过谢铁嘴,坚定地望了湘儿一眼:“当然不,首先,我们不能确定他最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另外……”她又躲回到那个男人的背后,似乎正在对自己说着什么,提醒着自己什么,然后她才又说道:“另外,如果母亲真的在反对白塔,从现在开始,我就只能通过书信告诉她发生的一切事情。她很有可能把我们两人都软禁在王宫,还宣称是为我们着想。大约她不能导引真气,但我在成为正式的鬼子母之前还不想和她作对,事实上,我永远都不想和她有冲突。”

    “她是一个强大的女人,”谢铁嘴愉快地说,“银蟾女王会用很短的时间教会你礼貌,湘儿。”

    湘儿又哼了一声,那些披散在背后的头发抓不起来,这让她更加恼火。而那个老傻瓜却对她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们找到百戏团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百戏团的营地还立在他们昨天离开的那片空地上。在酷热的天气里,就连路边的榕树看上去都有些枯萎了。

    除了拉车的马匹和三头巨大的灰色马彘之外,所有动物都被关回到笼子里。营地中看不见一个人影,所有的人肯定都待在样子和他们这辆马车差不多的那些马车里。古冶子出现的时候,湘儿等人都已经爬下了马车。百戏团主仍然披着他那件可笑的红丝披风。

    这次他没有做什么华丽的演说,也没有舞起披风的打恭。当他认出谢铁嘴和李药师的时候,他立刻瞪大了眼睛,随后又望着他们背后那辆盒子般的马车,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随后他弯腰看了看两名女子被帽子遮住的面孔,露出一丝没有任何高兴的笑容。

    “那么,我们都落魄了,林染小姐?或者我们从来就没有发达过。偷了一辆马车和几件衣服,对不对?好吧,我不喜欢看到这么漂亮的额头被烙上火印。我要提醒你,他们在这里就是这么做的,或者他们还会有更厉害的手段。看样子你是被发现了,否则你为什么会逃跑?我建议你立刻跑得愈远愈好。如果你想要回那个他娘的银锞子,它大概还在路面上,我把它扔回给你了,即使它一直躺在地上,直到末日战争到来,我也无所谓。”

    “你想要一个资助人,”当他转过身的时候,湘儿说道,“我们可以当你的资助人。”

    “你们?”他发出一声冷笑,但还是停住脚步,“即使从某个大人那里偷来的几个钱能有些用处,我也不会接受偷来的————”

    “我们会支付你的一切费用,古大爷,”仪景公主用那种傲慢而冰冷的声音说道,“另外还有一百枚瓜子金,如果我们能随你到达海丹的话,不过,你得愿意承诺在到达边境之前不会停下来。”

    古冶子盯着公主,不停地用舌头舔着自己的牙齿。

    湘儿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一百枚瓜子金!一百块散碎银子就足够他到达海丹,甚至是更远的地方了,无论这些所谓的马彘吃的是什么。

    “你偷了那么多?”古冶子谨慎地说,“谁在追捕你?我不会冒险对抗白袍众,或者是这里的军队。他们会把我们全都关到监狱里去,大约还会杀死那些动物。”

    “我的哥哥,”没等湘儿愤怒地否认他们偷过任何东西,仪景公主已经开口说道,“在我离开的时候,我的家人为我准备了一场婚姻,我哥哥被派出来找我。我不想回雨师城去嫁给一个比我矮一个头、体重和年龄都是我的三倍的家伙。”

    为了表达适当的愤怒心情,仪景公主的脸上涨起了血色,声音更加衬托了这一点:“我父亲做梦都想夺得太阳王座,他只想获得足够的支持,无论我父亲说什么,我只梦想嫁给一位赤发的锡城古国人。古冶子大爷,你对于我,知道这些就够了。”

    “大约你说的是实话,”古冶子缓缓地说,“也可能不是,让我看看你说过要给我的钱吧!其中还要有让我能买杯酒喝的钱。”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不急

    湘儿愤怒地将手伸进旅行袋里,掏出最鼓的一个钱袋,向古冶子摇晃了两下,还没等古冶子伸出手,她又把那袋钱收了回去。

    “不急,你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给你。我们到了海丹再给你另外一百。”

    一百枚瓜子金!如果仪景公主坚持要付这笔钱,他们就只能找一名钱庄掌柜,使用那些授权信了。

    古冶子悻悻然地嘀咕了一声:“无论是不是你们偷的,你们肯定在逃避什么人。我不会为了你们赔上我的百戏团,无论你们要对付的是这里的军队还是某个雨师城的庄主,后者大约会更糟糕,如果他认为我偷了他的妹妹。你们必须真正混进这个百戏团里来。”

    那种冰冷的微笑又出现在古冶子脸上,他不会忘记那个银锞子的。

    “和我一同旅行的人都必须承担一份干活,你们也一样,如果你们不想太显眼的话。如果其它人知道你们是付钱要和我们在一起的,他们就会谈论你们,你们不会希望出现这种情况的。你们可以负责清扫笼子的干活,那些管马的总是抱怨他们还要做这个。我甚至还会找回那个银锞子,拿它作为你们的报酬,没有人能说古冶子是吝啬的人。”

    湘儿正准备坚定地说他们既然付了钱就不会干活时,谢铁嘴已经将一只手放在湘儿的肩上。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鹅卵石,把它们抛成一个圆圈,圈里的鹅卵石一共有六颗。

    “我有演杂耍的了。”古冶子说。六颗石子变成了八颗,然后是十颗、十二颗。“不错,”一个圆圈变成了两个交错的圆圈,古冶子摩挲着下巴,“大约你对我能有些用处。”

    “我还能吃火,”谢铁嘴说着,放开了那些石子,“还能表演飞刀,”他张开双手,接着又从古冶子的耳朵里掏出了一颗石子,“做一些其它的事情。”

    古冶子压抑住自己的笑容:“好,你很不错,但其它人呢?”他似乎是很为自己刚才那种赞许的兴奋神情感到生气。

    “那是什么?”仪景公主指着前方问。

    仪景公主问的是昨天湘儿看见过的那两根高杆,现在它们已经被立好了,每根高杆都有绳子固定,杆顶还有一个平台,一根绳子在九十尺高的地方连接着两根高杆。每个平台上都垂下了一道绳梯。

    “那是赛金用的,”古冶子答道,然后他又摇了摇头,“走索人赛金,他在几十尺高的一根绳子上做各种表演,真是个傻瓜。”

    “我能在那上面走。”仪景公主对他说。她脱下帽子,向前走去,谢铁嘴想抓住她的手臂,但她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谢铁嘴便退了回去。

    但古冶子挡住了她:“听着,林染,反正不管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前额大约很美,不该打上烙印,但脖子更美,更不该被摔断。赛金的技术不算差,但我们却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埋葬了他,所以现在每个人都在他们的马车里。当然,昨晚在我们被赶出山都之后,他喝得太多了,但我也见过他带着一肚子的浑米酒去走索。这样吧,你不必清扫笼子了,你去我的马车里,我们会告诉别人,你是我的情妇。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但他狡猾的笑容说明他希望的不止是单纯地说说。

    仪景公主向他回敬的微笑几乎能在他身上结起一层冰霜:“谢谢你的提议,古冶子大爷,但如果你能让开一步……”

    他只能让开一步,否则仪景公主就要踏在他身上了。

    李药师在手里揉搓着他那顶圆柱形的帽子,然后又将它扣回到头上。这时仪景公主已经在攀爬绳梯了,虽然穿着裙子让她的动作有点困难。

    湘儿知道这个姑娘在做什么,李药师和谢铁嘴应该也知道,至少,谢铁嘴一定是知道的,但谢铁嘴还是做好了如果仪景公主掉下来,就立刻冲上前去接住她的准备。古冶子向那根绳索靠近了几步,似乎也有着与谢铁嘴相同的想法。

    片刻之后,仪景公主已经站到平台上,整理着自己的裙子。可能是她站在上面的原因,那个平台看起来更小、更高了。然后,仪景公主姿态优雅地提起裙子,仿佛是害怕它沾上泥土,紧接着她就向那根绳索迈出了第一步,样子就像是正在走过一条大街。

    湘儿知道,实际的状态差不多就是这样。她看不见上清之气的光晕,但她知道仪景公主已经在两个平台之间编织了一条上清之气的路径,她肯定是让风之力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

    突然间,仪景公主抬起双臂,飞快地绕了几圈。鸦黑色的头发也披散下来,穿着丝袜的腿映出一片阳光,就在她回复平衡的一瞬间,裙摆似乎是落到一个平面上。但她立刻又提起了裙子,又走了两步,来到了另一个平台上。“赛金大爷是这样做的吗,古冶子大爷?”

    “他可以在绳子上翻筋斗,”古冶子喊道。咕哝了几声,他又说道:“但他没有那样的一双腿,一位小姐!哈!”

    “我不是惟一有这种技巧的人。”仪景公主喊道,“李药师和————”湘儿猛力摇了摇头。无论有没有导引真气,她的胃在那么高的绳子上会像在海面上一样难受。“————和我一起这样做过许多次,来吧,李药师,让他看看。”

    捕盗者的脸色仿佛在告诉别人,他宁可去徒手清扫笼子,哪怕那几头狻猊还在笼子里。他闭上眼,开合的嘴唇无声地祈祷了几句,然后才以男人上绞架的气魄爬上了绳梯。

    到了平台上,他盯着对面的仪景公主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转向那根绳子。带着畏惧而又聚精会神的表情,他突然迈出步子,飞快地向前走去,同时向两侧伸开双臂,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仪景公主,嘴里还在念着祷辞。仪景公主爬到了绳梯上,让李药师可以有地方落脚。然后她又帮助李药师踏在绳梯的横档上,一步步爬下了绳梯。

    当仪景公主回到众人面前,从湘儿手里拿回帽子的时候,谢铁嘴向仪景公主露出了骄傲的笑容。李药师看上去则像是刚刚被浸在热水里,又被拉出来拧了一下。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我是付了钱的

    “这很好,”古冶子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地揉搓着下巴,“我提醒你们,你们还不如赛金,不过已经很好了。我特别喜欢你看上去那么轻松,而李药师?————李药师却装成快要吓死的模样,这种效果非常好。”

    李药师给了古冶子一个阴森的笑容,仿佛恨不得捅他一刀。转向湘儿的时候,古冶子第一次将披风耍了一个花式,他看上去真是满意极了。

    “你呢,我可爱的煜月?你有什么惊人的技艺?杂耍?还是吞剑?”

    “我是付了钱的,”湘儿拍了拍旅行袋,“或者你想让我住进你的马车?”她向古冶子笑了笑,让百戏团长接连向后退了两步。

    刚才他们的喊声引起了马车里人们的注意。当古冶子开始介绍新加入的演员时,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他们面前。他介绍湘儿的时候言辞非常含糊,只是说她会做一些惊人的事。看样子她真该和他谈一谈。

    那些没有表演技能的男人被古冶子统一称为管马的,他们的衣服很普通,也很邋遢,大约是因为得不到多少薪酬。和马车的数量相比,这样的人并不多。

    实际上,百戏团里所有的人都要帮忙,包括喂马和赶马车。巡回百戏团的收入并不多,即使是像这种规模的百戏团也不例外。而团里其它的成员就各式各样了。

    大力士张唐是湘儿见过的最强壮的人,他个子不高,但身材非常魁梧,从皮背心中伸出来的手臂像是两段树干。他的老婆白英是一个身材丰满、棕色面颊的女人。

    白英的干活是驯狗,站在男人身边,她立刻仿佛小了一圈。黛督戎是驯熊师,她是个面色冷硬的黑眸女人,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嘴唇上永远挂着一丝冷笑。身材苗条的柳湘茹是这个团里的光明使,或者,她可能曾经是一名光明使,因为真正的光明使是不可能参加百戏团的。

    她并没有将黑发结成骆驼城样式的辫子,既然身处奇肱国,这一点并不奇怪,但她确实有着骆驼城口音。又有谁能知道光明使行会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在忽罗山的礼堂确实已经关门了。

    团里的百戏演员是一对号称昆仑兄弟的人,都是精悍的小个子,但除此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大眼睛高渠弥的高颧骨和鹰钩鼻表明了他的滕州血统;阿力的皮肤却比李药师还要黝黑,手上刺着讨海人文身,只是没有戴耳环和鼻环。

    除黛督戎外,所有人都热情地向新加入的同伴打了招呼,更多的表演者意味着会吸引来更多的观众,也就能挣到更多钱。两名杂耍艺人————阿班和阿金,他们才是一对真正的兄弟。

    发现谢铁嘴的技巧之后,立刻就和他谈起了交易。吸引更多的观众是一回事,同行之间的竞争就是另一回事了。而照顾马彘的淡色头发的女人立刻就引起湘儿的兴趣。

    这个叫石榴的女人一直站在人群边缘,几乎没怎么说话,古冶子说她是随马彘从白沙塔一起过来的。她一开口,那种轻柔而又有些模糊的音调一下子就让湘儿竖起了耳朵。

    安置他们的马车并没有用去太长时间,谢铁嘴和李药师很高兴那些管马的可以帮他们照顾马匹,虽然管马的显然不是太高兴。

    张唐和白英邀请湘儿和仪景公主安顿好之后去他们那里喝茶。昆仑兄弟则希望能与她们共进晚餐,阿班和阿金也提出了同样的邀请,这让黛督戎的表情从冷笑逐渐变成了怒目而视。她们委婉地谢绝了所有的邀请,湘儿大约比仪景公主更不愿意有这样的交际。

    在楚狂面前瞪着一双青蛙眼的回忆仍然清晰无比,湘儿现在还不打算和男人们有什么来往。古冶子刻意避开湘儿,对仪景公主说了些什么,结果被仪景公主甩了个耳光。谢铁嘴立刻耀武扬威地玩弄起了他的飞刀,直到古冶子一边揉搓着面颊,一边发着牢骚离开了他们。

    这以后,仪景公主开始在马车里收拾他们的物品,她几乎是一边用力摔着东西,一边气呼呼地嘟囔着。湘儿没有去帮她,而是向绊住那些马彘的地方走去。

    这些灰色巨兽看上去很平静,但想起“相逢居然”客栈墙上的那个大洞,湘儿就对那根拴住它们粗大前腿的皮绳没有什么信心了。石榴这时正在用一根带钩的青铜刺棒刮擦这些巨兽中一头更高大一些的雄兽。

    “它们真正的名字是什么?”湘儿犹豫地拍了拍那头雄兽的长鼻子,它的两根獠牙足有九尺长,有她的腿那么粗。雌兽的獠牙只比它的小一点,它的长鼻子嗅了嗅湘儿的裙子,吓得她一下子跳到了一边。

    “短毛猛犸,”淡色头发的女人回答,“它们是短毛猛犸,但古冶子大爷认为给它们取一个简单的名字会更好一些。”湘儿绝不会认错那种缓慢的口音。

    “霄辰有许多短毛猛犸吗?”

    刺棒停了一下,又重新开始动作,“霄辰?那是哪里?短毛猛犸是来自白沙塔的,我也是,我从没有听说过————”

    “大约你见过白沙塔,石榴,虽然我对此表示怀疑。你是霄辰人,除非我猜错了,你来自于入侵千童、又被留在折翼镇的那些军队。”

    “是的,绝对没错。”仪景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湘儿身边,“我们在折翼镇听过霄辰人说话的口音,石榴,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湘儿并不打算做出这样的承诺,在她的记忆里,霄辰人并不讨人喜欢。但……一名霄辰人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助过你,他们并非全都邪恶,虽然他们之中好人并不多。

    石榴长长地叹了口气,身子突然放松了一点,仿佛是一种长久弥漫在她身上、连她也不曾发觉的紧张情绪就在此时消失了。“我见过的人里,极少有人能知道‘回归’或者是折翼镇的实情,我听到过上百个故事,一个比一个更加离奇怪异,却不包含任何一点真实。至于我,我被丢下了,有许多短毛猛犸也被丢下了,我只来得及聚拢了这三头,我不知道其余的会有什么遭遇。这头公的是灰灰,雌的是蔚蔚,小家伙是远舟,她并不是蔚蔚的亲生孩子。”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起来

    “这就是你的干活?”仪景公主问,“训练短毛猛犸?”

    “或者你曾经是一名大食隶主?”没等到石榴开口,湘儿又问道。

    石榴摇摇头:“我被测试过,就像所有其它的姑娘一样,但我对罪铐没有任何反应。我很高兴能得到这份喂养短毛猛犸的干活,它是一种壮丽的生物。看来你们知道许多,甚至知道大食隶主和大食隶,以前我从没遇到过知道这些的人。”

    石榴没表现出任何畏惧,或者被遗弃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之后,她已经恐惧得麻木了,又或者她是在说谎。

    对于能够导引真气的女人,霄辰人像奇肱国人一样保持着敌意,大约他们的敌意更加深刻。他们倒不会流放或杀死这样的人,他们的手段是囚禁和利用,为此,他们发明了一种叫做“罪铐”的装置。湘儿确信那种装置一定是一种密炼法器。

    通过罪铐,一个有导引真气能力的女人会受到另一个女人的完全控制,成为大食隶。而处于控制一方的女人称为大食隶主,她可以命令受控制的人用上清之气去做任何霄辰人想做的事,甚至作为杀人的兵刃。

    大食隶的境遇并不比一头牲畜更好,至多也只是一头被照顾得比较好的牲畜。霄辰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将身上哪怕有一点上清之气火星的人搜罗~干净。

    他们对折翼镇女性的大规模搜检是白塔做梦也想不到的。每次只要想到罪铐、大食隶主和大食隶,湘儿都无法抑制自己心中一阵阵的反胃感。

    “我们知道一点,”湘儿对石榴说,“但想知道得更多。”霄辰人已经被令公鬼击退,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回来。虽然相对于眼前的危机,这只是个遥远的危险,但在你脚上扎进了一根荆刺的时候,并不代表手臂上被石南划伤的地方不会变成脓疮。“你最好诚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在向北的旅途中,她们会有许多时间。

    “你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仪景公主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保护你。”

    淡色头发女人依次审视着她们两个,突然间,湘儿惊讶地看见她匍匐在仪景公主面前。“您是这片土地上的女大君,就像您对古冶子所说的一样,一开始我并没有认出来。原谅我,女大君,我将顺从您。”她亲吻了仪景公主脚前的土地,仪景公主的眼珠几乎都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湘儿相信,自己的表情也好不了多少。“起来。”仪景公主一边慌乱地看着四周有没有人注意这里,一边压低了声音。那个他娘的古冶子正盯着她们!还有仍然是一副怒容的黛督戎,但她也无能为力了。“起来!”趴在地上的女人连一点动作都没有。

    “站起来,石榴,”仪景公主说,“在这片土地上,没有人能要求别人这样做,即使是统治者也不行。”当石榴站起来的时候,她又说道:“如果你回答我们的问题,我就教你应该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正确地待人接物。”

    那个女人又作了个揖,然后她低着头,将双手放在膝上:“是的,女大君,一切依您的吩咐,我是您的仆人。”

    湘儿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次前往海丹的旅行大概会有些意思了。

    琼霄夫人驾驭着坐骑穿过霍山人来人往的街道,优婆罗花蕾般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冷笑,但这些都被宽大的弯边女帽遮住了。她很讨厌不得不解开自己花样繁复的小辫子,也讨厌这个可笑的国家里每一点可笑的地方。

    琼霄夫人喜欢这顶橘黄色的帽子和同样颜色的圆领袍,但讨厌衣帽上的挑花缂丝大青囊结。这顶女帽也藏住了她的眼睛————伽罗色的头发配上棕褐色的眼睛,任何人都能立刻认出她是个骆驼城人,这在奇肱国并不是好事情;它还藏住了另外一件更要紧的事————一张鬼子母的面孔。

    在这顶帽子里,琼霄夫人可以肆意嘲笑那些白袍众,差不多每五个路人里就有一个披白披风的家伙,占据另外五分之一的军队士兵也好不了多少。这些人当然不会想到要看看这顶女帽里面是什么,鬼子母在这里是违法的,所以这里不会有鬼子母。

    不过,当琼霄夫人拐进胡大海家工艺精致的铸铁大门时,心里还是感到一阵轻松。她刚刚又完成一次寻找白塔讯息的短途旅行,同样毫无收获。

    自从她知道厉业魔母自以为控制了白塔,那个叫金灵圣母的前任丹景玉座被废黜后,那边就再没有讯息传过来。金灵圣母肯定是逃跑了,但她现在已经变成无用的垃圾。

    灰石墙后面的花园里种满了各种植物,都已经因为缺乏雨水而干枯了,但还是被修剪成整齐的方形和球形,其中有株被修剪成了奔马的形状,当然,只有一株。

    像胡大海这样的商人总是在模仿地位比他们高的人,但他们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害怕有人会说他们僭越。这幢巨大的红瓦木房上装饰着精致的阳台,甚至还有一条布满了雕刻的柱廊。和它模仿的贵族官邸不同,它的石砌地基不过十尺高,与真正的官邸相比,它只不过是个玩具而已。

    她下马的时候,一名身材细瘦的灰发男人谦恭地跑了过来,帮她稳住马镫,并拉住马缰。他穿着一身全黑的衣服,商人们为侍从选择的衣服颜色一定会和某位庄主一样,但即使是最富有的商人,也要对最小的庄主俯首低头。

    现在街上的人们都管穿黑衣的人叫“商人的侍从”,这个称呼永远都会伴随着一阵窃笑。琼霄夫人蔑视这个马夫的黑衣服,正像她蔑视钱之枫的房子和钱之枫本人。总有一天,她会拥有真正的庄园和宫殿,这是他们向她承诺的,而权柄正掌握在他们手上。

    琼霄夫人脱下骑马手套,大步走过地基前面那道可笑的斜坡,来到雕满了藤蔓花纹的官邸门前。庄主的官邸用的都是斜坡,所以这些商人当然不会认为自己的门前要有台阶。走进圆形的前厅,一名穿黑衣的年轻女仆接下她的手套和帽子。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能不能救救他

    这里有许多道门户、雕刻、绘着亮色花纹的圆柱和通向室外的露台,天花板上,用油漆模拟镶嵌图案,绘着相互套叠的金色与黑色的星辰图案。

    “我要在半个时辰内有洗澡水,”她对那名女子说,“这次的水温会刚好了,是吗?”女仆脸色苍白地行了个屈膝礼,用有些结巴的声音答应了,就急忙向后面跑去。

    伯服是胡大海的老婆,她从一道门里走出来,正聚精会神地和一个穿雪白围裙的秃顶胖男人交谈着什么。琼霄夫人轻蔑地笑了笑。这个女人真是矫情,她不仅要亲自和厨子说话,还会把他带出厨房,在这里谈论菜式。她简直把仆人都当作……当作是朋友了!

    胖埃翁第一个看见了琼霄夫人,他吞了口口水,立刻把那双猪眼睛转向了一边。琼霄夫人不喜欢男人用垂涎的方式看着她,她来这里的第一天就为此而狠狠地教训过这个胖子,胖子本来还想辩解说他没有看琼霄夫人,但琼霄夫人知道男人们那些卑鄙的毛病。没等女主人命令他离开,埃翁已经连滚带爬跑回去了。

    琼霄夫人一党刚到时,这名灰发的商人老婆还会摆出一张严厉的臭脸,现在她却一边舔着嘴唇,一边做作地抚弄着身上装饰着青囊结的绿丝裙。“楼上有人来找你们,小姐,”她客气地说,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能直呼琼霄夫人的名讳,“就在前面的客厅里,我相信,那人是从嘉荣城来的。”

    琼霄夫人一边寻思着来的人会是谁,一边朝距离她最近的曲形楼梯走去。当然,为安全起见,她对其它玄女派鬼子母认识极少,不知道就不会出卖。在白塔的时候,她只知道这十二名同党中的一个属于玄女派,现在这十二个人里已经死了两个,她知道这笔账该向谁算————半夏、湘儿和仪景公主。

    在忽罗山的行动败得那么惨,这三个半吊子见习使有可能也去过那里。然而,她们在折翼镇和晋城曾经先后两次愚蠢而温驯地走进了她设下的陷阱,而且两次都毫无逻辑地逃脱了。

    无论蝉衣夫人声称看见了什么,她不相信她们真的去过忽罗山,否则早就在忽罗山落入她手里了。等到下次她找到她们,她们绝对无法再逃脱了,无论她接到了什么样的命令,她一定要和她们把账算个清楚。

    “小姐,”伯服也像刚才那名女仆一样有些口吃,“我的男人,小姐,老~胡。求求您,你们能不能救救他?他那样做不是有意的,小姐,他已经得到教训了。”

    琼霄夫人一只手放在楼梯的镂花扶手上,回头望向她:“他不该以为他对暗主立下的誓言是可以随便忘记的,不是吗?”

    “他已经学到教训了,小姐,求求您。他现在整天只能躺在毯子里,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不停地发抖。无论是谁碰他一下,或者是说话稍微大声一点,他都会痛苦得泪流不止。”

    琼霄夫人像是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宽容地点点头:“我会要者苍泱去看看她能做些什么,不过你要知道,我没有做出任何承诺。”那个女人带着不安情绪的感谢从她身后传来,但她无意去理睬。那是李之仪的杰作,她在进入玄女派前是一名无为派鬼子母,擅长在仲裁中平均分配痛苦。

    琼霄夫人是一名成功的仲裁者,因为她喜欢让更多的人承受痛苦。者苍泱说大约再过几个月,他就能做些小幅度的活动了,她是全丹派数代以来最好的治疗者,所以她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当琼霄夫人走进大厅时,确实是吃了一惊。虽然金色穗子的地毯上有足够的丝垫椅子,但十名与她同行的玄女派鬼子母里,有九个背靠着雕花和彩绘嵌板站着,她们之中的第十个————李之仪正将一只盛有茶水的细瓷杯子捧给一个面容刚毅英挺的黑发女子。黑发女子穿着一身样式陌生的青铜色裙装,让琼霄夫人觉得有一点熟悉。但她并不是鬼子母,岁数显然已近中年,尽管脸上没什么皱纹,但那绝不是一张不会表露出年纪的脸。

    大厅中的气氛让琼霄夫人绷紧了神经。李之仪有着一副看似柔弱的外表,她那双孩子气的黑色大眼睛会让许多人信任她,而现在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忧虑,或者是不安。

    在那个女人伸手接住茶杯之前,它不停地和底座碰撞着,发出一连串轻微的叩叩声。每张脸上都带着不安的神色,只有那个让琼霄夫人感到熟悉的古怪女人例外。

    古铜色皮肤的蝉衣夫人穿着令人厌恶的白水江城衣服,只要待在屋里,她就会穿上这种衣服。脸颊上仍然闪烁着泪光。她曾经是鼍龙派鬼子母,而且比大多数鼍龙派更喜欢在男人面前卖弄风骚。曾经属于绀珠派的灼华夫人一直是个傲慢自大的杀手,现在正神经质地摩挲着左耳上方黑发里的那一绺宋锦。琼霄夫人完全看不出她把傲慢藏在哪里。

    “出了什么事?”琼霄夫人问,“你是谁,这是怎么————”突然间记忆闪入她的脑海,一名魔尊的爪牙,她们在忽罗山时一名总是显出傲慢态度的仆人。

    “吉娜!”琼霄夫人失声喊道。

    这名仆人采用某种手段跟踪了她们,显然现在她以为只要自己携带着要紧的讯息,就可以对玄女派鬼子母颐指气使了。

    “这次你太过分了。”琼霄夫人开始拥抱太一。但她刚这样做,椅子上的女人四周已经出现了一团光晕,琼霄夫人撞到一堵看不见的墙上,再没办法向真源伸展半寸。真源像一颗太阳悬浮在她面前,但无论她怎样努力,也没办法碰到它。

    “不要把嘴巴张成那种样子,琼霄夫人,”那个女人平静地说,“你看上去就像是一条死鱼,你面前的不是吉娜,而是燕痴。这茶里要再加点蜂蜜,李之仪。”身材苗条、狐狸脸的玄女派鬼子母立刻跑过去端走了茶杯,同时胸部还在剧烈地起伏着。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说得很好

    只能是这样,这些人还有可能会怕谁?琼霄夫人看着这些靠墙而立的玄女派。

    圆脸的华幽栖用力地点着头,鼻子上还有墨汁的痕迹,但眼里第一次没有表现出半点茫然,其它人似乎连稍微动一下都不敢了。

    为什么这名弃光魔使————她们不该使用这个名字,只是她们已经习惯这样用了————为什么燕痴要装扮成一名仆人?琼霄夫人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女人能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她所拥有的上清之气知识和力量都是她们做梦也无法企及的,除了拥有可以压倒世界的力量之外,她更拥有无尽的寿命。

    但琼霄夫人和她的同党们一直都在怀疑弃光魔使之间是有矛盾和纠纷的,她们会得到并不相符的命令,其它魔尊的爪牙也会得到这样的命令,大约燕痴这样做是为了避开其它的弃光魔使。

    琼霄夫人拎起开叉的骑马裙,尽量行了个深深的屈膝礼:“欢迎您,伟大的主人,被选中引领我们的星主,暗主回归之前,我们必将成功。”

    “说得很好,”燕痴冷冷地说着,从李之仪手里拿回茶杯,“嗯,这样就好多了。”李之仪表现出一种愚蠢的感激和放松。

    燕痴刚刚做了什么?一个念头突然跳进了琼霄夫人的脑子里————一个很糟糕的念头,她曾经将这名星主当成她的仆人。“伟大的主人,在忽罗山,我不知道那是您————”

    “你当然不知道,”燕痴不耐烦地说,“如果你们知道了是我,那我留在暗处还有什么意义?”一个浅浅的微笑突然出现在嘴角,但她脸上其余的部位仍然阴冷如旧。“你在为命令吉娜去厨师那里挨打的事情而担心?”

    汗水突然出现在琼霄夫人的脸上。“你真的相信我会允许发生这样的事?那个男人当然会向你报告,但他只能记得我觉得让他记住的事情。他确实为吉娜感到遗憾,她的主人们竟然会那么残忍地对待她。”这似乎让燕痴感到很有趣,“他偷偷给了我一些为你们做的甜点,如果让他还活下去,我不会不高兴的。”

    琼霄夫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不会死了。“伟大的主人,您不需要屏障我,我也是侍奉暗主的仆人。我在进入白塔之前就已经立下了成为魔尊的爪牙的誓言,我从能够导引真气那天起就在寻找玄女派了。”

    “那么你就是这群蠢货里惟一不需要被告知谁是主人的了?”燕痴扬起一侧的眉弓,“我本来以为你不会这么聪明。”她身上的光晕消失了。“我有任务要你们完成————你们所有的人,无论你们目前手边的任务是什么,都暂时别管了。你们在忽罗山的表现说明你们是不称职的,如果我拿起狗鞭子,大约你们捕猎的效果会好一些。”

    “我们在等待从白塔来的命令,伟大的主人。”琼霄夫人说。

    不称职!在忽罗山被暴~乱搅成一锅粥的时候,她们几乎已经在那座城市里找到了目标。她们是为了避免被突然插进她们计划中的鬼子母毁灭,才不得不离开那里。

    如果燕痴当时亲自出马,或者只是帮她们一把,她们一定已经成功了。她们的失败只能怪燕痴自己犯了错误。琼霄夫人向真源伸展,但没有拥抱它,她只是想确定那道屏障已经消失了。

    “我们被赋予重大的责任,需要完成重要的干活,我们肯定还会被命令继续————”

    燕痴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必须侍奉任何选中你的弃光魔使,无论是谁从白塔向你们发出命令,她得到的命令一定也是我们之中的一个发出的,她还要趴在地上接受那个命令。你要侍奉我,琼霄夫人,记住这一点。”

    燕痴并不知道玄女派鬼子母的首领是谁,这对琼霄夫人来说是个新发现,燕痴并非无所不知。琼霄夫人总是以为弃光魔使是接近于全知全能的存在,要远远超越她们这样的凡人。

    大约这个女人真的是在逃避其它的弃光魔使,将这个女人交到其它弃光魔使的手里,肯定会让自己得到一个崇高的地位,她甚至有可能成为弃光魔使之一。还是孩子的时候,她就学会了一个技巧。而她现在能碰触到真源。

    “伟大的主人,我们像您一样侍奉暗主。我们得到承诺,可以拥有永恒的生命和权能,当暗主回————”

    “你以为你会变得跟我平等,小姐妹?”燕痴的脸上出现了厌恶的表情,“你有没有站在末日深渊里,向暗主奉献出你的魂魄?你有没有品尝过苦水城胜利的甜美,或是远疆的苦灰?你只是一条几乎没受过训练的小狗,你们全都是如此。你要依照我指引的方向行进,我自然会让你们得到更好的位置,所有其它自视甚高的家伙也是一样。你想用你的力量对抗我吗?”

    “当然不敢,伟大的主人。”既然现在她已经有所警惕了,自然不可行,“我————”

    “你迟早都会这么做的,而我觉得在一开始就排除这种可能。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同伴们都那么高兴?今天我已经给过她们同样的教训了,我不想费心去思考该何时让你得到同样的教训。事不宜迟,就是现在,来吧!”

    带着畏惧的心情舔舔嘴唇,琼霄夫人看了一眼僵立在墙边的同伙们。只有姒三娘眨眨眼,用极微小的动作摇了摇头。姒三娘上扬的眼角、高高的颧骨和坚挺的鼻子表明她的滕州血统,而她也具有滕州人那种盲目的勇敢,如果连她都在劝阻,如果她黑色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了恐惧,那么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匍匐在地上,不惜一切代价求取燕痴的宽容。但,琼霄夫人还有她自己的技巧。

    琼霄夫人跪倒在地,缩着身子,带着恐惧的表情望向弃光魔使,她这副样子并非完全是装出来的。燕痴只是懒洋洋地坐在椅子里,一口口地抿着茶水。

    “伟大的主人,我乞求您原谅我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我知道我只是您脚下的一条蠕虫。我以您最忠实猎犬的身份乞求您,请您怜惜您这条可怜的狗吧!”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下次泡浓一点

    燕痴的眼睛只是望着手里的杯子,就在眨眼之间,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琼霄夫人运起了上清之气,并立刻开始导引真气。既然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她就要寻找弃光魔使因为自信而产生的缝隙。

    她刚刚将上清之气发出,太一的光芒已经出现在燕痴的身上。痛苦立刻包围了琼霄夫人,她蜷缩在地毯上,想要尖声嚎叫,但超乎想象的剧痛让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琼霄夫人的眼睛就要从头骨中迸出来了,皮肤就要被剥离她的身体,她将永远都要被这样折磨下去。而当这一切像出现时一样又突然消失的时候,她只能躺在原地,颤抖着,无力地嚎哭着。

    “你开始知道了吧?”燕痴平静地将那只空茶杯递给李之仪,“很好,但下次泡浓一点。”李之仪露出要晕倒的样子。“你还不够快,琼霄夫人,你也不够强,所知道的更是少得可怜。你想用那种可怜的小伎俩对付我,你很想知道那种技巧实际发挥的状况吗?”她又开始导引真气了。

    琼霄夫人崇拜地凝望着这个女人,随即匍匐在地上,一边竭力抑止着自己的抽泣,一边努力用更清晰的声音说道:“请原谅,伟大的主人。”这名女子崇高伟大得如同天上的星宿,她是一颗彗星,超越凡尘君主。“请原谅,求求您。”

    她一边乞求着,一边用力亲吻着燕痴裙摆的边缘,“请原谅,我只是一条狗,一条蠕虫。”她由衷地因为以前的狂妄而感到羞愧。她是狗,是蠕虫,这是真的,在这个女人面前,这些全都是真的。“让我侍奉您吧,伟大的主人,请允许我侍奉您,求求您,求求您。”

    “我不是砉砉。”燕痴一边说,一边用穿着挑花缂丝软鞋的脚粗暴地把她踹到了一边。

    突然间,那种崇拜的心情彻底消失了,琼霄夫人趴在地上,更加剧烈地哭泣着。她还清楚地记得刚才那种感觉,而现在,她望向弃光魔使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信了吧,琼霄夫人?”

    “是的,伟大的主人,”她努力说出了这句话。她相信了,除非她确信可以成功,否则她绝对不敢再去动攻击的念头。比起刚刚燕痴施展的技巧,她的小把戏只是最拙劣的仿制品,但如果她能学到这个……

    “我们以后再看吧!我觉得你大约是那种还要让我上一课的人。祈祷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吧,琼霄夫人,我的第二课会极端严厉。现在,和其它人站到一起去。你会发现我已经拿走你房间里一些与上清之气有关的物品,不过你可以保留剩下的那些,我是不是很和善?”

    “伟大的主人是非常和善的。”琼霄夫人一边拼命阻止着自己的抽噎,一边表示同意。

    琼霄夫人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姒三娘身边站好,靠在背上的墙壁帮助她站稳了身子。她看见风之力的能流在她面前编织,只是风之力,但在嘴巴和耳朵被封死的时候,她还是不禁向后畏缩着。

    琼霄夫人肯定不会抵抗的,她甚至不允许自己想到太一。谁知道这名弃光魔使会做出什么事?大约燕痴能阅读她的思想,她几乎想立刻拔腿逃走。

    不,如果燕痴知道她的想法,她现在早就已经没命了,或者至少会继续趴在地板上尖叫,亲吻燕痴的鞋底,乞求她的饶恕。琼霄夫人无法压抑住身体的颤抖,如果不是嘴巴已经被勒住,她的牙齿一定会发出一连串的咯咯声。

    除了灼华之外,燕痴又用同样的编织绑住了其它人。然后弃光魔使专横地勾了勾手指,灼华立刻跑过去跪到她面前。过了一会儿,灼华离开了,跪倒在燕痴面前的换成了蛇姑。

    从自己站的位置上,琼霄夫人能看见那些被叫过去的同党的脸,即使她们的嘴唇只是在她面前无声地开合。很显然,每个人接受的命令都是其它人所不知道的,但只看表情,琼霄夫人得不到什么信息。

    灼华只是在听,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放松的神情,在点了一下头之后,她就离开了。蛇姑显得很惊讶,然后又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但她原先是临月盟的,临月盟鬼子母可以为任何散发着霉味的古旧纸片而兴奋不已。

    蝉衣夫人僵硬的脸上慢慢显露出恐惧的表情,她一开始不停地摇头,然后又似乎是想躲进她那件暴露的裙装里。但燕痴的表情刚硬了起来,最后蝉衣夫人匆匆点了一下头之后就跑走了。她没有蛇姑那么有热情,不过速度是一样快。

    骨瘦如柴的寂虚夫人最擅长的是操纵阴谋,长脸的甘松冰冷的脸上也带着明显的恐惧,这两个人像灼华一样,始终都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和琼霄夫人同样来自骆驼城却有着一头黑发的叶曼姬在站起身前还亲吻了燕痴的裙子边缘。

    随后,捆绑琼霄夫人的编织被解开了,她以为该是自己要接受只有暗影才知道的某个任务了,但她看见其它人的捆绑也同时被解开了。

    燕痴的手指又专断地勾了勾,琼霄夫人跪到了姒三娘和者苍泱中间。者苍泱是一个高挑、英挺的女人,有着黑色的眼睛和头发,她曾经属于全丹派,治疗和杀人对她来说同样简单,但她凝望燕痴的目光以及握住裙摆不停颤抖的双手说明她现在只想着服从。

    琼霄夫人意识到,自己必须注意这样的迹象。她还在想着把燕痴交给其它弃光魔使,但如果把这种想法告诉了一个甘心为燕痴做一条小狗的人,那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灾难。想到燕痴所说的“第二课”,她几乎哭出了声。

    “我会把你们带在身边,”弃光魔使说道,“以完成最重要的任务,那些人大约能得到甜美的奖赏,而你们将要取得最重要的收获。你们要去抓一个人,一个叫作湘儿的女人。”

    琼霄夫人猛地抬起了头。

    燕痴的黑眼睛里射出锋利的光芒:“你认识她?”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太胡扯了

    “我藐视她,”琼霄夫人毫无虚伪地回答,“她是个肮脏的野人,本来永远也不该被允许进入白塔的。”

    琼霄夫人憎恶所有的野人,因为梦想着要成为玄女派鬼子母,她在进入白塔之前已经学习了一整年的导引真气,但她当然不是野人。

    “很好,你们五个要为我找到她,我觉得要活着得到她。唉,是的,我觉得要她活着。”燕痴的微笑让琼霄夫人再次开始颤抖,把湘儿和两外那两个姑娘交给这名弃光魔使应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前天,她住在一个叫作山都的小村子里,村子在东边,距离这里大约有六十里,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姑娘。我对那个姑娘也有些兴趣,但她们现在失踪了,你们要……”

    琼霄夫人热切地倾听着,对于这个任务,她可以是一条尽忠职守的猎犬。而对于另一件事,她还要耐心地等待。

    “女王?”

    银蟾女王从膝上的书本中抬起眼睛,阳光正从窗口斜射进她卧室旁的这间起居室里。天气已经很热了,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汗水润湿了她的脸。再过不久就正午了,而她坐在这里,许久都没有动过一下。

    这不像是银蟾女王的作风,而且她也记不清自己为什么要用一本书打发一整个上午了,最近她似乎一直都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阅读上。

    银蟾女王问了一下时间才知道,她竟然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才看完这一页,但她根本想不起自己读了什么。一定是天气太炎热的关系。

    这名身穿红色长衫的年轻军官正跪在她面前,一只拳头抵在黄褐色的地毯上,外貌让她感觉有些熟悉。她曾经记得宫里每一名卫兵的名字,大约现在宫里全都换成新面孔了。“卫须无,”银蟾女王的声音让自己吃了一惊。他是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但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特别记得他。是不是因为他带过某个人来见她?在很久以前?“卫兵副官卫须无。”

    副官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银蟾女王,然后立刻又低下了头:“女王,请原谅,但我很惊讶在早晨传来那样的讯息之后,您还留在这里。”

    “什么讯息?”能在五凤对于晋城宫廷的唠叨之外听到一些新鲜事,银蟾女王感到有些兴奋。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有些事情要问那个女人,但她们所做的一切只有喋喋不休地闲聊,她还记得自己以前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穆成桂似乎很喜欢听她们说话,他总是双腿交叉坐在铜炉子前的那把高椅子上,安心地向她们微笑着。五凤穿衣服的风格愈来愈大胆了,她应该跟这位小姐说说这件事,她似乎还模糊地记得以前曾想过这件事。

    太胡扯了,如果我觉得过,我应该已经对她说了。银蟾女王摇了摇头,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从这名年轻军官身上完全飘走了。他显然是开口说了些什么,看到女王没在听,他就闭上了嘴。

    “再跟我说一遍,我有些心烦,站起来说吧!”

    军官站起身,脸上流露出怒意,在看了银蟾女王一眼之后,那双似乎要燃烧起来的眼睛又望向了地面。银蟾女王看了一下他刚才盯住自己的地方,脸上不禁微微发热。她衣服的领口开得非常低,但穆成桂喜欢她穿成这样,想到这点,她就不再为自己几乎裸体地面对一名军官而感到烦恼了。

    “长话短说,”银蟾女王语气生硬地说道。心想,他怎么敢这样看我?我真该用鞭子抽他一顿。“到底是什么重要讯息,让你认为你可以像走进某家酒馆一样走进我的起居室?”

    军官的脸色更阴沉了些,但银蟾女王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感到困窘,还是更加愤怒。银蟾女王不解,他怎敢对他的女王发怒!这个男人以为我除了听他说话之外,没别的事要做了吗?

    “叛乱,女王。”他用刻板的声音说道。银蟾女王脑子里那些关于这名军官的眼神和火气的想法全都消失了。

    “在哪里?”

    “红河流域,女王,今天早晨,一名从白桥出发的信使送来讯息说,有人升起了古锡城的红鹰旗。”

    银蟾女王在书上逐一敲打着她的手指,思绪恢复了很久以来都没有过的清晰。关于锡城人的某件事在刺激着她的神经,但只是一点火星,她没办法让它燃烧起来。

    那片地区几乎不属于锡城古国,而且锡城古国也已经有好几个世代不曾在那里施行过统治了。她和前三任女王只能勉力维持住对迷雾山脉中一些矿场和锻冶厂的控制,如果不是因为地形的关系使得那些炼制出来的金属只能被运往锡城古国,可能就连这点控制也无法维持了。

    是要控制那些金铁矿产,还是要收取红河的黄麻和烟草,这种选择并不难。但叛乱是要禁止的,即使那个地方只有在地图上属于她,叛乱会像野火一样扩张,一直蔓延到真正属于她的地区。

    银蟾女王没想到在黑水修罗战争中被摧毁的锡城,传奇和故事中的锡城,竟然还存在于某些人的记忆里。况且,红河是她的,虽然那里已经被她忽视了很久,但那仍然是她领土的一部分。

    “穆成桂大人知道了吗?”他当然还不知道,否则一定会立刻就带着这讯息来见她,并且建议她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他的建议总是清晰又正确。建议?不知为什么,她似乎记得,有时候他是直接在命令她该怎么做,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大人知道了,女王。”卫须无的声音仍然显得很平和,跟他的表情完全不同,他的脸上仍然有怒火缓慢地燃烧着。“他只是笑了笑,他说红河那里似乎是有点麻烦,总有一天他要为此做些什么。他说这个小麻烦可以先放一旁,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关心。”

    那本书随着女王猛然起身的动作掉落地上,当银蟾女王走过卫须无身边时,她觉得那名军官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冷酷而满足的微笑。一名女仆告诉银蟾女王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穆成桂,她立刻朝那座柱廊庭院跑去,庭院中央的大理石喷泉池中有许多莲花和鱼儿,让这里有一种清凉的感觉。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你得离开

    穆成桂坐在白色喷泉池宽阔的边沿上,男女贵族聚集在他周围,他们中银蟾女王认识的还不到一半。

    有一张黝黑方脸的令狐家族的令狐苦,和他那有一头马鬃般的头发、泼妇般的老婆戴己。

    那个只知道傻笑的李氏家族的李触龙,总是大睁着一双肮脏的褐色眼睛,伪装出有趣的神情。

    骨瘦如柴的卜氏家族的卜子夏,虽然头顶上只剩下稀疏的白发,但他仍然会推倒他能胁迫的任何女人。

    文氏家族的文澜美丽而苍白的脸上像往常一样挂着冷笑。

    廖氏家族的廖胜是个纤细得像一根鞭子的男人,他永远都佩着一把剑。

    剑川叶门家族的叶苁蓉,据说曾用她那平板的眼神让三位男人进了坟墓,她现在的眼神就是如此。其它人银蟾女王就完全不认识了,这很奇怪,而且,除了在正式场合外,平时她绝不会让她现在认识的那几个人进宫,因为他们全都是在她继位时反对过她的人,其中戴己和文澜更是想自己坐上银蟾王座。

    穆成桂让这些人进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们在雨师城的产业规模,大人……”李触龙正在说话,当银蟾女王走过来的时候,他仍然望着穆成桂。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们的女王一眼,仿佛女王只是个奉酒的仆人!

    “我觉得跟你说说红河的事,穆成桂,我们单独谈谈。”

    “我已经处理好了,亲爱的,”穆成桂一边懒洋洋地说着,一边用手指弹拨着水面,“现在我正在关心其它的事情。我以为你要用阅读打发这炎热的白天,你应该回房去,一直等到晚上天气凉下来。”

    亲爱的,这个男人就在这些闯入者面前公开称呼她亲爱的!听到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她也像他们单独相处时那样浑身颤栗不已。

    戴己已经在掩嘴窃笑了。

    “我不这么想,穆成桂大人,”银蟾女王冷冷地说,“现在你跟我来,在我回来之前,这些人全都要出宫去,否则他们会被彻底逐出玄都。”

    穆成桂忽然站了起来,他是个高大的男人,一站起来就完全俯视她。除了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银蟾女王似乎什么都看不到了。她的皮肤掠过一阵刺麻的感觉,好像一阵寒风刚刚吹过这个庭院。

    “你得离开,并等待我回去,银蟾女王。”他的声音似乎是从远方传来的咆哮,充满她的耳朵。“我必须处理一切需要处理的事情,晚上我会去找你,你现在得离开,离开吧!”

    银蟾女王伸出一只手,打开起居室的门,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要她离开,她就离开了。在恐惧中盯着这扇门,她能看见那些男人脸上无声的嘲笑,有些女贵族更是当场放声大笑。

    自己这是怎么了?银蟾女王不解,为什么我会被一个男人迷得神魂颠倒?但她仍然能感觉到要走进去等待穆成桂的迫切心情。

    在一阵晕眩中,她强迫自己转身走开,这花费她很大的力气。在心中,她想象着穆成桂来找她却发现她不在时的失望,并且为他的失望而感到害怕,而她立刻又开始恐惧起这种害怕的心情了。

    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为什么要去。只是她不能顺从地等待,无论她要等待的是穆成桂,还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男女,喷泉庭院那一幕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他要她离开,那些充满恨意与嘲弄的面孔在看着她。她的思绪依旧是朦胧不清,她弄不清自己怎么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必须想一些她可以理解的事情,一些她能应付的事情,处理公狐苦这些人。

    当她坐稳王位之后,她赦免了他们在继承战争时所做的一切,正如同她赦免了反对她的每一个人,这应该是埋葬所有仇恨的最好方式。正是这种仇恨溃烂成各种阴谋和恶行,侵害了许多国家,被称作权力游戏的权力游戏导致了贵族间混乱不休的斗争,倾覆了无数统治者。

    它是雨师城内战的核心,无疑也在那场卷入白水江城和骆驼城的骚乱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只有特赦才能停止权力游戏在锡城古国滋生。但如果她会留下部分赦罪令不签署,那上面一定就写着这七个人的名字。

    穆成桂知道这件事,在公开场合里,银蟾女王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但私底下,她曾清楚地表示过对他们的不信任。他们曾经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向她宣誓效忠,而她能清楚地听见他们舌头上的谎言,他们之中的任何人都不会放过扳倒她的机会,而七个人聚在一起……

    银蟾女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穆成桂一定在制定反对她的阴谋。他不可能是为了将戴己或文澜推上王座。他已经有了我,不必那么费力了。她苦涩地想道,我就像是他的小狗。他一定想要亲自取代她成为锡城古国历史上第一任国主。她心里还在渴望着回去看那本书,等待他,她仍然对他的抚摸渴望不已。

    直到银蟾女王看清了走廊里围绕在她周围的苍老面孔,那些满是皱纹的脸颊和驼了的背,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退休者的居住区。有些仆人会在年老时回到自己家,但有些人因为久居宫廷,已经完全无法适应另外的人生了,这样的人在这里有一个小型的居住区,有他们自己的乘凉花园和宽敞庭院。

    就像以往的历任女王一样,银蟾女王提供给这些人养老钱,让他们以低于成本的价格从宫廷厨房中购买食物,同时宫中的郎中也会为他们看病。

    银蟾女王一路走过去,不时会看到有人摇摇晃晃地向她打恭或是行屈膝礼,用老迈的声音嘟囔着:“老天爷保佑您,女王”、“苍天赐福于您,女王”、“苍天保护您,女王”。她心不在焉地响应着他们,现在她知道该去哪里了。

    李嬷嬷的房门和这条铺着绿色地砖的走廊上其它的房门没什么差别,除了雕刻着一只跃起的锡城古国狻猊之外,门上没有任何装饰。

    银蟾女王从不曾想过在走进房间之前要敲门,她是女王,这是她的宫殿。她的老嬷嬷不在房里,但正在砖砌铜炉子的小火上冒热气的茶壶说明李嬷嬷不久就会回来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不再是个小姑娘

    这间有两个小巧房间的居室安静而整洁,床单铺叠得没有任何皱褶,两把椅子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两边,放在桌子正中央的蓝色花瓶里插着一束绿叶植物。

    李嬷嬷一直是个对整洁要求极严格的人,银蟾女王打赌,这里衣橱中的衣服和铜炉子对面另一个房间里食橱中的瓶瓶罐罐,都是完全按次序摆放好的。

    楠木木框里的六幅彩绘的小画像在铜炉子架上被摆成一条直线,银蟾女王想象不出,如果只是靠她的保姆薪水,李嬷嬷如何能有这么贵重的东西。

    当然,她也不能向老嬷嬷询问这样的问题。六幅小画像两两成对,上面画了三名年轻的女子和她们婴儿时的模样,这里有仪景公主和她自己。

    银蟾女王拿起画着自己的那幅小画,那是她十四岁时的容貌,画像里的她还是个苗条而稚嫩的少女,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过这么纯真的岁月。在去白塔的那一天,她穿的就是这种奇玉色的丝裙,那时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女王,她只是抱着一个成为鬼子母的虚幻希望。

    银蟾女王茫然地用拇指拨弄着左手的巴蛇戒,那不是靠实力得到的,不能导引真气的女人永远也没资格得到巴蛇戒。但就在她十六岁命名日之前不久,她返回锡城古国,为的是代表黑戈壁家族夺取枸骨王冠。

    当银蟾女王在将近两年之后赢得王位时,这枚戒指也被送到她面前,依照传统,锡城古国的公主都要被送往白塔接受训练。而作为对锡城古国长久支持白塔的赞誉,无论公主能否导引真气,都会获得巴蛇戒。

    在进入白塔时,她只是黑戈壁家族的继承人,但在戴上枸骨王冠之后,她们把这枚戒指给了她。

    将自己的小画像放回原位,银蟾女王又拿起了母亲的小画像,母亲那时大概已经有十六岁了。李嬷嬷是黑戈壁家三代女人的保姆。遥清非常美丽,银蟾女王还记得这上面描绘的微笑,对她而言,那是母爱的阳光。遥清原本应该得到银蟾王座,但一场热病夺去了她的生命。

    一个年轻的姑娘发现自己突然间成了黑戈壁家族的家主,被抛进一场权力斗争的核心,一开始,支持她的只有家臣和一名家族的古彩艺人。我赢得了银蟾王座,我不会放弃它,更不会眼看着一个男人得到它。女王们统治了锡城古国一千年,我不会让这段历史结束在我手上!

    “又来弄乱我的东西了,对不对,孩子?”

    这声音触发许多被银蟾女王遗忘已久的事情,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背后,狼狈地摇了摇头,才将那幅小画像放回架子上。

    “我不再是个小姑娘了,李嬷嬷,你必须记住这一点。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在公开场合说出不得体的话,让我不得不有所处置。”

    “我的脖子已经又瘦又老了。”李嬷嬷说着,将一袋白萝卜和酿瓜放到桌上。她穿着一尘不染的灰色衣裙,身子显得很瘦弱,白发在脑后被挽成一个发髻,瘦窄的脸上,皮肤如同薄薄的黄皮纸。但她的背脊仍然挺得笔直,声音依旧平稳清晰,黑眸也如同往日一般锐利。“如果你想把它交给刽子手或是绞刑架,我也无所谓。‘梅柳芳容徲,松篁老态多’。”

    银蟾女王叹了口气,李嬷嬷永远都不会改变,就算是当着整个宫廷的面,她也不会行屈膝礼。“你真是愈老愈顽固,我不知道能不能让刽子手找到一把可以砍断你脖子的斧头。”

    “你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所以我觉得你一定遇到了什么弄不知道的事情。你还在小的时候————就算长大后也没变————你有事情想不透时总是会来找我。要我泡一壶茶吗?”

    “好些日子,李嬷嬷?我每七八天都会来找你,而且看看你对我说话的方式,七天见你一次已经太多了,如果锡城古国任何一位最高贵的小姐对我的态度有你一半无礼,我都会立刻放逐她。”

    李嬷嬷看了她一眼:“从春天开始,你就没再弄脏过我的门口。还有,我还是只能像往常那样说话,我太老了,做不了什么改变。你想要茶吗?”

    “不。”银蟾女王有些茫然地将一只手捂在额上。她确实是每七八天都来看李嬷嬷的,她还记得……她记不清了,穆成桂彻底占据了她的时间,让她记不清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事情。“不,我不想喝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你根本没办法帮我解决问题。”

    她的老嬷嬷哼了一声,不过她并没有让这个声音显得很粗鲁:“你的问题是穆成桂,对不对?只是现在你羞于告诉我。孩子,我在摇篮里给你换尿布,在你生病时照顾你,在你胃痛时帮你催吐,告诉你对于男人,你都需要知道些什么。你从不曾羞于和我谈论过什么,现在也不需要例外吧!”

    “穆成桂?”银蟾女王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哎哟,孩子,”李嬷嬷有些伤心地说,“每个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敢告诉你就是了。如果你不躲开我的话,我倒是敢对你说,我总不能直接跑到你面前去说这些吧,对不对?这种事女人们非得要到她自己发现问题时才会相信。”

    “你在说什么?”银蟾女王问道,“如果你知道,你就有责任来告诉我,李嬷嬷,所有人都有这个责任!苍天啊,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现在有可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李嬷嬷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为什么会太迟了?你把穆成桂踢出宫去,踢出锡城古国,连五凤和那些跟着他的人也一起轰走,一切就都了结了。太迟了,还真的呢!”

    片刻之间,银蟾女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五凤,”她最后说道,“还有……其它人?”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得到解决

    李嬷嬷直视着她,然后又厌恶地摇了摇头:“我真是个老傻瓜,我的智能都干枯了,好吧,反正现在你已经知道了。‘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温和,同时也更加爽快,老嬷嬷以前曾用这样的声音告诉银蟾女王,她的小马已经断了一条腿,不得不处理掉了。

    “穆成桂几乎夜夜都跟你在一起,但五凤和他一起的时间几乎跟你一样多,他还把所剩不多的时间分给另外六个女人,其中五个在宫里有她们自己的房间,最后一个是位大眼睛的小姑娘。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里,他去见她时也总是裹着披风溜进溜出,大约她已经有了男人。我很对不住,孩子,但事实就是事实,‘面对一头熊,总比从它面前逃跑要好’。”

    银蟾女王的膝盖无力地软倒下去,幸好李嬷嬷及时拖来一把椅子,塞到她身下,否则她就会直接摔在地板上了。

    五凤。

    现在穆成桂看着她们两个聊天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变成另一种景象————一个男人怜爱地看着他的两只宠物猫在嬉戏。还有另外六个!怒火在她心中翻涌,如果他只是在觊觎她的王座,这股怒火还不至于这么猛烈。

    对于那件事,银蟾女王可以冷静而清晰地考虑,就像她考虑其它事情时那样清晰,对于那种事,她必须从客观的理由中推测它的危险。但这件事!这个男人竟然在她的宫廷里豢养姘头,而她也只是他的诸多妓~女之一。

    现在,银蟾女王想要他的脑袋,她想活剥他的皮。愿苍天不要放弃她,她突然想要那个男人的抚摸。银蟾女王想:我一定是疯了!

    “这件事会和其它所有事情一同得到解决。”银蟾女王冷冷地说。她现在首先要确认谁在玄都,谁在他们乡下的庄园里。“多僚大人在哪里?杜伯大人呢?寻雁小姐呢?”他们都领导着显赫的家族,拥有许多扈兵。

    “被放逐了。”李嬷嬷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你在今年春天把他们放逐出这座城市了。”

    银蟾女王死盯着李嬷嬷,她根本不记得这些事,直到现在,她才从遥远的记忆角落里找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信石小姐呢?”她缓缓地问道,“芜荑小姐呢?还有段朋大人?”这些是更加显赫的家族,他们在她登上王座之前就已经支持她了。

    “被放逐了。”李嬷嬷用跟她一样缓慢的速度回答,“信石只是询问你为什么要放逐她,你就下令将她鞭打了一顿。”她弯下腰,将银蟾女王的头发拂到脑后,粗糙的手指贴在她的脸颊上,一如小的时候检查她是否发烧的动作。“你还好吧,孩子?”

    银蟾女王茫然地点点头,她确实记得,但记忆中的影像既模糊又阴暗。她记得独孤信石小姐的长袍被剥掉,露出背部时她发出义愤填膺的呼喊。

    独孤家族是锡城古国贵族中第一个全力支持黑戈壁家族的,而率领这个家族的正是这位身材丰腴的漂亮女子,她比银蟾女王大不了几岁,也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或者说,曾经是,仪景公主的名字就是取自信石的祖母。

    银蟾女王开始模糊地回忆起来,离开玄都的并不止是这些人,他们会离开她的原因,现在看来已经很清楚了。而留下来的又是些什么人?或者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弱小家族,或者是只会谄媚逢迎的小人。

    银蟾女王回忆起自己签署过无数被穆成桂放在自己面前的敕令,她所封赠的那些新头衔,那些人全都是穆成桂的走狗和她的敌人。现在她能想到的在玄都得势的家伙全都是这种人。

    “我不在乎你要说什么。”李嬷嬷坚定地说,“你没有发烧,但你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需要一位鬼子母疗者帮忙。”

    “不要鬼子母。”银蟾女王的声音变得严厉了,她的手指又碰了一下那枚戒指,她知道自己最近对白塔的憎恶已经强烈到超出合理的限度,但她不能再信任将她孩子藏起来的白塔了。

    银蟾女王已经写信给新的丹景玉座,要求送她的孩子回来————没有人能向丹景玉座要求什么,但她在信中还是这样说了。白塔现在还没有对那封信给予任何答复,当然,从时间来看,那封信应该是刚刚才被送到白塔。

    不管怎样,银蟾女王清楚地知道,不能再让鬼子母接近自己了。然而矛盾的是,想到仪景公主的时候,她又总是难免会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的心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晋升为见习使,仪景公主本来大约非常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坐上锡城古国王座的正式鬼子母,而不止是一名去白塔受训的女子。

    对于白塔的憎恶和孩子的骄傲,这二者同时存在并不合理,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是合理的了。如果银蟾女王不能保住银蟾王座,她的孩子将永远也无法坐上它。

    “我已经说过了,不要鬼子母,李嬷嬷,所以你最好不要那样看着我。现在你不用再花费力气逼迫我喝那种味道糟糕的药汤了,而且,我怀疑玄都现在还能不能找到半个鬼子母。”

    银蟾女王的老盟友们已经走了,被她自己签署的命令所放逐,大约她的敌人们已经一劳永逸地利用了她对信石所做的一切。新进贵族占据了宫廷的位置,新的面孔取代了她的老卫兵,还有多少忠诚的人留在这里?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作卫须无的卫兵副官,李嬷嬷?”面前的女人快速地点了点头,银蟾女王便继续说道:“找到他,把他带来这里,但不要让他知道你是要带他来见我。事实上,任何退休者居住区的人如果向你问起我,都说我不在这里。”

    “你的问题不止是穆成桂和他的情妇,对不对?”

    “快去吧,李嬷嬷,快一点,我没有太多时间了。”从窗外花园的树影判断,太阳应该已经开始西下,夜晚很快就会到来了。到了晚上,穆成桂就会来找她。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我不是男孩

    李嬷嬷离开之后,银蟾女王仍然僵直地坐在椅子里,她不敢站起来。

    现在膝盖多少恢复了一些力气,但她害怕自己只要迈出一步,就会一直走回起居室去等待穆成桂。这种欲望非常强烈,尤其是在她独处的时候,只要他看着她,只要他抚摸她,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依照自己现在朦胧而残破的记忆,她甚至会完全忘记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不是她对上清之气有点认识,银蟾女王大约会以为那个男人对自己使用了上清之气,但她知道,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绝不可能活这么久。

    李嬷嬷以前经常对她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女人都会有一个男人足以让她变成没脑子的傻瓜,只是,银蟾女王以前从来不相信自己会变成这些女人之中的一个。不过,银蟾女王选择的男人也从来都没有让她满意过,无论在一开始他们相处得有多么愉快。

    银蟾女王只是为了政治目的才会和黑泉亲王成亲。黑泉亲王曾经和锡城古国原来的公主狐射姑成亲,正是这位公主的失踪导致了墨彰女王死后锡城古国的王位之争。

    与黑泉亲王的婚姻让银蟾女王和已故女王有了某种意义上的连结,从而平息了大多数反对者的疑虑,更重要的是,它让锡城古国和雨师城结成联盟,结束了长久以来两国持续不断的纷争,女王们都是以这样的原则选择男人。

    黑泉亲王是个冷漠的男人,他们之间似乎永远都隔着一道鸿沟,尽管有两个完美的孩子,但他们始终都没有过爱情。当他在一次狩猎中意外死亡的时候,银蟾女王的感觉几乎只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谢铁嘴————先是黑戈壁家族的古彩艺人,后来又成了宫中弄臣,他是个机智而诙谐的男人,一个能在权力游戏中嬉笑自若、机巧百出的人。他帮助银蟾女王坐上王座,又帮她巩固了锡城古国的力量,银蟾女王和他有过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他那时的年纪差不多是她的两倍,但她确实有可能会和他成亲。

    在锡城古国,女王下嫁给平民并非前所未闻的事,但他一句话都没说就消失了,而她的个性绝不允许自己去找他。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走,但这不要紧,只要他回来,她肯定会取消那道通缉令。

    他们后来真的又见过一次面,但谢铁嘴不仅没有温柔地消去银蟾女王的火气,反而用同样厉害的言辞来响应她的责问,他在那时说的话是她永远也不能原谅的。想起那时被他说成是被宠坏的小孩和白塔的傀儡,她的耳朵至今都会觉得发热。

    谢铁嘴真的惹怒她了,她是他的女王!

    然后是孙希龄,一个强壮、能干的男人,内心如同他的脸孔一样直率,又像她一样顽固,而最后他竟然成了一个叛逆的傻瓜。他已经被彻底赶出她的生命,她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分开了许多年,而不仅仅是半年多。

    最后就是穆成桂,他无疑是她最糟糕的选择,至少其它人从没想过要推翻她。

    对于女人的一生来说,有这样几个男人并不算多;但有时候想想,她又会觉得太多了。李嬷嬷有时会提起的另外一件事,就是“男人只有三种好处,不过这三种好处让女人受用无穷”,还没等李嬷嬷认为她成熟到可以知道是哪三件事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王位。

    大约,如果我只是和他们喝喝茶就好了,银蟾女王带着嘲讽的心情想,那样我就不会惹上那么多的麻烦。

    看着窗外花园里的阴影,时间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李嬷嬷才带着年轻的卫须无回来。老嬷嬷还在关门的时候,他已经单膝跪倒在地上。

    “他一开始还不想跟我来,”李嬷嬷说,“五十年前,我觉得我大概可以像你一样,把自己的身材昭告全世界,他一定会立刻就跟过来的,但现在我就一定要找些甜蜜的理由才行得通。”

    马季淩转过头,有些生气地看着老嬷嬷:“你威胁说如果我不过来,你就用棒子轰我过来。你的运气不错,当时我觉得的是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而不是找人把你拖到郎中那儿去。”

    李嬷嬷用力哼了一声,却没有从卫须无那里得到任何响应。卫须无刻薄的目光转到银蟾女王身上,里面的怒意更盛了。

    “我看见你和穆成桂见面的情形了,女王,我本来还希望能……有更好的结果。”

    马季淩直盯着她的眼睛,但李嬷嬷刚才的评论让她又想到自己的穿着。银蟾女王觉得那道灼热的目光仿佛直接射在自己裸露大半的胸口上,她用力将手掌继续按在大腿上。

    “你是个精明的男孩,卫须无,我相信你也很忠诚,否则你就不会为我带来关于红河的讯息。”

    “我不是男孩,”他怒喊一声,猛地挺起身子,“我是个发誓要终生效忠女王的男人。”

    银蟾女王丝毫没掩饰自己的脾气:“如果你是个男人,那就拿出一个男人的样子来,站起来,坦白地回答女王的问题。记住,我是你的女王,年轻的卫须无,无论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我都是锡城古国的女王。”

    “请原谅,女王,我会倾听,并服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悔意,但是非常郑重。他站直身体,抬起头,像刚才一样毫不避讳地盯着她。苍天啊,这男人就像孙希龄那样顽固。

    “在宫廷卫队里还有多少人是忠诚的?有多少人会遵守他们的誓言,追随我?”

    “我会。”他平静地说。突然间,他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虽然他还是专注地望着她的脸。“至于剩下的……如果您要寻找忠诚的军队,就必须去偏远的驻军中寻找,大约要一直远到白桥那儿。一些人带着他们的军队被派往了雨师城,而玄都城中剩下的都是穆成桂的人,他们的新……他们的新誓言是向王座与律法效忠,而不是向女王效忠。”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为什么您要这样

    这比银蟾女王所希望的要糟,但并不比她预期的更差,无论穆成桂是什么人,他绝不是傻瓜。

    “那么我就必须先去别的地方才能重建我的统治权了。”经过大规模的放逐,特别是那样对待信石之后,她已经很难再依靠贵族的力量,但这是惟一可行的办法。“穆成桂很可能会阻止我离开宫廷。”

    银蟾女王在脑海深处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回忆,仿佛她两次想要离开,却都被穆成桂阻止了。“你准备两匹马,在南马厩后面的街上等我,我会在那里和你碰面,并且换上圆领袍。”

    “那里人太多,”卫须无说,“也太靠近宫廷,无论您如何伪装,穆成桂的人都有可能会认出您。我认识一个人……您能找到一家名叫‘豪门盛宴’的客栈吗?它就在新城西边。”新城只是相对于它所环绕的玄都内城而言比较新而已。

    “可以。”银蟾女王不喜欢自己的决策被别人反对,即使反对的意见很有道理,从前的孙希龄也跟他一样。

    银蟾女王很高兴能向这个年轻人显示一下她能将自己伪装到什么程度。她有个习惯,每年一次,她会打扮成平民,到大街上转一转,感受一下人群的情绪。她刚刚才意识到,今年她一直都还没这样做过,总之,从没有人认出她来。

    “但那个人可以信任吗?年轻的卫须无。”

    “熊笑三如同我一样对您忠诚。”卫须无犹豫了一下,苦恼的表情重新被愤怒取代,“为什么您等了这么久?您一定已经知道了,也一定看到了,但您却在穆成桂一点点勒紧锡城古国的脖子时袖手旁观,为什么您要这样?”

    原来如此。卫须无的愤怒就是他真诚的表露,他有资格得到一个真诚的回答,但女王并没有答案,更没办法把答案告诉卫须无。“你没资格质问你的女王,年轻人。”她用温和而坚定的声音说道:“一个忠诚的人在效忠时不会提问题,我知道你是忠诚的。”

    卫须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会在豪门盛宴客栈的马厩那里等您,女王陛下。”他以标准的礼仪跪下拜了三拜,便离开了房间。

    “为什么你总是要称呼他年轻人?”门关上之后,李嬷嬷问道,“这让他很不高兴。‘傻瓜才会在马鞍底下放芒刺’。”

    “他是很年轻,李嬷嬷,年轻得可以当我的儿子。”

    李嬷嬷哼了一声,这次,她的声音一点也不小:“他比楚狂还要大几岁,而楚狂已经比你的亲生儿子大上许多。卫须无出生时,你还在玩布娃娃,并且认为小婴儿和布娃娃一样都是被做出来的。”

    银蟾女王叹了口气,心里寻思着这个女人是否对她母亲也是这样。很有可能。如果李嬷嬷能活到看见仪景公主坐上王座的时候。银蟾女王总是毫不怀疑地相信李嬷嬷可以,她相信李嬷嬷永远不会逝去。她也会这样对待仪景公主的,但首先要确定的是,还能有王位可以让仪景公主继承。

    “问题是,他是否会表里如一地忠诚,李嬷嬷?当宫中所有忠诚的人都已经被遣走时,却还剩下一名忠诚的卫兵。我突然感觉,这种运气真是好得太不真实了。”

    “他也立下了新的誓言。”银蟾女王张开嘴,但李嬷嬷抢在她前面继续说了下去,“那之后我又见过他,就在那片马厩后面,所以我才知道你说的是谁,因为我后来刻意查过他的名字。他没看见我,那时他正双膝跪在地上,泪水不停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他不停地向你道歉,并重新立下了原先的誓言。这次他立誓的对象不止是‘锡城的女王’,而是‘锡城的女王银蟾女王’,他用古礼,以他的剑立誓,然后他划伤手臂,表明他宁可流干自己最后一滴血,也不会背弃誓言。我也地不懂权力。可是对于男人,我略知一二,姑娘,这个人会赤手追随你对抗一整支军队。”

    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如果她不能信任卫须无,她下一个就要怀疑李嬷嬷了。不,永远也不会是李嬷嬷。他用古礼立誓?现在听起来,这真像是个故事。

    银蟾女王发觉自己又在想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急忙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在她看来,穆成桂在她的思绪中布下的迷雾现在肯定已经消退了,但为什么她脑海中的一部分仍然想回到起居室里去等待?她必须集中精神。

    “我需要一套简单的衣服,李嬷嬷,不要太合身,要抹上一点铜炉子灰,还有……”

    李嬷嬷坚持要和她一起去,银蟾女王宁可把老嬷嬷绑在椅子上,让她好好待在这里,但她并不确定是否能如愿绑住她。李嬷嬷看上去很瘦弱,但其实她的力气一直都比表面看起来的要大。

    当她们从一道小门里偷偷溜出来的时候,银蟾女王看上去确实不太像她。一把炉灰弄脏了她梳理齐整的头发,掩去了它的光泽,同时也让它显得平顺许多,从脸上滚落的汗珠也起了类似的作用————没人相信女王会流汗。

    一套没造型的灰色粗棉布衣,非常之粗,和有开衩的裙子就完成了她的伪装,就连中衣和袜子都是粗黄麻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个驾着马车进城来赶集,做完买卖后又想看看这座城市的乡下农妇。

    李嬷嬷看起来还是平时的她,依旧挺直着腰杆,眼神锐利强势,她身上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绿色黄麻圆领袍,只是样式落后了至少十年。

    银蟾女王想把全身都挠个痛快。她先前叮嘱过老嬷嬷不要找一套太合身的衣服,对方把这命令执行得太认真了,让银蟾女王颇为后悔。

    将那件低胸长裙塞到床底下去的时候,她的老嬷嬷还在嘟囔着一句谚语,似乎是“不想卖的货就别摆出来”。当银蟾女王说她根本没听过这则谚语、一定是李嬷嬷自己随口编的时候,老嬷嬷的回答是:“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算是我编的,它依然是古老谚语。”

    银蟾女王现在有些怀疑这套让她浑身发痒、满是皱褶的衣服,是李嬷嬷对她穿那袭长袍的惩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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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