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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请容我说一句

    “谢谢你们,鬼子母。”丹景玉座用自己能做到的最谦恭的声音说,这样的称呼让她感到痛苦,让她想到自己已经不再拥有的人生。“我会竭力做到最好。”

    丹景玉座觉得灵之真不必带着这种满意的表情向她点头,但丹景玉座没去在意心中一个微小的声音,那声音在告诉她,如果她处在灵之真的位置,她会做得比灵之真更过分。

    “请容我说一句,”桑扬说,“你们不能光是待在这里,等待着你们在白塔长老会拥有的支持势力足以废黜厉业魔母。”丹景玉座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表情,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厉业魔母就在嘉荣城,在白塔里,对于这个世界,她就是丹景玉座。在这个时候,你们只是一群异端分子,厉业魔母可以称你们为叛乱者和煽动叛乱者,她在丹景玉座的位置上发布这样的公告,全世界都会相信她。”

    “只要她还没被废黜,她就是丹景玉座,我们对此束手无策。”龙葵轻蔑地动了一下身体,如果她穿着她的白穗子长衫,大约刚才那一下就能将它扯成两截。

    “你们可以给这个世界一位真正的丹景玉座。”桑扬说话的对象不是龙葵,而是所有六位鬼子母。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她们,向她们确认她说的话,也在让她们知道,她只是希望她们能听听她这番话。丹景玉座曾经告诉过桑扬,她用在男人身上的技巧在女人身上也会有用。

    “我在街道上和大厅里看见除了凌日盟以外所有宗派的鬼子母,如果她们在这里建立白塔长老会,再由长老会选出新的丹景玉座,那么你们就能以真正的白塔面对这个世界。只不过真正的白塔正在流亡,而厉业魔母只是一名篡位者,再加上成少卿揭发的罪行,你们觉得诸国会接受谁作为真正的丹景玉座?”

    这个提议确实起了作用。丹景玉座能看到鬼子母们都在心中思索着这个提议。无论其它人是怎么想的,只有浣花夫人表示意见。“这就意味着白塔真正分裂了。”碧眼睛的女子悲伤地说道。

    “不,它已经分裂了。”丹景玉座毫不客气地对她说。看到鬼子母们的目光突然聚集在她身上,她立刻后悔说出这句话。

    应该让她们认为这纯粹是桑扬的建议,丹景玉座向来以精明的幕后操纵者著称,她提出的任何建议都会遭到怀疑。所以丹景玉座一开始就以相当严厉的方式说话,如果她用温和的语气,她们很可能会完全不相信她。

    她要装作仍然认为自己是丹景玉座的样子,然后由她们贬低她的地位,与她相比,桑扬显然更值得信任,由桑扬说出的寥寥几点建议,她们将更愿意接受。完成她自己的那一部分并不算困难,除了恳求她们以外,但她宁愿把这些鬼子母全都挂到太阳底下去晒干。这些人竟然终日枯坐,无所事事!

    你不必担心会受到怀疑,她们都认为你只是一根折断的芦苇。如果一切顺利,她们将不会再对她有其它的看法。一根有用的芦苇,但并没有力量,所以不用放在心上,这是一种痛苦的变化,但木莲已经在戎卢向她证明了这一点。她们只会以她们的观念接受她,她必须调适自己,尽量利用现有的优势。

    “我希望我能够先想到这个主意,”丹景玉座继续说道,“我也是现在才听闻的。我赞成桑扬的建议,它能让你们在重建白塔之前不必先将白塔彻底摧毁。”

    “我还是没办法喜欢这个建议,”浣花夫人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但该发生的就一定要发生,上古神镜按照它的意愿进行编织,如苍天所愿,厉业魔母将在编织下失去七明四照玄光丹裙。”

    “我们需要和仍然留在白塔里的姐妹们商谈。”花楹一边沉思,一边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们选出的丹景玉座,必须是一位技巧高超的谈判者,对不对?”

    “这需要考虑清楚,”龙葵插嘴道,“新的丹景玉座必须是个理智而冷静的人。”

    琦玮重重的一哼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浣花夫人在我们中位阶最高,而且在我们四散奔逃的时候,是她将我们聚集在一起。”

    浣花夫人拼命地摇着头,但灵之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浣花夫人是不错的选择,我可以保证,每一名鼍龙派姐妹都会追随她。”璐瑶安夫人张开嘴,明显地表露出赞同的神情。

    是阻止的时候了,别让愈演愈烈的势头失控。“我能说一句话吗?”丹景玉座觉得自己畏怯的语气比恭顺的态度要逼真得多,这很让人感到吃力,但她觉得自己最好学会维持它。

    灵之真不是惟一一个想把自己塞到舱底去的人,如果她们认为我逾矩的话。任何形式的逾矩。对此她们不会有丝毫犹豫,鬼子母预期————不,应该说是要求————要求普通人必须对她们保持尊敬。

    “我觉得,你们选择的人应该是在我……被废黜时不在白塔的人。如果统一白塔的人不会因为在那一天选择了某一方而受到指控,那样岂不是更好吗?”如果她要一直用这样的态度说话,她的脑袋一定会迸出裂缝的。

    “应该是一个上清之气上非常强大的人,”桑扬说道,“她愈强大,就愈能代表白塔,等到厉业魔母被废,她就能完全代表白塔了。”

    丹景玉座差点要踢她一脚,按计划至少要过一天,等她们真正开始考虑名字时,她再抛出这个想法。在这段空当,她和桑扬就能凭着对每位鬼子母的了解,巧妙地凸显她们不适合七明四照玄光丹裙和手杖的原因。但她宁可光着身子从一群冉遗鱼中间走过,也不愿意让这些女人意识到她正在试图操控她们。

    “一名不在白塔的姐妹。”浣花夫人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很不错,丹景玉座,非常不错。”她们好像就要拍拍她的脑袋表示赞赏了。

    琦玮咬住嘴唇:“这样的话,还要能找到被我们选出来的人,这不容易。”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有这种可能吧

    “如果涉及力量,合适的人选就更少了。”璐瑶安夫人看了看其它人,“这不仅是对其它姐妹有象征意义,在上清之气方面强大的人通常也都会拥有强大的意志力,我们所选出的人必须具备这一点。”

    龙葵和花楹是最后表示赞同的人。

    丹景玉座保持自己表情的平静,但不禁在心里暗笑起来。白塔的分裂导致许多事情的改变,要求她必须做出许多新的考虑。这些女人在这里聚集了一批鬼子母,而现在她们开始讨论应该由谁来组成新的白塔长老会,仿佛一切都将由她们决定。

    引领她们并不困难,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技巧,要让她们相信,新的丹景玉座应该是个会接受她们指引的人,而她们和她选出来代替自己的丹景玉座都要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她的指引。

    她和纯熙夫人已经花费太多的生命去寻找令公鬼,并为他做好准备,她不能冒险让另一个人将这一切都搞砸。

    “我能不能再建议一下?”她确实不适合用畏怯的语气说话,她应该找出一种合适的方式,现在她只能等待,竭力不让自己发出磨牙的声音。直到浣花夫人向她点了点头,她才继续说道:“厉业魔母会。努力去寻找令公鬼现在在何处,我愈往南走,就听到愈多的人传说他已经离开了晋城,我觉得他应该已经离开那里了,而且我觉得我能推测出他去了哪里。”

    她们必须抢先找到令公鬼,她不需要明说,在座的人全都知道。不仅因为厉业魔母会错误地利用令公鬼,如果厉业魔母将令公鬼掌握在手里,并向全世界表明转生真龙已经受她控制,那么扳倒她的希望将化作泡影。统治者们熟悉预言,他们统治的人民对此也并非毫无了解,到那时,无论厉业魔母曾经扶植过多少伪龙,他们也都不会在意了。

    “哪里?”琦玮提高了声音,浣花夫人、璐瑶安夫人和灵之真几乎也在同时问出相同的问题。

    “黑荒漠。”

    房里出现了片刻的寂静,最后,龙葵说道:“这太荒谬了。”

    丹景玉座压抑住发怒的冲动,脸上露出一副她希望应该是对不住的笑容。“大约。但当我还是见习使时,我曾读到过一些对楼兰的记述。白芷认为一些楼兰智者有导引真气的能力。”鬼卿是丹景玉座还是见习使时的太微玄使。“她曾经让我看过一本在图书馆角落里满布灰尘的古书,书中提到楼兰各部称自己为从龙之众,直到我开始思考令公鬼为何会消失无踪时才想到这件事。预言中说,‘海门通永不陷落,除非从龙之众到来’,而最后攻陷海门通的确实是厌火族人。由此,所有的谣言和传说都对上了。”

    琦玮的眼睛似乎突然望向了别处。“我记得自己刚刚接受长衫时,曾经对那些智者进行过研究,如果那些是真的,确实会让人着迷。但厌火族人像拒绝其它所有人一样拒绝让鬼子母进入荒漠,而且依我的理解,他们的智者显然有着某种律法或习俗,禁止她们与陌生人说话,这让我们几乎无法接近一名智者,去感觉她是否————”

    她忽然打了个哆嗦,然后紧盯着丹景玉座和桑扬,仿佛她刚才的失神完全是她们的错。“你是想用一根细草编成一个篮子,你看到的那本书可能是一个根本没见过楼兰的人写的。”

    “很细的一根草。”龙葵说。

    “那么是否应该派人去荒漠看看?”丹景玉座努力地把这句话说成像是一个问题,而不是一个命令。她知道,如果不能另想办法,她的一切努力大约就白费了。

    平时,她还有能力控制自己不去在意炎热的天气,但现在她要牵着这些女人往前走,却又不能让她们发觉自己的头发正被她抓在手里,她开始觉得有点燥热难耐了。

    “我不认为厌火族人会伤害鬼子母。”只要能及时证明自己鬼子母的身份,就不会受到他们的伤害,丹景玉座不认为楼兰会伤害她们,但这其中确实有危险。“而如果他在荒漠,厌火族人一定会知道的,不要忘记那些在海门通的厌火族人。”

    “有这种可能吧。”花楹缓缓地说,“但荒漠非常辽阔,我们要派出多少人?”

    “如果转生真龙在荒漠,”璐瑶安夫人说,“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楼兰就会知道,而且他还会知道所有令公鬼在那里发生的事。如果令公鬼跳进海里,他发出的溅水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能听到。”

    灵之真露出微笑:“她应该是鼍龙派的,你们其余宗派的人顶多只能约缚一名护法,而两三名护法在楼兰了解到她是鬼子母前会非常有用,我一直都想见见厌火族人。”

    在楼兰战争期间,灵之真还是个初阶生,没有被允许离开白塔。当然,在那场战争中,任何鬼子母都没做过治疗以外的事,三誓让她们只有在嘉荣城,甚至大约是白塔本身受到攻击时才能反击。而厌火族人一直都没有渡过河界。

    “不能是你,”浣花夫人对她说,“或者是任何这次会议的参与者。当你同意坐在这里的时候,你也同意了要负责处理我们将遇到的所有问题,不能因为你感到无聊就想出去闲逛,恐怕那里能遇到的惊喜比我们任何人所期望的都要多。”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浣花夫人能成为一位出色的丹景玉座,但在这种情况,她有些过于强势和自信了。

    “但鼍龙派……是的,我也这么想,两名如何?”她的碧眼睛望向其它人。“选谁合适?”

    “苍术夫人?”璐瑶安夫人说道。

    然后又是花楹的声音,“鬼去疫?”其它人都点了点头。只有灵之真气恼地耸了耸肩。这位鬼子母没有撅起嘴唇,但也差不多了。

    丹景玉座再次感觉松了口气。她确定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令公鬼一定是去了什么地方,如果他还在世界之脊和葬月之海之间的某个地方,谣言一定早已满天飞了。

    无论令公鬼在什么地方,纯熙夫人肯定会在他身边,一只手抓着他的项圈。苍术夫人和鬼去疫肯定愿意带信给纯熙夫人,她们两个一共有七名护法,完全可以保护她们免遭厌火族人杀害。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不是白袍众

    “我们不想再劳累你和桑扬了,”浣花夫人继续说道,“我会请一名全丹派姐妹看顾你们,大约她能帮你们做些什么,至少可以让你们好受一些。我会为你们准备好房间,让你们休息。”

    “如果要成为我们的眼线首领,”灵之真热心地说,“你们一定要保持体力。”

    “我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疲弱。”丹景玉座表示反对,“否则我怎么能跟随你们走完将近两千里的路程?我在遏绝后的虚弱都已经过去了,相信我。”事实是她再次找到了一个力量的核心,她不想离开它,但她不能把事实说出来。所有这些关心的眼睛都盯着她和桑扬,只是不包括龙葵的。苍天啊!她们会让一名初阶生把我们赶到床上去睡觉的!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朝吴随后走进房间。他是浣花夫人的护法,一名雨师城人,他个子不高,身材却非常苗条,尽管额角已经有了灰发,但面孔依然十分刚硬。他走路的姿势就像是一头花豹。

    “东边有二十多个骑马的人。”他简洁地说道。

    “不是白袍众,”龙葵说,“否则你应该不止是说这些。”

    浣花夫人看了龙葵一眼,有许多鬼子母会因为别人插进她们与她们的护法之间的对话而非常气恼。“我们不能允许他们离开,大约他们会把我们的位置泄露出去。能抓住他们吗,朝吴?这样应该比杀死他们更好。”

    “抓住或杀死他们都很难。”朝吴回答,“楚春阳说,他们都有武装,而且看上去是一些老兵,要有十倍于他们的年轻人才能打得过他们。”

    琦玮恼怒地哼了一声:“我们必须做些什么,请原谅,浣花夫人。朝吴,护法们能不能找一些身手敏捷的姐妹靠近他们,在他们身边编织风之力?”

    护法微微摇头:“楚春阳说,他们大约已经发现了一些放哨的护法。如果我们带一两位鬼子母过去,他们一定会看见的。然而,现在他们正持续靠近中。”

    交换惊讶眼神的不止是丹景玉座和桑扬,很少有人看得见隐藏的护法,即使是没穿上变色披风的护法。

    “那么你们就按照最可行的办法行动。”浣花夫人说,“如果可能的话,就抓住他们,但绝不能让任何人逃脱,泄露我们的行踪。”

    朝吴单手放在剑柄上,还没有行完礼,另一个男人已经出现在他身边。那是一个长相宛如黑熊般的男人,高大魁梧,头发一直垂到肩上,光着上唇,下巴留着短胡须,那种流畅的护法步伐在他身上显得很奇怪。

    他朝灵之真眨眨眼,那是他的鬼子母。他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云梦泽口音:“大多数骑手都被拦下了,但还是有一个闯了过来,即使我亲娘表示反对我也会说,光看他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孙希龄。”

    丹景玉座紧盯着他,瞬间手脚冰冷。有许多谣传都说,灵之真和这名叫成大心的护法以及她的另外两名护法成亲了,这个行动挑战了丹景玉座知道的所有律法和习俗。

    而现在会想到这件事,可以说与她震惊的心神毫不协调。此时此刻,丹景玉座觉得一根折断的桅杆正砸在她的头顶。孙希龄,在这里?不可能!这太疯狂了!那个男人绝不可能跟随他们一直来到这里……哎哟,是的,他能,他也会这样做,他就是那种人。

    这一路上,丹景玉座一直告诉自己,之所以尽量不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因为必要的谨慎。厉业魔母知道她们还没死,不论谣言怎么说,她都会不遗余力地追查她们,直到找到她们,或者是她自己倒台为止。丹景玉座生气的是自己在最后一刻不得不向别人问路,这件事让她担忧得像是恐惧恶狼会反咬一口。

    她不认为厉业魔母能找到黑齿国一个偏僻乡村里的一名铁匠,但这名铁匠在孙希龄眼里就像是一块涂上油彩的招牌。这是你自己愚蠢,不是吗?现在他过来了。

    她清楚记得从前与孙希龄对峙时的情形,那时她不得不用强力让孙希龄在关于三江口的事情上屈服于她。那感觉就像是折弯一根粗铁棍,或是压住一根硬弹簧,稍一放松,它立刻就会弹回来。

    为了让他能弯曲得够久,丹景玉座当时只能将所有力量都施加上去,只能当众羞辱他。那时他被迫当着五十名贵族的面跪下来,请求丹景玉座原谅。

    当时银蟾女王已经让丹景玉座感到难以应付了,她不能再让孙希龄有机会向银蟾女王提出什么理由反对她的命令。想到当时她是在和穆成桂合作迫使银蟾女王屈服,丹景玉座就感觉有些奇怪。

    丹景玉座必须控制住自己,现在她已经陷入了混乱,总是在想一些无关的事情。集中精神,现在没时间胡思乱想了。“你们一定要赶走他,或者是杀掉他。”

    这些话还没说完,丹景玉座就知道自己铸了大错,她的态度太紧张了,就连护法们也盯着她看,还有那些鬼子母……丹景玉座以前从来不知道当自身与上清之气无缘时被这些眼睛全力凝视的感觉是怎样的,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剥光了,就连脑子里的想法也被抽出来摆在她们面前。

    即使知道鬼子母不会读心,她仍然想要在她们面前坦白自己所有的谎言和罪行,现在她只希望自己的脸不会像桑扬那么红,眼睛不会像桑扬瞪得那么大。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浣花夫人的声音冷静而笃定,“你们两个都知道,而你们不想面对他。为此,你们恨不得让我们杀掉他。”

    “现在世界上确实还有一些伟大的将军。”成大心一边说,一边用戴着骑马手套的手指数着,“我觉得百佗和李义府不会离开妖境,而天愚上尊肯定不会为你们所用。如果褚师申还活着,他一定陷在白水江城的某个地方。”最后他竖起粗大的拇指,“那么就只剩下孙希龄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看来你这次说对了

    “如此说来,你认为我们需要一位有力的将军?”浣花夫人平静地问。成大心和朝吴并没有转动目光,但丹景玉座还是觉得他们刚刚交换了个眼神。

    “这是你要做出的决定,浣花夫人,”朝吴用同样平静的声音回答,“你和其它姐妹要做出的决定,但如果你们想要返回白塔,我们就可以利用他。如果你们想留在这里,直到厉业魔母派人杀过来,那就不必。”灵之真带着疑问的神情望向成大心,她的护法向她点了点头。

    “看来你这次说对了,丹景玉座,”璐瑶安夫人冷着脸说,“我们无法愚弄护法的意见。”

    “问题是他会不会同意为我们服务。”龙葵说。琦玮也点了点头,“我们必须让他知道我们的原因,让他愿意为我们服务。如果世人知道我们杀害或囚禁了这样一位重要的男人,我们的事业将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是的,”花楹说,“我们必须为他提供足够的回报,让他能忠于我们。”

    浣花夫人将视线转向屋里的两个男人:“等孙希龄走进村子后,什么也不要告诉他,直接带他来见我们。”屋门刚在护法的背后关上,浣花夫人的目光立刻变得严厉起来。丹景玉座知道这种目光,每个初阶生见到这样一双碧眼睛时,就算浣花夫人没说话,她们也会膝盖发颤。“现在,你要诚实告诉我,为什么孙希龄会在这里。”

    丹景玉座没有选择,如果她们发现她说谎,无论是多么小的谎言,她们都会开始质疑每一件事。丹景玉座深吸一口气:“我们在锡城古国难老泉附近时,躲进一座畜棚里过夜,孙希龄是那里的庄主,然后……”

    而在另一边,孙希龄骑在马背上,刚走过这个村子的第一幢石砌房屋,就有一名身穿灰绿色大氅的护法走到他面前。

    看见这个男人走了两步,孙希龄就已经确定他是一名护法了,而且他很快又发现街上那些盯着他的女人们无瑕的鬼子母面容。苍天在上,在这个靠近奇肱国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鬼子母?这太奇怪了。

    这里到处都有谣传说仲雍要夺取大阳河这边的沿岸地区,这肯定是白袍众的意思。鬼子母无疑是可以保卫自己的,但如果天愚上尊派一个军团过来,这些女人还是会死伤惨重。从暴露在地面上的这些树桩来看,在两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森林。

    这样的地方?小莱怎么会跑到这么一个地方来?孙希龄确信能在这里找到她。前面村子里的人都记得有三个年轻貌美的女人结伴向这儿走来,特别是其中还有一个人询问他们如何前往一座在白袍众战争后就被遗弃的城市。

    那名护法是个宽脸大汉,从打扮上来判断,他是名云梦泽人。他在孙希龄面前的街道上站定,朝着孙希龄的大鼻子枣红阉马作了个揖:“孙大人?我是成大心,请随我来,有人正在等你。”

    孙希龄缓缓地下了马,拍了拍马的脖子,将它们塞进剑带后面,一双眼睛却在打量着这座小镇。现在他身上已经不是刚出发时那件灰色的云锦大氅,而是换上一件更适合旅行的软皮大氅。

    所有的鬼子母和护法,以及所有这些沉默地看着他的人,即使是那些应该是仆人的人们也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成大心认识他,孙希龄绝非默默无闻之辈,但他怀疑实际的情况并不止是如此,即使小莱是……即使她们是鬼子母的密探,这仍然无法改变她们立下的誓言。

    “带路吧,成护法。”从对方的表情判断,孙希龄不知道成大心有没有因为这个称呼而感到吃惊。

    成大心带孙希龄走进客栈,或者曾经是客栈的一座建筑物,这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座战役指挥的中军大帐,里面随处可见来回奔忙的人,大约这确实算是一座中军大帐,如果鬼子母真的在计划一场战役的话。

    孙希龄看见了赛桦楠正坐在房间的角落里,身旁坐着另一个高大的男人,很可能是史林。当赛桦楠看见他的时候,她的下巴差点掉到桌子上,然后她立刻别开脸,却又偷偷地从眼角看着他,仿佛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史林似乎是睁着眼睡着了,一双无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前方。成大心带着他走过大厅时,没有一名鬼子母或护法多看他一眼,但孙希龄愿意用自己全部的财富和土地打赌,他们每个人从他身上观察到的信息都比那些盯着他的仆人多十倍。他真应该在发现是谁占据这个小镇时,就立刻掉头催马离开。

    当成大心开始逐一向他介绍坐在椅子上的六位鬼子母时,孙希龄一边打恭行礼,一边小心地记下护法提供给他的信息————只有傻瓜才会对鬼子母掉以轻心。但他真正的心思却落在那两名乖乖站在墙边的年轻女子身上,她们身侧是一座刚刚扫干净的铜炉子。

    那个身材窈窕的白水江城女子给了他一个微笑,笑容里没什么勾引的意味,倒是多了几分颤抖。小莱也很害怕,他敢说,实际上她是害怕得不得了,但那双望向他的大眼睛里仍然充满了挑战。这姑娘的勇气真可比得上一头狻猊。

    “很高兴见到你,孙大人。”火色头发的鬼子母说道。她的身材稍有些丰满,配上那双眼角上扬的凤眼,即使她的手指上有巴蛇戒,遇到她的男人也很难不多看她两眼。“能否告诉我们,你为什么到这里来?”

    “当然可以,浣花夫人。”成大心仍然站在他身边,但他想象不出这里有哪个女人会担心受到他这个老兵的伤害。他相信她们已经知道他来的原因,现在只是等待着从他口中再印证一遍。鬼子母会隐瞒一切,但至少在他提到那个誓言时,她们之中有个人眨了一下眼。

    “真是个可怕的故事,孙大人。”那名叫璐瑶安夫人的鬼子母说道,虽然有着光洁无瑕的面容,她看上去却更像是个快乐满足的农妇,而非鬼子母。“不过我还是很惊讶,你竟然追这三名背誓者追了这么远。”小莱白皙的面容立刻变成了赤红色。“当然,这么严重的誓言肯定是不该被打破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侍奉你

    “很不幸的,”浣花夫人说,“我们还不能让你把她们带走。”

    那就是说,她们是鬼子母的密探了。“一个不该被打破的严重誓言,但你们还是要阻止她们遵守它?”

    “她们会遵守它的。”灵之真一边说,一边瞥了一眼铜炉子边上的两个人,这一眼让两人的站姿更加僵硬了,“而且你可以相信,她们已经在为立下那样的誓言后逃走而感到后悔了。”这次花可贞也红了脸,小莱的表情就像是她可以嚼碎石块。

    “但我们还不能让她们走。”刚才护法在介绍时没有提及宗派,不过孙希龄觉得这个深色皮肤的美人应该属于鼍龙派,而那位被称作琦玮的矮个儿圆脸女子则是临月盟的。孙希龄的判断依据是灵之真拋给成大心的一个微笑,和琦玮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情。“实际上,她们并没有说明会在什么时候侍奉你,而我们现在还要用到她们。”

    这很愚蠢,孙希龄现在应该为了打扰这些人而道歉,并立刻转身离开,当然,这么做也同样愚蠢。当成大心在街道上和他搭话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很可能无法活着离开独狐陈了。

    在森林里,孙希龄和部下分开的地方埋伏着大约五十名护法,甚至有可能是一百名。荣振他们可以好好和护法打一仗,但他不是带他们来赴死的,孙希龄觉得自己像是个被一对眼眸引诱进圈套的傻瓜。既然已经陷进来了,他不如索性走完这最后几步。

    “纵火、盗窃和伤人,鬼子母,这些是罪行,她们接受了审问和判决,并立下誓言。但我并不反对留在这里,直到你们结束她们的事务。在你们不需要小莱时,她可以作为我的勤务兵。我会记录她为我服务的时间,并以此抵偿她将来侍奉我的时间。”

    小莱气恼地张开嘴,仿佛是知道这名女子要说话,六对鬼子母的眼睛同时盯住了她。她动了动肩膀,重新闭紧嘴巴,然后紧握双拳,继续将愤怒的目光投在孙希龄身上。孙希龄很高兴小莱的手里没有握着一把匕首。

    灵之真似乎是很想笑出来的样子:“最好选其它人吧,孙大人,看她瞪着你的样子,你会发现跟她……合不来的。”

    孙希龄觉得花可贞听到鬼子母这么说,脸应该比刚才更红才对,但事实证明他猜错了。花可贞看着他,很像是正在估量着他,她甚至还和灵之真交换了个带着笑意的眼神。好吧,毕竟她是个白水江城女人,而且与上次见面时相比,现在花可贞身上的白水江城味道似乎更重了。

    与龙葵相比,其它鬼子母就显得温暖许多。现在这个最冰冷的鬼子母从椅子上向前倾过身子,她和那个大眼睛的花楹是孙希龄最警戒的两个人,孙希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从权力游戏的角度去看,孙希龄能从这两个女人身上清楚嗅到野心的气味。大约他正被卷入一场新的权力游戏。

    “你应该知道,”龙葵冷冷地说,“被你称作小莱的这个女人,实际上就是丹景玉座,前任丹景玉座,而和她在一起的姑娘的真名是桑,她是丹景玉座的太微玄使。”

    孙希龄能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不让自己像个乡下农夫般张大嘴巴,现在他才发现,小莱的脸正是丹景玉座的面孔变得更加青春、柔和后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这几乎是他现在惟一能说出的一句话了。

    “有些事情,男人们最好不要知道,”浣花夫人冷漠地答道,“大多数女人也不该知道。”

    小莱————不,现在他应该用她真正的名字了————丹景玉座已经遭到了遏绝,这是他知道的。现在丹景玉座的变化一定和遏绝有关,如果是这样,那位有着天鹅般柔美脖颈的前太微玄使一定也被遏绝了。

    只是与鬼子母谈论遏绝大概是一个人发掘自己勇气的最好办法。而且,如果是鬼子母不想说的事情,就连天空的颜色她们也不会直接告诉你。

    干得好,这些鬼子母,她们先是麻痹了他,然后在他最疏忽的时候给了他重重一击。思考着她们为什么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消磨他的意志,孙希龄产生了一种接近绝望的预感,而现在他很想确定自己的预感是不是对的。“这并没有改变她们立下的誓言,如果她们仍旧是丹景玉座和太微玄使,嘉荣城的律法也会强制她们遵守誓言的。”

    “既然你不反对留在这里,”浣花夫人说,“你可以让丹景玉座当你的贴身仆人,但那得等到我们不需要她的时候。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拥有她们三个,包括紫苏,那个一直被你当成赛桦楠的姑娘。”

    这番话和前面那些话一样激怒了丹景玉座,丹景玉座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只是她的声音很小,让孙希龄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而且既然你不反对,孙大人,在你留在我们之中的这段期间里,你可以为我们做些事情。”

    “鬼子母的感谢是不该被轻视的。”琦玮说。

    “为我们服务,你的所有行为都将是公道与正义的。”龙葵接着说道。

    花楹点点头,用郑重的声音说:“你曾经忠诚地侍奉过银蟾女王和锡城古国,以同样的忠心为我们服务,你绝不会只落得一个被放逐的结局。我们要求你做的事绝对不会有损你的尊严,也绝不会伤害到锡城古国。”

    孙希龄的脸色马上难看起来,没错,他又陷进权力游戏里了。有时候,他觉得权力游戏一定是鬼子母发明的,她们似乎在睡觉时也还在玩着这个游戏。

    战争肯定会发生更多的流血事件,但战争也更加诚实,如果这些鬼子母们要拉住系在他身上的傀儡之线,那她们已经做到了。但无论她们想怎样牵动这些傀儡线,现在孙希龄要让她们知道,他不是个没脑子的傀儡。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漫长而血腥

    “白塔不完整了。”孙希龄不带表情地说。那些鬼子母全都瞪大了眼睛,但他没有给她们机会说话。“宗派已经分裂,这是你们聚集在此的惟一理由,但你们应该不差一两把剑————”

    孙希龄看了成大心一眼,护法向他点点头。“所以你们想要我做的应该是统领一支军队,但首先是要建立一支军队,除非你们还有其它营地,而且那里的男人比我现在看见的要多许多,而你们想让我这样做,就表示你们要反对厉业魔母。”

    浣花夫人的神情很是恼怒,璐瑶安夫人露出忧虑的神情,龙葵则欲言又止,但孙希龄毫不停歇地继续说了下去。让她们听吧,在未来的一个月里,孙希龄相信自己会听到她们无穷的说辞。

    “很好,我从来都不喜欢厉业魔母,我也不相信她会成为一位英明的新丹景玉座,更重要的是,我可以组建一支能够攻下嘉荣城的军队,但你们要知道,这个过程是漫长而血腥的。”

    “但是我有些条件。”她们都以女人的风格板起了脸,就连丹景玉座和桑扬也是如此,男人不能跟鬼子母谈条件。“首先,指挥权得完全在我手里。你们可以告诉我该做什么,但要由我来决定该怎么做。你们只能向我发命令,但由我指挥的军队只能接受我的命令,而不是你们的。你们的命令必须先得到我的同意,他们才能执行。”

    有几个人张开了嘴,龙葵和花楹首当其冲,但孙希龄还是继续说道:“我安排人手,我提拔他们,我训练他们,而不是你们。第二,如果我告诉你们某事不可行,你们就要考虑我说的话。我不是要篡夺你们的权威,”她们绝不会容许这种事,“但我不希望只因你们对战争的无知而浪费人命。”

    这种事情是会发生的,但如果他运气好的话,这种事情只会发生一次。“第三,如果你们决定起事,你们就要一直做下去。我已经把头伸进了绞索,每个跟随我的男人也是一样,如果你们决定半年之内扳不倒厉业魔母就向她投降,那你们就是把我们脖子上的绞索给拉紧了。诸国大约不会干涉白塔的内战,但如果你们拋弃我们,诸国都不让我们活下去的,厉业魔母会确保这一点。”

    “如果你们不同意这些,那我就不知道是否能为你们效忠了。无论是你们用上清之气捆住我,让成大心割开我的喉咙,还是让我在公众面前被审判,然后被吊死,最终的结局无非都是死亡。”

    鬼子母们没有说话,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们只是盯着孙希龄,直到发痒的后背让孙希龄怀疑成大心是否正准备用匕首刺穿那里。这时,浣花夫人从椅子里站起来,其它人也都随着她走到窗边。

    孙希龄能看见她们的嘴唇开开合合说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听见,他怀疑她们是用上清之气封住她们说话的声音,随她们高兴吧!孙希龄不知道自己能从她们那里争取到多少。

    如果她们还有理智,就应该把他刚才所说的全部给他,但鬼子母所谓的理智往往和一般人不同。现在无论她们做出什么决定,他将只能尽可能逆来顺受。这真是他为自己设下的一个绝妙陷阱。

    桑扬微笑着看了孙希龄一眼,那种表情就像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孙希龄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孙希龄觉得这只是她们想牵住他鼻子的另一种手段,白水江城女人给男人的期望总是远远多过她们真正的许诺,而且往往眨眼间就会改变主意。

    孙希龄的陷阱中真正的诱饵大踏步地走过房间,站在他面前,抬头直盯着他,用低沉而充满愤怒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你要跟踪我们?为了一座畜棚?”

    “为了一个誓言。”为了一双深邃的眼睛。丹景玉座的实际年龄不会比他小过十岁,但看着这张几乎年轻了三十岁的面孔,孙希龄几乎无法想象她就是丹景玉座,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样幽深碧绿,一样刚毅强悍。“你给我一个誓言,现在你打破了它,为此我该将时间延长为原来的两倍。”

    丹景玉座将双臂交叠在胸前,视线从他的脸上垂下来,咆哮般地说道:“这件事已经得到处理了。”

    “你是说她们已经因为你的背誓而惩罚过你了?即使你因为这个而被抽鞭子,对我来说也不算数,除非由我亲自动手。”

    成大心低沉的笑声里带着尴尬的情绪,这个男人心中一定还在为了丹景玉座的身份而挣扎着,就连孙希龄也没办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再为此而感到犹疑。

    而丹景玉座的脸色愈来愈阴沉,以至于孙希龄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立刻就会被气晕在地上。“我的时间已经被加倍,甚至还要更多,你这堆臭鱼烂虾!你和你那些他娘的时间!在把我们三个带回你的庄园之前,半个时辰都不会被记进去,我要当你的……你的……勤务兵,管它是什么,一共做二十年!”

    也就是说,那些鬼子母连这个也计划好了。孙希龄瞥了一眼还在窗户旁边开会的那些女人们,她们似乎分裂成了对立的两派。浣花夫人、璐瑶安夫人和灵之真一派,琦玮和龙葵另一派,花楹则处在两派中间。

    她们准备把丹景玉座、桑扬和……紫苏……交给他?在孙希龄还没有入伙前就要给他这样的贿赂?虽然孙希龄现在是较弱的一方,但大约她们为了能赢得胜利,会不计代价地把他需要的全都给他。

    “你很高兴会这样,对不对?”丹景玉座看着孙希龄转动眼珠的样子,恼怒地说道,“你这只秃鹫,饶不了你这个榆木脑子的傻瓜吧!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我要在你面前打恭低头,你一定很高兴吧!”她到现在也还不曾对他打恭低头。“为什么?就因为我让你在三江口撤军?孙希龄,你就这么小心眼吗?”

    丹景玉座正在让孙希龄发怒,她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完全没有给孙希龄思考的时间,大约她已经不再是鬼子母,但血液里仍然充满着权谋算计。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伤脑筋

    “你曾经是丹景玉座,”孙希龄平静地说,“即使是国主也要亲吻丹景玉座的戒指。我不能说自己很喜欢你那时的样子,大约等哪天有时间,我们可以谈谈你在半个宫廷的人面前那么做是否有必要。但你要记住,让我一直追到这里来的是王小莱,我要得到的是王小莱,而不是曾经高高在上的丹景玉座。既然你一定要问为什么,那也让我问一句吧,为什么一定要让三江口人骚扰我们的边境?”

    “因为那时你们的冲突会毁掉严重的计划。”丹景玉座狠狠地吐出每一个字,“就如同你现在对我的干扰一样那时白塔刚刚确定了一名叫作崔杼的边境庄主,决定帮助他成为统治三江口的人,我不能允许你们有机会杀死他。我在这里有干活要完成,孙大人,让我完成它,你也能看到我们的胜利。不要多管闲事,你会把一切都毁掉的。”

    “无论你的干活是什么,我确定浣花夫人她们会确保你完成它们的。崔杼?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现在一定还没成功。”依照孙希龄的看法,三江口大概会一直保持着分崩离析的状态,直到上古神镜转动到下一个纪元。

    三江口人并不以国家自称,他们通常都自称为戎卢人、江畔人,或者是其它地区的人。他们极不愿以邦~国自称,甚至毫无邦~国之概念。一个有实力统一三江口的贵族,脖子上还套着丹景玉座的项圈,他可以提供相当数量的兵员。

    “他……死了。”丹景玉座脸上泛起两片红晕,似乎是对自己感到恼怒,“在我离开玄都的一个月后,”她低声嘟囔道,“一些锡城古国农夫利用羊群做掩护,对他的营地发动袭击,一箭把他射穿了。”

    孙希龄不禁笑出声来:“你应该强迫跪下的是那些农夫,而不是我,嗯,不过你现在已经不必再为这样的事而伤脑筋了。”这句话确实没错,无论那些鬼子母将怎样利用丹景玉座,她们绝不会再让她靠近权力中心。

    孙希龄甚至开始有点可怜这个女人了,他无法想象丹景玉座会就此放弃、死亡,但她确实失去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另一方面,他也不喜欢被称作秃鹫或臭鱼烂虾,还有那个什么?榆木脑袋的傻瓜。“从现在开始,你只需关心该如何保持我靴子和床铺的整洁就行了。”

    丹景玉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孙大人,你应该选择桑扬,她大约足够愚蠢。”

    孙希龄差点就瞪起了眼睛,女人们的心思总是让他吃惊不已。“你发过誓,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孙希龄努力地笑了两声。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知道她是谁,她是什么身份,但那双眼睛依旧让他心烦意乱,即使是已经看不到希望了,它们仍然在放射着挑战的光芒,就像现在这样。“你会明白我是哪种男人的,丹景玉座。”孙希龄想说一句俏皮话安抚一下这个女人的情绪,但从丹景玉座僵硬的肩膀看来,她似乎是把这句话当成威胁了。

    突然间,孙希龄意识到自己能听见那些鬼子母说话。那是一种几近无声的低语,她们站在一起,带着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表情盯着他,不,是盯着丹景玉座。

    她们的目光跟随着她回到桑扬身边。似乎是能感觉到鬼子母目光的压力,丹景玉座的每一步都比先前一步更快,当她在铜炉子边再次转身时,她的表情也像那些鬼子母一样晦涩不明。真是个特别的女人,孙希龄不知道如果换成是自己处在她的位置上,能不能做得和她一样好。

    鬼子母们正等着他走过去。于是他走了过去。浣花夫人说道:“我们完全接受你的条件,孙大人,并承诺我们会遵守这个约定,它们大部分是合理的。”

    至少龙葵的表情说明她并不认为这些是合理的,但孙希龄并不在意。如果不得已,他本来已经准备好放弃除了最后一条之外的所有要求了————只要她们能把这次战争坚持下去就行。

    孙希龄跪倒在地,用右拳抵在破烂的地毯上。她们环绕在他周围,每个人都将一只手放在他低下的头上。孙希龄不在乎她们是否会用上清之气将他与这个誓言绑缚在一起,或者是从他心底搜寻什么情报。

    孙希龄怀疑她们是不是真的能这么做,但有谁知道鬼子母能做些什么。无论她们想做什么,他都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他已经陷入一双眼睛里,就像个蠢笨的乡下男孩。也许他真是个榆木脑袋。“我在此发誓,忠诚地为你们服务,直到白塔属于你们……”

    孙希龄的心中已经拟好计划。老伯修和一两名护法渡过河去,监视白袍众有什么动向;荣振、葛棠衡和其它几个人顺流而下直到狐仙城;这样荣振就不必在每次看见“小莱”和“花可贞”时,都惊讶得要吞下舌头了。而且这队人全都精通招募新兵。

    “……建立并指挥你们的军队,尽我所能……”

    紫苏无聊地看着自己用手指蘸着桂花酿画在桌上的图案,感觉到大厅中低沉的喧嚣声逐渐沉寂下来,她抬起眼睛,惊讶地发现成少卿似乎也有了一点动作。但他只是盯着房里的那些人,或者大约是在看他们身后的什么东西,这点很难确认。

    最先从大厅后面房间走出来的是孙希龄和那名高大的云梦泽护法。在充满警戒气氛的静默中,紫苏听到孙希龄说:“告诉他们是一个狐仙城酒馆女侍派你去的,否则他们会把你的脑袋插到树桩上。”

    这名云梦泽人发出吼叫般的笑声。“一个危险的城市,狐仙城。”从剑带后面抽出皮手套,他一边将它们戴在手上,一边大踏步走出客栈。

    当丹景玉座出现的时候,谈论声又响了起来。紫苏听不到孙希龄对丹景玉座说了些什么,只见孙希龄一说完,丹景玉座就阴沉着脸紧跟护法走了出去。

    紫苏有一种绝望的感觉————那些鬼子母已经决定要她们履行丹景玉座曾经那么自豪的愚蠢誓言,而且是立刻就要履行。如果她能说服自己现在靠在墙上的那两名护法是安全无害的,那她立刻就会窜到野枸骨的背上去。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留在这里

    浣花夫人等六位鬼子母是最后走出来的,她们的身后还跟着桑扬。灵之真让桑扬坐到一张桌边,开始和她讨论事情,剩下的五位鬼子母则分别加入大厅里其它鬼子母身边。

    无论她们刚才在房里谈过些什么,看起来鬼子母们对谈话内容都感到相当满意,不少鬼子母在表面的冷漠下都露出或多或少的笑意。

    “留在这里,”紫苏一边对成少卿说着,一边从吱嘎作响的椅子里站起身,她希望成少卿不会在这里惹上什么麻烦。成少卿现在只是盯着那些鬼子母的面孔,一个接一个,不过现在他看进眼里的东西似乎比这几天的加在一起还要多。“就留在这里,直到我回来,史林。”她已经习惯于隐瞒成少卿的真名了,“拜托。”

    “她把我卖给了鬼子母。”突然听到成少卿说出这样一句话,紫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成少卿的身子也颤抖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我会等的。”

    紫苏犹豫了一下,但如果两名护法不能阻止成少卿做出什么蠢事的话,整个房间里的鬼子母总会有办法的。当紫苏走到门口时,一匹矮胖的枣红阉马正被一名马夫样的男人牵过去,紫苏猜想那是孙希龄的马。

    她们自己的马已经不见了。难为她刚才想了那么多遍该如何为了重获自由而冲出去。我会履行那他娘的誓言!我会的!但她们现在不能阻止我和令公鬼见面,我已经满足丹景玉座的要求了,她们一定要让我去找他。现在惟一的问题是那些鬼子母会决定她要做什么,正如同她们会决定其它所有人该怎样做一样。

    丹景玉座差点把紫苏撞倒在地上,她的胳膊下夹着卷毯子,肩头背着鞍袋,怒气冲冲地闯进门里。

    “看着成少卿,”丹景玉座压低声音说着,脚步丝毫不见缓慢,“不要让任何人跟他说话。”她走到楼梯底下,那里有名灰发女仆正要引领孙希龄上楼,丹景玉座便跟在她们身后。从她盯着那个男人背后的目光判断,孙希龄应该祈祷她不会把腰带上的匕首抽出来。

    紫苏朝那个跟随她走到门口的高瘦护法笑了笑,那名护法站在十尺外的地方,并没有看紫苏,但紫苏并不存有什么幻想。“我们现在是客人,是朋友。”护法并没有响应她的微笑。真是个面瘫的石脸男人!为什么他们完全让人猜不透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紫苏回到桌边时,成少卿仍然在端详那些鬼子母,丹景玉座要他保持沉默的命令确实很及时,现在成少卿已经开始重新显现出一些活力了。

    紫苏需要和丹景玉座谈谈。“成少卿。”她轻声说道,希望靠在墙上的那些护法不会听见。自从那些护法站到那里之后,他们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除了刚刚那位跟着紫苏的人之外。“我觉得在小莱将她的计划告诉你之前,你不该和任何人说话。”

    “小莱?”成少卿给了紫苏一个阴沉的冷笑,“你是说前丹景玉座?”那就是说,她们在他神思恍惚时对他说的话,他都听见了。“这里有什么人看上去像是要和我说话吗?”说完这句话,他又开始皱着眉头望向那些人。

    没有人愿意和一名被镇压的伪龙说话,除了那两名护法之外,屋里根本没有人在意过他们。尽管与自己对鬼子母的印象不符,但紫苏却觉得屋里那些鬼子母都很兴奋,并不是指她们刚才很没精神,但现在她们确实有了更多的热情。

    她们聚成几个小群体,低声议论着,同时又快速地向护法们下达着命令,她们刚才还在专心审阅的文稿现在都被拋到一边。带走丹景玉座的浣花夫人等六位鬼子母现在又回到大厅后面的房里,桑扬坐的桌边又多了以最快的速度书写着的两名女子。

    不停有鬼子母走进客栈,又消失在那扇粗木板门后面,再没有出来。无论那里发生了什么,丹景玉座肯定在她们中间搅起了波澜。

    紫苏希望丹景玉座能坐在桌边,或者自己能单独待上一小会儿。毫无疑问,丹景玉座现在肯定已经用孙希龄的鞍袋砸了他的脑袋,不,虽然那样瞪着孙希龄,但她不会那么做的。

    孙希龄不像成少卿曾有的张扬、专横,成少卿曾想用强硬的态度彻底压倒丹景玉座,但孙希龄平静、从容,他肯定不是个小人物,却没有过傲慢的样子。

    紫苏可不想让这个在难老泉与她们相识的男人成为她的敌人,但她也不认为孙希龄能在丹景玉座面前坚持太长时间。他大约以为丹景玉座会柔顺地以仆人的身份服侍他,但紫苏毫不怀疑自己最后会成为丹景玉座的代罪羔羊。她应该和那个女人谈谈孙希龄。

    仿佛紫苏的想法真的产生了效果,丹景玉座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楼梯,胳膊底下还夹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她每一步都用力地踏在地板上,如果有一根尾巴,她背后的台阶一定都已经被她击碎了。走到紫苏和成少卿身边时,她停下脚步,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大步向厨房走去了。

    “留在这里,”紫苏小心地对成少卿说,“求你什么都不要说,直到……丹景玉座和你谈过之后。”她要重新习惯叫他们的真名了。成少卿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紫苏在靠近厨房的一条走廊里追上了丹景玉座,刷洗碗碟的声音正从厨房门板上的裂缝中一阵阵地传出来。

    丹景玉座有些惊慌地瞪大眼睛:“你为什么丢下他一个人?他还活着吗?”

    “依我看,他会永远活下去的,丹景玉座,没有人想和他说话。但我必须跟你谈谈。”丹景玉座将那团白色的东西又往胳膊下面塞了塞,是几件中衣。“那是什么?”

    “那个他娘的孙希龄的愚蠢的衣服。”丹景玉座吼道,“既然你也是他的女仆,你可以把它先洗干净。我还有话要对成少卿说,而且必须在别人和他说话之前。”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我只知道这个

    紫苏抓住想要冲过去的丹景玉座的手臂:“你可以先给我一小会儿。当孙希龄走进来的时候,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幻象,那是一种灵光,还有一头公牛正在撕碎环绕在它脖子上的枸骨,还有……真正重要的是那灵光。其实我并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它是最重要的。”

    “你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你想活下去,你最好守在他身边。”尽管周围充满了热气,但紫苏仍然在发抖。在此之前,她只看见过另一次存在着“如果”的幻象,而这两次都存在着死亡的预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已经够糟糕了,如果她知道的还是不确定的未来……

    “我只知道这个,如果他留在你身边,你就能活命;如果他离开你太远,或者是太长时间,你就会死,你们两个都会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他的幻象里看到关于你的事情,但你似乎正是那个幻象的一部分。”

    丹景玉座拋出一个能让枝头果子掉落的微笑。“我宁可坐上一艘装满上个月捞上来的臭鲍鱼的烂壳船到海上去。”

    “我从没想过他会追赶我们,她们真的要让我们跟他走?”

    “哎哟,不,紫苏,他要率领我们的军队赢得胜利,并且让我一辈子生活在末日深渊里!那就是说,他将成为我的救命恩人,对吧?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值得。”丹景玉座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自己的裙子。“你把它们洗好烫平之后拿给我,我会拿去给他,今晚你睡觉前要把他的靴子擦干净。我们在靠近他房间的地方有个房间————只能算一个小窟窿!这样如果他想让他他娘的枕头蓬松些的话,就能随时叫我们了!”没等紫苏表示反对,丹景玉座就走了。

    盯着那团被揉皱的中衣,紫苏觉得自己知道了往后会是谁负责清洗孙希龄的所有衣服,那绝对不会是丹景玉座。他娘的令公鬼。爱上一个男人,结果却是沦落到要整天洗衣服,甚至这些衣服还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当紫苏走进厨房里去要洗脸盆和热水时,她已经像丹景玉座一样变得怒不可遏了。

    只穿着中衣,躺在黑暗中自己的床上,沙陀信懒洋洋地在手中转动着大手绢。月光从马车打开的窗户中照进来,但并没有多少风,不过,雨师城至少比荒漠要凉快多了。

    沙陀信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回到滕州,走在家中的花园里,就是在那里,他姐姐成乐教会他第一个词句和数字。他很想念她,就像他很想念滕州。

    在那里的深冬时分,树木会因树汁被冻结而裂开,在户外行走必须依靠雪鞋或雪橇。而在这种南方,春天像夏天一样闷热,夏天则会变得像末日深渊,汗水如同小溪般不停地从他的毛孔中涌出。

    重重地叹了口气,沙陀信将手指伸进一道床板和马车嵌合在一起的小缝隙里。那份被叠起来的黄皮纸发出窸窣的声音,他没有将它拿出来,他清楚地记得那上面的每一个字:

    你在异类之中并非孤独一人。一条道路已经中选。

    只是这样,当然不会有签名,今晚入睡之前,它被塞进沙陀信房间的门缝里。就在不到四分之一里远的地方有座小镇————三丘,但即使能在那里找到一张柔软的空床,他也怀疑这些厌火族人和那个鬼子母是不是会允许他离开马车队在那里过夜。

    现在沙陀信的计划和纯熙夫人的并没有冲突。大约他能再看到嘉荣城,对他这种人来说,那是个危险的地方,但那里的干活总是非常重要,也总是让人感到兴奋不已。

    沙陀信的思绪回到那张纸条上,但他希望自己能忘掉它,“中选”这个词让他相信这张纸条来自其它的魔尊的爪牙。第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是现在收到了这个,此时他们已经穿越了大半个雨师城。将近两个月前,就在师卫古变成令公鬼的跟班之后(那个男人至今也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他的新搭档铁勒娜也消失了,他怀疑铁勒娜是被师卫古用刀子刺穿了心脏、埋在荒漠的某个角落里。这不算什么大事。那之后不久,就有一名弃光魔使————兰飞儿本人来找过他,并告诉他该怎么做。

    他的手下意识地按在胸口上,隔着中衣感觉到烙在那里的疤痕。他用大手绢擦了擦自己的脸,脑子里转动着一个冰冷的念头。从那时开始,这个念头每天都会从他的脑子里冒出来。那些疤痕就在提醒他,那场梦并非普通的梦,一个普通的噩梦。而他脑子里的另一个念头则在喋喋不休地劝慰着他,兰飞儿总算是没有再来过。

    第二件让他惊讶的事情是,这张字条的笔迹一定出自一个女人,除非是他瞎了,而且他可以辨认出一些文字的写法来自厌火族人。师卫古曾告诉过他,厌火族人中一定也有魔尊的爪牙,所有的土地上、所有的人群中都有魔尊的爪牙。但他从来都不想在荒漠中找到自己的兄弟,楼兰会在你冒犯他们时立刻杀死你,而你喘口气都有可能会冒犯他们。

    不管怎样,这张纸条代表着灾难,可能师卫古已经告诉一些楼兰魔尊的爪牙他是谁。他恼恨地将手绢拧成一根细绳,用双手狠狠地将它拉直。如果不是那个说书先生和铁勒娜有证据证明他们在魔尊的爪牙中有极高的位阶,他可能在靠近荒漠时就把他们给杀了,或者,这里面包含着另一种只能让他感觉更加沉重的可能。“一条道路已经中选”,大约这句话只是为了写出“中选”这个词,大约只是要告诉他,一位星主要驱使他。这张字条不是兰飞儿的,兰飞儿可以在梦中直接把命令告诉他。

    尽管酷暑难耐,需要不停地擦汗,但沙陀信的身体仍然在颤抖着。他有一种感觉,兰飞儿是个心中充满猜疑的主人,但如果有另一位弃光魔使要求他的服务,他将别无选择。虽然当他还是男孩时就立下了那些誓言,但他并不是个喜好幻想的人。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你一定很热了

    夹在两名弃光魔使之间,沙陀信会像马车轮下的小猫一样被压扁,而弃光魔使们则会像那辆马车对小猫一样对他无动于衷。他希望自己还在滕州的家里,他希望能再次见到成乐。

    车门处传来一阵刮擦声让沙陀信猛地跳了起来,虽然身材肥大,但动作却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灵活。擦了一把脸和脖子,他走过无用的砖炉、雕刻华丽的柜橱和彩绘柱子,当沙陀信将车门打开时,一个被黑袍裹住的苗条身影立刻从他身旁蹿进车厢。他飞快地向月光笼罩的黑夜中扫了一眼,确认没有人在看这里之后。马车夫们都在别的车底下打鼾,楼兰卫兵则从不会进到马车队里,便飞快地关上车门。

    “你一定很热了,铁勒娜,”他发出一阵笑声,“脱下那件袍子,凉快一下吧!”

    “谢谢,不必了。”痛苦的话音从兜帽的阴影中传出来。铁勒娜僵硬地站着,但每过一会儿就会抽搐一下,今晚那些黄麻一定变得更加刺痒了。

    沙陀信又笑了一声,“随便你。”他怀疑枪姬众不允许她在那些袍子里面穿戴任何衣物,除了她偷走的珠宝以外,更有可能是一丝不挂。

    自从落入枪姬众手里后,她变得规矩多了。沙陀信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竟然会愚蠢到要去偷窃。当铁勒娜被揪住头发、尖叫着被拖离他的马车时,沙陀信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很高兴自己没有被枪姬众认为是铁勒娜的同党。

    这个女人的贪婪肯定增加了他完成任务的困难。“你有什么关于令公鬼和师卫古的事情要报告吗?”兰飞儿命令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是严密监视这两个人。沙陀信知道,监视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床上放一个女人,任何男人都会把发誓要保密的事情告诉自己的床伴,暴露自己的弱点,让自己的密谋毁于一旦,无论是转生真龙,还是厌火族人所谓的黎明什么的人,都是一样。

    她的身体明显地颤抖着。“至少我能接近师卫古。”接近他?自从枪姬众在那个男人的帐篷附近抓到铁勒娜之后,现在她们几乎每晚都会把她塞进那个帐篷里,铁勒娜总是以最好的状况去想事情。“只是他并没有告诉过我什么。等一等、要耐心、不要乱说话、要服从命运的安排,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每次我觉得问问题,他就会这样搪塞我。现在他只想弹奏我从没听过的音乐和欢爱。”

    对于这个说书先生,铁勒娜从没能说出更多的东西,而沙陀信也不下一百次地疑惑为什么兰飞儿要监视师卫古。那个男人应该已经爬到了魔尊的爪牙所能达到的最高位阶上,和星主们仅有一步之遥了。

    “我认为你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指,你还没有爬上令公鬼的床?”沙陀信一边问着,一边走过铁勒娜身边,坐到床上。

    “没有。”铁勒娜不安地动了一下身体。

    “那么你就要更努力了,不是吗?我厌倦失败了,铁勒娜,我们的主人不比我更有耐心。他只是个男人,无论他有着什么样的头衔。”

    铁勒娜经常夸耀她能得到任何她想要的男人,并且能随心所欲地左右他们,而她也证明了她的话并非虚假。她本来不需要偷窃珠宝的,沙陀信可以把她想要的都买给她,沙陀信为铁勒娜买的东西早已超出他能负担的程度。

    “那些他娘的枪姬众不可能每秒钟都在监视令公鬼,只要你上了他的床,他就不会让她们伤害你了。”只要尝过一次她的味道就足够了,“我对你的能力很有信心。”

    “不。”这个字和刚才惟一的不同就是发音更简短了些。

    沙陀信焦躁地将手绢卷起又打开,“我们的主人不喜欢听到‘不’,铁勒娜。”他指的是他们在魔尊的爪牙中的主人。在魔尊的爪牙的组织中,一名马夫有可能是一位贵小姐的主人,一个乞丐可能是一名官吏的主人,而这些主人往往比其它任何意义的主人都更加严厉、更加有权势。“我们的女主人不会喜欢听到你这么说。”

    铁勒娜颤抖着,她一直都不相信沙陀信的故事,直到沙陀信让她看了胸口上的烙印,从那时起,只要提到兰飞儿,她的一切反抗就会立刻被压下去。这一次,铁勒娜开始哭泣了。

    “我不能,沙陀信,今晚我们停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既然在帐篷中无法如愿,那么大约我在镇上能逮住机会,但她们在我能走近他十步之前就抓住了我。”

    铁勒娜脱下兜帽,沙陀信不由得惊讶地张大嘴巴,他看见的是一颗反射着月光的秃头,就连铁勒娜的眉毛也不见了。

    “她们剃光我的头发,沙陀信,沙风凌、沙木香和鬼怨长,她们抓住我,剃光我每一根头发。她们用荨麻打我,不停地打。”她摇晃着,仿佛是暴风中的小树,因为哭泣而开始变得口齿不清。

    “我从肩膀到膝盖的每一寸皮肤都痒得要命,抓一下又会火辣辣地痛。她们说,如果下次我敢再多看他一眼,她们就会让我穿上荨麻衣。她们是认真的,沙陀信,她们是的!她们说应该把我交给鬼笑猝,她们也告诉了我鬼笑猝会怎样处置我。我不能,沙陀信,不能再试了。我不能。”

    沙陀信带着震撼的心情盯着这个女人,她曾有过那么可爱的一头黑发,虽然现在她的脑壳变得像鸡蛋一样光滑,但这只是让她多了一分奇异的感觉,却无损她的美貌。

    即使现在哭泣扭曲了她的面孔,她仍然美得让人怦然心动。只要她能在令公鬼的床上躺过一夜……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枪姬众已经摧毁了她的意志。

    沙陀信自己也摧毁过别人的意志,所以他知道意志崩溃的人是什么模样。逃避惩罚的渴望变成了遵从的渴望,铁勒娜很快就会让自己相信,她是真的想要遵从枪姬众,想要取悦她们。

    “鬼笑猝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沙陀信喃喃地说道。还有多久,铁勒娜就会在枪姬众面前承认她所有的罪行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太反常了

    “从昆莫开始,令公鬼一直让鬼笑猝和他睡在一起,你这个傻瓜!她每晚都陪着令公鬼。枪姬众们都认为她会嫁给他。”即使是从哭泣声中,沙陀信仍然能分辨出铁勒娜怨恨的怒火。她不喜欢别的女人在她失败的地方获得成功,毫无疑问,铁勒娜因此才一直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鬼笑猝虽然有双火烈的眼睛,却无疑是名美女,她的胸部比大多数枪姬众都要丰满,然而沙陀信还是认为铁勒娜比鬼笑猝更有机会,只要……

    铁勒娜颓然倒在从窗口射进来的月光中,从头到脚都在颤抖,嘴里发出连续不断的啜泣声,沿着脸颊滚下的泪珠也顾不得去擦干了。只要鬼笑猝朝她皱皱眉头,她一定会立刻匍匐在地上。

    “很好,”沙陀信柔声说道,“如果你不能,那就不要吧!但至少你还能从师卫古那儿刺探到一些讯息,我知道你可以。”他站起身,抓住铁勒娜的肩膀,让她转向门口。

    铁勒娜退缩着躲开他的碰触,然后才向门口转过身。“师卫古这几天都不会想见到我了。”她一边抽噎着,一边恼恨地说道,她的样子仿佛是随时都有可能重新痛哭流涕,但沙陀信的声音似乎是安抚了她的情绪。“我浑身都变成了红色,沙陀信,红得就像我赤裸着身体在太阳下晒了一整天,还有我的头发,它永远也长不到————”

    铁勒娜走到门口,视线落在门把上,沙陀信在眨眼间将手绢拧成细绳,扑上去勒住她的脖子,他尽量不去注意铁勒娜凄厉的闷嚎和狂乱踢蹬着地板的双脚。

    铁勒娜的手指抓着沙陀信的双手,但沙陀信只是直盯着前方。即使眼睛仍然睁开着,沙陀信也只看得见成乐,当他杀死女人时,他总是这样的。

    沙陀信爱他的姐姐,但姐姐在发现他的秘密时没能保持沉默。铁勒娜的脚跟猛烈地敲击着地面,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但只是过了不长的一段时间,它们逐渐放慢下来,最终一动也不动了。

    她的体重全部压在沙陀信的手上。沙陀信又数了六十下,才松开手,让她倒在地上。铁勒娜有可能在下一次就会供出一切,招认自己是魔尊的爪牙,并把沙陀信也指认出来。

    在柜橱里翻找了一下,沙陀信抽出一把屠刀。处理一具完整的尸体是有困难的,幸好死尸不会流什么血,流出的一点血可以用黑色的黄麻袍子吸干。大约他能找到那个在他门缝里留下纸条的女人,如果她不够漂亮,她一定也会有同样是魔尊的爪牙的朋友。

    师卫古不会在乎去找他的是不是楼兰女人。沙陀信自己宁愿把一条毒蛇放在床上,那样的危险会更小一些。大约一名楼兰女人能比铁勒娜更有机会对抗鬼笑猝。跪在地上,沙陀信开始低声哼起一首歌,那是成乐教他的摇篮曲。

    轻柔的夜风吹过小镇三丘,消散在它的街巷里。小镇中心,坐在宽板桥的石栏杆上,令公鬼觉得这阵风应该不算凉爽,但在经历过荒漠的炎热之后,他已经不必在这样的夜晚将红色长衫敞开了。

    桥下的河流不算大河,现在更只剩下正常宽度的一半,不过令公鬼很高兴能看到这股流向北方的清水。快速移动的流云经常会挡住月亮,让黑色水面上闪烁的粼光时隐时现。这就是他夜晚外出的所有原因,真的,令公鬼只想暂时看看这条小河。

    阵法已被设下,这座小镇和周围的楼兰营地全部被笼罩在阵法之中,哪怕是一只麻雀,厌火族人安排的岗哨也不会放过。至少令公鬼可以花半个时辰,让这股清水舒缓一下他的神经。

    这显然比令公鬼不得不命令纯熙夫人离开,然后再继续万剑的课程要好。前一晚,纯熙夫人甚至亲自给他端来晚餐,在令公鬼吃饭时不停地对他说话,仿佛是想在他们到达雨师城之前把她知道的一切都塞进他的脑子里。

    令公鬼不能面对她乞求着要留下来的样子————就在前一晚,她真的是在乞求!对于一个像纯熙夫人那样的女人,这种行为实在是太反常了。

    令公鬼真想答应她,只希望她不会再这样做,大约正是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纯熙夫人才采取这种行动的。能安静地听半个时辰潺潺的流水声,对令公鬼来说实在是种享受,运气好的话,大约纯熙夫人今晚就能放过他了。

    河水到两侧岸边野草间,各有八到十步宽的一片土地,土层都已经干裂了。令公鬼抬头望向横过月亮的云朵,他能试试让这些云团下雨。

    这个小镇的两座喷泉都干了,全镇三分之一的水井里都积满了尘土,但令公鬼确实只能试试而已。他曾经试着让天空下过一次雨,还记得该怎么做,然而,现在令公鬼要小心的是不让降雨变成一场洪水和摧毁一切的风暴。

    万剑在这方面没办法帮他,这名弃光魔使似乎对气候了解得不多。万剑教给令公鬼许多知识,但对于其它更多的事情,他只是敷衍了事,或者干脆承认一无所知。

    令公鬼曾经以为弃光魔使无所不知,几乎也是无所不能的,但如果其它弃光魔使也像万剑一样,他们就都有着无知与有缺陷的一面。大约令公鬼在某些方面的知识已经超越他们了,至少是超越他们之中的部分成员。但重要的是,要查清他们的弱点在哪里,吉陀婆在控制天气上就像万剑一样无能。

    令公鬼哆嗦了一下,仿佛这里还是三绝之地的夜晚,万剑从没告诉过他这一点。如果他今晚还要睡一觉的话,最好还是听水声吧,不要再想这些了。

    苏琳走到他身旁,靠在栏杆上,束发巾围在她的肩头,她的白色短发露在外面。这名细瘦的枪姬众还携带着全副战时装备————弓箭、短矛、匕首和圆盾,今晚由她指挥令公鬼的护卫。二十多名女武神的信徒安闲地蹲伏在这座桥周围十步的范围内。

    “真是一个古怪的夜晚,”苏琳说,“我们在赌骰子,但突然间所有人都只能掷出六。”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清水誓言

    “我很抱歉。”令公鬼不假思索地对她说。

    苏琳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当然,她不知道,因为令公鬼并没有四处宣扬此事,缘起对周围状况的影响都是奇怪而又毫无规律的。如果这些厌火族人知道内情的话,即使是他们也不会愿意停留在他周围十里之内。

    今天,三名死海众脚下的土地突然消失了,让他们跌进一个毒蛇窝里,但他们身上几十处蛇咬的痕迹却都只是在他们的衣服上。令公鬼知道这一定是因为他,他扭曲了命运概率。

    高无平————那个在山桑幸存下来的制鞍匠,今天中午被一块石头绊倒,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摔断了脖子,令公鬼怀疑这也是因为他。

    另一方面,沙达奇和哲朗已经缓和了焉耆和于阗的血仇,他们在行军时一起吃了一顿腌肉为主的午餐。他们仍然不喜欢对方,而且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们确实这样做了。

    那顿饭后,他们还彼此给予了清水誓言————两人各握着一只杯子,让对方喝了杯中的水。对厌火族人来说,清水誓言比其它任何誓言都更强,焉耆和于阗大约要到几代人之后才会再次袭取彼此的牲口了。

    令公鬼一直在寻思,这些没有规律的效果能不能为他带来优势,大约消弭血仇这件事是他影响下产生的最好的结果。今天还有什么事因他而起,他不知道,他从来都不问,也不愿意去听。沙达奇和哲朗的事情也不能完全补偿他对高无平的愧疚。

    “我已经有几天时间没见到沙木香和沙风凌了。”他说道。现在还是换个话题比较好,这两个人似乎一直都因为能护卫他而受到别人的嫉妒。“她们生病了吗?”

    苏琳的眼神只是变得更加意味深长:“她们将在学会不再玩布娃娃后回来,令公鬼。”

    令公鬼张开嘴,又将它闭上。厌火族人都很奇怪,而鬼笑猝的课程只是更加深了他的这种看法,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嗯,告诉她们,她们是成年人,应该按照成年人的方式去做事。”

    即使只是在昏暗的月光里,令公鬼仍然能看清苏琳脸上愉快的笑容。“如朅盘陀王所愿。”这是什么意思?苏琳又看了他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咬住嘴唇:“你今晚还没吃饭,现在我们的食物还够每个人吃,你不用为了填饱别人的肚子而饿到你自己。如果你不吃饭,人们会担心你是不是病了,而且你真的会因此而生病。”

    令公鬼轻声笑了起来,但更像是沙哑的喘息,刚才还叫他朅盘陀王,现在却……如果他不去吃些东西,苏琳可能会自己去给他找吃的来,再一口口喂给他了。“我会吃的,纯熙夫人现在一定已经在她的毯子里了。”这次,苏琳困惑的眼神让他很满意,他终于也说出她听不懂的话了。

    当令公鬼跳下桥栏杆时,他听见一阵马蹄敲击石板路面的声音正朝这座桥靠近。所有枪姬众都在同一时刻站起身,戴起面纱,其中有一魔兵在弓弦上扣住了羽箭。

    令公鬼的手下意识地放在腰间,但那把剑并不在那里,厌火族人看见他骑在马上,又在马鞍旁挂上一把剑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他不想因为把剑佩在身上而进一步冒犯他们的习俗。再者,正在接近的骑手数量不多,速度也不快。

    过了一会儿,来访者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五十名楼兰环绕护卫着不到二十名骑在马上的人,所有骑手全都颓丧地坐在马鞍上,其中大多数人戴着宽边头盔,穿着晋城式的条纹灯笼袖大氅,外面套着护心镜。领头的两个人身穿华丽的金色山文甲,头盔上顶着白色的盔樱,他们袖子上的条纹在月色中闪耀着鱼口缎的光芒。

    晋城人背后还跟着六名身材更加矮小单薄的骑马者。其中两个背后插着系在短旗杆上的小旗,穿暗色的长衫,戴着遮住面孔的钟形头盔。雨师城人利用这种称作“旗徽”的小旗在战场上识别军官,或者是标明庄主的扈从。

    头盔上插有羽毛的晋城人看见令公鬼时都愣了一下,他们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然后立刻下马,用胳膊夹着头盔,跪倒在令公鬼面前。

    这些来人都很年轻,比令公鬼大不了几岁,两个人的黑胡子都被整齐地修成了晋城贵族风格的尖头样式。护心镜上都有凹痕,镀金也碎裂了,他们都经历过了战斗。两个人都没有去看围绕在他们四周的厌火族人,似乎是只要不去看,那些人就不存在。枪姬众们取下了面纱,但仍然保持着随时都可以用矛箭戳烂这些人的姿势。

    鬼玄元跟在晋城人后面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还有另一个比他更年轻、也更高的灰眼楼兰。他是乌孙楼兰金多氏族的芒金,也是曾经进入过海门通的楼兰之一,是金多氏族带来了这些骑马者。

    “真龙大人,”那名身材圆胖、有着粉红面颊的贵族说道,“老天爷收了我的魂魄吧!但他们是将您俘虏了吗?”这个人的同伴有着一对招风耳,还有一个大土豆般的鼻子,这让他虽然留着贵族的胡子,但看上去却更像是名农夫。

    同伴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神经质地将垂到前额的头发拨到脑后。“他们说要带我们去见叫什么黎明的家伙,什么朅盘陀王,我的家庭教师教过我,朅盘陀王的意思好像是首领。请原谅,真龙大人,我是赛罗那家族的江隆,这是曲氏家族的曲长风。”

    “我就是当来下生弥勒尊,”令公鬼平静地对他们说,“也是朅盘陀王。”令公鬼知道这是些什么人:在海门通时只知道喝酒、赌博和追求女人的年轻贵族。

    听了这话,曲长风的眼睛几乎从眼眶里蹦了出来;江隆也惊讶了片刻,然后又缓缓地点点头,仿佛他已经知道了一切。

    “站起来,和你们在一起的雨师城人是谁?”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带他们过来

    令公鬼看来,与这些没有因为突阕————或者其它厌火族人————到来而仓皇逃命的雨师城人见见面大约会很有趣。而且,如果他们是跟随江隆和曲长风前来的,大约他们是他在这片土地上遇到的第一批支持者,如果这两名贵族少爷的父亲还听他的命令的话。

    “带他们过来。”

    曲长风在站起身时还惊讶地眨了眨眼,而江隆立刻就转过头去喊道:“张丑!崔疆!过来!”那口气更像是在喊两条狗。背着小旗的雨师城人缓缓地下了马。

    “真龙大人,”曲长风犹豫地说着,又舔了舔嘴唇,“您……您派遣了厌火族人进攻雨师城?”

    “那就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攻打雨师城了?”

    鬼玄元点点头。芒金说道:“如果这些人是可信的,那么雨师城仍然没有被攻下,但这已经是三天前的消息了。”很显然的,他不认为那座城能坚守到现在,而且他也不会在乎一座伐木人的城市。

    “不,不是我派他们去的,曲长风。”令公鬼同时向他们和那两名雨师城人说道。两名雨师城人已经跪倒在令公鬼面前,摘下头盔,露出两张和江隆与曲长风差不多年纪的面孔。他们的头发被剃成两绺,垂在耳后,两双黑眼睛闪烁着机警。“攻击雨师城的是我的敌人————突阕楼兰部族,我是来拯救雨师城的,我会尽我所能。”

    令公鬼必须再对那些雨师城人说一遍,“站起身来”。和厌火族人一起度过的时光几乎让他忘记了世界之脊这一边动不动就打恭下跪的习惯。

    又主动询问过之后,雨师城人才开始自我介绍。他们是张氏家族的家将张丑和崔氏家族的尉将崔疆,前者的旗徽是红白两色的波浪形直线,后者的旗徽是红黑两色的方形小块。

    得知他们全都是贵族之后,令公鬼有些吃惊,雨师城的贵族负责指挥和统率士兵,但他们不会像士兵一样剃掉头发。有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真龙大人。”张丑说出这个词时显然还不太习惯。他和崔疆都是苍白而细瘦的男人,有着狭窄的脸和长鼻子,只是他的身体比同伴更壮实一些。两个人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张丑一开口就连续不停地说了下去,仿佛是害怕被别人打断。“真龙大人,雨师城能够守住,我们还能再守几天,大约能守十天。但您必须尽快赶过去,才能拯救我们。”

    “所以我们才会冲出来。”曲长风说着,狠狠地瞪了张丑一眼,两名雨师城人也向他还以颜色,但他们的目光里都夹杂着屈服的神色。

    曲长风又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我们要寻求援助。我们向四面八方都派出了求援人马,真龙大人。”尽管眉毛上挂着汗水,但他还是哆嗦了一下,声音也变得茫然而空洞。“我们在出发时有更多的人。我看见陈逆倒了下去,他尖叫着,肚子上插了一根矛,他永远也没办法再和我赌钱了。我应该喝一杯带劲的浑米酒。”

    江隆在戴着骑马手套的手中转动着他的头盔,皱起眉头。“真龙大人,那座城市还能再坚守一段时间,但即使这些楼兰可以和那些楼兰作战,问题是,您能及时地率领他们赶到那里吗?我觉得,他们守不了十天。实际上,我出来只是因为我觉得死在一根钩镰枪上要比被他们活捉更好,我看到过城外俘虏的惨状。现在那座城里挤满了躲避楼兰的难民,全城已经找不到一条狗或一只鸽子了,我怀疑现在那里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由此导致的好事情就是,有那个鬼足缺在外面,现在似乎没有人还会为太阳王座的归属而担心了。”

    “第二天的时候,他发出命令,要我们向当来下生弥勒尊投降。”崔疆插嘴说道,江隆因为话被打断而瞪了他一眼。

    “鬼足缺还把俘虏拿来取乐。”曲长风说,“他们都站在弓箭的射程外,但城墙上的人都能看得见,你能听见他们的尖叫声。现在的情形可真是让人头大极大!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毁掉我们的意志,还是只因为喜欢那么做。有时候,他们让贱农们向城里奔跑,然后在他们几乎能获得自由时再用箭射穿他们。那只是些贱农,但……”

    他闭上嘴,用力吞了口口水,似乎他想起来,不该在令公鬼面前用这种口气说“贱农”。令公鬼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但这似乎让他更感到手足无措,只能低声嘟囔着应该喝一杯浑米酒之类的话。

    江隆打破了暂时出现的沉默:“真龙大人,如果您加紧行军,那座城市就能坚持到您到达的时候,我们能打退他们的第一次进攻,只是因为首门着了大火————”

    “火焰几乎将那片城区完全吞没。”曲长风插嘴说。令公鬼还记得,首门是雨师城墙以外的一片城市区域,那里大部分建筑都是木制的。“如果不是有河水挡着,那场大火一定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另一个晋城人的声音压住了他,“……但张朗大君制定了优秀的防御计划,雨师城人这次也终于显示出他们的骨气。”张丑和崔疆向他皱起眉头,但他大约是没看见,大约是装作没看见。“运气好的话,那里能守住七天,最多大约能到八天,如果您能……”一声沉重的叹息压扁了江隆的胸腔。“我没看见一匹马,”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厌火族人不骑马,两条腿走不了那么快。”

    “多久可以到?”令公鬼问鬼玄元。

    “三天。”鬼玄元回答。芒金点点头,曲长风笑了。

    “这一路上可真是不容易,这和我们骑马赶来的时间一样。如果您以为您在三天的时间里能用脚走完这段路,您一定是————”察觉到楼兰们在盯着他,曲长风又拨了拨脸上的头发,嘟囔着说:“这个小镇里有浑米酒吗?”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原谅我的冒犯

    “问题不在于我们有多快,”令公鬼平静地说,“而在于你们有多快?如果你们让一些人下马,每个人用几匹马轮流着赶回去。我觉得让张朗和雨师城人知道,援军就在路上,但是,所有回去的人都要能保证如果被突阕部族的人抓住的话,还会闭紧嘴巴。我可不想让鬼足缺知道更多的讯息。”

    曲长风的脸色比那些雨师城人的还要苍白。

    张丑和崔疆一同跪在地上,每个人都抓住令公鬼的手,用力亲吻。令公鬼没有抽回手掌,纯熙夫人向他建议过,尽量不要冒犯不同人群的习俗,无论那是多么奇怪或惹人反感;即使迫不得已要这样做的时候,也要三思而行。

    “我们会去的,真龙大人。”张丑激动地喘息着,“谢谢您,真龙大人,谢谢您。苍天在上,我发誓就算是死也不会向我父亲和张朗大君以外的人泄露一个字。”

    “您必得上天护佑,真龙大人。”崔疆说道,“您必得上天护佑,老天爷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我至死都是您的人。”令公鬼在张丑也说出他是令公鬼的人之后,才用力抽回双手,让他们站起来。他不喜欢他们这样看着自己,江隆叫他们的时候就像在叫狗一样,但人不该用狗看着主人的眼光去看任何人。

    江隆深吸一口气,鼓起他粉红色的脸颊,又缓缓将那口气吐出来:“我觉得,如果我能从那里出来,我也能回去。真龙大人,请原谅我的冒犯,但您是否在意打个赌?比如说,一千枚瓜子金,赌您可以在七天时间里赶到?”

    令公鬼望着他,这男人像马鸣一样坏。“我连一百块散碎银子都没有,更不要说一千枚金————”

    苏琳打断了他的话。“他有,晋城人,”枪姬众坚定地说,“他会和你打赌,如果赌注是一万枚瓜子金的话。”

    江隆笑了:“成交,厌火族人,如果我输的话,每一枚金子都是值得的。不过想一想,如果我赢了,我也不会有命来要这笔赌注。来吧,张丑、崔疆,”那口气就像是在呼唤跟在他身后的狗,“我们上马。”

    令公鬼一直等那三个人向他深深地作了个揖,回身朝那些马匹走去,然后才转过身看着白发的枪姬众。“你是什么意思?我有一千枚瓜子金?我从没见过一千枚瓜子金,更不要说一万枚了。”

    枪姬众们彼此对望着,仿佛令公鬼已经疯了,鬼玄元和芒金也露出同样的眼神。

    “海门通里的财产有五分之一属于占领海门通的人,即使拿不走那么多,那些东西依权利来说依然是属于占领者的。”苏琳就仿佛是在教一个小孩子生活常识。

    “身为首领和战斗指挥官,那五分之一里有十分之一是你的,晋城现在也尊奉你为首领,所以晋城的十分之一也是你的。而且你说过,我们能从这片土地上拿走五分之一,作为……你所说的税金。”这句话让她思索了一下。厌火族人没有税金这种制度。“身为朅盘陀王,这其中的十分之一也是你的。”

    令公鬼摇了摇头,虽然和鬼笑猝谈过许多,但他从没想过那五分之一里有多少该属于自己。他是朅盘陀王,但他不是厌火族人,这五分之一应该与他无关。

    嗯,大约这不是税金,但他可以像所有国主使用税金一样去使用这笔财富。不幸的是,他实际上并不知道国主们是如何使用税金的,他应该去问问纯熙夫人。鬼子母的说教里并没有包含这方面的知识,大约纯熙夫人以为这是他理所当然会知道的事情。

    仪景公主也会知道该如何使用税金的,从她那里听取意见显然比从纯熙夫人那里更让人感到高兴,令公鬼希望能知道她在哪里,大约还在忽罗山。

    半夏只是不断地带给他仪景公主的问候,他希望能和仪景公主面对面坐下来,让她好好解释一下那两封信。无论是枪姬众还是锡城古国的公主,女人都是那么奇怪。

    大约紫苏除外,她曾经嘲笑过他,但她从没对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好像他们使用的是不同的语言。但紫苏现在也不会对他笑了,如果再见到他,她一定会立刻跑到一百里外,好躲开转生真龙。

    江隆让所有晋城人都下了马,从里面挑出一匹马,然后把剩下的马用缰绳系在一起,其中也有曲长风的马。毫无疑问,曲长风决定不去冲击突阕的营地了,张丑和崔疆也命令他们的手下做了同样的事。

    这意味着两名雨师城人分别只有两匹备用的马,但他们似乎根本没考虑过借用晋城人的马匹。他们三个向西方小跑而去,周围还跟随着金多的护卫。

    曲长风小心地不去看任何人,转身向桥头处的士兵们走去,那些士兵们不安地聚在一起,被厌火族人环绕着。芒金一把抓住曲长风红色条纹的袖子,“你可以告诉我们雨师城境内的现状,湿地人。”这个面色僵硬的男人被抓住时差点晕了过去。

    “我相信他会回答你问的任何问题。”令公鬼厉声说道,还刻意加重了第一个“问”字。

    “我们只会问他们问题。”鬼玄元说着,抓住晋城人的另一只手臂,他和芒金差点都要把这个比他们矮上许多的人给提了起来。

    “向那座城市的武~卫军报讯是很好,令公鬼,”鬼玄元继续说道,“但我们应该派出斥候。只要他们连续奔跑,就能像那些骑马的人一样快速到达雨师城,并且回来向我们报告鬼足缺是如何部署突阕楼兰的。”

    令公鬼能感觉到枪姬众们在看着他,但他仍然只是看着鬼玄元。“雷行众?”他提出建议。

    “驱雷御电。”鬼玄元表示同意。他和芒金带着曲长风转过身虽然他们还提着他,向那些士兵走去。

    “只能问!”令公鬼朝着他们的后背喊道,“他是你们的盟友,也是我的臣民。”令公鬼不知道曲长风算不算他的臣民,或者是楼兰的盟友,这件事大概要问一下纯熙夫人。曲长风的父亲北辰大君曾经密谋要对抗他,但他不能允许自己的人会做出鬼足缺那样的事情。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我一定要离开

    鬼玄元转过身,向令公鬼点点头。

    “你对你的人民照顾得很好,令公鬼。”苏琳的声音里毫无情绪可言。

    “我尽量吧。”令公鬼对苏琳说,他不打算接受这个吵架的诱饵,任何去刺探突阕的人都有可能一去不回。“我觉得我要吃些东西了,然后再睡一觉。”还有两个多时辰就是午夜了,在一年里的这个时节,太阳仍然会很早就升起。枪姬众跟随着他,警戒地盯着周围的黑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攻击。她们之间不时会用手语传递一些讯息,话说回来,厌火族人似乎总是在等待着受到攻击。

    三丘的街道全都是笔直的,以直角相互交接,有时路面会切穿一些土丘,或是沿石砌的台阶翻越过去。石砌的房屋用石板搭成屋顶,全部由垂直和水平的线条组成,显得棱角分明。

    三丘并没有被鬼足缺占领,突阕楼兰经过这里时,镇民已经逃光了,但还是有许多房屋只剩下烧焦的屋梁和塌毁的墙壁,其中包括大多数宽敞的、装饰着阳台的三层大理石房屋,纯熙夫人说那些都是商人们的住宅。破烂的家具和衣服满街都是,之中还夹杂着破碎的碗碟、窗琉璃、零散的靴子、工具和玩具。

    这里不止发生了一次火灾,令公鬼只能从烧焦的木材和空气中的烟味判断出这点,而孔阳却能清晰地分辨出这座小镇每一次被攻占的历程。有好几个觊觎太阳王座的家族占领过这里,但从这里的街道痕迹判断,最后的主人应该是一群强盗,现在雨师城境内游荡着许多股乌合之众、专门掠夺财物的土匪强盗。

    令公鬼的目的地是一幢商人住宅,它的位置在小镇里两座广场中比较大的那一座旁边,是一幢方形的三层灰色大理石房屋,有着高大的阳台和用厚重条状石砌成栏杆的宽台阶,房屋前面是一座积满灰尘的圆形喷泉。

    能睡在一张床上的机会实在是不容错过,而且令公鬼还希望鬼笑猝会选择留在帐篷里。无论是留在他的帐篷里,还是和智者们睡在一起,他都不在乎,只要他不必在睡觉时还会听到几步以外她的呼吸声就行了。

    最近,令公鬼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即使在没有运起阳极之力时也能听到她的心跳了,但如果鬼笑猝没有离开,他还是要保持警戒。

    枪姬众停在台阶上,其中一些绕到这幢建筑的其它位置上,做好警戒。令公鬼很害怕枪姬众会宣布这里为枪姬众居所,哪怕他们在这里只会过一夜。

    所以,令公鬼他在镇里剩余不多的几幢完整房屋中选定了这幢的时候,他立刻就告诉苏琳,他已经宣称这里为酒泉兄弟的居所,只有喝过酒泉水的人才能进去,那个泉水在思尧村。

    从苏琳的目光里看得出来,这名枪姬众很清楚令公鬼的目的。不过,确实没有一名枪姬众跟随令公鬼走进这两扇看起来像是用窄木板竖直拼成的宽阔大门。

    宽大的前厅里可说是空无一物,只有几条屈从者们铺下来作为床铺的毯子,涂着石灰的高大天花板呈现出庄严的方形图案。虽然他想让屈从者们也出去,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就像若非纯熙夫人已经在别处安寝了,他也不可能把她挡在外面一样。

    无论他怎样严格下达不许打扰的命令,纯熙夫人还是有办法让枪姬众放她进来,每次令公鬼都必须直接向纯熙夫人发出命令,才能让她离开。

    没等令公鬼将门关上,屈从者们都已经迅速地站起身,其中有男也有女。在令公鬼入睡前,他们都不会睡觉,即使令公鬼睡了,他们也会轮流守夜,以便令公鬼可以随时召唤他们。

    令公鬼曾经试着命令他们不要这么做,但要一名屈从者不按照习俗侍奉主人,就像用脚去踢一包黄麻。只要你的脚趾一离开,你施加在上面的所有力量都将消失无踪。

    令公鬼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爬上大理石台阶。这些屈从者在废墟中抢救出一些家具,其中包括一张床和两个丝棉床垫,他希望自己能好好洗个澡,并且————

    当令公鬼打开卧室的房门时,他立刻僵在原地。鬼笑猝并没有留在帐篷里,现在她正站在盥洗架旁,身边放着有缺口的碗和大水罐,她的一只手里拿着毛巾,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块黄色的澡豆泡,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

    看见令公鬼进来,鬼笑猝像令公鬼一样惊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我……”鬼笑猝停下来吞了口口水,碧色的大眼睛紧紧地盯住令公鬼的脸,“我不能在这个……小镇里搭一座汗浴帐篷,所以我觉得我可以试试你们洗澡的方式……”鬼笑猝有着结实的肌肉和柔软的曲线,她身上从头到脚都闪烁着湿润的光泽。令公鬼从没想过她的腿有这么修长。

    “我以为你还会在桥那边多留一段时间,我……”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眼睛也慌乱地睁大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看到我的!我一定要离开你,能离开多远就离开多远!一定要!”

    突然间,一道闪亮的垂直细线出现在鬼笑猝身边的空气中,细线一边旋转,一边张开,最后变成了一个遁道。凛冽的寒风从那里面一直吹进房里,风中还夹带着一团团白雪。

    “我一定要离开!”鬼笑猝哀嚎着,就迈步冲进那场暴风雪中。

    那个遁道开始迅速地缩窄,令公鬼想也没想,立刻就导引真气上清之气,将它固定在原来一半宽度的地方。令公鬼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是怎么做的,但他确定这就是用于缩地术的遁道,就是那种万剑告诉过他却没办法教他的异能。

    现在没时间思考了,无论鬼笑猝去了哪里,她已经赤裸着身体冲进一片严冬风暴中。令公鬼固定住遁道的编织,又拉起床上所有的毯子、再加上鬼笑猝的衣服和她地铺上的毯子,然后也纵身跳进那个遁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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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