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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停下来

    冰风呼啸着穿过夜空,卷起一团团白色的漩涡,即使处在虚空的包覆之中,令公鬼仍然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令公鬼依稀能分辨出一些黑暗中的物体,他觉得那是一些树,除了寒冷,他在这里什么都嗅不到。在他前面有一个形体在移动,黑暗和暴雪遮挡了他的视线,如果不是因为虚空增强了他的视力,他大约就错过那个形体了。

    那是鬼笑猝,少女正全力向前奔跑着。令公鬼将那些毯子抱在胸前,踏着齐膝深的雪,笨重地在她身后追赶着。

    “鬼笑猝!停下来!”令公鬼害怕强风的呼吼会彻底掩盖住他的喊声。但鬼笑猝确实听到了,她也因此跑得更快,令公鬼也强迫自己加快速度。

    积雪拖拉着他的脚步,一直不停地灌进他的靴子里。鬼笑猝赤脚留下的脚印很快就会被落雪填满。如果他在这里失去了她的踪影……“停下来,你这个笨女人!你想把自己害死吗?”他的声音只是让她更加拼命地向前跑着。

    令公鬼咬紧牙关逼迫自己前进,摔倒在地上,再爬起来,不但积雪会绊倒他,就连狂风也会将他吹倒。就这样,他们跌跌撞撞冲进了森林。他的眼睛必须一直盯在她身上,所以他不由得开始庆幸这片森林里树木间隔得都非常远。

    计划不停地出现在虚空之外,又被令公鬼给否定。他可以试着强压住这场暴风雪,但大约这么做会让这里的空气冻成一块冰。虽然能做一个风之力的棚子挡住落雪,却对脚下没有任何帮助。他能用火之力为自己融开一条路,却必须应付随之而来的满地泥泞。

    除非……

    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前方的雪地融化成一条一丈宽的土路,并随着他的前进不断延伸,水蒸气不断地从这条路上升起。落向这条路范围内的雪花,在距离沙质路面一尺高的地方就消失了。

    令公鬼能感觉到热气穿透靴底,烘烤着双脚一直到脚踝,他的身体在刺骨的严寒中颤抖着,但他的脚掌却在流汗,并竭力躲避着被烘热的地面。但他现在能跑了,再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突然间,令公鬼追赶的那个模糊身影消失了,就如同鬼笑猝一下子掉进一个洞里。

    令公鬼努力将视线固定在他最后看见鬼笑猝的地方,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他的脚踝忽然感觉到一阵液体的冰寒,然后一下子浸没到他的膝盖。在他前面,随着积雪的逐渐融化,令公鬼看见一片冰层正缓慢地后退,而黑色的水面上没有半点蒸汽,不论是小溪还是大河,他的力量无法让这条流动的冰水有半分暖意。

    鬼笑猝一定是掉到水里去了,但令公鬼就这样冲进去根本救不了她。体内充满着阳极之力,他几乎感觉不到寒冷,但他的牙齿却不受控制地猛烈颤抖着。

    令公鬼退回岸边,眼睛盯着鬼笑猝消失的地方,开始将火之力导入仍然裸露的土地中,直到沙粒也开始熔化、凝结,变成闪亮的白色。即使是在这样的暴风雪里,这种热度也会持续一段时间。

    令公鬼将那些毯子放在热沙旁的雪地里,鬼笑猝的生命就要靠这些毯子和衣服了。随后,他从仍然积着厚雪的地方走到冰层旁边,趴在覆雪的冰面上。

    狂风在令公鬼身边发出凄厉的嚎叫,他的长衫仿佛已经不存在似的,手失去了知觉,双脚也逐渐发麻,他已经停止了颤抖,只是偶尔还会打个哆嗦。

    在虚空冰冷的平静中,令公鬼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在红河也会有暴风雪,大约比这个还厉害。他的身体已经被严寒压倒,如果不能立刻找到温暖的地方,他就会在虚空中冷静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如果他死了,鬼笑猝也会死,可能鬼笑猝现在已经死了。

    在令公鬼身下的冰层正逐渐裂开,他听不到冰裂的声音,但是能感觉到。这时,他探出的双手伸进水里,就是这个地方,但飞旋的雪花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令公鬼挥动着双手,搜寻着,僵硬的双手来回拍打着。一只手在冰缘上碰到了什么,他强迫自己收紧手指,感觉到被冻住的头发剥离冰面时的断裂。

    把她拉出来。他攀爬着向后退去,用力拖着鬼笑猝。死沉的鬼笑猝被一点点拖出水面。不要在乎她是不是被冰刮伤了,那总比被冻死或淹死好。

    后退,不要停,如果你放弃,她就死了。

    不要停!玩命一搏吧!

    爬呀!

    令公鬼用两条腿和一只手用力地向后攀爬着,另一只手紧紧拉住鬼笑猝的头发。没时间改换抓握的位置了,反正她也感觉不到。你已经享乐太长时间了,贵族们向你跪拜,屈从者为你奉酒,纯熙夫人也要听你的命令行事。

    后退。该是你做些事情的时候了,如果你还能做的话。动呀!你这个有气无力的样子是没有吃饭吗!动呀!

    令公鬼的脚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痛感很快就爬上了他的双腿。他回头看去,急忙从那片沙子熔化的地方滚开,他的裤子已经引燃,刚刚升起的烟气立刻就被强风吹走了。

    摸索着找到那堆毯子,他用它们将鬼笑猝从头到脚裹了起来,无论多么小的保护在这时都性命攸关。鬼笑猝仍然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

    令公鬼将毯子拉开一点缝隙,将耳朵贴在鬼笑猝的胸口上。她的心跳是那么缓慢,以至于令公鬼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即使是四条毯子和六条垫褥也不够,他没办法把火之力像导引真气进土地中那样导引真气逼进她的体内,无论把火之力编织得多细密,令公鬼还是很可能会杀死她。

    他能感觉到那个被他用来锁住遁道的编织,那里距离他们大概有一两里远,如果他想要背着鬼笑猝在暴风雪中走这么长的路程,他们可能两个都活不下来。他们需要庇护所,现在就需要。

    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风之力,地面上的积雪迎着强风向一侧聚集,形成一座有九尺见方、一侧开门的方形房屋,房屋还在不断增高,厚实的雪墙被逐渐压缩成像坚冰般闪闪发光的固体,房屋高到可以让人在里面站直,甚至上面还有屋顶。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一块冰

    令公鬼将鬼笑猝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冲进黑暗的房屋内部,然后在角落里编织出火焰,并将它们固定住,最后他导引真气了更多的积雪,将门口封住。

    外面虽然是寒风凛冽,屋里却要温暖许多,但这还不够。令公鬼用万剑教他的方法,开始编织风之力和火之力,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更加温暖。他不敢让这个编织之力与自己脱离,如果他睡着了,这个编织大约会融掉这幢小屋,屋角的那些火焰也有这个危险。但令公鬼现在已经累了,且寒冷到了极点,没办法再维持一个以上的编织了。

    屋里的地面在令公鬼搭起小屋时已经得到了清理,沙质地面上只有一些他认不出来的棕色落叶和枯草。褪去让空气变得温暖的编织,他又加热了一下地面,驱走了那里的寒意,然后重新恢复了前一个编织。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轻轻将鬼笑猝放下,而不是放手将她扔在地上。

    令公鬼将一只手伸进毯子里感觉鬼笑猝的脸颊,然后是她的肩膀,她头发里的冰块在逐渐融化,形成一道道流过脸庞的细流。他自己是冰冷的,而鬼笑猝简直就是一块冰。

    鬼笑猝需要令公鬼为她提供的每一点热气,但他已经不敢让这里的空气变得更热了。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层融水的亮光,无论令公鬼有多么冷,他的身体肯定比鬼笑猝的更温暖。

    脱下身上的衣服,令公鬼钻进裹住她的那堆毯子里,又将自己潮湿的衣服盖在最外面,它们至少可以帮助保存身体的热量。虽然被包覆在虚空和阳极之力之中,与鬼笑猝的碰触仍然渗进了令公鬼的心里。

    鬼笑猝的肌肤让云锦都显得粗糙,与她的皮肤相比,鱼口缎也……不要想了。

    令公鬼从鬼笑猝脸上拨开潮湿的头发,他应该把这些头发擦干的,不过现在这些水已经不让人觉得冰冷,而且现在他们的每一片布都已经被裹在他们身上。鬼笑猝的眼睛仍旧闭着,胸部缓缓地蹭着他的身体,头躺在令公鬼的胳膊上,偎依在他的胸前。

    如果鬼笑猝的身体不是像冬天一样寒冷,她的样子就像是正安静地酣睡着。那么平和,没有一丝火气,那么美丽。不要再想了。

    虚空外面传来严厉的命令。说话呀!

    令公鬼竭力想说出第一件进入自己脑海里事情————仪景公主和她那两封混乱的信,但关于灰发仪景公主的念头,那些在海门通隐秘的地方与她接吻的画面很快就飘过了虚空。

    不要想接吻,傻瓜!

    令公鬼的思绪转向了紫苏。他从不曾这样想过紫苏,嗯,几个梦应该不算数。如果他想吻紫苏,紫苏一定会甩他耳光,或者笑话他,说他是个榆木脑袋。但无论想起哪个女子,都会让他想起自己臂弯里正抱着一个完全没穿衣服的女人。

    体内充满着上清之气,令公鬼能闻到鬼笑猝的气息,清晰地感觉到鬼笑猝的每一寸身体,就好像他的手正在……虚空发生了颤抖,快停下,你只是要让她温暖!不要有这些龌龊的念头,快停下!

    令公鬼一边竭力将这些想法赶走,一边说出自己对雨师城的希望。他要为那里带来和平,终结那里的饥荒,让诸国联合在一起支持他,不再有任何流血事件发生,但命运有它自己的选择。

    令公鬼的道路通向煞妖谷,他必须在那里面对魔尊,并死在那里,如果预言是真实的话。如果令公鬼说希望自己能活下来,那应该是一种胆怯的表现。厌火族人不知道胆怯,他们之中最差的也像狻猊一样勇敢。

    “世界崩毁杀死了软弱的人,”令公鬼曾经听沙达奇这么说过,“而三绝之地杀死了胆小的人。”

    令公鬼开始回想他们应该在什么地方,鬼笑猝这次狂乱的飞驰把他们带到了哪里。这一定是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所以才会在一年中的这个时节白雪皑皑。这不止是狂乱,这简直是疯了,但令公鬼知道她是要逃开他。她为什么这么恨他?宁愿远远地逃走,而不是直接要求他离开房间。

    “我应该敲门的。”为了进他自己的卧室敲门?“我知道你不想在我身边,你也没必要这样做,无论那些智者想要什么,无论她们说了什么,你要回到她们的帐篷里,你不必再靠近我了。实际上,如果你再接近我,我……我会叫你离开的。”

    为什么会为此而犹豫?鬼笑猝给他的只有愤怒、冰冷和苦涩,无论是在她醒着的时候,还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这么做太疯狂了,你会害死你自己的。”令公鬼又开始轻抚着鬼笑猝的头发,他似乎没办法停下来。“如果你再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我就扭断你的脖子,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念你在夜里的呼吸声?”

    想念?鬼笑猝的呼吸声几乎把令公鬼给逼疯了!他才是那个发疯的人。一定要结束这一切。“你要走了,就是这样,即使我一定要把你送回昆莫,那些智者们也没办法说什么,因为我是朅盘陀王。你不必再从我身边逃开了。”

    鬼笑猝的身体动了一下,那只无法离开她头发的手立刻僵住了。令公鬼意识到她已经变得温暖了,非常温暖。他应该用一条毯子得体地裹住自己,离开她的身体。她睁开眼睛,清澈的幽深绿眸在不到一尺的距离认真地望着他。看到令公鬼,她似乎并不惊讶,而且也没有任何挣扎。

    令公鬼挪开搂住鬼笑猝身体的手臂,想要和她分开,但她却用力地抓住他的一把头发,如果令公鬼挪动身体,他的一块头皮就要秃了。鬼笑猝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我答应我的亲近姐妹要监视你。”她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我竭尽全力从你身边逃开,为了维护我的骄傲,而你却把我追到这里来。那些圆环不会说谎,我不能再跑了。”她的声音变得坚定而决绝,“我不会再跑了。”

    令公鬼一边试着松开鬼笑猝抓住自己头发的手指,一边想问她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鬼笑猝又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令公鬼另一侧的头发,让他的嘴向她靠了过去。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我们两个

    这是令公鬼最后的理智。虚空裂成碎片,阳极之力消失踪影,他不认为能阻止自己的欲望。

    令公鬼不想去阻止,鬼笑猝也不想让他停下来,实际上他的最后一个意识清楚的想法是,他同样没办法让她停下来。

    一段时间之后————一个时辰,大约是三个时辰,令公鬼没办法肯定————他躺在毯子里,双手交叠在脑后,看着鬼笑猝检查那些光滑的白色墙壁,它们保持温度的能力令人感到惊讶,他已经不需要用阳极之力来温暖空气了。

    鬼笑猝起来之后只是用手指梳了梳头发,现在她赤裸着身体来回走动,却没有丝毫羞赧。当然,现在还要为没穿衣服这种小事而感到害羞已经有点迟了,令公鬼一直在担心将她拖出水面时会伤到鬼笑猝,但鬼笑猝身上的伤口比他还要少,而且它们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

    “这是什么?”鬼笑猝问。

    “雪。”令公鬼尽量向鬼笑猝解释雪是什么,但她只是摇摇头,神情半是惊讶,半是怀疑。对于一个在荒漠中长大的人来说,从天上掉下冻结的水就像飞行一样,是完全不可能的。根据历史记载,令公鬼进入荒漠之后,那里才有了第一次的降雨。

    当鬼笑猝将中衣套在头上时,令公鬼不由得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们一回去,智者们就可以帮我们完婚。”他仍然能感觉到锁住遁道的编织。

    鬼笑猝深红色的头发从衬衣领口里探了出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令公鬼,目光里没有敌意,也算不上和善,只是充满了决心。“你怎么能以为一个男人有权力这样要求我?而且,你是属于仪景公主的。”

    过了一段时间,令公鬼才闭上自己的嘴巴:“鬼笑猝,我们刚刚才……我们两个……苍天啊,我们现在一定要成亲了,不是说我不甘愿……”他惶急地说,“我觉得跟你成亲。”

    实际上,令公鬼对这件事并不是非常确定,他觉得自己应该爱她,但他也觉得自己应该爱仪景公主,而不知为什么,紫苏同样一直缠绕在他心里。你已经变成像马鸣一样的好色之徒了。但他这次至少可以做他应该做、而不是必须去做的事。

    鬼笑猝朝令公鬼哼了一声,然后摸了摸袜子,确认它们已经干了,便坐下来将它们穿上。“半夏跟我说过你们锡城人成亲的习俗。”

    “你想等上一年?”令公鬼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一年,这就是我的意思。”令公鬼以前从没见过女人光着腿穿袜子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鬼笑猝赤裸的长腿让他感到一阵悸动,虽然令公鬼刚刚还看过鬼笑猝汗水淋漓的裸体,还有……他急忙将精神集中在她的声音上,“半夏说,她曾经想过请求她母亲允许她和你订婚,但还没等她提出来,她母亲已经告诉她,即使在她结了辫子之后,也要再等一年的时间。”

    鬼笑猝皱起眉,一边的膝盖几乎抵在下巴上。“是不是这样?她说一个姑娘要到适婚年龄才能结辫子。你紫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看上去就像是……一条纯熙夫人从河里抓上来的……鱼。”荒漠里没有鱼,厌火族人对鱼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上的记载。

    “我当然知道,”令公鬼说道,虽然他对鬼笑猝这番话的理解程度比聋子好不了多少。在毯子底下挪动了一下身体,令公鬼用尽可能坚定的语气说道:“至少……嗯,这些习俗很复杂,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部分。”

    鬼笑猝怀疑地看了令公鬼一会儿,但厌火族人的习俗也非常复杂,所以鬼笑猝相信了他的话。在红河,两个人要成亲得等待一年的时间,如果他们最终被认为是合适的,他们就可以订婚并成亲,这就是那里的习俗。

    鬼笑猝继续穿着她的衣服。“我的重点是,一个姑娘要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征求她母亲的同意,还有禁魇婆的同意,我不敢说我很知道这个习俗。”鬼笑猝将白色的上衣套在头上,让她的声音有些被闷住。

    “如果她想得到他,而她也到了可以成亲的年纪,为什么她还要得到别人的同意?但你知道吗?如果依照我们的习俗,”鬼笑猝仿佛是在说,这是现在他们之间惟一的问题,“应该由我来选择是否向你提出要求,但我不会的。如果依照你们的习俗,”

    系好腰带,鬼笑猝不屑地摇了摇头,“我没得到我母亲的同意。我觉得,你也需要得到你父亲的同意,或者是你父亲的兄弟,因为你父亲已经去世了吧?我们没有他们的同意,所以我们不能成亲。”鬼笑猝开始折起原来包住前额的手绢。

    “我知道。”令公鬼无力地说。任何在红河向父亲提出这种要求的男孩都会立刻得到一个响亮的耳光,他想到那些愚蠢的小伙子汗水涔涔地担心着被某人————不,是任何人————发现他们和他们想要成亲的姑娘所做的事……说到这个,他还记得湘儿在嘉轩伯父亲的干草棚里抓住小二和芦花时的样子。

    那时芦花结辫子已经有五年了,但是等湘儿教训完她之后,女孩妈妈又跟孩子算了一次账,女事会几乎为此活剥了可怜小二的皮。她们还决定,他们至少要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成亲。村民们都背着女事会偷偷流传着一个笑话说,鲍尔和芦花在成亲的第六七天里都没办法坐在凳子上。

    令公鬼认为芦花当时可能是因为没有得到母亲的同意。“但我猜半夏并不知道男人们的习俗,毕竟,”他继续说道,“女人并非无所不知。你要知道,既然是我主动的,我们就一定要成亲,这和别人是否同意无关。”

    “你主动的?”鬼笑猝又重重地哼了一下,无论是楼兰、锡城古国,任何族群、任何国度中,女人们都把轻哼声当成棍棒使用,戳刺敲捶皆宜。“既然我们打算按照楼兰习俗,这就不要紧了,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令公鬼。”

    令公鬼非常惊讶,也很高兴听见鬼笑猝的声音里也带着遗憾。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熔融的火与液体的冰

    “你属于我的亲近姐妹的亲近姐妹,现在,我负义于仪景公主,但这和你无关。你打算永远躺在这里吗?我听说,男人在那种事后就会变得懒惰,但现在距离部族出发的时间应该已经不远了,你一定要回去的。”

    突然间,鬼笑猝仿佛是被打了一下,颓然跪倒在地上。“如果我们能回去的话。我已经不记得是怎样弄出那个洞口了,令公鬼,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我们回去。”

    令公鬼告诉鬼笑猝,遁道已经被锁住了,而且他一直都能感觉到那个编织,鬼笑猝这才显得放心一些,甚至还给了令公鬼一个微笑。然后鬼笑猝盘腿坐下,整理自己的裙子,很显然的,鬼笑猝不打算在令公鬼穿衣服时转过身去。

    “女人就要占便宜吗?”令公鬼低声嘟囔着,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毯子里爬出来。

    令公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她一样泰然自若,不过这样并不容易,就算是转身背对着鬼笑猝,令公鬼也能感觉到她的目光。鬼笑猝并没必要告诉令公鬼,他的臀形很漂亮;令公鬼就没对她的身材说过什么,结果他因此而脸红了好一阵子。

    女人不该这样看着男人。她们也不用得到母亲同意……令公鬼觉得,以后和鬼笑猝在一起的日子丝毫不会比以前轻松。

    他们没再做什么讨论,即使暴风雪仍然在持续,他们只要将这些毯子披在身上,也可以走回遁道那里。鬼笑猝将毯子分成两份,令公鬼则趁此重新运起阳极之力,将生命与死亡、熔融的火与液体的冰注满自己的身体。

    “把它们平均分开,”令公鬼对鬼笑猝说,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感情。万剑说他能达到更高的层次,但他现在还没办法做到。鬼笑猝惊讶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只说了一句:“你要披更多一些。”就继续按她的意思去分毯子了。

    没必要为这个争论。以令公鬼从思尧村到枪姬众的经验来看,如果一个女人想对你做什么,要阻止她的惟一办法就是把她捆起来,特别是如果这其中还包含着那个女人的自我牺牲的话。

    让令公鬼惊讶的是,鬼笑猝的语气里不带半点尖刻,也没说什么他是软弱的湿地人之类的话。大约除了那段回忆之外,鬼笑猝真的有了一些好的转变,她不可能真的坚持下不为例,然而,令公鬼猜想她大概是认真的。

    令公鬼编织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火之力,在小屋的墙壁上切出一道门的轮廓,并逐渐加宽门顶上的缝隙,让人惊讶的是,阳光从那道缝隙中照射进来。放开阳极之力,他和鬼笑猝交换了个惊讶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你大概已经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了————但他们在这里不可能待了那么长的时间。看来他们所在的地方确实距离雨师城非常遥远。

    令公鬼想推开被切出来的门,但直到他使尽全身的力气用后背去顶,门才开始缓缓地移动,这时他才想起,使用上清之气可以很轻松地完成这个干活。

    冰块向外推倒时,苍白的日光和刺骨的寒风立刻灌进屋里。那块冰并没有完全倾倒,它斜靠在已经埋住小屋的积雪上。令公鬼趴在那块冰板上,只能探出一点头。他看见周围还稀疏地分布着一些雪堆,其中几座雪堆里冒出了他不认识的矮树树冠,其它雪堆下面大约埋着灌木丛,或者是大块的岩石。

    令公鬼张开嘴,却忘了要说什么,在他头顶不到五十尺的地方盘旋着一只浑身覆满革状皮肤的动物,身体比一匹马还要大,缓慢地拍打着一对宽大的皮翼,它有着角状的长嘴、一双爪子和一根蜥蜴般的长尾巴。

    令公鬼眼看着它飞过树林。在那生物的背上骑着两个人,他们穿着有头巾的衣服,显然正在巡视这片区域,如果令公鬼将头多探出一些,或者不是正好位于那只生物的正下方,他们肯定会看见他。

    “不要拿那些毯子了。”令公鬼一边退回屋里一边说道,将看到的景象告诉鬼笑猝,“大约他们是友好的,大约不是,但我不太想去查清这件事。”他不想去和骑着那种东西的人打交道,如果他们真的是人的话。“我们要偷偷溜回那个遁道去,愈快愈好,但一定要注意隐蔽。”

    让令公鬼感到惊讶的是,鬼笑猝并没有争辩。当他帮她爬过那块冰板时,令公鬼问起了这件事,而她只是握住他伸出来的手,没有瞪他一眼,这又让他吃了一惊。

    鬼笑猝只是说道:“你有道理的时候我不会和你争论的,令公鬼。”但令公鬼几乎记不起他们哪次没有争论过。

    他们周围是一片平坦的雪原,只是在西方有一片高峰兀立而起,白色的峰顶云朵缭绕,因为太阳正在升起,所以令公鬼很容易就能确定哪是西方。半个金黄色的日轮正浮出海面,浪涛凶猛地拍击在巨砾遍布的岩石海岸上,周围地势平坦,让令公鬼可以毫无阻碍地看见半里外之处。

    大海在令公鬼的东方,无垠无涯地朝地平线和太阳延伸而去。如果这片大雪还没有足够的说服力,现在这番情景无疑已经告诉他,他们正站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异域大陆上。

    鬼笑猝也惊愕地盯着不断翻腾的浪涛,然后狐疑地朝令公鬼皱起眉,她大约不曾见过大海,但她确实看见过地图。

    令公鬼努力在雪地里拖曳脚步,开辟道路,有时候积雪甚至会一直埋到他的腰间。因为穿着裙子,鬼笑猝在雪地里行走比令公鬼还困难,所以鬼笑猝很快就气喘吁吁了,当令公鬼用臂膀搂住她时,她的碧眼睛里闪烁出愤怒的火焰。

    “我们必须移动得更快一些,没时间让你跟裙子搏斗。”令公鬼对鬼笑猝说。怒火消失了,但她并没有像令公鬼希望的那样将胳膊搭在他的脖子上,只是环抱双臂,露出一副耐心里含有一点愠怒的表情。

    无论他们之间的事情对鬼笑猝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她并没有完全改变,令公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会感到一阵轻松。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全部屏障

    令公鬼原本可以像过来时那样融出一条道路,但如果另一只刚才那种飞行生物从天空经过,一条土路会清晰地标明出他们的位置。

    一只狐狸从他右侧的雪地上偶然小跑而过,机警地瞥了他和鬼笑猝一眼,它有着纯白的皮毛,只在尾巴末端有一点墨黑。兔子的足迹偶尔会出现在雪地上,蹦跳过的地方积雪泥泞。

    令公鬼还看见一串很像是猫的脚印,只不过是一头巨如猎豹的猫,大约这里还有更大的动物,大约会有那只飞行怪物的陆上同类。令公鬼不想和这样的东西狭路相逢,但那些……飞人……还是很可能会把他挖出来的这条雪沟当成是某种动物的痕迹。

    令公鬼从一棵树到另一棵树地移动着,心里希望这一路上能有更多的树,最好长得也更密。当然,如果真是这样,令公鬼大约就没办法在那场暴风雪中找到鬼笑猝了。

    这时鬼笑猝发出一阵哼声,皱起眉望着他,他将搂住她的双臂松开了些。无论如何,这些树木现在还是有一定的隐蔽作用。由于他的行动鬼鬼祟祟,连带得想法也多疑了起来。

    那个遁道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五十步了,令公鬼能感觉到自己的编织牢牢地撑着它。但它前面出现了四名骑马的人和二十多名徒步的人,骑马的全都是女人。她们的身上裹着又长又大的裘皮披风,其中两个在左腕上各戴着一只银手环,用同样的银色材质制成的长链从那两只银手环上延伸出来,各连接在一只银项圈上。

    戴着项圈的是两名身上没披披风、穿灰色罩袍、站在雪中的女子。其它徒步的都是穿着暗色皮衣的男人,绘有金绿色图案的重叠甲片覆盖了他们的前胸、手臂和大腿前侧,他们的长盾上绘着同样的图案,长枪的穗子也是金绿色的。

    他们的头盔就像是巨大昆虫的头部,只在脸部的位置上留着露出双眼的开口。其中一个男人显然是军官,他没有那种长枪和盾牌,而是在背上背着一把弯曲的双手剑。

    他的涂漆铠甲在边缘处镀着白银,在他的头盔上插着两根细长的绿色动物羽毛,如同昆虫的触须一样,让他的彩绘头盔更加抢眼。现在令公鬼知道他和鬼笑猝到了哪里,他以前见过这种铠甲,还有那两名女子脖子上的项圈。

    令公鬼将鬼笑猝放在一棵被强风扭曲的松树后面。它外表类似松树,但表面很平滑,灰色的树皮上遍布着黑色的斑纹。他向遁道那里指了指,鬼笑猝无声地点点头。

    “那两个戴项圈的女人可以导引真气,”令公鬼悄声说,“你能屏障她们吗?”他急忙又说道,“先不要拥抱真源。她们是囚犯,但她们有可能会警告其它人,而且如果她们感觉到了你,即使她们不说,那两个戴手环的也能知道。”

    鬼笑猝奇怪地看着令公鬼,但没有愚蠢地浪费时间去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令公鬼知道,她只是暂时把这些问题放在心里。

    “那两个戴手环的也能导引真气,”鬼笑猝同样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感觉很奇怪,她们的能力很弱,似乎她们从没实际导引真气过。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令公鬼知道,霄辰人认为只有大食隶是能够导引真气的,如果那两个女人从霄辰捕捉大食隶的罗网中漏了出来,成为大食隶主。根据令公鬼对她们有限的一点了解,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每个霄辰女人到了能表现出导引真气痕迹的年龄时,都要接受测试。她们绝对不会泄露自己的能力。

    “你能把她们四个全部屏障吗?”

    鬼笑猝得意洋洋地看了令公鬼一眼:“当然,半夏教过我如何同时掌握几个能流,我能封锁她们,并且固定所有屏障的编织,然后在她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用风之力包住她们。”

    自满的浅浅微笑从鬼笑猝脸上消失了:“我可以对付她们,还有她们的马,但剩下的就要由你来对付了,我没办法很快转过来帮助你。如果有人逃脱……他们肯定能把长枪掷出这么远的距离,如果他们之中有人把你钉在地上……”

    片刻之间,鬼笑猝只是无声地嘟囔着,仿佛在生气自己没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最后,她看着他,眼里闪耀着像往日一样的烈火。“半夏告诉过我治疗的办法,但她知道得很少,而我知道得更少。”

    鬼笑猝在为什么生气?太阳也比女人更容易理解,令公鬼讽刺地想,谢铁嘴曾经跟他讲过这个简单的事实。“你只要屏障那些女人就好,”他对她说,“我会对付其余的人,但在我碰你的胳膊前不要行动。”

    令公鬼看得出鬼笑猝认为他在吹牛,实际上,他甚至不用许多股能流,只需要一个复杂的风之力编织就能捆住所有人的手臂,并将马蹄和人脚都固定在地上。深吸一口气,他运起阳极之力,碰了一下鬼笑猝的手臂,然后立刻开始导引真气。

    惊骇的喊叫声在霄辰人的队伍中响起,令公鬼后悔自己没想到应该把他们的嘴也封起来,但在这些霄辰人喊来其它人之前,他们应该早已走过那个遁道了。稳定住与真源的联系,令公鬼抓着鬼笑猝的手臂,半拖着她走过雪地,毫不在意姑娘高声喊叫着自己可以走路。至少这样他可以先为鬼笑猝开出一条路来,他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霄辰人安静了下来,盯着绕过他们身边的令公鬼和鬼笑猝,那两名不是大食隶主的骑马女子已经挣脱了她们的兜帽,与令公鬼的编织抗争着。

    令公鬼并没有将这个编织系上,而是亲自维持着它,等他们离开之后,他就会将这个编织放开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即使是霄辰人,令公鬼也不能把他们扔在雪地里,那样他们即使不会被冻死,留下那些巨大足印的猫也会把他们吃掉。

    遁道就在他们面前,但那里头看不见令公鬼在三丘的房间,只剩下一片灰色的空白。它也比令公鬼记忆中的更窄了。更糟糕的是,令公鬼能看出那片灰色的编织出自于阳极之力。狂乱的念头滑过虚空。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你试试

    令公鬼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那很可能是某个男性弃光魔使编织的陷阱。最有可能是万剑,如果他能将令公鬼~交给其它弃光魔使,大约他就能重新在他们之中获得地位。

    但他们绝对不能留在这里。如果鬼笑猝能记起她是如何编织这个遁道,她就能另开一个遁道,但现在他们只能使用这个,无论里头有没有陷阱。

    一名骑马的霄辰女子的灰色披风前胸处绣着一只黑色鬼鸮和一座高塔,她有一张严厉的面孔,黑眼睛里射出的目光似乎是要在令公鬼的头上钻出一个洞。

    另一个更加年轻,个子更矮,皮肤也更加白皙,但更为雍容典雅,她的绿色披风上绣着一只银色的牡鹿头,骑马手套包住的纤细手指显得有些太修长了。

    看到她侧面剃光的头皮,令公鬼知道那些修长手指的末端一定留着极长的指甲,并且一定涂着漆,它们两者都是霄辰贵族的象征。士兵的面孔和身体全都僵硬得如同一块铁板,只有那名军官的大眼睛在昆虫头盔后方闪耀着怒火,他戴着铁手套的手还在徒劳地想伸到背后去握住剑柄。

    令公鬼并不很担心这些人,但他不想就这样丢下那两名大食隶,至少他可以给她们一个逃走的机会。她们盯着令公鬼的目光就像是正在盯着一只露出利齿的猛兽,但成为囚徒不是她们的选择,她们的待遇比家畜好不了多少。

    令公鬼将一只手放在一名大食隶的项圈上,立刻感到一阵几乎让他手臂麻木的震颤。眨眼间,虚空开始动摇,阳极之力如同千百场暴风雪一同冲过他的身体。

    那名大食隶尖叫着,一头黄色短发随着她颤抖的身体披散开来,与她连结在一起的大食隶主也大口喘着气,脸色变得惨白。如果不是还被风之力捆缚着,她们两个都会立刻倒在地上。

    “你试试,”令公鬼一边揉着手掌,一边对鬼笑猝说,“女人一定能安全地碰触这种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开它。”那个项圈看上去是一体成形,没有任何缝隙,手环和连接的长链上同样没有缝隙。“它们不是天生的,一定有办法解下来。”再过一会儿,遁道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真是万剑干的吗?

    鬼笑猝摇了摇头,但还是开始摸索另外那名大食隶的项圈。“别乱动。”她看着那名大食隶,生气地说道。

    那是个脸色苍白的姑娘,年纪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她一直都在竭力躲避着鬼笑猝。如果说她看令公鬼就像是在看一头猛兽,那么鬼笑猝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活过来的噩梦。

    “她是那嫫黑空行母,”面色苍白的姑娘哀嚎道,“救救华予,主人!求求主人!救救华予!”另外一名大食隶的年纪很大,几乎可以当这名大食隶的母亲,现在她正失控地嚎啕大哭。不知为什么,鬼笑猝又瞪了令公鬼一眼,目光严厉得像在瞪那个姑娘,她一边恼怒地嘟囔着,一边继续摸索着项圈。

    “是他干的,静淞小姐。”一名大食隶主突然用一种令公鬼几乎无法听懂的柔软语调说道,“我戴着这副罪铐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如果那个那嫫黑空行母干了封锁金妮以外的事情,我一定能知道。”

    静淞看上去并不惊讶,实际上,当她凝视令公鬼时,脸上露出一种认出某样东西之后的惊恐。那么这只能代表着一种可能性。

    “你去过折翼镇。”令公鬼说。如果他第一个走进遁道,那就意味着要把鬼笑猝单独留在这里,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是的。”那名女贵族露出虚弱的表情,但缓慢而柔软的声音依然冰冷专横,“我见过你,以及你做的一切。”

    “小心不要让我在这里重复我所做的事,不要给我找麻烦,我会和平地离开你们。”令公鬼不能让鬼笑猝先进去。只有上天才知道现在遁道里有什么。如果情绪不是被虚空挡在遥远的地方,他肯定会为此露出痛苦的神色,就像鬼笑猝因为碰触那只项圈而露出痛苦的神色一样。他们一定要一同进去,准备好面对任何一种情况。

    “在伟大的过堂白虎神之域上所发生的事情中,隐藏了太多秘密,静淞小姐。”表情严厉的女子说道,黑眼睛望着静淞时就像望着令公鬼一样凶狠,“人群中已经在流传着常胜大军遭受败绩的谣言了。”

    “现在你要从谣言中寻觅真实吗,苏叶?”静淞厉声说道,“一名无面者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沉默。女皇已经传旨,禁止谈论蟾宫复,直到她重启行动为主。如果你————和我————仅仅只是说出那次远征中登陆的城市名字,我们的舌头就要被割掉。大约你喜欢不带舌头留在幽都塔里?到时候,即使是窥听者们也不会去倾听你乞求怜悯的尖叫。”

    令公鬼对她的话懂得并不多,不是因为口音的关系,他希望能有时间再多听一些。蟾宫复,回归,折翼镇的霄辰人都如此称呼他们跨越葬月之海、侵略令公鬼生长的那片大陆的行为,他们认为他们天生就是那里的主人。而那些无面者、窥听者、幽都塔对令公鬼来说都是一个个谜团,但现在他至少知道,回归的行动已经暂时取消了。这是有价值的讯息。

    遁道更窄了,大约比刚才窄了一根手指的宽度。鬼笑猝放开这个编织时,它就在全力收缩,只因令公鬼的编织它才被撑到现在,但它还是在不停地收缩。

    “快!”令公鬼对鬼笑猝说。鬼笑猝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压抑着的怒意仿佛是一块砸在令公鬼眉心的石头。

    “我在努力,令公鬼。”鬼笑猝一边说着,双手仍然放在那只项圈上。泪水不停地流过华予的脸颊,她的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呻吟声,仿佛楼兰姑娘是要将她撕成两片。

    “你几乎杀了那两个人,大约还差点杀了你自己,当你碰到那只项圈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上清之气在她们体内狂野地奔涌。让我处理吧,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会打开它的。”

    嘟囔着骂了一声,鬼笑猝又开始尝试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忘记了身份

    令公鬼想过让大食隶主把项圈解开,她们一定知道该怎么做,但从她们的表情来看,他知道必须先用强力让她们屈服。他没办法杀死一个女人,也不擅长拷问女人。

    叹了口气,令公鬼又瞥了一眼充满遁道的灰色空白,那些能流似乎被融入了他的编织。他没办法同时消去一个并保留另一个,直接走过去大约会触发陷阱,但如果要切除这片灰色,即使能成功,遁道也会立刻就闭合。他们只能闭着眼睛跳进去,把命运完全交给苍天。

    静淞仔细地倾听着他和鬼笑猝说的每一个字,现在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两名大食隶主,但苏叶的目光则一直没离开过这名女贵族。“有许多秘密不该向无面者隐瞒,静淞小姐,”表情严厉的女人说,“无面者必须知道一切。”

    “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苏叶。”静淞狠狠地说道。她戴着手套的双手不停地抽搐着,如果不是被风之力捆住了双臂,她一定会把马缰拉断,而现在,她只能昂起头,瞪视着对面的女人。“你被派到我身边来只是因为费无忌高估了自己,设计了温去疾和先轸,而不是过问女皇已经————”

    苏叶厉声打断她的话:“忘记身份的是你,静淞小姐,不要以为你有资格对抗无面者。我亲自审讯过女皇————愿上天保佑她————的一女一子,为了奖赏我从他们口中得到的供认,女皇允许我直视她的仪容。你以为你这小贵族能比女皇的亲生子女更高贵吗?”

    静淞仍然扬着头————她别无选择。但她的舌头在舔着嘴唇,面孔已经变成了灰色,“女皇————愿苍天永远照耀她————知道的远比我能说出来的要多,我刚才无意暗示————”

    无面者又打断静淞的话,她转过头开始向士兵们说话,仿佛身边的女贵族根本不存在。“名叫静淞的女人已经处在无面者的监管之下,当我们回到下曲阳的时候,她将立刻接受审讯。这些大食隶主和大食隶也是一样,她们似乎隐瞒了不该隐瞒的秘密。”

    恐惧扭曲了被点名的女人们的面孔,其中以静淞的变化最为明显。她睁大了眼睛,突然显得憔悴不堪,身体完全软倒在风之力的捆缚中,嗓子里发不出半点声音,她看上去仿佛是想尖叫,但她已经接受了无面者的宣判。

    苏叶的目光转向令公鬼:“她说你的名字是令公鬼,如果你向我投降,你会得到优待,令公鬼,无论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即使你杀死我们,也不会有办法逃脱,因为一名那嫫黑空行母在夜间进行导引真气,所以这里正在进行广泛地搜查。”

    她的眼睛向鬼笑猝闪动了一下:“你将不可避免地被找到,或者你会死于意外,这个地区爆发了动~乱。我不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在你们的土地上是如何被对待的,但在霄辰,你可以免受痛苦。在这里,如果你善用自己的力量,就可以获得巨大的荣耀。”

    令公鬼朝她笑了笑,苏叶显然觉得这是对她的冒犯。“我不能杀死你,但我发誓,就为了这个,我应该剥掉你的皮。”

    令公鬼显然不必担心会在霄辰人手里被镇压,在霄辰,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都会被杀死。不必处以死刑,任何遇到他们的人当场就可以杀死他们。

    充满灰色的遁道又窄了一根手指,几乎只能勉强让他们两个同时通过了。“别试了,鬼笑猝,我们必须走了。”

    鬼笑猝放开华予的项圈,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但当目光落在遁道上时,她立刻就拉起裙子,笨拙地踩着积雪走到他身边,一边还嘟囔着冻住的水之类的话。

    “做好准备,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令公鬼一边对她说着,一边搂住她的肩膀。令公鬼告诉自己,他们必须这样紧靠在一起才能过去,不是因为这样抱着她感觉很好。“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一定要做好准备。”她点点头,于是他喊道:“跳!”

    他们一同跳进那片灰色,令公鬼放开捆住霄辰人的编织,好让奔腾的阳极之力充满身体……

    他们重重地跌在三丘他的卧室地板上,油灯还亮着,窗外是一片黑暗。

    万剑盘腿坐在门边靠墙的位置上,他没有拥抱真源,但令公鬼还是立刻就抛出一个挡在他和阳极之力之间的屏障。手臂仍然环抱着鬼笑猝,他转回头,看见遁道已经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令公鬼仍然能看见自己的编织,无疑还有万剑的编织————但那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他消去自己的编织,遁道立刻出现在他眼前。

    遁道对面是一个霄辰人的画面,画面正在迅速缩窄,静淞小姐已经倒在她的马鞍上,苏叶正在大声喊叫着发布命令。一根白绿两色穗子的长枪从遁道中戳了进来,遁道随后便彻底闭合了。

    令公鬼下意识地导引真气风之力,将那根突然摇晃起来的两尺长枪抓了过来。枪杆的末端平滑得仿佛被工匠精巧地打磨过一样。令公鬼打了个哆嗦,他很高兴自己没有在跳进遁道前除去那片灰色————无论那是什么。

    “幸好两名大食隶主都没恢复过来,”令公鬼握住那根短枪,“否则追过来的就不止是这个了。”他从眼角望向万剑,那个男人只是坐在地上,看上去有些像是要昏倒了。他没办法知道令公鬼是否要用这根短枪戳穿他的喉咙。

    鬼笑猝重重地一哼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你以为我放开她们了?”她生气地说着,用力甩开令公鬼的手臂,但令公鬼不认为她是因为自己而发火,至少不是因为他的胳膊。“我竭尽全力勒紧了她们的屏障,她们是你的敌人,令公鬼。即使是被你称作大食隶的那些人也都是一些忠狗,她们宁可杀死你也不愿获得自由。你一定要对你的敌人够残酷,而不是软弱。”

    令公鬼手里举着那根短枪。他知道,她是对的,总有一天,他要重新面对这些敌人。他必须变得更残酷,否则他不必等到前往煞妖谷就会完蛋。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没多少时间

    鬼笑猝忽然开始整理自己的裙子,声音也几乎恢复到平常对话时的样子:“我注意到你没有去拯救那个白脸的静淞,当时你看着她的那种样子,我以为她的大眼睛和丰满的前胸已经把你给俘虏了。”

    令公鬼盯着鬼笑猝,诧异一点点渗进了包覆他的虚空。鬼笑猝的口气平淡到像在告诉他,汤已经准备好了,他怀疑自己怎么可能看见静淞的前胸,那名女贵族的身体完全裹在厚实的裘皮披风里。

    “我应该把她带过来,”令公鬼说道,“可以审问她关于霄辰的信息,恐怕他们还会给我添麻烦。”

    鬼笑猝眼中的怒火消失了。当令公鬼举起一只手时,她把嘴张开,但转头瞥了万剑一眼,她又闭口了。令公鬼能看见她的目光里堆满了关于霄辰人的问题,依照令公鬼对她的了解,一旦她开始发问,她就会一直不停地问下去,直到把令公鬼也已经忘掉的零星信息全都挖出来。如果换成是别的时候,这倒不算是坏事,但令公鬼现在正急着要从万剑那里挤出答案来。她是对的,他必须变得残酷。

    “你做得很好,”鬼笑猝说,“藏住了我造出来的窟窿。那时如果一名屈从者走进来,大约就会有上千名枪之姐妹穿过那里去寻找你。”

    万剑清了清喉咙:“确实来了一名屈从者,一个叫作苏琳的人命令那名屈从者看着你吃完饭,真龙大人。为了阻止她端着托盘进来却发现你失踪了,我只好告诉她你和这位年轻的姑娘不想被打扰。”他的目光里一点轻微的紧张引起令公鬼的注意。

    “什么?”

    “那名屈从者的反应很奇怪,她大声笑着跑走了!一小会儿之后,至少有二十几名女武神的信徒聚到窗户下面。她们高声喊叫着,用矛杆敲击盾牌,足足闹了一个多时辰。我必须说,真龙大人,她们做出的一些猜测让我也感到吃惊。”

    令公鬼感觉自己的脸颊像火烧一样烫————这件事明明发生在他娘的世界的另一边,但那些枪姬众们还是知道了!————而鬼笑猝只是眯起了眼睛。

    “那名屈从者的头发和眼睛是不是跟我很像?”鬼笑猝没等万剑点头,“那一定是我的日和姐妹杨声晚。”

    鬼笑猝看见令公鬼脸上惊讶的表情,没等他发问就继续说道:“杨声晚是一名织女罢了,不是枪姬众,她在半年前在枪姬众对野牛堡的一次袭击中成了屈从者。她一直都想说服我放弃枪矛,而且她也一直都希望我能成亲。我要把她送回到查林部族去,如果她把这件事告诉其它人,我就要在她的屁股上抽几鞭子!”

    令公鬼抓住要冲出房间的鬼笑猝:“我要和师卫古说话,我觉得到黎明之前已经没多少时间……”

    “一个时辰吧,大概。”万剑说道。

    “那就是说,没多少睡觉的时间了。如果你想睡觉,能不能先睡在别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你需要新毯子了。”

    鬼笑猝唐突地点了一下头就挣开令公鬼的手跑出房间,又狠狠地摔上房门,鬼笑猝不可能因为被赶出令公鬼的房间而生气————这怎么可能?鬼笑猝说过,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事了————不过令公鬼很高兴自己不是杨声晚。

    在手里掂着那根短枪,令公鬼转向万剑。

    “奇怪的令牌,真龙大人。”

    “确实可以当令牌来用。”这可以提醒令公鬼,霄辰人仍然存在。令公鬼现在希望自己的声音能比四周的虚空更加冰冷,他必须残酷。“在我决定是否用它把你像只绵羊一样戳穿之前,回答我,为什么你从没提到过可以让物体隐形的技巧?如果我不是看到了那些能流,我绝不会知道遁道仍然在那里。”

    万剑吞了口口水,动了动身体,仿佛是不知道令公鬼的威胁是不是真的。其实令公鬼自己也不知道。“真龙大人,你从没问过,这是个扭曲光线的技巧。你总是要问那么多问题,让我几乎找不到时间说些别的事。现在你一定已经知道,我是全心全意追随你的。”

    舔了舔嘴唇,万剑跪坐起身,开始喋喋不休地说道:“我感觉到了你的编织,任何一里内的人都能感觉到,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事情……我只知道韩咒能锁住一个正在关闭的遁道,大约吉陀婆也可以,还有真龙……我感觉到了,然后就过来了,想要通过那些枪姬众实在是困难……我就用了同样的技巧……你一定要知道,我是效忠于你的,真龙大人,我是效忠于你的。”

    现在万剑的样子完全是在模仿那两名雨师城军官,令公鬼挥了挥短枪,粗声说道:“站起来,你不是一条狗。”、

    但是当万剑缓缓地站起身时,令公鬼将长枪尖顶在他的喉咙上,因为他必须残酷。“从现在开始,每次我们交谈的时候,你都要告诉我两件我没问到的事情。记住,是每次交谈的时候,如果我认为你在向我隐瞒什么,你会宁愿自己落在吉陀婆手上。”

    “遵命,真龙大人。”万剑有些口吃地说,样子很像是要俯身下去亲吻令公鬼的鞋面。

    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令公鬼走到没有毯子的床边,坐在木棉床单上,双眼打量着那根短枪,羽绒床垫在他的身下凹陷下去。就算不把它当成令牌,把它当成纪念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即使还有那么多麻烦要对付,他也绝不该忘记霄辰人,那些大食隶。如果当时没有鬼笑猝将她们屏障……

    “你曾经试过向我示范如何屏障一个女人,结果失败了,现在试着示范如何避开我看不见的能流、如何反击它们。”

    令公鬼还记着,兰飞儿曾经整齐地切开了他的编织,仿佛是用刀子切开咸菜。

    “这可不容易,真龙大人,我们没有女人作为练习对象。”

    “我们有一个时辰,”令公鬼冷冷地说着,消去对这个男人的屏障。“试一试,努力地试一试。”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荆棘中的枸骨

    刀子掠过湘儿的头发,狠狠地戳进她背后靠着的木板,让她在眼罩后面哆嗦了一下。

    湘儿真希望能把头发梳成一根端庄的辫子,而不是披散在肩头。如果那刀子切断她的一丝头发……蠢女人,她苦涩地想着,愚蠢,愚蠢的女人。

    被手绢包住了双眼,湘儿只能看见透过手绢的一丝光亮,和眼前的黑暗相比,那道亮光有些刺眼。现在的天色一定还亮得足以提供表演所需,即使时间已经午后过半了。掷刀的人如果看不清的话,一定不会随便扔出刀子的吧!

    下一把刀戳在她脑袋的另一侧,湘儿甚至能感觉到刀身的震颤,刀刃几乎就贴在她的耳朵上。她要杀了谢铁嘴和古冶子,大约还要加上其它所有她够得着的男人,而她完全有道理这么做。

    “桃子。”古冶子高声喊道,仿佛他距离湘儿并不止三十步。他一定认为那个眼罩在挡住湘儿视线的同时,也封住了她的耳朵。

    在腰间的袋子里摸索了一下,湘儿拿出一颗桃子,小心地将它在头顶上放稳。她看不见,是个真正的瞎眼傻瓜!然后她又掏出两个,小心地避开身边的刀子,伸平双臂,两只手各捏着一颗梨的细茎。场上一片寂静,她张开嘴想告诉谢铁嘴,如果他还要这样折磨她,她就要————

    笃————笃————笃!刀刃来得如此之快,让湘儿还没来得及喊出一声,喉咙就像握紧的拳头一样紧绷起来。她的左手里只剩下一根茎秆的重量,右手的梨还随着戳在上面的刀子微微颤动着,头发上则被溅了许多梨汁。

    扯下眼睛上的手绢,湘儿大步向谢铁嘴和古冶子走去,他们两个都像傻子一样笑着。还没等她将已经在脑子里沸腾的话语抛出来,古冶子已经爱慕地说道:“你真厉害,煜月,你的勇敢真是超凡脱。俗,而且还不止这些。”

    古冶子甩了一下那件可笑的红丝披风,用另一只手覆住心口,作了个揖,“我应该称这个节目为‘荆棘中的枸骨’,一点也不夸张,你比任何枸骨都更美丽。”

    “像树桩一样站着不需要太多勇气。”湘儿想:我是一朵枸骨?我应该把荆棘露给他看看,给他们两人都看看。“听我说,古冶子————”

    “这么勇敢,你甚至连退缩一下都没有,我告诉你,我可没勇气去做你刚才做的事情。”

    这是简单的事实,湘儿对自己说。“我只是拿出应该拿出的勇气。”她平和地说。向一个不断夸奖自己勇敢的人大声喊叫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这比那些关于枸骨的废话要顺耳多了。谢铁嘴抚着白色的长胡子,仿佛正在看着一件有趣的事。

    “还有衣服,”古冶子一边说,一边在微笑中露出全副牙齿,“你会变得非常漂亮,只要————”

    “不!”湘儿一声断喝,不论古冶子刚刚奉承连篇得到了多少优势,它们全都因为这句话而烟消云散。

    白英依照古冶子的吩咐为湘儿缝制了演出服,料子是比古冶子的披风还要红的云锦。这是白英的主意,她认为如果谢铁嘴失手了,红色的衣料可以掩饰流出的鲜血。

    “但,煜月,险中之美具有极大的魅力,”古冶子的声音充满了韵律感,仿佛正在湘儿耳边悄声说着什么甜美的事情,“你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每颗心都会因为你的美丽和勇敢而猛烈地跳动。”

    “如果你这么喜欢它,”湘儿坚定地说,“那你就把它穿上吧!”就算不介意颜色,她也不打算在群众面前露出那么多胸部,无论白英认为那是否端庄。她见过黛督戎的演出服,那是一件全黑的裙装,上面缀满闪亮的金属片,高高的领子一直顶到她的下巴。

    她可以穿那种……湘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不会真正表演这个节目的。她会同意进行这次练习,只是为了让古冶子不再每晚去敲她的马车门,向她说那些烦人的废话。

    这个男人除了精通该在什么时候改换话题之外,简直一无是处。“这里怎么了?”古冶了突然用充满关怀的语气问道。

    古冶子伸手向湘儿肿胀的眼睛摸去,湘儿急忙躲开他的手指。挑上这个话题算他倒霉,倒还不如继续劝她穿上那条红裙装。“今天早晨,我不喜欢它在镜子里看着我的方式,所以我咬了它。”

    湘儿僵硬的语气和龇牙咧嘴的表情让古冶子缩回了手,从百戏团主黑眼睛里闪动的机警光芒判断,他猜想湘儿会再咬一口。谢铁嘴用力地抚着胡子,为了憋住笑,整个脸涨得通红。

    老说书先生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知道,而且只要湘儿一离开,他肯定就会立刻把那件事加油添醋地告诉古冶子。男人总是喜欢到处嚼舌根,他们一生下来就是这样,女人们没有任何办法让他们摆脱这个坏习惯。

    光线比她想的要暗,太阳已经落到西方的树尖上,逐渐变成了红色。“如果你再敢在这么昏暗的时候做这个……”她朝谢铁嘴挥动拳头,“已经快黄昏了!”

    “我觉得没错,”谢铁嘴说着,扬起了浓密的眉毛,“就是说,只要我没戴上眼罩就行了?”他当然是在开玩笑,他一定是在开玩笑。“你看着办,煜月,从现在开始,只有在阳光最充足的时候才表演这个。”

    湘儿大踏步地离开了他们,裙子随着气恼的动作发出簌簌的响声。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同意了进行这种愚蠢的表演,至少,她的言词暗示了这个意思。他们肯定会强迫她遵守承诺的,就像今晚太阳会落下地平线那样肯定。愚蠢,愚蠢,愚蠢的女人!

    他们————至少是谢铁嘴,真希望这些嚼舌头的男人摔碎自己空空的脑袋!————练习的空地和驻扎在向北大道旁的营地一段距离。毫无疑问,如果谢铁嘴不小心让刀子戳中她的心脏,古冶子不希望动物们因此受到刺激。但这个男人的惟一理由,只是为了能多看一点她身上不该被看到的地方。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并不需要他

    湘儿只想在孔阳面前展现她的身材。

    但孔阳比他们更讨厌,那个顽固的蠢男人。湘儿希望孔阳能在这里,好让她把自己心中所想的全都告诉他。她希望孔阳能在这里,好让她能确认他是安全的。湘儿折了一根干枯的狗茴香,用它生满羽状树叶的褐色长茎抽打着从草叶中冒出来的野草穗子。

    昨晚,仪景公主告诉她,半夏报告了在雨师城的战斗,那都是一些小冲突。攻击他们的有小群的土匪,将所有楼兰部族全都当成敌人的雨师城人,还有正在为银蟾女王夺取太阳王座的锡城古国的士兵。

    孔阳也参加了那些战斗,只要纯熙夫人让孔阳离开她的视线,这名护法似乎就能让自己投入战斗中去,仿佛他的直觉能为他寻找到战斗将在什么地方爆发。湘儿从没想过,她竟然会希望那名鬼子母可以时刻都将孔阳拴在身边。

    今天早晨,仪景公主仍然在为母亲的士兵入侵雨师城、与令公鬼的楼兰作战而心烦意乱,而让湘儿担心的则是那些土匪。根据半夏的报告,任何人只要被证明偷盗了哪怕是一名土匪的财产,任何人只要被别人发誓证明看见他杀了人或者老天爷收了一个棚子,令公鬼就会吊死那个人。

    令公鬼不会亲手勒紧绞索,但这并没有差别。半夏说令公鬼会亲自监看每一场死刑的执行,表情冷硬得就像是一块山岩,这不像是令公鬼,他一直都是个温和的男孩,他在荒漠里遇到的事情一定非常可怕。

    好吧,令公鬼毕竟还在很远的地方,而她自己的————她和仪景公主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大阳河就在不到一里外的北方,一道高大的石桥跨越在河两岸,支撑桥身的金属圆柱上没有半点锈斑。

    它们是历史的遗迹,其身世甚至有可能要追溯到前一个纪元。百戏团今天一到这里,中午时湘儿就去了河边,但并没有在那里找到一艘合适的航船。那些船都小到没有名字。长满芦苇的河岸边有不少小舟和渔船,另外还有一种经常从水面掠过的更加狭窄的小艇,那种小艇上的船夫都跪在艇里,用短桨推动小艇前进。

    湘儿还找到一艘陷在泥里的驳船,现在河两岸出现了许多泥滩地,其中一些甚至已经完全干裂了,显然这都是不正常的炎热天气所导致的结果。但湘儿一直都没能找到想象中可以带着她们飞速地顺流而下的快船,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把船驶向何方。

    湘儿再次拼命绞尽脑汁,想回忆起那个卿月盟姐妹聚集的城镇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来。她将狗茴香用力抽在一株蒲公英上,看着一团白色细毛飘了满地。即使当初真有那个集合地点,大约那些鬼子母现在也已经不在那里了,但那里是除了晋城之外她们惟一可去的安全地点。只要她能想起那个地名。

    向北的旅途中惟一一件好事就是仪景公主不再整天搂着谢铁嘴撒娇了,自从加入演出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事。稍微令人感到不安的就是,仪景公主显然决定要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昨天,为了这个姑娘恢复理智,湘儿向她表示祝贺,仪景公主只是冷冷地回答:“你想确认我是否挡在你和谢铁嘴之间,对不对,湘儿?他对你来说太老了,而且我一直都以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不过你已经到了该做决定的年纪。我很喜欢谢铁嘴,我觉得他也喜欢我,他就像是我的第二位父亲。如果你想向他卖弄风情,我不反对,但我真的以为你不是这么容易移情别恋的人。”

    湘儿几乎一度怀疑这个姑娘疯了。

    古冶子打算明天早晨过河,但河对岸海丹境内的小镇平陆并不是个理想的演出地点。今天大部分时间古冶子都是在平陆度过的,他要在那里寻找一块适合进行演出的地方。

    让古冶子担心的是,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百戏团,而且别的团也有各自的表演节目,所以他才特别坚持要让谢铁嘴和湘儿表演飞刀。

    古冶子没有想让他们和仪景公主一起在那根高索上表演这个节目,湘儿已经觉得很幸运了。那个男人似乎认为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他的演出必须比别的百戏团更盛大、更优秀。

    而让湘儿担心的是,那名“先知”就在平陆,他的信徒正聚集在那个小镇周围。他们住在帐篷和简陋的棚屋里,小镇平陆已经被一座城市淹没了。平陆本身有一堵石头围墙,镇里大多数建筑都是石砌的,其中有许多有三层高。

    镇里的瓦屋顶和石板屋顶也比稻草屋顶多。

    大阳河这边也好不了多少,他们在到达这个宿营地之前经过了三处白袍众的营地,每座营地里都整齐地排列着几百座帐篷,他们没看见的白袍众肯定更多。

    白袍众在这一侧的河岸,河对岸则是随时都有可能变成暴徒的先知与其信徒。湘儿不知道该去哪里,而且除了一辆速度并不比她走路更快的笨重箱车外,她也没有别的代步工具。

    现在湘儿非常后悔听了仪景公主的话,把那辆四轮马车扔掉了。看见身边没杂草可抽打了,她一把折断狗茴香,又连续折了几次,直到最后的残枝比她的手掌还短,才将它们扔在地上。她希望也能这样对付古冶子,还有楚狂,就是因为他,他们才颠沛流离来到这里。

    还有孔阳,因为他不在这里。当然,她并不需要他,但有他在,她会觉得……很舒服。

    营地很安静,人们纷纷在马车旁边点起小堆营火,开始做饭。张唐正在喂那只黑色鬃毛的狻猊,不停地用一根棍子将大块生肉推进笼子里,那些母狻猊已经彼此拥靠着趴在笼子里,只在有人靠近笼子时吼叫两声。

    湘儿停在柳湘茹的马车旁,光明使正在马车旁一张桌子上操作着一套木制捣药棒和研钵。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用捣药棒搅拌着研钵里的混合物。昆仑兄弟中的三个人向湘儿抛来迷人的微笑,邀请她加入,只有阿力除外。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我不是你的敌人

    阿力仍然撅着肿胀的嘴唇,生气地瞪着湘儿————虽然湘儿已经给了他一种消肿的药膏。大约她应该把剩下那三个人也狠狠揍一顿,那样他们就能听古冶子的话————更重要的是听她的话!————知道她并不想要他们的微笑。

    令湘儿感到烦闷的是,就连古冶子自己都没办法做到。黛督戎从熊笼子的另一边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非常像是在嘲弄她。

    但真正让湘儿怒目而视的是石榴,她正用一件看上去应该是金属的工具帮最巨大的那只灰色短毛猛犸修磨它粗钝的脚趾甲。

    “那个人,”柳湘茹说,“她徒手格斗的技巧很不错,不是吗?不要这样瞪着我,煜月,”她说着掸了掸双手,“我不是你的敌人。嗯,试试这些新的火棒。”

    湘儿小心地从黑发女子手中接过一只木匣子,她可以用一只手轻易地拿着这只小木盒,但她还是用了两只手。“我以为你管它们叫蹭弹。”

    “大约是,大约不是,火棒,这听起来比蹭弹要好得多,对不对?我磨平了插这些小棒的窟窿,所以它们就不会在这木头上被引燃了。是个好主意,对吧?而且它们头部的成分也重新配制过了。你可以试试看,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是的,当然,谢谢你。”湘儿急忙抢在这女人塞给她另一个小盒前跑开了。她捧着那个东西,仿佛它随时都有可能爆炸一样,实际上,她不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的随时会爆炸。

    柳湘茹让所有她见到的人都试试她的蹭弹,或者是火棒,或者是其它什么由她取的名字。它们确实可以用来点燃一堆火或是一盏灯,但如果那些绽青色的棒头彼此摩擦,或者是擦在其它什么粗糙不平的地方,都有可能会突然着火。与之相比,湘儿宁可用钢片和火石,或者是放在铺沙匣子里的火煤,那些都比这个要安全得多。

    李药师在湘儿就要走进她和仪景公主的马车里时叫住她,捕盗者的视线直接落在她肿胀的眼睛上。她狠狠地瞪了李药师一眼,让他不由得向后踉跄了一步,伸手扶住头上那顶可笑的圆筒帽。

    “我已经过河去看了,”李药师说,“平陆有一百多名白袍众……我只是去看了看而已,而且海丹士兵也同样严密地在监视白袍众。我认出一个人,就是那个在山都坐在真实苍天客栈对面的年轻人。”

    湘儿向他笑了笑,李药师又向后踉跄了一步,面无血色地看着湘儿。楚狂在平陆,这对她们确实是重要的情报。

    “你总是能带来这么精彩的讯息,李药师,我们真该把你留在忽罗山,最好是留在晋城的港口上。”不过这样说并不公平,从李药师口中知道楚狂的位置,总比她自己在街道拐角直接撞进那家伙的怀里更好。“谢谢你,李药师,至少我们现在知道该警戒楚狂了。”

    李药师点点头就跑走了,一只手还扶着那顶帽子,看他慌张得像是害怕自己会殴打他的样子,湘儿觉得自己真不该那么诚恳地向他道谢。男人都是些没礼貌的家伙。

    马车内部已经比谢铁嘴和李药师刚刚把它买下来时干净许多,所有龟裂的油漆都被刮掉了————那两个男人做这件事的时候一直不停地在抱怨。

    固定在车厢底板上的橱柜和小桌子都被油漆漆得闪闪发亮,有金属烟囱的小砖炉从不曾被使用过。这里的夜晚很暖和,而如果她们在这里面做饭的话,谢铁嘴和李药师就永远都不会分担做饭的责任了。

    现在那个炉子被她们当成收藏贵重物品的理想位置,里面放着她们的钱袋、首饰匣。那只放着封印的软皮袋被她塞到最里面的角落,至今都没有碰过一下。

    当湘儿爬进车厢时,仪景公主坐在两张窄床中的一张上,正将某样东西塞到毯子底下。还没等湘儿问那是什么,她已经高声喊道:“你的眼睛!出了什么事?”

    看来,她们又要在白桂鸡皮粉里洗洗这个姑娘的头发了,在那些黑发的发根已经露出些许金色的痕迹,她们每隔几天都要这样洗一次头。

    “我不注意的时候,石榴打了我。”湘儿嘀咕了一句,煮沸的猫蕨草和苗叶粉的味道仍然让她的舌头止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这当然不是她让仪景公主去完成上次在夜摩自在天聚会的原因,她不是在躲避半夏,只是大多数会面以外,梦的世界的搜索都是由她进行,应该让仪景公主有多一点机会进去才更公平,就是这样。

    湘儿小心地将那盒火棒放进橱柜里,现在那里头已经放了三盒火棒,而莫名其妙就着了火的那盒早就被她们扔掉了。

    湘儿不知道为什么要隐瞒眼睛肿起来的原因,仪景公主那时肯定不在马车外面,否则早就知道了。现在,整个营地里大约只有仪景公主和李药师不知道这件事,现在谢铁嘴一定已经把那件事的每一个讨厌的细节全都告诉了古冶子。

    深吸一口气,湘儿坐到另一张床上,强迫自己望着仪景公主的眼睛。对面姑娘的沉默说明她知道湘儿要说话了。

    “我……问过石榴关于大食隶和大食隶主的事,我确定她知道的比她说出来的要多。”湘儿停下来,等着仪景公主提出疑问,等着仪景公主说她询问的态度一定很恶劣,等着仪景公主说那个霄辰女人已经说出她知道的一切,等着她说石榴与大食隶和大食隶主也没太多的接触。

    但仪景公主只是沉默着。湘儿意识到,仪景公主只是希望将这次争吵延缓一段时间。

    “她很激动地说自己什么都没有隐瞒,于是我就摇晃了她。你实在是太袒护她了,她竟然在我的鼻子底下摇晃手指!”仪景公主仍旧只是看着她,冰冷的大眼睛几乎眨也不眨,湘儿能做的只是在说话时不把自己的眼睛挪开。“她……把我摔过肩膀,真不知她是怎么办到的,所以我站起来甩了她一耳光,结果她一拳把我打倒,我的眼睛就变成这样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不会容忍

    湘儿觉得自己大约应该把其它的事也说出来,因为仪景公主很快就能听到那些传言了,还是她自己说出来比较好。但要她说出这些事,她宁可把自己的舌头拉出来。

    “我当然不会容忍这种事,我们又扭打了一会儿。”虽然一直不肯停手,不过整体而言,她都处在挨打之势。最令她痛苦的事实是,石榴后来没有继续奉陪,只是用很卑鄙的手段让她跌在地上,就像是推倒一个小孩一样容易,湘儿在她面前也确实像个小孩般软弱无力。

    如果没有人看着她们,她还可以导引真气,那时她肯定已经积了够多的怒火,只要有一会儿时间没人看着她们就行。她又希望石榴能用拳头把自己打出血来。

    “然后黛督戎给了她一根棍子,你知道那个女人有多么想报复我。”

    她当然不需要告诉仪景公主,当时石榴把她的脑袋压在一辆马车的车辕下面,自从她十六岁时把一罐水倒在小玲的头上之后,就再没有人对她做过这么粗暴的事了。

    “不管怎样,张唐把我们拉开了。”很及时的。那名壮硕的大汉当时抓住了她们的后颈,就像是抓着两只小鸡。“石榴向我道了歉,就是这样。”

    张唐强迫那名霄辰女子道歉,没错,但他也强迫湘儿做了同样的事。直到湘儿这样做了,张唐才从她的脖子上把那只轻柔却又挣脱不开的大手拿开。

    当时湘儿挣扎着在张唐的肚子上拼命打了几拳,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湘儿觉得自己的手掌也要肿起来了,才不得不放弃。“说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黛督戎一定会把这个加油添醋,编造许多谣言的。那个女人才是我真正应该摇晃的,我打她打得还不够狠。”

    把事实说出来让湘儿感觉好了些,但仪景公主的脸上仍然带着怀疑,让湘儿不得不想办法改变一下话题。“你藏了什么东西?”她伸手掀开对面床上的毯子,看见她们从石榴那儿拿来的那副罪铐。

    “老天爷啊,你怎么会想看这种东西?如果你要看,为什么你又要把它藏起来?这是一件污秽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怎么能碰触它,但如果你想这么做,我也无话可说。”

    “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仪景公主对她说。姑娘的脸上渐渐露出微笑,还伴随着一丝兴奋的红晕,“我觉得我能做一个。”

    “做一个!”湘儿赶紧压低声音,希望她杀人般的尖叫声没有引人关注。虽然低下声音,但她的语气依然严厉:“苍天啊,为什么?你还不如做一个污水坑,做一个大粪堆,至少我们做这种东西的时候还能找到正当用处。”

    “我不是真的要做一副罪铐。”仪景公主挺直身体,抬起下巴,露出她特有的那种冰冷仪态。她的声音也显得冰冷而高傲,好像湘儿侮辱了她。“但这是一件密炼法器,我已经查清楚它的运作原理了。我见过你至少参加了一次讲授关于融合的课程,罪铐融合了两个女人,所以大食隶主一定也是个能够导引真气的人。”

    仪景公主微微皱起眉:“但这是一种奇怪的融合,跟我们所学的不一样。事实上,它不是由一个人指引,多个人共同分享,它是由一个人得到彻底的控制权,所以大食隶无法做出大食隶主不想做的事。实际上,我不认为这条链子有什么用,没有它,项圈和手环也会以同样的方式运作。”

    “也会同样运作?”湘儿冷淡地说,“对于一个无意制作罪铐的人来说,你对它研究得可真详尽。”仪景公主甚至连脸红一下的良知都没有。“你要怎么使用它?如果你把它套在厉业魔母的脖子上,我不能说那么做是错的,但它永远都是令人厌恶————”

    “你不知道吗?”仪景公主打断了湘儿的话,脸上的傲慢完全被兴奋和热情所取代,她向前探出身体,一只手放在湘儿的膝盖上,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仿佛心中充满了喜悦。

    “这是一件密炼法器,湘儿,而我觉得我能依样做出一个。”仪景公主一字一字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又飞快地笑着说道:“如果我能做出一个,我就能做出其它的密炼法器,大约我甚至还能制作法器和上古法宝。白塔中已经有几千年没人能做出这些东西了!”

    仪景公主又坐直身体,颤抖着,将手指捂在嘴唇上:“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能亲手制作出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我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见过一名工匠,那是个帮宫廷做椅子的男人。那些椅子没有镀金,也没有精细的雕刻,它们是仆人们使用的椅子,但我能看见他眼里的骄傲,他精心制作的物品让他感到骄傲。我觉得,我也很希望能有这样的感觉。哎哟,真希望我们能拥有那些弃光魔使所掌握的知识的一小部分,那些传说纪元的知识,现在却只能被他们用来侍奉暗影。想想我们能用这些知识做什么事,想想我们能制作出什么来。”

    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自己的膝上,脸上的热情丝毫未减又道:“嗯,依照这种方式,我打赌,我能弄清楚白桥是如何筑成的,还有那些仿佛是由琉璃丝编成,却比钢铁更加坚固的桥柱,还有泑山雅石,还有————”

    “等一等,”湘儿说,“白桥距离这里至少有五、六百里,而如果你打算对那个封印导引真气,我奉劝你别妄想。谁知道那么做会发生什么事?它现在只能放在一个皮袋里、一个火炉内,直到我们找到安全的收藏处为止。”

    仪景公主的热情显得相当奇怪。湘儿不会介意得到一点弃光魔使的知识————正好相反,她很乐意知道,但如果她想要一把椅子,她自然会用钱去木匠那里买。除了药剂和药膏之外,她从来都不想做什么东西。

    湘儿十二岁的时候,她母亲就放弃了教她学会缝纫的努力,因为她显然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缝的线是否笔直,也从来不在乎该如何去收针。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歌唱你的美丽

    至于烹饪……湘儿认为自己是一名好厨师,但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治疗才是重要的。任何男人都能建起一座桥,那些干活让他们去做就好了。

    “一直在说你的罪铐,”湘儿继续说道,“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李药师在河对岸看见了楚狂。”

    “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仪景公主嘟囔了一声。而当湘儿扬起眉毛时,仪景公主只是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听你教训我的言词修养,湘儿,我们要怎么做?”

    “以我的看法,我们大约可以留在河这边,让白袍众照看我们,怀疑我们为什么会离开百戏团;或者和百戏团一起过桥,希望那名先知不会引发一场暴~乱,而且楚狂不会认出我们;或者我们买一艘小艇逃向下游,这些都不是什么太好的选择。还有,古冶子应该会要回他那一百枚瓜子金了。”湘儿尽量不让自己皱眉,但声音里还是带着怒意:“那是你答应他的,我觉得,不给他报酬就偷偷溜走应该不是诚实的表现。”其实,如果真的有地方可逃,湘儿立刻就会拔腿就走。

    “当然不能这样,”仪景公主显得非常吃惊,“但只要我们还待在百戏团里,就不必担心楚狂。楚狂不会靠近百戏团的,他认为将动物放进笼子里是很残忍的行为。我提醒你,他不在乎猎杀它们,或者是吃掉它们,但他不许把它们关起来。”

    湘儿摇了摇头。即使他们有办法离开,仪景公主也一定会找个借口拖延一些时间,哪怕只是一天也好。这个姑娘只想在一群真正的观众面前表演一次走高索,而湘儿自己似乎也势必得和谢铁嘴一起表演一次飞刀。但是,我才不会穿那件他娘的裙装!“只要遇到一艘可以容得下四个人的船,”湘儿说,“我们就雇下它,河上的贸易不可能完全停止的。”

    “如果我们知道该去哪里就更好了。”仪景公主的声音温和得很虚伪,“你知道,我们可以直接前往晋城,我们不一定要局限于一个目的地,只因为你……”

    仪景公主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湘儿知道她要说什么。只因为湘儿的顽固,只因为她不顾一切地要想起那个简单的地名,哪怕那么做会要了她的命也要找到那个地方。嗯,不会这样的。她要找到那些有可能支持令公鬼的鬼子母,并率领她们去找令公鬼,而不是像个可怜的难民一样去晋城寻找安全。

    “我会记起来的,”湘儿不带表情地说。那个地名的最后一个字是“巴”,或者“达”?“拉”?“在你厌倦了炫耀你的走高索之前,我就能想起来。”

    还有,湘儿想,我才不会穿那件裙装!

    今晚是由仪景公主做饭,这意味着没有一样食物会是简单的,尽管他们还是要围着营火坐在凳子上吃饭,听着周围树林里蟋蟀的叫声。

    黑色的夜幕中不时还会传来一两声夜鹰尖细的哀啼。汤因为变冷而有些黏稠,上面撒着一些切碎的绿色菜叶,只有苍天知道仪景公主是从哪儿找到那些菜叶的,还有她放在秋葵里的那些小香菜。

    牛肉被切得薄如纸张,中间还裹着一种用白萝卜、糟茄子、细香葱和羊肉剁细做成的馅料。每个人甚至还得到一小块甜甜的点心作为饭后喝茶的搭配。

    每样食物都很好吃,但仪景公主却因为它们都没有按照标准程序被烹调而感到烦恼,她仿佛以为可以在这种地方完全复制玄都宫廷厨房的菜肴。

    湘儿非常相信,这姑娘这么做并不是想得到别人的恭维,仪景公主总是会一把将所有的恭维抹去,然后清楚地告诉你什么地方错了。

    谢铁嘴和李药师一直都在抱怨牛肉份量太少,但湘儿注意到他们在吃光每一样食物的残渣后,为了最后一点渣子的消失而露出遗憾的表情。

    湘儿做饭的时候,他们却总是因为某些原因而在其它马车那里吃饭。而两个男人所做的晚餐总是炖肉或者其它肉食,还有撒满干辣椒的面条,让人吃一口,舌头上就会长出水泡。

    当然,他们不会单独吃饭的,古冶子总是会把他的凳子放在湘儿身边。他将红披风铺展成最漂亮的样子,伸出一双长腿,让好大一截小腿从折筒靴里露出来。他几乎每晚都会过来,奇怪的是,他缺席的晚上都是在湘儿负责做饭的那一天。

    实际上,当仪景公主这样的美女就坐在旁边时,能让这个男人的目光只落在自己身上,湘儿觉得很有趣。

    只不过嘛,古冶子显然是有他的目的,今晚他坐得实在是离湘儿太近了,湘儿已经挪了三次凳子,但古冶子却总是一边说话,一边自然而然地又贴了上来。

    他一直在将湘儿比喻成各种花朵,却对她的黑眼圈视而不见。他用歌唱一般的语言形容湘儿如果穿上那套红裙装会有多么美丽,又时刻不忘颂扬她是多么勇敢。有两次,他还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提出是否可以和湘儿在月光下散散步。但他说得有些太隐晦,湘儿往往要思考好一会儿才知道他要干什么。

    “那条长裙会完美地衬托出你的勇敢。”古冶子在湘儿的耳边低声道,“虽然你的美丽现在只展现出不到四分之一,但夜百合也会因为看见在月光水色旁漫步的你而嫉妒得哭泣。而我,身为一名古彩艺人,会在这样的月光下尽情歌唱你的美丽。”

    湘儿朝古冶子眨眨眼,寻思着他要干什么,但古冶子似乎是相信湘儿正在向他抛媚眼,于是想贴在她耳边呢喃几句,却被湘儿不小心用臂肘顶到了肋骨。湘儿确信自己没有误会他的企图,虽然他一边咳嗽着,一边解释说自己被点心渣呛了一下。

    这个男人确实相当俊美————不要这么想!————他的小腿也很修长好看————你在干什么?看他的腿?————但古冶子一定以为她只是个没脑子的傻瓜。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那个他娘的演出。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顺便告诉你

    在古冶子竭力恢复呼吸时,湘儿又挪了一次凳子。湘儿不能挪动得太明显,仿佛自己正在逃避他,但她也握紧了自己的筷子,准备好在他再贴上来时就好好对付他。

    谢铁嘴端详着自己的盘子,仿佛它的白釉上有什么污点。李药师不成调地小声吹着口哨,假装专心看着正逐渐熄灭的营火。仪景公主看看湘儿,摇了摇头。

    “真高兴你和我们共进晚餐,”湘儿说着站起了身,古冶子也跟着她站了起来,在火光的映衬下,他的眼里闪耀着充满希望的光芒。湘儿将自己的盘子叠在他的盘子上。“我相信,谢铁嘴和李药师会很高兴你能帮他们刷盘子。”没等古冶子开口,湘儿已经转向了仪景公主。“很晚了,我觉得,明天我们还要趁早过河呢!”

    “当然。”仪景公主低声说着,声音里还夹杂着一点笑意。她将手里的盘子放到湘儿的盘子上,然后就跟着湘儿走进马车。湘儿很想抱这个姑娘一下,却听到仪景公主说:“说实话,你不该那样鼓励他。”插在车厢壁上的油灯一下子被点亮了。

    湘儿将手叉在腰上:“鼓励他!我只差没用筷子去戳他了!”她重重地哼了一声,朝那些油灯皱起眉头。“下次用柳湘茹的火棒或是蹭弹点火,你早晚有一天会忘记状况,在不该导引真气的时候导引真气。那时我们该怎么办?在一百名白袍众的追赶下仓皇逃命?”

    对面那个姑娘却顽固地不肯认错。“大约我比你年轻,但有时我觉得比你更了解男人,像古冶子这种男人,今晚你那种眨眼的媚态就是在要求他继续进攻。如果你能像第一天那样打他鼻子一拳,大约他就放弃了。你没有命令他停止,你甚至没有这样要求过!你一直都在朝他微笑,湘儿,那个男人会怎么想?你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向任何人微笑过了!”

    “那是因为,我正努力控制我的脾气。”湘儿嘟囔着。每个人都在抱怨她的脾气,现在她尝试去控制它了,仪景公主却因此而指责她!她还没愚蠢到会陶醉在那个男人的恭维中,她肯定不是那种大傻瓜。

    仪景公主向湘儿发出一阵笑声,让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哎哟,湘儿。‘你不能在黎明时把太阳扯下来’,李嬷嬷肯定会这样跟你说的。”

    湘儿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缓下来,她能克制自己的脾气。我不是正在证明给你看吗?她伸出手。“给我那个戒指。他会在明天一早就带我们过河的,我希望在结束后能有时间真正地睡一阵子。”

    “我觉得,今晚应该由我去。”仪景公主的声音里带着对她的关心,“湘儿,除了与半夏的会面之外,你实际上每晚都要进入夜摩自在天。顺便告诉你,那个摩诃丽一直想找你,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她们解释为什么你不在。那个摩诃丽说无论你多么频繁地进入夜摩自在天,也不该休息,除非是你做错了什么。”

    关心变得坚定,仪景公主也将双手叉在腰上,说道:“我不得不听一大堆本来是应该教训你的话,那并不有趣。半夏只知道站在那里,那些智者每说一个字她就点一下头。现在,我真的认为今晚应该由我————”

    “求求你,仪景公主。”湘儿并没有收回她伸出的手,“我有问题要问瑶姬,她的答案大约能给我更多线索。”

    从某个角度来说,湘儿确实有问题,她总是能想出问题去问瑶姬,这和躲避半夏以及那些智者无关。如果她真的那么频繁地进入夜摩自在天,让仪景公主只有在与半夏会面时才能进去,那只不过是一种巧合而已。

    仪景公主叹了口气,但还是从衣服下面拉出挂在脖子上的扭曲石戒指:“再问她一次,湘儿,我实在是很难去面对半夏。她看见过瑶姬,那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等智者离开我们单独会面时就更糟了。她本来可以在那个时候问的,但她什么也没问,这比问了还要糟得多。”

    仪景公主皱起眉头,看着湘儿将那件小密炼法器套在环绕脖子的皮绳上,那根皮绳还系着孔阳的大戒指和湘儿的巴蛇戒。

    仪景公主又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那时智者不跟她一起去?我们在厉业魔母的书房里找不到更多的情报,但那些智者们至少会想要看看白塔。半夏在她们面前甚至不想谈到那件事,如果我有要提起那件事的意思,她就会狠狠地瞪我一眼,好像想殴打我。”

    湘儿道:“我觉得她们会尽可能地避开白塔。”

    她们这样做是明智的,如果不是为了治疗的异能,湘儿也会避开白塔,还会躲开那些鬼子母。她的志愿不是要成为鬼子母,她只想多学习一些治疗的知识,还有就是要帮助令公鬼。

    湘儿又说:“她们是自由人,仪景公主,即使白塔没有出现今天这种混乱,难道她们真的想让鬼子母进入荒漠,把她们全都押到嘉荣城去?”

    “应该是吧!”但仪景公主的语气说明她其实并不知道,她觉得白塔是奇妙而伟大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女人躲避鬼子母。与白塔永为一体,她们在把戒指套上你的手指时会这样说,而且她们是说真的,然而这个傻姑娘却完全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苦役。

    仪景公主帮湘儿脱下衣服,湘儿在她的窄床上躺平,打了个哈欠。这是漫长的一天,而直到现在,湘儿才感觉到站在那里、任由一个看不见东西的人向自己扔匕首是一件多么消耗体力的事。

    湘儿慢慢合上眼皮,任由慵懒的想法流过自己的脑海。仪景公主曾经宣称她在向谢铁嘴犯傻时只不过是在练习,而他们现在这种慈父爱女的模样比那时候聪明不了多少。

    大约她自己也可以练习一下,只是一下下,和那个古冶子。现在想这种事情太愚蠢了,男人大约很容易见异思迁————孔阳最好不要!————但她知道该如何保持忠贞,她绝不会穿上那套裙装,露出的胸部太多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巨大的恐惧

    有些模糊地,湘儿隐约听见仪景公主说:“记得再问她一次。”

    睡眠运起了她。

    湘儿站在马车外面,在夜色里。月亮很高,浮云将阴影投在营地里。蟋蟀不停地鸣叫着,还有夜鹰的啼声。狻猊们隔着笼栅看着她,眼里闪烁着月光。

    憨憨的大熊在铁栅后面熟睡着,仿佛是几个肉堆。长长的拴马绳里并没有马匹,白英的狗也不在她和张唐马车下面的皮绳里。醒来的世界中,短毛猛犸们站立的地方同样是空的。

    湘儿思索了一下才知道,只有野性的生物在这里才会有映像。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湘儿绝不相信那些灰色巨兽也是驯养的家畜,虽然以前那个霄辰女人不止一次地这样告诉过她。

    突然间,湘儿意识到自己正穿着那套裙装,炽火焰红,腰~臀被紧紧勒着,方形的领口开得很低,让她觉得自己的前胸都要从那里头挤了出来。

    除了夜娇靡之外,湘儿根本无法想象会有哪个女人穿上这种低俗的衣服。大约,她会为孔阳这样穿,在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一定是在她进入梦的世界时想到孔阳了,就是这样,不是吗?

    不管怎样,湘儿可不会让瑶姬看到她这副样子,那个女人自称为一名士兵。湘儿和她相处得愈久,就愈感觉到她的一些态度和看法跟男人一样糟糕,甚至更糟糕,那就像是夜娇靡和酒馆里小流氓的混合体。

    瑶姬不会随时都说出她的看法,但如果湘儿不小心穿上现在这样的衣服,她是绝对不会放过的。湘儿将衣服改成优质的深色红河黄麻裙,再加上一条她并不需要的朴素围巾,将头发重新结成一条端庄的辫子后,她才开口呼唤瑶姬。

    “为什么你变了?”那个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从黑影里走出来,靠在她的银弓上。她复杂的漂亮垂在肩后,月光照在她的长弓和箭上,映出一片银白。“我记得自己曾经穿过一件和你刚才那件很像的裙装,那时是为了吸引卫兵的注意力,好让温去疾能潜进去,结果那些卫兵看到我时,眼睛都像蛙眼一样凸了出来,那种感觉真有趣。特别是我后来穿着它和他跳舞的时候,他总是非常讨厌跳舞,但那次为了不让别的男人接近我,他坚持跳完每一首曲子。”

    瑶姬充满柔情地笑了。“那晚我赢了他五十个金锭,因为他一直都在盯着我,根本没心思去看牌。男人们总是很特别,那样子就好像他从没见过我————”

    “大约吧!”湘儿小心地打断她的话,同时用围巾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肩膀。

    还没等湘儿提出问题,瑶姬又说道:“我找到她了。”湘儿脑子里所有的问题立刻都飞走了。

    “哪里?她有没有看见你?你能带我去找她,同时又不让她看见?”恐惧不停地在湘儿心中打鼓,要是古冶子看见她现在的样子,他肯定不会说她勇敢了。但湘儿相信,如果她看见了燕痴,心中一定会立刻充满怒火。“如果你能带我靠近————”瑶姬举起一只手,于是她闭上了嘴。

    “我不认为她看见了我,否则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瑶姬现在的神情非常严肃,湘儿发现,还是在瑶姬表现出士兵的一面时和她相处更轻松一些。“我能带你靠近她一会儿,如果你想去的话,但她并不是一个人,至少……算了,你会看到她的。你绝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也绝不能对燕痴采取任何行动,那里还有其它的弃光魔使。也许你能摧毁燕痴,但你能摧毁五名弃光魔使吗?”

    巨大的恐惧让湘儿从头寒到脚。

    五名!

    她应该问问瑶姬看到或听到什么就好,然后就回到床上去,然后……但瑶姬正看着她,不是在质疑她的勇气,只是看着她。只要她开口,就开始行动。

    “我不会出声的。我甚至不会去想导引真气。”五名弃光魔使聚在一起,现在她连导引真气一个火星的怒火都没有。她挺直膝盖,不让它们继续发抖。“只要你准备好了,我们随时出发。”

    瑶姬提起长弓,用另一只手抓住湘儿的手臂……

    ……湘儿的呼吸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她们站在一片空无之中,周围只有无尽的黑暗,她没办法分出上下,似乎朝任何方向都会开始一次永无休止的跌落。她转动着头,让自己朝瑶姬所指的方向望去。

    在她们下方,燕痴也站在这片黑暗里,身上穿着几乎无法与周围环境分辨出来的黑色衣服,她正弯下腰,专注地倾听着。

    就在湘儿下面更远的地方,四把各不相同的巨大太师椅放在一片铺着白色瓷砖的地板上,而地板也只是飘浮在黑暗里。奇怪的是,湘儿能听见那些坐在椅子里的人说什么,就好像她就在他们身边一样。

    “……以前从来都不是个懦夫,”一名身材丰满、有一头赤红色发丝的美女说,“为什么现在开始软弱了?”

    湘儿好像是穿着银灰色的薄纱,上面缀了许多宝石。她懒洋洋地坐在一把奇玉椅子里,椅子仿佛是由许多裸体百戏演员的雕像组成的,椅脚是四个男人的雕像。

    湘儿的手臂放在两个呈跪姿的女人雕像背上,两男两女举着一个白色丝垫,正好垫在她的脑后。椅子的基座由更多的人体组成,其中有的人形扭曲的样子让湘儿根本无法相信真正的人体能那样。当她发现其中一些人体并不止是在表演百戏时,脸一下子变红了。

    另一张椅子上,一个中等个头、身材结实的男人正恼怒地探出身子,男人的脸上横过一道青紫色的伤疤,嘴边留着修剪整齐的小胡子。他的椅子是用硬木雕成的,上面还刻着成队的士兵和战马,在椅背最高处雕刻着一只戴着钢手套的拳头握着一道闪电。

    他的红色长衫与缺乏光泽的椅子形成鲜明的对比,金色的蔓草花纹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双臂上。

    “没有人能说我是懦夫,”他凶狠地说道,“但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他就会直接来割开我的喉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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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