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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可怜的男人

    “这是从一开始就定下的计划。”一个优美的女声响起。

    湘儿没办法看见说话的人,她被高大的椅背完全挡住,那把椅子似乎全部由雪白的石头和白银做成的。

    另外一个男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相貌非常俊美,只是额角已经出现宋锦。他靠在一个王座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华丽的金杯。他坐的那张椅子只能是王座,上面嵌满了闪亮的红宝石、翡翠和石榴石,只是零星能看见一点黄金的底色,整个王座散发着一种与它那巨大的形体绝无关系的沉重感。

    “他会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高大的男人有着浑厚的嗓音,“如果有必要,一个他亲近的人会死掉,这完全取决于你。他会来找你,在他单独对付你的时候,我们三个会融合在一起,将他制服。现在情况有没有什么变化?”

    “眼下还没有变化,”那个脸上有疤的人皱着眉说,“我最不信任的就是你。我要参与融合的一部分,否则现在就结束这个计划。”

    灰发女子仰头发出一阵笑声。

    “可怜的男人,”她一边带着讽刺的意味说着,一边向有疤的男人摆动一只戴戒指的手,“你以为他不会注意到你处在融合中?记住,他已经有了一个老师,一个可怜的家伙,但还不是个彻底的傻瓜。下次,你就会提议招来那些被称作玄女派的孩子们,好让融合超过十三人,那么你或者尸冥就能获得控制权了。”

    “现在的情况是,你们一定要允许我们其中一员在融合中担任指引任务。如果尸冥对我们的信任足以接受这个条件,”那个悦耳的声音说道,“你也可以表现出同等的信任。”高大的男人只是看着他的酒杯,穿着薄纱的女人露出浅浅的笑容。“如果你不能信任我们,害怕我们转而对付你,”那个看不见的女人继续说道,“那么就信任我们会彼此监视,不让别人有危害自己的机会吧!幽瞳,你本来已经同意了一切,为什么现在又开始有异议?”

    瑶姬按住湘儿的胳膊,她立刻吓了一跳……她们回到了营地,月光仍旧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与她们刚才所在的地方相比,这里确实算得上很正常了。

    “为什么……”湘儿刚一开口,就不得不吞下一口口水,“为什么你要带我走?”她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里,“燕痴看见我们了?”

    湘儿一直全神贯注地倾听四名弃光魔使的交谈,他们奇特的外表和平常的神态在她心中产生了巨大的反差,以至于湘儿几乎忘记要去注意燕痴了。看到瑶姬摇了摇头,她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

    “我一直在盯着,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一根肌肉,但我不喜欢处于那种暴露的状态,只要她一抬头,或者最下面的那四个……”

    虽然湘儿更用力地勒住围巾,但她的身体仍然在颤抖。“尸冥和幽瞳。”她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显得那么沙哑,“你有没有认出另外两个?”瑶姬当然能认出来,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但湘儿必须想办法让自己不再颤抖下去。

    “被椅子挡住的那个是兰飞儿,另一个是砉砉,不要因为她对情爱的痴迷,就以为她是个笨蛋。她非常狡猾,她使用她的宠物进行的一些仪式,可以让我记忆里最粗暴的士兵发誓永远禁欲。”

    “砉砉是很狡猾,”燕痴的声音说道,“但她狡猾得还不够。”

    瑶姬猛地转过身,举起银弓,银箭飞一样地扣在弦上,随即急射出去。但她却突然在月光中被抛过三十步的距离,撞在湘儿的马车上,沉重得又向后飞了十几尺的距离,瘫倒在地上。

    湘儿拼命地向太一伸展,恐惧仍然夹杂在愤怒中,但愤怒已经足够了。她撞进一堵看不见的墙壁,真源正在墙对面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她几乎要嚎叫起来。一股力量抓住了她的双脚,将她向后扯离地面,她的双手也被向背后拉去,直到手腕碰到了脚踝。

    衣服变成细粉,从她的身上滑落,辫子将湘儿的头向后扯起,直到触到臀部。她拼了命地想走出梦境。什么都没发生。她的身体被折叠着挂在半空中,如同一只被捕获的猎物,身上的每一根肌肉都被绷紧到极限。颤栗涌过她全身,手指无力地扭曲着抓着脚掌,湘儿觉得如果自己再动一下,背一定会立刻折成两段。

    奇怪的是,湘儿的恐惧却消失了,也许是再害怕已经太迟了。她相信如果不是受到恐惧的干扰,刚才她来得及拥抱太一。现在她只希望能有一个机会将双手放在燕痴的喉咙上。现在就算手脚能动也没用了!而现在每呼吸一次都要用去她许多力气。

    燕痴走到湘儿能看见的地方,就在她颤抖的双臂之间。太一的光晕包围着这个女人,仿佛是一种对湘儿的讥笑。

    “这是从砉砉的椅子上学来的。”弃光魔使说道。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变成像砉砉一样的薄纱,正从黑雾化为透明,又从透明化为点点璀璨银星,衣裳质料瞬息万变。

    湘儿在忽罗山时见过她如此穿着。

    “我自己本来想不出这个姿势的,不过砉砉确实……能给人很多启发。”湘儿对她怒目而视,但燕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简直无法相信,你真的会来猎捕我。难道你真的以为,只是因为偶尔的好运再加上我的一时失手,你就可以和我比肩了?”那女人的笑声突然停了下来,“为了找到你,我不知花费多少力气,可是你却自己跑过来。”

    燕痴瞥了周围的马车一眼,又看了看那些狻猊和熊,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湘儿。“一个百戏团?这样找到你就很容易了,不过我应该不用再做这件事了。”

    “尽情作恶吧,饶不了你!”湘儿竭尽全力吼叫着。因为身体被折叠着,她只能勉强把字一个一个地吐出来。她不敢直接去看瑶姬,她也没办法把头转过去,就在她装成又怕又怒的样子不停地转动眼珠时,她看到一丝模糊的闪光。

    虽然身体被勒得像一张晒干的羊皮,但她的心还是几乎沉到了肚子里。

    瑶姬瘫软在地上,箭从腰间箭袋中散落出来,银弓被扔在一旁,距离她一动也不动的手脚有六、七尺。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快离开

    “你说是我的好运?如果不是你偷袭我,我已经把你的皮剥掉了,我会像对付一只鸡一样扭断你的脖子。”如果瑶姬死了,她就只剩下一个机会,一个希望渺茫的机会。

    她要尽量激怒燕痴,让弃光魔使在暴怒中一举杀死她,至少,她的死亡大约可以警告仪景公主。“还记得你说过你要把我当成上马石吗?后来,我也说过要用同样的方法处置你。那是在我击败你之后,那时你是如何嚎哭着哀求我让你活命?你还说你什么都肯做。你这个胆小鬼!臭狗屎!你这个————”一团粗厚的东西塞进她嘴里,撑开她的双腭,压住她的舌头。

    “你还真是单纯,”燕痴喃喃地说道,“相信我,我已经对你非常生气了,我不认为我还会将你当成一块上马石。”她的微笑让湘儿的皮肤感到一阵颤栗。“我觉得,我可以把你变成一匹马,在这个地方,这完全是有可能的。一匹马,一只老鼠,一只青蛙……”

    燕痴停下来,倾听了一会儿,“……一只蟋蟀。这样每次你进入夜摩自在天,你都会变成一匹马,直到我做出变动。当然,如果其它人有这样的知识,也可以做出同样的变动。”

    燕痴又停了一下,脸上装出一副几乎可以算是怜悯的表情:“不,我不想给你虚假的希望,现在只有我们九个人知道这种禁缚了。你不会想再落到其它人手里吧?每次我带你到这里来,你都会变成一匹马,你会有自己的马鞍和马具,我甚至会给你的鬃毛结辫子。”

    湘儿的辫子被猛拉了一下,差点脱离了她的头皮。“当然,即使到了那时,你还会记得你是谁。我觉得,我会很享受我们的骑乘,虽然大约你不会。”

    燕痴深吸一口气,衣服的颜色因为某种微微反光的东西而变深了一些。湘儿不能确定那是什么,但她觉得那大约是血液的颜色。“你让我必须去找吉陀婆,能把你给解决总算是不错,现在我就可以把注意力转到重要的事情上去了。那个黄头发的小丫头也和你一起在这个百戏团里吗?”

    那团东西从湘儿的嘴里消失了。“我只有一个人,你这个蠢————”一阵疼痛袭来,仿佛从脚踝到肩膀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同时痛打了一顿。

    湘儿再次发出尖利的嚎叫,她竭力想咬紧牙关,但连。续不断的尖叫声已经充满了耳朵。她啜泣着,眼泪羞惭地滚落她的脸颊,只能绝望地等待着下一次痛苦的到来。

    “她和你在一起吗?”燕痴耐心地问,“不要浪费时间想激怒我杀死你了,我不会的,你还要侍奉我许多年。一旦我开始训练你,你那点可怜的能力大约能派上用场。我曾经训练过你,我能让你觉得刚刚那一切只是情人对你的爱抚。现在,回答我的问题。”

    湘儿努力想吸进一些空气。“没有,”她一边在哭泣着,“我们离开忽罗山之后,她跟一个男人跑了,一个老得能当她祖父的男人,但那个男人很有钱。那时我们听说了白塔发生的事情,”她相信燕痴一定也知道了,“她不敢回去。”

    燕痴笑了:“一个令人愉快的故事,我几乎能看见吉陀婆折磨那个魂魄时迷醉的表情了。哎哟,你一定能给我带来许多娱乐,湘儿。但首先,你会把那个叫仪景公主的姑娘给我带来,你会屏障她,将她捆住,把她放到我的跟前。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某些技巧的作用在夜摩自在天里比在醒来的世界里要强大许多。所以无论何时我带你来这里,你都会成为一匹皮毛光亮的白色母马。不仅是在这里受的伤会被带到醒来的世界,心灵压制也同样可以。我要让你把这个念头想几遍,最后你会以为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我猜,那个姑娘应该是你的朋友,但你会把她带来给我,就像一只宠物————”燕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枝银箭的箭头突然出现在她的右胸上。

    湘儿像一只沙包般掉落在地上,沉重的撞击挤光了她肺里的每一点空气,就像被铁锤击中腹部。她挣扎着让自己疼痛不堪的肌肉动起来,竭力穿过疼痛,向太一扑去。

    蹒跚着站起身,瑶姬从箭囊里摸出另一枝箭。“快离开,湘儿!”她的喊声显得很模糊,“快离开这里!”瑶姬的头摇晃着,被她举起的银弓也同样颤动不止。

    燕痴四周的光芒急遽增强,让她变得如同一颗刺目的太阳。

    黑夜如同波浪般涌向瑶姬,将她完全包覆在黑暗中,黑浪过去之后,银弓和空空的衣服一同掉落在地上。那些衣服如同一团薄雾,转眼间就散尽了,只剩下那副银弓依然在月光中闪耀。

    燕痴跪倒在地,喘息着,双手紧紧抓住突出在胸前的箭杆。她四周的光芒逐渐变弱、消失,随后,她也消失了。那枝银箭落在地上,上面还沾着血。

    过了似乎是一段永恒的时间,湘儿用双手和膝盖撑起身体。她哭泣着爬向瑶姬的长弓,这一次,她的眼泪不再是因为肉体的疼痛。她抱起那张长弓,跪在那里,丝毫不在意身体的赤裸。“对不起,”她抽泣着,“哎哟,瑶姬,原谅我,瑶姬!”

    除了夜鹰的一声哀啼,再没有任何响应。

    燕痴卧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受惊吓的琼霄夫人立刻跳起身来。星主踉跄着走进起居室,鲜血浸透她的云锦衬衣。

    者苍泱和李之仪冲到她身边,各扶住她的一只手臂,但琼霄夫人仍然站在她的椅子旁边。其它人都不在,就琼霄夫人所知,她们大约都已经不在霍山了。燕痴只把事情告诉应该听到的人,如果有人问了她不喜欢的问题,她会立刻就施加惩罚。

    “出了什么事?”李之仪吃惊得倒抽一口气。

    燕痴瞪了她一眼,让她僵在原地。“你有一点治疗的小能力,”星主对者苍泱说,话音沉重,鲜血在她说话时仍然不停地从她的嘴角流出来,“立刻治疗我,傻瓜!”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伟大的主人

    黑发的海丹女人立刻双手捧住燕痴的头颅。琼霄夫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光晕包围了者苍泱,映照出者苍泱俊俏而关心的脸庞和李之仪精巧、狐狸般的面孔,她们两个的脸都因惊骇和忧虑而扭曲了。倒真是一对忠诚的小狗。

    燕痴踮起脚尖,头颅向后甩去,睁大眼睛,不住地颤抖。很快的,她就开始张大嘴拼命地吸气,仿佛是跳进了冰堆里。

    过一段时间治疗才结束,者苍泱身上的光晕消失了,燕痴的脚跟重新落回到绘着蓝绿色图案的地毯上。如果不是李之仪的支撑,她大约会直接倒在地上。治疗的力量只有一部分来自上清之气,另一部分则需要由治疗者提供。

    燕痴身上那些血流如注的伤口消失了,但她虚弱得似乎是要在床上躺几十天才能恢复过来。当李之仪扶着她向卧室里走去的时候,她从李之仪的腰带里抽出黄金和奇玉两色的云锦手绢擦抹着嘴唇上的血渍。燕痴很虚弱,而且是背对着她。

    琼霄夫人拼尽全力发动了攻击,伴随着她从那个女人对她所做的一切之中学到的知识。

    就在她刚刚发动攻击的时候,太一已经如洪水般充满燕痴的身体。琼霄夫人的攻击消失了,她和真源的联系被一道屏障切断。风之力将她抓起,把她狠狠地撞到墙上,让她的牙齿也猛地撞在一起。她被拉开四肢,毫无反抗能力地贴在墙上。

    者苍泱和李之仪交换了个困惑的眼神,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时燕痴已经转身向琼霄夫人走去,一只手仍然平静地用李之仪的手绢擦着嘴角。

    两名玄女派鬼子母急忙追上去重新扶住了她。站到琼霄夫人面前,燕痴开始导引真气,黏在她衣服上的血迹纷纷变黑、干裂,最后落到地板上。

    “您……您不知道,伟大的主……主人。”琼霄夫人慌乱地说着,“我只是想帮您更容易入眠。”她丝毫也不在乎自己无意间泄漏的平民口音。

    “我只是————”风之力抓住了她的舌头,将它拉到她的牙齿外面,让她只能发出一阵呵呵的声音,棕色的眼睛鼓出到眼眶之外。只需要再增加一丁点力量……

    “我应该把它扯出来吗?”燕痴端详着琼霄夫人的脸,仿佛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我觉得还是不了。很不幸,那个叫湘儿的女人让我开始像吉陀婆一样思考问题了,否则,我大约只是会杀了你。”

    燕痴突然开始固定对琼霄夫人的屏障。那个编织变得极为复杂,直到琼霄夫人已经完全迷失了它的结构,它还在继续增长。“这样就行了,”燕痴最后满意地说道,“你要寻找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找到可以解开这个结的人,但你不会有机会进行这种寻找的。”

    琼霄夫人仔细审视着者苍泱和李之仪的面孔,想找到一点同情、可怜,或是无论什么表情。者苍泱的眼睛冰冷而严厉,李之仪的眼睛则闪着光,她用舌尖舔了舔嘴唇,露出微笑————那不是友善的笑容。

    “你以为你已经学会了心灵压制?”燕痴继续说道,“我会再多教你一点。”琼霄夫人开始浑身颤抖。但很快的,燕痴的眼睛就充满了她的视野,星主的声音充满了她的耳朵、她的脑海。

    “活下去。”第一个瞬间过后,满脸汗水的琼霄夫人只看得见向她微笑的星主。“心灵压制有许多限制,但埋藏在一个人心底的命令会持续终生,你会活下去,无论你认为自己多么想死,而你一直都会想到要活着。你会在许多个夜晚为之哭泣,一心只想活下去。”

    抓住琼霄夫人舌头的能流消失了,她立刻就把舌头吞了回去。“求求您,伟大的主人,我发誓我不是————”她的脑子里响起一阵尖锐的铃声,燕痴的耳光让她眼前金星乱舞。

    “亲自动手……很……诱人,”星主悄声说道,“你还想乞求更多吗?”

    “求求您,伟大的主人————”第二个耳光让她的头发披散开来。

    “还要?”

    “求求————”第三个耳光几乎把她的下巴打脱臼,她的脸颊像火烧一样疼痛。

    “如果你不能找出更有创意的借口,我是不会听的,而你要听我的。我觉得,我为你制定的计划会让吉陀婆也感到高兴。”燕痴的微笑几乎像李之仪的一样阴险。

    “你会活下去,不是被遏绝,而是知道你可以再次导引真气,只要你找到能解开这个屏障的人。但这只是开始。埃翁会很高兴能有个姑娘为他刷洗碗碟。”燕痴说着笑了笑,“而且我确定那个胡大海的老婆一定会喜欢和你长谈她的男人。嗯,他们会非常欢迎你和他们做伴。我觉得,你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都不会走出这幢房子了,留在这里的漫长岁月中,希望你能忠诚地侍奉我。”

    琼霄夫人摇着头,双唇摆出“不”和“求求你”的形状,但她哭得太厉害了,完全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燕痴转头对李之仪说:“准备好把她交给他们,并告诉他们,不能杀死或弄残她。我要让她永远都以为自己有可能逃脱,即使是微小的希望也能支撑她活下去继续受苦。”星主在者苍泱的扶持下转过身,将琼霄夫人固定在墙上的能流消失了。

    琼霄夫人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像稻草一样软弱,她趴伏在地毯上,徒劳无功地敲击着那道屏障,同时又断断续续地哭泣着,拼命向燕痴爬过去,竭力想抓住她衣服的下摆。“求求您,伟大的主人。”

    “她们和一个百戏团在一起。”燕痴对者苍泱说,“你们找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得由我把她们找出来。一个百戏团应该不难找。”

    “我会忠诚地侍奉您。”琼霄夫人抽泣着说道,恐惧让她的肢体软弱无力,她爬得不够快,没办法追上燕痴。她们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约缚我吧,伟大的主人,怎样做都行,我会是您的忠狗!”

    “有许多百戏团正在北上,”者苍泱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想要补偿自己的失败的渴望,“北上前往海丹,伟大的主人。”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你杀了谁

    “那我就必须去海丹了。”燕痴说,“你们准备好快马,然后跟着————”卧室的门被关上,将说话声挡在里面。

    “我会当一条忠狗的。”琼霄夫人在被她推皱的地毯上哭泣着。抬起头,她看见李之仪正望着自己,急忙抹掉泪水,揉搓着手臂,露出微笑:“我们能战胜她,李之仪,我们三个一起————”

    “我们三个?”李之仪笑了,“你甚至连胖埃翁都打不过。”她眯起眼睛,仔细查看着固定在琼霄夫人身上的屏障。“你应该被遏绝。”

    “听我说,求求你。”琼霄夫人费力地吞了口口水,试着清了清喉咙,但她的声音仍然嘶哑,仿佛喉咙被烈火所灼。

    然后她用沙哑的声音急迫而飞快地说道:“我们讨论过弃光魔使之间的矛盾,如果燕痴要这样躲藏起来,她躲藏的目标一定是其它弃光魔使。如果我们抓住她,把她交给他们,想想我们会获得什么样的地位,我们将比国主和女王们更加尊贵,我们自己就能成为弃光魔使!”

    沉默了一段时间。对于琼霄夫人来说,真是一段美妙的时间,娃娃脸的女人犹豫着,最后,她摇了摇头:“你从来都不知道适可而止。‘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不,我觉得我不会那么不顾危险地奢求的。我觉得我应该按照命令行事,先为埃翁训练你一下。”突然间,她又笑了,露出牙齿的模样让她显得更加狡猾。“他看见你跪在他脚下的时候,该有多么惊讶啊!”

    没等李之仪开始,琼霄夫人就已经在尖叫了。

    仪景公主打了个哈欠,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湘儿,她用一只手撑着头,黑色的头发披散在手臂上。不进入夜摩自在天的人必须保持清醒,这太荒谬了。

    仪景公主不知道湘儿在梦的世界里待了多久,但她躺在这里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既没书可看,也没有针线活可做,除了盯着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之外,她没有任何事可以打发时间。继续研究那副罪铐没有任何意义,她认为自己已经竭尽所能地搞清楚了它的每一点特征。

    她甚至试着对这个睡着的女人做了一点小小的治疗,差不多用上了她所知道的所有治疗技巧。湘儿醒着的时候不曾同意她这样做过————她不认为仪景公主在这方面有什么能力,大约现在她就能知道了————她的黑眼圈已经消失了。

    实际上,这是仪景公主做过最复杂的一次治疗,真是穷尽了她的一切能力。她没事可做,如果她有一些银,大约她能试着做一副罪铐。银并不是制作罪铐所需的惟一金属,但她也要融掉相当多的钱币才能得到足够分量的银。

    那样的话,对面床上的那个女人只会气愤地发现又多了一副罪铐。如果湘儿愿意把她们进入夜摩自在天的事告诉谢铁嘴和泽凌,至少她可以请谢铁嘴进来聊聊天。

    每次和谢铁嘴的交谈都让仪景公主感到非常高兴,那种感觉就像是父亲正把他的知识传授给孩子。

    仪景公主以前从没想过,权术游戏会如此盘根错节地深入锡城古国,但值得庆幸的是,锡城古国还不算是最严重的,在其它地方更盛行。

    根据谢铁嘴的看法,只有边境国能够完全避免受到它的影响,因为他们的北边直接毗邻妖境,黑水修罗的袭击几乎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们没时间制定策略、施行阴谋。

    仪景公主和谢铁嘴有过许多次令人欣喜的交谈,而且现在谢铁嘴已经相信她不会再想依偎在他的怀里了。想到那时的情景,她不禁脸一阵热,她确实那样想过一、两次,幸好没有陷入太深。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百事必有一得。’。”她轻声地背诵着。李嬷嬷就是一位明智的女子。仪景公主不认为自己还会再犯下这个错误了,她知道自己犯过许多错误,但极少会重复犯错。大约有一天,她会足够完美,能够实至名归地接下母亲的王座。

    突然间,她坐起身,看见眼泪正从湘儿紧闭的眼里不停地滚落,原先被仪景公主当成鼾声的声音。湘儿确实会打鼾,不管她怎么争辩,实际上是从她喉咙深处传来的低微嚎啕。这是不该出现的情况,如果湘儿受了伤,伤口应该出现在身上,虽然她直到醒来之后才会感觉到疼痛。

    大约我应该叫醒她。仪景公主伸出手,心里还在犹豫。叫醒一个处在夜摩自在天里的人并不容易,简单的摇晃,甚至是泼冷水有时都不会有用。而已经被石榴打黑了眼圈的湘儿,肯定不想在自己的脸上再添些青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应该去问问石榴。无论出了什么事,湘儿应该能自己走出梦的世界。除非……半夏说过,智者们可以强行将一个人留在夜摩自在天,但即使智者们已经将这个技巧教给半夏,半夏也还没把这个技巧教给她和湘儿。

    如果现在有人抓住湘儿,正在伤害她,那不可能是瑶姬,或者是智者们。嗯,有可能是那些智者,如果她们看见湘儿没得到她们的允许就在梦的世界里闲逛。但除了智者们之外,还有一个可能……

    想到这里,仪景公主抓住湘儿的肩膀,拼命地摇晃。如果这样没用,她就会将桌上水罐里的水冻成冰水,泼在湘儿脸上,或者直接甩她耳光。此时,湘儿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几乎在睁开眼睛的同时,湘儿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仪景公主从没听过那么绝望的声音。“我杀了她,哎哟,仪景公主,我的愚蠢和骄傲杀了她,我以为我能……”后面的话都被连续不断的哭声给淹没了。

    “你杀了谁?”湘儿说的不可能是燕痴,弃光魔使的死肯定不会让她如此悲痛欲绝。仪景公主想搂住湘儿,给她一点安慰,却听见一阵敲门声。

    “叫他们走。”湘儿口齿不清地说道,随后她就在床上蜷成一团,浑身瑟缩不止。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大约这一次

    令公鬼叹了口气,他突然希望鬼笑猝能在他身边。不,现在他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就是满脸青肿、衣服被撕掉一半的兮柔尖叫着从这里逃走。

    令公鬼低头看着兮柔,仍然咬着铜烟锅,平静地说道:“我能导引真气。”兮柔眨了眨眼,肌肉都没有动一下,但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远了一些。这些人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令公鬼总会提起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这应该是竭力去掩饰、忽略的事情。“他们说我会变成疯子,但我还没有疯,还没有。”

    令公鬼从胸腔中发出一阵笑声,然后又突然将笑声中断,板起了脸:“教你游泳?我可以用上清之气在水里把你撑起来。你知道,阳极之力受到了污染,它被魔尊碰触过,但你不会感觉到。它就在你周围,但你什么都不会感觉到。”

    令公鬼又笑了一声,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喘息,兮柔瞪大了一双黑眼睛,微笑变成了病态的咧嘴。“那么,等以后吧!我觉得一个人思考一下……”令公鬼弯下身,似乎是想吻吻她,但兮柔尖叫一声,猝然行了个叩拜礼,令公鬼觉得这女人大概是有点撑不住自己的身子了。

    兮柔向后退去,退一步又行了个叩拜礼,嘴里胡乱地说着会忠心侍奉他,自己最深切的愿望就是向他效忠。她愈说愈显得撕心裂肺,直到最后跳进了一道方形的拱门里。

    令公鬼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他又转身望向露台外面。令人恐惧的女人们!如果令公鬼要求或者命令她离开,她一定会找出各种拖延搪塞的借口,况且……大约这一次,传闻会播散开去。

    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脾气,最近实在是太容易失控了。令公鬼对这场干旱无能为力,各种问题如同野草一般四处丛生。他又叼着铜烟锅站了一会儿。如果能做一些简单的干活,比如用筛子将水带到山顶上去,又有谁愿意统治一个国家?

    在花园的另一边,皇宫中两座阶梯形高塔中间,令公鬼可以俯瞰雨师城的全景。这座城市里充满了严格平直的棱线和夹角,被城市覆盖的丘陵也都经过了精确的削砍,而不仅仅是被一层房屋和街道覆盖。

    令公鬼那面绘有古代鬼子母徽记的猩红色旗帜无力地垂挂在其中一座高塔顶端,另一座高塔上则挂着那条长带形真龙旗的复制品。这种真龙旗还被挂在城中的十几个地方,包括最高的一座未完工的巨塔顶上,那座塔就在他的正前方。

    对于这件事,令公鬼的命令和呵斥都无济于事。无论是晋城人还是雨师城人都不相信他真的只是要挂起一面真龙旗,厌火族人则不会在乎旗子该怎么挂。

    即使是现在,在这座宫殿的深处,令公鬼仍然能听到这座拥挤到几乎要爆炸的城市中传来的喧嚣声。难民们从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奔向这里。即使转生真龙就在身边,他们也不愿意回到家乡去。

    商人们在难民群中出没,出售这些难民可以购买的一切,同时收买他们没有能力再保留的一切。贵族们和配备着武装的人们到这里来,集结在他的旗帜或其它人的旗帜下面。

    弯月夔牛角探宝者认为在令公鬼身边一定能找到弯月夔牛角,也正有几十个,或者是几百个首门人要把弯月夔牛角卖给那些探宝者。来自曹福聚落的黄巾力士石匠们在这里寻找机会展露他们传奇的技艺。

    冒险者们,其中一些人在一周之前大约还是强盗。来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油水可捞。这座城市里甚至还有一百多名白袍众,不过围城刚一结束,他们立刻就骑马跑走了。天愚上尊召集白袍众是否与他有关?半夏给了他一些线索,但半夏只会从白塔的立场看问题,鬼子母的观点和他的并不一样。

    至少来自晋城的运粮马车算是有些规律了,饥饿会引发一连串的暴动,令公鬼只希望能在离开这些人的时候看到他们不再那么饥饿。强盗比以前少了一些,内战也停息了,但令公鬼还需要更多的好消息。

    令公鬼必须在离开这里去对付幽瞳之前,确定这里的一切已经步入正轨,为此,他还有上百件事情要处理。现在,从昆莫就开始追随他、被他所信任的部族首领里,只有鬼玄元和沙达奇留在雨师城。

    但如果令公鬼不能信任后来投向他的四个部族前往晋城,他能信任他们留在雨师城吗?那四名部族首领承认他是朅盘陀王,但他们不了解他,如同令公鬼不了解他们。

    今天早晨传来的讯息大约是个麻烦,占西留候夜娇靡已经到了雨师城以南一百多里的地方,她正率领一支小军队来加入他的阵营,令公鬼不知道她是怎么将这支军队带过晋城的。

    奇怪的是,夜娇靡在信里问令公鬼子恒是不是在他身边。毫无疑问,夜娇靡害怕令公鬼会忘记她的小国家。看看她会如何与雨师城人勾心斗角大概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历史上,历代占西留候都是靠权术游戏避免了晋城将占西吞掉。

    大约,如果令公鬼让夜娇靡管理这个地方……到时候,他会带走张朗等晋城人,如果那个时候到来的话。

    思考这些不比回室内处理正事更愉快。令公鬼轻轻敲掉铜烟锅里剩下的烟丝,又将烟丝中的火星踩灭。如果不加留意,这点火星就有可能将整个花园点燃。

    这种干旱,这种不自然的天气!令公鬼意识到自己紧咬住了牙,先要完成他力所能及的干活。在走进房间之前,他费了一些力气才让自己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万剑穿得如同贵族一般奢华,领口上镶了几重绢丝,令公鬼正靠在角落里的暗色墙板上,用琵琶弹拨着柔和悦耳的旋律,仿佛是在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其它坐在椅子上的人看见令公鬼进来,立刻都跳了起来。令公鬼用力地挥挥手,他们立刻又坐回到椅子里。张朗、北辰和王用征占据了深红色绣金地毯一侧的三张镏金雕花椅子,背后各站着一名年轻贵族,地毯的另一侧完全是雨师城人。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我不想再听

    崔戍和宫祺宇的背后也各有一名年轻贵族,那两名年轻人全都像崔戍一样,剃光了头顶前端的头发,并在上面敷了粉。面色惨白的兮柔站在羌活的肩后,令公鬼看她的时候,她打了个哆嗦。

    令公鬼一边调整着脸上的表情,一边大步走向他的椅子。光是他这张椅子就需要他好好控制自己的表情了,这是羌活和另外那两名贵族奉献给他的新礼物。

    他们以他们所想象的晋城风格做了这把椅子,觉得令公鬼一定会喜欢晋城的豪华富丽,因为他统治晋城,并且派晋城人到这里来。椅子的四条腿和两个扶手都被雕成了龙形,每条龙都用珐琅和黄金镶嵌出黄褐色的鳞片,金色的眼睛用巨大的日长石雕成。

    椅子的高靠背也完全是用龙形雕成的。为了做这把椅子,一定有数不清的匠人从入城时就开始日夜不停地劳作到现在,令公鬼觉得自己坐在上面就像是个傻瓜。万剑弹出的乐声变得庄严隆重,如同一首凯旋进行曲。

    但那些看着令公鬼的雨师城眼睛里又有了更多的警觉和谨慎,晋城人亦然。在令公鬼出去之前就已经是这种情形了。大约他们现在才渐渐知道,想这样奉承逢迎他其实是一种错误。他们全都竭力不去在意他是什么人,装作他只是一位征服了他们的年轻王者,一个能够被欺骗和控制的人。而他们面前的这把椅子————这个王座————却知道地宣示了他的身份。

    “士兵们都按照计划行进吗,崔戍大人?”令公鬼一开口,琵琶声立刻消失了,万剑显出一副全心注意着琵琶的样子。

    那名满脸皱纹的贵族露出冰冷的微笑:“是的,真龙大人。”就是这样了,令公鬼并不会以为崔戍能够比其它任何贵族对他有更多的好感、更少的贪欲,但在表面上,崔戍确实显出了一副要忠于誓言的样子。他长衫胸口处的彩色条纹上能看见磨损的痕迹,那是他佩戴的护心镜磨出来的。

    宫祺宇从他的椅子上向前倾过了身,他的身材像鞭子一样瘦,但在雨师城人中算个高个子。他的一头白发几乎碰到了肩膀,却没有剃掉额上的头发。他长衫上几乎延伸到膝盖的彩色条纹也没有磨损的痕迹。

    “我们需要那些军队留在这里,真龙大人。”他望着那个镏金王座,眨了眨眼,立刻又把目光转向令公鬼,“现在这个国家里还有许多大规模的盗匪集团。”他又挪了挪身子,好让自己不必看见那些晋城人。张朗等三人都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我已经派厌火族人去剿灭盗匪了。”令公鬼说。厌火族人确实奉命要扫荡沿途的所有盗匪,只是他并没有命令他们离开行军路线去搜寻盗匪,即使是厌火族人也不可能在这样做的时候依然保持很高的行军速度。

    “三天前我接到报告,死海众在下辨道附近杀死了两百名强盗。”那几乎已经是近年来雨师城所宣称的边境最南端,差不多相当于从雨师城到阳泉河中间的地方。不需要让这些人知道,厌火族人现在应该已经接近那条河了,厌火族人长途行军的速度比骑兵更快。

    宫祺宇不安地皱起眉,却仍然在坚持着:“还有另一个原因,我们在望江以西的一半土地都落在锡城古国手里。”他犹豫了一下。他们全都知道令公鬼是在锡城古国长大的,有谣言说他是某个锡城古国家族的后代,甚至说他就是银蟾女王本人的儿子,因为能够导引真气才被丢弃了,或者是在被鬼子母抓住并镇压之前就潜逃了。

    那名瘦高的老者显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仿佛是被人蒙住眼睛、剥去鞋子、又被推上一片竖着许多匕首的地面上。“银蟾女王看上去并没有继续侵略的意图,但她所占领的地方必须收回,她的使者甚至宣称她应该得到————”宫祺宇突然停了下来。没有人知道令公鬼要如何处置太阳王座,大约他真的属意银蟾女王。

    羌活的黑眸让令公鬼又恢复了平稳的心境,今天这个女人几乎没有说话,在她知道兮柔的脸为什么会这么苍白之前,她大概是不会开口的。

    令公鬼突然感到疲倦,他厌倦了贵族们的顽固,厌倦了权力游戏的心机与阴谋。“等我准备好,锡城古国人对于雨师城的要求会得到处理的。那些士兵要去晋城。你们应该学习张朗大君的服从精神,我不想再听到对于这件事的争论了。”

    令公鬼像晋城人那一边挥了挥手,“你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不是吗,张朗?还有你,王用征。如果我明天骑马出城,肯定不会发现应该在两天前就已经向晋城出发的一千名熊渠武~卫军和两千名晋城贵族的扈兵正驻扎在南边十里以外的地方,对不对?”

    大君们脸上稀薄的笑容随着令公鬼说出的每一个字而渐渐消退。张朗身体僵直,黑眼睛不停地闪烁着。王用征的窄脸变得毫无血色,到底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令公鬼不得而知。北辰不停地从袖子里拉出云锦汗巾子,擦拭着自己的脸。

    令公鬼是晋城真正的统治者,插在秦望石髓大厅正中心的神威万里伏就是证明,所以他们没有反对令公鬼派遣雨师城士兵进入晋城。他们盘算着要在这里占据新的领土,大约能以此建立他们的王国,在这个远离令公鬼统治的地方。

    “您不会看到这种事的,真龙大人,”张朗终于开口道,“明天我会亲自陪您去那里看看。”

    令公鬼并不怀疑他的回答。一名骑兵会立刻被派往南方,明天那些士兵就会在前往晋城的路上,现在这件事算是解决了。“那我就放心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有几双眼睛里闪现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就被遮掩了,仿佛那只是出于令公鬼的想象。贵族们站起身,向令公鬼打恭或是行叩拜礼。兮柔和年轻的贵族们向后退去,他们本以为会有更多的机会。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你都会知道

    对转生真龙的觐见总会是个漫长而又曲折的过程,真龙大人总是会尽全力逼他们就范,比如禁止晋城人在没有通过婚姻关系进入雨师城家族的情况下就宣布对雨师城土地的所有权;禁止驱逐首门人;或者是制定贵族和平民要共同遵守的律法。

    令公鬼的目光在兮柔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最近这十天里,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十个,甚至第二十个。他确实受到了诱惑,至少在第一个的时候是这样。他拒绝了苗条的女子,丰满的女子立刻出现在他身边;高个子的换成矮个子的;皮肤黝黑的换成皮肤白皙的,他们不停地在寻找可以取悦他的女人。

    枪姬众赶走了那些试图在晚上溜进他卧室的女人,行动很坚决,但比起鬼笑猝,她们就温柔多了。鬼笑猝显然把仪景公主对他的所有权当成一件生死攸关的事,而她的楼兰式幽默也让她从这种对令公鬼的折磨中得到了很大的乐趣。

    在那天晚上,当鬼笑猝处理过那名被她抓住的女子、脱衣服准备睡觉时,令公鬼叹息着遮起面孔,同时也看见鬼笑猝脸上满足的表情。如果令公鬼不是很快就知道了这一连串美女后面隐藏着什么,他可能已经在怨恨鬼笑猝了。

    “羌活小姐。”

    听到真龙大人叫自己的名字,羌活立刻停在原地,乌黑鬈发盘成的高耸发髻下面,一双眼睛显示着冰冷和镇静。兮柔别无选择,只能随她一起停住,虽然兮柔显然不喜欢留在这里,正如同其它人不愿意离去一样。

    张朗和宫祺宇是最后行礼离开的,他们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羌活身上,竭力想弄清楚为什么她会被令公鬼叫住,以至于没发现彼此正并肩站在一起。他们的眼睛惊人地相似,黑色的瞳仁里隐藏着食肉兽的残忍和贪婪。

    包裹着暗色嵌板的大门关上了。“兮柔非常漂亮。”令公鬼说,“但有人会喜欢那种更加成熟……更加知性的……女人。晚钟第二响之后,你今晚会与我一同进餐,我期待着这次欢愉。”

    没等羌活有机会说话,令公鬼已经挥手示意她退下了。显然,羌活也没想好该说些什么,这名贵妇的表情并没有改变,但她的叩拜礼显出了一丝不稳定。兮柔的脸上则堆满了震惊,以及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等到大门第二次被关上,令公鬼仰起头发出一阵笑声,一阵充满讽刺意味的刺耳笑声。他厌倦了权术游戏,所以不假思索地玩着它。他厌恶自己吓坏了一个女人,但结果他又吓坏了另一个。

    为了这些事,令公鬼完全应该大笑一场。羌活就是那一串美女的幕后主使,为真龙大人找一个床伴————一个可以由她控制的年轻姑娘,那样羌活就可以将一根线牢牢地拴在令公鬼身上,但她想要放在转生真龙床上、甚至是与转生真龙成亲的是别的女人。

    在晚钟第二响之前,她身上的汗水大概会把她的衣服全湿透。羌活一定知道自己虽然算不上美艳迷人,也是颇有姿色,如果令公鬼拒绝了她派来的所有年轻女人,大约正是因为他想得到一名比她们成熟十几岁的女性。

    而且羌活很清楚自己没有胆量拒绝一个将雨师城握在手中的男人,今晚,她应该知道顺从,应该停止那种白痴的行径。鬼笑猝很可能会宰掉任何一个出现在令公鬼床上的女人,另外,他没时间去对付那些自认为是在为雨师城和羌活牺牲、又很容易遭受惊吓的鸽子们。有太多问题需要解决了,他没有时间。

    老天啊,如果羌活决定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呢?这是有可能的,羌活很容易让自己变得足够冷血。那我就只好让她的血因恐惧而变冷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令公鬼能感觉到阳极之力,就好像有某样东西就在他的视野边缘,他能感觉到那上面的污染,有时候,他觉得那就是存在于他自身内部的污染。阳极之力已经将渣滓留在他的体内。

    他发现自己正在对万剑怒目而视,那个人也在端详着他,脸上毫无表情。音乐已经重新响起,就如同流水滑过石块,给人一种宽慰的感觉。他需要宽慰,不是吗?

    没有敲门声,房门打开了,站在门口的是纯熙夫人、半夏和鬼笑猝,两名年轻女子的楼兰服装陪衬着鬼子母的淡蓝色长裙。其它任何人,哪怕是鬼玄元,或者另一名还留在雨师城附近的部族首领,或者是任何一位智者,如果他们想见他,都会有一名枪姬众进来先行通报。

    而这三个人,即使在他洗澡的时候,枪姬众也会让她们直接进来。半夏瞥了师卫古一眼,皱了皱眉,琵琶的曲调立刻低了下来,经过一阵仿佛是舞曲的复杂变调之后,削弱成叹息般的如缕细音。那个男人的脸上挂着一种扭曲的微笑,双眼直盯着手中的琵琶。

    “看到你真让我吃惊,半夏。”令公鬼说,他抬起一条腿,跨在椅子扶手上,“你避开我已经有……六天了?是不是带来了更多的好消息?孔阳将霍山纳入我的名下了吗?还是你说过会支持我的那些鬼子母最后证明实际上只是一群玄女派?你注意到了,我没有问她们是谁,在什么地方,我甚至没有问过你是怎么知道她们的。我没有要你泄露鬼子母的秘密,或者是智者的秘密,或者是其它什么人的秘密。你愿意透露给我什么,我就听什么,而你不愿意告诉我的那些是否会在夜里刺伤我,只要我自己去担心就可以了。”

    半夏平静地看着他:“你需要知道的,你都会知道,对于那些你不应该知道的,我不会告诉你。”这句话她在六天前也说过,她已经是和纯熙夫人一样的鬼子母了,尽管她们一个穿着楼兰服装,另一个穿着淡蓝色的丝裙。

    鬼笑猝则没有丝毫平静的样子,她和半夏并肩站在一起,绿色的眼睛闪耀着,眼光刚硬得仿佛是铁铸的一样。他很惊讶纯熙夫人没有加入到她们两个中,她们可以一起瞪他。纯熙夫人顺从的誓言实际上留有很大的余地,而且自从他与半夏争吵以来,她们三个的关系就变得非常紧密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天眷世主

    实际上,那也算不上是争吵,和一个眼神冰冷、任何时候都不会抬高音量、对他的质问只给予一个拒绝之后就听而不闻的女人之间的任何交涉都很难被看成是一场争吵。

    “你们想要什么?”令公鬼问。

    “这是刚刚给你送来的。”纯熙夫人说,声音和万剑的伴奏显得非常和谐。她拿出两封仍然完好的信。

    令公鬼站起身,带着狐疑接下那两封信。“如果是给我的,又怎么会落在你们手上?”其中一封信上用精确而棱角分明的笔迹写着“令公鬼”,另一封信上用流畅但同样不失~精确的笔迹写着“转生真龙大人”。

    两封信的火漆印都是完好的。又看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看起来,两道蜡封用的是同样的红色蜡漆,其中一个的印章图案是嘉荣城之焰,另一个是一座高塔压叠在一座岛的地图上,他认得那座岛是嘉荣城。

    “大约是因为寄信的地点,”纯熙夫人回答,“或者是因为寄信的人。”这不是解释,但如果他不继续追问的话,他能得到的将只有这些。

    令公鬼只能一点点地从纯熙夫人的嘴里刺探出一些信息来。纯熙夫人遵守了誓言,但是以她的方式遵守的。“火漆里没有毒针,也没有陷阱的编织。”

    令公鬼将拇指压在嘉荣城之焰上,停了一会儿。令公鬼原先根本没考虑过这种危险,然后按破了它。在签名的旁边有另一个红色火漆的嘉荣城之焰印章————厉业魔母,签名的字迹显得相当潦草,下面是厉业魔母的头衔。信上其余的字迹则很工整:

    不可,则豫言之士,多以此败,为此世界,不足以逞。已有二国屈膝于前,楼兰蛮夷为仆隶,而王座权侔上清,尘埃无足。白塔当护汝,抗拒必受命。白塔当终日用兵。白塔之外,无人能及。鬼子母左右当来引至嘉荣城,当加骄敬,保护之。

    “她甚至没有问一下我的意思。”令公鬼带着挖苦的语气说。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厉业魔母,一个严厉得足以让纯熙夫人显得像只小猫的女人。他应有的“骄傲和尊敬”————他打赌,这支鬼子母的护卫队一定恰巧是十三人。

    他将厉业魔母的信递给纯熙夫人,打开了另一个信封,信中的字迹和信封上的字迹一样:

    秉兹敬心,恭乞大人转生真龙,天眷世主。

    举世皆畏首,颂公一日而服两师之功。伏乞警悟,多生英异,虽无阴德。虽白塔之内,有不见光景方照盲者,亦复有欣来喜来,满意期以骄效忠者矣。非所以窃荣窃宠,俯伏于前,洒洒于后也。以言救世,世亦将属矣。

    所羞者,臣请必勿示于人,必于读之而后毁之。吾裸而立于欲篡之威者之间,唯君是赖,吾亦不知左右有如我者。臣闻纯熙夫人正当与君为一,其忠以事君,守令如法,当如臣,臣不知其所以然。我之所记,诸密妇人,善筹策,如雨师城。虽信公者,乞必秘之。已置命指间,转生真龙大人,某是仆隶。

    苦菊

    令公鬼又仔细阅读了一遍,眨眨眼,将它递给纯熙夫人。纯熙夫人扫了一眼,就将它递给半夏。半夏此时正探头到鬼笑猝身边,和她一起读着厉业魔母的信。大约纯熙夫人已经知道这些信的内容了?

    “你立下誓言是一件好事,”令公鬼说道,“依照你以前那种隐瞒一切的方式,现在我大约真要怀疑你了。现在你比以前更加坦诚,这很好。”纯熙夫人并没有响应,他便问道:“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她一定已经听说过你的狂妄自大。”半夏低声说。令公鬼觉得半夏并没有想让他听到这句话。半夏摇了摇头,用更大的声音说:“这完全不像是苦菊的口气。”

    “笔迹是她的。”纯熙夫人说,“你怎么看,令公鬼?”

    “我认为白塔内部存在裂缝,只是厉业魔母并不一定知道这一点。我觉得,鬼子母在书写的时候并不会比她们在说话的时候更容易说谎吧?”他没等纯熙夫人点头,“如果苦菊的信没写得这么花哨,大约我还可以认为她们想合力把我拖进白塔。我不能想象厉业魔母会有任何与苦菊信中相同的想法,我也不能想象她会安排一名写这种信的太微玄使,如果她知道的话。”

    “你不能去做这种事。”鬼笑猝说。厉业魔母的信被她揉成了一团,她的语气并没有疑问。

    “我不是个傻瓜。”

    “有时候你不是。”鬼笑猝勉强地说,然后更糟糕的是,她又带着疑问向半夏挑起眉弓。半夏考虑了一会儿,耸了耸肩。

    “你还看出了什么?”纯熙夫人问。

    “我看见了白塔的细作,”他冷冷地说,“他们知道我控制着这座城。”在那场战役之后至少两到三天内,突阕楼兰仍然切断着除了鸽子之外的任何通讯手段。从信件抵达的时间判断,即使是一名知道可以在何处换马的信使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往返于雨师城。和白塔。

    纯熙夫人露出了微笑:“你学得很快,你会做得很好的。”片刻之间,她甚至露出疼爱之情,“对此你要采取什么行动?”

    “什么也不做,除了确保厉业魔母的‘护送队’不会走近距离我一里范围之内。”在融合之后,即使是十三名最弱的鬼子母也会对他具有压倒性的优势,而且他不认为,在这个护卫队中,厉业魔母会安排她最弱的手下。“还有要小心,不能让白塔很快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在得到更多的消息之前,这件事只能暂时搁置。苦菊是你的神秘朋友之一吗,半夏?”

    半夏犹豫着。他突然开始怀疑,半夏告诉纯熙夫人的事情会不会比告诉他的更多?她所隐瞒的是鬼子母的秘密,还是智者的秘密?最后半夏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我有我的自尊

    一阵敲门声传来,淡黄色头发的黎枫将头探进房间,“马鸣来了,朅盘陀王,他说是你要他来的。”

    四个时辰以前,令公鬼一得知马鸣回到了城里,就立刻派人去找他了。这次马鸣出城的借口是什么?现在是他终止马鸣推托的时候了。“等一等。”他对面前的女人们说。智者们几乎像鬼子母一样让马鸣不安,面前的这三个人也会让马鸣的精神发生动摇。他在不假思索地利用她们,他也会这样利用马鸣。“让他进来,黎枫。”

    马鸣带着笑意走进房间,仿佛这只是酒馆大厅,他的绿色长衫敞开着,中衣的扣子只系了一半,银狐狸头挂在汗水淋漓的胸口上。虽然天气炎热,但那条用来掩盖疤痕的暗色丝巾仍然围在脖子上。

    “对不住耽误了这么久,有几个雨师城人自认为他们很会玩牌。他就不会弹点快乐的曲子吗?”马鸣嘴里问着,猛地将头转向万剑。

    “我听说,”令公鬼说,“现在每个能拿起剑的年轻人都想加入貔虎军,奚齐和彬蔚不得不将他们赶走,楚焱已经将他的步兵数量扩充了一倍。”

    马鸣正准备坐到刚才为王用征准备的椅子里,听到这话却愣了一下:“这倒是真的,有许多小……年轻人想成为英雄。”

    “貔虎军,”纯熙夫人喃喃地说,“古语称为‘失突虎贲’,传说中一支英雄的军队,虽然在持续三百余年的战争中,它的成员一定已经有过无数次的更替。有人说,锡城被摧毁之后,他们守卫着简翊本人,是在黑水修罗的猛攻中倒下的最后一批战士。传说在他们倒下的地方涌出了一股泉水,纪念着他们的牺牲,但我宁愿认为那股泉水是早已经在那里的。”

    “这些我可不知道。”马鸣碰了碰狐狸头徽章,声音重新有了力量,“一些傻瓜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这个名字,他们就全都用它了。”

    纯熙夫人轻蔑地瞥了那枚狐狸头一眼,挂在她额头上的那颗紫龙晶微微闪烁了几下,但它的角度应该不会反射灯光。

    “看起来你很勇敢,马鸣。”纯熙夫人的话里不带任何情绪,随后的沉默却让马鸣的面孔渐渐变得僵硬。“很勇敢,”她最后说道,“率领失突虎贲渡过望江一直向南,去抗击锡城古国人,甚至比这个还要勇敢。有谣言说,你独自一人去探察道路,奚齐和彬蔚全力奔驰才追上了你。”半夏重重地哼了一声,作为对纯熙夫人的陪衬。“但这对于一名率领军队的年轻贵族来说算不上是明智。”

    马鸣的嘴唇扭曲着:“我不是贵族,我有我的自尊。”

    “但确实是很勇敢,”纯熙夫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马鸣在说什么,“锡城古国人的补给车队被烧,前哨站被摧毁,爆发了三场战斗。三场战斗,三次胜利,虽然你的人在人数上处于劣势,却没有什么损失。”

    纯熙夫人用手指抚过马鸣肩膀上一处衣服的裂口,马鸣则尽量向椅子里面缩进去。

    “是你被战争所吸引,还是你引起那些战争?看到你能回来,我几乎要感到惊讶了。人们纷纷传说,只要你继续留在那里,你就能把锡城古国人赶回到漆水河那边去。”

    “你认为这很好笑吗?”马鸣几乎是咆哮着说道,“如果你有话要说,那就说吧!你尽可以去扮演一只猫,但我不是老鼠。”他瞥了半夏和鬼笑猝一眼,看见那两个女人正抱着胳膊盯着他,便又用手指摸了摸银色的狐狸头。他肯定要在心里估量一下,银狐狸头可以阻止一名女子对他进行导引真气,但如果是三个呢?

    令公鬼只是看着这一切。看着他的朋友节节败退,让令公鬼更容易对他施展手段。我自己还有什么选择吗?这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要做他必须做的事。

    鬼子母的声音如同蒙上了一层冰霜,令公鬼几乎觉得她正在响应他的想法。“我们全都在做着我们必须做的事,这是因缘为我们立下的定数。某些人要比其它人缺乏自由,这和我们是在选择还是在被选择并无关系,定数中的事情,必然会发生。”

    马鸣完全没有任何软化,是的,他显得相当警觉,甚至有些愤怒,但态度依然强硬。他就像是一只被三条猎犬逼到角落里的公猫,很可能在下一个瞬间就会猛烈地反扑过来。除了他自己和这三个女人之外,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这个房间里还有别人。

    “你总是不得不将一个男人推到你计划中的某个位置上,对不对?如果他不愿意被你牵着鼻子走,就把他踢到那里去。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不要瞪着我,半夏,我爱怎么说话是我的事。真不让人活!现在就差湘儿站在这里拉自己的辫子,还有仪景公主的趾高气扬了。好吧,听到那个讯息的时候,我很高兴她不在这里,但即使湘儿在这里,我也不会任由————”

    “什么讯息?”令公鬼厉声问道,“什么讯息仪景公主不能知道?”

    马鸣看了纯熙夫人一眼:“也就是说,有些事情你还没刺探出来?”

    “什么讯息,马鸣?”令公鬼又问道。

    “银蟾女王死了。”

    半夏张大了嘴,将双手捂在嘴上。纯熙夫人悄声说着什么,仿佛是在祈祷。万剑的手指依然流畅地拨弄着琴弦。

    令公鬼觉得自己的肠胃几乎都被翻出来了。仪景公主,原谅我。在他的心底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回音。风乐瑶,原谅我。“你确定?”

    “我没见到尸体,但我可以确定,穆成桂似乎已经被立为锡城古国国主了。当然,他也宣称自己是雨师城的国主,这会是银蟾女王做的事情吗?难道她认为,在这个非常时刻,需要一个强硬的男人来力挽狂澜?会有什么人比她更强硬吗?只不过,南方的锡城古国人中传出了谣言,人们已经有几十天没看见过她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一次奇袭

    马鸣继续道:“你告诉过我,没有单纯的谣言。锡城古国从不曾有过男人国主,但现在它有了一个,而女王却消失了。穆成桂就是那个想要仪景公主命的人,我曾经想要提醒她这件事,但你知道,她总是自以为比乡下农夫懂得更多。我不觉得那个穆成桂在割开一位女王的喉咙时会有什么犹豫。”

    令公鬼发现自己正坐在马鸣对面的椅子上,但他并不记得自己曾经移动过。鬼笑猝的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里流露出关切的神情。“我还好,”他粗声说道,“不需要叫黎枫进来。”鬼笑猝的脸变红了,但他并没有注意到。

    仪景公主绝不会原谅他,令公鬼早就知道穆成桂是尸冥,知道银蟾女王成了弃光魔使的囚徒,但他对此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弃光魔使大约会算到他要帮助银蟾女王,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采取他们预料不到的行动。

    但是令公鬼却沦落到必须追逐鬼足缺,而不是按部就班实行自己的计划。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却将注意力集中在幽瞳身上,因为这名弃光魔使羞辱了他。

    令公鬼认为银蟾女王的事可以再等一等,等他粉碎了幽瞳的军队和幽瞳本人之后再处置。现在银蟾女王死了,仪景公主的母亲死了,仪景公主一直到死都会诅咒他的。

    “我告诉你一件事,”马鸣还在说着,“南方那边有许多忠于女王的锡城古国人,他们对于为男人国主作战并不怎么热情。只要你找到仪景公主,他们中会有一些兵聚集在你的旗下,将仪景公主推上————”

    “闭嘴!”令公鬼吼道,愤怒让他剧烈颤抖。半夏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就连纯熙夫人也在小心地看着他。鬼笑猝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肩头,但他将那只手甩开,挺身从椅子里站起来。

    银蟾女王因为他的无所作为而死,也就是说,他像尸冥一样握着刺死她的匕首,而仪景公主……“要为她复仇,马鸣,穆成桂就是尸冥,即使现在不做任何其它事情,我也要先捆住他的手脚!”

    “哎哟,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马鸣呻吟了一声。

    “这太疯狂了。”半夏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但仍然保持着坚定而平静的声音,“现在雨师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更不要说向北方流窜的突阕楼兰和你对于晋城的计划————不管那计划到底是什么。你是想挑起另一场战争吗?在另外两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一个荒废的国家急需修复的时候?”

    “不是战争,我可以在半个时辰之内到达玄都。一次奇袭,对不对,马鸣?一次奇袭,不是一场战争,我会把尸冥的心掏出来。”令公鬼的声音如同一把铁锤,他觉得酸液已经充满了自己的血管。“我倒真希望能带上厉业魔母的那十三名鬼子母,用上清之气淹没他,让他得到公正的审判。他要被判决,然后以谋杀罪被吊死,这才是公正。但无论是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他死。”

    “明天。”纯熙夫人低声说。

    令公鬼瞪了她一眼,但她是对的,明天会更好一些。他需要一个晚上让怒火冷静下来,他需要冷静地面对尸冥。现在他一心只想抓住上清之气,将尸冥轰成碎片。

    万剑的音乐再一次改变了,这次是本城的街头音乐家们在国家爆发内战时演奏的音乐,有时候他也会在雨师城贵族面前演奏这个曲子————“自以为是国主的傻瓜”。“出去,师卫古,出去!”

    万剑轻松地站起身,作了个揖,但面孔已经变得像雪一样白。他快步走过房间,仿佛不知道如果多停留一秒会招致什么样的结果。万剑总是找机会刺激令公鬼,只是这次的刺激大约太过分了一些。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令公鬼又说道:

    “今晚我要见到你,否则我就要见到你的尸体。”

    这次万剑打恭的姿势已经不那么优雅了。“听从真龙大人的命令。”他用沙哑的声音一说完,立刻就走出去,把门紧紧关上了。

    房里的三个女人看着令公鬼,脸上毫无表情,也完全不眨一下眼。

    “你们也离开。”

    马鸣向门口跳去。

    “不包括你,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马鸣定在原地,大声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徽章。他是房里惟一挪动脚步的人。

    “你没有十三名鬼子母,”鬼笑猝说,“但你有两名,还有我。大约我并不像鬼子母纯熙夫人那样博学多闻,但我像半夏一样强,而且我对舞蹈并不陌生。”厌火族人嘴里的舞蹈指的就是战斗。

    “尸冥是我的。”令公鬼平静地对鬼笑猝说。如果他能为仪景公主的母亲复仇,大约她会稍微原谅他。大约不会,但至少他可以稍微原谅自己。他强迫自己的双手留在身侧,不让它们紧握成拳头。

    “你会在地上画一条线,让他不得越过吗?”半夏问,“你在激动什么?你有没有想过,尸冥现在已经是锡城古国的国主,时刻有人随侍在侧。是不是当一名卫兵用箭射穿你的心脏时,你就满意了?”

    令公鬼还记得自己暗暗祈祷半夏不要对他大嚷大叫的时光,但现在的半夏比那时棘手多了。“你以为我要一个人去?”他原来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从没考虑过要有人护卫他的背后,但现在他能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喜欢袭击你的背后和侧翼。他几乎想不清那是什么,他的怒火似乎自有生命,正在体内愈来愈炽烈地燃烧。“但和我去的人不是你,这很危险。如果纯熙夫人愿意的话,她可以跟我去。”

    半夏和鬼笑猝毫不停顿地走了过来,直到鬼笑猝扬起的面孔几乎贴到令公鬼的下巴。她们并没有看对方一眼,却行动如一。

    “纯熙夫人如果愿意的话,就可以去。”半夏说。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明天要小心

    半夏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冰刀,鬼笑猝的则像是能熔化岩石的烈焰,“但对于我们却很危险。”

    “你变成我父亲了吗?你的名字是不是变成了令老典?”

    “如果你有三根矛,你会因为其中的两根比较新而把它们放到一边去吗?”

    “我不想让你们冒险。”令公鬼僵硬地说。

    半夏扬起了双眉:“哎哟?”她没有再开口。

    “我不是你的屈从者。”鬼笑猝咬牙切齿,“你不能为我们选择该冒什么样的险,令公鬼,绝不能。现在开始知道这一点。”

    他能……什么?将她们包覆在阳极之力中,把她们留在这里?令公鬼还不能屏障她们,所以她们大约会反而将他抓住。真是一团混乱,这全都是因为她们的顽固。

    “你想到了卫兵,”纯熙夫人说,“但如果在尸冥身边的是吉陀婆,或者是砉砉,那又该怎么办?如果是兰飞儿呢?如果兰飞儿和尸冥在一起,你能单独战胜他们吗?”

    纯熙夫人在说到兰飞儿的名字时,声音中包含着某种特别的情绪。难道她害怕兰飞儿会在那里吗?她害怕令公鬼最终会投向兰飞儿?如果兰飞儿真的在那里,他又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她们爱跟就跟吧!”令公鬼咬着牙说,“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

    “听从你的命令。”纯熙夫人说,但并没有立即照命令去做。鬼笑猝和半夏故意仔细地整理着她们的披巾,缓慢地向门口走去。贵族们大约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执行他的命令,但她们永远都不可能这样。

    “你完全没有阻止我。”令公鬼突然说道。

    他令公鬼说话的对象是纯熙夫人,但开口的是半夏,虽然她是带着微笑在和鬼笑猝聊天,“阻止一个男人去做他想做的事,就像是把糖从孩子的手里夺走,有时候你只能这么做,但有时候没必要去惹这种麻烦。”鬼笑猝点了点头。

    “上古神镜按照自己的意愿编织。”纯熙夫人这样回答道。她站在门口,看上去比令公鬼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更像一位鬼子母。不受岁月侵蚀的面容,黑色的眼睛似乎正要将他吞没,苗条单薄的身躯却充满了帝王气质,仿佛即使她无法导引真气一个火花,也能指使站满一整个房间的君王。她额前的那颗紫龙晶再次闪烁起来。“你能做好的,令公鬼。”

    大门在三名女人背后关上,令公鬼盯着门口,看了很久。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才让他想起马鸣还在房里,马鸣正悄悄地向门口走去,显然是不想让他发现。

    “我需要和你谈一谈,马鸣。”

    马鸣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又碰了碰那枚狐狸头,仿佛那是他的护身符。他转过身看着令公鬼:“如果你认为我会像那些蠢女人一样一头栽进这个漩涡里,那你可以把这个念头忘掉了,我不是什么他娘的英雄,我也不想当。银蟾女王是个漂亮的女人,我甚至有些喜欢她,就像喜欢一位女王一样,但尸冥就是尸冥,玩命一搏吧,我————”

    “闭嘴听着,你必须停止逃跑。”

    “如果要我放弃逃跑,那就真不让我活了!这不是我选择的游戏,我不会————”

    “我说了,闭上嘴!”令公鬼用手指狠狠地将银狐狸头按在马鸣的胸口上,“我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得到它的,我也在那里,不记得了?我割断了那根勒住你脖子的绳子。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你的脑袋,但无论那是什么,我需要它。部族首领们了解战争,但不知为什么,你对这项技艺的掌握大约比他们更加精深。我需要你的能力!所以这就是你的任务,你和貔虎军……”

    “明天要小心。”纯熙夫人说。

    半夏在她房间的门口停住了脚步,“当然,我们要小心。”她的肠胃有些抽搐,但仍能保持声音的稳定,“我们知道面对一名弃光魔使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看鬼笑猝的表情,她们就像是在谈论晚餐该吃什么,但话说回来,她从没害怕过什么事情。

    “是吗?”纯熙夫人喃喃地说道,“不管怎样都要小心,无论你们是不是认为弃光魔使就在附近。令公鬼会在未来需要你们两个,你们善于控制他的脾气————虽然我要说,你们的手段并不寻常。他需要不会因为他的怒恼而疏远他、奉承他的人,只有你们能告诉他逆耳之言,而不是揣测他的心意,告诉他顺耳的话。”

    “你正在做这件事,纯熙夫人。”半夏对她说。

    “当然,但他以后仍然会需要你们。好好休息吧,明天对我们将是……很艰难的一天。”纯熙夫人向走廊深处走去,身影在墙壁上油灯昏暗的灯光中时隐时现,夜幕在走廊中涂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油灯里的油不多了。

    “愿意和我一起待一会儿吗,鬼笑猝?”半夏问,“我不想吃饭,只想说说话。”

    “我必须告诉鬼纳斯我明天的约定,而且我必须在令公鬼去睡觉的时候在他的卧室里。”

    “仪景公主绝不会抱怨你没有时刻紧盯着令公鬼的。你真的揪着杜桂小姐的头发,把她一路拖到走廊?”

    鬼笑猝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你认为那些在……独狐陈?……的鬼子母会帮他?”

    “小心这个名字,鬼笑猝,没有准备好的话,不能让令公鬼找到她们。”以令公鬼现在的状况,她们很有可能会镇压他,或者至少会派出十三位鬼子母。她将不得不在夜摩自在天中面对这些鬼子母,她、湘儿和仪景公主。她希望能在她们察觉到他的威胁之前,说服她们做出忠于他的承诺。

    “我会小心的,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多吃一些。早晨就不要吃东西了,带着一肚子食物舞蹈没有好处。”

    半夏看着鬼笑猝大步向远处走去,用双手按住了肚子,她不觉得今晚或明早她能吃下什么东西。尸冥,大约还有兰飞儿,或者是另外一名弃光魔使。湘儿曾经战胜过燕痴,但湘儿在能够导引真气的时候,比她和鬼笑猝都要强大。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颇有微辞

    大约尸冥不会有帮手。令公鬼说过,弃光魔使彼此之间不存在信任。她几乎希望令公鬼是错的,或者至少不那么确定。她有时能察觉另一个人正从令公鬼的眼睛里望着他,正用令公鬼的嘴说着话,每次想到这个,她都会不寒而栗。

    不该是这样的,随着上古神镜的转动,每个人都会转生,但转生真龙只有一个。纯熙夫人从不谈论这样的事。如果兰飞儿在那里,令公鬼会怎么做?兰飞儿爱过玄武翊圣真君,但当时的真龙对她又有什么感觉?令公鬼还有多少是令公鬼?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把自己逼疯了。”半夏坚定地对自己说,“你不是孩子了,要像个成年人。”

    一名女仆为她送来作为晚餐的秋葵、芋头和新鲜的烙大饼,半夏强迫自己将它们都吃下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嚼了满嘴的灰。

    马鸣走过灯光昏黄的宫殿走廊,猛地打开为战胜突阕楼兰的年轻英雄准备的套房大门。他并不常待在这里,事实上很少会来这里。仆人们已经在房里点亮了两架油灯。

    英雄!他根本不是英雄!英雄能得到什么?在派你出去完成任务之前,鬼子母会像爱抚猎犬一样拍拍你的脑袋;贵族女子会纡尊降贵地赏你一个吻,或者在你的墓前放一束花。

    马鸣在套房的前厅里来回踱步,竟然没有去为绣花的云梦泽地毯和桌椅上的镀金和奇玉雕刻装饰估个价码。

    与令公鬼暴风雨般的会面一直持续到了日落时分,他一直在躲避、拒绝,令公鬼却像过堂白虎神在九真隘口时一样执拗地追逐着他。他该怎么做?如果他再次骑马出城,奚齐和彬蔚一定会聚集所有能上马的人随他而去,他们会期待着在他的率领下投入另一场战斗。

    而且他大概真的会碰上战斗,所以他现在才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颤栗。虽然马鸣不愿承认,但鬼子母是对的,不是他被战争所吸引,就是那些战争因他而起。在望江另一侧,没有人像他一样竭力要躲过任何发生战斗的可能,就连奚齐也对此颇有微辞。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马鸣第二次小心地躲过一群锡城古国人,却无可避免地撞上另一群锡城古国人的时候,那之后,他也就不再试图避开战斗了。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骰子在他的脑海中翻滚,在警告他战斗正在下一座山丘后面等着他。

    在码头上那些谷物驳船旁总会出现一艘船,而在河中心的一艘船上是不会有战斗爆发的,除非锡城古国人完全控制了雨师城下游的河岸。他的运气伴随着他,他的船一定能绕过锡城古国军队驻扎的河西岸。

    剩下的就是令公鬼想让他做的事了,他能应付。

    “明天见段干木大君,还有其它那些大君们。我是个赌徒,一个乡下人,我来接受你们他娘的军队!他娘的转生真龙大人处理完他那些他娘的小麻烦之后就会来我们这里!”

    马鸣从房间角落里抓起黑杆钩镰枪,将它向房间对面掷去,矛锋刺穿了一幅绘有狩猎场景的壁挂,被后面的石墙撞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那些猎人们被割裂成两片。马鸣咒骂着跑过去捡起钩镰枪,两尺长的矛刃没有任何缺损。当然不会有,这是鬼子母的作品。

    马鸣用手指摩搓着矛刃上的鬼鸮图案:“我能摆脱鬼子母吗?”

    “你在说什么?”门口传来鬼怛化的声音。

    马鸣回头看了她一眼,将钩镰枪靠在墙上。他觉得这名灰发碧眼、身体强健的女子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似乎每一名楼兰迟早都会去望江边,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么多水汇聚在同一个地方,但鬼怛化现在每天都会去那里。“沙陀信还没找到船?”沙陀信不会乘坐运粮船去嘉荣城的。

    “那名卖货郎的马车还在,我不知道有没有……船。”鬼怛化有些笨拙地说出那个依然让她感到陌生的词汇,“为什么你对这件事感兴趣?”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是为了令公鬼。”后半句话是马鸣匆忙加上去的。鬼怛化的面孔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变得十分僵硬。“如果可以,我会带你一起走,但你不会想离开枪姬众的。”

    一艘船,还是他的马?去哪里?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如果有一艘快船,马鸣到达晋城的速度就会比骑着果仁更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愚蠢地选择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选择。

    鬼怛化的嘴唇绷紧了一下,让马鸣惊讶的是,她不悦的原因并不是他的离开。“那就是说,你又回到了令公鬼的阴影里。你已经得到了许多荣耀,无论是厌火族人还是湿地人都认同这一点,这荣耀是你的,不是朅盘陀王照射在你身上的。”

    “他可以拥有他的荣耀,带着它去玄都或者是末日深渊,我不在乎。你不用担心,我会得到足够的荣耀,我会从晋城给你写信,把我得到的荣耀告诉你。”晋城?如果马鸣这样选择,那他将永远也无法逃离令公鬼或鬼子母了。

    “他要去玄都?”

    马鸣强压住瑟缩的冲动,他不该说出来的,无论他对别的事情会怎样决定,他绝不该把这件事说出口。“我只是恰巧想到那个地方而已,我觉得,是因为锡城古国人就在南边,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没有任何预兆,鬼怛化刚刚还站在门口,转瞬间脚已经踹在马鸣的肚子上。一阵窒息让马鸣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马鸣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凸出了眼眶。

    马鸣挣扎着想要稳住步伐,站直身体,竭力思考到底出了什么事。鬼怛化如同舞蹈般旋转身体,向后退去,另一只脚踢在马鸣的头侧,让马鸣又连续踉跄了几步。没有丝毫停顿,鬼怛化沿直线向前跳去,软靴的靴底让马鸣的面孔猛然充血成紫红色。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你不要死

    当马鸣的眼睛重新可以看清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地上,鬼怛化站在距离他几步以外的地方。他能感觉到脸上的血液,脑袋里似乎全部都是浆糊,房间在他眼前不停地摇摆。

    这时,马鸣看见鬼怛化从腰带中抽出了匕首,细长的刀刃反射着灯光,比手掌长不了多少。她飞快地将束发巾围在头上,拉起了黑色的面纱。

    马鸣摇摆着身体,却又迅速地、不假思索地开始了行动。小刀从袖子里窜出来,飞离手掌,仿佛是在皮冻中漂浮,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拼命地伸出手,想要将那把小刀拉回来。

    刀柄在鬼怛化的胸口之间激起一团血花,她蹒跚着跪在地上,身子软倒下去。

    马鸣手脚颤抖地支起身体,即使现在这个房间里着了大火,他也站不起来。但他拼尽全力向鬼怛化爬过去,嘴里狂乱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

    马鸣拉掉鬼怛化的面纱,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正望着他,鬼怛化甚至还在微笑。他没有去看那把属于自己的匕首,他的匕首,他知道那匕首正插在她的心脏。“为什么,鬼怛化?”

    “我总是很喜欢你漂亮的眼睛。”鬼怛化虚弱地喘着气,马鸣必须仔细倾听才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

    “一些誓言比另外一些更重要,马鸣。”细刃匕首疾速刺出,残存在她体内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这把匕首上,匕尖刺中了在马鸣胸前来回摇晃的银狐狸头,将它紧紧抵在马鸣的胸口上。徽章上的纹路凹槽卡住了匕首的尖锋,让马鸣有时间抓住她的手。“你真是有至尊暗主的运气。”

    “为什么?”马鸣问,“你不要死啊,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得不到答案了,鬼怛化依然张着嘴,仿佛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

    马鸣重新用面纱覆盖住她的面孔,然后任由自己的手落下。他杀死过男人、黑水修罗,但他从没杀死过女人,从没有过,直到现在。

    女人们都会因为他的出现而高兴,这可不是吹牛,女人们总是向他微笑,甚至在他离开她们的时候,她们也会微笑着,仿佛是在欢迎他再回来。他只想从女人那里得到微笑、舞蹈、亲吻,还有甜美的回忆。

    马鸣意识到自己正在胡思乱想,他从鬼怛化手中抽出那把折断了锋刃的刀柄,这是一把用翡翠雕成的刀柄,上面镶嵌着金蜂。他将刀柄扔进大理石铜炉子,希望它会在那里被砸得粉碎。马鸣想哭,想号叫。我不杀女人!我只亲吻她们,我不……

    马鸣必须理清思路。为什么?不是因为他要离开,肯定不是,鬼怛化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而且,她会认为他是在寻求骄傲。她一直都是赞成他这样做的。

    马鸣想起鬼怛化刚刚说的一句话,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至尊暗主的运气,他不止一次听过与此类似的话————魔尊的运气。“魔尊的爪牙。”这是疑问还是确认?他希望这个想法能让自己的内心轻松一些,他在进入坟墓的时候也不会忘记她的脸。

    晋城,马鸣告诉了鬼怛化自己要去晋城。那把匕首————镶嵌金蜂的翡翠,不必再看第二眼,他也能确定那上面有九只金蜂。翠绿底色上的九只金蜂,这是云梦泽的徽记,现在统治那里的是幽瞳。

    幽瞳会害怕他吗?幽瞳怎么会知道这里的状况?只是在几个时辰之前,令公鬼才要求他,不,是向他下达了命令,而且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听从。大约幽瞳不愿意冒这种风险?是啊,弃光魔使之一会害怕一名赌徒,虽然大约是一名脑子里被塞满战争知识的赌徒,这太荒谬了。

    当然,马鸣可以相信鬼怛化根本不是魔尊的爪牙,只是因为一时心血来潮才要杀掉他。那个嵌着金蜂的翡翠匕首和他要去晋城率领军队与云梦泽作战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马鸣是一头蠢牛的话,大约他可以这样认为。贸然行动也比坐以待毙好,马鸣总是这样说,弃光魔使已经注意到了他,他现在绝对不再是躲在令公鬼的阴影里了。

    马鸣向后退去,背靠着门板坐在地上,用膝盖支住下巴,盯着鬼怛化的脸,开始用力思索该做些什么。当一名为他送晚餐来的仆人敲门的时候,马鸣叫喊着让仆人离开,现在他最不想要的就是食物。他要做什么?他希望自己没有感觉到有骰子在脑海中旋转。

    放下手中的毛巾,令公鬼擦去脸上的水滴,开始系上中衣的扣带。清早的阳光从通向阳台的方形窗口照射进来,厚重的白色窗帘已经被拉上,只留下一道透气的窄缝。

    他在杀尸冥的时候一定要像点样子————这个想法让一个饱含怒意的气泡从肚子里冒了出来,令公鬼又用力把它压了回去。他要保持仪态和镇定,冷静,不能犯错。

    当令公鬼从镀金镜框的镜子前转身时,鬼笑猝正坐在她靠墙的垫褥上。她的头顶上方是一幅壁挂,描绘着一座直插天际的黄金高塔。令公鬼曾经提出在房间里另摆一张床,但鬼笑猝说床垫太软了,让她没办法睡觉。

    她现在正专注地望着令公鬼,一只手拎着衬衣,却忘记要穿在身上。洗脸的时候他一直很小心地不向周围看,好让鬼笑猝能从容地穿好衣服,但除了脚上的白色长袜之外,她现在身上连一片布都没有。

    “我不会在其它人面前让你蒙羞的。”鬼笑猝突然说道。

    “让我蒙羞?这是什么意思?”

    鬼笑猝毫无羞涩地站起身,肌肤不见日光之处白嫩得令人吃惊,苗条的身体映出清晰的肌肉曲线,但那种圆润温软的感觉至今仍然不停地出现在令公鬼的梦中。

    这是令公鬼第一次允许自己毫不遮掩地看着她的身体,但她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那双碧色的大眼睛正凝视着他。“我进城那天并没有刻意要苏琳带着沙木香、黎枫和鬼雷勒一起,我也没有要求她们死盯着你,或者是做任何让你感到为难的事,那都是她们自己的决定。”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她还活着

    仪景公主叹息一声,走过去把门打开,没等她来得及说一个字,谢铁嘴已经冲进车厢来,上身只穿着一件满是褶皱的中衣,下摆还没塞进裤子里。

    谢铁嘴用双臂抱着什么东西,那是用他的披风裹住的一个人,只有一只女人的赤脚从披风里露了出来。

    “她正好在那里。”李药师在谢铁嘴的背后说道,听他的口气,仿佛李药师并不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两个男人都赤着脚,李药师甚至还裸着上身,露出一片消瘦、无毛的胸脯。“我醒了一下,她就突然出现在那里,身上就像她出生时一样一丝不挂,然后又像一张被割下来的渔网般倒在地上。”

    “她还活着,”谢铁嘴将那个用披风裹住的身体放在仪景公主床上,“但已经快死了,我几乎听不到她的心跳。”

    仪景公主皱起眉,将披风掀开一点,发现自己正盯着瑶姬的脸,那张脸已经变成非常可怕的青白色。

    湘儿僵硬地从对面的床上爬下来,跪在这个不省人事的女人身边,脸上还挂着泪水,但她已经不再哭泣了。

    “她还活着,”湘儿喘息着说,“她还活着。”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两个男人面前只穿着衬衣,但她几乎没有瞥他们一眼,只是在嘴里说着:“把他们轰走,仪景公主,有这些笨羊盯着,我什么都做不了。”

    仪景公主急忙挥手示意他们出去。谢铁嘴和李药师转动着眼珠彼此对望着,微微摇摇头,但还是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她是……一位朋友。”仪景公主对他们说,现在仪景公主觉得自己仿佛正毫无知觉地飘浮在梦境里。这怎么可能?“我们会照顾她的。”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不要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说。”

    当仪景公主关门的时候,两个男人望向她的目光几乎让她满脸通红。他们当然知道该怎样对待这件事,但有时候,男人们就算是最简单的事情也需要提醒,哪怕是谢铁嘴。

    “湘儿,苍天在上,这是怎么回事?”仪景公主转过身,立刻闭上了嘴,太一的光晕已经包围了跪在床边的那个女人。

    “我不会放过她的!”湘儿一边低声吼着,一边猛烈地导引真气着上清之气。“为了她所做的一切,让她永远落在火海里吧!”

    仪景公主辨识出那股能流的编织是为了进行治疗,但辨识就是她的能力极限了,她无法模仿。

    “我会找到她的,瑶姬。”湘儿喃喃地说道。编织中主导的是纯阴之气,也融入了水之力和风之力,甚至还能依稀辨别出火之力和地之力。那种复杂的感觉就像是同时用双手和双脚在一件长裙上进行刺绣,而且刺绣的人还是被蒙住眼睛的。

    “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湘儿身上的光芒愈来愈强,直到所有的灯光也被淹没在其中,直到仪景公主看她时不得不眯起眼睛。“我发誓!以苍天和我救赎与转生的希望发誓,我会的!”

    湘儿声音中的怒意改变了,变得更加深入骨髓。“这不管用,她身体里没有需要治疗的地方,像普通人一样健康,但她正在死亡。这可就太奇怪了,我能感觉到她正在离开。燕痴这个混蛋!绝不能放过她!哪怕让我和她同归于尽!”

    话虽如此,湘儿并没有放弃,编织还在继续,结构繁复的能流不停地注入瑶姬的身体。那个女人躺在那里,粗粗的发辫垂下床沿,胸部的起伏正渐渐减缓。

    “大约我能帮忙。”仪景公主缓缓地说。这种行为应该得到对方同意,虽然在历史上,这规矩并非一成不变,这种行为没得到同意的时候曾经和得到同意的时候一样多。没什么理由不可以对一个女人进行这种行为,只是她从没听说有前例。

    “融合?”湘儿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床上的女人,也没有停止向她体内注入上清之气,“是的,一定要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要让我指引。现在我在做什么,我连其中的一半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能做,而你连一块瘀伤都治不好。”

    仪景公主咬紧嘴唇,但并没有反驳湘儿对她的评价。“不是融合。”

    湘儿导引真气的上清之气已经非常惊人了,如果她不能用如此强大的力量治疗瑶姬,即使加上仪景公主也同样无济于事。她们两个融合后会更加强大,但也不会强到她们两个的力量加在一起的程度。

    而且,湘儿不确定自己可以融合,她只进行过一次,那次是一位鬼子母要向她示范融合后的状况,但当时那位鬼子母并没有传授她具体的方法。

    仪景公主突然道:“停一下,湘儿,你说过,这样做并没有效果。停一下,让我试试,如果我做的也没有效果,你可以……”

    她可以什么?如果治疗能有用,瑶姬早就应该脱离危险了,而如果它没有用……再重新尝试也不会有意义。

    “试什么?”湘儿喊道,但还是笨拙地挪开了身体,为仪景公主让出位置。治疗的编织减弱了,但湘儿身上的光芒没有丝毫黯淡。

    仪景公主没有回答湘儿,她将一只手放在瑶姬的前额上。像治疗一样,做这件事需要肉体的接触,她在白塔里看见过两次,每次鬼子母都将手放在男人的额头上。

    仪景公主编织的纯阴之气能流非常复杂,虽然比起湘儿刚才的编织,还是简单得多。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但她曾非常专心地偷偷观察过鬼子母的编织,因为她小的时候就听过许多与此有关的故事,也有过许多愚蠢而浪漫的梦想。过了一会儿,她坐到另一张床上,放开了太一。

    湘儿朝她皱起眉,然后俯身过去检查瑶姬的状况,昏迷的女子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呼吸也多了一点力气。“你做了什么,仪景公主?”湘儿仍然在审视着瑶姬,但她身上的光晕正缓缓消失。“这不是治疗,我觉得现在我也可以模仿你刚才的编织,但这不是治疗。”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鞭痕

    “她会活下来吗?”仪景公主虚弱地问。

    她和瑶姬之间并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联系,没有能流,但她能感觉到那名女子的虚弱,可怕的虚弱。瑶姬死的那一瞬间,她立刻就会知道,即使她睡着了,或者是在几百里外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不再逝去了,但我不知道。”疲倦让湘儿的声音轻柔了许多,其中还包含着强烈的痛苦,仿佛她正与瑶姬一同承受着伤害。瑟缩着,她站起身,打开一条有红色条纹的毯子,将它盖在昏迷的女子身上。“你做了什么?”

    仪景公主很久都没说话,最后湘儿走过来,笨拙地坐到她身边的床上。“约缚,”仪景公主最后说道,“我……约缚了她,让她变成了一名护法。”

    看见湘儿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仪景公主又急忙说道:“既然治疗没有用,我只能做点别的,你知道护法能够从约缚中得到的优势,其中之一就是力量,旺盛的精力。当普通人受了致命伤、衰竭、死亡的时候,护法仍然能活下来,甚至继续战斗,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了。”

    湘儿深吸了一口气:“嗯,至少这比我做的要有效果,一名女性护法,我觉得知道孔阳会怎么看这件事。她没理由不能成为护法,她是最适合成为护法的女人。”又哆嗦了一下,湘儿盘起双腿,又转头望向瑶姬。“你必须隐瞒这个秘密,如果有人知道一名见习使约缚了护法,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仪景公主也打了个哆嗦。“我知道。”她简单而急切地说道。犯下这样的过错不至于被遏绝,但任何鬼子母对付她的手段都会让她宁愿自己干脆被遏绝算了。“湘儿,出了什么事?”

    很长一段时间里,仪景公主身边的同伴沉默着,只是嘴唇和下巴在不停地颤抖,让仪景公主觉得湘儿随时都有可能会哭出来。但当湘儿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像铁一样刚硬,表情中混杂着无穷的怒火与泪水。

    湘儿将梦的世界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仪景公主,她说得很扼要,扼要到近乎草率,直到说到燕痴出现在营地的时候,她才把痛苦的细节全盘拖出。

    “我应该全身都是鞭痕的。”最后,她抚摸着光洁完整的手臂,苦涩地说道,虽然看不到任何伤痕,但她的手掌在碰到皮肤时仍然会止不住地哆嗦。“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伤痕都没有,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伤痛,但这是我应得的,这是对我的愚蠢和骄傲的惩罚,也是在惩罚我畏惧到无法发挥自己的能力。我应该像一条腊肉般被挂在熏制房里,如果世间真有公正可言,我现在应该继续被挂在夜摩自在天里,而瑶姬不该躺在这里,让我们为她的生死而担心了。如果我能知道得更多一些,只要能给我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时间来拥有燕痴的知识,我就能治好她,一定可以的。”

    “如果你仍然被挂在那里,”仪景公主坦率地说,“再过一会儿,你就会醒过来,并将我屏障。我并不怀疑燕痴会让你发怒到可以导引真气的程度,记住,她太了解我们了。而我不认为在你屏障我之前,我有可能会起疑,我绝对不希望自己被捉到燕痴那里去,我相信你也是。”

    湘儿并没有看她。

    “那一定也是一种融合,湘儿,就像罪铐一样,所以她能不让你受伤,却让你痛苦万分。”湘儿仍然只是满面怒容地坐着。“湘儿,瑶姬还活着,你做了能为她做的一切。如苍天所愿,她会活下来,伤害她的是燕痴,不是你。一名因为同袍在战场上牺牲而自责的士兵只会是个傻瓜,你和我都是战场上的士兵,但你不是傻瓜,不要做这种傻事。”

    湘儿终于将目光转向仪景公主,她紧皱了一下眉头,立刻又将脸转向一边。“你不知道。”她的声音几乎变成耳语,“她……曾经是连在上古神镜上的英雄之一,她的使命就是一次次重生,不断制造新的传奇。但这一次她降临世界的方式不是诞生,仪景公主,她被硬从夜摩自在天中剥离了。她还连在上古神镜上吗?还是这样的联系也被打断了?因为我的骄傲、顽固和愚蠢,因为我逼着她去猎捕燕痴,她凭自己的勇气所赢得的一切都被剥夺了。”

    仪景公主本来还希望湘儿不会想到这些问题,至少在她的身体恢复一些之前不会想到。“你知不知道燕痴伤得有多厉害?大约她已经死了。”

    “我希望没有。”湘儿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我要让她付出……”她深吸一口气,但这没有让她振作起来,反而让她变得颓丧了。“我不能侥幸认为她死了,瑶姬并没有射中她的心脏,以那时她的状况,能射中燕痴已经是奇迹了。如果我被扔了那么远,肯定连站都站不起来,即使燕痴只对我做了那些,我也已经站不起来了。不,燕痴还活着。我们最好相信,她可以立刻就治好自己的伤口,明天早晨就会开始追击我们。”

    “她仍然需要时间休息,湘儿,你清楚这一点。而且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根据你所说的,除了这是一个百戏团以外,她没有时间看出更多线索。”

    “如果她真的看出更多线索了呢?”湘儿揉搓着自己的额角,仿佛感到思考困难,“如果她确切地知道我们所在的位置呢?她可以派遣魔尊的爪牙跟踪我们,或者送信给位在平陆的魔尊的爪牙。”

    “有十一个百戏团到了那座城市,另外还有三个正等着过桥,古冶子已经因为这件事而脸色铁青了。湘儿,受过那样的伤之后,即使她能找到玄女派鬼子母或其它弃光魔使为她治疗,她也要用几天的时间恢复力量,然后她还要用更多时间搜查十五个百戏团。大约我们背后或者是黑齿国还有更多的百戏团正赶往这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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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