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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管他是谁

    围绕城市的山丘间看不见正在围城的军队,只能在许多地方看见群集的秃鹰,毫无疑问正在清理突围者的尸体。但令公鬼找不到突阕楼兰,厌火族人一般都很难被发现,除非是他们想要暴露自己。

    等等,令公鬼将千里镜转回大约距城墙一里外一座没有树的土山上,那里站着一群男人。令公鬼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只能看出他们全都穿着圣保衣,还有,其中的一个赤裸着双臂————鬼足缺。

    令公鬼相信那一定是自己的想象。但这时候鬼足缺有了动作,让令公鬼看见了阳光在他前臂金属色泽鳞片图案上的闪烁,那是万剑效仿令公鬼前臂的图案在鬼足缺身上绘制的,万剑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转移令公鬼的注意力,让令公鬼无暇顾及那名弃光魔使的计划。

    如果没有这件事,现在又有多少事会发生改变?他肯定不会站在这座塔上,观看一座被围攻的城市并等待着一场战役的来临了。

    突然间,一道掠影穿越半空,一直飞到了那座山丘上。掠影顿住的时候,那上面的两个人立刻挣扎着倒在地上。令公鬼仔细观察那两个人,发现他们全都被穿在同一根矛上。鬼足缺和山丘上的其它人显然也和令公鬼一样震惊。

    令公鬼转动千里镜,四处寻找那个掷出钩镰枪的人。敢在如此靠近的距离向楼兰发动攻击,他一定非常勇敢,也非常愚蠢。令公鬼的搜索范围在快速地扩大,已经超过了凡人力量能将钩镰枪掷出的距离。

    令公鬼开始怀疑是不是黄巾力士,当然,这不太可能,想要让黄巾力士诉诸暴力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这时,另一道掠影飞入了他的视野。

    令公鬼惊诧地迅速将千里镜转回到雨师城头,那根钩镰枪是从那里射出来的,他可以确定这一点。至于对方到底如何办到的,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在这个距离,他只能看清在城墙或碉堡上偶尔出现的人影。

    令公鬼抬起头,发现鬼玄元正从另一架千里镜前离开,将位置让给尸尧。这正是建起这座塔和这些千里镜的原因。斥候们会带回来关于突阕军队配置的情报,但这里的地形最好由首领们自己观测,让他们能够确定该如何进行这场战役。

    他们已经制订了一个计划,不过再多一些详细的观察应该不会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有什么坏处。令公鬼对于战争了解得不多,但孔阳认为首领们的计划相当优秀,至少,令公鬼在自己的思想里对战争了解不多,有时候会有另外一些记忆进入他的脑海,那时他所知道的就会比他想知道的更多。

    “你有没有看见那个?那些……钩镰枪?”

    令公鬼能看出来,鬼玄元和他一样困惑,但那名厌火族人点点头。“第二根又射中了一名突阕,但他爬走了,不是鬼足缺,糟糕的运气。”他指了指千里镜,令公鬼让鬼玄元站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是坏运气吗?鬼足缺的死不会结束雨师城和所有龙墙以西地方受到的威胁。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龙墙的这一边,突阕楼兰不会因为他们心目中真正的朅盘陀王死亡就会乖乖返回荒漠,这大约会给他们带来巨大的震撼,但不足以让他们回头。

    而且,在见到一路上那些景象之后,令公鬼不认为鬼足缺应该得到这样一个轻松的下场。我能做到应有的那样残酷,他一边想着,一边抚摸着腰间的剑柄。为了他,我可以。

    待在帐篷里简直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但马鸣却衣衫不整地躺在鬼怛化的红穗垫子上,只是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灰褐色的帐篷布,或者,他是在盯着更远处的什么东西。

    马鸣将一只手挽在脑后,指间玩弄着一只锻制的银多棱杯,杯子里还装满了来自雨师城南方的上好桂花酿。为了买下这样的一小桶酒,他花了相当于两匹好马的价钱。当这个世界还是一派祥和时两匹好马的价钱,不过他认为这个价钱是值得的。有时候,会有一两滴酒滴在他手上,但他并不在意这种事,而杯中的那些酒也还一直没沾过他的嘴唇。

    在马鸣的脑中,已经没什么事能算得上是至关紧要的了。陷在荒漠中不知该如何出来,这算是至关紧要的事。魔尊的爪牙出其不意地前来索命,黑水修罗发动夜袭,血管中的血液被黑水将军无眼的凝视冻结,这些也都算是至关紧要的事。但这种事情来得都很快,往往在他有机会仔细思考前就已经过去了。

    马鸣不想遇到这种事,虽然他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觉得如果能活过来,他就可以去习惯这些事情,但现在他已经连续好几天知道他们正朝哪里走去,以及为什么要这样做了。没有突然袭击,他可以很从容地进行思考。

    我不是他娘的英雄,马鸣冷冷地想,我也不是他娘的士兵。然后他用力压抑住一个回忆。在那个回忆中,他正走过城堡的墙垛,命令他的最后一批预备队冲向另一片靠上城头的黑水修罗攻城梯。那个人不是我,管他是谁,希望他永永远远地消失吧!我是……

    马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真是个充满讽刺的念头。但无论他是什么,那些人生里都交织着赌博和酒馆、女人和舞蹈,这是他能确定的。

    马鸣还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思考一下一匹好马和这世界上任何一条可以选择的道路,而不是坐等着被冷箭、匕首、利矛等兵刃刺穿。这样的结局只能证明他是个傻瓜。他不是傻瓜,令公鬼、纯熙夫人或其它任何人都不能让他变成一个傻瓜。

    马鸣坐起身,那枚银色的狐狸头从他敞开的中衣里滑落出来。他将那枚徽章塞了回去,然后长饮一口杯中的酒。这枚徽章可以在纯熙夫人和其它所有鬼子母面前保护他的安全,但她们迟早都会想尽办法把它拿走。

    能够保护他安全的只有他的智能,也因此他才没有像其它成千上万个傻瓜那样丢掉性命。无论是待在令公鬼身边,还是作为一名缘起,这些都是十足要命的原因。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他不需要我了

    如果说一切事情真的能在他周围发生扭曲,一个男人应该能在这样的状况里为自己牟取一些利益。

    令公鬼肯定已经这样做了,而马鸣除了那些落下的骰子之外,还没发现任何事情曾经在自己周围扭曲过。他不会讨厌故事里发生在缘起身边的那些事情:财富和名誉总是会从天上掉进缘起们的口袋里;决定杀死他们的男人最后总会成为他们的部下;以寒冰般的目光瞪着他们的女人,一定会融为他们怀里的一团火。

    马鸣并不是在抱怨自己的处境,也不想签下像令公鬼那样的契约。进入这个游戏的代价太大了,他似乎只是背上了成为缘起的所有重担,却没有从中得到什么快乐。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马鸣对着空旷的帐篷说,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会儿,吮~了一口杯中的酒,“骑上果仁,大约可以去玄都,”只要他能远远躲开王宫,那里还算是个不坏的城市,“或者是戎卢。”他听说过关于戎卢的传闻,那是个好地方,很合他的胃口。“可以离开令公鬼了,他现在弄到了一支他娘的楼兰军队,有多得数不清的枪姬众会照顾他,他不需要我了。”

    最后这句话并不完全真实,马鸣正以某种奇特的形式联系着令公鬼在终极之战中的成败。马鸣和子恒两人与令公鬼成为绞缠在一起的三个缘起,未来的历史大概只会提到令公鬼,他和子恒能占一席之地的机会很渺茫。

    弯月夔牛角也是一个变量,但除非迫不得已,马鸣完全不愿去想它。大约能有什么办法让他逃出这团混乱,那个号角可以留到未来再去考虑,遥远的未来,运气好的话,他所有的欠帐都可以等到遥远的未来再去偿付。问题是,他还没有幸运到这种程度。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马鸣已经对自己说了这么多要离开的话,却仍然没有什么离开的冲动。不久之前,他甚至说不出离开这样的话。那时只要他离令公鬼稍远一些,就会像一条钩在钓钩上的鱼一样,被一根看不见的线拖回去。

    后来,马鸣总算是能说出这样的话,甚至还能为此拟定计划,但就算是最轻微的事情也会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将拟了一半的计划搁置在一旁。

    即使是在昆莫,当马鸣告诉令公鬼他要离开的时候,他也确定一定会有某样东西阻拦他。确切地说,马鸣的预测是正确的,虽然他已经走出荒漠,但他仍然没能拉远和令公鬼的距离。这次,他不认为自己会搁置这件事了。

    “不是我抛弃了他,”马鸣喃喃地说,“如果他直到现在都不能他娘的照顾自己,那他就永远也做不到了。我不是他他娘的保姆。”

    放下杯子,马鸣胡乱穿上自己的绿色长衫,将小刀藏好,再用一块深黄色的丝帕遮住脖子上的勒痕,然后抓起帽子,走出帐篷。

    一离开帐篷的阴影处,一股热浪就朝马鸣脸上直袭而来,他不知道这里的季节是如何变换的,但这里的夏天显然长得让他有些厌烦。马鸣本来一直期待的一件事就是在离开荒漠后,能享受一下秋日的风凉,但是他的好运气这次并没有发挥作用。这里的温度确实比荒漠低一点,但离他的期望显然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至少他的宽边帽现在还能为他挡些阳光。

    这片丘陵地区的雨师城森林让人看了都觉得可怜,其间的空地比树木还多,而且有一半的树已经干枯了。如果是在家乡,这片森林只能算是西林的一小部分。低矮的楼兰帐篷到处都是,只是那些帐篷全都仿佛是一堆落叶或一座土丘,即使在帐帘被掀起来的时候,也很难被发现。厌火族人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马鸣。

    当马鸣走上营地中一座山丘顶端时,他看见了沙陀信的马车队。那些马车被排成一圈,马车夫们都躺在车下的阴影里,但沙陀信并不在其中。沙陀信最近躲在马车里的时间愈来愈长,除了纯熙夫人去检查货物之外,他很少会把鼻子从马车里探出来。

    厌火族人包围着马车,他们结成一支支小队,装备着短矛、圆盾、角弓和箭囊,守卫着这些马车。纯熙夫人一定认为沙陀信或是沙陀信的部分手下对她从昆莫带出来的东西怀有贪念。

    马鸣怀疑令公鬼是否知道,他把纯熙夫人要求的一切都给了她。马鸣曾经以为令公鬼在与纯熙夫人的较量中占了上风,但他现在不那么肯定了,即使现在纯熙夫人确实服从令公鬼所有的吩咐,只差没向他行叩拜礼和帮他点烟而已。

    像往常一样,令公鬼的帐篷单独驻扎在一座山丘顶上,帐篷前面插着那面红色的旗帜,一阵阵微风不时将它吹起,展露出旗上黑白两色的饼图案。这东西像那面真龙旗一样让马鸣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尽力避开鬼子母的纠缠,也绝不会用这样的符号当作自己的标志。

    那座山丘的坡上空无一物,但枪姬众的帐篷环绕在山丘底部,并且一直延伸到周围的山丘旁。智者们的帐篷在女武神的信徒的营地内,十几座矮帐篷立在可以听见从令公鬼帐篷那儿发出喊声的距离内,穿白袍的屈从者在帐篷间来回忙碌,这也都和往常一样。

    马鸣只能看见一两位智者,但她们的目光并不会因为人数的减少而让他感到轻松些。他不知道这帮人里有多少人是能够导引真气的,但她们总是用那种审视、打量的目光盯着别人看,这点和鬼子母没什么两样。

    马鸣加快步伐,同时强迫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盯着他背上的目光,如同他的后背正被一根棍子戳着。他现在不能因为被这样看上几眼就逃掉,嗯,只要和令公鬼说几句话就好,以后他再也不必承受这样的目光了。

    只是当马鸣脱下帽子、钻进令公鬼的帐篷时,里面除了师卫古之外,空无一人。说书先生正悠闲地躺在垫子上,膝头放着他那把镀金的龙纹琵琶,手里拿着一只金杯。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情况如何

    马鸣皱起眉头,低声咒骂了几句。他早该知道的。如果令公鬼在这里,他就必须先穿过一群枪姬众,然后才能走到这座帐篷前面。

    令公鬼现在很可能在他新筑成的木塔那里,那是个好主意,能清楚地了解这里的地形,这一点的重要性仅次于“了解你的敌人”,两者甚至不相上下。

    这个念头让马鸣的肚子抽了一下。这些所谓的重要性的想法完全来自另一个人的记忆,而他想记住的只有“绝不要亲吻有刀疤脸兄弟的姑娘”和“绝不要在没有后门的房子里赌博”,他甚至希望这些别人的记忆是独立被塞在他的脑子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他自己的思想混成一团,并且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就冒出来。

    “我看你一肚子火气?”师卫古懒洋洋地问,“大约你能找智者要点树根治一治,或者你可以去找纯熙夫人试试。”

    马鸣没办法喜欢这个男人,他似乎总是在说那些别人笑不出来的笑话,而且仿佛总是有三名仆人在负责洗熨他的衣服,雪白的绢丝衣领和袖口总是一尘不染。这家伙似乎也从不出汗。为什么令公鬼会让他不离左右,为什么他几乎从没用那把琵琶弹奏过欢乐的曲子,这些全都是马鸣心中解不开的疑团。“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吗?”

    师卫古耸耸肩:“他决定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大约快了,大约还要等一等。男人管不了真龙大人,能管他的女人也没几个。”他又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这次还掺杂着一点惨淡。

    “我会等。”这次他一定要走了,他已经错失太多机会。

    师卫古啜了一口酒,越过杯沿打量着他。

    被纯熙夫人和智者们用这种眼光盯着已经快让人受不了了。有时候半夏也开始用这种眼光盯着马鸣,她显然是变了,变得半像智者,半像鬼子母。而现在,就连令公鬼的说书先生也用这种眼光盯着他。

    马鸣不由得咬紧了牙,离开的最大好处就是,再也不会有人用那种仿佛能轻易看穿他想法,而且早就看出他有没有洗内裤的眼光打量他。

    两张地图铺开在火堆旁,其中一张来自路上一座半烧毁的城镇,只是经过重新绘制,上面的内容是望江与世界之脊间的北部雨师城,而另一份是新绘制的雨师城周围地形。

    每张地图上都用石子压着许多小片的黄皮纸。现在马鸣既得留下,又得想办法忽略师卫古的锐利眼神,所以他能做的大概只有研究一下这两张地图了。

    马鸣用靴尖挪开几颗城市地形图上的石子,想看看那些黄皮纸上写了些什么,看清上面的字迹后,他不禁哆嗦了一下。如果楼兰斥候的情报无误,鬼足缺一共有将近十六万杆矛。他们是突阕和投入突阕中相应战士团的厌火族人。真是颗多刺的坚果,自从过堂白虎神卫符的时代之后,龙墙这一侧还没见过如此大规模的军队。

    第二张地图上显示了其它越过龙墙的部族,实际上,尽管阵营不同,但所有楼兰部族都已经越过了龙墙。他们在离开章嘉隘口之后向四处散开,但都距离这里非常近,让人无法不去提防。

    它们是精绝部、蒲犁、西夜部和戎卢,这些部族的战士数量绝不比鬼足缺的人少,如果情报正确,看来他们也是倾巢而出。令公鬼身边的七个部族差不多相当于这两股力量的总和,他可以轻易对付这两支军队中的任何一支,而不是同时对付它们。令公鬼现在面临的很可能是一场腹背受敌的战争。

    被厌火族人称作荒季的冲击也在影响着这些部族,每天仍然会有人扔掉兵刃,消失踪影,但只有傻瓜才会以为它们的力量会因而比令公鬼弱,而且至今仍然可能有人正投向鬼足缺。

    楼兰们并不会公开谈论这种事,他们总是用加入战士团的借口掩饰这种念头,但即使到了现在,还是有许多男人和枪姬众都无法接受令公鬼和令公鬼告诉他们的一切。每天早晨都有一些人失踪,而且并非全都扔下了自己的兵刃。

    “有趣的形势,你有什么看法?”

    马鸣听见孔阳的声音,急忙抬起头,护法这时已经一个人走进帐篷里。“我只是在等令公鬼,令公鬼回来了吗?”

    “他很快就会过来了。”孔阳将拇指插进系剑腰带里,站在马鸣身边,低头望着地图。他的表情并不比一座雕像更丰富。“明天将爆发过堂白虎神卫符之后最大规模的战役。”

    “难道不是吗?”令公鬼在哪里?大约还在塔上,大约马鸣应该到那边去找令公鬼。不,这么做只会让他跑遍整个营地,却总是与令公鬼错过,令公鬼迟早会回来的。马鸣想谈一些和鬼足缺无关的事情。这场战争与他无关,他可不是在逃避责任。

    “他们的情况如何?”马鸣指了指代表着戎卢等第三方部族的小纸片,“有没有讯息能确认他们是要加入令公鬼,还是静观其变?”

    “谁知道?鬼玄元似乎不比我清楚。而如果智者们知道,她们也不会告诉我们。惟一能确定的是,鬼足缺没有要移动的迹象。”

    又是鬼足缺。马鸣不安地耸了耸肩,朝帐篷入口走了半步。不,他要等下去。他将目光定在地图上,假装正在仔细研究它们,大约这样孔阳就不会再找他说话了。他只想跟令公鬼把要说的话说完,然后就离开。

    但护法显然还是想说话:“你怎么想,说师大爷?我们明天应该与鬼足缺全力一搏,彻底击垮他吗?”

    “我觉得这个计划听起来也不比其它计划差。”师卫古沉着脸答道。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子放在地毯上,拿起琵琶,开始轻轻弹奏起一段黑暗而悲哀的旋律。“不是我在指挥军队,孔大爷,我除了自己之外谁也指挥不了,而有时我连自己都无法主宰。”

    马鸣哼了一声,孔阳瞥了他一眼,才将注意力转回地图上:“你不认为这是个好计划?为什么?”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另一个原因

    护法随意的语气让马鸣不假思索就答道:“有两个原因:如果你包围了鬼足缺,让他陷在你和城墙之间,你大约能在城下击溃他。”令公鬼还要多久才会回来?“但你也有可能把他推到城墙另一边去。我听说即使他还没使用过任何矿工军队和攻城器械,他就已经有两次差点突围攻进城去,那座城市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

    马鸣说完话就走,这就是他要做的:“对他施加的压力太大,你就会发现雨师城将变成你和他的战场。在城市里战斗是一件很恶劣的事,发动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拯救它,而不是彻底摧毁它。”

    这些铺在地图上的小纸片和地图本身清晰地说明了这一点。

    马鸣一边说着,一边皱起眉头,双臂环抱着膝,蹲了下去。孔阳也跟他一起蹲了下来,但马鸣几乎没注意到孔阳的动作。这真是个充满风险的问题,但也是个迷人的问题。

    “你们最好是将他赶走,从南方攻击他。”马鸣指着戈阳河说,那条河在城市往北数里处汇入望江。“这里有几座桥,不要从这个方向阻挡突阕。一定要给敌人留下退路,除非你想知道一个人被逼入绝境时会变得如何顽强。”

    马鸣的手指移向东方。从地图上看,那里大部分地区都是长满树木的山丘,这里周围大致都是这样的地形。“在河这边安排一支阻截军队,只要部署的位置得当,军队规模也够大,就可以确保他们会向那些桥移动。一旦他们开始移动,鬼足缺就不会想要在你们已经从背后杀过来的时候,继续和面前的敌人作战。”是的,几乎与在柬浙的时候一样。

    “他并不完全是个傻瓜,他们应该能有秩序地撤退到河边,但那些桥会阻碍他们的脚步。我没见过厌火族人游泳,他们之前也没有在那里寻找过浅滩。持续对他们施加压力,逼迫他们过河,运气好的话,你们能在他们逃进山里前把他们杀个痛快。”

    这也很像是黑水修罗战争后期时的三封河滩之战,规模也差不多,类似的战斗马鸣还能想起千乘郡和苏门隘口。他驰骋于苏门隘口战场时,过堂白虎神卫符甚至还没学会走路。这些名字不停地飘过他的脑海,那些血流成河的景象即使在史籍中也找不到了,但他现在只是专注地看着这张地图,那一幕幕场景却清晰得像是来自他自己的记忆。

    “你们没有更多的骑兵是很糟糕的事,轻骑兵很适合进行追击作战,他们长于发动突袭和侧翼攻击,逼迫对方持续不断地逃跑,无法立稳脚跟认真一战。不过楼兰应该能做得同样好。”

    “另一个原因呢?”孔阳平静地问。

    马鸣僵住了。他对赌博的热情非同一般,而战争让他觉得酒馆里的骰子只是小孩和没牙齿的废人才会去玩的赌博。战争中的赌注就是生命,你自己的和其它人的,甚至还包括不在战场上的生命,下注出错,就会导致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的死亡。

    师卫古阴森的音乐很适合这种赌博的气氛,但同时这也是令人热血沸腾的游戏。

    马鸣只是重重哼了一声,并没有从地图上移开视线:“你跟我一样清楚,只要这四个部族中的其中一个决定投向鬼足缺,他们就会趁你们忙着对付突阕时从背后攻击你们。鬼足缺是铁砧,而他们是锤子,你们是两者之间的坚果。如果只用一半力量去对付鬼足缺,你们面对的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但你们只能这样做。”

    战争中没有公平可言,只有在敌人最料想不到的时候,去攻击敌人最虚弱的地方。

    “你们有一个优势,他必须担心城里的军队会突围而出。不参与正面作战的一半可以分成三部分,一部分负责将鬼足缺逼到河边,另外两部分部署在城市和四个部族之间的地带。”

    “很聪明,”孔阳点点头,石雕的面孔一直没有任何变化,但声音里却流露出些微赞许,“这样可以让负责正面攻击和迫敌过桥的两组人马都不会受到这些部族袭击,尤其是在其中一组很可能腹背受敌时,而这样还可以阻止任何一个部族干预城市周围发生的战斗。当然,有可能四个部族同时发动攻击,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他们一直都没有任何行动。如果出现这种状况,一切都会改变了。”

    马鸣大声地笑了:“战场本来就瞬息万变,最好的计划只能持续到第一支箭离开弓弦时。如果不是因为阴风西和另外三个还无法下定决心,现在的局势就连一个小孩子都能对付。如果他们全部投向鬼足缺,表示鬼足缺有了魔尊的运气,那你们就只能扔出骰子并自求多福了。即使那样,就算你们不算城中的守军也还有不弱于敌人的实力,完全可以挡住那四个部族,争取到你们所需的时间。在鬼足缺开始渡过戈阳河之前不要试图追击他,只要他开始渡河,就发动全面攻击。不过,我赌那四个部族只会做这场战争的旁观者,并在你们胜利时投向你们,战争的胜利会解决大多数男人心中的矛盾。”

    音乐声停止了,马鸣瞥了师卫古一眼,发现说书先生正紧紧握住他的琵琶,用前所未有的严厉目光瞪着他,仿佛以前从未见过他,从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说书先生的眼睛如同黑色的琉璃,但他抓住琵琶的手指却已经泛白。

    马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接纳了怎样的记忆。这可真是祸从口出的好例证,为什么不管住自己的舌头!但孔阳为什么会跟自己谈这些?为什么他们不能谈谈马匹或是天气?或干脆把他的嘴闭紧?这名护法以前从没这么想聊天过,平时就连一棵树也比孔阳要健谈。

    当然,马鸣本来也可以保持神智清楚,闭上自己的嘴,不过,至少他刚刚没有胡诌什么古语。自己怎么话这么多啊,真该把嘴闭紧些!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我要走了

    马鸣猛地站起身,转头打算离开这里,却发现令公鬼正站在他面前,手里还不经意地转动着那根古怪的锥枪,仿佛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他回来多久了?这不要紧,马鸣开口就说道:“我要走了,令公鬼,等明天天一亮我就走。其实我现在就应该走的,只是我用半天时间没办法走到可以停脚宿营的地方。我要在远远离开厌火族人————所有的厌火族人————之后再宿营。”鬼足缺肯定派出许多斥候,他们会将他吊起来风干,即使是其它人的斥候也有可能在认出他之前,用矛尖戳穿他的肋骨。

    “你走了我会很难过的。”令公鬼平静地说。

    “不要想劝我————”马鸣眨了眨眼,“你说什么?我离开会让你难过?”

    “我从没想过要强迫你留下来,马鸣,子恒在他必须离开的时候离开了,你也可以。”

    马鸣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令公鬼真的从没试过要让他留下来,令公鬼根本不必试,他就自己留下来了。但现在他没感觉到半点缘起的羁绊,没有那种让他以为自己做了错事的感觉,他正坚定而清晰地把握着自己的目标。

    “你要去哪里?”

    “南方。”马鸣没有多少方向可以选择,其它方向都会让他一直走到戈阳河,而他对那条河的北边和厌火族人毫无兴趣。现在有一批厌火族人一定会杀死他,而另一批则是大约会杀死他。

    是否动手,要看他们和令公鬼的关系如何以及他们上一顿饭吃了些什么,他看不出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马鸣道:“反正先往南走看看,我要找一个既有酒馆、女人们也不会拿着枪矛的地方。”

    鬼怛化,她大约算是个问题,马鸣有种感觉,鬼怛化是那种直到自己愿意放手的时候才会放手的女人。好吧,不管怎样,他能对付她,大约他可以在鬼怛化发觉之前骑马离开这里。

    “这里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令公鬼,我对战争毫无了解,我也不想去了解。”

    马鸣一直避免让自己的视线触及孔阳和师卫古。如果这两个男人现在敢乱嚼舌根,他一定会一拳打在他们的嘴上,即使是那名护法也不例外。

    “你知道的,不是吗?”

    马鸣不知道令公鬼为什么向他点了点头,大约只是表示同意他的话。

    令公鬼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忘记向半夏道别,我已经没办法确定我告诉她的事情最后将有多少会被纯熙夫人或那些智者知道了。”

    “我在很久以前就看出这一点了,她和思尧村的距离比我们还要远,她也从未因此而后悔过。”

    “大约吧!”令公鬼悲伤地说,“苍天保佑你,马鸣。”他向马鸣伸出一只手,“也愿苍天给予你平坦的道路、宜人的天气和美好的侣伴,直到我们重逢。”

    如果马鸣能真正按照自己的路去走,他们不会很快重逢的。马鸣觉得有一点感伤,又立刻觉得这种感伤实在是很愚蠢。男人必须能自己照顾自己,现在该说的也已经说完了。

    令公鬼的手像以往一样有力,练剑磨出的茧覆盖了以前握弓的老茧,掌心中的龙形疤痕清晰地压在马鸣的手掌上。这让马鸣又想起令公鬼袖子里的那双印记,还有他的导引真气能力,马鸣已经有几天没想到过这件事,好几天了!如果他连令公鬼的导引真气能力都会忘记,那他确实早该走了。

    他们又拙嘴笨腮地互相祝福了几句。孔阳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只是抱着双臂,无声地研究着那张地图,师卫古则开始无聊地拨弄着他的琵琶。

    马鸣的耳朵颇能分辨音律。在他的耳里,师卫古弹出的这段陌生韵律中充满了讽刺。他有点想知道师卫古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段乐曲。又过了一会儿,令公鬼向旁边迈出半步,最后结束了他们的告别。

    马鸣于是走出帐篷,帐篷外面有许多人,大约有一百名枪姬众分布在这座山丘上,全都像猫一样来回移动着,随时准备用短矛刺穿任何人。七名部族首领全都像山岩一样安静地等在帐篷前,三名晋城贵族则装作他们根本就没有出汗,而所有这些楼兰根本就不存在。

    马鸣已经听说过这些贵族来投奔令公鬼,还去看过他们的营地一眼,但他并不认识这些贵族,因为这三名贵族都不喜欢玩马吊牌和骰子。三名贵族上下打量了马鸣一眼,轻蔑地皱起眉,很显然的,他们认为马鸣并不比厌火族人更尊贵,也就是说,根本不值得一看。

    马鸣将帽子扣在头上,拉低帽檐,冷冷地看了那些晋城人一会儿作为报复,然后才走下山坡,他很高兴看到至少那两个年轻人正因他刚才的目光而感到不安。那名灰胡子的贵族仍然一边等待着觐见令公鬼,一边掩饰着自己的不耐烦。但这些都已经与马鸣无关了,他绝对不会再见到这些人了。

    马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办法对他们视而不见,但他的脚步确实放得很轻,心中也确实充满了醋意。毫无疑问,他肯定在明天就会离开了。他的脑子里仿佛正有骰子在旋转,他不知道骰子在停下来的时候会露出什么点数,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奇怪。

    自己一定是在为鬼怛化担心,是的,马鸣肯定应该早一点离开,而且应该走得像用趾尖踩在羽毛上的老鼠一样安静。

    马鸣吹着口哨向自己的帐篷走去。这是什么旋律?哎哟,是了,“疾如风云忽变色”。他不打算冲向死亡,不过这个调子很轻快,所以他一边计划着离开雨师城的路线,一边还在吹着这个调子。

    一直等到帐帘将马鸣的身影挡住之后,许久,令公鬼仍然盯着马鸣离去的方向。“我只听到最后一点,”令公鬼终于开口道,“你们一直都在谈这个话题?”

    “差不多。”孔阳答道,“他只是看了地图一会儿,就说出一个很接近鬼玄元他们拟定的作战计划。他看到了困难和危险,以及相应的对策,他知道矿工和攻城器械,以及使用轻骑兵追击败敌。”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死亡行歌

    令公鬼看着孔阳,护法脸上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当然,是孔阳第一个发现马鸣有着令人惊讶的军事学知识。

    孔阳并不打算征询令公鬼对这两个作战计划的看法,这是件好事,因为凭自己对战争的鲜少了解,令公鬼也没资格发表什么意见。

    相反的,令公鬼倒是有一些问题可以问,比如,矿工跟战争有什么关系?或者挖掘只是和攻城有关?但不管答案为何,距离这里最近的矿场远在猨翼之山脉,而且他也不知道那里还有没有矿工在采掘矿石了。

    好吧,这场战争只能在没有矿工的情况下进行了。现在的重点是,令公鬼知道马鸣从那道密炼法器的门框中得到的并不只是随口说出古语的能力了,知道这一点,令公鬼就能利用它。

    你已经不必再变得更残酷了,令公鬼有些苦涩地想道。他刚才看到马鸣走进这座帐篷,便立刻毫不犹豫地派孔阳过来,希望护法能在与马鸣的单独闲谈中套出些什么。

    令公鬼预先设好了这个局,而且知道自己一定能从这个局当中有所收获,虽然情况可能并非全然由他控制。令公鬼希望马鸣能享受自由,他希望子恒能在红河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子恒的母亲和姐妹们能看一看小丹,大约他们两个还会在那里举办婚事。

    令公鬼希望如此,因为他知道马鸣和子恒最终会被自己拉回来,缘起牵引着缘起,而他是其中最强的一个。纯熙夫人说过,三个缘起在同一个村子里长大,而且年龄相差无几,这绝不是巧合。上古神镜将一切巧合与偶然编织在因缘中,但他们三个的关系一定是有原因的,无论这两位友人走到多么遥远的地方,最终总会回到他身边。

    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令公鬼就会竭尽一切可能利用他们,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无论真龙预言是怎么说的,他确信能够赢得终极之战的惟一机会就是集中他们三个的力量。

    从幼年时就紧紧捆在一起的三个缘起,终有一日会被重新捆在一起,不,令公鬼不需要变得残酷。杀戮的恶臭已经足以让霄辰人呕吐了。

    “弹‘死亡行歌’吧!”令公鬼用比自己预料中更严厉的声音命令道。

    师卫古漠然地看了令公鬼一会儿,这个男人听到了他们所说的一切,他可能会有疑问,但他不会得到任何答案。如果令公鬼不能把马鸣的秘密告诉孔阳,他也就不能把这些透露给一名弃光魔使,无论那名弃光魔使显得多么温驯。

    这一次,令公鬼故意让自己的嗓音显得很粗横,又用那根短枪指着师卫古说道:“快演奏它,除非你知道更悲哀的乐曲,演奏些能让你的魂魄哭泣的音乐,如果你还能想到这样的音乐的话。”

    师卫古给了令公鬼一个奉承的微笑,并坐着向他作了个揖,但眼睛周围泛起一片青白。他开始演奏起“死亡行歌”,只是琵琶中流出的旋律显得比以往更多了一种锋利的感觉,这是一首可以让任何魂魄都潸然泪下的凄凉挽歌。师卫古的眼睛盯着令公鬼,仿佛希望能看到什么效果。

    令公鬼转回身,面朝地图侧躺在地毯上,将一只黄褐色的垫子垫在臂肘下。“孔阳,能不能去叫其它人进来?”

    护法郑重地作了个揖,然后才走出帐篷,这是护法第一次对令公鬼这样做,但令公鬼却仿佛没看见。

    战役明天就会开始。鬼玄元他们只是出于礼貌才会说是他帮助他们拟定作战计划,他的智能至少能让他知道自己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尽管他从孔阳和鬼玄元那里学到不少知识,但令公鬼知道,自己仍然没有准备好。

    令公鬼曾经计划过上百次这种规模的战役,而命令别人去进行的战役更有十倍之多。这不是他自己的想法,熟悉战争的是真龙,而不是令公鬼,真龙已经死了,而他是令公鬼。

    令公鬼只能倾听,询问,然后点点头,仿佛他知道了首领们所说的一定要去做的某件事。有时候令公鬼确实理解他们的想法,却希望自己可以不要理解,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理解来自谁。令公鬼真正的贡献只有确定了必须击败鬼足缺,但不能摧毁这座城市。不管怎样,这次会议顶多只是对已经决定的计划做一点微小的修补,如果马鸣能留下的话,他的许多新知识将会非常有用。

    不,令公鬼还不会去考虑他的朋友们,不会去考虑在一切落幕前他要对他们做些什么。除了这场战役之外,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雨师城的城头上没有了雨师城的旗帜,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还有另一侧持续不断与锡城古国人的冲突、幽瞳会做些什么,还有……

    首领们走进帐篷的次序并不固定,这次第一个走进来的是沙达台,鬼玄元和鄂瑞一同跟在孔阳身后,随后~进来的是尸颂和哲朗。他们并不关心自己的位置,而在他们的眼中,石面人几乎也是他们的一员。

    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是段干木,他沉着一张脸,后面还带着那两名跟班。位置对他来说肯定很重要,在涂油的胡子下嘀咕了几句,他僵硬地绕过火堆,站在令公鬼身后,但他终于在首领们冰冷的注视下移开了位置。

    在楼兰诸部之中,只有一位近亲和战士团兄弟能站在令公鬼背后,因为这是可以用匕首暗中刺死他的位置。现在段干木只能向哲朗和沙达台皱起眉头,希望他们中能有人为他让出位置。

    最后,沙达奇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那是在令公鬼对面,隔着地图。段干木停了一下才走过去,盘腿坐下,然后他挺直腰杆,死盯着正前方,就好像刚刚吞下了一整颗青涩的酸李子。两名年轻的晋城人几乎以同样僵硬的姿势站在他身后,脸上却露出难以掩饰的困窘神情。

    令公鬼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却不予置评,只是在铜烟锅里塞满烟草,用阳极之力将它点燃。他必须对段干木做些什么,这个人不断地让老问题恶化,又制造出新的问题。鬼玄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其它首领或者表现出像尸尧那样的嫌恶,或者像鄂瑞一样,冰冷的眼神表明他已经做好了枪矛之舞的准备。

    大约令公鬼在摆脱段干木的时候就要开始为别的事担心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不错的一天

    有了令公鬼的榜样,孔阳和首领们也都拿出了铜烟锅,抽起了烟。

    “我看只需要做一些细部的调整。”沙达奇说着,吸亮了他的烟头,同时像往常一样瞪了尸尧一眼。

    “修改一下于阗的部署?还是其它部族的?”

    令公鬼将段干木抛在脑后,俯身去倾听首领们在重新观察过地形后做出什么样的修正。不时会有一名楼兰瞥师卫古一眼,他们绷紧的眼神和嘴角说明琵琶中流出的悲哀旋律触动了他们的心神,就连那些晋城人的面孔也都悲伤地抽搐了。

    但乐曲只能从令公鬼的心神外滑过,什么也碰触不到,眼泪是他无法承受的奢侈品,即使只是在心里也不行。

    第二天早晨,令公鬼在第一道曙光出现之前就已经起床穿好衣服。实际上,他根本没睡着,而让他无法入睡的并不是鬼笑猝。鬼笑猝昨夜没等他熄灯就开始宽衣,而在令公鬼赶紧熄灯之后,她立刻又用上清之气点燃一盏。

    鬼笑猝还斥责他说,就算令公鬼有办法在黑暗中视物,她可没这个本事。令公鬼没有回答,而且他也几乎没注意到几个时辰之后鬼笑猝穿好衣服离开,那时距离他起床的时间还有整整半个时辰,他甚至想都没想鬼笑猝会去什么地方。

    令公鬼茫然地盯着前方,任由那些占据他思绪的事情一一流过脑海。即使他的计划能完美实现,今天还是会有人死去,许多许多的人死去,现在他已经无法改变这样的未来,今天的一切都将由因缘来决定。

    但令公鬼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反思自己在初入荒漠时就已经做出的那些决定。如果他当初做出不同的抉择,他是否能避开此日、此地?大约下一次吧!那支锥枪被放在剑带上面,和收在鞘内的佩剑一起放在他的毯子旁边。会有下一次的,而下次之后又会有下次,永无止境。

    尽管天色仍暗,但首领们已经来向他做临战前最后一次报告了,所有人都已经就位,没有任何预料外的状况。首领们岩石般的面孔现在也难免显露出一些情绪,但他们的表情却复杂得有点古怪————阴森之外,难掩一股热切。

    鄂瑞的脸上还真的挂了一丝微笑:“不错的一天,能看到突阕的结局了。”他的脚步也比往常轻快许多。

    “希望一切顺利吧,”沙达奇的头一直顶在帐篷顶部,“日落前,我们会在鬼足缺的血里洗净枪矛。”

    “谈论将来的事不会带来好运气,”尸尧喃喃地说道,当然,他的表情同样是非常淡漠,“命运会决定一切。”

    令公鬼点点头:“希望苍天不会让太多人失去生命。”他希望自己关心人命伤亡的原因能单纯地出于人道,而不掺杂利害,但他还要经历许多这样的日子。现在为了维持龙墙这一边的秩序,他需要每一根能得到的枪矛,这是他和鬼足缺之间的诸多芥蒂之一。

    “生命是一场梦。”鬼玄元对令公鬼说,尸尧等人也赞同地点点头。生命只是一场梦,所有的梦都有尽头,厌火族人并不向往死亡,但他们也不惧怕死亡。

    首领们离开的时候,沙达奇停了一下:“你确定要让枪姬众那样做?苏琳已经和智者们谈过了。”

    原来日前鬼斯兰在沙达奇身边时说的就是这件事,看鬼玄元停步倾听的样子,他一定也从鬼纳斯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每个人都在毫无怨言地执行命令,沙达奇。”这是不公平的,但这并不是一场游戏。“如果枪姬众想得到特殊的待遇,苏琳可以来找我,而不是跑去找智者。”

    如果他们不是楼兰,鬼玄元和沙达奇一定会在离开时大摇其头。令公鬼相信他们的老婆一定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但他们必须承受这一切。如果女武神的信徒维护着他的骄傲,这一次她们就要按照令公鬼的想法去维护。

    令公鬼正要离开帐篷,孔阳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吃了一惊。这名护法的披风垂在背上,随着他的移动模糊了他的影像。

    “纯熙夫人和你在一起吗?”令公鬼本以为孔阳会紧随在鬼子母身边。

    “她正在帐篷里烦恼不已,因为她甚至无法挽救今天所有的重伤者。”这是纯熙夫人选择的援助方式,今天她不能将上清之气作为兵刃,但她能够使用治疗异能。“白白的虚耗总会惹她生气。”

    “我们都因此而生气。”令公鬼打断护法的话,大约他带走半夏的举动也让鬼子母烦恼。就他所知,半夏并不擅长治疗,但半夏至少可以帮助纯熙夫人。嗯,他需要纯熙夫人遵守自己的诺言。“告诉纯熙夫人,如果她需要帮助,就去找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吧!”但智者们对治疗几乎一无所知,“她可以与她们融合,使用她们的力量。”

    令公鬼犹豫了一下,纯熙夫人有没有跟他提到过关于融合的知识?

    “你到我这里来不会只为了告诉我纯熙夫人的烦恼吧?”令公鬼焦躁地说道。有时候,他很难分清楚自己从纯熙夫人那里知道了什么,从万剑那里知道了什么,还有从真龙那里知道了什么。

    “我来是为了问你为什么又带了一把剑。”

    “纯熙夫人已经问过了。她又派你————”

    孔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粗声打断了令公鬼的话:“我觉得知道。你可以用上清之气做出一把剑,或者你不用剑也能杀人,但你突然间又在屁股上挂了一段铁片,为什么?”

    令公鬼不知不觉伸手握住腰间的长剑柄:“在这种情况下使用上清之气很不公平,特别是对无法导引真气的人,那样我就像是在和小孩子作战。”

    护法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专注地审视着令公鬼。

    “你要亲自杀死鬼足缺,”最后,孔阳用冰冷的声音说道,“用那把剑对付他的矛枪。”

    “我不打算一定要把他找出来,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令公鬼不安地耸耸肩,这不是他私人的狩猎,但如果他能让事物的发展随着他的意愿而扭转,那就让命运给他一个与鬼足缺面对面作战的机会吧!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智者不会参与战争

    但令公鬼又该如何放弃自己原先的主张,从这场暴风中挽回一点尊严?

    “大概我在塔上能做的事情会更多一些。”

    令公鬼觉得自己的脸颊开始发烫了。

    “听从朅盘陀王的命令。”苏琳的回答不带一丝嘲笑,仿佛这本来就是令公鬼最初的意思。孔阳点点头,然后就消失在人群里,枪姬众们为护法让出了一道狭窄的空隙。

    但枪姬众的人墙很快又在孔阳的背后合为一体,所以当她们开始移动的时候,令公鬼完全没有选择,只能跟随她们前进。当然,他可以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用火之力和风之力冲散她们,但他不可能这样对待追随他的人,更何况她们全都是女人。

    除此之外,令公鬼怀疑这些人只要还活着就不会离开他身边,大约就算是死了也不会。不管怎样,他已经改变主意,认为自己在塔顶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半夏和鬼笑猝在走路的时候像苏琳一样寂静,这让令公鬼很感欣慰。当然,她们一言不发,至少部分是因为要在黎明前的阴霾中专心地观察脚下起伏不定的路面,以免摔断脖子。

    鬼笑猝不时会用令公鬼根本听不清的声音嘟囔几句,令公鬼猜她是在抱怨裹住双腿的裙子,不过,她们两个毕竟没有明显地嘲笑他所做的让步,但令公鬼清楚,她们不会在这件事上放过他的。女人们总是非常喜欢在你以为危险已经过去时,用针狠狠地扎你一下。

    天空开始变成灰白色,当他们能看清那座原木高塔时,令公鬼开口打破了寂静:“我没想到你也会参与,鬼笑猝,我记得你说过,智者不会参与战争。”

    令公鬼相信鬼笑猝肯定说过这样的话,一名智者可以毫发无伤地走过战场,也能进入任何聚居地和居所,哪怕那里属于她的血仇部族,但智者不能参与搏杀,特别是不能使用上清之气。

    在令公鬼进入荒漠时,大多数楼兰人甚至还不知道一些智者是可以导引真气的,楼兰人们只是传说智者们拥有奇特的能力。

    “我还不是一名智者,”鬼笑猝说着,兴奋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披巾,“如果像半夏这样的鬼子母能这么做,那我也可以。我是在今天早晨你睡觉的时候把这件事安排好的,但你第一次向半夏提出要求时我就在考虑了。”

    现在天色已经够亮了,所以令公鬼能看见半夏绯红的脸颊。半夏发现令公鬼盯着自己看,踉跄了一下,令公鬼不得不抓住她的手臂,才没让她扑倒在地。半夏躲避着他的目光,猛地将手臂从他手里挣脱开来,大约令公鬼不必担心半夏会用针了。他们这时踏上了高塔所在山丘。

    “她们没有阻止你?我是说鬼纳斯、摩诃丽和鬼斯兰?”令公鬼知道智者们一定没有阻拦鬼笑猝,否则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鬼笑猝摇了摇头,然后又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她们和苏琳谈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就告诉我,我可以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通常,她们都会命令我按照她们所想的去做。”瞥了令公鬼一眼,她又说道:“我听鬼斯兰说,你的到来已经改变了一切。”

    “是的,”令公鬼一边说,一边登上了高塔梯子的第一阶,“我承认,你说得没错。”

    站到塔顶上时,即使只用肉眼观察,视野也比平时开阔许多,树木丛生的丘陵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这片树林茂密得足以掩护楼兰们向雨师城移动,现在他们差不多应该全部就位了,金色的晨曦笼罩住远处的大城。

    令公鬼用千里镜飞快地扫视一遍,平缓河道两侧的光秃山丘上找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这番情景很快就会改变了。突阕们就在那里,只不过都躲藏了起来,他们很快将没办法继续躲藏下去,只要他使用……什么呢?不能是烈火。现在他要做的是在发起进攻之前,尽量消耗突阕楼兰的精力。

    半夏和鬼笑猝轮流使用着另一架千里镜,有时还会低声谈论。最后,她们彼此点了点头,走到栏杆前面,将双手放在粗糙的原木上,望向雨师城。令公鬼身上突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们之中一定有人在导引真气,大约两个人都在导引真气。

    令公鬼最开始注意到的是吹向雨师城的风,一股他进入这个国家以来首次感受到的真正强风。云朵开始在雨师城头聚集,南方的云层最重,而整片云团都在迅速地变厚、变黑,不停地翻滚。

    被笼罩在其中的只有雨师城和突阕楼兰,除了那一片地方以外,令公鬼的视野里只有净蓝的天空和几缕细丝般的云絮。没过多久,那团乌云中就响起一阵阵持久而沉重的雷声。+

    突然间,闪电划破了乌云,一道银色的锯齿亮光抽击在城下的一座山丘上。还没等第一道闪电的雷声传到令公鬼耳中,另外两道闪电已经同时劈在地上。

    天空中光焰狂舞,但一道道炽白的九节长鞭却持续抽击大地,规律有如心跳。在闪电未触及之处,一块块土地连续不断地发生猛烈的爆炸,土石一直被抛上五十尺高的地方。

    令公鬼不知道这些是哪一个做的,不过她们的行动显然已经把突阕们轰出来了。他可以就这么在一旁看热闹,当然也可以做些事情。他运起阳极之力,冰冷的火焰在虚空外咆哮着。他冷冷地忽略了一点点渗入的秽恶污染,狂野地摆弄着时刻要吞噬他的上清之气。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所做的一切都将受到限制。事实上,他差点就无法对战局产生任何影响,毕竟距离太远,而且他又没有法器或密炼法器的辅助。

    很可能同样是因为如此,那两个女人才会一次只导引真气一道闪电,一处爆炸。如果令公鬼自己都觉得有所限制,那她们所做的大概已经是她们的极限了。

    一个回忆滑过虚空,不是令公鬼的,而是真龙的,但这次他没有在意那是谁的记忆。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高于一切

    转瞬间,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一团火球包覆住将近五里外的一处山丘顶,然后又变成一片淡黄色的火焰。当火舌消尽的时候,他不需要借助千里镜也能看见那座山丘变矮,而且变黑,山丘顶端似乎已经熔成一团流质。如果他们三个继续这样下去,大约那些部族根本不用和鬼足缺开战了。

    风乐瑶,我的爱,原谅我!

    虚空在颤抖,片刻之间,令公鬼只能在毁灭的边缘踉跄地挣扎着。上清之气的编织在他体内搅起一团团恐惧的泡沫,污染变成一堵散发着臭气的石墙,紧紧地压迫着他的心脏。

    令公鬼紧紧抓住栏杆,直到指节处传来一阵阵疼痛,但他终于强迫自己恢复平静,支撑住虚空。然后,令公鬼拒绝再听脑子里的任何想法,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导引真气上,烧毁了一座又一座的山丘。

    站在山丘上的丛林深处,马鸣用手臂捂住果仁的鼻子,以免这匹阉马发出嘶鸣。丛林外上千名厌火族人正从南方向他这儿疾奔过来。

    太阳刚刚越过地平线,让这些奔跑的人群拉出长长的阴影。夜晚的温暖正让位给白天的炎热,随着太阳的升高,空气很快就会变得闷热不堪,现在马鸣已经在流汗了。

    厌火族人还没看到马鸣,但马鸣相信,如果他继续留在原地,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他们很可能是令公鬼的人,如果鬼足缺已经派人渗透到如此接近南方之处,那对于那些陷在战局中心的蠢货来说,今天就是非常有趣的一天了。但马鸣不打算冒险被他们看到。

    今天早晨的时候,马鸣已经因为这种疏忽而差点被一箭射穿。想到这里,他不经意地摸了摸长衫肩膀上那道整齐的切口。对于一个只能隐约见到且正在树林间移动的目标,这已经是很准的一箭了,如果那个目标不是他自己,他一定会非常赞赏这名射手的箭术。

    马鸣继续盯着正在接近的厌火族人,小心地推着果仁向树林深处的灌木丛里躲了进去,以便在厌火族人发现他甚至追逐他时能事先做好准备。人们都说厌火族人能够追得上骑马的人,如果得亲自证实这一点,他也不打算让自己太狼狈。

    直到那些厌火族人完全被树木遮蔽,他才加快脚步,一直走到山丘的另一侧,然后骑上马背,向西方奔驰而去。如果想在此日、在此地活下来,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他低声嘟囔着,催马向前疾驰,拉低宽边帽的帽檐,黑色钩镰枪架在马鞍上,向西,再向西。

    今天一直都还算顺利。在第一缕曙光出现前的一个时辰,鬼怛化就起床去参加枪姬众的会议了,她以为马鸣还在睡觉,离开时甚至没有看马鸣一眼。那时马鸣听见她在低声嘟囔着令公鬼和骄傲的事,还有一句“女武神的信徒高于一切”。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鬼怛化仿佛正在和自己争论着什么,但马鸣显然不在乎她是想把令公鬼做成腌菜还是炖菜了。鬼怛化刚刚离开帐篷,马鸣已经开始填塞他的鞍袋。

    当他为果仁备好鞍、偷偷向南方溜去的时候,甚至没有人多看他一眼,这是个不错的开始。然而一路上,他遇到了数不清的乌孙、鄯善,或是其它他娘的部族的队伍,他们都正赶向南方。

    当然,不能仅凭这一点就认为他们采用了他对孔阳鬼扯的那一套方案。马鸣本想去南方,但这些厌火族人却把他逼向望江,逼向有可能进行激烈战斗的地方。

    又走了一两里,马鸣小心地让果仁登上一座山丘,一边注意着让自己藏身在树林里,这座山丘比周围的都要高,他在这里能有一个比较好的视野。

    这一次他没看见厌火族人,但在下方山谷中蜿蜒穿行的队伍比厌火族人好不了多少。一群骑马的晋城人走在一簇颜色驳杂的贵族旗帜后面,然后是一队长枪手走在晋城骑兵扬起的灰尘里,仿佛一条长满尖刺的长蛇,队尾是插着各色背旗的雨师城骑兵。

    雨师城骑兵没有一点秩序,贵族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但至少他们安排了侧翼的掩护军队。不管怎样,只要他们走过去,马鸣向南的路线上也就不会有阻碍了。那时我要一直跑到他娘的漆水河边再停下来!

    这时马鸣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丝闪烁,那是在那支队伍前面很远的地方。马鸣是因为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才能看到的,那些骑兵肯定看不到。他从鞍袋里拿出一架小千里镜,向闪烁的地方望去,然后从牙缝中吹出一声口哨。

    厌火族人,数量至少和山谷中的这支队伍一样多,全都趴伏在枯干的灌木丛和落叶里。如果不是鬼足缺的人,那他们一定是要给这些骑士们一次命名日的惊喜了。

    马鸣用指尖在肋骨上敲了一会儿。下面很快就会出现一堆尸体了,其中不会有太多厌火族人。已经与我无关了,我不属于这里,我要到南方去。但马鸣还可以再等一会儿,等山下这些人都开始忙乱起来、注意不到他的时候再掉头向南疾驰。

    那个叫段干木的家伙,马鸣是昨天才听说这个灰胡子的名字。他可真是个石头一样的傻瓜,他没有派出前卫,更没有斥候,否则他就有可能提前知道有什么他娘的惊喜在等着他了。

    因为山谷曲折迂回,所以厌火族人应该也看不见这支队伍,但他们会注意到飞扬在空中的细微尘土。而且楼兰斥候肯定也会看见这支队伍,厌火族人不会坐失良机。

    无聊地吹着“疾如风云忽变色”,马鸣将千里镜放回眼前,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山丘。是的,那名楼兰的指挥官在山顶上安排了几个人,让他们在猎物进入伏击范围时发出讯号,但即使是那些斥候,现在也应该还没发现什么异状才对。只要再过一小会儿,晋城人的队伍就会进入那些哨兵的视线,到那时……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这太可笑了

    “而且,他肯定也正在找我,我不该疏忽这一点。我听到的他对我发出的威胁是针对我个人,孔阳。”令公鬼举起一只拳头,让金色鬃毛的龙头清晰地显露出来,“只要我活着,鬼足缺就不会罢休,因为我们两人身上都有这样的印记。”

    老实说,令公鬼自己也无法允许第二个拥有双龙纹的人活下来。令公鬼可以将现在的状况归罪于万剑和鬼足缺两个人,是万剑在那名突阕楼兰身上绘了那两条龙纹,但这一切的肇因是鬼足缺无休止的野心。

    鬼足缺的野心让他拒绝遵从一切楼兰的律法与习俗,让这一天的这个地方成了无法避免的必然。除了荒季和楼兰之间的战争以外,鬼足缺的手里还有那些山桑人的性命、上邽、几十座被毁的城镇和村庄、几百座成为灰烬的农庄,不得埋葬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成了秃鹰的食物。

    如果他是转生真龙,如果他有权要求诸国追随他,甚至要求雨师城追随他,那他就必须给予这个世界正义作为交换。

    “那么就在抓住他的时候砍掉他的脑袋吧!”孔阳严苛地说,“派出一百人,或是一千人,给他们惟一的任务就是找到并抓住鬼足缺,但不要愚蠢到想与他对打!现在你的剑技很强,非常的强,但厌火族人生下来的时候手里就有了矛和盾。只要矛尖戳穿了你的心脏,一切就都完了。”

    “那么我应该避免这次战斗了?可是换成是你,你会吗?如果纯熙夫人没有命令你躲避战斗的话。鬼玄元,或者是沙达奇,或者是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会这么做吗?”

    “我不是转生真龙,这世界的命运不在我肩上。”在孔阳的声音中突然窜出的一片烈火,但转瞬即逝。如果不是纯熙夫人,他一定随时都会出现在战争最激烈之处,纯熙夫人对他的约束看上去只是给他带来一次次憾恨。

    “我不会去冒无谓的险,孔阳,但我不能逃避一切。”那支霄辰枪今天会被留在帐篷里,如果令公鬼找到鬼足缺,这支枪只会对他造成妨碍。“来吧!如果我们一直站在这里,厌火族人不需要我们也能结束今天的一切。”

    当令公鬼钻出帐篷时,天空中只剩下几颗黯淡的残星,东方的地平线上则出现了微薄的晨曦,当然这不是他和孔阳停住脚步的原因。

    枪姬众们肩挨着肩,紧紧地围住这座帐篷,一堵厚实的环形人墙一直延伸到仍然被阴影笼罩的山坡下,就连一只老鼠也没办法在这堵由身穿圣保衣的女子组成的人墙上找到可以钻过去的缝隙。令公鬼看不见紫电,虽然他早就命令一名屈从者去为他准备坐骑。

    站在这里的不止是枪姬众。两名站在最前排的女子穿着宽大的裙子和白色的宽松上衣,头发被折起的方巾系在脑后,现在天色仍暗,令公鬼没办法看出她们的面容,但看着她们的身形和抱起双臂的姿态,他知道她们是半夏和鬼笑猝。

    令公鬼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她们要干什么,苏琳已经走上前来:“我们来护送鬼子母半夏、鬼笑猝和朅盘陀王一起去塔上。”

    “谁让你这么做的?”令公鬼问。他瞥了孔阳一眼,知道这与护法无关,即使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他还是能看到护法脸上惊讶的神情。但任何事都不可能让孔阳惊讶太久,一瞬间后,孔阳就用力抬起了头。“现在半夏应该在去那座塔的路上,而枪姬众则应该去那里守卫她。今天她要做的事非常重要,她在执行任务时一定要受到保护。”

    “我们会保护她,”苏琳用生硬的声音说道,“还有朅盘陀王,他将他的骄傲给予女武神的信徒来维护。”一阵赞同的喃喃声在枪姬众之间播散开来。

    “这样做才是有理智的,令公鬼。”半夏站在原地说道,“如果一个人使用上清之气可以缩短这场战争,那么三个人就会将它缩短得更多,而你比鬼笑猝和我加起来更强大。”她的语气说明她并不喜欢说出最后那一句话。鬼笑猝什么也没说,但她站立的样子就说明了一切。

    “这太可笑了,”令公鬼皱起眉头,“让我过去,然后你们去该去的地方。”

    苏琳并没有挪动脚步,“女武神的信徒维护着朅盘陀王的骄傲。”她平静地说,其它枪姬众也都同声附和。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这么多女人同时说话确实造成一片响亮的喧嚣声。“女武神的信徒维护着朅盘陀王的骄傲。女武神的信徒维护着朅盘陀王的骄傲。”

    “我说了,让我过去。”枪姬众一平静下来,令公鬼立刻又说道。

    仿佛令公鬼的话是一道要她们再次开口的命令,人群中再次响起:“女武神的信徒维护着朅盘陀王的骄傲。女武神的信徒维护着朅盘陀王的骄傲。”而苏琳这次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片刻之后,孔阳靠近令公鬼,轻轻地耳语道:“女人并不因为她们拿起了枪矛就会不再像女人,你有没有遇到过可以回心转意的女人?放弃吧,否则我们只能在这里站上一整天,看你和这些只知道朗诵的女人吵架”护法犹豫了一下,然后又说道:“而且,她们的建议确实是合理的。”

    当繁冗的口号声再次消失时,半夏张开了嘴,但鬼笑猝伸手按住她的手臂,对她耳语了几句,半夏便闭上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不过令公鬼知道她要说什么,半夏要告诉他,他是个榆木脑袋的顽固傻瓜,或者是诸如此类的话。

    现在的问题是,令公鬼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这样的人。他到塔上去才是明智的行为,在其它地方,他将对这场战争毫无助益。

    现在控制这场战争的是部族首领和命运,他应该做的是导引真气上清之气,而不是到处去寻找鬼足缺。实际上,如果缘起力量能牵引鬼足缺,那么令公鬼待在塔顶上找到鬼足缺的机会可能不会比其它地方小。当然,如果每一名枪姬众都依照他的命令守在塔周围,那他将绝对无法与鬼足缺见面。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严格的规矩

    马鸣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催马向山坡下驰去。自己是不是头脑发热了,我在干什么?

    好吧,马鸣终究还是不能坐视那些人像群蠢鹅般将脑袋伸到刀子下面去。他可以警告他们,就是这样,告诉他们前方有埋伏,然后再离开这里。

    没等马鸣跑到山坡下,雨师城骑兵已经听见果仁全速奔跑时发出的响亮蹄声,他们之中有几个人放低了骑枪。马鸣不喜欢一尺半长的箭,当然更不喜欢超过它三倍长的骑枪。

    不过那些骑兵显然不认为一个孤身的人会有什么威胁,哪怕他纵马疾驰得像个疯子。他们让马鸣跑了过来,马鸣立刻向领头的雨师城贵族们大声喊道:“停下来!立刻停下来!这是真龙大人的命令!否则他就会用上清之气把你们的脑袋塞进你们的肚子里,再让你们用自己的两只手当晚餐!”

    马鸣用双腿紧夹住马腹,果仁猛地向前一蹿。马鸣回头瞥了那些骑兵一眼,他们总算是停下来了,虽然每个人都是一脸困惑。山丘仍然遮蔽着他们,只要他们扬起的烟尘沉落下来,厌火族人就不会知道他们在这里。于是马鸣趴伏在果仁的脖子上,用帽子猛抽马屁股,沿着骑兵队伍一路向前跑去。

    如果等段干木把命令贯彻下去,那就太迟了。就是这样。马鸣决定发出警告之后就离开。

    这支步兵队伍分成了一些小队,每一队都有一名骑在马上的军官率领,由大约两百人的长枪手和跟在后面的五十名箭手或十~字弩手组成。所有的人都向骑马驰过的马鸣投去好奇的目光,果仁的马蹄向他们扬起一团团尘土,但始终都没有一个人打破队列。

    一些军官掉转了坐骑,大概是想看看这个人为什么要如此慌急地赶路,但没有人离开他们的岗位。严格的规矩————他们需要这个。

    晋城人队伍的最末端是熊渠武~卫军们,他们都穿着光板护心镜和金黑色条纹的灯笼袖长衫,用宽边头盔上不同颜色的羽毛区分军衔。其余晋城人也穿戴着同样的盔甲,袖子上不同的颜色表明他们属于不同的贵族派系。

    穿云锦长衫的贵族们都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盔甲比后面的人要华丽许多,头盔上都插着白色的大羽毛,从雨师城那边吹来的微风扬起了他们背后的旗帜。

    马鸣很快就来到队伍最前面,快得让果仁人立了起来。他高声喊道:“停下,以真龙大人之名!”

    这应该是能阻止他们的最快的办法了,但在最初的那一刻,马鸣觉得这些人完全没理会他。也几乎就在他要失望时,一名年轻贵族,马鸣记得在令公鬼的帐篷外见过他。只见他抬起一只手,所有人都拉住缰绳,随后就是一阵杂乱的命令声传向后方的队伍。段干木不在队伍里,这些贵族最年长的也不会比马鸣大上十岁。

    “这是怎么回事?”发出命令的那个家伙问道,在他的高鼻子上方,一双黑眼睛里充满了傲慢的光芒。他扬起下巴,用胡子尖指着马鸣,不断滚落的汗水并没有让那撮胡子改变多少。“是真龙大人亲自对我下达的命令,你凭什么————”

    那名贵族的同伴突然拉住他的袖子打断他的话,然后急切地向他耳语。马鸣认识他————芋头脸的曲长风在晋城时经常和他赌牌,现在他头盔下的面容显得憔悴许多,马鸣听说他在雨师城里吃了不少苦。

    他知道马鸣是什么人。曲长风护心镜上的镀金花纹有许多都剥落了,不过他身边的那些贵族到这里来都似乎只是为了展示他们华丽的铠甲,至少目前为止是如此。

    那个高鼻子贵族的下巴逐渐沉了下来,当曲长风离开他耳边时,他立刻用更加谦逊的语气说道:“我不是有意冒犯……呃……马鸣大人。我是张氏家族的张朗瑞,真龙大人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他的最后一句话显得有点犹豫,但曲长风却在此时焦急地插嘴说道:

    “为什么我们要‘停下来’?我知道真龙大人要我们谨慎行事,马鸣,为什么倒霉的麻烦事总是能砸到我头上!如果只是枯坐在营地里让厌火族人去作战,我们将得不到任何荣耀。为什么我们要在敌人被击溃之后才能去追击?而且,我父亲就在雨师城里,而且……”他的声音在马鸣的瞪视中逐渐小了下来。

    马鸣用帽子给自己扇着凉风,摇了摇头。这些傻瓜们甚至不在他们应该在的地方,现在命令他们回去已经不可能了,即使张朗瑞愿意回去。看着这名贵族的表情,马鸣觉得即使是真龙大人的命令也不一定能让他回头,也已经没机会了。

    他们已经进入楼兰斥候的视野,如果这支队伍现在掉头,厌火族人就会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很可能他们就会在晋城人和雨师城人调整队伍的混乱时刻发动攻击。这和他们盲目前行一样,结果都会换来一场屠杀。

    “段干木在哪里?”

    “真龙大人派他回晋城,”张朗瑞慢吞吞地回答,“要他去解决云梦泽水贼和涿鹿平原强盗的问题,当然,他很不愿意回去,只是那里同样责任重大。不过,请原谅,马鸣大人,如果是真龙大人派你来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马鸣打断他的话:“我不是大人。如果你想知道令公鬼都会让别人知道些什么,那就问他去吧!”这句话让那家伙退缩了一下,他才不敢去问那个他娘的真龙大人什么问题。

    段干木是个傻瓜,但至少他经历过真正的战场,除了曲长风像一只捆在马鞍上的麻布袋之外,所有这些人看上去都十足像群酒馆里的混混。他们见识过的顶多只是一两场群架,脑子里大概只有一团肥肉。“现在,你们全都听我说,当你们经过前方远处那两座小山之间的隘口时,厌火族人就会像雪崩一样向你们袭来。”

    现在情况看起来反倒像是他告诉他们前面会有一场舞会,有许多正痴心盼望着晋城贵族少爷的漂亮姑娘一样。现在这些贵族少爷们都露出了热切的笑容,一个个催动马匹,同时还互相拍着肩膀,吹嘘着自己能杀掉多少野蛮人。只有曲长风奇怪地叹了口气,从剑鞘里拔出佩剑。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听我的话

    “不要看前面!”马鸣厉声说道。这些傻瓜,再过一会儿,他们就会叫喊着冲锋了!“看着我,我!”

    马鸣靠着他的朋友才让他们安静下来。张朗瑞等穿着漂亮铠甲的人都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马鸣不想让他们立刻就开始进行消灭楼兰野蛮人的任务。如果马鸣不是令公鬼的朋友,他们大约已经把他和果仁踩成肉饼了。

    张朗瑞可以让他们现在就冲锋,他们也会欣然从命,将所有雨师城人都扔在后面,而那些雨师城人在知道发生什么事之后也会立刻跟上去。然后下场就是他们全被宰光光。现在聪明的选择是任由他们一头冲上去,而他自己则朝反方向扬长而去。

    惟一的问题是,如果厌火族人知道他们被发现了,大约他们会采取些异想天开的战略,例如包抄这支细长傻瓜队伍的侧翼,那他可能就没办法那么轻易地脱身了。

    “真龙大人命令你们缓慢前进,就如同在百里之内根本没有厌火族人一样。长枪手一旦通过隘口,要立刻组成一个中空的方阵,你们以最快的时间进入其中。”

    愤怒的议论声从贵族们口中传来,只有曲长风若有所思地看着马鸣。张朗瑞生气地喊道:“到步兵中间去!躲在那些贱民后面毫无面子————”

    “他娘的,听我的话,”马鸣咆哮着,催动果仁来到张朗瑞的马前,“否则就算那些他娘的厌火族人没杀死你们,令公鬼也会动手的。而被他饶过的那些人,我会亲自把他们切成碎块!”他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现在厌火族人一定已经在怀疑他们为什么迟迟没有行动了。“运气好的话,你们可以在厌火族人发动攻击前排好阵形。如果你们有马弓,就使用它们,否则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步兵阵里。你们会有机会进行他娘的冲锋的,你们会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冲锋,但如果你们提前行动……”他几乎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将黑色的矛杆像骑枪般立在马镫上,马鸣催动果仁向晋城贵族身后的队伍走去。当他回头望过去时,张朗瑞等人正一边盯着他的后背,一边小声地议论着。至少他们没有立刻冲向那道山谷。

    长枪手的指挥官是个苍白、瘦削的雨师城人,比马鸣要矮上半个头,骑着一匹看上去只适合在牧场上吃草的灰色阉马。但这个名叫楚焱的军官有一双严厉的眼睛和不止断过一次的鼻子,三道白色的伤疤交叉在他的脸上,其中一道伤疤似乎是新伤。

    他在和马鸣说话时摘下自己的钟形头盔,他的前额被剃秃了————他不是贵族。大约在雨师城爆发内战前,他是雨师城王国军队的一员。是,他的部下知道该如何组成四象阵。

    楚焱没见过厌火族人,但他一定见识过强盗和锡城古国的骑兵,有可能也和觊觎王座的雨师城贵族们交过手。楚焱说话的语气既不急迫,也没有不情愿,他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份正要去做的干活。

    当马鸣再次催动果仁时,这支队伍已经重新出发,开始以标准步伐继续前进。马鸣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那些晋城人并没有走得比雨师城长枪手更快。

    马鸣只让果仁以稍快于步行的速度前进着,他似乎能感觉到厌火族人的目光正盯在他的后背上,感觉到他们在猜测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现在他要去哪里,为什么。只是个传递讯息的信使,现在就要走了,不必担心。马鸣衷心希望厌火族人会这样认为,但在确信那些厌火族人再也看不到他之前,他的肩膀绝不会松弛下来。

    那些雨师城骑兵仍然等在刚才马鸣丢下他们的地方,也没有收回他们的侧翼军队。旗帜和背旗在贵族们聚集的地方形成一片小小的旗林,每一面旗帜代表着十几名雨师城骑兵。

    大多数人都穿着朴素的皮甲,即使有些盔甲上有镀金或嵌银的装饰,也都破损不堪,仿佛被一名喝醉的铁匠敲击过。与其中一些人的坐骑相比,楚焱的那匹灰马仿佛也和孔阳的战马差不多神骏了。

    他们能完成指派给他们的任务吗?但那些面孔和望着他的目光里都充满着力量。

    他现在可以脱身,躲开那些厌火族人了。只要告诉这些人该怎么做,他就可以立刻催马离开,但是他已经把一部分士兵扔进了楼兰的陷阱,现在他不能就这么抛弃他们。

    现在他面前的这名贵族自称为奚氏家族的奚齐,他的背旗图案是蔚蓝底色上的三颗黄星,旗帜上则画了一只黑狐狸。他比楚焱还要矮,顶多比马鸣大三岁。

    这支雨师城骑兵中有许多贵族的年纪都比他大,有些人甚至已经有了灰发,但他是他们的指挥官。他的眼睛像楚焱一样显示不出任何表情,实际上,马鸣觉得他就像是一根卷起来的鞭子,他的盔甲和佩剑上没有任何装饰。

    在向马鸣报上姓名之后,他就一言不发地听着马鸣将计划一步步陈述出来。在听马鸣说话时,他的身体稍稍倾出马鞍,投在地上的影子与马鸣手中那根剑刃钩镰枪重叠在一起。

    其它的雨师城贵族都聚在一起看着他们两个,但没有人的目光比奚齐更锐利。奚齐研究着马鸣画的地图,也从头到脚地研究着马鸣,甚至没放过他的那根钩镰枪。

    等马鸣把话都说完之后,这个家伙仍然没有吐出一个字。马鸣不由得吼道:“怎么啦?我不在乎你是不是会接受它,但再过不久,你的朋友们就要钻到厌火族人的屁股底下去了。”

    “晋城人不是我的朋友,至于说楚焱……他很有用,但他肯定也不是朋友。”干笑声从围观的贵族们中间传出来,“不过如果你指挥一半的人,我就指挥另一半。”

    奚齐看了看旁边的人,向马鸣伸出手去,但马鸣一时间只是愣愣地盯着那只手。指挥?他?我是一名赌徒,不是士兵,我觉得做的是姑娘们的情人。对于战争的久远回忆不停地在他脑海里旋转,但他强迫自己压下那些回忆。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兵气销为日月光

    马鸣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但那样的话,奚齐就会丢下曲长风、楚焱和其它那些人。虽然他自己其实也打算丢下他们,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握住了伸到面前的这只手,“按照计划去做吧!”

    作为响应,奚齐开始飞快地叫出一个个名字。贵族们纷纷催马向马鸣靠了过来,每个人背后都跟了一名旗手和十名左右的扈从,最后,有差不多四百多人聚集到马鸣身边。奚齐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率领其余的人小跑着向西方奔去,一路上留下一阵淡淡的烟尘。

    “保持紧密队形,”马鸣对他指挥的那一队兵说,“我下令冲锋时就发动冲锋,我下令逃跑时就立刻逃跑,不要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音。”骑兵们组成队列跟在他身后,发出一阵马蹄声和皮鞍的摩擦声。不过,他们至少没说话,也没问任何问题。

    前面那支簇拥着许多亮色旗帜和背旗的队伍已经消失在那道狭窄的山谷中。自己是怎么被卷进来的?一切都太突然了,马鸣本只想发出警告,然后就离开。那之后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必要的,而且他觉得每一步都不会对他的决定有什么影响。

    现在马鸣却已经深陷在这滩烂泥里,无法自拔了,除了继续向前之外,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他只希望奚齐能够认真地去执行这个计划。那个人甚至没问一句他是谁。

    马鸣在那道山谷里转向北方,山谷里有很多曲折的岔路,但他有着很好的方向感。比如,他清楚南方代表着安全,而他现在正与那儿背道而驰。

    雨师城的方向聚集了许多乌云,许久以来,马鸣第一次见到那么厚重的积云。大雨要冲走这里的干旱了,这对农庄很有帮助,如果这里还有农庄的话。

    雨水还会压下骑兵扬起的尘土,那样就可以帮助他们隐藏形迹。大约如果雨下得够大,那些厌火族人就会放弃战斗回家了。这时,身边开始刮起强风,带来一丝出乎马鸣预料的凉意。

    战斗的声音从山丘的另一边飘了过来,人们的呼吼声、尖叫声连续不断。已经开始了。

    马鸣掉转果仁的马头,举起手中的钩镰枪,向左右一挥。他几乎是惊讶地看见雨师城骑兵们在他的两侧面朝山丘组成两列长队。这个指挥动作来自不同的时空,他在挥动钩镰枪的时候根本没去想自己在干什么,但话说回来,这些士兵毕竟久经沙场。马鸣让果仁缓步走过前方稀疏的树林,骑兵们也保持着与他同样的速度,跟随着他。

    走到山顶时,马鸣的第一个想法是放心地看到奚齐已经到达对面的山顶,而他立刻又骂了句粗话。

    楚焱已经组成了四象阵,四重钩镰枪围成紧密的空心方阵,箭手站在紧贴长枪兵背后的地方,钩镰枪让不停发动猛攻的突阕楼兰很难靠近雨师城人。

    雨师城箭手和楼兰箭手猛烈地交换着一阵阵箭雨。双方都有人不停地倒下,但每倒下一名雨师城长枪兵,他身边的同袍就会紧靠在一起,让方阵变得更加紧密。当然,突阕楼兰的攻击也一直没有放缓的迹象。

    方阵中心是下了马的熊渠武~卫军们,以及差不多半数的晋城贵族和他们的扈从,只有半数而已。马鸣就是因为这个才骂出声的。其余的晋城人都冲进了楼兰的人群里,正拼命地用剑和骑枪劈砍、戳刺着。

    他们已经分散成了几群,还有不少人落了单,几十匹空鞍的战马显示着他们的战果。张朗瑞的身边只剩下他的旗手,他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两名厌火族人冲过来,砍断这名贵族少爷战马的腿筋,马匹一头就栽倒下去。马鸣相信它一定发出了骇人的嘶鸣,但激战声已经吞没了一切。张朗瑞消失在身穿圣保衣的人群里。那名旗手又单独坚持了一会儿。

    这样了结了也好,马鸣残酷地想。他在马镫上站起身,高举剑刃形的钩镰枪向前一挥,喊道,“兵气销为日月光!”

    如果可以的话,马鸣真希望能收回这句话。并不是因为这是古语,而是因为这句话的意思。下方的山谷中依旧战况激烈,无论这些雨师城骑兵是否知道马鸣所说的是“骑兵冲锋”,他们肯定都知道马鸣挥矛的动作,尤其在看到马鸣坐回马背,一头往前驰去后。

    虽然马鸣实在是不想这么做,但他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已经把这些人拖入了泥沼————如果一开始就叫这些人逃跑,大约还有一部分人能保住性命————他只是别无选择。

    旗帜和背旗挥舞着,雨师城骑兵呼吼着战号,跟随马鸣冲下山坡。他们都像马鸣一样,毫不迟疑地猛冲向前,只是没有人注意到马鸣现在喊的是“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山谷的另一侧,奚齐也率领军队发起同样猛烈的冲锋。

    突阕楼兰们肯定是以为所有湿地人都被他们的攻击困住了,直到两支骑兵冲下了山坡,他们才开始发觉自己的背后遇袭。这时,闪电从半空中劈落下来,以后的事情真的变成一团糟了。

    令公鬼的中衣已经因汗湿而贴到皮肤上,但他仍然穿着长衫,以抵御从雨师城吹来的强风。太阳要再过半个时辰才会升到天顶,但他已经觉得自己仿佛整个上午都在全力奔跑,又被棒子狠狠打了一顿。

    在虚空的包覆中,令公鬼只能从遥远的地方感觉到疲惫,手臂、肩膀和后背的疼痛,还有环绕肋侧旧伤的阵阵抽痛。有上清之气在体内,他能察觉到百步外的一片树叶,但他肉体的变化却仿佛是其它人身上的感觉。

    令公鬼早已开始从口袋里的那件小胖男人雕像中导引真气上清之气,但现在还是感到要想继续让编织影响到几里以外,体内的上清之气已经难以为继了。

    腐臭污染的威胁让令公鬼无法再导引真气更多的上清之气,上清之气是那么愉悦,无论其中是不是有污染。经过连续几个时辰毫无休息的导引真气之后,他已经疲惫不堪

    但令公鬼又必须更加努力地与阳极之力作战,用更多的力量阻止它当场烧毁自己,烧毁自己的思想。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风暴乌云

    同时,令公鬼还要支撑着自己与阳极之力的联系,抑制自己进行更多导引真气的欲望,控制住已经导引真气进体内的上清之气,这些事情几乎一件比一件更困难,而且它们彼此促进,形成一个可怕的向下螺旋。但还要再等几个时辰,这场战役的胜败才会确定。

    令公鬼从眼睛旁边抹了一把汗,抓紧粗糙的栏杆,他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但他比半夏和鬼笑猝要强大。那名楼兰女子也还站着,紧盯着雨师城和城头的乌云,不时还会俯身透过千里镜观察一段时间。半夏已经盘腿坐下,背靠在还没剥去树皮的栏杆上,闭上双眼,令公鬼觉得她们两个一定也早已体力透支。

    还没等令公鬼想到自己能为她们做些什么。他对治疗几乎不了解,半夏已经睁开眼睛。她站起身,和鬼笑猝低声说了些什么,迎面而来的强风吹走她们交谈的声音,令公鬼虽然被阳极之力充满着,却没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

    然后,鬼笑猝坐到半夏刚才所坐的位置上,头靠身后的栏杆。盘绕在城头的乌云继续释放着一道道闪电,不过现在那些闪电经常会出现一些分叉,不像原先那样总是聚集成一束了。

    她们在轮流休息,如果也能有人跟令公鬼替换一下就好了,但令公鬼并不后悔命令万剑留在他的帐篷里。他不会让万剑有自由导引真气的机会,特别是现在,谁知道如果万剑看见他现在这种虚弱的样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令公鬼有些摇晃地用千里镜扫视一遍城市周围的山丘,现在那里的生生死死都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在他的视野中,到处都是在互相厮杀的厌火族人,千人的战团,五千人的战团,敌我双方已经搅在了一起,让他无法再做任何事。但他找不到那支由骑兵和长枪手组成的队伍了。

    令公鬼曾经看见过他们三次,其中有一次,他们与两倍于他们的厌火族人发生激战,他相信他们现在还在战场上的某个地方。张朗瑞在最后关头选择服从他的机会很渺茫,令公鬼之所以会选择那个人做指挥官,只是因为他在段干木举止失当时展现了一点良知,知道该困窘。

    但这是个错误的选择,毕竟,令公鬼没什么时间做抉择,而摆脱掉段干木又是必须的,现在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大约他应该让一名雨师城人负责指挥这支队伍,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命令能否强迫晋城人跟从一名雨师城人。

    灰色城墙那边的骚动吸引了他的注意,高大的箍铁城门仍然敞开着,厌火族人在那里与骑兵和长枪手凶猛地厮杀,几乎已经冲进了城门。阻止他们前进的只有将城门洞塞死的人墙。

    城外半里处,没有骑手的马匹和穿戴铠甲的尸体说明了城里人在刚才向外突围时到达的限度。箭雨和头颅大小的石块不停地从城头落下,还有不知从城上什么地方射下来的、可以射穿两三个人的大箭,但厌火族人仍然在不停地迈过地上的尸体,一步步向城内逼近。

    远处又有两支楼兰队伍在向城门快速靠近,他们和城门口的楼兰加在一起,人数可以达到三千。令公鬼毫不怀疑,他们全都是鬼足缺的人。

    令公鬼感觉到自己正在狠狠地咬着牙。如果突阕进入雨师城,他就没办法将他们赶到北方去,而只能逐街逐巷地将他们挖出来,由此而造成的死伤将远远超过现在已经失去的生命,而雨师城本身也会像三丘和山桑一样变成一片废墟。雨师城人和突阕楼兰在城门外混成了一团,如同堆在一只碗里的红黑蚂蚁,但他必须做些什么。

    令公鬼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导引真气。他身旁的两个女人已经改变环境,带来了风暴乌云,他不需要看清她们的编织……速度快得仿佛是一个人连续不停地击掌。

    令公鬼猛地从千里镜前把头移开,眨着眼睛,消去视野中强光过后留下的暗影,然后再次借助千里镜看了过去。突阕厌火族人如同被割倒的大麦躺满一地,而许多穿盔甲的人和马匹也在城门周围的地上抽搐着,其中一些人再也不会动了。但没有受伤的人正在将伤者向城门里拖去,城门也开始关闭。

    有多少人回不去了?这其中我杀死的又有多少?但令公鬼知道,这不要紧,他只能这样做。

    现在,令公鬼模糊地感觉到自己的一双膝盖正在颤抖。如果他还想支撑过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他必须将力量集中在需要使用的地方,集中在他可以造成————

    乌云只是聚集在雨师城头和南方的山丘上,闪电却从晴空中直落下来,一直劈到枪姬众的人群里,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

    令公鬼的背后掠过一阵刺麻,他能感觉到这道闪电来自另一个地方,感觉到造成它的阳极之力编织。原来万剑连在后方营帐中也能反噬。

    但现在没时间思考了,闪电如同击打鼓面的巨槌,一道接一道地砸向大地,一直穿过枪姬众的队列。最后一道闪电落在木塔底端,将原木炸成了人腿粗细的碎块。

    当木塔开始缓缓倾斜的时候,令公鬼扑到半夏和鬼笑猝身边,努力用两只手臂各抱起一个,然后挪到倾斜平台上倾的一边。她们全都睁大眼睛盯着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令公鬼没时间和她们闲扯。

    倾斜的木塔已经在颓倒,压断许多树枝,令公鬼几乎要以为他们立刻就会摔碎脑袋了。

    令公鬼用手抓住的木栏杆猛地折断,地面迎了上来,将他肺里的空气全部压了出去。随后就是两个女人撞在他身上。黑暗立刻占据了他的视野。

    过了良久,令公鬼才恢复知觉,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把我们像石块一样连根拔起,然后又把我们随手扔下。”这是鬼笑猝的声音,她的语音低沉,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令公鬼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脸上滑动。“你已经拿走了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你必须还给我们一些什么,一些未来。我们需要你。”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我还不会死

    在令公鬼脸上移动的东西放缓了,变得更加轻柔。“我需要你,不是为了我自己,你会知道的。是为了仪景公主。她和我之间的义务关系仍然存在,我会把你交给她。我会的。如果你死了,我会把你的尸体带给她!如果你死了————!”

    令公鬼猛地睁开眼睛,片刻之间,他们只是彼此瞪视着,鼻子几乎碰在一起。鬼笑猝的脸颊上出现了一处紫色的瘀肿,头发散乱不堪,披巾也不见了。她急忙直起身,折起一块沾着血污的手巾,用相当大的力气擦拭着令公鬼的前额。

    “我还不会死。”令公鬼对鬼笑猝说,不过他自己并不确定。虚空和阳极之力自然都已经消失。只是想想又失去它们也让令公鬼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这次阳极之力没有将他的思维彻底冲刷成空白,完全是他的好运。想到又要抓住真源,令公鬼不禁又呻吟了一声。没有了虚空的阻隔,他彻底地感觉到身上的每一丝疼痛,每一处瘀肿和伤口,如果不是疼得这么厉害,疲倦可以让他立刻就陷入沉眠。虽然他知道自己还不能睡觉,在很长时间内都不能。

    将一只手伸进长衫里,令公鬼摸索着肋侧,然后偷偷地在中衣上将指尖的鲜血擦净,才把手抽出来。像这样的跌落肯定会导致那个永不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那里的出血似乎不是很严重,但如果被枪姬众、半夏,甚至是鬼笑猝看见,她们一定会把他拖到纯熙夫人那里去进行治疗。

    但令公鬼现在有太多事要做,没有时间接受治疗————治疗的冲击绝对会猛烈如太阳穴被打了一棍————而且肯定还有许多更严重的伤患需要纯熙夫人治疗。

    咬紧牙关,压抑住另一声呻吟,令公鬼几乎没让鬼笑猝搀扶就站起身,然后立刻忘记了自己的伤痛。

    苏琳坐在附近的地面上。半夏一边为她包扎头上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用力地咒骂着自己不知道该如何用上清之气治疗。这名白发枪姬众不是惟一的伤患,也远远不是受伤最重的,到处都有穿着圣保衣的女人在用毯子盖住尸体,照料只是烧伤的同伴。

    那些被闪电烧伤的,此刻真可轻描淡写地用“只是烧伤”来形容。但除了半夏在不停地嘟囔之外,山丘上几乎可说是寂静无声,就连那些受伤的女子也只是在大大地喘着气。

    那座原木高塔已经完全失去原来的形状,有许多枪姬众被它砸断了手脚,或者是被飞溅的碎片割裂肌肤。令公鬼看见一名正被盖上毯子的枪姬众有一头像极了仪景公主的黄褐色秀发,脖子扭成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一双眼睛空洞地凝视着。

    令公鬼认识她。她是鬼怨长,第一批跨过龙墙、寻找当来下生弥勒尊的楼兰人之一。她也曾经为了令公鬼而前往海门通,现在,她死了,同样是为了令公鬼。哎哟,你做得真不错,让枪姬众免受伤害,令公鬼苦苦地想着,实在是太不错了。

    令公鬼仍然能感觉到那些闪电,或者说是那些编织的残迹,那几乎就像刚才他自己的闪电在他视野中留下的黑影。他能追寻那些编织,虽然它们正在消退。让他惊讶的是,那些编织来自西方,而不是营地。那就不是万剑了。

    “幽瞳。”他确信这一点。是幽瞳在章嘉隘口发起那次袭击,并且操纵着侵袭晋城的水贼和盗匪,这件事也是幽瞳干的。令公鬼的嘴唇扭曲着,发出低沉又苛厉的耳语,“幽瞳!”直到鬼笑猝拉住他的手臂,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迈出了一步。

    转眼间,半夏也拉住令公鬼的另一只手臂。她们两个紧紧地抓着他,仿佛是想让他永远站在这里。“不要当一个彻底没救的榆木脑袋。”

    半夏被令公鬼回瞪的目光吓了一跳,却没有松开双手。她已经重新将那块棕色方巾在头上裹好,但显然只是用手指梳理了一下头发,并没有将凌乱的发绺抚平。她的衣服上也还沾满了尘土。

    “无论这是谁干的,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要等这么久,一直等到你精疲力竭才下手?因为如果他没能杀死你,你就会追过去,而现在的你是非常容易对付的,你连自己站着都很困难了!”

    鬼笑猝也没有放手的打算,她毫无畏惧地与令公鬼凶狠的目光对视着。“这里需要你,令公鬼,这里,朅盘陀王,你的宿命会要求你去杀死那个人,还是在这里照料这些被你带到这块土地上的人?”

    一名年轻的男楼兰人穿过枪姬众的人群跑了过来,他将束发巾围在肩膀上,手中的短矛和盾随着他奔跑的步伐轻盈地摆动着。看到令公鬼被两名女子拉着手臂,他大约会感到奇怪,但并没有因此而流露出任何表情。

    令公鬼又稍有些惊讶地看了木塔的废墟以及周围死伤遍地的枪姬众一眼,仿佛在猜测到底敌人来自何处。然后他将短矛插在令公鬼面前的地上,说道:“我是沙力,属于鄯善部族的郊狼氏族。”

    “我看见你了,沙力。”令公鬼以正式的口吻回答,但仍然被两名惟恐他逃走的女子紧紧拉住时,想要显得正式一些并不容易。

    “鄯善的尸尧派我捎讯息给朅盘陀王,东边的四个部族正在彼此靠拢,尸尧打算与沙达台会合,他也已经向鄂瑞发出会合的讯息。”

    令公鬼强行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同时希望身边的两名女子会以为他是因为这个讯息才扭曲了面孔。肋侧如同火烧般地剧痛了起来,他能感觉到鲜血正缓缓浸湿他的中衣。

    现在令公鬼已经没办法采取什么行动将鬼足缺逼向北方了,而且他也一直没看见突阕楼兰有崩溃的迹象。为什么戎卢和另外三名首领要聚在一起?如果他们要攻击他,这样做只能给他警告。

    但如果他们真的打算攻击他,尸尧、沙达台和鄂瑞的军队人数比那四个部族都要少。如果突阕还在前方坚持着,而那四个部族在这时冲破……

    在雨师城的方向,令公鬼能看到那片乌云已经因为失去半夏和鬼笑猝的控制而开始倾泻大雨,这对敌我双方都会造成打击。看现在这两名女子的情形,她们大约没办法继续控制那么遥远的雨云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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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