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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凯旋式

    城里的街道都铺着石板,有些石板宽阔得足以让十几辆大马车并排驰过,所有街道都笔直得如同刀裁,全都以标准的直角相互交叉。在城外连绵起伏的丘陵,到了城里完全被修砌成平直的石块台阶,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人们从平地堆砌起来的,就如同那些棱角分明的方形建筑物和那些仍然被鹰架包围、尚未完工的巨塔一样。

    人们簇拥在街道上,全都目光呆滞,双颊深陷,他们居住的地方只是一些凑合着搭起来的帐篷,甚至有许多人只能蜷缩着挤在露天的地上。雨师城人喜欢的暗色衣着、首门居民喜欢的亮色衣着和村民们的粗布衣服交杂在一起。

    就连巨塔旁的鹰架都挤满了人,从底层到顶端皆然,不过顶端的人们看起来很渺小。在令公鬼和枪姬众队伍经过的街道上,人们勉强为他让出一条路,等他们一通过,街道就重新被占满了。

    饥饿、困顿的人们如同一群绵羊挤在太小的羊圈里,看着他们,令公鬼的心中没有一丝愉悦,但他们都在向他欢呼。令公鬼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认识他,大约只是因为城门处军官的喊声被他们听见了。

    很快的,雷鸣般的喊声充满整条街道。枪姬众们不得不挤开人群,为令公鬼开出一条路。实际上,除了一声声“真龙大人”之外,令公鬼什么也听不清。但他看得出人们的心情:男人和女人们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清楚地看到他,便将小孩高高举起。从窗户里向外观望的人们挥舞着无数条围巾和头巾,周围的人们都向他伸出双手,努力想挤过枪姬众的人墙。

    为了能用指尖碰一下令公鬼的靴子,他们显然已经不再害怕厌火族人了。数以百计的人不停涌向令公鬼,难免会有一些钻进枪姬众人墙。

    实际上,有许多人摸到的是万剑,衣着光鲜的万剑看上去确实很像是个大人物。大约这些人认为真龙大人一定要比队伍前方这名穿红长衫的年轻人年长许多。不过,就连那些碰到屈重的靴子或马镫的人,也都是喜气洋洋地呼喊着“真龙大人”,同时被枪姬众用盾牌赶回人群里。

    闹出了这么大的骚动,张朗自然很快就出现在令公鬼面前,十二名低阶晋城贵族和五十名熊渠武~卫军用骑枪柄为他开出了道路。他是一个强健而瘦削的灰发男人,身上穿着上等云锦长衫,袖子上的条纹和袖口绢丝是绿色的。

    这名大君骑在马上的身姿挺直如剑,却又有着刚会走路就已经开始学习在马背上发号施令的人才有的那种轻松。他无视于自己脸上的汗珠,也不在意自己的护卫是否会踩到别人,对他来说,大约汗水比后者还更重要一些。

    曾经前往三丘求救的红脸贵族少爷江隆也在这支队伍里,他已经不像原先那么胖了,所以他的红条纹袖长衫仿佛是挂在了他身上。

    令公鬼在这群人里惟一认识的另一个人是肩膀魁梧、身穿绿长衫的唐疾风,在令公鬼的回忆里,这个人在海门通时很喜欢和马鸣玩牌。剩下的就都是一些老人了,他们和张朗一样不在意被自己挤开的人群,整支队伍里没有一个雨师城人。

    令公鬼点头之后,枪姬众才允许张朗策马走到他面前,但其它晋城人全都被她们挡在外面。大君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只有自己一个人走进她们组成的人墙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黑眼睛里立刻燃起一股怒火。张朗还在海门通时就非常容易发怒,这点令公鬼很清楚。

    人群的喧闹声随着晋城人的到来而减弱,当张朗坐在马鞍上僵硬地向令公鬼打恭时,围观的人们由欢呼转成了沉闷地窃窃私语。张朗用带着火气的目光瞥了鬼笑猝一眼,然后似乎决定对这个女人视而不见,就像他对那些枪姬众一样。

    “老天爷保佑您,真龙大人,您能来雨师城真是太好了。我必须为这些贱农向您道歉。我不知道您现在就要入城,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把他们都清理干净。我本来打算为您准备一场盛大的凯旋式,这样才符合转生真龙的身份。”

    “我已经有了一场凯旋式。”令公鬼说。面前的晋城人眨了眨眼。

    过了片刻,张朗才说道:“依您的吩咐,真龙大人。”他的语气说明他并没有弄清楚令公鬼的意思。“请您随我至王宫,我已经在那里为您安排了一个小小的欢迎会,恐怕这个欢迎会有些太小了,因为我不知道您现在会来,但即使如此,我保证————”

    “你现在安排的就可以了。”令公鬼打断他的话。张朗又向他作了个揖,同时给了他一个油滑的微笑作为回答。这家伙现在一脸谄媚,但目光里却闪烁着对令公鬼不识好歹的轻蔑与憎恨,他以为令公鬼根本看不出这些。

    令公鬼原本就让张朗轻蔑与憎恨,张朗蔑视令公鬼,因为令公鬼根本没有贵族血统;他憎恨令公鬼,因为令公鬼的到来让他失去了在这里的生杀大权,让他不再是最高的掌权者。相信真龙预言终会实现是一回事,因为它的实现导致自己的权力受到削减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苏琳在令公鬼下了命令后才允许其它晋城贵族骑马跟在万剑和屈重的旗帜后面,但这已经引起了一场小骚动。张朗原本打算让熊渠武~卫军再次把街道净空,但令公鬼只是断然命令他们跟在枪姬众后面。

    晋城士兵们听从了命令,他们在宽边头盔下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头盔上插着白羽毛的军官却不停地摇着头。大君脸上则露出一副纡尊降贵的微笑,但当他看见人群在枪姬众面前迅速向两侧分开时,笑脸立刻又僵住了。

    她们不必用棍棒敲出一条路来,张朗对令公鬼说,这全都是因为厌火族人残暴的名声。看到令公鬼没回答,他又皱起眉头。令公鬼注意到一件事:当晋城人跟在他身边时,欢呼声便没有再响起来。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天降真龙以救万民

    雨师城王宫位于城市里最高一座山丘的正中心,暗色的方形建筑显得巨大而稳重,实际上,王宫下方一层层平直的石阶很难让人想到那里面还有一座小山。

    高大的柱廊,离地很远的高窄窗户,灰色石塔立在一个个同心方形的四角,由外向内逐层升高。街道在这里变成一道长而宽阔的斜坡,一直通到一座青铜大门前。门后巨大的方形广场上站立着一排排晋城士兵,他们如同雕像般纹丝不动,钩镰枪都以同一个角度斜立着。在宫殿的露台上还站着更多的晋城士兵。

    枪姬众出现的时候,晋城士兵的队列有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就被一阵整齐的呼喊声取代了————“天降真龙以救万民!所有荣耀归于真龙大人和晋城!所有荣耀归于真龙大人和张朗大君!”如果看着张朗的表情,人们搞不好会以为这些喊声根本不是他事先安排的。

    当令公鬼下马的时候,一些穿着暗色制服的仆人从宫殿中跑了出来,手里端着雕金碗和白色木棉布巾,这是令公鬼看见的第一批来自雨师城王宫的雨师城人。紫电的缰绳也被另一些仆人接了过去。令公鬼借着清洗手脸让鬼笑猝独自下了马,以他现在的体力,如果他想扶鬼笑猝下马,他们两个都会跌在石板地面上。

    苏琳挑选了二十名枪姬众随她一起护卫令公鬼走进王宫,令公鬼很高兴她没有让所有枪姬众都围在自己身边,但他也希望沙木香、鬼雷勒和黎枫能不在这二十人里面。

    她们投在令公鬼身上的目光,特别是鬼雷勒,她是名深红色头发、瘦削但下颌粗壮的女人,比令公鬼大了将近二十岁。让他不得不一边送给她们一个安心的微笑,一边狠狠地咬紧了牙。

    鬼笑猝一定背着他和苏琳说了些什么。大约我对枪姬众莫可奈何,令公鬼将木棉手巾扔回给一名仆人,一边生气地想着,但如果连一个知道我是朅盘陀王的楼兰女人都找不出来的话,就真是没法说了!

    在从广场通往宫殿的灰石宽阶梯上,其它大君正在迎候令公鬼。他们都穿着各种颜色的云锦长衫,在袖子上装饰着彩色条纹缎带,靴子上镶嵌着各种白银装饰,很显然,他们事后才知道张朗已经单独出去迎接令公鬼了。

    脸长得像个芋头的北辰一直焦躁不安地嗅着一块喷了香水的手绢,他是个相当粗壮的男人,却奇怪地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冯有嘉涂了油的胡子让他的脑袋显得更加光可鉴人,他紧握着一双小号腊肉般的拳头,就在向令公鬼打恭时,仍然对张朗怒目而视。

    苏白茅的尖鼻子似乎正因愤怒而颤抖着。杨生稊有着在晋城很少见的大眼睛,他紧紧地抿着自己的薄嘴唇,直到它们几乎完全消失在嘴缝里。

    虽然黄离的窄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但也在无意中拉了几下自己的耳垂,他只有在怒不可遏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动作。

    只有长刀般细瘦的王用征没有任何情绪的表示,他总是能隐藏住自己的火气,直到他想让它们爆发出来。

    这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令公鬼在心中感谢着纯熙夫人教给他的那些课程。纯熙夫人曾经说过,绊倒一个傻瓜比打倒他要容易得多。

    令公鬼立刻紧紧握了握北辰的胖手,又拍了拍冯有嘉宽厚的肩膀,同时向黄离还以一个同伴间热情的微笑,又无声地向王用征点了点头,并伴随着似乎是别有深意的一瞥。至于苏白茅和杨生稊,他只是用冰冷苍白如冬日池塘般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就把他们完全忽略掉了。

    现在令公鬼要做的就是这些,他不能只是紧张地逐一扫视他们的眼睛和面孔,他们在进行权力游戏————权术游戏,这就是他们的全部生活。现在他们身处于雨师城人中间,也就是身处于眼神和暗语的海洋里,这只能让他们变得更加敏感。

    这些人全都知道令公鬼没理由对他们表示友谊,所以每个人都会怀疑他的问候是不是在向别人隐瞒什么。苏白茅和杨生稊显然是这些人里最感忧心的,但其它人却都在看着他们两个,仿佛这两个人是最值得怀疑的。

    大约令公鬼的冰冷实际上正是一种伪装,大约这种伪装只不过是误导。

    而令公鬼现在所想的是纯熙夫人会因为他的表现感到骄傲,还有谢铁嘴。他不知道这七个人此时此刻是不是在谋划对抗他,不过他觉得,即使是马鸣也不会打赌他们没有这样的图谋,他们拥有足够的权势干扰令公鬼的计划。

    即使没有别的原因,他们出于习惯也很有可能会这么做————他们以前就是如此。现在令公鬼已经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不安的种子,只要悉心照料这些种子,他们就会花费更多的精神去彼此窥视,同时还要提防被别人窥视,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有什么精力来打扰令公鬼了。

    他们甚至有可能在忙乱中依照令公鬼的命令去行事,当然,这点对他们来说可能期望过高了。

    看到万剑讽刺的笑容,令公鬼心中的得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更糟糕的是,鬼笑猝正用惊讶的眼光看着他。鬼笑猝也去过海门通,她知道这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以及为什么令公鬼会把他们派到这里来。我只是在做我必须做的事,令公鬼有些厌烦地想着,同时希望这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进去吧!”令公鬼的声音比他想要的更加尖锐。七名大君都打了个冷颤,仿佛突然想起他是什么人。

    当令公鬼踏上台阶的时候,大君们都想簇拥在令公鬼周围,但除了允许张朗在前面引路之外,其它所有人都被枪姬众组成的人墙挤了出去,大君们只能和万剑还有普通贵族们跟在后面。

    当然,鬼笑猝紧贴在令公鬼身边,而苏琳则占据了令公鬼的另一侧,黎枫、鬼雷勒和沙木香紧随在令公鬼身后。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欢呼

    令公鬼给了鬼笑猝一个责备的眼神,但鬼笑猝只是挑起眉弓,带着疑问的神情望着令公鬼,让令公鬼差点就以为她和这样的队列安排没有任何关系,差一点。

    宫殿的走廊里除了穿着暗色制服的仆人之外没有任何其它人,当令公鬼经过的时候,男仆会打恭到胸口贴膝盖的程度,女仆们也会以同样地恭敬行叩拜礼。但是当令公鬼进入太阳大厅时,他才发现雨师城贵族们并没有完全被驱逐出宫廷。

    “转生真龙驾临!”在镶嵌着以黄金铸成的日出图案大门里,一名白发男子以吟咏的声音高声说道。他的红色长衫上绣着蓝色的六芒星,表明他是张朗家族一名管家,在雨师城的日子让他变瘦了,长衫显得有些太大。“全体向真龙大人,令公鬼欢呼,所有荣耀归于真龙大人。”

    一片呼吼声立刻在这座大厅里腾起,一直冲上一百五十尺高的直角拱顶。“向真龙大人,令公鬼欢呼!所有荣耀归于真龙大人!光天圣人真龙大人!”吼声退去之后,大厅里显得加倍寂静。

    大厅里有许多方形大理石立柱,柱子上装饰着近乎黑色的深蓝色条纹。站在柱子之间的晋城人比令公鬼预期的要多。一排排晋城地方的男女庄主们穿着他们最好的礼服————尖顶挑花缂丝帽和条纹灯笼袖长衫、各种颜色的长裙、绢丝高领、与头部正合适的帽子上装饰着精致的刺绣、珍珠和小颗宝石。

    晋城人身后是穿着及膝深色长衫或是同样颜色长裙的雨师城人,胸口处有着数量不一的彩色横纹。横纹愈多,表示位阶愈高,但即使是从领口一直到腰际都是彩色横纹的雨师城人,也要站在位阶最低的晋城贵族身后。

    那些低阶晋城贵族的衣着刺绣只是黄色丝线,而非金线;衣着质料也是黄麻,而非云锦。很多雨师城男人,特别是年轻人,剃光了前额的头发,并在那里敷上了粉。

    晋城人仿佛都在期待些什么,但也伴随着一丝不安,雨师城人的面孔则像是冰雕一般。很难判断刚才那阵欢呼都是谁喊出来的,不过令公鬼怀疑后排中有许多人没开口。

    “这里有非常多的人一心希望能为您效劳。”张朗一边低声说着,一边带领令公鬼走过铺着蓝色地砖的大厅,大厅地板上有一个镀金绘制的日出图案。令公鬼走进这群人中间的时候,一阵叩拜礼和打恭形成的波澜立刻随着他的步伐扩散开去。

    对于张朗的话,令公鬼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响应。他们愿意为他效忠?不需要纯熙夫人的指导,令公鬼知道这些低阶晋城贵族想在雨师城获得更大的封地。毫无疑问,张朗等七人肯定已经暗示大约诺要分封他们某些土地了。

    在大厅末端,太阳王座被安放在一个深蓝色大理石基座的正中央,即使是气派的王座,仍然不失雨师城人一贯拘谨的风格。王座粗重的扶手因为镏金和金色丝幔而光彩熠熠,看上去完全是由朴实的直线条组成的,除了靠背顶端那个放射着波浪状光辉的朝阳。

    令公鬼早已经意识到这个王座是准备献给他的。鬼笑猝跟随他一同踏上通向王座的九层台阶,还有万剑————他的古彩艺人,他也可以登上高台。

    然而苏琳很快就将枪姬众部署在高台周围。她们拿着短矛,轻松地将张朗等多名大君挡在外面,挫败的神情出现在这些晋城人的脸上。大厅里变得异常安静,令公鬼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这个座位属于另一个人,”最后令公鬼说道,“而且,我在马鞍上坐了很久,不想再坐这么硬的座位了,给我拿把舒服的椅子来。”

    大厅中的寂静因为震惊而持续了一段时间,人群中逐渐响起窃窃私语。张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狐疑的神情,但立刻又被他压了下去。令公鬼看到他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万剑对这个人的估量很可能是对的。现在万剑正瞥着令公鬼,眼里闪烁着几乎无法掩饰的猜疑。

    一小会儿之后,那名穿着六芒星图案长衫的仆人气喘吁吁地跑上高台,在他身后,两名穿暗色制服的雨师城人抬着一把有云锦坐垫的太师椅。张朗的仆人一边指挥他们把椅子放好,一边忧心忡忡地偷眼望向令公鬼。这把椅子粗重的椅腿和靠背上也镀着平直的黄金线,但它与太阳王座比起来就毫不起眼了。

    在那三名仆人仍然一边深深鞠着躬、一边向后退去的同时,令公鬼已经将椅子上大半的垫子扔到一旁,带着感激的心情坐了上去。那根霄辰断枪被他横放在膝上,他小心地不让自己发出叹息的声音。鬼笑猝随时都在注意着他,他也看见黎枫不停地瞥着他和鬼笑猝,这更证实了他的怀疑。

    但令公鬼得暂时不管自己与鬼笑猝和黎枫的问题了,现在要对付的是台下这些人,他们正在等他说话,那种样子又像是期待,又像是畏惧。至少,如果自己说“蛤蟆”,他们一定会趴在地上蹦跳起来,令公鬼心想。他们大约不喜欢这样,但他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有了纯熙夫人的指点,令公鬼已经大致知道在这里自己必须做什么。有些事即使纯熙夫人不说,他也知道一定要做。如果现在站在他身边的是可以在必要时对他耳语提示的纯熙夫人、而不是等待着给黎枫发讯号的鬼笑猝就好了。但现在多等无益,城里所有的晋城和雨师城贵族一定都聚集在这座大厅里了。

    “为什么雨师城人要被挡在后面?”令公鬼大声说道。台下的人群中立刻发生一阵骚动,人们彼此交换着困惑的眼神,“晋城人是来援助雨师城的,但并不能因为这点就把雨师城人挤到后面去。所有人都要按照自己的位阶列队,所有人。”

    很难说清这番话让晋城人还是雨师城人更感震撼。张朗看样子仿佛是要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他身旁的六名大君更是如此,就连那个向来不动声色的王用征脸色也变得惨白。男子们摩擦着皮靴,小姐们拖拉着身上的裙子,但他们还是开始移动脚步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呼喊连天

    在两方阵营冰冷的对视中,贵族们重新排好了队列。现在站在前排的全都变成了彩色条纹铺满胸腹的雨师城人,只是在第二排有寥寥几名晋城人,七名晋城大君和两倍于他们数量的雨师城人一起站在高台下面。

    这些雨师城人的头发大多已经变成灰色,衣服上的彩色条纹从领子几乎延伸到膝盖。不过,“一起”这个词并不确切,他们分成了两群,彼此之间的距离隔了差不多有十尺远。

    两群人都凶狠地瞪着对方,似乎立刻就要向对方挥舞拳头,大声喊叫了。晋城人的目光中燃烧着怒火,雨师城人的还像原先一样冰冷,不过他们的每一只眼睛都没有错过令公鬼。雨师城人在审视令公鬼的时候,目光中出现了一丝解冻的迹象。

    “我注意到了雨师城头的旗帜,”等到大厅中恢复安静之后,令公鬼继续说道,“升起那么多晋城新月旗是应该的。没有晋城的谷物,雨师城人将无法再活着升起任何一面旗子;没有了晋城的剑,今天还活在这座城里的人,无论是贵族或平民,可能都已经成了突阕楼兰的奴隶,这是晋城应有的骄傲。”

    当然,这番恭维让晋城人都挺起了胸膛,他们用力地点着头,同时更加用力地微笑着。但那些大君们一定对这些话感到困惑,他们愣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挂起了笑容。相反,台下的雨师城人全都充满疑虑地彼此对看着。

    “但我不需要这么多我自己的旗帜,只留下一面真龙旗,挂在城里最高的塔上,让所有到这里来的人都能看见,把剩下所有的真龙旗都取下,换上雨师城的旗帜。这里是雨师城,日升旗必须在这里骄傲地飘扬,雨师城有她自己的骄傲。”

    大厅里突然爆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喊声,连墙壁似乎也随之震颤。枪姬众立刻握紧手中的短矛,苏琳飞快地打着枪姬众的手语,但已经被拉起的面纱很快又落回到颈侧。

    雨师城贵族们像刚才街上的人们一样尽情地欢呼,像首门人在节日中一样雀跃,挥舞着手臂。这次换成晋城人在一片喧哗之中无声地交换着眼神,他们并没有愤怒的表示,就连张朗也只是显露出犹疑不定的神情,也像北辰等其它晋城人一样,他把困惑的目光投向身边的高阶雨师城贵族。片刻之前,他们还是那么冰冷、严肃,现在他们却在为真龙大人而手舞足蹈,呼喊连天。

    令公鬼不知道这些人会如何解读他的言词,他相信,这些人对他的理解肯定不止是他表面的言词,特别是雨师城人。大约甚至有人能知道他真正的意思,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要应付这样的局面。

    令公鬼很清楚,雨师城人的冷漠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时候他们会爆发出别人预料不到的勇敢。尽管纯熙夫人尽力灌输给他一切知识,但她对这件事却语多保留,她只是强调过,如果这种冷漠被打破,随之出现的局面将是惊人的。确实很惊人。

    当欢呼声终于止歇时,贵族们开始向令公鬼立下效忠的誓言。第一个跪下的是张朗,他紧绷着面孔,以上天和救赎与转生的希望立誓,将忠诚地为令公鬼服务,听从他的命令。

    这是个古礼,而令公鬼希望今日在此地立誓的人之中,确实会有一些能被这个誓言所束缚。张朗立下誓言之后,亲吻了霄辰短枪的枪尖,然后立刻用拉胡子的动作掩饰自己面容的抽搐。

    在他之后是羌活小姐,她是个相貌清秀的中年女子,袖口上的深奇玉色绢丝遮住了她的双手,彩色条纹从她的高领上延伸到膝盖。她将双手放在令公鬼的双手之间,以清亮、坚定的声音立下誓言,她乐韵般的腔调和纯熙夫人颇为相像,黑眸里那种估量和审度的眼神也经常会在纯熙夫人的眼里出现,特别是在她看向鬼笑猝的时候。

    最后,她行了个叩拜礼,就退下了高台。下一个是北辰,他在说出誓言时不停地出汗。接下来是崔戍大人,他深陷的双眼露出探询的目光,他是少数几个剃去额前灰色长发的年老雨师城人之一。然后是王用征……

    随着这项仪式的进行,令公鬼逐渐感到不耐烦。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跪倒在他面前,雨师城人、晋城人、雨师城人……而他不得不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宣谕。

    纯熙夫人说过,这是必需的。在他的脑子里,真龙也说着同样的话。但对令公鬼来说,这只是在耽搁时间。他需要他们的忠诚,即使只是表面上的,这样他才能开始维护雨师城的次序,做完这件事之后,令公鬼才能把注意力转到幽瞳身上。

    我迟早会对付他的!我未来要做的事太多了,不能任由他躲在灌木丛里刺我的脚!他早晚会知道刺激龙的下场是什么!

    令公鬼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在走到他面前时都汗流不止,还不停地舔着嘴唇,发誓效忠时也都是结结巴巴的,因为他看不见燃烧在自己眼中的冰冷火焰。

    完成了早晨的梳洗之后,湘儿用毛巾擦干身体,不情愿地穿上一件干净的云锦衬衣。云锦不像木棉那么凉爽,虽然太阳才刚刚升起,但马车里的热气已经预示着另一个炎热白天的到来,而且这件衬衣的低胸领口让她怀疑自己只要大喘一口气,它就会掉落到自己脚边的地上。不过它至少是干爽的,不像她刚刚换下的那件一样被她睡觉时的汗水湿透。

    恼人的梦一直在湘儿睡觉时折磨着她。关于燕痴的梦总会让她从床上跳起来,而这也比她没有醒过来的时候要好;她还梦到瑶姬射向她的箭矢偏了方向;梦到那些先知的追随者们发动暴~乱,暴民们冲进百戏团;梦到他们永远地滞留在平陆,束手无策,因为再没有船会到这里来了;梦到他们终于到了独狐陈,却发现厉业魔母已经控制了那里;然后她又梦到燕痴,让她哭着醒了过来。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最好适应它

    当然,这些都只是因为她忧心过度,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三天,却没有一艘船出现。在连续三个闷热的白日里,湘儿都要被蒙上眼睛,站在那块被诅咒的木板前面,即使没有燕痴的威胁,光是这件事也够让人发疯了。

    话说回来,燕痴只是知道她们藏身在某个百戏团里,这并不意味着她能在平陆找到她们。除了聚集在这里的许多百戏团之外,这个世界的其它地方还有很多旅行百戏团。理性地分析无须担心的理由很容易,不过真的要做到不担心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为什么我会为半夏担心?将一根被劈开的小树枝在盥洗架上的一小碟苏打盐水里蘸了蘸,湘儿开始用力地刷起牙。

    几乎在每个梦里,半夏都会突然冒出来向湘儿叫喊,但湘儿不知道半夏是怎么出现在那些梦里的。

    实际上,担忧和缺乏睡眠并不是湘儿今早心情恶劣的全部原因,还有另外一些小事,只是它们都是很实际的事情。鞋里有一颗石头自然比不上被砍掉脑袋,但石头毕竟是实际存在的,斧头却不一定会立刻落到脖子上……

    湘儿最终总是免不了要看见镜中自己的模样。头发松垂在肩后,没有结成端庄的辫子,无论她怎么梳自己的头发,染在上面那种泛红的黄铜色总是让她厌恶。

    而且湘儿非常清楚,一套蓝色的裙装正铺展在她背后的床上,那种鲜艳的蓝色即使是匠民女子看了也会眨眼。它的领口像挂在墙钉上那件红艳裙装一样低,所以湘儿才要穿上这种晃晃身子就会掉下去的贴身衬衣。

    一件这样的衣服还不够————古冶子是这么认为的。白英正在缝制一件充满挑逗意味的黄色裙装,据说那上面还有镂空的条纹,湘儿不想知道什么条纹。

    至少那个家伙应该让我选择颜色,湘儿一边想着,一边更加用力地搅动着手里的树枝,或者是白英也行。但那个家伙自有主张,从来都不会征求别人的意见,这就是古冶子。他选择颜色的品位有时候甚至会让湘儿忘记那些衣服的低胸领子。

    我真该把它扔在他脸上!但湘儿知道,自己不会这么做。瑶姬总是喜欢穿着这种裙子到处炫耀,脸都不会红一下,这个女人和传说中的那个女英雄完全不一样!但湘儿并不会因为瑶姬就毫不反感地接受这种愚蠢的穿着。她不会与瑶姬有任何竞争,只不过……

    “如果你一定要做一件事,”湘儿咬着树枝,口齿不清地嘟囔着,“那么你最好适应它。”

    “你在说什么?”仪景公主问,“如果你要说话,请先把那东西从牙齿间拿开,那种呜噜声并不好听。”

    湘儿擦擦下巴,回头瞪了仪景公主一眼。仪景公主正侧身坐在自己的窄床上,将染成黑色的头发结成辫子。她已经穿上那条缀满小亮片的白裤子,还有那件在颈部有着褶皱花样的紧身衣,那种雪宋锦绸的质料实在是有些太透明了。

    同样缀着金属亮片的白色长衫还放在床上。仪景公主也有两套演出服,第三套正在制作当中,她的衣服全都是白色的,不过看起来并不素雅。“仪景公主,如果你要穿成这种风格,你就不该用这种姿势坐着,这种样子显得很放荡。”

    仪景公主赌气地瞪了湘儿一眼,不过还是将穿着软鞋的脚放回地上,然后用那种傲慢的方式扬起下巴,“我大概会在今天上午进城去走走,”她一边继续结辫子,一边冷冷地说着,“这辆马车很……闷。”

    湘儿漱了漱口,大声地将漱口水吐到洗脸盆里。这个车厢确实仿佛是一天比一天狭小了。大约她们确实应该尽量避开旁人的视线,这是她的主意,但现在她开始为这个主意感到后悔。

    三天时间里,除了演出之外,她一直和仪景公主待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她觉得日子仿佛是过了二十来天,或者是三个月,以前她从没意识到仪景公主有着一条多么刻薄的舌头。

    必须有一艘船到这里,什么样的船都行,湘儿会交出藏在砖炉里的每一枚铜钱,每一件珠宝,一切的一切,只要今天她能找到一艘船。

    “嗯,这样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对不对?但大约你可以进行一下练习,或者你很喜欢被这条裤子裹住臀部的感觉?”

    仪景公主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怒火,她仍然昂着头,用冰冷的语调说道:“昨晚我梦到了半夏,那时她跟我说到了令公鬼和雨师城,我担心那里出了什么事,尽管你可能根本不担心这个。说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说你正在变成一个只知道尖叫的悍妇。当然,我并不这么想,我觉得你已经和鱼贩婆差不多了。”

    “你最好,听我说,你这个捣蛋的小丫头!如果你不————”

    湘儿猛地闭上嘴,但仍然用力瞪着仪景公主,缓缓地吸着气,她努力迫使自己的声音恢复正常:“你梦到半夏?”

    仪景公主点了一下头。

    “她说起令公鬼和雨师城?”

    年轻的姑娘继续结着辫子,只是用夸张的样子翻起眼珠,表示自己的愤怒。

    湘儿松开紧抓在手里的红铜色头发,让自己不要去想该如何教这个他娘的锡城古国公主学习一些简单的礼貌。如果她们不能尽快找到一艘船……

    “如果你能想一想炫耀大腿以外的事,大约这会让你感兴趣————她也出现在我的梦里,她说令公鬼昨天在雨师城赢得一场巨大的胜利。”

    “我的两条腿大约有些暴露,”仪景公主高声说道,脸颊上出现了两片红晕,“但至少我没有露出我的————你也梦到她了?”

    她们很快就交换了梦中的状况,虽然仪景公主的舌头还像刚才那般毒辣;湘儿大约有充分的理由向半夏大喊大叫。仪景公主大约还在梦里向令公鬼炫耀了她穿着那套~紧身衣的模样————大约还不止这样。

    湘儿的评论可是实话实说。即使如此,很快她们就发现,在两个人梦中出现的半夏说了同一件事,于是她们就很难对这些梦表示怀疑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相信这个梦

    “她一直在说她是真的在我梦里,”湘儿喃喃地说,“但我以为这只是梦的一部分。”半夏跟她们说过,和某个人在他的梦中交谈是可能的,但她从没说过她能这样做。“为什么我要相信?我的意思是,她说她终于发现令公鬼一直拿着的一支矛是霄辰人的物品,这太荒谬了。”

    “当然,”仪景公主有些气恼地挑起一侧眉弓,“就像我们发现石榴和她的短毛猛犸一样荒谬,一定还有其它的霄辰流民,湘儿,难道他们不会留下几支矛吗?”

    为什么这女人的话里总是带着刺?“你倒是很相信这个梦。”

    仪景公主将结好的辫子甩到背后,然后又傲慢地昂起头:“我就是希望令公鬼会好好的。”湘儿哼了一声。半夏说过,令公鬼需要休息几天才能重新站起来,不过伤口已经得到了治疗。对面的女子还在说话:“根本没有人告诉过他,不能过度消耗自己,他不知道过度导引真气上清之气或者在疲惫时进行编织会让他丧命吗?这种危险对他就像对我们一样是存在的。”

    那么仪景公主是要改变话题了?“大约他不知道,”湘儿用甜润的声音对仪景公主说,“毕竟没有供男人们学习的白塔。”这让湘儿想到另外一些事。“你认为那真的是幽瞳?”

    仪景公主咬住舌头,将攻击湘儿的话咽了回去。她恼怒地瞥了湘儿一眼,然后暴躁地叹了一口气。“这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对不对?我们应该。考虑的是再次使用那枚戒指,不止是要和半夏见面,我们还有许多知识要学习。我学到的愈多,就愈了解自己有多么无知。”

    “不要。”湘儿并不真的以为仪景公主立刻就会把那枚戒指密炼法器拿出来,但还是向砖炉那里后退了一步。“不要在夜摩自在天里乱闯了,我们两人都不要,除非是要去和她见面。”

    仪景公主似乎并没注意湘儿在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这样做并不需要导引真气,我们不会泄露行踪的。”她没有看湘儿,但声音里仍然藏着刺。她一直认为她们可以使用上清之气,只要够小心,就湘儿所知,仪景公主曾经背着她这样做过。“我打赌,如果今晚我们之中的一个人去秦望石髓大厅,半夏一定会在那里。想一想,如果我们能在她的梦里和她说话,我们就不必担心会在夜摩自在天里碰到燕痴了。”

    “那么,你认为这是很容易学会的?”湘儿淡然地问,“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她没教我们?”

    湘儿的心思并不在这件事上,真正让她担忧的还是燕痴。仪景公主知道这个女人是危险的,但这就像她知道一条毒蛇是危险的一样,仪景公主只是知道而已,但真正被这条蛇咬过的是湘儿。即使没有燕痴,如果能不进入梦的世界就进行交流,确实也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

    但不管怎样,仪景公主还是没理会湘儿。“我很疑惑,为什么半夏一再强调我们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听起来没什么道理。”她担忧地咬紧了嘴唇。“我们还有一个理由要尽快和她取得联系。她最后一次和我说话的时候,刚说到一半就消失了,我记得那时她突然显得非常惊讶,而且还很害怕。”

    湘儿深吸了一口气,将两只手紧压在胸前,想抑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最后,她终于用比较平静的语气问了一声:“燕痴?”

    “当然不是,你的想法倒真是精彩!不,如果燕痴能进入我们的梦,我觉得我们早就知道了。”仪景公主微微地哆嗦了一下。她毕竟还是清楚燕痴有多么危险。“不管怎样,看上去并没有发生这种事,半夏很害怕,不过还没有害怕到那种程度。”

    “那么大约她并不是遇到危险了,大约……”湘儿强迫自己放下双手,她恼怒地抿紧嘴唇,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在对谁生气。

    她们应该将那枚戒指好好收起来,只有在与半夏见面时才使用它,任何冒险进入梦的世界的行动都有可能让她们遇到燕痴,保持距离才是上策。湘儿已经在她面前一败涂地。每次想到这个,湘儿都会忿恨满胸,但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半夏现在需要帮助,大约她们能帮上半夏的机会不大,大约燕痴很可怕,但大约她们能做些什么。半夏说,另一名弃光魔使正在像燕痴追杀她们那样追杀着令公鬼,雨师城与龙墙的袭击已经让人草木皆兵。湘儿不知道自己能为令公鬼做些什么,而对于半夏……

    有时候,湘儿觉得自己已经忘记她是为什么才会离开红河————她是为了保护陷入鬼子母罗网的同村年轻人,他们比她小不了几岁,但她是思尧村的禁魇婆。

    当然,现在村里的女事会一定已经选出一名新的禁魇婆,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需要对思尧村、对她的村民负责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依旧是一名禁魇婆。

    一开始,湘儿是要保护令公鬼、半夏、马鸣和子恒免受鬼子母伤害,后来她变成要帮助他们活下来,最后,无数其它的需要淹没了她最开始的目的。她刚刚进入白塔的时候,一心想着学习到足够的能力,打垮纯熙夫人,后来却变成了如饥似渴地学习治疗技能。

    湘儿原来一直痛恨鬼子母随意控制别人的生活,现在却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名鬼子母。不,她并不是真的想成为鬼子母,但只有这样,她才能学到更多知识。所有事情都变得像鬼子母的罗网那样混乱,她自己也被编进了这张网里,不知道该如何逃脱。

    我还是我,我要帮助他们,尽我所能。

    “今晚,”湘儿大声说道,“我要使用那枚戒指。”她坐在床边,开始穿袜子。厚黄麻袜并不适合这样的天气,但至少她一部分的穿着可以保持端庄,厚实的黄麻袜,厚实的鞋子。瑶姬会穿上浮花鱼口缎软鞋,薄纱丝袜,那种感觉一定很凉爽。

    湘儿生气地将这个想法赶出脑海:“我只是要看看半夏是不是在海门通里,如果她不在,我就回来,在定好的下次见面日期之前,我们不能再使用那枚戒指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他迟早都会来的

    仪景公主看着湘儿,眼睛眨也不眨,这让湘儿觉得脚上的袜子更不舒服了。这女人一言不发,但她冰冷的目光却暗示出湘儿可能在说谎,至少湘儿看来是如此。

    湘儿确实不禁想到睡觉时可以不让戒指碰到自己的皮肤,毕竟她没有什么理由相信半夏今晚一定会等在秦望石髓大厅,但她绝对没有认真考虑过要这么做,这个想法只是下意识地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但即使是这样,湘儿也很难正视仪景公主的眼睛。她在害怕燕痴,但承认这点依然让她感到痛苦。

    我会做我必须做的事。湘儿用力压下心中的悸动。当她将衬衣放下,让下摆挡住那双黄麻袜时,湘儿已经迫不及待要穿上那件蓝裙装,走进马车外的炎热中了,因为那样她至少可以躲开仪景公主的眼睛。

    仪景公主刚刚帮湘儿扣好背后的小钮扣,她一直嘟囔着没有人帮她穿衣服,仿佛穿裤子也需要别人帮忙似的。马车门突然猛地打开了,一阵热浪立刻冲进车厢里。湘儿惊讶地跳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看到站在台阶上的是瑶姬而不是古冶子,她立刻装成是在调整胸口领线的样子。

    瑶姬比湘儿高出许多,穿着和湘儿一样的锭青色裙装。她抚平了裙子在臀部的褶皱,将黑色的粗辫子绕过赤裸的肩膀拉到身前,然后饶有兴味地嬉笑道:“如果你想吸引别人的目光,不必玩那些小把戏,那太明显了,只要深呼吸就好了。”她一边说还一边示范着,又看着湘儿紧皱眉头的表情笑了起来。

    湘儿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几乎已经不认为自己应该为发生在瑶姬身上的事而有罪恶感了。温去疾大约会很高兴能甩掉这个女人呢!而且瑶姬还可以随意处置自己的头发,不像她要把头发染成这种奇怪的颜色,不过这不是湘儿看她不顺眼的原因。

    “舞凤,在我们红河也有一些和你一样的人,比如武眔,她能说出每一个商人保镖的名字,而她对他们来说绝对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瑶姬微笑的面容变得僵硬了:“我也曾经认识过一个像你一样的女人,上官瑟娜总是睥睨男人,一个不小心看见她裸泳的可怜家伙还被她判了死刑。她甚至一直都没有接过吻,直到林白羽从她那里偷了一个吻。你会认为她从那个时候才第一次认识了男人,因为她开始热情如火,一发不可收拾,林白羽为了躲避她,不得不逃进深山里生活。小心第一个吻你的男人,他迟早都会来的。”

    湘儿握紧拳头,向瑶姬走近一步————或者她是想这样做的————不知怎么回事,仪景公主高举着双手,出现在她和瑶姬之间。

    “你们两个都立刻停下来!”仪景公主用同等严厉的目光看着两个人,“李嬷嬷总是说:‘等待会让男人变成谷仓里的熊,让女人变成麻袋里的猫。’但你们也不用现在就伸爪子互相乱抓!我已经受不了了!”

    让湘儿惊讶的是,瑶姬红着脸,闷闷不乐地低声道了歉,当然,她道歉的对象是仪景公主。瑶姬选择听从仪景公主的命令,她并不需要掩饰这一点,但这三天的酷热显然对她和仪景公主都有着同样糟糕的影响。

    而湘儿自己则用最冷的目光瞪了公主一眼。湘儿觉得自己在这种笼居中好歹还算维持了一个比较平稳的情绪,但仪景公主显然没有做得像她一样好。

    “现在,”仪景公主依然用那种冰冷的语气说道,“你这么像公牛一样冲进来是因为很有必要,还是仅仅因为你忘了敲门?”

    湘儿张开嘴,想说些关于猫的话。只是一个温和的提醒,但瑶姬抢在她前面说话了,虽然箭手的声音显然比湘儿想象的更紧张。

    “谢铁嘴和李药师从城里回来了。”

    “回来了!”湘儿喊道。瑶姬瞥了她一眼,然后又转头看着仪景公主。

    “不是你派他们去的?”

    “我没有。”仪景公主冷冷地说。

    仪景公主说完就走出马车,瑶姬紧随在她身后。湘儿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好一边嘟囔着,一边跟了上去。仪景公主最好不要忽然认为她自己成了发号施令的人,湘儿还没原谅她那种暴露的穿着呢!

    车厢外的干热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然而太阳的下沿还贴在围住场地的帆布墙上。还没等湘儿走下马车的台阶,汗水已经从她的眉间冒了出来,但这次她的脸色没有任何改变。

    那两个男人坐在火堆旁的三腿凳子上,脏乱的头发和衣服仿佛是刚从土里滚出来的一样。谢铁嘴将一块布压在头上,一股红色的细流还挂在那块布的下面,他的一侧脸颊上全都是干结的血痂,就连白色的长胡子也被染红了一边。

    李药师的眼睛旁边鼓起一个鸡蛋大小的瘀肿,他握着那根带结木杖的手上粗略地裹了一条染血的绷带,那顶可笑的锥形红帽子戴在他的脑后,看上去像是被踩扁了。

    听帆布墙场地中传来的声音,管马人已经在清理笼子了。石榴肯定在她的短毛猛犸那里,其它人都不会靠近那些巨兽,不过马车营地里还算平静。

    张唐正叼着他的长柄铜烟锅,帮白英准备他们的早餐。一对昆仑兄弟正在和那个名叫清芷的百戏演员一同研究着某样装备,而阿班和阿金两人则正在跟两名从逢丑父那儿雇来的女杂耍演员窃窃私语。

    古冶子一共从那个百戏团中雇用了六名杂耍演员,她们宣称自己是慕容六姐妹,虽然彼此肤色与瞳色的差异比昆仑兄弟还大。其中两姐妹与阿力和高渠弥在一起,一人蓝眼白发,另一人的肤色却几乎和瞳色一样黑。

    大家都已经穿上了演出服装,男人们赤裸着胸膛,穿着五颜六色的裤子;清芷穿着紧身背心和红色薄纱;白英穿着高领裙装,上面缀了许多绿色亮片。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你就不能少管一些吗

    谢铁嘴和李药师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幸运的是,没有人认为应该过来询问一下他们的状况。大约是因为他们那副颓丧的坐姿————他们都垮着肩膀,眼睛盯着靴底的地面。毫无疑问,他们知道湘儿会用舌头剥了他们的皮。湘儿确实有这种打算。

    但仪景公主一看到他们的样子,立刻大惊失色地跑过去,跪在谢铁嘴身边。刚才她脸上的那股怒气全都消失了。“出了什么事?哎哟,谢铁嘴,你可怜的脑袋,一定很痛吧!我没办法帮你。湘儿会带你进马车,为你治伤的。谢铁嘴,你这种年纪不能再受这么重的伤了。”

    谢铁嘴恼怒地推开仪景公主,同时还要注意固定住头上的敷布。“不用管我,孩子,我以前摔下床时受的伤比这个还严重,你就不能少管一些吗?”

    湘儿并不打算进行什么治疗,尽管她已经愤怒得足以导引真气了。她双手叉腰站在李药师面前,用不容辩驳、要对方立刻从实招来的语气说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告诉我一声就偷偷溜出去?”

    她这也是要让仪景公主知道有权力发号施令的是谁。“如果你的喉咙被割开,而不止是在眼睛上多了个包,我们又怎么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你们没有理由溜出去,没有理由!我已经安排好找船的事了。”

    李药师抬头瞪了她一眼,将帽子推到额头上。“安排好了?所以你们三个才这么大摇大摆地————”谢铁嘴来回摇晃着发出响亮的呻吟声,李药师立刻闭上了嘴。

    老说书先生一边大声嚷嚷着自己的伤口早就不疼了,现在就连参加摔跤比赛也没问题,一边制止着仪景公主喋喋不休的询问,同时意味深长地偷瞥了李药师一眼,他显然以为女人们都没看见。

    湘儿用危险的眼光瞪着这个皮肤黝黑的晋城人,一心想要知道这个男人认为她们在大摇大摆地干什么。

    李药师却只是用严肃的口吻说:“我们这次出去是应该的。平陆就像是一大块被冉遗鱼群围住的鲜肉,每条街巷里都塞满了暴徒,他们在捕猎魔尊的爪牙和所有不向先知————即真龙代言者欢呼的人。”

    “那是三个时辰以前开始的,在靠近河边的地方,”谢铁嘴插话进来。仪景公主这时正用一条蘸湿的毛巾为他擦脸,让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显然正在竭力不去理会仪景公主无休止地唠叨。

    湘儿听到仪景公主不止一次用又怜又恼的语气说着“老傻瓜”和“一定要有人照顾你,不能让你把命都丢了”。

    而谢铁嘴则是对湘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那是怎么开始的,我听到他们在咒骂鬼子母、白袍众,还有黑水修罗。他们全部人都骂了,就差霄辰人,如果他们知道这个名字的话,一定也会开骂的。”仪景公主用力按了按,让他退缩了一下。“最后我们自己也陷了进去,反而没查出东西来。”

    “着火了!”瑶姬说。张唐和他的老婆注意到瑶姬的动作,站起身,担忧地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在城镇的方向腾起两股黑烟。

    李药师站起身,毫不退让地盯着湘儿的眼睛:“是离开的时候了,现在我们大概也不用害怕燕痴会找到我们,到处都是拼命逃难的人群。再过一个时辰,那里就不会只有两处地方失火,而是会有五十处。如果我们被暴徒撕成碎片,也就不必躲开燕痴了,那帮暴徒在毁掉城镇之后就会向这边来。”

    “不要说出那个名字!”湘儿厉声说道。这么说的时候,她朝仪景公主皱了皱眉,而那个姑娘根本没看见。让男人知道太多永远都是个错误,虽然李药师是对的。“我会考虑你的建议,李药师,我讨厌毫无原因的逃跑,更不希望在我们离开之后这里却来了一艘船。”

    李药师瞪着湘儿,仿佛湘儿已经疯了。虽然仪景公主用一只手捧住了谢铁嘴的下巴以便擦洗,但说书先生还是摇了摇头。这时,一个穿过马车的身影让湘儿的眼睛一亮。“大约船已经来了。”

    乐净绘着火红色眼睛的眼罩、脸上的伤疤、秃头上的顶髻和背后的大剑让张唐和昆仑兄弟向他点了点头,清芷却哆嗦了一下。他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来营地一趟,但一直没有带来过有用的讯息。现在他的出现一定意味着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像平时一样,他一看见瑶姬就朝她笑了笑,然后转动着他的独眼,有些夸张地盯着她暴露的胸口。也像平时一样,瑶姬向乐净还以笑容,并慵懒地上下打量着他。只是这一次,湘儿完全不在乎他们的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妥。“有船了吗?”

    乐净的笑容退去。“有了一艘该……船,”他边说边皱紧了眉头,“如果我能让你们平安到达那里的话。”

    “我们知道发生暴~乱了,十五名北宁人肯定能保护我们的安全吧!”

    “你们知道发生暴~乱了。”乐净喃喃地说着,转头看了谢铁嘴和李药师一眼,“你们火烧……你们知道令公鬼的人正在街上和白袍众作战吗?你们知不知道他该……他已经命令他的人用火和剑占领奇肱国?已经有几千人跨过那条该……啊……那条河了。”

    “大概吧!”湘儿坚决地说,“但我认为你会信守承诺,你说过会遵从我的命令,你可别忘记这点。”她稍微在“我的”二字上加强了一点语气,同时别有用意地看了仪景公主一眼。

    仪景公主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拿着满是血渍的手巾站起身,把注意力转向乐净。“一直都有人告诉我,北宁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战士。”她原先像剃刀一样锋利的声音,突然变得像云锦和蜂蜜一样柔滑甜润,“我在小的时候听过许多北宁勇士的故事,”她将一只手放在谢铁嘴的肩膀上,但眼睛还是望着乐净,“我还记得那些故事,我希望我能一直记得它们。”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一场暴动

    瑶姬走到乐净身边,伸手按摩乐净的颈后,同时直视着他的双眼,乐净眼罩上那个恶狠狠的红眼睛似乎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守卫了妖境三千年,”她温柔地说。温柔,两天来,她从没对湘儿这样说过话!“三千年岁月,无论流多少鲜血,也绝不会后退一步。大约已经不再是安花杮,或者是法章,但我知道你能做得到。”

    “你在干什么,”乐净咆哮道,“唠叨他妈的边境国历史吗?”说完这句话,他立刻有些畏缩地望了湘儿一眼。湘儿已经告诉过乐净,要把话里所有的脏字都拿掉,但这种要求对这名北宁人来说显然太严苛了。湘儿认为瑶姬当然不应该为了这个就朝她皱眉。

    “你们能和她们谈谈吗?”乐净指了指谢铁嘴和李药师,“她们竟然想这么做,真是火……傻瓜。”

    李药师挥了挥双手,谢铁嘴则笑出了声。“难道你曾见过能听进去道理的女人吗?”说书先生说道,立刻又猛哼了一声————仪景公主将压住他伤口的布巾撕下来,用大约是有些过大的力量擦拭着他裂开的伤口。

    乐净摇了摇头:“嗯,要陷进去的话,总是会陷进去。但是记住一点:令公鬼的人找到了一艘船————水蛇号,或者是类似的什么名字,它刚刚靠岸不到半个时辰,又落入白袍众的手里,这场小动~乱也是因为这个开始的。坏消息是白袍众仍然占据着港口。更糟的是,令公鬼似乎已经忘记了那艘船,但是他懒得一一吩咐所有的信众也跟着他一起忘记。我去找过他,他好像完全没听说过任何关于船的事,只是不停地谈论着要吊死所有的白袍众,让奇肱国跪伏在真龙脚下,否则他就把那个地方烧成焦土。在河边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大约那里现在还在打,能让你们安全地从那些暴徒中走过去并不容易,但如果那里还有战斗,我就更没办法做出任何保证了。而且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把你们带到一艘白袍众手中的船上去。”他长长地一呼一吸,用满是伤疤的手抹去额头的汗水。这么长一段不带脏字的演说,肯定费了他不少力气。

    湘儿此刻本来大约会同情乐净的用字遣词,但是她已经因为这个讯息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定只是巧合。苍天啊,我是为了要找到一艘船,但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不该是这样的!

    湘儿不知道为什么仪景公主和瑶姬会用那种毫无表情的目光看着她,她们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但她们一定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而三个男人只能皱起眉互相交换着询问的眼神,显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湘儿觉得她应该为此而感谢一下苍天,他们确实不该什么都知道。这一定是巧合。

    这时,一个男人穿过马车走了过来,湘儿很乐意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这让她有理由躲开仪景公主和瑶姬的目光。但看清楚走过来的人是楚狂,她的心立刻沉到了脚底下。

    楚狂穿着一件朴素的棕色长衫和一顶挑花缂丝扁帽,没有穿他的白色罩袍和光亮的盔甲,但佩剑还挂在腰间。

    楚狂以前从没来过这处营地,他的面孔很快就在马车间引起相当有戏剧性的效果。清芷不自觉地向他走了一步,两名苗条的百戏演员也半张着嘴靠了过去。

    昆仑兄弟完全被忘记了,他们只好皱着眉头,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连白英也在看到他的时候慌忙整理着身上的裙子,直到张唐从嘴边拿开铜烟锅,说了些什么,白英便走到张唐所坐的凳子旁,笑着把张唐的脸靠在自己丰满的胸脯上,但她的视线仍然越过男人的头顶,一直跟随着楚狂。

    湘儿毫无心情去欣赏楚狂的俊美容貌,她的呼吸没有半点急促。

    “是你干的,对不对?”还没等楚狂走到她面前,她问道,“你控制了水蛇号,为什么?”

    “是灌灌号,”楚狂纠正了湘儿的错误,同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湘儿,“是你要我为你找一艘船的。”

    “但我没有要你引发一场暴动!”

    “一场暴动?”仪景公主插嘴说,“那是一场战争,一场侵略,全都是一艘船引起的。”

    楚狂平静地答道:“我已经答应了湘儿,妹妹,我最重要的责任就是确保你能安全返回玄都,当然,还有湘儿。拜火教众迟早要和这个先知开战。”

    “你就不能把有船的讯息告诉我们就好吗?”湘儿虚弱地问。男人总是有他们自己的想法,有时他们这种独断专行的风格确实让人感到羡慕,但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当初应该听听仪景公主对这个男人的评价。

    “我不知道这个先知想要一艘船干什么,但我不认为他们是为了让你们顺流而下才占船的。”湘儿听到这里,不禁哆嗦了一下。“而且,我在那艘船卸货时替你们给了船长船钱,然后我留下两个人看着那艘船,免得他偷溜掉。半个时辰之后,一个看船的人跑来告诉我,他的同伴已经死了,先知强占了那艘船。你为什么心烦?你们需要一艘船,我已经为你们找到了一艘。”楚狂皱起眉,看了谢铁嘴和李药师一眼。“她们怎么了?为什么一直挤眉弄眼?”

    “女人。”李药师只说了这么一声,就被瑶姬拍了一下后脑。他抬头瞪了瑶姬一眼。

    “马蝇要叮你。”箭手嬉笑着说。李药师调整了一下歪了的帽子,生气的眼神变成了不确定的样子。

    “我们可以在这里坐上一整天,讨论谁对谁错,”谢铁嘴淡然地说,“或者我们可以到那艘船上去,既然船费已经付了,大概也要不回来了。”

    湘儿又哆嗦了一下。无论谢铁嘴这么说的用意为何,她知道自己是怎么理解这段话的。

    “现在到河边可能会遇到危险。”楚狂说,“我穿上这身衣服是因为拜火教众此时在平陆已经不受欢迎了,然而那些暴徒可能会伤害任何人。”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你们两个

    楚狂犹疑地看了一眼白发白须的谢铁嘴,和看上去比谢铁嘴好不了多少的李药师————尽管蓬头垢面,这名晋城人也愤怒得想老拳相向————然后转向了乐净:“你的朋友在哪里?在我找到我的人之前,即使多一把剑也好。”

    乐净的微笑显得相当凶恶,很显然的,他对楚狂的好感并不比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来得多。“他会来的,大约还会多一两个人,我会把她们护送到码头的,如果你的白袍众能守住那里的话。如果不行,也不要紧。”

    仪景公主张开嘴,但湘儿立刻就说道:“够了,你们两个!”仪景公主想再试试她甜润的嗓音。这个办法大约会有用,但她现在只想找个借口骂人,任何借口都行。

    “我们需要尽快行动。”湘儿知道,自己原来应该考虑一下让两个疯子去完成同一个任务是否会造成某些意外。“乐净,尽快集合你所有的人。”乐净想告诉她,他们已经等在营地外了,但湘儿没有容他开口。他们全都是疯子,他们两人都是,所有的男人都是疯子!“楚狂,你————”

    “起来!”古冶子的喊声打断了湘儿的话。百戏团主一瘸一拐地跑过马车,脸上还有一块瘀伤,红披风已经脏污破损了,看来,今天早晨不是只有谢铁嘴和李药师进城去了。“阿力,去告诉管马的,立刻准备好车队!我们只能放弃那些帆布篷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古冶子的面孔扭曲了一下:“但我要在半个时辰内上路!深香、瑰安,把你们的姐妹都拖出来!把所有还在睡觉的人都叫醒,如果他们在洗漱,就叫他们立刻穿好脏衣服,否则就光着身子出来吧!快点,除非你们准备宣誓效忠先知,并向奇肱国进军!齐员外和他半数的演员已经丢了脑袋;逢丑父和她的十几名演员因为速度太慢而被抽了鞭子!快点!”这时候,除了湘儿马车外面的人之外,营地里所有的人都开始忙乱起来。

    古冶子拖着瘸腿跑到湘儿一群人面前,用警戒的眼光打量着楚狂和乐净,虽然他以前见过这个独眼男人不止一次。“煜月,我觉得和你谈谈,”他低声说,“单独谈谈。”

    “我们不会和你走的,古冶子大爷。”她对古冶子说。

    “单独谈谈。”古冶子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向一旁拖去。

    湘儿回头想叮嘱其它人不要来阻止他们,却发现并没有这个必要。仪景公主和瑶姬飞快地跑向了被帆布墙围住的场地,那四个男人只是瞥了她和古冶子一眼,就聚在一起聊了起来。湘儿重重地哼了一声,真是一帮好男人,看见一名女子被强行拖走,却连问也不问一声。

    湘儿挣脱开手臂,大步走在古冶子身边,在腿上来回摆动的云锦裙子更加增添了她的不悦。“我猜你是想要钱了,反正现在我们要走了,好吧,你会得到那些钱的,一百瓜子金。但我觉得,我们要留下的马车和马匹也应该值些钱。还有,我们肯定为你增加了不少观众,林染和李药师的走高索、我被射的那些箭、谢铁嘴————”

    “你以为我觉得要金子,女人?”古冶子转过身直视着她,“如果我真的想要金子,我在过河的第一天就会向你们要了!我要过吗?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尽管不愿意,湘儿还是后退了一步,她用力将双臂抱在胸前,想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却立刻又后悔这么做了————这个姿势让她暴露出更多的胸部。但她仍然顽固地抱着手臂,不想让古冶子以为她在害羞,尤其在她真的感到害羞的时候。

    让湘儿感到惊讶的是,古冶子仍然只是望着她的眼睛。大约这个百戏团主真的是病了,以前古冶子从没放弃过窥看她胸部的机会。如果古冶子对前胸和黄金都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要瓜子金,那为什么你要和我单独说话?”

    “我在从城里回来的路上,”古冶子缓缓地说着,向前走了一步,“我一直在想,现在你终于要走了。”

    湘儿拒绝继续后退,虽然古冶子几乎已经碰到了她的身子,至少他依旧只是凝视着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你在逃避什么,煜月,有时候,我几乎相信你的故事了。至少,林染肯定有贵族的气质,但你绝对不是一名贴身侍女。最近这几天里,我几乎以为你们就要互相抓着头发,滚在地上厮打一番了,或者舞凤也会和你打一架。”一定已经在湘儿的脸上看见了什么,所以古冶子清清喉咙,加快了说话的速度:“重点是,我能找别人作舞凤的靶子。你尖叫得是那么美妙,任何人都会以为你是真的在害怕,但————”

    古冶子又清清喉咙,后退了一步,用更快的速度说:“我觉得说的是,我希望你能留下来,这个世界很大,有上千座城市正等着我们去做表演。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无论是谁在追你,他都不会找到你,有几个还没渡河的卿和逢丑父的人已经跟了我,古冶子的演出将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演出。”

    “留下?我为什么要留下?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们只想去海丹,现在也没有任何改变。”

    “为什么?当然是留下来和我一起养育几个孩子。”古冶子一把握住湘儿的双手,“煜月,你的眼睛吸走了我的魂魄,你的嘴唇点燃了我的心,你的肩膀让我的脉搏加速,你的————”

    湘儿急忙打断他的话,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说:“你想和我成亲?”

    “成亲?”古冶子眨眨眼,“嗯……唔……是的,是的,当然。”他的声音恢复了力量,同时他将湘儿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我们会在我们到达的下一个城市中举行婚礼,我从没要求过别的女人嫁给我。”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你有胆就试试

    “我非常相信这一点。”湘儿虚弱地说道,她用了一些力气才把两只手拉了回来,“我对此很感荣幸,古冶子大爷,但————”

    “古冶子,煜月,叫我古冶子就好。”

    “但我必须拒绝你,我已经和别人订婚了。”是的,从某种角度来讲,湘儿说的没错,孔阳大约认为他的玺戒只是一件礼物,但她并不这么想。“而且我要走了。”

    “我真该把你捆起来,扛着你一起逃走。”古冶子用他的披风耍了一个花式,却因为披风上的脏污和破损而显得不那么好看。“只要再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忘掉那个家伙的。”

    “你有胆就试试,我会让乐净把你变成几段烂木头。”这种威胁似乎没能让这个蠢男人有所退缩,湘儿用一根手指狠狠戳了一下他的胸口。“你不了解我,古冶子,我的一切你都不了解。你小看了我的敌人,他们会剥掉你的皮,再让你在自己的骨骼上跳舞,而且这已经算是你得感激的好运了。现在我要走了,我没时间听你瞎说。不,什么都不要说了!你改变不了我的决定,所以你也不用再鬼扯了。”

    古冶子重重地叹了口气:“对我来说,你是惟一的女人,煜月,我不会像其它男人那样,怀着一颗悸动不安的心躲在一旁唉声叹气。一个接近你的男人应该知道,他必须走过火焰,空手驯服一头雌狻猊,每一天都是一次冒险,每一晚……”他的微笑几乎为他赢得了一个耳光。

    “我会再找到你的,煜月,你最终会选择我的,我这里知道。”古冶子夸张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然后他摘下帽子,耍了一个更加自命不凡的花式。“而你也知道,我最心爱的煜月,在你美丽的心里,你一定知道。”

    湘儿不知道是该摇头还是吃惊,男人全都是疯子,所有男人都是。

    古冶子坚持要护送湘儿回马车,一路上,他挽着湘儿的手臂,仿佛他们是在舞会上一样。

    仪景公主快步跑过一团混乱的营地,管马人正忙着把马匹套上马车。人喊、马嘶、熊吼、豹啸混在一起,形成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嚣。

    仪景公主发现自己一边跑,一边还在不停地嘟囔着。湘儿根本没资格说她的大腿,仪景公主明明看见她在古冶子和楚狂走过来的时候,是怎么样站直了身子,胸口的起伏也变得更厉害了。她并不是特别喜欢穿裤子,只是裤子确实比裙子更舒服,而且也比裙子更凉快。

    现在仪景公主几乎知道为什么紫苏会选择穿男人的衣服,只是要习惯长衫的下摆不能像裙子那样遮住臀部的感觉,确实有些困难,不过她现在终于也习惯这件事了。

    当然,仪景公主不打算让湘儿知道,这女人可真是口无遮拦。她实在是应该知道,楚狂为了实现诺言,什么都不会顾忌,她早就不止一次提醒过湘儿了。现在就连那个先知也卷了进来!湘儿根本就没认真想想她在干什么。

    “你刚才在说什么?”瑶姬问。为了能跟上仪景公主的步伐,她将裙摆提在手中,使得双腿从蓝浮花丝鞋一直到膝盖以上的地方都露了出来,但她却没有任何羞愧的表情,那双薄薄的丝袜肯定没有仪景公主的粗布裤更能遮住双腿。

    仪景公主猛地停下来:“你对我这身衣服的看法如何?”

    “行动起来很方便。”瑶姬避重就轻地说。仪景公主点了点头。“当然,幸好你的臀部不会太大,要不然绷得那么紧————”

    仪景公主迈开大步向前奔去,一边还拼命地向下拉着长衫。湘儿的舌头固然毒辣,但永远比不上瑶姬,她真应该让瑶姬立下服从的誓言,或者至少要让她对自己表示一点应有的尊敬。

    仪景公主要小心记住这一点,等将来约缚令公鬼的时候,这会是很有用的经验。瑶姬这时追了上来,箭手的脸色并不好,她大概不喜欢这么没命地奔跑。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淡色头发的霄辰女子穿着缀满绿色亮片的衣服,正用棒子引导巨大的公短毛猛犸,让它用头颅推动装有黑鬃狻猊的重型马车。一名穿着破旧皮背心的管马人抓住车轭,要将马车的位置调整到一个可以套上马匹的位置。马车上,笼中的狻猊不停地来回走动,甩动着尾巴,偶尔还会闷吼几声。

    “石榴,”仪景公主说,“我必须和你谈谈。”

    “再等一会儿,林染。”石榴的话语快速而模糊,仪景公主差点就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现在,石榴,我们没时间了。”

    但直到那个管马人喊着说马车已经就位了,石榴才让短毛猛犸停住,转过身不耐烦地对仪景公主说:“你要说什么,林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还要去换衣服,这条裙子并不适合走远路。”站在她身后的巨兽却显得很有耐心。

    仪景公主暗中咬了咬牙:“我们要走了,石榴。”

    “是的,我知道,发生了暴动,不该发生这样的事。如果那个先知想要伤害我们,他会知道灰灰和蔚蔚能做出什么反击。”她转身用棒子搔了搔灰灰满是褶皱的肩膀,灰灰也用长鼻子碰了碰她的肩头。石榴称它的鼻子叫“树干”。“有些人更喜欢在战场上使用劳帕或者饕餮,但只要正确地使用短毛猛犸————”

    “安静听我说,”仪景公主坚定地说。面对这个迟钝的霄辰女人和抱着双臂站在旁边的瑶姬,她真是很难保持平静,她确定瑶姬随时准备要打断她的话。“我不是说要和百戏团一起走,我和煜月要自己走,我希望你也和我们一起。我们今天早晨找到了船,再过几个时辰,我们就能永远地离开那名先知的势力范围了。”

    石榴缓慢地摇着头:“河上的那些小舟无法载运短毛猛犸,林染。即使你找到一艘够大的船,它们和你们在一起又能做些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离开古冶子大爷,我和它们就挣不到什么钱,即使加上你的走高索、舞凤的弓箭和谢铁嘴的戏法也不行。不,我们最好还是留在百戏团里。”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于他自己的位置

    “只能把短毛猛犸留下了。”仪景公主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我相信古冶子大爷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我们不会再需要演出了,石榴。我要去的地方有人会想知道————”

    仪景公主意识到那个管马人就站在她们身边,便下意识地顿了一下。管马人是个瘦子,却有一个肥大的圆鼻子。“会有人想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止是你告诉我们的那些。”

    管马人并没有在意她们说了些什么,他的目光只是在瑶姬的胸部和仪景公主的双腿之间来回游移。仪景公主用阴沉的眼神看着他,直到他抛给她们一个傲慢又令人厌恶的笑容,然后跑去完成他的任务了。

    石榴又摇了摇头:“要我把灰灰、蔚蔚和远舟留给害怕靠近它们的人照顾?不,林染,我们会留在古冶子大爷这里,你们最好也留下来。还记得你刚来的那一天是多么狼狈吗?你不会想再沦落成那样的。”

    仪景公主深吸一口气,又向石榴走近一步,除了瑶姬之外,附近已经没有别人了,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任何差错。“石榴,我真正的名字是黑戈壁家族的仪景公主,锡城古国的公主,将来有一天,我会成为锡城古国的女王。”

    根据这个女人在她们相逢第一天时的表现,以及仪景公主告诉她们的关于霄辰的状况,这个名号足以让她放弃任何反抗。然而,石榴只是直视着仪景公主的眼睛。“你刚来的时候,说你是一位小姐,但……”她又看了仪景公主的双腿一眼,咬咬嘴唇,“你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走索人,林染,只要有足够的练习,总有一天你将能在女王面前表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每个人都属于他自己的位置。”

    片刻之间,仪景公主的嘴无声地开合了几下。石榴不相信她!“我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石榴。”

    仪景公主伸手抓住石榴的手臂,如果有必要,她会就这样把石榴抓走。但石榴反抓住她的手一拧,双眼圆睁的仪景公主叫喊一声,踮起了脚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脱臼了,腕骨似乎也立刻就要断了。瑶姬只是站在旁边,双臂仍然抱在胸前,甚至还带着疑问的神情挑起了一侧的眉弓!

    仪景公主咬紧了牙,她绝对不会求救的。“放开我,石榴,”她希望自己的声音不会显得那么窒息,“我说了,放开我!”

    片刻之后,石榴依她的话做了,同时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是我的朋友,林染,永远都会是,将来你可能会成为小姐,你有这种气质,如果你吸引了一位贵人,他大约会让你成为他的一名姬妾,姬妾有时会成为正妻。愿你走在正道之中,林染,我必须完成我的干活。”

    石榴伸出棍棒,让灰灰将鼻子缠在上面,然后带着那只巨兽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开了。

    “石榴,”仪景公主大喊着说,“石榴!”淡色头发的女人没有回头。仪景公主瞪了瑶姬一眼:“你倒真是帮忙了。”没等瑶姬回答,她就转头迈着大步走了。

    瑶姬追到仪景公主身边。“我曾经听说过,也曾经亲眼见过你用了许多时间教她要有主见,你希望我帮你把骨气再从她身上拿走吗?”

    “我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仪景公主嘟囔道,“我只是想要照顾她,她远离家乡,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个陌生人。如果有些人知道她来自什么地方,他们一定不会好好对待她的。”

    “她似乎有能力照顾自己,”瑶姬淡然地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大约同样是你教给她的?大约她在你找到她之前只是个弱女子?”仪景公主冰冷的目光对瑶姬毫无影响,如同冰块滑下热钢。

    “你只是在冷眼旁观,你应该是我的————”仪景公主向周围瞥了一眼,她只是飞快地一瞥,但有好几名管马人将头转向了一边,“我的护法,你应该在我不能导引真气的时候保护我。”

    瑶姬也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不幸的是,周围并没有人可以让她管住自己的舌头。“我会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你,但如果你只是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那样被别人惩罚一下,大约让你受一点教训会帮助你避开真正的危险。你竟然告诉她你是王位的继承人!真是的!如果你要成为鬼子母,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练习该如何扭曲事实,而不是把它打成碎片。”

    仪景公主张大了嘴,猛地哆嗦了一阵,才终于能开口说道:“但我真的是!”

    “是吗?”瑶姬转动着眼珠,望向仪景公主缀满亮片的裤子。

    仪景公主感觉自己快崩溃了,湘儿的舌头如同一根钢针,石榴比两头骡子更顽固,而现在瑶姬还对她这样。她猛地仰起头,发出一阵充满挫败感的尖叫。

    当仪景公主的叫声停下来的时候,仿佛那些动物们也都变得沉默了。管马人都站在原地盯着她,她却只是冷冷地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现在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她的仪态了,她要像冰块一样冷静,完美地控制自己。

    “这是寻求帮助的喊叫吗?”瑶姬歪着头问道,“或者是你饿了?我觉得我能找到一位奶妈————”

    仪景公主又发出一声足以震撼任何一头豹的尖叫,飞快地跑走了。

    当仪景公主回到马车旁的时候,湘儿正一边换上一身正经的衣裙,一边还在夸张地抱怨着要自己一个人对付裙装背后的那些扣子。这是一套朴素的灰色黄麻裙,质料和剪裁都很不错,但肯定算不上精致。这身衣服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显得非常惹眼,但在这种天气里无疑会显得很热。

    然而,仪景公主依旧很庆幸自己的穿着终于又恢复端庄了。但不知为什么,她也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穿了太多衣服,这一定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

    一穿好衣服,湘儿立刻跪倒在小砖炉前面,打开铁制的炉门。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如果失败了

    那枚扭曲的石戒指被牢牢地放进湘儿腰间的口袋里,和孔阳的沉重玺戒、她的黄金巴蛇戒放在一起。妙用夫人给她们的镀金珠宝小箱子和她从河湾村的答里呵那里得到的草药、小药臼、药杵都被放进了皮口袋里。

    湘儿刻意用指尖隔着装药的小袋子,一一辨别了每个袋子里装的草药————从百药草到可怕的叉根,然后是可以支领巨额钱款的授权书。六个钱袋中的三个已经不那么饱满了,里面的钱支付了百戏团前来海丹一路上的花费。

    大约古冶子对那一百枚瓜子金没什么兴趣,但他在路费上绝对没有半点含糊。丹景玉座的授权信和戒指放在一起,在平陆这里,跟嘉荣城相关的讯息至今只有一些发生灾祸的模糊谣言,她大约还能用到这封信,即使信上签名的是金灵圣母。

    那只暗色木匣被她留在了原地,旁边是另外三个钱袋,还有那个装着罪铐的粗黄麻口袋,她完全不想去碰后者。最后是仪景公主在那个遇见燕痴的不幸夜晚找到的银箭。

    片刻之间,湘儿皱起眉盯着那支箭,脑子里回想着燕痴,要尽一切可能躲开那个弃光魔使。我曾经击败过她!而她们第二次遭遇的时候,湘儿却像一根被挂在厨房屋梁上的老腊肉,如果不是瑶姬……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那女人是这么说的。这是事实。我可以再次打败她。我可以的,但如果我失败了……如果她失败了……

    湘儿知道自己只是不想去碰炉子最深处的那个软皮袋,它给她带来的嫌恶感丝毫不亚于想到自己败在燕痴手里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地伸手进去,拖着软皮袋的系口细绳把它拖了出来。

    湘儿立刻就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的手似乎就浸泡在邪恶之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大的邪恶,仿佛魔尊就被封在这块泑山雅石中,正在全力攻破它。

    将它拿在手里,那种感觉比落在燕痴手里还糟糕。幻想和现实是天差地远的,这一定是幻想,虽然湘儿在忽罗山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她真希望能让仪景公主拿着这道封印,或者就把它丢在这里。

    不要傻了,湘儿严厉地对自己说,它封死了魔尊的牢狱,你只是在胡思乱想。但湘儿仍然把那个袋子像扔死了一周的老鼠一样,丢在古冶子给她的红色裙装上,然后手忙脚乱地把那东西紧紧地捆扎起来。

    这个云锦的小袋被扔到湘儿要带走的一堆衣服中间,随它们一同被放进她的灰色旅行披风里。一两寸的间隔终于挡住了那种阴森的感觉,但湘儿还是想好好把手洗一下。如果她能忘记这个东西就好了。她真是在说傻话,仪景公主一定会嘲笑她的,还有瑶姬,而且她们会笑得理直气壮。

    实际上,湘儿把要带走的衣服足足打了两个包裹,舍不得留下任何一根线,即使是那件低胸蓝丝裙装,她当然不想再穿那条裙子。至于那条红裙装,湘儿在把它连同里面的东西交给独狐陈的鬼子母之前都不会再碰它。

    但湘儿总是禁不住要计算从忽罗山以来她们损失的所有衣服、马匹、马车、那辆四轮厢车,还有那些染料。想到这些,她相信即使是仪景公主也会为此感到痛惜的,那个年轻姑娘总是相信她的荷包里永远都会有钱。

    当湘儿还在打第二个包裹的时候,仪景公主回到了车里,一言不发地开始换上一条蓝色丝裙。一直到她将双手伸到背后、开始系背上的扣子时,她才低声地嘟囔了几句。

    如果湘儿请求的话,湘儿一定会过来帮忙的,但既然她没开口,她就只能在旁边看着这个姑娘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湘儿觉得自己在仪景公主进来之前听到了尖叫声,可能她和瑶姬真的打起来了……最后,她没有在仪景公主身上找到任何瘀肿,她不知道是否该对此感到高兴。

    河上的一艘船就像这辆马车一样封闭、狭窄,如果这两个女人又要像斗鸡一样彼此乱啄的话,那它肯定比马车还要难熬,不过,这样大约可以帮她们发泄掉一些糟糕的脾气。

    仪景公主在收拾自己的行李时什么都没说,湘儿很和蔼地问她,刚才她为什么要像被刺草扎了屁股的兔子一样跑出去,又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个姑娘却只是扬起下巴,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她已经坐在她母亲的王座上了。

    有时候,仪景公主的沉默甚至比毒舌还令人难以忍受。发现留在炉子里的三个钱袋,仪景公主顿了一下才拿起它们。车厢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了许多,虽然那些钱本来就有仪景公主的份。

    湘儿觉得应该让仪景公主带着那些钱袋,她已经厌倦了不停地批评仪景公主撒钱的作风,就让她自己管管钱,尝尝一枚枚钱币从手中流走的滋味吧!但仪景公主肯定发现了那枚戒指已经被拿走,还有被留在那里的小木匣……

    仪景公主拿起那个盒子,打开盒盖,看着里面的东西咬了咬嘴唇。这是她们在晋城时就已经得到的另外两件密炼法器————一个两面都雕刻着紧密螺纹的小铁碟,还有一根五寸长的窄片,看上去像是一片琥珀,却比钢还要硬,里面不知用什么方法雕刻着一名沉睡的女子。

    这两件密炼法器都可以让使用者进入夜摩自在天,但不像那枚戒指那样好用,使用它们必须导引真气纯阴之气,这是先天五行中惟一可以在睡眠时导引真气的一种上清之气。

    湘儿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她保管那枚戒指,那么就应该把这两件密炼法器给仪景公主。仪景公主用力将盒盖关上,转头瞪着湘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然后将木匣和那支银箭一起塞进自己的包裹里。她的沉默却让湘儿有种遭受雷击的感觉。

    仪景公主也打了两个包裹,只是她的更大,除了那套缀满亮片的紧身衣裤外,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湘儿原本以为仪景公主没看见它们,想要提醒一下,却打消了念头,面沉似水的仪景公主应该是看到它们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没看见它们

    湘儿深知和睦的重要,所以当仪景公主示威似的将那副罪铐放进她的行李中时,湘儿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只是夸张地哼了一声。

    但光是从仪景公主看过来的目光里,湘儿已经感觉到了足够的压力,等到她们离开马车的时候,仪景公主的沉默已经可以敲成碎块用来冻酒了。

    男人们都已经在马车外做好出发的准备,他们低声交谈着,向湘儿和仪景公主抛来不耐烦的眼神。这不公平,楚狂和乐净根本没有行李要准备,谢铁嘴只是在背后背了装着竹笛和琵琶的皮匣,还有一个小包袱。李药师将蛇形匕首佩在腰间,手里拄着那根齐身高的细木杖,肩头上捆扎整齐的包袱比谢铁嘴的还要小。男人们在衣服烂掉之前绝不会换第二套衣服。

    当然,瑶姬也做好了准备,手里拿着弓,箭袋挂在腰间,一个用披风打成的包裹比仪景公主的小不了多少,就放在她的脚边。湘儿原本以为瑶姬还会穿着古冶子给她的裙装,但看到她的装束,湘儿不禁愣了一下。

    瑶姬的开叉裙和她在夜摩自在天中穿的肥腿裤子几乎完全一样,只是颜色更近似金色,而不是黄色,脚踝处的裤管也没有扎起来,她上身的蓝色短长衫也和原来那件没有任何差别。

    当白英跑过来的时候,这套衣裤来源的疑团才被解开。白英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耽搁太久了,一边将另外两条裙裤和一件长衫折好,放进瑶姬的包裹里,将包裹重新打好之后,还说着自己是多么遗憾没能看到舞凤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表演中。

    白英并不是惟一在一片忙乱中抽时间过来和他们道别的人,柳湘茹带着她的骆驼城口音祝他们一路平安,无论他们要去什么地方。然后她又送了他们两匣火棒。

    湘儿叹息着将它们塞进包裹里,她刻意留下了柳湘茹以前送给他们的火棒,仪景公主把它们推进了储物架最里面,一袋烙饼的后面————那时她还以为湘儿没看见它们。

    张唐提出要护送他们到河边,同时假装没看见老婆紧绷的眼角。提出同样要求的还有昆仑兄弟、变戏法的两人。不过当湘儿告诉他们没这个必要的时候,虽然张唐皱起了眉,但他们却难以掩饰地松了一口气。

    湘儿必须尽快把话说完,楚狂他们看上去已经快没耐心了。令人惊讶的是,就连黛督戎也过来露了一面,她带着微笑,口里说着为他们的离开感到遗憾,眼神却仿佛是在说,如果能让他们走得更快一些,她宁可为他们背行李。

    湘儿很惊讶石榴没有来,但也因此感到庆幸。仪景公主大约和这个女人有些交情,但自从那次意外冲突之后,湘儿一直对这个女人会出现在她周围而感到紧张,大约石榴对这件事轻松的态度更加增添了她的紧张。

    古冶子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人,他挤过人群,手里还拿着一把要送给湘儿的枯干憔悴小花————苍天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找到这些花的。

    古冶子向湘儿表明了矢志不渝的爱恋,用无数溢美之词赞颂了她的美貌,戏剧化地立下誓言————就算是走到世界尽头也会重新找到她。

    湘儿不知道这些话中哪一句让她的脸颊变得更热,不过她很快就用冰冷的目光抹去李药师的笑容和乐净的惊讶。她不知道谢铁嘴和楚狂是怎么想的,至少这两个人有足够的理智,保持了表情的庄重。湘儿没办法让自己去看瑶姬和仪景公主。

    最糟糕的是,湘儿必须站在这里听古冶子把话说完,当古冶子将花束塞进她手里时,她的脸变得更红了。如果她想说些冷嘲热讽的话把古冶子气走,只会更加激发古冶子的斗志,同时为周围的人增添更多闲聊的话题。当这个白痴终于以精心安排的动作舞起披风、打恭离开的时候,湘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湘儿手里还拿着那束花,大步走在其它人前面,以免看到他们的面孔。她一边走,还一边气恼地猛推着没有背好的包裹。一直等到再也看不见那片马车营地的地方,她才用力地将那束破烂小花扔在地上,充满暴力感的动作让刚才没走进营地的于彪等北宁人相互对望了几眼。

    这些穿着粗布衣服的北宁士兵刚才一直蹲伏在路边的草丛里,每人在背后的大剑旁背着一卷毯子。当然,都是很小卷的毯子。但身上都挂着足以支撑数日的水囊,每三个人就带着一只罐子或锅。

    这很好,把烹饪的任务交给他们就行了!湘儿没等他们决定靠近她是否安全,已经一个人走上了泥土大道。

    古冶子是湘儿怒火的源头,他竟敢那样羞辱她!她应该把他那颗灌满了魔尊口水的脑袋砸个稀巴烂!但她怒火的目标是孔阳。孔阳从不曾送花给她,当然,花不是重点,孔阳曾经用真正深沉而诚挚的话语表达过对她的心意,这是古冶子完全无法相比的。

    湘儿对古冶子的威胁不是说着玩的,但湘儿相信,如果孔阳说要带走她,那么任何威胁都无法阻止孔阳,即使是导引真气也不行。即使她要导引真气,只要一个吻,她的意志和双膝都会降服在孔阳的脚下。

    然而,能有一束花依然很好,总比徒然地解释他们的爱为何不能成真要好得多。男人和他们说的话!男人和他们的骄傲!与死亡成亲了,是吗?他与暗影的孤独战斗!他一定要活下去,他一定要和她成亲。

    如果他敢有别的想法,她一定要把他紧紧抓在手里。现在干扰他们的只有一件小事,那就是他和纯熙夫人的约缚。想到这里,湘儿差点就发出了挫折的尖叫。

    当其它人追上来的时候,湘儿已经沿着大路走了百多步远,所有人全都斜眼望着她。仪景公主大声地哼着,一边努力调整着背上的两个大包裹,她一定是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了。

    瑶姬假装低声地自言自语,但湘儿完全能听见她的声音,箭手所说的话依稀是在嘲讽某个女人跑步快得像跳下河崖的九原姑娘。湘儿对她们两个都没做出任何响应。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身周也出现了光晕

    男人们的队形相当松散,楚狂与谢铁嘴和李药师走在最前面,北宁人跟随着乐净,在三名女子的两侧组成长形列队。他们全都警戒地搜索着每一丛灌木、每一个坑洼,并且做好随时拔剑作战的准备。

    走在男人们中间,湘儿觉得自己很愚蠢,这些男人一定以为这片空地上会突然冒出一支军队,他们也一定以为她、仪景公主和瑶姬都是无力自保的弱女子。

    实际上,一路上他们没看见任何陌生人,就连路边那些低矮的村舍显然也早就被抛弃了。楚狂的佩剑还留在鞘内,但李药师已经提起了他的手杖,而不是拄着它作为步行的借力工具。

    小刀出现在谢铁嘴的手间,立刻又消失不见,而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就连瑶姬也将一支箭扣在弓弦上。湘儿摇摇头。想袭击这支队伍的暴徒们一定都要有些勇气才行。

    当他们到达平陆的时候,湘儿觉得自己真应该接受张唐和昆仑,还有她能找到的任何人的帮助。

    平陆的城门都敞开着,根本无人守卫,六股黑色的烟柱从灰色城墙后面冒了出来。湘儿经过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破碎的窗琉璃在她脚底吱嘎作响,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声之外,这是湘儿能听到的惟一声音了,而那让她觉得这座城里似乎充满了一群群大黄蜂。

    家具、破碎的衣物、陶制和铁制的壶罐,以及一切能在商店和住宅中找到的物品,在石板路面上比比皆是。它们是被暴徒抢出来的,还是被逃难的人们丢弃的,湘儿不得而知。

    平陆的居民们承受的不仅是财产的损失,一具穿着优质绿丝长衫的尸体从一扇窗户里半挂出来,一个衣衫破烂的人被吊死在一家锡镴店铺的屋檐下。有时候,她能瞥见路边的小巷子里倒放着一个像是破旧衣服包成的包裹,她知道那其实并不是包裹。

    这时他们走到一栋房屋旁边,房子破碎的大门只有一扇还挂在仅存的一根铰链上。门里面,一团火焰正舔舐~着木制楼梯,烟尘刚刚从火中冒起。

    湘儿在这条街上没看到别人,但放火的人应该离开没有多久。她牢牢地握住腰间的匕首,拼命地四下张望,似乎是要将四面八方同时尽收眼底。

    有时候,那种夹杂着怒气的喧嚣声会变得更大一些,仿佛那种含意不清的愤怒吼叫就来自相隔不到一条街以外的地方。有时候,它又消退成一片模糊的噪音。但麻烦来得突然而又毫无声息,那一大群男人迈着大步从前面的街角转了出来,整条街道立刻被他们挤满了。

    他们的样子像是一群正在猎食的饥饿的狸力,没有一个人说话,队伍里只传出靴子踩踏地面的声音。看到湘儿一行人,他们就像是被扔进一根火把的干草堆,整整一群人都毫不犹豫地扑了过来。他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号叫,手里挥舞着干草叉、刀剑、斧头、棍棒等所有可以当成兵刃的东西。

    湘儿的心头还燃烧着足够的怒火,让她能够拥抱上清之气,她想也没想便这样做了。片刻之后,仪景公主身周也出现了光晕。

    湘儿有十几种方法可以阻止这群暴徒,只要她愿意,她能杀死比他们多十倍的人,但这样做有可能会引起燕痴的注意。她不知道仪景公主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只知道自己渴望这样的怒火和真源。

    是燕痴,而不是这些暴徒让湘儿这样的渴望难以实现。她拥抱着上清之气,却不敢做任何事。不能心存侥幸,她几乎希望自己能切断仪景公主正在进行的编织,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一个高个儿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红色长衫,从那件长衫上的金、绿两色刺绣来看,它原先一定不属于这个男人。他凭借着两条长腿跑在暴徒队伍的最前面,头顶高高挥舞着一柄劈柴斧。

    瑶姬的箭射穿了他的一只眼睛,他跌倒在地上,立刻被其它人踩了过去。暴徒全都面孔扭曲,发出一声声混乱的咆哮,没有任何人能阻挡他们。湘儿半是恼怒、半是恐惧地尖叫了一声,抽出腰间的匕首,并且开始认真准备导引真气了。

    如同撞在礁石上的波涛一样,暴徒们的冲锋被北宁人的钢刃粉碎了。这些只留着顶髻的男人穿着之破烂丝毫不亚于他们的敌人,但他们有条不紊地使用着他们的双手大剑,暴徒们的冲击只能止步于他们单薄的横队前面。

    人们叫嚷着“先知”便倒在地上,但又有更多的人爬过他们攻了上来。傻瓜李药师还戴着锥形圆帽,细木杖被他舞成一片虚影,不停地挡开各个方向的攻击,敲坏了许多手臂和头骨。

    谢铁嘴留在防线后面,来回奔跑着,干掉了一个个挤过防线的暴徒,瘸腿似乎完全没影响他的速度。他的两只手里只是各握着一把匕首,但不止一个持剑的人死在他面前,说书先生满是皱纹的面孔如同冰雕一般冷硬,但是当一个穿铁匠皮背心的粗壮大汉抡动着干草叉挥向仪景公主的时候,他发出不亚于任何暴徒的激烈吼声,一刀割断了那个人的喉咙,用力之猛,几乎把整颗头颅砍了下来。

    瑶姬站在所有人的最后面,冷静地射穿了一颗又一颗的眼珠。

    但真正冲散这群暴徒的却是楚狂一个人。他双手交握,静静地看着他们冲过来,仿佛在等待下一首舞曲响起。甚至直到他们的脚快踢到他时,他才抽出自己的佩剑,然后开始了舞蹈,伴随着无比的优雅和流淌在他身后的死亡河流。

    楚狂没有和组成阵线的北宁人站在一起,而是挥开一条道路,一直走进了暴徒群的中心。一路上留下了一块空地,正是他佩剑所及的范围,往往是五六名手持刀剑、斧头和棍棒的暴徒向他围攻过来,却在眨眼间全都丢了性命。

    到最后,所有暴徒的疯狂和他们对鲜血的渴望都已经无法继续与他对抗。他的身边出现了第一批逃跑的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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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