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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贺兰归真     圣师魔命txt下载     圣师魔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尽量不去看

    但对湘儿来说,知道对方说的是那霄辰女子,只是让她又松了一口气。

    浣花夫人继续说道:“但见习使不能因为无法像鬼子母那样思虑周全而遭到惩罚,丹景玉座和桑扬会有许多问题问你们,你们要与她们合作,尽力回答她们的问题。我相信,我不需要提醒你们,不要利用她们现在的状况欺压她们。一些见习使,甚至有一些初阶生都曾经自以为可以指责,甚至是惩罚她们。”稍显温和的声音又变得像钢铁一样冷硬。“这些幼稚的女人们现在都为这种错误感到极为懊悔,还要我再说什么吗?”

    湘儿和仪景公主急忙结结巴巴地表示已经领会了浣花夫人的意思。湘儿根本没想过要指责她们两人,依照她的了解,所有的鬼子母都有错,但她不想惹怒浣花夫人,她不得不痛苦地意识到,自由的日子真的一去不返了。

    “很好,你们可以拿走大阿亚图拉送给你们的珠宝,还有这支箭,等到有时间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告诉我,为什么她会送你们这样一件礼物。现在你们离开吧!会有见习使为你们找到睡觉的地方。见习使的制服大约不太好找了,但她们会为你们找到的。我相信你们会忘记你们的……冒险,并很快回到你们应在的位置上。”

    虽然没有明说,但浣花夫人的意思很确切————如果她们自己不能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自然会有人来帮她们。看到她们知道了自己的意思,浣花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太一的屏障被消去到现在,花楹始终一句话也没说,但是当湘儿和仪景公主行叩拜礼的时候,这名无为派鬼子母站起身,走到堆放这两名见习使物品的桌子旁边。

    “而这是什么?”她带着很重的骆驼城口音问着,伸手掀开了覆盖着魔尊封印的白布,看到白布下面的东西,绽青色的大眼睛里喷出的怒意远多于震惊。“没有人对这个问什么问题吗?你们全都打算对此视而不见吗?”那个黑白两色的碟子躺在众人面前,已经碎成了十几片,虽然这些碎片仍然紧密无间地拼合在一起。

    湘儿拼命润了润喉咙,才说出话来:“它在袋子里的时候还是完整的。”她刚才一直都竭力不去看覆盖它的那块白布,但她毕竟还是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当她们的东西被一一放在桌上的时候,桑扬看见那条红裙装,还嘲笑她……不,她不能逃避它,不能胡思乱想了!“为什么我们要特别照顾它?它是泑山雅石!”

    “我们一直都尽量不去看它和动它,”仪景公主喘息着说,“它感觉起来非常……邪恶。”龙葵将泑山雅石的碎片分发给鬼子母们,要求她们说出感觉到了什么样的邪恶,但现在它已经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们刚才说过这件事,而且不止一次地说过,只是现在没有人注意她们了。

    浣花夫人站起身,走到有伽罗色头发的无为派鬼子母面前:“我们没有对任何事视而不见,花楹,问更多的问题也不会有用,她们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了我们。”

    “多问些问题总会有好处。”琦玮说。她不再摆弄手中的密炼法器,而是像其它人一样,将视线转向那道破碎的封印,死死地盯住了它。它应该是泑山雅石。琦玮和花楹都对它进行过测试,确认了这一点,但琦玮也曾经亲手折断了它的一块碎片。

    “这七道封印中还有多少是完整的?”灵之真低声喃喃自语着,“还有多久魔尊就会重获自由,终极之战就会到来?”根据自身的特长和喜好,每一位鬼子母会完成不同的任务,而每个宗派都有它们专注的部分。

    鼍龙派自称为战斗宗派,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末日战争中与新的惊怖庄主全力作战,所以在灵之真的声音里几乎包含着一丝激动与渴望。

    “三个,”璐瑶安夫人稍有些颤抖地说,“据我们所知,还有三个是完整的。但愿我们真的掌握了所有信息,但愿真的还有三道封印吧!”

    “但愿那三个会比这个更强一些!”琦玮喃喃地说道,“泑山雅石不能这样被打破,不可能是泑山雅石,不可能。”

    “我们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讨论这个问题,”浣花夫人说,“现在还有很多急迫的事情需要解决。”她从花楹手里拿过那块白布,将破碎的封印重新遮盖起来。“丹景玉座、桑扬,我们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是关于————”她看到仪景公主和湘儿还在屋里,立刻停住了话头,“我不是已经要你们离开了吗?”她的外表还是平静的,但忘记了她们的存在表明她内心很混乱。

    湘儿急忙又行了个叩拜礼,急急地说道:“请容我们告退,鬼子母。”然后她就转身向门口快步走去,鬼子母们,还有丹景玉座和桑扬,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和仪景公主离开,湘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她们的目光推走的。仪景公主紧随在湘儿身后走出那个房间,她最后又看了那副罪铐一眼。

    湘儿关上房门,立刻将身子靠在粗木门板上,她紧紧地将镀金小箱抱在胸前,在走进这幢古老的岩石客栈之后,终于第一次舒服地一呼一吸。

    湘儿不想再去考虑那个破碎的封印,另一个破碎的封印。还是不要去想了,那些女人简直能用眼睛去剪黄麻。她倒是很想看看,如果这些鬼子母与智者们见面,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当然,她得不被夹在中间才好。

    湘儿第一次前往白塔学习如何俯首听命是一段非常艰难的经历,而在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发号施令。当然,她经常都会和仪景公主商量的,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学会拔黄麻和擦地板了。

    在大厅里,匆匆抹就的石膏天花板下面和濒临坍塌的冰冷石砌铜炉子旁边,人们仍然像她刚进来时那样忙碌着。没有人看她,她也没有去看任何人,但有一小群人正在这里等着她和仪景公主。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找不到一张友善的脸

    粉刷过石膏的墙边,谢铁嘴和李药师坐在一张粗木长凳上,正和蹲在他们面前的乐净低声耳语着,北宁人的大剑重新回到了乐净的背上。

    卜叨沐和柳若邻惊愕地望着每一个地方,同时又竭力掩饰自己惊愕的心情,而与她们坐在同一张长凳上的兰岚,正在看着瑶姬。瑶姬笨拙地耍弄着谢铁嘴的三颗彩色木球,想要逗笑阿大和阿二。

    紫苏跪在那两个孩子身后,一边搔他们痒,一边在他们耳旁低声说着话。但他们只是彼此握着手,两双大眼睛冷冷地望着前方。

    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显出一副闲适的模样,他们是灵之真三名护法中的两个,这两个家伙靠在长凳附近的墙边,正慢条斯理地闲聊。他们身边的另一侧就是通往厨房走廊的小门。

    陈乞是个黄头发的年轻石脸瘦子,锡城古国人,从侧脸看过去还算俊美。陈恒有着鹰钩鼻和方下巴,上唇灰白色的胡子如同两枝向下弯的尖角。没有人会说陈恒的相貌俊美,在他的黑眼睛前面,任何人都会感到喉咙发干。

    两名护法的视线根本没有向长凳这边转过一次。当然,他们只是恰巧无事可做,想在这里聊聊天而已。

    看到湘儿和仪景公主走进大厅,一颗彩球从瑶姬手中掉了出去。“你们对她们说了什么?”她平静地问道,仪景公主手中的银箭似乎完全没引起她的注意,她的箭囊还挂在腰带上,但长弓则被靠在墙边。

    湘儿走到她身边,小心地不去看陈乞和陈恒。然后以同样的小心压低声音,以稍显强调的语气说:“我们回答了她们所问的一切。”

    仪景公主碰了碰瑶姬的手臂:“她们知道了你是我们的朋友,曾经帮过我们大忙,这里欢迎你留下来,就像欢迎卜叨沐、柳若邻和兰岚一样。”

    看到瑶姬稍显轻松的表情,湘儿才意识到她刚刚有多么紧张。大眼睛的箭手拾起掉落的黄色木球,以流畅的动作将三颗球扔回给谢铁嘴。谢铁嘴用一只手抓住它们,眨眼间就让它们消失了,瑶姬的嘴角显出一丝最轻微的宽慰笑容。

    “真是无法形容看见你们两个我有多高兴。”紫苏已经是第四次或第五次这样说了。她的头发变长了些,只是还没办法完全遮住脖子。在另外一方面,她也有了稍许的不同,只是湘儿还没办法确切地看出来。

    让湘儿吃惊的是,紫苏长衫的领口上出现了刺绣的花朵,她以前一直都只穿着朴素的衣服。

    “这里根本找不到一张友善的脸,”紫苏的目光向那两名护法闪烁了一下,“我有好多话要跟你们说,但必须先找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我已经等不及要听你们在离开嘉荣城之后的经历了。”如果湘儿没猜错的话,紫苏还要跟她们谈谈将来的打算。

    “我也很想跟你说说话。”仪景公主相当严肃地说道。紫苏看着仪景公主,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表情不像刚才那样迫切了。

    谢铁嘴、李药师和乐净在瑶姬和紫苏之后走了过来,看他们的表情,这些男人一定是要说一些他们认为女人不会喜欢的事情了。但没等他们开口,一名穿着见习使服装、卷头发的女子推开李药师和乐净,瞪了那些男人一眼,站到湘儿面前。

    在华幽栖身上,带着七色镶边的见习使长裙已经不像以往那样雪白了,她的黑脸上堆满了怒容:“看见你出现在这里真是令人吃惊,野人,我以为你已经跑回你的村子里去了,我们的好公主也跑回到她母亲那里去了。”

    “你仍然是那么喜欢让鸡汤发酸吗,华幽栖?”仪景公主问。

    湘儿仍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虽然这样做很勉强。在白塔的时候,华幽栖有两次被安排对她进行教导,在华幽栖看来,课程的重点是让湘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使老师和学生都是见习使,只要课程还在继续,老师就有着相当于鬼子母的权力,华幽栖肯定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

    这个卷头发的女人在初阶生的位置上待了八年时间,又当了五年的见习使,所以从来都不喜欢没当过初阶生的湘儿和只穿了不到一年纯白色衣服的仪景公主。

    华幽栖给湘儿上过两次课,湘儿就两次因为态度不好而去了浣花夫人的书房,那时记录她脾气、固执等错误的单子像她的手臂一样长。

    湘儿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听说有人待丹景玉座和桑扬很不好,我认为浣花夫人打算要惩一儆百,彻底消除这种现象。”她让自己一直以稳定的目光看着华幽栖,华幽栖有些害怕地睁大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自从浣花夫人————”华幽栖用力闭上了嘴,脸猛地涨红了,紫苏用手捂住了嘴。华幽栖猛地转过头,从瑶姬到兰岚,逐一审视身边女子的脸庞。她随手向柳若邻和卜叨沐指了指:“我觉得,你们两个可以,跟我来,快点,别拖拖拉拉。”她们缓缓地站起身,卜叨沐警觉地望着华幽栖,柳若邻的手指不停地摩搓着腰间的裙带。

    仪景公主走到她们之间,高扬着下巴,用专横而冰冷的大眼睛望着华幽栖:“你要她们干什么?”

    “我奉浣花夫人的命令行事,”华幽栖回答,“我本人认为她们现在进行测试已经年纪太大,但我只是在遵从命令。孙大人的征兵队里总会有一位鬼子母,现在就连像湘儿这种年纪的女人都要接受测试。”

    她突然露出一丝毒蛇般的微笑。“我是否应该告知浣花夫人你不赞成这样做,仪景公主?我是否应该告诉她,你不同意让你的随从接受测试?”仪景公主的下巴沉了下去,但她不会就这样退缩,她需要转移一下话题。

    湘儿碰了碰华幽栖的肩膀,“她们找到了多少人?”

    现在华幽栖显然不愿意和湘儿说话,但她还是转过了头。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治疗技术

    湘儿瞥了仪景公主一眼,看见她正在安慰卜叨沐和柳若邻,向她们解释她们不会受到伤害,或者被迫做任何事情。

    湘儿想不到这些鬼子母会这么做,一般情况下,当鬼子母找到像仪景公主和半夏那样迸发出上清之气火星的姑娘时,她们会尽全力让这个姑娘接受导引真气的训练,不管姑娘本人的意愿如何,因为上清之气迟早会在这样的姑娘体内爆发。

    她们对于必须在接受训练以后才能碰到上清之气的姑娘和野人则要宽大许多,理论上,鬼子母会允许她们自己选择是否要成为鬼子母。野人指的是那些自己寻找到导引真气方法的姑娘,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四个天生能碰触到真源的姑娘里只有一个能活着成为野人。

    野人往往并不知道自己有导引真气的能力,而且经常会像湘儿一样,以某种方式封锁自己的导引真气能力。湘儿自己选择了进入白塔,但她怀疑如果自己当时选择离开,鬼子母们仍然会设法让她就范。

    大约她们会为此而把她的手脚都绑起来,在她们眼中,任何有机会拥有导引真气能力的人大概都是一只宴会上的羔羊。

    “三个,”华幽栖过了一会儿说道,“费了这么多力气之后,她们找到了三个,其中一个是野人。”她实在是不喜欢野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这样如饥似渴地寻找初阶生。除非夺回白塔,否则根本没办法让初阶生晋升为见习使,这全都是金灵圣母的错,她和桑扬的错。”

    华幽栖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仿佛她意识到了这句话可能会让别人怀疑她恶待了前丹景玉座和太微玄使。她急忙抓住卜叨沐和柳若邻的手臂:“过来,我是在执行命令。你们必须接受测试,无论这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恶心的女人,”紫苏低声说着,斜睨了快步走过大厅的华幽栖一眼,“如果真的有公正存在,她一定不会有快乐的未来。”

    湘儿想问问紫苏在这个卷发女人身上看到什么幻象,她有上百个问题要问紫苏,但谢铁嘴和另外那两个男人执拗地站在她和仪景公主面前。

    李药师和乐净站到谢铁嘴两侧,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可以监视所有方向的态势。瑶姬将阿大和阿二带到他们的母亲身边,然后带着他们走到更远一些的地方。紫苏知道这些男人要干什么,她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们,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最后她只是耸了耸肩,到瑶姬那里去了。

    看谢铁嘴的表情,他似乎是想谈谈天气,或者是问问晚饭有什么可吃。“这个地方充满危险的傻瓜和做梦的人,她们以为能打垮厉业魔母,所以孙希龄才会在这里,他要为她们组建一支军队。”

    李药师的笑容几乎把他的黑脸分成了两半:“不是傻瓜,是疯女人,还有发了疯的男人。我不在乎厉业魔母是不是从成少卿出生那天起就当上丹景玉座了,她们以为可以从这里推倒一位坐镇在白塔中的丹景玉座,只有疯子才会这么想。我们能在一个月内到达雨师城,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于彪等人已经确定了马匹的位置。”乐净也是满面笑容,表情和眼罩上那颗火红的眼睛极端地不协调,“那些卫兵被设置的目的是防止有人进来,而不是阻挡里面的人出去,我们可以在森林里甩掉他们。很快就天黑了,他们绝对找不到我们。”在河上旅行的日子里,两个戴着巴蛇戒的女人对他的言谈举止造成了很大的改变,虽然他确信,当这两个女人不在场的时候,他肯定还会故态复萌。

    湘儿看着仪景公主,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为了能成为鬼子母,仪景公主什么都可以忍受,而湘儿自己呢?如果这些鬼子母已经决定要控制令公鬼,而不是单纯地支持他,她和仪景公主大概也没什么让她们改变主意的好办法,实际上,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但是……还有治疗技术,在雨师城,她在这方面不会有任何收获,但在这里……就在距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身材苗条、有着长鼻子的全丹派鬼子母宫之奇正在一份文稿上勾勾画画地写着什么。

    一名秃头黑须的护法在门旁与晚萧说着话,那名护法只有常人的身高,但肩膀已经超过了那位鬼子母的头顶。达大娟的肩膀像这个房间里的许多男人一样宽,而身高更是比大多数男人来得高。

    她正在一座冷铜炉子前面指挥一群初阶生站好队,然后用洪亮的声音逐一向她们安排任务。晚萧和达大娟同样是全丹派鬼子母,达大娟头上的灰发表明她已经是一位年纪相当大的鬼子母了,据说她掌握的治疗知识比任何两位鬼子母加起来都多。

    如果湘儿现在去令公鬼身边,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令公鬼陷入疯狂。如果能继续增进自己的治疗能力,大约终有一日,她可以阻挡那种疯狂。鬼子母们对太多的事情都容易感到绝望,随意就放弃,她不会这样的。

    所有这些事飞快地闪过脑海,她看着仪景公主,然后又将头转向男人们:“我们要留在这里,乐净,如果你们想去找令公鬼,你们可以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只是恐怕我没有钱可以给你们了。”

    鬼子母们拿走了所有瓜子金,而湘儿对于自己口袋中仅剩的几块散碎银子又实在是舍不得。这些男人因为各种错误的理由而跟随她当然还有仪景公主,但这并不能减轻她对他们的责任。

    他们的忠诚是对令公鬼的,他们没理由被卷进白塔内部的斗争。瞥了一眼怀中的镀金匣子,湘儿又不情愿地说道:“但我有些东西,你们可以沿途变卖筹钱。”

    “你也必须走,谢铁嘴,”仪景公主说,“还有你,李药师,你们留在这里没有意义。现在我们不需要你们,但令公鬼会需要你们的。”她想把手中的珠宝盒塞进谢铁嘴手里,但被谢铁嘴拒绝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要听从我的命令

    三个男人用那种让人气恼的方式交换了一下眼神,乐净甚至翻了翻眼睛,湘儿觉得李药师似乎是在低声埋怨她们太顽固了。

    “大约过几天吧!”谢铁嘴说。

    “过几天。”李药师表示同意。

    乐净点点头:“如果要逃过护法们的追击前往雨师城,那我在路上大概不会有什么休息的机会。”

    湘儿用最冷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又故意拉了一下辫子。仪景公主把下巴扬到最高,傲慢的大眼睛差不多可以把冰块瞪碎。

    这些男人们一定看得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胡说八道是不被允许的。仪景公主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如果你认为你还在遵守令公鬼的命令,在照顾我们————”同时湘儿也在用火烈的声音说:“你承诺过,要听从我的命令,现在我要————”

    “根本不是这样,”谢铁嘴打断了她们的话,用满是皱纹的手将仪景公主的一绺头发拨到脑后,“根本不是这样,就不能让一个瘸腿的老人休息一下吗?”

    “说实话,”李药师说,“我会留下只是因为谢铁嘴还欠我的钱,玩骰子的时候他输的。”

    “你以为我们要从护法手里偷走二十匹马,会像从床上滚下那么容易吗?”乐净生气地嘟囔着,他似乎忘记那正好是他刚刚提出的建议。

    仪景公主盯着他们,似乎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湘儿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们。他们已经跟她们走了多远?现在他们就站在距离她们不到一步的地方。

    问题是,她突然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她曾经决定要让他们离开,不是因为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卑躬屈膝的样子,当然不是。但无论多么不愿意,她必须承认,在这个令她大失所望的独狐陈,知道她和仪景公主除了瑶姬之外还有别人可以依靠,这种感觉很……舒服。

    当然,她不会跟着他们一起“逃亡”,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他们的存在确实让人感觉很……舒服。当然,她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个。况且这也没必要,因为他们还是要走的,无论他们怎么想。令公鬼可以用到他们,而他们在这里只会碍事,除非……

    粗木门被打开,丹景玉座走了出来,桑扬跟在她身后。她们冷冷地对看了一眼,桑扬哼了一声,袅袅婷婷地绕过陈乞和陈恒,走进通往厨房的那条走廊。湘儿微微皱了皱眉,在那一片冰冷之中,湘儿差点就没看见在她面前迸出来的一点火花……

    丹景玉座向湘儿走过来,但她突然停在半路上,脸变成了一块平板。又有人走进了那一小群人里面。

    孙希龄浅黄色的朴素长衫上挂着一副有凹痕的护心镜,一双铁手套被他别在剑带里,显示着指挥官的威仪,大部分变灰的头发和坚毅的面孔表明了他广博的经历与见闻。看样子,他是一个可以承受任何状况的男人。

    仪景公主带着微笑,亲切地向他点点头,这与他们在独狐陈的街道上初次相见时她那种惊讶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不能说在这里看见你是一件很好的事,孙大人,我听说母亲和你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我相信那一定是可以弥补的,你知道,有时候母亲行事会有点急躁。她会来请求你回玄都去的,你应该相信这一点。”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仪景公主。”他并没有理会仪景公主的惊讶。

    湘儿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在知道仪景公主的身份时还会态度这么唐突,而是转向了乐净,“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说的话?北宁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重骑兵,而我有一些急需得到训练的年轻人。”

    乐净皱起眉,独眼向仪景公主和湘儿那儿转了一圈,然后,他缓缓地点点头:“我还没什么事情可做,我会问问其它人。”

    孙希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就好了,还有你,谢铁嘴。”谢铁嘴在孙希龄走过来时把脸别了过去,一边拉胡子,一边出神地盯着地板。现在他也只是用一只眼回望着孙希龄。孙希龄则继续说道:“这是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的名字,他非常像你,他是一个非常擅长某种游戏的人。”

    “我也曾经认识一个非常像你的人,”谢铁嘴回答,“他竭尽全力要把我用铁链锁起来。我觉得,如果我被他抓住的话,现在我的脑袋大概已经不属于我了。”

    “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不对?男人有时候会为了女人而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孙希龄瞥了一眼丹景玉座,摇摇头,“你愿意和我下一局棋吗?就下一盘吧?我有时发现自己很想找一位精通那种游戏的人,那种在上等人中流行的游戏。”

    谢铁嘴眯起了眼睛,但并没有让目光离开孙希龄。“大约我会玩一两个游戏,”他最后说道,“只要我先知道赌注是什么。但你必须知道,我不打算把这一辈子里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和你下棋。我不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我的脚底总会感觉有些发痒。”

    “只要它们不在一个关键的游戏中发痒就行。”孙希龄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不必再想睡觉的事了,这里全都是昨天就应该做好的事,除了那些上周就应该做好的事之外。”他停了一下,又看了丹景玉座一眼:“今天我的中衣被送来时只洗好了一半。”然后,他就带谢铁嘴和乐净走了。丹景玉座瞪着他的背影,又皱起眉看了紫苏一眼,紫苏苦着脸朝桑扬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湘儿完全不知道这几个眼神的交换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男人的胆量。他们竟然会认为,他们可以在她面前说这种她一个字也听不懂的话!反正她是受够了。

    “好啊,他不需要一名捕盗者。”李药师瞥了丹景玉座一眼,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李药师至今还在为能见到金灵圣母而感到震惊,湘儿不知道李药师是不是知道丹景玉座已经遭到遏绝、不再是丹景玉座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除了死亡之外

    捕盗者在丹景玉座面前显得相当不安。“那样我就可以坐下聊聊天了,我看见有不少人都是一副想喝杯浑酒、松口气的样子。”

    “他故意不理我,”仪景公主难以置信地说,“我不在乎他和母亲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没有权利……嗯,我以后再去找孙大人。我必须和紫苏谈谈,湘儿。”

    湘儿跟着仪景公主向厨房跑去————紫苏一定能回答她们的问题,但丹景玉座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个在鬼子母面前温顺地低下头的丹景玉座消失了,现在她们身边也没有穿长衫的人。丹景玉座先看了李药师一眼,捕盗者吓了一跳,立刻定在原地。她没有提高声音,因为没有必要。“

    捕盗者,小心说话,否则你会被挖出肚肠,摆到市场上去卖。”

    那双冰深邃的眼睛又向瑶姬和兰岚转了过去。兰岚咬了咬嘴唇,仿佛吃到了某种味道非常差的东西,就连瑶姬也眨了眨眼。“你们两个去找一名叫作沈悠悠的见习使,要她给你们安排今晚睡觉的地方。那些孩子看上去应该去床上躺躺了,不是吗?快去吧!”

    两名女子拔腿就向外走去,瑶姬比兰岚移动得更快。最后丹景玉座转向了湘儿:“我有问题要问你,她们已经命令你要配合我,而我建议你照做,如果你知道什么是对你好的话。”

    湘儿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裹进了一阵强风之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丹景玉座已经将她赶上了摇摇晃晃的楼梯。楼梯的扶手也是用粗木草草拼凑而成的。她们沿着楼上刚刚铺了地板的走廊走进一个小房间,房间的一面墙上一上一下钉着两块床板。

    丹景玉座坐在惟一的凳子上,示意湘儿坐到墙边靠下方的那张床上去,湘儿选择继续站着,这样至少可以表明她不需要完全听从丹景玉座的命令。

    房间很小,但仍然显得很空旷,一个盥洗架用砖块支住了一条腿,上面放着缺口的水罐和洗脸盆,几件衣服挂在墙钉上,一卷看上去应该是毛毯的东西靠墙角放着。

    湘儿的地位在这一天里掉落了许多,但丹景玉座没落的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不认为自己在对付这个女人时会有什么麻烦,即使丹景玉座仍然有着那样一双眼睛。

    丹景玉座哼了一声:“那就随你吧,姑娘。那枚戒指,它不需要导引真气?”

    “不,你听我和浣花夫人说过————”

    “任何人都能使用它?一个不能导引真气的女人也行?一个男人也可以?”

    “男人大约可以。”不需要上清之气的密炼法器,一般对女性和男人都能产生同样的作用,“对任何女人都行。”

    “那你要教我使用它。”

    湘儿挑起一侧眉弓。大约可以用这个当作把柄,得到她想要的;如果不能,她还有另一个把柄,大约。“她们知道吗?那时我们谈论的只是告诉她们如何使用,你根本就没有被提到。”

    “她们不知道,”丹景玉座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她甚至露出了微笑,虽然那微笑中并没有愉悦。“她们也不会知道的。否则她们就会知道,你和仪景公主离开白塔之后就以正式的鬼子母身份行动。纯熙夫人大约会允许半夏这么做————我敢打赌半夏也这么做了————但浣花夫人和龙葵?她们会让你像一只产卵的石鲈那样尖叫。我向你保证,这还只是开始而已,漫长折磨的开始。”

    “这太荒谬了。”湘儿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床沿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坐下的。谢铁嘴和李药师是能管住他们的舌头的,其它人不会知道这件事。她必须和仪景公主谈谈。“我们没有做任何伪装。”

    “不要对我说谎,姑娘,如果我需要证实,你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你的胃在翻筋斗,对不对?”

    她的胃确实在翻筋斗。“当然不是,如果我教你任何东西,那也是因为我觉得那样做。”湘儿不会让这个女人压倒自己,她心里的最后一点怜悯也消失了,“如果我这样做,我希望得到一些回报,我觉得研究你和桑扬,想知道遏绝是不是可以被治愈。”

    “不可能,”丹景玉座冷漠地说,“现在————”

    “除了死亡之外,任何疾患都应该能被治好。”

    “‘应该’不代表‘可以’,姑娘,桑扬和我已经得到了承诺,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你去问问华幽栖和元胡,就能知道骚扰我们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她们不是最先这么做的,下场也不算是最糟,但她们哭得最久。”

    她的另一个把柄,刚刚的慌乱差点让她忘记了这个。湘儿不确定那把柄是否存在,毕竟,她的线索只是一个眼神。“如果浣花夫人知道你和桑扬根本不打算揪掉对方的头发,她会怎么想?”

    丹景玉座只是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她们认为你们是驯顺的,对不对?现在你越对无法反抗的人趾高气扬,鬼子母就越认为你对她们只敢唯唯诺诺。一点阿谀奉承就让她们忘了你们两个是携手合作多年的同伴?或者你已经让她们相信,遏绝真的改变了你的一切,而不仅仅是这张面孔?当她们发现你们正在她们背后秘密谋划、正在操纵她们的时候,你的叫声将比任何一只石鲈都响亮————虽然我不知道石鲈是什么。”

    丹景玉座眨了眨眼,并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样子,也不像要承认湘儿的判断,但她的眼神中包含着某种东西,湘儿确信这一点。

    “我觉得研究你,还有桑扬,在任何时候;当然,还有成少卿。”

    大约她也能从成少卿身上学到一些东西,男人是不一样的,研究他们相当于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即使她找到了方法,她也不打算治疗成少卿,令公鬼的导引真气能力是必要的,但她并不打算让这个世界再出现一个能够使用上清之气的男人。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你也看见了

    “如果不行的话,那你就最好忘记那枚戒指和夜摩自在天。”

    丹景玉座为什么要这样做?大约只是想重温一下任何与鬼子母相关的东西,湘儿急忙踩熄了心中重新燃起的一点怜悯的火苗。

    “如果你说了任何我们伪装成鬼子母的话,那我就别无选择,只能把你和桑扬的事说出去。仪景公主和我大约为此而感到不悦,但你们会因此而哭泣得比华幽栖和元胡加在一起还要久。”

    寂静在房间里持续着,这个女人怎么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湘儿一直认为这是身为鬼子母才会有的特质。她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如果她错了,如果丹景玉座愿意公开测试她的判断,她知道最后要哭泣的是谁。

    最后,丹景玉座喃喃地说道:“希望纯熙夫人能让半夏的背脊比这个软一些。”湘儿不知道她的意思,但她没时间考虑这些。眨眼间,丹景玉座已经向前倾过身子,伸出了一只手。“你保守我们的秘密,我保守你们的。教我使用那枚戒指,你可以研究遏绝和镇压,直到你心满意足。”

    湘儿在握住那只手的时候差点没有重重地一呼一吸。她做到了,终于有人在试图恐吓她的时候却失败了,虽然这个过程仿佛是经历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准备好去面对燕痴了,几乎是这样。

    仪景公主在客栈后门外面追上了紫苏,紫苏手臂下似乎夹着两三件白中衣。太阳已经落到了树梢上。在逐渐减弱的阳光中,马厩场院的土地上能模糊地看到许多泥土翻起的痕迹,一个巨大的榕树桩还立在院子的正中央。

    茅草屋顶的石砌马厩并没有门,仪景公主可以看到男人们在排满马匹的马槽间来回移动。让她感到惊讶的是,桑扬正在马厩阴影的边缘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话。从他身上粗糙的衣着来看,他可能是一名铁匠,或者是名街头恶棍。

    仪景公主吃惊地看见桑扬站得近到身体几乎贴上了对方,歪着头,双眼盯着他。然后桑扬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才转回身跑进了客栈。那名壮汉望着桑扬的背影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消失在马厩的阴影中。

    “不要问我她在干什么,”紫苏说,“总是有奇怪的人来找丹景玉座或是她,而一些男人,她……嗯,你也看见了。”

    仪景公主并不真的在乎桑扬做了什么,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和紫苏单独说话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带入正题。“你在干什么?”

    “洗衣服。”紫苏嘟囔着,焦躁地晃了晃那些中衣,“能看到丹景玉座变成老鼠的样子,真是说不出有多痛快,她不知道猎鹰是会吃掉她还是将她当作宠物。她可以尝尝以前别人被他处置时的滋味了!”

    仪景公主加快步伐,追上走过院子的紫苏。这不算是个好的交谈开端。“那时你知道谢铁嘴会提出这种建议吗?我们会留下。”

    “我告诉他们,你们会留下的,不是出自幻象。”紫苏的步伐再次缓慢下来。她们在马厩和一段残缺的石墙中间继续向前走着,脚下是一条刚刚开出来的小路,路面上遍布灌木的残根和被踩倒的草叶。“我不认为你会放弃学习的机会,你总是渴望学习,湘儿也一样,虽然她不会承认这一点。真希望我错了,我应该和你们走的,至少,我……”她又恼怒地低声嘟囔了几句,“你们带来的那三个是麻烦,这是幻象表现出来的。”

    这就是了。仪景公主需要谈话的契机,但她还是没有问出想问的问题,反倒说:“你是说兰岚、柳若邻和卜叨沐?她们怎么可能是麻烦?”只有傻瓜才会忽视紫苏所看见的。

    “我知道得并不确切,只是用眼角捕捉到了那道灵光的闪现。我用正眼看她们,什么也没看见,只有正眼直视才有办法看清楚。你知道的,灵光并不多见。麻烦,大约她们会散布闲话,你们有没有什么事是不想让鬼子母知道的?”

    “当然没有。”仪景公主急忙说,紫苏斜睨了她一眼,她又说道:“嗯,除非必要,我尽可能少告诉她们,反正她们是不可能知道那些事的。”只是这样没办法让她知道她真正关心的事。

    深吸了一口气,仪景公主终于决定孤注一掷了:“紫苏,你看到过关于令公鬼和我的幻象,对不对?”她又向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停住了。

    “是的。”紫苏的话里带着机警的意味。

    “你看见了我们会一同坠入爱河。”

    “不是很确切,我看见你爱上了他,我不知道他对你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只是他以某种形式和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仪景公主闭紧了嘴,她预料到了会是这样,但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希望”和“想”会阻止烦恼,但只有确切的答案才能让道路顺畅,李嬷嬷是这样说的。要对付的是现实,而不是愿望。“而且你还看到了其它人,其它我必须……与之分享他的人。”

    “两个,”紫苏嗓音沙哑地说,“另外两个人,而且……而且我是其中的一个。”

    仪景公主开口正要问下一个问题,却停在一半,只能愣愣地瞪着紫苏:“你?”她终于把话说出口。

    紫苏带着怒意说道:“是的,我!你以为我不会爱一个人吗?我不想,但是会出这样的事我也没办法。”她绕过仪景公主,继续沿着那条巷子走下去,这一次,仪景公主迟了一会儿才追上去。

    这确实解释了一些事————紫苏以前一直对这个问题的闪烁其辞;她衣领上的绣花;还有,紫苏抹了花片,仪景公主认为那不是出于自己的想象。我对此作何感想?仪景公主在心中暗暗地寻思,但她就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第三个是谁?”她低声说。

    “我不知道,”紫苏嘟囔着,“我只知道她的脾气很大,真是运气,不是湘儿。”她虚弱地笑了一下。“如果是湘儿,我大概就活不下去了。”

    紫苏又一次瞥了仪景公主一眼:“这件事对于你我又有什么意义?我喜欢你,我从没有过姐妹,但有时候,我觉得你……我觉得成为你的朋友,仪景公主。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喜欢你,但我禁不住就是爱他。”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沁凉的池水

    “我不是很喜欢分享男人的感觉。”仪景公主僵硬地说,她这句话说得相当含蓄。

    “我也不喜欢,只是……仪景公主,承认这一点让我感到害羞,但只要我抓住了他,我一定不会放手。看样子,我们都没有什么选择。苍天啊,他把我的整个生命都占满了,他爬进我的脑子里,就再也不出去了。”紫苏说话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她是想哭还是想笑。

    仪景公主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这不是紫苏的错,说实话,与她分享令公鬼的人是紫苏,这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如果换成是夜娇靡或者其它什么人,她又该怎么办?

    “缘起,他扭曲了他周围的世界,我们只是被卷进漩涡的木片。但我还记得,你、我和半夏说过,我们绝对不会让男人影响我们的友情,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的,紫苏。等我们找出第三个人是谁……嗯,我们也会解决的,不管用什么办法。”

    第三个!她会是夜娇靡吗?哎哟,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一定能的,”紫苏黯然地说道,“但现在你和我陷在这个地方不得脱身。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我知道我对此无能为力。要解决你和我的问题已经够让我头痛了,而……雨师城女人并不都像纯熙夫人那样。我在凤台见过一名雨师城贵妇,表面上端庄得让纯熙夫人和桑扬没什么差别,只是她有时会说一些大约另有深意的话。而她的灵光!那座城市里不会有任何男人在与她单独相处时会是安全的,除非他是丑鬼,是残废,或者是个死人。”

    仪景公主用鼻子猛吸一口气,但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一些:“不必在意这种事,我们还有一位姐妹,我们共同的姐妹,虽然你还没见过她。鬼笑猝正在严密地监视着令公鬼,而且在令公鬼身边十步范围内肯定会有楼兰枪姬众的卫兵。”

    一名雨师城女人?至少她见识过夜娇靡,知道那种女人是什么德性。不,她不打算像那种没脑子的姑娘一样为这种事情烦心,一名成熟的女人能够应付这个世界,并永远达成最好的结果。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时她们走到了一片开阔的院子里,院子的地面上有一些成堆的冷灰。许多刚被刮去锈迹、带着凹痕的大铁罐立在环形的石墙边上,有几棵树木从倒塌的石墙缺口中探了进来。

    尽管阴影已经覆盖了院子,但仍然有两只放在火上的罐子冒着热气,三名头发湿透了汗水、裙摆系在腰上的初阶生正在盛满了澡豆泡水的大洗衣盆旁边,趴在洗衣板上拼命地劳碌着。

    瞥了紫苏手臂下面的中衣一眼,仪景公主运起了太一。“让我帮你一下吧!”用上清之气完成杂役是被禁止的————鬼子母们说,体力劳动会铸造性格————但这次并不一样,既然可以让中衣自己在水中猛烈搅动,她就没理由让她们两个的手沾上水。“把一切都告诉我,丹景玉座和桑扬的改变真的像她们看上去那么巨大?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成少卿真的在这里?为什么你要洗男人的中衣?全都告诉我。”

    紫苏笑了,显然,她很愿意改变一下话题。“如果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一定需要六七天的时间,但我会尽力向你多说一些。一开始,我帮助丹景玉座和桑扬逃出了厉业魔母的牢房,然后……”

    仪景公主压低嗓音惊叹了一声,同时导引真气风之力,将一只盛满沸水的罐子从火堆上举起。她几乎没注意到那些初阶生难以置信的目光,现在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力量,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假思索做出的一些事情是一些正式的鬼子母也完全没办法做到的。谁是第三个女人?鬼笑猝最好盯紧他了。

    一股稀薄的蓝色烟雾从齿间朴素的短柄铜烟锅中升腾起来,令公鬼将一只手放在露台的石栏杆上,望着下方的花园。黑色的阴影正在逐渐延伸,太阳变成了一颗红球,从无云的天空中冉冉落下。

    令公鬼已经在雨师城停留了十天,而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能安安静静地站一下。兮柔贴在他身边站着,正仰起白皙的面孔看着他,而不是花园。她的头发没有像高阶女贵族盘得那么错综复杂,但也让身高足足增加了半尺。

    令公鬼竭力不去看她,但想要忽视一个一直在用力将胸部挤在自己手臂上的女人并不容易。这次会面已经进行了很长的时间,令公鬼本来想休息一会儿,但兮柔跟着他走出来时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我知道一处幽静的水池,”她悄声说道,“那里大约不会如此炎热,一处隐蔽的水池,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万剑琵琶曲在他们身后的方形拱厅内缭绕着,那是一阵轻盈舒爽的乐音。

    令公鬼有些用力地喷出一口烟。天气很热,虽然无法和荒漠相比,但……秋天应该来了,然而在这个薄暮时分,热气却像盛夏时一样扑面而来。一个无雨的夏天。

    只穿着中衣的男人们正在花园里用水桶给花草浇水,他们刻意避开正午时浇水,以免水分过度蒸发,但花园里还是显露出太多的枯黄和凋萎。这不可能是自然的气候,骄炽的太阳仿佛正在向他发出嘲笑。纯熙夫人和万剑同意他的看法,但跟他一样,他们对此一筹莫展。幽瞳。至少他现在可以对幽瞳采取些行动。

    “沁凉的池水,”兮柔喃喃地说道,“只有您和我。”她将令公鬼拥得更紧了些,虽然令公鬼本来已经觉得无法再紧了。

    令公鬼想知道,幽瞳对他的下一次嘲弄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无论那名弃光魔使要怎么做,他都不能着急,只要他在晋城的部署完成,就是他放出闪电的时候。他要用决定性的一击让幽瞳完蛋,并且将云梦泽纳入他的囊中。有了云梦泽、晋城和雨师城,再加上一支足以在一个月内占领任何一个国家的楼兰大军,他……

    “您不喜欢游泳吗?我自己游得不是很好,但您肯定可以教我。”

第一千四百章 她就会对你惟命是从

    令公鬼:“你只是让我以为,如果我走路的时候绊一下,她们立刻就会把我像不会走路的婴儿一样抱在怀里,这有很大的差别吗?”

    鬼笑猝却仿佛没听出令公鬼讽刺的语气:“这可以让你知道要小心。”

    “我知道。”令公鬼淡淡地说,“嗯,不管怎么样,谢谢你不会让我蒙羞的承诺。”

    她露出了微笑:“我不是这个意思,令公鬼,我只说不会在其它人面前让你蒙羞。如果你要自找麻烦,为了你好……”她的笑容更愉悦了。

    “你想一直这样吗?”令公鬼有些生气地指了指她,同时又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鬼笑猝从不曾因为在令公鬼面前赤身裸体而有过任何一点羞赧,从来没有,但她现在瞥了自己的身体一眼,又看了看令公鬼,脸上突然泛起了红晕。

    眨眼间,鬼笑猝的身体已经被暗褐色的黄麻和白色的亚葛裹住了,动作那么快,令公鬼甚至怀疑她是把这些衣服导引真气穿上身的。

    “你已经把每一件事情都安排好了吗?”鬼笑猝在穿衣服的同时还在说道,“你是不是和智者们谈过了?昨天夜里你很晚才回来。还有谁会和我们一起去?你最多能带多少人去?我希望不会有湿地人,你不能信任他们,特别是那些伐木人。你真的能带上我们在半个时辰内到达玄都?那会像我在那晚做的……我是说,你会怎么做?我没办法让我完全信任我不知道和无法理解的事情。”

    “每件事都安排好了,鬼笑猝。”她为什么变得这么啰嗦?为什么她在竭力避开他的眼睛?令公鬼已经见过了鬼玄元等还留在雨师城附近的部族首领,他们并不真的喜欢他的计划。但他们都从节义的角度看待这件事,所以没有人认为他有别的选择。

    他们很快地讨论了这件事,对令公鬼的决定表示赞同,就开始讨论其它事情了。弃光魔使、云梦泽和战争都被他们暂时搁到了一旁,女人、狩猎、雨师城的浑米酒是否能和奇亚水相比,或者是湿地烟草与荒漠中的烟草有什么差异。

    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令公鬼几乎忘了当太阳再次升起时有什么在等着他,他希望昆莫预言会有错误的地方,他不必真的毁掉这些人。智者们的代表团已经为他的决定拜访过他,鬼笑猝事先给了他警告,那是一个由鬼纳斯、鬼斯兰和摩诃丽率领的超过五十人的团队,不过令公鬼觉得团队的实际领导者是鬼营室。

    他经常搞不清在智者之中到底是谁握有决策权。她们没有逼令公鬼做出任何让步,同样是因为这涉及到了节义,但她们还是把令公鬼留在会客室里,喋喋不休地要他知道,他对楼兰的责任比对仪景公主的责任要重得多。

    直到令公鬼让她们感到满意,她们才放他走。除非他让她们满意,否则他就得用导引真气才能把她们轰出去。只要她们想,这些女人就会像现在的半夏一样对他的大喊大叫充耳不闻。

    “到我准备出发的时候,就能知道我可以带多少人了,只有厌火族人。”运气好的话,要到他离开之后,张朗、宫祺宇等贵族才会知道他已经不在雨师城。如果白塔有奸细在雨师城,弃光魔使大约同样安插了奸细在这里,而且他怎么能信任即使在睡梦中也会玩弄权力游戏的人?

    令公鬼穿上一件绣着金线的红色大氅,一件无论在雨师城宫廷还是在玄都宫廷中都可以尽显奢华的细棉布衣,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灰色的幽默。这时鬼笑猝差不多已经将衣服完全穿好了,她竟然能这么快地将衣服套在身上,还不会让衣服有丝毫凌乱,这让令公鬼感到很是惊奇。

    “昨晚你不在的时候,有一个女人来过。”

    苍天啊!他竟然忘了羌活。“那你做了什么?”

    鬼笑猝停了一下,将长衫的扣带一一系好,她的目光似乎是要在令公鬼的脑袋上钻出一个窟窿,口吻却很平淡从容,“我把她带回到她自己的房间,我们在那里谈了一会儿。不会再有掀起裙子的伐木人来扒弄你的帐篷了,令公鬼。”

    “这倒是我所希望的,鬼笑猝,大概是!你有没有把她伤得很严重?你不能随便殴打女贵族,那些人已经给我找了许多麻烦,你不要再雪上加霜了。”

    鬼笑猝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系着她的扣带。“贵族!女人就是女人,令公鬼。”她接着又谨慎地补充道,“除非她是智者。她今早坐椅子时会很不舒服,但她可以把青肿的地方掩藏起来。休息一天之后,她就能离开她的房间了,而且现在她知道什么是不该做的。我告诉她,如果她再给你任何……打扰,我就会再去找她谈一次,那时我们会谈得久得多。现在,只要你开口,她就会对你惟命是从。她可以成为那些人的榜样,那些伐木人就只懂得这些。”

    令公鬼叹了口气,这不是他会选择的手段,但这也许真的有用,或者这也可能让羌活等人变得更加狡诈。鬼笑猝大约不会担心羌活会对她采取什么样的报复,实际上,如果她真考虑到这种可能性,反而会让令公鬼很惊讶。

    但一名显赫家族的家主与一名低阶年轻贵族女子是不一样的,不管对他本人会有什么影响,鬼笑猝有可能会发现自己在黑暗的走廊中遭遇突然的袭击,施加在她身上的暴力将是羌活所承受的十倍,或者更加凶狠。

    “下一次,让我以我的方式处理,记住,朅盘陀王是我。”

    “你耳朵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净,令公鬼。”

    令公鬼低声嘟囔着,抓起了毛巾,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令公鬼大声喊道:“进来!”

    万剑走进了房间,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在领口和袖口上装饰着白色的绢丝,琵琶匣子挂在他的背上,腰间还有一把剑。看见他面孔的人大概会以为现在还是冬天,不过他的眼睛里一直闪烁着警觉的光芒。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畅快地呼吸

    “你想要什么,师卫古?”令公鬼问,“昨晚我告诉过你,你应该做些什么。”

    万剑舔舔嘴唇,瞥了鬼笑猝一眼,后者正皱起眉头盯着他。“你的建议很睿智,我觉得我留在这里细心观察,大概能知道一些对你有用的信息。今天早晨大家都在谈论昨晚从羌活小姐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尖叫声,据说她惹你生气了,不过看来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各种猜疑让所有人都变得蹑手蹑脚。我猜,如果不能确定你对这件事的态度,今后几天时间里都不会有人畅快地呼吸了。”

    鬼笑猝的脸露出难以掩饰的得意。

    “那么你是想和我一起走了?”令公鬼轻声说,“你想在我面对尸冥的时候站在我的背后?”

    “还有什么位置更适合真龙大人专属的古彩艺人?当然,如果能在你的眼皮底下大约会更好,我可以在那里向你展示我的忠诚。我并不强大。”

    万剑做的鬼脸可以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脸上出现,但在一瞬间里,令公鬼感觉到阳极之力充满了对面这个男人的身体,感觉到让万剑嘴角微微抽搐的污染,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但已经足够令公鬼做出判断了。如果这就是万剑尽全力能够导引真气的上清之气,那么他甚至很难比得上一名能够导引真气的智者。

    “并不强大,但大约我还能帮上些小忙。”

    令公鬼希望自己能看见兰飞儿在万剑身上编织的屏障。兰飞儿说过,这道屏障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散,但现在万剑的导引真气能力似乎并不比他第一天落入令公鬼手里时更强。

    大约是兰飞儿撒了谎,给了万剑一个虚假的希望,同时让令公鬼相信这个男人会逐渐强大,强大到足以传授给他更多的东西。

    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令公鬼不知道这是他的想法还是真龙的,他觉得这猜测绝对没错。

    令公鬼长时间的沉默让万剑又舔了舔嘴唇:“在这里留上一两天不会有什么关系,那时你就会回来,或者是死了。让我证明我的忠诚吧!大约我能做些事。即使在你这一边加上一根羽毛的重量,也可能会成为扳动天平的关键。”阳极之力又一次在片刻间注入万剑的身体。令公鬼感觉到了对方的努力,但这次仍然只是一股虚弱的能流。

    “你知道我的选择,我抓着从悬崖缝里的一丛枯草,祈祷着它能多坚持一会儿。如果你失败了,我的下场会比死亡更可怕,我一定要让你取得胜利,并且活下去。”他突然看了鬼笑猝一眼,似乎意识到自己大约说得太多了,于是他发出一阵空洞的笑声:“否则我该怎么谱写真龙大人的颂歌?一名古彩艺人有他自己的目标。”

    炎热的天气从来不会触及万剑,万剑声称这只是个思考的把戏,与上清之气无关,但他现在额上确实出现了一些汗珠。

    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或者是留下他?当他发现玄都的真实情况时,大约他很快就会逃走,去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令公鬼会死亡,转生,但万剑永远都会是原来那个万剑。

    “留在我的眼前,”令公鬼平静地说,“如果我怀疑那根羽毛的重量会让我不快……”

    “我信任真龙大人的仁慈,”万剑喃喃地说着,作了个揖,“有了真龙大人的允许,我会等在外面。”

    万剑一边鞠着躬,一边向后退去。向周围瞥了一眼,他的剑和霄辰短枪都放在床脚旁镀金的柜子上,有龙形带扣的剑带包裹着剑鞘。

    今天要进行的杀伐不会用到钢刃,至少他不会。令公鬼碰了碰衣袋,感觉到那个持剑胖男人的小雕像,这是他今天惟一需要的剑。片刻之间,他想到了先浮行回晋城,取出神威万里伏,甚至是回昆莫,取出藏在那里的密炼法器。

    借助这两样宝物中的任何一件,令公鬼能在尸冥察觉到他的存在之前就摧毁他,他甚至能一举摧毁玄都。但他能信任自己吗?那样强大的真气,那么巨大的上清之气。阳极之力就浮在他眼前,污染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

    怒火在地底奔行,那是对尸冥,对令公鬼自己的怒火。如果在它骤然爆发的时候,他的手里握着神威万里伏……他会做出什么事?他将无坚不摧。如果再加上另外一件宝物,他甚至可以一直浮行到煞妖谷,将一切做个了结,某种形式的了结。不,这不止是关系到他一个人,除了胜利之外,他无法承受任何后果。

    “世界压在我的肩上。”令公鬼喃喃地说道。突然间,他尖叫一声,一只手用力地拍在左侧屁股上,感觉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不必等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消退,令公鬼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干什么?”他向鬼笑猝咆哮道。

    “只是看看真龙大人是不是和我们凡人一样是用肉做的。”

    “我当然是。”令公鬼刻板地说道,同时抓住了阳极之力。感觉到被愉悦和污秽充盈,他仍然坚持了片刻,直到自己做出一个导引真气。

    鬼笑猝睁大了眼睛,但没有丝毫退缩,只是看着令公鬼,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他们走过前厅时,她还是趁着令公鬼转头的时候偷偷揉了揉屁股,看起来,她也是用普通皮肉做的。

    真是自找麻烦!我以为,我已经让她学会一点礼貌了。

    令公鬼拉开门走了出去,双脚却定在了原地,马鸣正靠着那根古怪的钩镰枪站在他面前,那顶宽边帽又被他戴在了头上,并且被拉得很低。

    在马鸣的旁边就是万剑,但这不是令公鬼停下脚步的原因。周围没有枪姬众。在万剑没人通报就敲门的时候,令公鬼就该意识到外面出问题了。鬼笑猝惊讶地看着四周,仿佛她希望能在壁挂后面找到她们。

    “昨晚鬼怛化要杀掉我,”马鸣说,令公鬼立刻不再去想枪姬众了,“我们谈了一会儿话,然后她就想把我的头踢掉。”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马鸣尽量简短地描述了昨天发生的事,那把有金蜂镶嵌的匕首,他的推断,最后他闭上眼睛,用一句“我杀了她”作为陈述的终结。

    但马鸣立刻又睁开了眼睛,仿佛在眼皮后面看到了他不想去看的东西。

    “很遗憾你必须这么做。”令公鬼低声说,马鸣阴沉着脸耸耸肩。

    “我觉得,她死总比我死好,她是魔尊的爪牙。”但马鸣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轻松的意味。

    “我会去对付幽瞳,等我一准备好就去。”

    “还有多少事情没准备好?”

    “弃光魔使不在这里,”鬼笑猝突然怒声说道,“而且枪姬众也不在这里。她们去哪里了?你做了什么,令公鬼?”

    “我?昨晚我上床的时候这里还有二十名枪姬众,从那时起我就再没见过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大约是因为马鸣……”万剑开口道,但马鸣看了他一眼,又让他闭上了嘴。马鸣紧绷着嘴唇,脸上混杂着痛苦和暴力的表情。

    “不要傻了,”鬼笑猝用坚定的声音说,“女武神的信徒不会因为这个向马鸣追索节义的。鬼怛化想要杀死他,所以他杀死了鬼怛化,即使是鬼怛化的亲近姐妹也不会对马鸣做任何事,而且她也没有任何亲近姐妹。更不会有人因为别人做的事情而向令公鬼追索义,除非那个人的行动是出于令公鬼的命令。你一定做了什么,令公鬼,做了什么严重而黑暗的举动,否则枪姬众们不会凭空消失的。”

    “我什么都没做,”令公鬼对鬼笑猝大声说,“而且我不打算一直站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你做好去南方的准备了吗,马鸣?”

    马鸣将一只手伸进长衫口袋里,用指头拨弄着什么东西,他一般都会把骰子和骰盅放在那里。“玄都,我已经厌倦了等着他们偷袭我,我要去偷袭他们。我只想他娘的被拍拍脑袋,不想被摆上那束他娘的花。”他扭曲着面孔说出最后一句话。

    令公鬼没问马鸣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另一个缘起,两个缘起在一起大约能扭曲注定的未来。没有办法说清是怎样发生的,甚至不能确定是否会发生,但……“看起来,我们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分开了。”马鸣只是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他们沿着挂满织锦的走廊没走多远,纯熙夫人和半夏迎上了他们。两名女子不疾不徐地走着,仿佛今天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花园中漫步。

    半夏的手指上带着黄金巴蛇戒,眼神冰冷而镇静,虽然穿着楼兰衣裙和披巾,又用一条叠起的头巾围住了额头,但她的样子十足是一位鬼子母。

    而纯熙夫人……光彩熠熠的金线点缀着她身上的幽亮蓝丝长袍,蓝色小宝石垂坠在她额前,金质系链缠绕着她的深色鬈发,与颈上的嵌金大紫龙晶互相辉映。

    这样的穿戴并不适合他们将要完成的任务,但令公鬼自己既然穿着同样奢华的红色长衫,自然也就没办法对纯熙夫人予以置评。

    大约这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姜氏家族曾经在这里拥有太阳王座,现在的纯熙夫人比令公鬼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更充满了帝王威仪,即使是“师卫古”的存在也丝毫没有影响那种女王般的静穆。

    但令人惊讶的是,纯熙夫人给了马鸣一个温暖的微笑:“那么你也要一同去了,马鸣,要学会信任因缘,不要浪费你的生命去尝试改变不能改变的事情。”从马鸣的表情判断,他大约很想立刻就改变心意,转头跑开,但鬼子母没有任何忧虑地转向了令公鬼:“这些是给你的,令公鬼。”

    “又有信了?”令公鬼说。一个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令公鬼立刻认出了那种优雅的笔迹。“是你写的,纯熙夫人?”另一个信封上写着谢铁嘴的名字。两个信封都用蓝色的蜂蜡封锢,印在蜡封上的显然是巴蛇戒的纹路。“为什么要给我写这封信?还要将它封上?你从没害怕过将想说的话当着我的面说出来。鬼笑猝也会时常提醒我,我只是普通血肉做成的凡人。”

    “你已经不是我在酒泉客栈外面看见的那个男孩了。”纯熙夫人的声音柔和如银铃,“完全不同了,我祈祷你已经有了足够的成长。”

    半夏悄声说了几句什么,令公鬼觉得那像是“我祈祷你不会有太多的改变”。她紧皱眉头,看着令公鬼手中的信笺,仿佛一心想知道里面都写了些什么。鬼笑猝也和她一样。

    纯熙夫人继续用轻快得甚至有些响亮的声音说道:“封签保证了隐私。我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信中的内容,不是现在,而是你有时间进行思考的时候。而谢铁嘴的信,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放在你的手中更安全。等你再见到他的时候请把信给他。现在,码头上有些东西你必须去看一看。”

    “码头?”令公鬼说,“纯熙夫人,大约改天可以,但今天上午我没时间————”

    但纯熙夫人已经向前走了过去,仿佛知道令公鬼一定会跟过去,“我已经准备好了马匹,也给你准备了一匹,马鸣,当然,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半夏只犹豫了片刻,就跟了上去。

    令公鬼张嘴想叫纯熙夫人回来,纯熙夫人发过誓要听从他,无论纯熙夫人要给他看什么,他可以等其它时候再看。

    “再等半个时辰又有什么害处?”马鸣嘟囔了一句,大约他仍然在害怕前往玄都。

    “今天上午公开露面一下也不错,”万剑说,“尸冥大约会迅速掌握你的行动,大约他在这里安排了细作,可以从钥匙孔中偷听你的谈话,至少去一趟码头可以混淆一下他们的视听。”

    令公鬼看着鬼笑猝:“你也要劝告我应该耽搁一下吗?”

    “我劝告你要听鬼子母纯熙夫人的话,只有傻瓜才会无视鬼子母的意见。”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一直不太正常

    “码头上能有什么东西比尸冥更重要?”令公鬼发着牢骚,摇了摇头。在红河有一句俗话,但没有人敢在女人能听到的地方说这句话:“昊天上帝造出女人是为了让我们的眼睛高兴,让我们的脑袋疼痛。”鬼子母在这方面肯定也是一样,“半个时辰。”

    雨师城墙在朝阳的斜射中仍然拉着长长的影子,沙陀信的马车在石砌码头上排成了一列长队,那名卖货郎还在用一块大手绢抹着他的脸。

    天气的炎热并不是他满面汗水的全部原因。巨大的灰色幕墙从排列在河岸边的码头两端伸展进入河道,让整个港口看上去仿佛像是一只盒子,将沙陀信装在了里面。

    停在码头上的只有一些圆形船头的谷物驳船,还有另外一些同样的驳船停锚在河道中,等待着进港卸货。沙陀信曾经考虑过偷偷溜上一艘驶离码头的驳船,但这意味着要放弃他拥有的全部财产,而且他不相信这种慢吞吞的驳船会将他送到除了死亡之外的任何其它地方去。

    兰飞儿一直没有再来过沙陀信梦里,但胸口烧灼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要遵从兰飞儿的命令,光是想到违背星主的命令就会让他不寒而栗,虽然汗水不停地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

    沙陀信想知道谁是可以信任的,最后几名和他立下同样誓言的马车夫也在两天前消失了,很可能是爬上一艘运粮船逃走了。他仍然不知道是哪个楼兰女人将那张纸条塞进了他的马车门缝————“你在异类之中并非孤独一人,一条道路已经中选。”————但他已经想到了几种可能。

    现在这座码头上聚集的厌火族人和苦力一样多,他们到这里来都会愣愣地看着河面一会儿,沙陀信觉得有几张面孔出现在这里的次数似乎不太寻常地频繁,其中一些人更会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同样给他留下这种印象的还有几名雨师城人和一名晋城贵族。当然,这本身不说明任何问题,但如果他能找到一些可以合作的伙伴……

    一队骑马的人出现在幕墙的一道门外,领头的是纯熙夫人和令公鬼,鬼子母的护法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从装运粮食的大车之间穿行而过,所到之处都会激起一阵欢呼声:

    “一切骄傲归于真龙大人!”

    “向真龙大人欢呼!”

    偶尔还会传来一句:“骄傲归于马鸣大人!骄傲归于马鸣大人!”

    鬼子母掉转马头,走向马车队的尾端,这次她甚至没有瞥沙陀信一眼。沙陀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即使纯熙夫人不是鬼子母,即使纯熙夫人没有用那种仿佛洞悉他内心所有黑暗角落的眼光看过他,他也绝不会与那些被她装上马车的东西靠得太近。

    昨天黄昏的时候,纯熙夫人让他卸掉了那道古怪的扭曲苍石门框上的帆布。每次纯熙夫人似乎都是带着一种恶意的愉快让他亲手处理她想要研究的东西。如果沙陀信能强迫自己走近,他一定会再次把那东西遮盖起来,或者是让自己手下的马车夫去做这件事。

    毕竟,现在沙陀信底下的这些马车夫都没见过在昆莫时,单子的一半身体消失在这道门框里的样子。单子是他们离开章嘉隘口后第一个逃走的人,自从被护法从那道门框里拖出来之后,那名马车夫的神智就一直不太正常。

    但那些马车夫还是会被那道门框错乱的结构吓到,很难想象能有人在沿着它扭曲的脉络看过一圈之后能够不头晕目眩。

    沙陀信没去理会那支队伍的前三个人,正像鬼子母没有理会他一样。对于马鸣,他的视线只是一掠而过,那个家伙还戴着沙陀信的帽子,而沙陀信后来一直没能再找到一顶合适的。

    那个叫鬼笑猝的楼兰婊~子和那名年轻的鬼子母同骑一匹马,拉高的裙子下露出了双腿。只要瞧一眼那个婊~子看着令公鬼的样子,就知道她夜里一定是和他睡在同一张床上,只有让男人上了自己床的女人,才会在看那个男人的时候露出那种无法掩饰的占有欲。

    更重要的是,师卫古也和他们在一起,这是越过世界之脊以来沙陀信第一次如此靠近师卫古,那个在魔尊的爪牙中具有极高地位的师卫古。如果他能避开枪姬众,走到师卫古身边……

    突然间,沙陀信眨了眨眼。枪姬众去哪里了?令公鬼身边总是会有那些使枪的女人们随行护卫。他皱起眉,意识到自己在港口中的厌火族人里找不到任何一名枪姬众。

    “不认识老朋友了吗,沙陀信?”

    悦耳的嗓音让沙陀信猛地回过头,张大了嘴看着那张中央拱起一个斧刃般尖利的鼻子、两只黑眼睛几乎被肥肉盖住的面孔。“铁勒娜?”这不可能,除了厌火族人之外,没有人能在荒漠中独自生存下来。铁勒娜一定是死了。但现在她就站在沙陀信面前,白色的云锦衣衫紧紧地裹住她肥大的身躯,黑色的鬈发中插着奇玉梳子。

    铁勒娜的嘴唇上挂着一丝微笑,沙陀信至今还感到惊讶,那样肥大的身躯却有那么轻盈优雅的动作。这时她已经爬上了沙陀信住宿马车的阶梯。

    沙陀信犹豫了片刻,急忙跟上她,他宁愿铁勒娜真的死在了荒漠里。这个女人专横跋扈,只知道惹人讨厌,至于他努力抢救出来的那一点财物,她一个子儿都别想分到。但她在魔尊的爪牙中的地位跟师卫古一样高,大约她能解答他的一些问题,至少,他能有一个合作伙伴了。

    如果情况有异,沙陀信也可以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在上位可以带来权势,但上位者往往必须替手下的失败负责。沙陀信曾经不止一次将他的上司出卖给位置更高的人,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过失。

    沙陀信小心地关上车厢门,转过身,却将一声惊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他告诉了我

    站在面前的女人仍然穿着纯白的丝裙,但身上已经没有一丝赘肉,她是沙陀信一生中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一双无底深潭般的黑色眼睛,纤腰上围着用银丝编织的细带,在闪亮的乌黑发丝上缀着银色的新月。沙陀信在梦中见过这张脸。

    沙陀信双膝颤抖着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地说道:“伟大的主人,我该如何为您效忠?”

    兰飞儿看沙陀信的眼光就像是在看一只渺小的虫子,一个她只要抬抬脚就可以压得粉碎的卑微生命。“向我表现你的顺从就可以了,我一直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时间监视令公鬼。告诉我,他除了征服雨师城之外还做了些什么,他有什么样的计划。”

    “这很困难,伟大的主人,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法接近他的。”沙陀信知道,那双眼睛正在告诉他,他是一只虫子,只是因为还有用处才能活下来。沙陀信拼命搜索着自己看到、听到,甚至是想象出来的一切:“他派遣了大批厌火族人南下,伟大的主人,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晋城人和雨师城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件事,但我觉得那只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分辨厌火族人彼此间的差异。”沙陀信同样不能,他不敢对兰飞儿说谎,但如果兰飞儿认为他没有尽职……“他建立了一所学校,校址在城中的一座宫殿里,原先拥有那座宫殿的家族已经全部死光了……”一开始,沙陀信还不知道兰飞儿是否喜欢他提供的这些信息,但随着他的话,主人的脸色愈来愈阴沉了。

    “你想让我看什么,纯熙夫人?”令公鬼不耐烦地说着,将紫电的缰绳系在最后一辆马车的轮子上。

    纯熙夫人正踮起脚尖,越过马车货物的护栏,望着里面的两口木桶。如果令公鬼没记错,这两口木桶里放着两道泑山雅石的封印。为了保护它们,木桶中填满了黄麻,因为现在这两块泑山雅石已经不再牢不可破,他能感觉到魔尊的污染蕴含在其中,变得愈发强大,几乎正在从桶中逸散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隐秘的角落中腐烂,渗透出有毒的气体。

    “它们在这里会是安全的。”纯熙夫人喃喃地说。她优雅地提起裙摆,向前面的马车走去。孔阳紧跟在她身后,如同一匹半驯服的狸力,垂挂在背后的披风完全混淆了他与周围的景物。

    令公鬼忿忿地瞪了纯熙夫人一眼:“她有没有告诉过你这里有什么,半夏?”

    “她只是说你必须来看看,不管怎样你都要来这里。”

    “你一定要信任鬼子母,”鬼笑猝说。她的声音很平静,但仍然没能掩饰住一点犹疑的痕迹。马鸣哼了一声。

    “嗯,我不想浪费时间了,师卫古,去告诉沙达奇,我要去他那里,等到————”

    在马车队的另一端,沙陀信的住宿马车突然爆炸,碎片击打在厌火族人和码头苦力们的身上。令公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不需要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令公鬼立刻向那辆马车飞奔而去,纯熙夫人和孔阳已经跑在他的前面。时间似乎变慢了,每件事都在同一瞬间发生,仿佛凝滞的空气将所有瞬间都粘在了一起。

    兰飞儿缓步走出马车,除了受伤者的哀嚎和尖叫之外,码头上没有任何其它声音。当她优雅地步下阶梯时,一件柔软、苍白、带着红色条纹的东西被她拖在身后,她的面孔如同一块冰雕。

    “他告诉了我,真龙。”她几乎是尖叫着,将那件苍白的东西扔向半空。那东西在半空中停了一下,开始膨胀,最后变成了鲜血淋漓的、透明的沙陀信的人形。

    那是她从沙陀信身上剥下来的一张完整的人皮,那堆皮掉落在地上,塌陷成一团。而兰飞儿的声音变得愈发高亢尖利:“你又让另一个女人碰了你!”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

    还没等兰飞儿的脚底碰到码头上的石板,纯熙夫人已经拔腿向她奔去,而孔阳的速度比纯熙夫人更快。纯熙夫人高喊了一声:“不,孔阳!”护法对鬼子母的喊声充耳不闻,他拔出佩剑,一双长腿带着他直扑过去,变色披风在他的背后猛烈地摇晃,虚幻了他的身形。

    突然间,孔阳似乎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石墙,被猛地弹了回来。他摇摆着身体又想向前,却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拍到了一旁,他在半空中飞行了几十尺,撞到一堆石头上。

    当孔阳还在半空中的时候,纯熙夫人一直快步向前,最终与兰飞儿面对面。这种情况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弃光魔使看着她,仿佛奇怪是什么挡住了自己的路。然后纯熙夫人打着滚飞向旁边,一直消失在一辆马车下面。

    码头上出现了一片混乱,现在只有瞎子才看不出这名白衣女子正在使用上清之气。码头边缘亮起一片斧刃的闪光,许多根缆绳被砍断,驳船上的船伙儿拼命地推拉着船桨,让驳船以最快的速度驶离河岸,赤裸~胸膛的码头苦力和穿着暗色衣服的雨师城人拼命地想要跳上那些船的甲板。

    在另一个方向,男人和女人们挤在一起,尖叫着想要在混乱中挤出一条路,向城里逃去。混乱之中,许多身穿圣保衣的身影已经戴上了面纱,擎着短矛、匕首,甚至是徒手冲向了兰飞儿。

    毫无疑问,这名白衣女子是敌人,毫无疑问她在用上清之气作战,他们毫不犹豫地跳起了枪矛之舞。

    火焰如同波浪般滚过他们,烈焰凝成的利箭刺穿了一个个已经燃烧起来的躯体。兰飞儿并没有与他们作战,她甚至没有真正注意到他们,她只是在扫除烦人的蚊虫。

    那些逃跑的人和那些试图战斗的人同样陷入了火海。兰飞儿向令公鬼走过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有心跳。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消失殆尽

    当兰飞儿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令公鬼抓住了属于男人一半的真源。熔融的钢铁和让钢铁崩裂的冰,愉悦如蜜,腐臭如尸。在虚空深处,为了生存的挣扎已经遥不可及,他面前的战斗也同样不再重要。

    当纯熙夫人消失在马车下时,令公鬼开始导引真气,将兰飞儿火焰中的热量吸走,注入河水之中。刚刚还在吞噬人体的火舌在片刻之间已经消失殆尽。在同一时刻,他又开始编织能流,一片淡灰色出现在周围。

    令公鬼和兰飞儿,以及大部分马车都被包裹进了一个长卵形的空间里,一道几乎是透明的墙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甚至就在他固定这股能流的时候,他依然不知道它来自什么地方,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约这是源自真龙的记忆,但兰飞儿的火焰在撞到这层薄壁的时候就停息了。令公鬼能模糊地看见外面的人,有无数人形正在地面上来回翻滚,他消去了烈焰,却不能愈合那些人的伤口。

    烧焦皮肉的恶臭仍然弥漫在空气中,但现在没有人会继续被烧伤了。在封闭空间的内部也存留着一些躯体,烧焦衣服的残片,一些人还在无力地挣扎、呻吟着。兰飞儿并不在乎,她导引真气的火焰熄灭了,小虫子被驱走了,她从没有对此多看一眼。

    心跳。令公鬼在虚空中感到寒冷,如果他在为那些已死、将死和受伤的人感到难过,那种感觉也仿佛遥远到了根本不存在。令公鬼就是冰冷本身,只有阳极之力的狂怒充盈着他。

    鬼笑猝和半夏移动到了两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兰飞儿,令公鬼本想将她们挡在这个空间之外,但她们一直都紧跟在他身旁。马鸣和万剑在外面,同样被挡在外面的还有最后几辆马车。

    在冰冷的镇静中,令公鬼导引真气风之力,他要引诱兰飞儿。半夏和鬼笑猝能够在他干扰兰飞儿时将这名弃光魔使封闭住。

    某种东西切断了令公鬼的能流,上清之气猛地撞击回来,让他不禁重重地哼了一声。

    “她们其中之一?”兰飞儿吼叫着,“哪一个是鬼笑猝?”半夏猛地将头甩向后方,双眼外凸,发出一阵悲鸣,全世界的痛苦似乎都在从她的嘴里迸发出来。“哪一个?”鬼笑猝只有两个脚尖还能碰到地面,她颤抖着、号叫着,追赶着半夏。她们两个在空中升得愈来愈高。

    意念突然出现在虚空中,如此编织纯阴之气,融入火之力和地之力。这样。令公鬼感觉到有某样东西被切断了,一样他看不见的东西。半夏萎靡地倒在地上;鬼笑猝用双手和膝盖支撑着身体,低垂的头不停地摇晃着。

    兰飞儿踉跄了一下,目光从半夏和鬼笑猝那里转移到令公鬼身上,无底的深潭中喷涌出黑色的火焰。“你是我的,真龙!我的!”

    “不!”似乎经过了一条一里长的隧道,令公鬼的声音才传进他自己的耳朵。干扰她,别让她去注意那两个少女,他毫不躲闪地向前冲去。“我从来都不是你的,毕舍遮,我永远都是属于风乐瑶的。”

    虚空因悔恨和失落的冲击而颤抖。除了全力吸收阳极之力之外,他还在拼命做着另一番抗争,片刻之间,他的平衡发生了摆动。我是令公鬼————风乐瑶永远都是我的心。平衡支撑在刀刃上。我是令公鬼!另外那个意识竭力想要吞没他:风乐瑶、毕舍遮、他能用什么办法战胜她。

    令公鬼强行把这些想法压了下去,甚至还包括最后那个想法。如果他这样选择是错误的……我是令公鬼!“你的名字是兰飞儿,如果要我爱上一名弃光魔使,我宁可去死。”

    一种可以认为是痛苦的表情掠过了兰飞儿的脸,但那张面孔很快又变成了大理石的面具。“如果你不是我的,”她冷冷地说,“那么你就要死。”

    剧痛出现在胸腔中,仿佛心脏立刻就要爆裂了。在令公鬼的脑袋里,白热的钉子插进了他的脑袋。疼痛是如此强烈,即使处在虚空当中,令公鬼还是想要高声尖叫。

    令公鬼知道,死亡正在等待他。他狂乱地编织出纯阴之气、火之力和地之力,再拼尽全力将编织掷出。虚空在晃动、萎缩,他的心脏不再跳动了,黑暗的手指深深地抠进了虚空的表面,灰色的纱幕覆盖住他的眼睛,但他感觉到了掷出的编织勉强切断了兰飞儿的编织。

    烈焰般的空气冲入干瘪的肺囊,心脏重新开始了不稳定的跳动,令公鬼又能看得见了,银色和黑色的条纹在他和毫无表情的兰飞儿之间来回飘飞。

    遭受编织反震,兰飞儿仍然在努力地恢复着平衡,令公鬼头部和胸部的疼痛仍然像伤口一样停留在原处,但虚空重新变得坚固了,肉体的痛苦已经变成了遥远的事情。

    虽然变得遥远了,但令公鬼并没有时间恢复,他强迫自己向前移动,用风之力攻击兰飞儿,由风之力凝成的棍棒足以将兰飞儿打得失去知觉。她毁掉了那个编织,令公鬼再次发起攻击,然后又是第三次、第四次,每次兰飞儿都会切断他上次的编织。

    令公鬼的攻击如同狂烈的暴雨,虽然兰飞儿一直都能看清并予以反击,但令公鬼也一直在逐渐靠近她。只要他能继续让她在一段时间里无法分神,只要那些棍棒中能有一根落在她的头上,只要他能走到足够接近她的地方,用拳头直接攻击她……只要她失去了知觉,她就会像其它任何人一样软弱无力。

    突然间,兰飞儿似乎意识到了令公鬼要干什么,她仍然不停地轻易封锁住他的每一次攻击,同时舞蹈般地向后轻跳着,直到肩膀碰到了身后的马车。她露出充满寒意的微笑:“你会慢慢地死去,并在死前乞求我爱你。”

    这次她攻击的目标不是令公鬼,而是令公鬼与阳极之力的连结。

    虚空中出现慌乱的巨响,就像一片边缘锋利如刃的铜锣切向它,随着切割在他与真源之间逐渐深入,令公鬼体内的上清之气也在逐渐减少。

    令公鬼用纯阴之气、火之力和地之力反转过去切割那根刀刃,令公鬼知道能在哪里找到它,他知道自己的连结在哪里,他能感觉到出现在连结上的裂缝。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看着你向我哀求

    兰飞儿对令公鬼的切割消失了,但又立刻重新出现,并且接二连三地向他袭来,让他应接不暇。有几次,阳极之力差点就被从令公鬼的体内割走,使得他几乎没有足够的力量反制攻击。

    现在令公鬼已经有能力同时控制十个或者更多编织,控制两个对他来说应该很容易才对,但他只能将全部力量集中在抵挡兰飞儿狡猾的攻击上。

    而还有另一个人的思想在不停地试图钻入虚空内部,告诉令公鬼应该如何击败兰飞儿。如果令公鬼听从了那个声音,大约走出这个封闭空间的将是玄武翊圣真君,而令公鬼将只是一个飘浮在他脑海中的声音了。

    “我会让这两个婊~子看着你向我哀求,”兰飞儿说,“然后,我是应该先让她们看着你死,还是你先看着她们死?”

    她是什么时候爬上那辆马车的?令公鬼一定要仔细观察,寻找兰飞儿身上任何一丝疲惫的迹象,和任何一点精神上的空隙,但这种努力似乎全是徒劳的。兰飞儿正站在那道扭曲的门框密炼法器旁边俯视着他,如同一位正要宣判的女王,她甚至还有余暇在指间转动着一把暗色的奇玉梳子,脸上带着一丝寒冷的微笑。

    “什么能让你受伤最深,真龙?我觉得伤害你,我觉得让你知道什么是无法想象的痛苦!”

    从真源涌向令公鬼体内的能流愈强,他和真源的连结就愈难以被切断。他在长衫口袋里握紧了拳头,那个持剑胖男人的小雕像顶住了他掌心的龙形疤痕,他竭力汲取更多的阳极之力,污染如同雾雨般涌入虚空。

    “痛苦吧,真龙。”

    痛苦确实存在着,整个世界似乎都已经被它吞噬,这次不止是心脏或头部,而是令公鬼身体的每一寸,红热的钢针刺进了虚空。令公鬼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热钢在他的皮肉中发出的吱吱声,每一次针刺得都比上一次更深。

    兰飞儿想要屏障他的攻击也没有丝毫减缓,反而一次比一次更迅疾、更强大。令公鬼无法相信,兰飞儿竟然会如此强大。他拼命维系着虚空,紧运起阳极之力的酷热与严寒,疯狂地抵御着攻击。

    令公鬼能够结束这一切,结束兰飞儿的存在,他能召唤闪电,或者用兰飞儿刚才使用过的烈焰将她吞没。

    不同的影像冲进痛苦的海洋:一名身穿黑色商人服装的女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手中握着一把火红色的剑,她率领着其它几名魔尊的爪牙,前来杀死他。马鸣阴沉的眼睛。我杀了她。一名灰发女子躺在一片已经变成废墟的厅廊之中,那些墙壁似乎都在高热之中熔融成了液体。风乐瑶,原谅我!这是一声绝望的呼号。

    令公鬼能结束这一切,但是,他不能这样做。他可以去死,大约这世界会随着他的死亡一起毁灭,但他依然不能让自己再杀死一个女人。不知为什么,这似乎是这个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了。

    擦去嘴角的血渍,纯熙夫人从马车尾端下面爬出来,蹒跚地站直身体,耳朵里回响着一个男人的笑声。一阵阵晕眩仍然冲击着大脑,但她还是竭尽全力搜索着孔阳。

    她发现孔阳躺在地上,身体几乎正靠在一道薄雾般的灰色墙壁边,那堵墙围绕成了一个相当大的封闭空间。孔阳的身体抽搐着,仿佛是想找到能站立起来的力气,又仿佛是已经濒临死亡。

    纯熙夫人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孔阳。孔阳无数次拯救过纯熙夫人的生命,纯熙夫人早就应该属于他,但纯熙夫人很早以前就做好了安排,以确保孔阳能在与暗影的孤独战斗中幸存。现在孔阳必须在她缺席的情况下面对生死了。

    那是令公鬼的笑声。他跪在码头的石板地面上,一面狂笑,但一面却如同遭受酷刑的人,溪流般的泪水从扭曲的脸上滚落。纯熙夫人感觉到一阵寒意。如果令公鬼已经陷入了疯狂,那么局势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她只能做她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必须去做的事情。

    看到兰飞儿,纯熙夫人仿佛又受到了重重一击。这并非出于惊讶,自从昆莫之后,这一幕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梦里,纯熙夫人只是对梦境成真感到震撼。

    兰飞儿站在马车上,太一如同太阳般在她身上放射出刺眼的光芒。扭曲的苍石门框就在她背后。她俯视着令公鬼,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她的手里转动着一只手镯————一件法器。

    除非令公鬼也使用了他的法器,否则兰飞儿现在一定已经将他碾碎了。而纯熙夫人现在真正注意的并不是令公鬼在做什么,或者兰飞儿是不是在玩弄令公鬼。

    那只因为年代久远而颜色发暗的奇玉手镯十分令人厌恶,外观像是一名百戏演员向后弯下身子,抓住了自己的脚踝。只有仔细观察之后,才能看出那个人的手腕和脚踝是被捆在一起的。

    纯熙夫人不喜欢那件东西,但她还是将它带出了昆莫。昨天她把这只手镯从一只放了许多零碎物品的袋子里拿出来,就把它留在那道门框的旁边。

    纯熙夫人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她在爬上马车的时候,马车甚至没有晃动一下。当她的裙子勾到马车,撕裂出一道口子的时候,她不禁哆嗦了一下,但兰飞儿并没有回头。

    那个女人一定认为除了令公鬼之外,身边的一切威胁都已经被处理掉了,她已经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令公鬼身上。

    一个希望的泡沫从纯熙夫人的脑海中升起,却立刻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纯熙夫人不能允许自己沉溺于这种奢侈的希冀。她在车尾平衡了一下身体,然后拥抱真源,向兰飞儿跃去。一瞬间,弃光魔使有所发觉,抢在纯熙夫人攻击她、抢走手镯之前转回身。她们面对面地倒进了门框形的密炼法器。白光淹没了一切。

    在萎缩的虚空深处,令公鬼看见纯熙夫人似乎突然凭空出现,扑向兰飞儿。那两个女人在一片白光中摔进门框形的密炼法器,对他的攻击也在同一时刻消失了。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上天带给我和平

    但那片白光并没有消失,它溢满了巧妙扭曲的苍石门框,仿佛正在撞击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要从那道门框中喷涌出来。愈来愈剧烈的银色和蓝色闪电沿着那件密炼法器的纹路飞快地游走,在空气中发出一阵阵细微的爆裂声。

    令公鬼蹒跚地站起身,他体内的痛苦还没有消失,但压力已经不见了,所以痛苦应该不久也会离开。现在他的全副心神都集中在那件密炼法器上,纯熙夫人,她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滑过了虚空。

    孔阳迈着不稳定的步伐走到他身边,眼睛同样盯着那辆马车。护法的身体向前倾着,仿佛只有不停地向前走才能阻止他栽倒下去。

    而现在令公鬼只有站着的力气了,他导引真气上清之气,用风之力抓住了护法。“你……你无能为力,孔阳,你不能随她而去。”

    “我知道。”孔阳绝望地说道。他被风之力捆住,还保持着迈步的动作,但他并没有挣扎,只是盯着那件吞噬了纯熙夫人的密炼法器。“上天带给我和平,我知道。”

    马车上现在已经冒出了火苗,令公鬼试图将火焰平息下去,但在他不停地从那些火苗中吸走热量时,从门框中流散出的闪电又点燃了其它地方,就连门框本身也在开始冒烟了,虽然它是石雕的,刺鼻的白烟在灰色的穹幕下愈聚愈浓。

    令公鬼不禁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被白烟接触到的皮肤立刻就产生了一种刺痛的感觉。他急忙解开穹幕的编织,等不及穹幕自动消散,他以最快的速度消除了它,同时他又在那辆马车周围用风之力编织了一根琉璃般的烟囱,将密炼法器发出的白烟送到高空中散掉。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放开了孔阳。他怀疑,如果能让孔阳碰到马车,孔阳还是会立刻追随纯熙夫人而去。现在那辆马车已经变成了一团熊熊烈火,苍石门框也在火焰中如同蜡一样融化。但对于一名要追随鬼子母的护法而言,这些全都是无足轻重的。

    “她走了,我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悲凉的声音似乎撕裂了孔阳的胸膛,从他的胸口直接倾泻下来。他转过身,沿着货车向前走去,没有再回头。

    令公鬼的视线跟随着护法,看见跪在地上的鬼笑猝正扶着半夏。他松开阳极之力,跑下码头,曾经遥远缥缈的肉体疼痛返回他的身上,但他还是在跑着,无论姿势多么笨拙。万剑也在那里,不停地向四周窥望着,仿佛以为兰飞儿会突然从马车或倒塌的粮车后面跳出来。马鸣蹲在地上,将钩镰枪倚在肩头,正用帽子给半夏扇着凉风。

    令公鬼停在他们面前。“她……”

    “我不知道。”马鸣带着哭腔说。

    “她还有呼吸。”鬼笑猝这样说着,但她的语气却仿佛是不太确信半夏还能继续呼吸下去。令公鬼忽然被人一把推到了旁边,鬼纳斯、摩诃丽在前,鬼斯兰和鬼营室在后,四名智者站在半夏面前。半夏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智者们围着半夏跪了下去,一边检视着半夏的身体,一边低声彼此交谈着。

    “我觉得……”半夏虚弱地说了一句,咽了口口水,她的脸毫无血色,“我……受了伤。”一滴泪水从她的脸颊滚落。

    “你当然受了伤。”鬼营室声音清晰地说,“你让自己落入了一个男人的谋略,才出了这种事。”

    “她不能跟你走了,令公鬼。”灰发鬼斯兰的美丽面孔表现出明显的怒意,但她并没有看着令公鬼,所以令公鬼不知道她是在对自己生气,还是在对所发生的这一切生气。

    “只要……喝些水……休息一下,我就……好了。”半夏的声音微不可闻。

    摩诃丽从身边的人那里拿来一块浸透凉水的毛巾,将它敷在半夏的前额上。“你要休养很久才会好,恐怕今晚无法去见湘儿和仪景公主了,你必须有一阵子无法靠近夜摩自在天,那得等到你恢复健康再说。不要用那种顽固的眼光瞪我,姑娘,我们会注意你的梦,以确认你不会擅自行动。如果你胆敢反抗,我们会拜托鬼营室亲自照顾你。”

    “你不会违背我两次的,不管你是不是鬼子母。”鬼营室说道,她皱纹堆积的脸上铺满了严厉,却又夹杂着一道同情的纹路。半夏的脸上全都是挫败的表情。

    “至少,我还足以去做我必需要做的事情。”鬼笑猝说。实际上,她憔悴的样子并不比半夏好多少,她努力用挑衅的眼光瞪了令公鬼一眼,完全是一副要吵架的神态。当她意识到四位智者都在看着她的时候,气焰立刻收敛了不少,只是又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没问题。”

    “当然。”令公鬼茫然地应了一声。

    “我没问题的。”鬼笑猝继续坚持着,同时小心避开智者们的目光,“兰飞儿用在我身上的时间比半夏少一些,所以我比她好得多。我负义于你,令公鬼,如果不是你,我们无法幸存,她非常强大。”鬼笑猝的眼睛望向那辆燃烧的马车。在那根琉璃般的烟囱里,猛烈的火焰已经将马车变成了一堆不成形的焦炭,苍石雕成的密炼法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我没看见刚才出了什么事。”

    “她们……”令公鬼清了清喉咙,“她们两个全都消失了。兰飞儿死了,纯熙夫人也是。”半夏开始啜泣,将一滴滴热泪洒在鬼笑猝的怀中。鬼笑猝将头靠在半夏的肩头,似乎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你是个傻瓜,令公鬼,”鬼纳斯站起身,在她的满头白发下面,那张年轻得令人吃惊的面孔如同石雕一般冷硬。“对于这件事和其它许多事情,你都极为愚蠢。”

    令公鬼在智者指责的目光中转过头。纯熙夫人死了。因为他不能让自己放手去杀死一名弃光魔使,所以她才会死,他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狂笑。只是他觉得,如果他的神智现在出了轨,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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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师魔命介绍:
劫运将新,天书降恩,圣师命魔。正阴阳错忤,鬼神淆混,依凭城市,绵亘山河。杀气闭空,阴容夺昼,万姓罹殃日已多。圣师魔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圣师魔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圣师魔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