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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问仙道全文阅读

作者:雨打青石     叩问仙道txt下载     叩问仙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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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又一世少年

    ‘砰!’

    刺耳的刹车声撕破长夜。

    秦桑还在犹豫,他不是没有鱼死网破的勇气,但他还有家人,父母兄弟……

    身上传来的剧痛将他拉回现实,只有痛,手脚不听使唤。身体好像变形了,挤压在一个狭小的角落里,犬牙般的铁架显得狰狞。

    车子剧烈转动起来,灯火汇聚路边的霓虹,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万花筒,面前有一条红线,红线尽头挂着的暗黄玉佛划出一段很短的弧线,旋即砸在他的鼻梁上。

    光影交错间,喷泉般的鲜血将玉佛淹没,应当是脖颈上的动脉破裂了。

    “车祸!”

    秦桑后悔莫及,对方先动手了,不该犹豫的!

    死亡,一切的事情,努力过的、在乎过的都失去了意义,镜花水月一般破碎。

    唯一能想的,似乎只有自己将要去的是什么样的地方……

    肯定是地狱。

    “我想活。”

    秦桑的眼睛瞪的很大。

    撞击带来的惯性还未完成,还在转,面前的玉佛荡啊荡,仿佛荡进了灵魂。

    黑暗的漩涡将他吞噬。

    ‘轰!’

    ……

    烈日如火。

    石山险峻,乱石嶙峋,鲜少绿色,远处传来零星短促的鸟叫,更添了几分燥热。

    崎岖山路上,一队囚车缓慢行着,车队两侧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纵马驰骋,挥鞭赶马,大声喝骂。

    这些骑马的壮汉衣着不像差人,言行倒更像强盗山贼。

    车上的囚笼也粗陋的很,一看就是新做的,木头还露着新鲜的白茬。

    每一个笼子里都挤满了犯人。

    秦桑手脚被绑着,蜷缩在囚笼的角落,目光恢复了几许清明。

    自从恢复意识后,他一直浑浑噩噩,偶尔有短暂的清醒,到今天才将这具身体的记忆完全消化。

    这具肉身也姓秦,来自一个叫王家庄的村子,父母是村里的农户,他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在家里排行第三,村里便叫他三娃,未及弱冠,还没有大名。

    秦家人勤劳,而且家里劳力多,生活也算殷实,可这从地里刨食又能刨出多少金银?

    秦父秦母便有了别的心思,不仅送秦三娃去读书,秦三娃刚满十五,又带着他去求王掌柜,希望能谋个营生。

    这位王掌柜是秦父故交,也是王家庄人,年轻时在附近小城里打拼出一间铺子,远比村里的农户阔绰,是一位体面人物。

    王掌柜看秦三娃老实,愿意把他带在身边做伙计,秦家父母自然感激不尽,忙不迭答应。

    这还是秦三娃生来第一次离家,惶恐中谨守父母的教诲,手脚非常勤快,更得王掌柜喜爱,外出采买货物也愿意带上他。

    不料这世道混乱,掌柜的和小伙计出发没多久,就在山道遭遇这伙山贼,王掌柜被一刀砍了脑袋,秦三娃则被绑进囚车,暂且留下一条小命。

    可怜秦三娃何曾遇到过这种变故,不久便惊恐而死,便宜了秦桑。

    鸠占鹊巢,陌生的身体让秦桑有明显的疏离感和陌生感,记忆中的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和前世迥异的世界,但秦桑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

    日头越来越毒,身体疲惫不堪,伤口刺痛难忍,秦桑打起精神,眨巴着酸涩的眼睛,目光突然扫到车队的最后一辆马车,猛然想起三天前清醒时看到的一幕,正当午时,依然脊背冰凉。

    再看前后,囚车所剩无几。

    没有时间了,必须想办法逃命!

    车队一路北上,行了有十多天,现在他们已经距离王家庄极远,秦三娃的记忆无法提供任何帮助,秦桑也不知道到了哪方地界。

    起初还走大道,这伙山贼无恶不作,抓了许多人。

    等抓够人数,他们就专门往荒野山林里走,刻意避开生人。

    荒郊野岭,求救无门。

    想活命,只能靠自己!

    狭窄的囚车里挤了五个人,秦桑被挤的骨头疼,往后拱了拱。

    囚车里关着的都是青壮年男子,和秦三娃一样,都是无辜被抓的可怜人。

    秦桑用力拱了几下都没骂声,只听到几声虚弱的呻吟,不由得一阵绝望。

    包括自己在内,囚犯都饥饿难耐,虚弱无比,那些山贼一个个孔武有力,胯下还有马,怎么才能逃命?

    就在这时,一阵轻风吹来,带来一丝难得的凉意,便见前方出现了一条玉带,山后竟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河面宽阔平静,波光粼粼,并不湍急。

    河岸有一些古树,齐腰高的黄草铺满整个河滩,风一吹哗哗的响,是上佳的埋尸之所。

    “吁!”

    这伙山贼的首领是一个虬髯壮汉,率队来到河边,首领便纵马回返,向最后一辆马车行去。

    和其他囚车不同,这辆车上蒙着一块黑布,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里面的人也从来没有出来过。

    没到马车近前,首领翻身下马,收起满脸戾气,轻巧的走到马车旁,双膝跪下,恭声道:“禀仙师,这就是沉水河,沉水河连通巫陵江,此地已经是大隋国境内。”

    马车里寂静无声,没有回应,首领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

    过了一会儿,才有沙哑难听的声音传出来,“造筏渡河,继续北行。”

    虬髯壮汉连忙应是,正要起身,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快……快送两个血食进来……咳咳……”

    秦桑悚然一惊,接着所有囚犯都骚动起来。

    每当那位仙师讨要血食,都会有两个囚犯被送进黑布马车,一个时辰后便会有两具尸体送出来。

    三天前,秦桑无意间看到尸体的样子,活生生人进去,出来的竟是具干尸,血肉被彻底吸干,骨架上贴着一张皮。

    那双干瘪的眼洞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在向他诉说着无边恐惧,把秦桑的三观冲击的粉碎。

    如果不是五感如此清晰,秦桑还以为自己到十八层地狱了,却不记得哪一层的酷刑是榨干血肉。

    “出来!”

    首领安排手下砍树造筏,亲自从旁边的车上拉下来两个人,

    秦桑暗暗松了口气,但心中的绝望没有消减半分,如果跑不掉,他最多也就比这两个人多活几天而已,有什么可庆幸的?

    秦桑的双眼死死盯着正在造筏山贼,这些山贼效率惊人,转眼间一个木筏就要造成了,秦桑只能祈祷他们偷工减料,木筏在河里翻船解体。

    和被吸干相比,他宁愿淹死在河里,这一世就当死前多做了个梦。

    首领快步向马车走去,那两个倒霉蛋被首领提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哭喊,河边的山贼嬉笑不断。

    水声、风声、刀剑声、脚步声、惨叫声、呻吟声、狞笑声……

    种种声音闯进耳朵里,整个世界突然嘈杂起来,秦桑心中烦躁无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昏沉沉要晕过去,陡然听到一声炸雷般的大喝。

    “魔头!这次看你往哪里跑!”

    秦桑猛然抬头,只见山顶闪现出一道夺目的白光,破空而来,比太阳还要耀眼。

    白光吞吐,好像是一柄剑!

第二章 飞剑

    飞剑!

    秦桑猛地睁开眼,立刻被毒辣的阳光闪了眼,急忙闭上。

    喉咙干渴难忍,无处不在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秦桑手臂撑着地面直起上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从囚车上跌出来了,躺在地上昏迷过去,他的右腿压在一个破笼子下面,难怪小腿那里尤其疼,可能被砸断了。

    囚车怎么翻的?

    秦桑努力回忆昏迷前的记忆,头痛欲裂,勉强坐起来,张目一看,远处竟是一片狼藉的景象。

    河岸的古树倒的倒、断的断,还有一些像是被雷劈过,有一棵树上窜起了大火,风吹过来的浓烟呛人。

    那一大片黄草滩也面目全非,简直被野猪拱了一遍,地面上暴露出许多条极深的沟壑,白生生的草根盘结交错。

    车队过来的时候,河滩明明非常平整。

    秦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终于回忆起一些记忆碎片。

    一个白衣人从天而降,那些山贼纷纷跪地上大呼仙师……

    飞剑刺向那辆黑布马车,马车‘轰’的一声爆炸,一个穿着黑袍的人飞出来,两个人似乎有仇,见面就打了起来,接着好像听到一阵怪声,自己就昏了过去。

    自己昏迷过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人竟然都能飞,这明显不正常,那些山贼对他们的称呼都是仙师,难道他们是真的神仙?

    秦三娃小时候也听过很多神仙的故事,秦桑还以为和前世一样,都是迷信,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那两个仙师谁赢了?

    秦桑没有看到仙师的影子,一扫左近,囚车东倒西歪,车上的笼子基本都摔烂了,原本困在笼子里的难兄难弟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难怪手底下感觉这么软,他的手竟按在一个人的肚子上。

    秦桑连忙把手抬起来,接着神色微微一怔,小心翼翼伸手搭在那人手腕上,没有脉搏。

    死了……

    兴许是死过一次的原因,秦桑的胆子比前世大了不少,身边就躺着一具尸体,心里却没多少惧意。

    还有人活着么?

    秦桑急忙看向其他人,所有人都在地上一动不动,甚至包括那些拉车的马,身上没有丁点儿起伏,场面诡异到了极点。

    陡然间,秦桑瞥见河岸上也躺着一片人,那些山贼原本在砍树造木筏,白衣人出现后他们纷纷跪下喊仙师,不知何故也都昏迷过去。

    秦桑眼神蓦地一变,那些山贼身强力壮,又没摔到,很可能和自己一样,只是昏迷过去,还没死!

    想到这里,秦桑急忙向前探身,费力抬起压在腿上的木笼,陡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痛哼一声,但生怕惊动那些山贼,硬生生咽了下去。

    腿千万别断了,否则自己就算脱身,也难以活着走出这荒山野岭。

    秦桑暗暗祈祷,把腿抽出来查看。

    幸好,骨头没断。

    但当他想用力,又是一阵剧痛,最少也是骨裂,短时间内走路是不成了。

    就算用爬,秦桑也要爬过去,在一个山贼腰间摸到一把刀,先割断手脚的绑绳,挨个点名,开始想捅心脏,被胸骨挡住一刀,震得手疼,就先割喉咙,最后再往心脏补刀。

    呆看了好一会儿沾满血的双手,秦桑才意识到那些山贼被捅的时候一哼不哼,早已经死了,自己却疯魔了一样,一刀接一刀。

    他有些害怕,不是怕尸体,而是怕自己。

    一把丢掉手里的刀,转身爬到河边,把脸埋进水里,等到快窒息才猛然抬起头,大口喘气,情绪稍稍平复。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

    如果前世早有这个觉悟,还能落的如此下场?

    不对!

    还有一个!

    秦桑猛地一个激灵,冷汗差点儿下来了,当看到一具插满了木片的尸体才放下心来,瘫倒在地上,黑布马车爆炸的时候首领就在马车旁,当场就死了。

    山贼全死了,秦桑还不敢放松,借着一根木棍支起身体。

    等看到远处草滩的全貌,秦桑不由得暗暗咋舌,这就是两位仙师打斗造成的么?威力未免太恐怖了。

    在荒草间,匍匐着两个人,一黑一白。

    理智告诉秦桑,这两个仙师不是正常人,和山贼不一样。现在是逃跑最好的时机,虽然腿不能走,但河水不急,旁边就有一个快造好的木筏,绑好最后两根藤蔓,就能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阵天人交战,秦桑摸起刀,爬了过去。

    到近处才看清,那个黑衣人被拦腰一剑,整个人斩断为两节,那飞剑定然极其锋利,切口平滑,场面有点儿渗人。

    白衣人胸口有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胸膛狠狠掏了一把,里面血肉模糊,内脏被搅成一锅粥。

    竟是同归于尽了。

    秦桑暗暗庆幸,也有些失落。

    小心翼翼掀开黑衣人的黑袍,秦桑被一张苍老丑陋的怪脸吓了一跳,然后在他身上摸索起来,这位仙师似乎非常穷酸,身上一点儿银两也没有,秦桑最后只在他胸口处找到一块像羊皮的东西,和一本书。

    他翻了一下,书上的字能认得大半,晦涩难懂,那块羊皮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异常的柔软,完全就是块普通的皮子。

    “咦?”

    秦桑突然看到黑衣人身体下面压着什么东西,搬开他的上身,才看到地上有一面黑色的旗幡。

    旗幡不大,旗杆只有他手掌长,顶上是尖的,底部打磨的浑圆,秦桑拿起来仔细查看,这旗杆不知是什么质地,手掌握上去冰凉,上面刻有三个小字——阎罗幡!

    听起来就不是好东西,再加上之前这魔头把人吸成人干的场景,秦桑险些把这面阎罗幡扔出去。

    这阎罗幡的旗面是一块细长的破布,比旗杆稍短一些,破了许多洞,依稀能看出来有一个恶鬼的图案。

    多看了两眼,秦桑只觉得意识都要被吸进去了,急忙移开眼睛。

    果然邪异!

    这魔头身上就没好东西!

    秦桑把阎罗幡胡乱缠起来,和书一起用羊皮包好,扭头看向白衣人,眼神有些复杂。

第三章 大江行船

    和秦桑想象中的不一样,白衣人长相很年轻,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脸上沾了许多草叶,依然不减风采,是秦桑两世见过的最能称得上丰神玉朗的少年。

    少年眼睛瞪的很大,仿佛在质问苍天。

    秦桑轻轻将白衣少年的眼睛合上,踟躇片刻,在他身上也翻找起来。

    少年身上比那魔头还干净,秦桑把底裤都翻了,只找到一个七彩锦囊。

    锦囊有巴掌大小,点缀着精美的云纹,材质极佳,摸着比前世最好的丝绸还细腻,顶部一条锦绣丝带收口,挂在少年腰间,起初秦桑还以为是香囊,后来发现不是,里面好像什么都没装。

    秦桑试了一下,没把锦囊打开,那条丝带超乎想像的结实。

    那柄飞剑呢?

    想到飞剑,秦桑心里就一阵火热,无论前世今生,都少不了剑仙的传说,每一个都无比精彩,令人心驰神往。

    可秦桑左看看右看看,哪有飞剑的影子?

    拿起白衣人的双手,秦桑皱了皱眉,发现白衣人的双手紧握,里面似乎有东西,急忙死命掰开,左手里是一些苍白的碎石块,右手中掉出来一柄木制的小剑。

    秦桑把剑拿起来,小剑表面好似有一层乌光,像是柄乌木剑,剑身雕工很精细,上面有一些纹路,估计是材质本身的木纹,可惜并没有刻字。

    这柄乌木剑只有小拇指这么长,拿在手里颇为沉手,但没有剑刃,剑尖连手指也刺不破,像是个玩具。

    秦桑皱着眉头,回忆看到飞剑时的一幕,意识到飞剑和乌木剑竟长得一模一样,但比乌木剑大多了,和正常的宝剑一般大小。

    这些可怕的沟壑,就是这柄小剑造成的吗?

    秦桑把东西都用羊皮裹好,也学黑衣人藏在胸口,突然听到噼啪的声音不断传来,支起上身一看,那棵树上的火苗不知何时窜到草滩上,此地和风顺畅,河滩都是黄草,一点就着,眼看火势就要起来了。

    大意了!

    秦桑暗骂一声,收尸是来不及了,便对白衣少年拜了拜,轻声道:“不知恩公名讳来历,这锦囊我便留作信物,倘若日后有机缘找到恩公家人,再物归原主!”

    说罢,秦桑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记住他的长相,娴熟的向河边爬去。

    眼看大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扑过来,秦桑大为着急,匆匆在山贼身上摸了两个钱袋,手忙脚乱绑紧木筏,推进河里,拎着一把刀爬了上去,下一刻火焰便将河滩吞没。

    ‘呼呼……’

    烈火熊熊,浓烟滚滚。

    木筏顺水漂流,秦桑感受了一下,水势果然平缓,便放下心来,扭头凝视火海。

    转眼间,几十条人命没了,尸骨无存,包括两个神秘的仙师,秦桑心里竟没有太大的波澜,只觉得疲惫到了极点。

    他强打起精神,拿起从山贼身上摸到的几块干饼,就着河水狼吞虎咽之后,想到自己用命换来的一身家当,急忙都拿出来,整理一番。

    两个钱袋里金子居多,能值近百两银子,足够他挥霍一阵子,但秦桑随意点了点就收了起来。

    把书和锦囊都用羊皮包起来,贴身藏在胸口,秦桑又从身上抽了几根棉线把小剑绑起来,挂在脖子上,藏进衣领。

    小剑其貌不扬,就算外人看到,只会以为是木头做的护身符,肯定想不到是仙家飞剑。

    本想看到村庄城镇就上岸求救,不料前行许久都渺无人烟,秦桑砍了一截树枝固定好小腿,躺在木筏上,手指把玩着小剑,凝望着后方,眼神变幻不定,天际依稀能看到飘散的烟尘。

    ……

    又出车祸了!

    那个恐怖的黑暗漩涡一次又一次出现,这一次时间尤其长,而且转的越来越快。

    秦桑全身冰凉,快要窒息了,猛然惊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木筏上,刚才只是一个噩梦。他脱离险境后心神放松,困顿之下竟然在木筏上昏睡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已经是晚上,星夜无月,几点星光撒在水面上,被层层水波打成碎屑。

    ‘哗啦!’

    突然一个浪头扑上来,秦桑打了个寒颤,彻底清醒,惊觉自己已经全身湿透,此地河水湍急,浪头不断,远没有白天的时候平静。

    木筏在水浪间起起伏伏,秦桑低头一看,顿时惊起了一身冷汗,前方水面竟然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木筏正往漩涡中心漂,难怪梦里一直梦到那一幕。

    秦桑心知水中漩涡的可怕,大惊失色,此时才发现木筏不知何时漂到一条宽阔的大江里,江水滔滔,风急浪险。

    他单人孤筏飘在江中心,无依无靠,只能用刀拼命划水,但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筏上的小子,别划了,快抓住绳子!”

    秦桑扭头一看,江面上竟停了一艘大船,黑夜中只能看到一个黝黑的轮廓和点点灯火,船上吊出来一盏灯,接着那盏灯画了一个弧线落到江里,秦桑这才看清,原来是提在一个人的手里。

    此人一手提灯,另一只手拉着一根绳子,落在水面的瞬间用脚尖一点便再度跃起,如此便在水中不沉,踏波而行,如履平地。

    又一个仙师?

    秦桑眼都看直了。

    “看准了!”

    行到一半,那人又大喊一声,手臂狠狠一甩,把绳子抡到半空,‘咻’的向秦桑飞了过来,看势迅疾,但快要落到秦桑面前时力道被卸去不少,秦桑急忙把刀扔掉,挣扎的爬起来,抓住绳头马不停蹄在腰上缠了一圈,然后死死抱住。

    见秦桑机灵,那人赞了一声,将灯一摆,回头喊,“拽绳!”

    只听船上一声吆喝,绳子瞬间绷直,一股巨力带着秦桑直接飞了起来,眼看就要一头撞上船舷,秦桑骇的紧紧闭上眼。

    那人用力蹬水,凌空而起,一把抓住秦桑的衣领,踩着船帮,几步便跃到船上。

第四章 三巫城

    “小弟叫秦桑,跟着掌柜的做伙计,这次外出进货被一伙山贼抓住,昨日那些山贼遇到死对头,小弟趁乱逃出来却迷了路,腿也伤了,只能借助木筏在河中漂流,没想到昏睡后漂到大江里来,幸好诸位恩公出手相救……”

    秦桑坐在甲板上,被一圈腰佩刀剑的壮汉围着,身上裹着一件旧棉衣,恢复些许暖意,轻声讲述来历。

    那个下船救秦桑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此人四十岁左右,面容消瘦,看起来像一位书生。他和其他壮汉一样打扮,脚踏云靴,穿着一身青色的劲装,腰间悬挂一柄宝剑,身姿挺拔,显得非常干练。

    踏水而行多时,这人全身上下依然清爽,竟然只有鞋底沾了些水迹。

    其他壮汉对他非常尊敬,称他为白老大,应该是他们的统领。

    这种人物不可能是跑船帮的水匪,听他们的话锋,倒像是哪家护卫,秦桑稍稍放宽了心。

    诉说缘由时,秦桑下意识的把遇仙的一段儿隐去了,冷静下来的他意识到,这位白老大虽然也不是凡人,但和能御剑飞行的仙师差得远。

    “江心相逢即是有缘,伸出援手也是应有之义,无须再提什么恩公!我姓白名江澜,比秦小兄弟痴长几岁,如若不嫌弃,叫我白大哥即可……”

    白老大言辞也带着几分侠气,矮身蹲下来,视线从秦桑胸前大片的血迹扫过,笑道:“看到你时,你躺在木筏上一动不动,我等本以为筏上是具尸体,幸好你自己坐了起来……来,我帮你看看腿伤。”

    说着,白江澜搭手放在秦桑小腿,微微阖目。

    片刻之后,秦桑突然感觉一股暖流从白江澜手指透出,进入小腿,然后顺着血管一路上行,最终蔓延至自己的全身,在那股暖流的浸润下,身上的寒湿之气竟被一扫而空。

    那股暖流在他身上周游了一圈,便重新汇聚在他小腿的伤患处,起初一股麻痒从痛处传来,接着疼痛竟消减了大半。

    秦桑故作惊呼:“白大哥,你是传说中的仙师吗,我的腿好了?”

    周围的壮汉哈哈大笑,“小子,你连山贼都能杀,不知道这是真气?算你小子运气好,遇到白老大,愿意损耗真气帮你疗伤,还不快谢谢白老大!”

    秦桑目光闪烁,连声道谢。

    白江澜收回手掌,平复气血后睁开双眼,看了秦桑一眼,道:“看来你确实不懂武功,我只是个武夫,不是仙师,也没有仙师的手段。这真气也叫内力,虽然能帮你缓解痛苦,但想治好你的伤却难。你的腿骨没断,只是有几处骨裂,我已经用内力将伤处的淤血化开,只需下船后找一位郎中,开几副养骨的汤药,不出一月,你就能恢复如初……”

    “春桃姑娘来了!”

    一声轻呼打断白江澜的话。

    众人噤声,向两侧散开,白江澜也站了起来,转身看过去。

    秦桑这时得以看到,众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接近船尾,前面一排舱室都没有灯光,唯有中间那一间被布置成了一个花厅,里面燃着烛火,烛光的从花窗里透出来,不过花窗内外都蒙着纱,看不见花厅里面。

    此时花厅的门是半掩着的,一个纤瘦的身影提着一盏灯笼走了过来,来到近前才看到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穿着水绿色的薄衣,质地上佳,显然抵不过深夜的江风,冷的手有些抖。

    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似乎很怕她,看到小姑娘走过来,纷纷避让,一个个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春桃姑娘。”

    可能是他们东家,秦桑暗想。

    “白统领,小姐让我问你,为何在此处停船?”

    春桃神色不虞,拧着眉头走上前来,她比白江澜矮一截,努力抬着灯笼,快把灯笼怼到白江澜脸上了,杏眼瞪着白江澜,一脸不悦的质问。

    白江澜抱拳行礼,道:“请春桃姑娘回禀小姐,方才我们看到江中心有一木筏遇险,木筏上尚有人在,所以停船搭救,现在人已经救下,这便开船。”

    闻言,春桃低头瞥了眼秦桑,把灯笼低下来,怼到秦桑脸上。

    秦桑寄人篱下不敢怠慢,直起身来,傻笑着点点头。

    不等他开口致谢,春桃冷哼一声,“来人,把他给我丢下去!”

    秦桑一惊,没想到这俏生生的小姑娘心肠这么狠,急忙看白江澜。

    白江澜眉心微蹙,摆了摆手让属下退下去,“春桃姑娘,万万不可……”

    春桃秀眉陡然飞起来,指着白江澜的鼻子破口大骂,声音有些尖利,“姓白的!王爷让你护送大小姐,你就是这么护卫的?这小贼贼眉鼠眼,身上都是血,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也敢让他上船?万一是刺客,惊扰了小姐,你有几个脑袋!”

    “春桃姑娘息怒,”白江澜倒是好脾气,不卑不亢的解释,“方才已经仔细问过,这位秦兄弟不通武艺,是被山贼祸害的可怜人,侥幸逃了命,身上的血都是拼杀来的,没有不救之理。况且秦兄弟腿骨有伤,行走不便,有我们兄弟看着,定不会让他惊扰到小姐。”

    春桃见白江澜执意救人,眼珠一转,“这条船后面不是拖着两条小船么?送给他一条,让他滚蛋!”

    秦桑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这江面宽阔无边,秋潮正盛,比前世的长江还险,两岸山影重重,没有一点儿灯火,时而传来几声怪叫兽吼,犹如鬼域一般。

    一叶小舟下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小娘皮好狠的心!

    白江澜道:“春桃姑娘有所不知,此处刚入巫陵江九叠峡,两岸都是高崖险山,没有人烟,凶兽横行,只能顺江而下。可这九叠峡是巫陵江水流最急、最险的所在,小船放下去,必会倾覆。不如这样,让秦兄弟留在尾舱,现在开船,明日清晨就能过九叠峡,到三巫城就把秦兄弟放下去。今晚我在甲板亲自守着,保证万无一失。”

第五章 仙师难寻

    好容易把春桃哄回去,白江澜命人搀起秦桑。

    “秦兄弟,春桃姑娘也是心系小姐安危,迫不得已,你不要在意。委屈你先去尾舱歇息一夜,我等会命人送些吃食过来,等到了三巫城渡口再送你下船。三巫城南北通衢,乃是客商必经之地,说不定有秦兄弟的同乡……”

    秦桑感激不尽,想起身上两个钱袋,一股脑拿出来,道:“白大哥救命之恩,秦桑无以为报,这些金银是我杀的那两个山贼身上的,只望白大哥不嫌脏手……”

    “哎!”

    白江澜满脸不悦,把秦桑的手推回去。

    “白某昔日武艺低微,行走江湖,多蒙侠义之士相助,才有今日。如今不过是效仿先贤,行些小义之举,银钱之事休要再提,否则这就把你丢下船去!”

    秦桑面色讪讪的支着手。

    搀扶他的那个人笑道:“白老大的俸银一年上千两,岂会贪图你这点钱,你拿命拼来的,留着回家娶媳妇去吧。”

    尾舱分出几间,原本是船工休息的地方,现在放的都是杂物,找了一间还算干净的,里面堆满了稻草,上面又送下来一床被褥,虽然简陋,却是旬月来秦桑想都不敢想的。

    把秦桑安顿好,白江澜带人回到船上,不一会儿又有人送下来一身旧衣服和热饭菜,秦桑狼吞虎咽吃完,没吃出什么滋味。

    换上衣服,裹紧被褥,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秦桑才沉沉睡去。

    临睡前,又摸了摸乌木剑和胸口的几样东西,忍住没取出来看。

    ……

    一夜无梦。

    秦桑睁开双眼,感受着晃晃悠悠的船舱,精神前所未有的充足。

    肚子又在咕咕叫,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秦桑坐起身,找了根木棍,慢慢站起来,点着脚,借着木棍的力竟然能慢慢走动了,不由得再次感叹内力的神奇。

    一步步挪动,走到尾舱的梯子下,耳边听到上面传来一阵阵呼哈的喊声,一个人头探出来,正是昨天搀他的那位。

    “秦兄弟醒了!”

    那人一步跳进来,嗔怪道:“你腿还没好,怎么自己起来了?我一直守在上面,你喊一声我就下来。来,下舱闷气,我来搀你上去。天色还早,还不到开饭的时候,白老大正传授兄弟们武艺,船已过九叠峡,到三巫城不远了,吃了早饭就能送你下船……”

    秦桑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性子活泼,嘴巴不带停的。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周宁,水性好,都叫我水猴子。过了三巫城水就缓了,可惜你一会儿就得下船,吃不上我摸上来的江鱼,我跟你说,这巫陵江里的九须鱼再鲜不过,但不吃饵,网也挂不住。除了我,没几个人能摸得上来……”

    “原来是周大哥,”看他说起来摸鱼眼睛越来越亮,秦桑连忙出声打断,“不知周大哥对三巫城了解多少,小弟初来乍到,能否指点指点小弟?”

    “没问题!”

    说话间,两人便爬上甲板。

    正是拂晓时分,江面上起了大雾,把岸上的青山都给遮蔽住了,入眼都是白茫茫的雾气,江风甚寒。

    甲板上,昨日见到的那些壮汉都穿着制式的短靠,后背用白漆写着一个‘东’字,也不畏冷,正排成队列打拳,头顶热腾腾的汗气融进雾里。

    “第九式,怒龙摧山!”

    白江澜手持一根短棍,神色严厉,众人稍有差错,后背便要挨上一棍,但没人痛呼,也无人反抗。

    “这三巫城总领巫陵江水系,因为位置的原因,西南几国的人来大隋都要路过三巫城,行商更是数不胜数,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特别是那第一渡口,最为混乱。秦兄弟你没有武艺,下了船一定要小心,把钱袋藏好,别漏了白,否则肯定会生祸患,等找到同乡赶快回家才是……”

    在秦桑不动声色的引导下,周宁兴头大起,还在说个不停,秦桑也听的仔细。

    这时秦桑才知道这里已经不是他家乡所在的宁国。

    大隋和宁国毗邻,大隋在宁国东北方位,两国中间隔着数条险峻山脉,还有天堑巫陵江,一直以来还算安稳。

    那些山贼翻山越岭,一路北上,也不知是何原因。

    巫陵江在三巫城所在的位置分出数条支流,这些支流无不水势浩荡,整个巫陵水系流经数个国家,正因如此,三巫城才显得那么特殊。

    另外,三巫城内还有一座王府,大隋八王之一的镇水王坐镇城中。

    有镇水王大军,城中安定,各国行商都愿意来这里交易。

    第一渡口是三巫城前最大的渡口,秦桑如果想回家,在那里最容易找到家乡客商。

    耳边听着周宁絮絮叨叨,秦桑的目光却一直在白江澜他们身上转,渐渐看出一些端倪,这般严明的纪律,秦桑只在军人身上见过,再加上昨夜听春桃无意间说他们是王爷派来护卫小姐,难道这些人是哪位王爷的护卫?

    秦桑瞥了眼花厅,周宁方才说大隋有十三郡,共有八位王爷,地位尊贵,仅次于大隋皇帝,不知那位大小姐是什么身份,值得王爷派兵护送。

    “周宁!”

    周宁一个激灵,气质陡然凌厉起来,“在!”

    “入列!”

    “是!”

    周宁跑步归队,白江澜走了过来,秦桑挣扎起来见礼,“白大哥……”

    白江澜摆手让秦桑不要多礼,“昨晚睡得可好?兄弟们粗浅功夫,让秦兄弟见笑了。”

    “几位大哥都是英雄豪杰,秦桑非常羡慕!白大哥,如果秦桑现在开始学武,能不能炼成您这么厉害?”

    秦桑认真说道,他确实羡慕、想学。

    白江澜呵呵一笑,道:“我算什么,江湖上那些先天高手能真气外放,内力催生剑芒,甚至传说有位先天高手斩杀了一位仙师,那才叫真的厉害。”

    “仙师能被练武的人斩杀?”秦桑愕然,迫不及待追问,“白大哥见过仙师么?”

    白江澜摇头,看穿秦桑意图,劝道:“仙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几个真正见过?世间求仙者无数,最终都在深山大川枯耗一生,一事无成,你可不要陷入执念,浪费了大好年华。”

第六章 活神仙

    秦桑默然,摸了摸胸口,执着的盯着白江澜的眼睛,道:“白大哥,您还没说,如果我现在学武,能学成吗?”

    白江澜有些意外,笑道:“你觉得怎样是学成?”

    秦桑试探道:“炼出内力?”

    白江澜摇头,“难!”

    秦桑想到被白江澜执意留下的一幕,道:“那,能诛杀为恶的贼寇呢?”

    “贼寇也有武艺高强者,不过……”

    白江澜神色微动,“难得你有此心,如果真的想学,我可以传你几式《伏虎长拳》,教你有几分自保之力。这门功夫不是什么高深武功,是武林最为常见的拳脚功夫,也可借枪棒施展,一般镖师都能耍上几式。”

    秦桑大喜,跪地便拜,“秦桑叩谢恩师!”

    “不可多礼!”

    白江澜含笑把秦桑拉起来,“三巫城马上就到了,我只能传你三式,以后江湖各飘零,难有再见之期,不敢以老师自居,你我还是兄弟相称。这门《伏虎长拳》共有十式,你如果真能坚持下来,可以随便找个镖局武馆拜师,学习后面七式。不过,你不要嫌弃功夫粗浅,虽是粗浅功夫,如果勤加苦练,悟性足够,也能有大作为。传言武林中曾有一位奇才,凭借最简单的《罗汉拳》,炼出一身强悍真气。当然,也仅此一位而已。”

    “看好了!”

    “第一式,怒龙出海……”

    “第二式,拳势通天……”

    “第三式,金刚伏虎……”

    《伏虎长拳》果然粗浅,特别是前三式,白江澜演练了两遍秦桑就记住了招式和口诀。

    轮到秦桑自己来打时,虽然因为腿伤只能摆架子,但也明白内里还有乾坤,远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同样的一招,他和白江澜看似打出来一模一样,但学不会用劲。

    接下来就是引导劲力和纠错的过程,好在《伏虎长拳》前三式重在臂和拳,用上身劲力,不要求步法,秦桑的伤腿抵在船舷上,暂且只学习架势和运劲之法,影响不大。

    “专心点!有你这样的金刚么?”

    “招式为表,劲力为里,拳打歪,用劲错了,你一辈子别想炼出内力!”

    ……

    教起武来,白江澜不留一丝情面,骂是轻的。

    那些人练完后围过来嘻嘻哈哈的看热闹,秦桑后背狠挨了几棍,再也不敢分心,等到饭点真让他把三式都练熟了。

    用过饭,太阳也出来了,江面上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船头突然有人喊,“三巫城到了!”

    秦桑扶着船舷站起来,看到江心薄雾散入青山之中,露出的江面上大小船只林立,一望无际,朝阳的辉光在江中流动,景色无比壮美。

    在群船汇聚的中心,岸边应该就是第一渡口了,说是渡口,规模已经和城镇差不多,赶上秦三娃工作的那个小城好几个大。

    难以想象,渡口后面的三巫城是怎样一座雄城!

    行船低调的向前行驶,水猴子蹿到船头挥动旗语,等一条小船轻轻靠过来,大声和船家谈好价格,转身喊道:“秦兄弟,下船吧!”

    该下船了。

    “后会有期!”

    和白江澜等人相处虽然短暂,秦桑心中却有万般不舍,一一辞别后,由绳子绑着箩筐放到小船上,目送大船离去。

    水猴子还在船头挥手。

    ……

    “公子是第一次来三巫城吧?”

    小船在江中灵动的穿梭,慢慢向渡口靠近,撑船的是一位老汉,见秦桑一直支着头眺望渡口出神,便开口搭话。

    秦桑收回目光,看向老汉,开玩笑道:“船家,我姓秦,不敢当什么公子。我啊,是来找神仙的,看您这把式,在江上跑船不少年了吧,可曾见过神仙?”

    老汉哈哈大笑,“秦老弟就别拿小老儿开心了,小老儿从八岁就跟着爹娘跑船,一晃在江上跑了五十多年,可从没见过什么神仙。秦老弟,你来三巫城是要做买卖,还是走亲访友,或者想找个营生?小老儿把三巫城内外都跑遍了,说不定能帮点儿小忙。”

    “您看我这条腿,”秦桑把伤腿抬了抬,苦笑道,“我现在站都站不稳,什么都不想,先把腿治好再说。不知道渡口哪里有神医,请老先生指点指点。”

    “哦?”

    老汉低头仔细看了看秦桑的腿,摇头道:“神医都在城内给贵人治病,哪会留在渡口?从这里到三巫城可还有三十里呢……不过小老儿倒是认识几个老郎中,在渡口有些口碑,老弟要能信得过我,我这就带你过去……”

    说话间,码头出现在二人视野之中,渡口中人头攒动,挤满了人,大多数人都衣衫褴褛,吵吵嚷嚷好不混乱。

    秦桑讶异道:“渡口里这么多人?”

    “秦老弟有所不知……”

    老汉面带悲悯,长叹道:“以往渡口没这么热闹,最近许多逃难的人从北边过来,说是北边大旱接蝗灾,田里的粮食颗粒无收,听说还有人扯旗造反,兵灾四起。都是穷苦人,在家乡活不下去,只能往南逃。说实话,小老儿我快六十了,类似的景象也见过几次,但从没见过这样的世道。不光第一渡口,下面几个渡口都挤满了求活的穷人,最苦的纤夫都有几十个人争着当,三巫城外更别说了,都说是新皇昏庸无道……”

    老汉突然闭嘴,面色讪讪的看了秦桑一眼。

    秦桑不以为意,把着船舷观察码头,果然如老汉所说,九成都是面黄肌瘦穷人。

    老汉言语有失,急忙转移话题,“秦老弟,一说起穷苦人,小老儿突然想起来了。小老儿没见过真神仙,但听说过翠明山青羊观里有一位活神仙!”

    秦桑轻咦一声,“什么样的活神仙?”

    见秦桑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老汉面有得色,“说起这位活神仙,在附近名声可不小,指的就是那位青羊观主寂心道人。翠明山上道观寺庙有不少,青羊观一直没什么名气,后来这位青羊观主出现,名气才大了起来。说起青羊观主,最出名的就是他的圣者仁心,说是活神仙,一点儿不假。”

第七章 寂心道人

    船到码头,秦桑也听老汉讲了不少寂心道人的事迹。

    翠明山青羊观初时兴盛,后来日益衰败,观中道士接连出走,只剩下几个老道,也渐渐老死。

    道观无人修缮,越来越破败,杂草丛生,若不是寂心道人,不出几年,青羊观就只剩断壁残垣了。

    寂心道人最为人乐道的不是他观主的身份,而是他的仁义之心。

    他带着一个小徒接手青羊观后,不求香火,反而天天上山采药,给穷人施药治病。

    有人跌打损伤、风寒湿热,只要求上门来,寂心道人都给用心诊治,医术未必多好,但诊金很低。

    若是实在没钱,也可以记账,但三五载不还,他也不去讨要,名声渐渐传开,加之青羊观观主的身份,得了个活神仙的名号。

    老汉把船停在码头前,边搀着秦桑下船,一边劝说道:“秦老弟的腿伤不重,活神仙定能帮你诊治,不过翠明山在三巫城和渡口中间,从这里过去十里路,还得走山道,秦老弟要雇辆车才行,小老儿倒是认识几个车夫,保证价钱公道……”

    秦桑谢绝老汉的好意,在老汉失望的眼神下,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挤进人群。

    走在人群里,耳边听到天南地北的口音,秦桑暗道三巫城果然名不虚传。

    受腿伤影响,秦桑走走停停,还真让他听到家乡的口音,张目看过去,只见岸边有几个穿着绸缎的人正指挥力工往船上装货。

    眼睁睁看着他们装好一船货,驾船驶离江岸,秦桑终究未发一言,毅然转身,走进一家酒楼。

    吃过鲜美的江鱼河鲜,秦桑坐在二楼,吹着江风,端着茶盏望着窗外寥廓江面和忙碌众生,怔怔出神了一会儿。

    “店家,结账!”

    秦桑拿出一粒碎银子,看着掌柜的用戥子称好,捏着找来的铜钱,问道:“有劳掌柜的,我想去三巫城,不知哪里能雇到马车?”

    掌柜打量了秦桑一眼,指着门外,“顺着这条街向西直走,到头有十几家车行挤在一起,都是做正经生意的,多的是去三巫城和各大渡口的马车。”

    兴许是秦桑吃的多,掌柜的好心提醒,“这个年头……公子最好不要一个人上路,找几个人一起雇一辆,还能便宜些。”

    从第一路口到三巫城,地势一路走高,几大渡口进城都要走这条道,路上行人不少,道路宽阔平整,马车不算颠簸。

    秦桑在翠明山脚下车,仰望面前高山,山上的路看起来有点儿险,他腿脚又不灵便,心里有些发怵。

    巫陵江两岸群山起伏,翠明山不过是这座绵长山脉中的一峰,在群山之间并不太显眼。

    不过翠明山有其独特的灵秀和神韵,山上密林掩映之间,时有一些庙宇楼台的飞檐翘角伸出来,偶尔悠长的钟鸣之声在山林间回荡,澄明人心。

    秦桑从车夫那里听到几则翠明山里精怪灵魅的传说,也不知道这些庙宇道观是因为种种传说而选择翠明山,还是他们来了之后才有了这些传说。

    秦桑勉强爬到半路,遇到几个同去青羊观求医的人,才在他们的搀扶下来到位于后山半山腰的青羊观。

    秦桑拄着棍,在青羊观门前站定。

    道观的规模属实不小,道观周围是大片的竹林,下午的阳光并不炽热,竹叶飒飒,凉风阵阵。

    因为山势陡峭,站在观外也能看到里面层层楼沿,建筑的风格和秦桑前世见过的道观差不多,但都破败的厉害,屋顶碎瓦随处可见,瓦片下的茅草一簇簇露出来,估计鲜有不漏雨的。

    站在外面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人数还不少。

    秦桑沿着青石堆砌的台阶一步步挪进去,门楣上的石条刻着‘青羊观’三个字,两片枯朽的木门斜挂在两边,上面的门环满布铁锈。

    进门是一个大院子,有草垛、驴圈、古井、辘轳、磨盘和石臼,两大片园子,小的种菜,大的里面种的东西秦桑都不认识,估计是草药。

    院子后几阶高台阶,上面就是一座大殿,是整个青羊观最大最宏伟的大殿,也是修缮的最好的。

    大殿上一块木匾,遒劲的大字写着——青羊殿,字上的漆都快掉光了。

    怎么看都不是神仙住的地方。

    秦桑暗叹一声,正要进去,里面有三个人推门出来,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架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老妪,边向外走边扭着头连连道谢,许诺下个月就把诊金送来。

    秦桑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不敢存有不敬之心,神色自然也肃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进青羊殿。

    大殿空旷,墙壁上的彩绘大片剥落,斑斑驳驳,看不出原本绘制的是什么。

    唯有正殿的三座神像色彩鲜艳如新,漆工和雕工都异常精美。

    供桌上燃着一炷香,烟气袅袅,馨香满室。

    供桌侧方摆着一条长桌、两个柜子,一个装药,一个放满经书,长桌后面一位枯瘦老道端坐如松,正给一个老人搭脉。

    老道发须皆白,面容不显老态,一双眼睛尤为明亮,灼灼有神,一缕雪白长髯垂到胸前,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他身上穿着一袭青色道袍,浆洗的已经有些发白,但很干净。

    他右手边是笔墨纸砚,左手边摆着一个药箱,还有药锄、朱砂、黄纸、签筒等奇怪的工具。

    他就是寂心道人吧,秦桑心想。

    “公子,是来上香还是治病?”

    秦桑循声看过去,见旁边候医的人群里走出来一个小道士,有十三四岁,道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大和滑稽,长相白净。

    想起撑船的老汉说过寂心道人有个徒弟,秦桑脸上堆笑,“小道长有礼了,我姓秦,前日伤了腿,请道长帮忙看看。”

    小道士拿过来一个小木墩,“秦公子请坐。”

    秦桑依言坐下,小道士把秦桑的伤腿抬起来,伸手摸了摸骨头,道:“秦公子,你的腿骨没断,可能是有些骨裂,煎服些养骨的汤药,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你若是不着急,可以坐着等一等,让我师父帮你看看。”

    秦桑就是冲着老道士来的,自然满口答应,“有劳小道长。”

第八章 落脚青羊观

    “明月,给老先生取两副药。”

    老道喊了一声,手拿毛笔,迅速在纸上写好药方。

    小道士急步走过去,按照药方取药,用药碾子碾碎,再用荷叶包好,中间还要应付其他病人,忙活一通,额头上起了一层汗。

    那个老人局促的站在旁边看着小道士忙活,接过荷叶包好的药时手有些颤抖,走到寂心道人面前,欲言又止,等寂心道人给另一个病人看完,摊开手掌,小声嗫嚅道:“活神仙您慈悲,小老儿是从北边来的,刚找到住的地方,孩子昨日才在渡口找到活,工钱要下月才发,手里就这几文钱……”

    寂心道人写好另一人的药方,交给明月抓药,抬头看了老人一眼,轻叹一声,“老人家,这些够药钱了,诊金不用着急,等家里宽裕了再送来也不迟,先记账上吧。”

    等寂心道人在厚厚的账簿上记好,老人满脸感激的离开。

    秦桑坐在最后,看着师徒俩忙忙碌碌,心思浮动,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他前面就剩搀扶他上山的两个人。

    一连看了十几个病人,倒是有一大半是北边来的,大多都是诊金记账,有些连药钱也付不起。一个下午,除了一对夫妇来求符纸驱邪,一位老太太求签,竟然一个上香的都没有,老道没能入账多少钱,但师徒俩都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之色,让秦桑感慨不已。

    “小兄弟把腿抬起来。”

    等前面的病人看完,秦桑拄杖过去,按照老道的吩咐抬起伤腿。

    看着老道写完药方、吩咐抓药,然后又记账,声音里难掩疲惫,秦桑心中微动,轻声道:“道长,我听说北边逃难来的人源源不断,以后找您看病的肯定越来越多,观中只有您和小道长两个人,还要上山采药,怕是忙不过来……”

    话没说话,秦桑余光便扫见小道士眼睛发亮,满脸期待的看着师父。

    寂心道人头也不抬,打断秦桑,“小兄弟方才也看到观中的情况了,来往善信都是穷苦人,贫道有心也无力,一年赚不了几文香火钱,养不起道士,也付不起小兄弟月钱。”

    明月小道士眼睛一暗,嘟了嘟嘴。

    秦桑没想到老道说话这么直接,不过他也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讪笑道:“不瞒道长,晚辈确实想找个容身处,可惜不小心伤了腿,活路难找,方才看到两位道长忙碌,才起了心思。晚辈不求月钱,只求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找些事做。”

    寂心道人抬头看了秦桑一眼,手捋长髯道:“小兄弟正是大好年华,何必屈身山野,去渡口找个正经营生,好成家立业,才是正道。”

    见寂心道人语气松动,秦桑连忙趁热打铁,“道长明鉴,晚辈曾在村里跟着夫子读过几年书,能写会画,可以帮助道长誊写记录,研磨草药,等伤好了再跟您上山采药。道长如果不嫌弃,就先留我一个月试试,如果我真的不堪用,再把我赶下山不迟……”

    寂心道人果然意动,眯着眼睛打量了秦桑许久,“罢了,我一穷酸老道,也不怕小兄弟图贫道什么。”

    说着,寂心道人拿过毛笔,抽出一张黄纸。

    “写两个字我看看。”

    秦桑接过笔,听写了几个字,心中忐忑的看着寂心道人。

    他前世不会用毛笔,好在秦三娃学过,但这字也够呛,只能说没散架,能认识,而且还有两个字没写出来。

    不过秦桑也了解到,这个世界和前世古代差不多,认字的是极少数,他也算得上高层次人才了。

    见寂心道人捏着黄纸不语,秦桑嘴上补救,“晚辈自幼心向好学,可惜家中有变,只读了几年书,如果蒙得道长收留,以后定会勤学苦练。”

    “尚可。”

    寂心道人点点头,“道观中尽是道经医经,如果小兄弟有心,晚上可以和明月一起读经。还有,道观里条件简陋,吃的没甚油水,小兄弟可能忍受?”

    “道长您就叫我秦桑,”秦桑连忙道,“我也是穷人家出来的,能吃苦。您放心,我一定谨守清规戒律,不给您添麻烦。”

    寂心道人摇头,“你未曾出家,倒也不必太拘束,惟有一条,不可带女子进来胡天胡地。道观之外,贫道更不会约束于你,不过你若是胡作非为惹出祸来,也和贫道无关。此时有言在先,日后别怪贫道不讲情面。”

    总算得到收留,秦桑无不应允,“谨遵道长吩咐。”

    ……

    “秦公子,这边几处屋子都没人住,你可以选一间,我先去做饭,晚上把被褥和道袍给你送过来。”

    收留下秦桑,寂心道人免去诊金,就让明月带着秦桑去后面选住处,被褥和道袍都有赠送,以后吃饭也跟他们一起,明月负责做。

    “明月师弟,咱俩都在道长手下做事,我比你长几岁,你就叫我师兄吧,叫公子太生分了。”

    秦桑拉着明月套近乎,“一会儿我去帮你烧火,你先给我介绍介绍,你和道长住哪屋?”

    明月跟着老道生活,一直没什么朋友,突然来了一个自称师兄的家伙,也觉得亲近,笑嘻嘻的指着一间,脆声道:“师兄,我和师父住那里!”

    秦桑顺着看过去,只见明月指的是青羊殿后面的那排房子。

    整个青羊观有四进,青羊殿后面还有三排房子,一排有六间房,中间一条石阶小路通往道观最后,两侧各三间。

    房子都是石头搭建,框架完好,唯有房顶毁坏的厉害。

    寂心道人和明月住的是第一排左首的三间房。

    明月指着另外三间道:“这些房子都有竹子搭的床,如果有居士留宿,或者病人来不及下山,可以在这里住,病人有时不要钱,居士一文钱一个晚上,不管饭。”

    秦桑跟在明月后面,听他介绍。

    来到最后一排房子,秦桑突然听到潺潺流水声,便走上去,青羊观原来没有后墙,最后是一大片竹林,竹林深处有泉水从山顶淌下来,形成一条小溪穿林而过,泉水叮咚、鸟语虫鸣,环境甚是清幽。

    秦桑一看就喜欢上了。

第九章 幽冥经

    “井里没水,吃水、洗衣、浇园子都要上来担水,台阶又高又滑,特别难走。”

    明月嘟着嘴,语气不满,小眼睛偷看秦桑。

    秦桑察觉到明月的小心思,微微一笑,“以后师弟你就负责洗衣做饭,这些粗活交给师兄来干。”

    “真哒!”

    明月蹦起来,高兴的拍手,“那也得等师兄腿伤好了以后。”

    小孩子果然是好收买的,明月对秦桑一下子就亲近起来。

    秦桑四下看了看,指着最后一排房子,道:“我可不可以在这里选一间住?”

    他身上有不可为人知的秘密,想离寂心道人远一点,免得被发现。

    “当然可以,”明月道,“师父正要我把这些房间都收拾了呢,以前就有人上山借房子住,后来陆续都搬走了。现在北边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师父说天气越来越寒,把房子拿出来,收留一些没住处的人,帮他们度过寒冬,山上一些寺庙已经开始做了。师父说我们不苛求功德,但要行善事。”

    秦桑挑中东北角里的房子,里面灰尘遍地,蛛网纠缠。

    其实是三间房连在一起,中间都用竹墙隔开,两个里间都有老旧的竹床,秦桑选中的是最边上那一间,夕阳正好照进来,透过窗,隐约能从群山间看到一段江水,风景甚好。

    ……

    饭菜是青菜、咸菜和窝头,用过饭,喝了明月帮他熬的草药,二人就上去一起把房间清理干净,竹床也换了新竹子,铺好被褥,忙忙碌碌已经是深夜。

    没有钟表,秦桑也不知道什么时辰,看明月一直打哈欠,催他回去休息。

    明月好不容易有人说话,依依不舍,“师兄,我去烧一壶水来,你好洗澡。”

    秦桑打了一通伏虎长拳,洗漱干净,仔细听了一会儿,寂心道人和明月都已经睡去,这才小心掩上门窗,借着一缕月光,把身上那几件东西取出来查看。

    他盘坐在床上,钱袋、七彩锦囊、羊皮纸、木剑、阎罗幡和书一字排开。

    锦囊和羊皮,他可以瞬间想到无数种用处,但无论怎么尝试打不开锦囊,一切休提。

    只好先放一边。

    一只手拿起乌木剑,秦桑皱眉,要滴血么?

    这个念头已经在秦桑脑子里转悠半天了,当下一狠心,用竹片在手指划开一道口子,一滴鲜血滴在乌木剑上。

    顾不得手指疼痛,秦桑满脸期待的看着乌木剑,只见鲜血滴上去,接着就顺着光华的剑身滑下来。

    秦桑眼睁睁看着血滴落到地上,晕开。

    秦桑不甘心,摸起来阎罗幡,故技重施,最后连锦囊和羊皮都试了一遍,一个有反应的都没有。

    秦桑暗骂一声,把那本书拿了起来。

    《幽冥经》,书里当头三个大字,薄薄的十几页,每一句都晦涩难懂,其中还有许多字不认得。秦桑囫囵翻到最后,发现最后两页有一篇《阎罗幡》,内容也同样读不懂。

    最起码这本书和阎罗幡有关。

    黑衣人借助阎罗幡和少年同归于尽,肯定是仙家神器!

    想到这本书极有可能是修仙经卷,秦桑心头顿时火热起来,但也意识到,就算真是修炼的法门,也要读懂才行,否则万一走火入魔,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读懂的前提是认字,看来真的要沉下心来,在青羊观学经一段时间。

    这山中道观清静非常,还有吃有喝,留下倒也无妨,自己也要好好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

    虽然承接了秦三娃的记忆,但秦桑对秦三娃的亲人没有那么刻骨铭心的感情,而且现在秦父秦母肯定以为他已经死在山贼手里。

    不见也好,以后有机会再补偿吧。

    他不愿回王家村,就算不求仙,他也不愿困在那种地方,平庸的过一生。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一剑飞仙,秦桑也就和前世一样,所谋求的不外乎财色权名利,在船上时肯定费尽心机钻营一番,不会这么轻易下船。

    白江澜说神仙难寻,但这本《幽冥经》让秦桑看到了希望,或许自己真的有机缘……

    思绪混乱,不知道什么时辰睡去了,一夜无梦,第二天秦桑被鸟叫声吵醒,天光已经大亮。

    秦桑急忙起来,收拾停当,拄着拐棍下去,刚到青羊殿后门,就听到里面传出诵经的声音和木鱼声。

    小心翼翼走进去,见寂心道人和明月正在香案前做早课,大殿里已经来了三个求医的人,还有一位居士,跟着寂心道人一起诵经。

    秦桑不敢出声打扰,就见明月斜觑了他一眼,对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去前面。

    秦桑心领神会,向求医的人点点头,走到院里的柴房,看到灶台上有给他留的一碗杂粥,还热乎。

    洗了一把脸,囫囵把粥扒进肚子,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有秦桑帮忙,寂心道人师徒俩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秦桑不懂医术,坐在桌案后面,帮着记录和研磨草药。

    老道诊断、开方、画符、解签、算卦、念经祈福,可谓全才。

    明月接待病人、香客,烧水、抓药、做饭,也非常忙碌。

    不知不觉间,天色将晚,把最后一个病人送走,明月把道观的门闩上,师徒三人分工打扫杂乱的大殿。

    “今日是初七,”老道拿着黄历看了半晌,又翻看了几页账簿,道,“贫道明日下山,有两场小法事要做,你们留下照看道观。”

    说着,寂心道人起身翻了翻药橱,“初九初十,贫道要去煌煌山采药,如果有病人上山,小病明月来看,拿不准的就让他们到十一那天再来。去做饭吧,吃完饭做晚课。”

    “是,师父。”

    秦桑跟着明月出去,见明月脸上有些失望,问过后才知道,寂心道人每月都要上山采药,这次去的煌煌山在山脉深处,山势险峻,长有许多珍稀草药。

    除了治病救人,每逢黄道吉日,会有户家请寂心道人下山做法事。

    这门生意能赚钱,但抢不过前面的和尚和大道观,一般做法事时,寂心道人都带着明月下山长长见识。

    秦桑知道寂心道人还不放心自己。

第十章 套话和骗术

    当晚,秦桑和明月一起做晚课,学习道经。

    和幽冥经一样,秦桑也读不懂,好在寂心道人会耐心讲解,秦桑学的认真,自己找了块木炭,把学到的东西记下来。

    深夜回到房中,秦桑又把《幽冥经》拿出来,对照着刚认识的字,理解经文的意思,甚是艰难,但他乐此不疲。

    第二天,寂心道人下山做法事,午时就回来了,毛驴上驮着一袋粗粮,下午明月蒸好一锅菜窝头,煎了一罐咸鱼,帮寂心道人打理好行囊和药箱。

    初九那天,秦桑醒来,不见寂心道人,问明月才知道他寅时就动身了,当天他和明月按照寂心道人的吩咐去做,倒也没出什么纰漏。

    初十清晨,秦桑天天抹药,腿没那么痛了,一身疲惫终于歇了过来,一大早就在屋子前面摆《伏虎长拳》架子。

    “师兄,你打的是什么拳?”

    明月端着粥碗,坐在旁边石头上,看秦桑架子好看,有些蠢蠢欲动。

    “这门功夫叫《伏虎长拳》。怎么,道长没教过你武功?”

    秦桑只学着发劲,也出了一身热汗,只觉全身通畅,擦着汗反问道。

    “没有,”明月摇头,咬着筷子尖,满脸好奇,“师兄,师父也会武功?”

    “我怎么知道?我才来几天?”

    秦桑翻了个白眼,暗暗琢磨,他本以为寂心道人敢进山采药,不怕豺狼虎豹,说不定有武功傍身,所以才故意在明月面前打拳,引他说话。

    如果会武功,没道理不教给徒弟啊,这两天相处,秦桑能察觉到寂心道人很疼明月,把他当亲儿子对待。

    难道真的只是个平凡道士?

    “平日你跟着道长只学念经和医术么?没学过法术?”

    “法术?”

    明月一脸茫然,“念经认字的时候多,也学过卦书,能解签断字,勾描符箓,但不熟练,师父还不敢让我在人前做。法事的流程也知道,能给师父帮手。师父也教我辨认草药,看病开方,但师父说我还要学二十年才能出师,要不然就是误人性命。”

    秦桑眼睛一亮,“符箓不是法术?我那天听那对夫妇说家宅不宁,道长给他们一道符,说能趋吉避凶,驱赶邪祟,这不是法术么?”

    明月嘿嘿笑,左右看了看才小声道:“师兄,我告诉你,你不要去外面说。师父说过的,这些都是骗人的。”

    骗人?

    你们这里上有神明!

    秦桑气愤道:“要是不准,你们就不怕人家找上门来?”

    “玄之又玄的事,谁又知道什么是准,什么是不准?”

    明月摇头晃脑,“就算人家找上门来,也有话术能挡,师兄你早晚会知道。”

    秦桑非常受伤,一整天无精打采,明月缠着他学《伏虎长拳》,只好允诺腿伤好了就教给他。

    转眼间,秦桑在道观呆了二十多天,师徒三人彼此真正熟悉了。

    这些天,秦桑一直努力练拳、念经学字。

    除了法事,道长传授明月医术和卜卦解签符箓之术也不避着他,秦桑这才确认,真的都是话术和骗术,彻底死心。

    不过,骗术中暗含许多世事洞明的道理,也让他收获不小。

    他腿上的伤日渐好转,闲不下来,先是砍伐竹子当水管从小溪把水引到院子来,在院中用石头搭了个小水池。

    尝试了几个方案,最终做成了。

    这一下,明月身上最重的活不用做了,而且竹筒水流不断,园中青菜和草药长势愈发好,不仅明月师兄师兄叫的越来越亲热,寂心道人对他的看法也有所改观。

    接着,秦桑又做了个竹梯,爬上房顶,把三人住的房间的碎瓦都换掉。

    后来又觉得道观里吃食实在寡淡,琢磨着做了几处机关,真让他逮到几只野兔山鸡。

    明月劝秦桑不要在道观杀生,弄污了道观会被师父责罚,秦桑只好在小溪旁搭了个土灶,在道观外,寂心道人就管不着了。

    这个世界没有前世那么多调料,他也不通厨艺,野味的草腥气和土腥味难去,只能烤着吃,撒上盐,味道尚可。

    明月不忍心,不敢杀,但是敢吃,吃得香。

    又是十多天,树叶凋零,天气转寒。

    山上的风吹在身上,比山下更冷,师徒三人在青羊殿里做晚课,寒风无孔不入,吹进大殿,油灯上的火苗飘摇。

    秦桑伸了个懒腰,放下鹅毛笔,拨动了一下灯捻,看旁边师徒俩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做完晚课,轻声道:“道长,我先回屋睡了。”

    说着,拿起刚写的几张纸,裹好袍子,离开大殿,他的腿骨已经痊愈,正计划着去三巫城一趟。

    读书改变命运。

    这一个月来,秦桑比前世读高三还要用功。

    今天终于把《幽冥经》所有的字认全并理解,寂心道人博闻多识,学识比想象中还要丰富,而且愿意耐心讲授,秦桑对他非常感激。

    回到住处,秦桑先打了一遍《伏虎长拳》,平复躁动的心情。

    秦桑一直遵照白江澜的吩咐,每天早晚练习《伏虎长拳》,从不间断,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变强,但是传说中的真气连影子也没见到。

    打完拳,洗去一身臭汗,秦桑回房,从床下拿出一沓黄纸,上面写满了字,然后对照着那本书,借着月光把最后一句补上。

    整篇《幽冥经》终于翻译完了。

    秦桑拿着黄纸本,激动的手掌有点儿发颤,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从头开始通读起来。

    一遍又一遍,他心无旁骛,沉浸在《幽冥经》之中,先读自己翻译的版本,复又读原本,一点点揣测,再反过来修改自己的译本。

    秦桑不敢贸然修炼,鬼知道错一点儿,会不会走火入魔。

    以他现在的浅见,《幽冥经》确实是一部引导人修炼的功法,里面功法炼成之后,会有一股‘炁’在体内沿着经脉流动,还有周天之类的讲述。

    好在他一直跟随寂心道人学习医经,对经脉、穴位之类的了解了一些,能勉强读懂。

第十一章 茶楼

    秦桑不知道《幽冥经》说的气是指什么,和白江澜说的真气、内力是不是一个东西。

    笼统来看,这部《幽冥经》共分为六层。

    除了修炼之外,《幽冥经》没有一句废话,完全不涉及别的东西,秦桑也无法断定这到底是一部内功心法,还是修仙法诀。

    到了《阎罗幡》一篇,写的是怎样用那股气驾驭阎罗幡,不过需要在炼成《幽冥经》第一层之后方可尝试,具体阎罗幡有什么功用,却没有说明。

    全篇通读数遍,秦桑还是云里雾里,觉得一阵头昏脑胀,见已是深夜,只好不急于一时,先去休息。

    ……

    三巫城城门守备宽松,加之秦桑和明月都穿着道袍,轻松混进城里。

    进城前,秦桑回头望,只见城门外已然聚集成一个绵延十数里的城镇。

    从城门向外,二三层的高楼到矮屋石房,再到茅草窝棚,最后露天铺上稻草就成家。

    最外围汇聚了无数北边来的灾民,大多数连遮风挡雨的窝棚也没有,好在秦桑一路看到几处富户施粥,灾民能有口饭吃。

    这些天,秦桑在青羊观也明显感觉到灾民越来越多,没想到渡口人满为患,三巫城外还聚集了这么多,不知道他们怎么才能度过这个寒冬。

    进城第一眼看到一个香飘十里的肉包子铺,秦桑眼都绿了,急匆匆拉着明月进去,两人吞了一屉肉包子,囫囵混了个半饱,才晃晃悠悠在城中闲逛起来。

    今日是黄道吉日,寂心道人有两场法事要做,不是喜、丧之类的大法事,道长自己就能应付,秦桑便请示道长,拉着明月进城观景。

    在青羊观,秦桑和病人、香客聊天,不止一次听人说三巫城如何如何。

    如今亲眼得见,以前世的眼光看,三巫城自然比不上现代化的大都市,但在这个时代,也当得起雄城二字。

    两人穿着道袍招摇过市。

    明月唇红齿白,长相惹人喜爱。

    秦桑虽然是庄稼人的底子,但秦三娃小时就没吃过苦,长得也算白净,加上秦桑作为现代人的自信和神采,出手又非常豪气,完全不像个穷酸道士。

    两个人走在一起很是惹眼。

    一路上许多人好奇的打量他们,秦桑没觉得如何,明月却是有些害羞,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实在受不住了,拉了一下秦桑的衣角,偷声问:“师兄,我们去要哪里?”

    “先找美食……”

    秦桑眼睛四处乱飘,遇到没见过的吃食就花钱买,跟明月分着吃,一路上花钱如流水,反正都是仇人的,他也不心疼。

    跟着寒酸老道,明月何曾吃过这么多好东西,吃的眉开眼笑,在秦桑身边蹦蹦跳跳,渐渐就放开了,不过很替秦桑心疼,“师兄,你今天花了好多钱,师父说钱不好赚,你要省着点花,留着娶婆娘!”

    秦桑一指前面的点心店,“你想不想吃?”

    明月双手握拳,互相敲了敲,“啊……那一样只要一点儿就好了!”

    ……

    从点心店出来,明月抱着一大包油纸包好的点心,说要带回去和师父一起吃。

    一路边吃边走,秦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更加深刻,这才算真正把秦三娃的记忆融汇到自己身上。

    才走了没几条街,秦桑肚子彻底饱了,路上也看到一些商机,有抢来的钱做本钱,刻苦经营一番,不难混个温饱,但秦桑怎么也提不起兴趣。

    和明月说说笑笑,拐过这条街,前面一个三层高的木楼闯进眼帘,木楼傍着三巫城内河,杨柳依依,楼上招牌写着鸿鹄楼三个字,气魄不小,其实是一个茶楼。

    茶楼里时而传出声声惊堂木,和震耳欲聋的惊呼声、笑声,秦桑知道是因为茶楼里的那位颇有名气的说书人。

    他进城就是奔着这栋茶楼来的。

    想要打探消息,无外乎寻找闲聊聚会之所,秦桑更想知道的是三巫城周围神仙志怪的传说,所以在青羊观刻意打听,早就知道了鸿鹄楼。

    鸿鹄楼是三巫城南城名气最大的茶楼,楼分三层,茶价有高有低,来往的茶客形形色色,三教九流无所不包。

    秦桑在人最密集的一楼坐下,要了一壶茶,听台上的说书人说书。

    ‘砰!’

    胖乎乎的说书人猛然一拍惊堂木,脸上肥肉一颤,茶楼顿时鸦雀无声。

    “说起这件事,却有一桩往事不得不提,话说五百年前,有一个叫王滨的大侠被我大隋先祖神武帝折服……此人便是王大侠的后代……”

    秦桑听了一会,这位名为柳净庭的说书人名不虚传,说起书来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寻常事经由他嘴里说出来也异彩纷呈。

    不过他心不在此,眼睛四下一转,便和左右的茶客套起近乎。

    整整一天都是在茶楼度过,午饭也是在茶楼吃的,秦桑不惜银子,请客喝茶,结交了许多‘朋友’,用话术引导他们谈论三巫城当地流传的神仙鬼怪传说。

    台上柳净庭说书,下面一群人说老故事,明月坐在一边,双手护着点心,听的津津有味,枯坐一整天也不嫌烦。

    等到日影西斜,秦桑和明月才依依不舍的从茶楼离开,秦桑采购了一大批道观缺少的生活用具,雇了辆牛车装上,会合做完法事的寂心道人,回到青羊观时已经暮色四合。

    晚课之前,借着油灯,师徒三人围坐碳盆分食点心。

    明月咬着果子,看到秦桑拿着道经翻看,突然开口问道:“师兄,你白天为什么一直跟那些人打听山上的神仙传说?你也想寻仙?”

    老道士抬了抬眼皮。

    秦桑抬起头,笑道:“神仙啊,谁不想当?可惜这些传说没一个靠谱的。”

    “师父以前说过,那些去深山大川里的人肯定找不到神仙,仙师不会待在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明月生怕秦桑误入迷途,认真劝诫,“师兄,那些传说都是假的,你不要信。”

    秦桑眼睛一亮,看向老道。

    寂心道人吃完一块点心,慢条斯理的擦擦手,哼道:“小子,你要是想在翠明山找仙缘,贫道劝你别费力气了,赶紧滚下山老实过日子,免得断了你秦家的香火。”

第十二章 采药

    “我家里还有两个兄长呢,我爹不用担心传宗接代。”

    秦桑卖力讨好,“道长,您学识这么渊博,医术这么高明,以前身份肯定不一般,您原本是做什么的?”

    “贫道打小就是道士,不过……”

    寂心道人品了口茶,看着明月悠悠道:“你师祖,也就是为师的师父,曾是御医,也曾意气飞扬,不料有次用错了一味药,险些受斩刑,被驱逐出宫后心灰意冷,出家为道,自号云游子。为师的道名便是你师祖给取的,一身本事都是从你师祖学那里得来的。所以你要记得,以后独自行医,开方用药定要斟酌再三,不可轻慢。”

    明月吞下嘴里的点心,肃然道:“徒儿知道了。”

    “道长原来师出名门!”

    秦桑满脸敬佩,给寂心道人续上茶,“师祖他老人家官拜御医,行走禁宫,肯定知道许多隐秘吧,难道他亲眼见过仙师?”

    老道士摇头,“不曾见过。不过,师父当御医时听到过不少传言,说曾有仙师在宫中出入,和王族贵胄交好。财色名利迷人眼,在贫道想来,所谓的仙师恐怕也难逃七情六欲,算不得超脱。”

    秦桑愕然。

    他对修仙之人固有的印象,就是饮朝露餐烟霞,遁身名山大川、洞天福地,一梦千年过,俗事不沾身,等闲不显现于人前。

    竟然错了!

    难道要去京师碰运气?

    寂心道人似是看穿秦桑的心思,打击道:“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师尊他老人家做御医三十余载,日日出入宫闱王府,也未曾亲眼见过仙师,只是听过几则传说而已。况且,如果京师真有仙缘,那些皇子王孙岂不要争破脑袋,还能轮得到你?”

    ……

    仰望明月,耳畔听着师徒俩诵经声,秦桑坐在床上,沉默良久,最后哂笑一声。

    仙缘如果这么容易遇到,这个世界岂不是人人可成仙,无论如何,自己还有《幽冥经》,有一线希望在。

    有此明悟,秦桑暂时放下不切实际的妄想,专心体悟《幽冥经》。

    不知不觉已是入冬时节,老道士收留了几户灾民,道观里添了许多人气。

    山上突然下了头场雪。

    群山一夜白头,秦桑跟着老道师徒下山义诊,看到路边冻毙的灾民,也是心有不忍,老道士嗟叹,他一穷酸老道,青羊宫仅旧屋几间,又能庇护多少无家之人?

    他们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秦桑蹲在石凹烧火,锅里是满满一大锅驱寒的草药,熬成药汤,分给灾民。

    心不在焉烧着火,秦桑心中时时默念《幽冥经》。

    现在他已经把《幽冥经》背的滚瓜烂熟,每一句经文都斟酌了无数遍,译文这几天都未曾改过一句,自觉已经对《幽冥经》理解的足够深入,他打算今晚便开始修炼!

    积雪未化,明月当空,夜如白昼。

    寄居在道观的几户人家挤在前面的房子里,秦桑还是自己住,不用担心被人发现。

    他结印趺坐,按照《幽冥经》上的指引,沉心入定,尝试修炼。

    经文已经了然于胸,他却枯坐了几个时辰也无法入门,不仅心静不下来,反而杂念丛生,他暗暗着急,想消灭心中杂念,却陡然意识到,这个念头本来就是杂念之一。

    天色快要拂晓,秦桑依然无法达到经文中所说的心如止水、藏神于身的境界,明天还要下山义诊,只好暂且停下。

    白天下山义诊,晚上修炼,早晚练拳,秦桑的日子枯燥且充实。

    这时,他已经意识到,无论《幽冥经》是武功心法还是修仙法诀,绝不是这么容易修炼的,他要有足够的耐心才行。

    又是一天义诊回来,秦桑正在屋里揣摩《幽冥经》,就见明月端着两晚粥,气喘吁吁的跑上来。

    “师兄,师父说观里的草药不够了,他明天要上山采药,让你收拾好行囊,和他一起去。”

    秦桑停下来,眺望远处的群山,雪停有七天了,今日晴空万里,过了今天,山上的积雪应该都化了。

    下山义诊,每天都要熬好几锅汤药,草药消耗的厉害,难怪要去采药。

    山上无雪,说不定路上有冰,秦桑也不放心老道士一个人上山采药,爽快答应,扒完粥便回屋收拾。

    其实除了乌木剑那些东西,他也没有什么家当,采药用的工具和吃食都由明月准备,他用布条捆好一身棉衣,带上一双厚棉鞋,就是所有的行李。

    第二天,天色不亮,秦桑便跟着老道士出发。

    翠明山还好,有一条人走出来的路,下了翠明山,在往里走就是彻底的荒山野林,得沿着兽道,从齐人高的荒草中穿行,就算大白天秦桑也看不出走到哪里,只能跟着老道士亦步亦趋。

    从山谷爬到半山,再沿着山崖上的羊肠小道转过弯,又下山,又上山,中午才来到传说中的煌煌山脚下。

    走这种路,秦桑都滑倒了好几次,走的心惊胆颤,老道士却稳如泰山,秦桑忍不住怀疑到底谁是年轻人。

    行程很紧,明晚必须回到道观,所以爬上煌煌山后就马不停蹄的采药。

    听着山林里时不时传出来的怪异吼叫,秦桑心里发紧,暗道小爷不会求仙不成,死在虎口吧,边走边轻声问:“道长,您来这么深的山里采药,就不怕虎狼把您吃了?”

    “倒是遇到过山狼,贫道有师父传的驱兽粉,能起到一点儿作用。”

    老道士云淡风轻,用药锄拨弄荒草,“外面的草药早就被人采光了,只能进山。你不是有武艺傍身,怕什么?”

    秦桑手里拿着棍棒,也忍不住心虚,“道长您就别笑话我了,我那点粗浅的功夫,上不得台面。”

    老道士呵呵一笑,“我看明月跟你学的那门拳法好像意犹未尽,是不是不全?”

    “道长好眼力。”

    秦桑道,“这门《伏虎长拳》是救我的那位大哥传授与我,只来得及传我三式,不过这门拳法很是普遍,过段时间我去城里的镖局请教,就能补全。”

第十三章 清静经

    秦桑多次进城打探,发现白江澜真没骗自己,《伏虎长拳》确实是大路货,城里武威镖局等几大镖局都有这门拳法。

    想要学拳倒也不用非得加入镖局,花银子也成,可是仅仅学《伏虎长拳》就要四五十两银子,秦桑的钱袋立刻就瘪一大半。

    不过,《幽冥经》前途未卜,他肯定要学这门拳法傍身。

    见老道士不答话,秦桑暗暗奇怪,问:“道长,您不会不想让明月学武吧?”

    “他跟你练了两月,贫道可曾阻拦过你们?”

    老道士停下来,转身反问了一句,在路边青石上坐下,喝了口水,看着茫茫苍天,叹息道:“今年的雪比往年早这么多,这个世道,天灾人祸接踵而至,世事难料,明月能有一门武艺傍身,也是好事。”

    秦桑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您怕什么?青羊观又不是您祖传的家业,就算大隋国发生大乱,大不了打理行囊,去别的国家避祸,明月有您传给他的一身本事,到哪里都能有口饭吃。”

    秦桑结交了几个行商,才知这个世界极为广阔,大隋之南,有十几个类似宁国的小国,再往南还有无边疆域。

    与大隋北方接壤的,则是一个大国恒国,听说国境内的疆域非常辽阔,和恒国相比,大隋只能算得上弹丸小国。

    而恒国以北,传说还有比恒国更强大的大国。

    普通人从南往北、从东往西,到死也走不到边际。

    秦桑也帮着采摘认识的草药,一老一少不停歇,一个下午就装满了一个背篓,到夜色将至,两人才找了一个山洞休息,烧火做饭。

    虽然暂时息了寻仙心思,但采药之时,每当遇到山洞泉眼,秦桑总是忍不住探头看一眼。

    老道士无奈,“你啊,还是不死心。贫道早就和你说过,这方圆百里的山峰,贫道都走遍了,山上的山洞也都住过,从未见过什么神仙。寻仙人留下的尸骸倒是见过不少,亲手装殓过几具。”

    秦桑只能讪笑,翻动火上烤着的窝头,看到老道盘腿坐在一旁,闭目静坐,许久不动一下,心中猛然一动,寂心道人难道已经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

    活生生的榜样就在眼前,自己却一直没有看到,当真是瞎了眼。

    秦桑心中懊悔,急忙出言请教,“道长,您是怎么做到摒除杂念,平心静气的?”

    寂心道人闭着眼问:“你看了那么多道经,记住多少?”

    秦桑汗颜,他心向仙道,看不起凡俗道士的经文,单纯为了认字好向老道请教,才翻道经,东边一句西边一句,从来没好好通读过。

    “先吃东西。”

    老道士也不评价,拿起一个窝头,细嚼慢咽。

    秦桑看的着急。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静心,静气,练字、吃饭也是修行。”

    秦桑强压着心中的躁动吃完饭,发现内心真的平静了不少。

    寂心道人洗漱完毕,方才开口道:“你可还记得《清静经》?”

    秦桑连忙点头,“记得一部分。”

    “随我念……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山洞中响起一老一少诵经的声音,一遍《清静经》念过,秦桑睁开眼,正要说话,却见老道士立刻开始念诵第二遍,急忙跟上。

    将《清静经》念诵数遍,秦桑若有所悟,呆坐了一会儿,起身向老道做了个长揖,“道长,我以后能不能跟您一起做晚课?”

    寂心道人失笑,“你念不念经,与贫道何干?”

    当晚,碍于老道睡在一旁,秦桑虽然没有修炼《幽冥经》,心里却异常激动,自己可能找到正确的路子了。

    ……

    此后,秦桑便每日早起晚睡,跟随老道士和明月做早晚课,转眼间年关将至。

    这是秦桑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一个年节,他有太多感触,却无人可说。

    道观的年节平平常常,唯一值得称道的,寂心道人拿出师父云游子的画像祭拜,秦桑看到了一位更加仙风道骨的牛鼻子老道。

    虽然灾民如潮,三巫城中的还是和往常一样热闹,秦桑跟着老道师徒俩进城赶场。

    秦桑至今没能修炼出那股‘气’,不过,持续两个月的坚持并非没有进步,入定的功夫见长,有时不知不觉打坐一整夜,第二天不仅不会疲倦,反而神清气爽,这让他的信心越来越足。

    三巫城南北通衢,商道繁盛,镖行林立。

    武威镖局,算不得三巫城最大的镖局,但名声极好,秦桑也是打探了多时,知道武威镖局有一位大镖师杨震武艺高强,品行正直,教出来的徒弟都是好手。

    正值年关,在外走镖的镖师大都已经回城,杨震这一趟镖远赴京师,走了三个多月才回来,秦桑听到消息,立刻买好礼物,求上门去。

    五十两银子换一门《伏虎长拳》,在三巫城各大镖局里是高的了,武威镖局的账房先生收了钱,命伙计带着秦桑去找杨震。

    跟着伙计走进一个小院,秦桑看到里面已经有几十个少年等着,小声问伙计,“他们都是杨镖头的徒弟?”

    伙计点点头,道:“杨镖头武艺高、名声响,教徒弟从不藏私。如果天赋足够好,还会被杨镖头收为正式弟子。城里想找杨镖头拜师学武的多着呢,秦公子以后就和他们一起学艺。杨镖头正和总镖头说话,你们在院中稍等一等,我先帮您把名帖和礼物递上去。”

    伙计进入内堂,秦桑站在院子里观察杨震的徒弟,能看出来几十个少年分了几个圈子。

    有十几个少年穿着一模一样的紧身棉衣,扎着束腰绑腿,身体特别结实,看他们玩闹比划,明显功底不弱,估计是伙计刚才说的正式弟子。

    有衣着华贵、脚步虚浮的富家公子,来混日子的。

    也有独自站在角落,显得非常拘束,可能和自己一样,刚刚拜师的。

    秦桑想了想,也走到角落里,静静等待。

    不多时,中门大开,一个大汉从中走出来,院中少年纷纷收起嬉笑,大声拜见师父。

    见到杨震真人,秦桑从他身上感觉到浓浓的压迫感。

    此人年龄五十许,留着胡子,身上穿着武威镖局的劲装,身材高大,足足比秦桑高了一头,是秦桑这一世见过的最魁梧的人。

    白江澜的手下都是壮汉,身量也比杨震小一号。

第十四章 炁

    杨震龙行虎步,不怒自威,虎目一扫,院中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杨震伸手一指那些正式弟子,声如洪钟,直震得屋瓦作响,“速去牵马,去城外校场,今日考校你们的武艺。”

    那群少年一哄而散,秦桑还茫然不知,有一个身材瘦长的少年拉着秦桑胳膊道:“这位小兄弟,你和我乘一匹马吧。我叫黄晨,兄弟怎么称呼?”

    这个叫黄晨的是场中年纪最大的,见其他人也是两两结伴,秦桑便跟着黄晨走,“我叫秦桑,黄大哥,我们这是去哪?”

    “演武的校场在城外,得骑镖局的马过去。”

    武威镖局在三巫城南城,校场建在南城城外,秦桑不会骑马,黄晨带着他。

    两骑并行,向城外奔驰而去,刚到南城门,却见城门处有一队盔明甲亮的官军肃立,官军守住城门,百姓都不允许过,一大群人被堵在城门口。

    众人只好牵马而行,找人问过之后才知道,镇水王今日要去报国寺上香,为圣皇祈福,仪仗已经出王府。

    报国寺在三巫城西的落马山上,距离三巫城有十五里路,不过南城门才是正门,此等祭祀大事需从南门出。

    他们挤在人群里,耐心等了一会儿,就听见锣鼓开道,不久镇水王的仪仗从内城开过来,前后都有精兵守护,中间的十几辆精美车銮用厚厚的帘幕遮挡,不知道銮驾里坐着的人长什么样子。

    秦桑好奇,踮着脚张望。

    豪华的队列走出城门,大道两侧挤满了灾民的窝棚。

    秦桑这时注意到,郡王銮驾的守卫穿的布甲背后都写着一个‘镇’字,无论是颜色、样式,甚至字体竟和白江澜他们身上的字一模一样,只不过白江澜他们那天穿的是短靠,背后写的是‘东’。

    看到这一幕,秦桑心下微动,侧身向黄晨打听。

    黄晨不疑有他,小声道:“秦兄弟不知道,他们不是普通官军,是王爷的亲卫。大隋祖制,郡王可自行组建五百近卫,算是郡王的私兵。这些郡王亲卫或从军中挑选,或招揽江湖侠客,无一不是武艺高强的精锐,他们平日守卫王府,唯有郡王、王子或郡主起驾出行,才会守卫左右。不仅镇水郡王,其他郡王都有类似的亲卫。你以前见过的那些,应当是东阳郡王的亲卫。”

    秦桑若有所思。

    他那天听水猴子说大隋有八位郡王,其中确实有一位东阳王,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兄弟。水猴子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嘴巴很严,没漏一丝机密。

    白江澜竟是东阳王亲卫的统领,比秦桑想象的地位还高,那位神秘的大小姐,估计不是王爷相好,就是王爷闺女。

    等郡王依仗过去,众人得以放行,出城后纵马跑了不多久,从大路转小道拐进山里,便来到一处山庄,听黄晨说这里也是镖局的产业。

    山庄里有一大片平整的校场。

    一众少年在校场列队,杨震把他们分开,类似秦桑这种只学一门功夫的,还有三个人,他们便站在一起。

    杨震先考校完弟子,让他们自己炼,然后走过来传授他们四人武艺。

    另外三个人手上都有活,秦桑实力是最弱的,感觉杨震对他也不太上心。

    不过银子不是白花的,杨震的确不负这么好的名声,教起《伏虎长拳》也兢兢业业,并且告诉秦桑日后可以天天过来,直至学成为止。

    一天时间,秦桑从杨震那里学到了完整的《伏虎长拳》后七式。

    可让他意外的是,《伏虎长拳》前面三式,杨震教的和白江澜教的竟有很大的不同,招式倒是一样,但杨震比白江澜差了太多细节。

    这种细节,恰恰对招式的威力有着极大的影响。

    特别是秦桑已经练习前三式这么多天,这种感受更加深刻。

    杨震名声极好,这种最普通的拳法,不至于藏私,那么差距应该就在他们二人自身了。

    据说杨震的武功在三巫城能排到前十,不知道会不会内力,难道白江澜是顶尖高手?

    无论如何,银子花了,拳法要学下去,他准备依据前三式里白江澜对他的指点,尝试揣摩后面七式。

    青羊观到武威镖局的山庄不算远,秦桑每天都去学武,回去再教给明月,很快就学会了《伏虎长拳》。

    不过他依然经常去山庄,听杨震弟子们交流武道心得,也从他们口中听到许多武林逸事,还学会了骑马射箭。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往常灾年,到这个时节灾民都已回乡播种去了,今年却听说北方叛乱愈演愈烈,烽烟四起,仍有灾民源源不断的南迁。

    人祸更甚于天灾。

    《幽冥经》始终没有进展,饶是秦桑一遍一遍说服自己要耐心,也坐不住了。他只能归咎于自己不够努力,便开始整夜整夜的打坐修炼,几近疯魔。

    白天还要练拳、念经、给老道士帮忙,这样一来,他几乎整天连轴转,好在打坐修炼亦能恢复精力,他也不觉得辛苦。

    月光照进石屋,秦桑呆呆的看着窗外,明月如轮,枯寂的夜空有流星滑过,落到远山之外,无边广阔的世界。

    六个月的努力,近四个月的枯坐,他体内终于出现了经文上说的气!

    人最怕的不是坚持,而是坚持却看不到希望。

    但收获真正来临的那一刻,就知道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当切实感受到那一丝微凉的气,秦桑仿若在梦中。

    那股‘气’只有头发丝那么细,就像调皮的孩子,在丹田中乱窜,秦桑试图将它‘抓住’仔细感受,发现根本做不到。

    《幽冥经》上说,突破功法第二层后才可以‘内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催动那股气进入经脉,小心翼翼按照功法路线运行。

    几个周天之后,没出什么意外,秦桑便放下心来,正想放松心神,全力修炼,不料经脉之中突然传来一阵恐怖的剧痛。

    秦桑全身颤抖,整个人猛然蜷缩成一团,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身上的衣服立刻就被冷汗湿透。

第十五章 药浴

    过了好一会儿,秦桑缓过来,大口喘着气,睁开双眼,眼睛里满是惊骇之色。

    经脉的剧痛渐渐消失,但想到刚才骇人一幕,依然心有余悸。

    这时,秦桑突然听到外面啾啾鸟鸣之声,扭头一看,外面天光微亮,竟然已经是拂晓时分。

    秦桑不由得暗暗惊讶,他的心神全在修炼上,仅仅运行了几个周天,感觉最多用了一个时辰而已,竟然一夜过去了。

    外面有人走动,小声说话,秦桑不敢再继续,和衣而卧,沉沉睡去。

    经过几天的尝试,秦桑渐渐摸清了《幽冥经》的规律,他现在最多只能催动那股气在体内运行九个周天,再多的话就会被剧痛打断。

    强行运行,经脉就像被撕开一样,痛入骨髓。

    如此一来,秦桑只能期待突破功法第二层,不料一个月时间过去,那股气也只是壮大了一丝,不知道多久才能突破。

    更让秦桑沮丧的是,那股气似乎对他的武功没有什么提升,全力挥出一拳,力道和以前差不多,连木桩都打不断。

    不过,这一个月以来,秦桑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是潜移默化的,起初他并没有意识到。

    前两天,他做的机关捕捉到一只野鸟,本想用火烤着吃,不料解绳扣的时候一个不慎让它挣脱。

    鸟儿腾空而起,秦桑下意识的摸起一块石头砸了过去,不偏不倚,一下子就砸中了。

    秦桑都被自己的准头吓了一跳,呆在那里。

    他竟然能把鸟儿飞行的轨迹看得一清二楚,在他的眼里,好像鸟儿的速度变慢了一样,瞬间就能判断出它下一刻向哪个方向飞,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

    正因为这件事,秦桑忍不住联想起自己身上种种细节。

    消化越来越好,饭量大增之类就不提了。

    不止眼睛,他的耳朵也比以前聪敏多了,远处很小的动静都能听的清楚。

    练武还要锻炼身体,他和明月用石锤、木桩之类的锻炼,就算再小心,也难免受伤,类似关节、腰椎等脆弱的部位,一旦伤到很难治愈,时不时会蹦出来提醒你。

    这段时间,秦桑身上的旧伤似乎都消失匿迹,很久没出来烦他了。

    还有就是《伏虎长拳》里一些很复杂的招式,他现在都能轻松做到,身体的柔韧性在慢慢变好,拳法大进。

    诸如此类,秦桑这一细想,才知道《幽冥经》竟给他带来这么多好处。

    这种改善一直持续下去,他的身体素质必会远超常人。

    “有这种神效,即便《幽冥经》的修炼速度再慢,我也要一直坚持下去。”

    秦桑牵着毛驴,哼着歌谣暗想。

    毛驴驮着一袋粗粮,自从道观里收留了几户灾民,老道士时不时赈济他们,道观里的粮食吃得特别快,外面的粮价又在疯长,秦桑觉得自己手头那几十两银子早晚都得花干净。

    赶着毛驴走进道观,秦桑轻咦一声,“明月,你搬个破缸出来干什么?”

    “师兄快来帮我!”

    明月像是看到了救星,气喘吁吁的大喊,“师父让我把缸从柴房搬到青羊殿里,说晚上有用。”

    既然是寂心道长吩咐,秦桑连忙拴上毛驴,给明月帮手。

    这个陶土缸很大,能坐人进去,明月虽然跟着秦桑练武吃肉,身体比以前健壮,挪动起来也很是吃力。

    听说在青羊观兴盛的时候,这个缸是用来盛香油的,现在青羊观成破落道观,没有这么多油装,一直在柴房放着,堆满了引火的松针。

    里面的松针都被明月清理出来,刷洗干净,不知道老道士拿来干嘛用。

    秦桑问明月,明月也是一头雾水,只说师父上山采药去了,临行前这么吩咐的。

    两人费了好大力气,把大缸搬进青羊殿,又按照寂心道长的吩咐,用两块石头做了个底座,把缸搬上去。

    秦桑暗想老道士难道要用这个缸熬草药?

    这一大缸,得亏他用竹管引水下来,不然挑水能累死明月。

    等到傍晚,寂心道长就采药回来了,草药只装满了半个背篓,让明月把青羊殿前后门闭上,忙活起来。

    秦桑蹲在一旁分拣草药,发现大多数草药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都是价值不凡的珍稀草药。

    寂心道长治的最多的是跌打损伤、风寒湿热之类的小病,用的草药是固定的十几种,秦桑几次跟随老道士上山,都是采的那些药,但这一次老道士采的都是新药。

    分拣完草药,寂心道长坐到长案后面,写了一个药方,让明月抓药,秦桑凑过去看,是一个新药方,用药非常复杂,以他脑子里那点儿粗浅的医理完全看不懂。

    “道长,您这个药方是做什么使用?”

    见秦桑满脸疑惑,寂心道长解释道:“贫道虽然不通武艺,但也知道穷文富武的道理,你和明月整日练武,消耗甚大,吃的野味再多也难将损耗的元气弥补回来,难免留下祸患。这个方子是贫道的师父做御医时得到的古方,有固本培元之效,正合练武之人使用。不过,此方是用来做药浴,不可内服。你们照着方抓好药,在大缸里装满水,熬剩七成药汤,等水温降下便进去泡半个时辰,每日早晚各一次,反复加水,可用七天,再更换新药。”

    听到还有这种好事,秦桑自然不会拒绝,把药方记在心里,不由得感慨一声,“道长,您手里到底还藏着多少好东西?”

    寂心道长闭目歇息。

    秦桑和明月忙活,很快配好药装满水,按照老道的吩咐熬好药,等水温稍降,便迫不及待的跳进去。

    “啊!”

    这辈子第一次泡热水澡,把脖子以下都埋进热烫的药汤,秦桑只觉通体舒泰,一身疲劳顿时无影无踪,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明月不如秦桑耐烫,试探着往里进,但看秦桑满脸舒爽的样子,也忍着烫跳了进去。

    明月年纪小,身材不高,两个人一起也不觉得挤。

    早春的气温尚寒,泡在热药汤里简直是享受,秦桑后脑抵着缸沿,直欲沉沉睡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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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问仙道介绍:
一个凡人少年因为一次意外而误入仙道,在求仙路上挣扎前行。
仙路难于登天,面对重重险阻,他的求道之心依然不减分毫。
再回首,青山依旧在,故旧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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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群:751243563叩问仙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叩问仙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叩问仙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