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跃龙门
郡兵体系毕竟不是正规的卫府军,管五百人也只跟带五十人的府兵队头同级。管五十人的郡兵队头,甚至连个品级都没有。
但老四拿了个从九品散阶却已经非常的满足了,按他的话说,他罗老四也终于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从此跳出了农夫这个阶层,进入了仕途官场,成为了士族阶层了。
理论上来说,也确实如此,比较散阶虽说只是享受一点特权阶层的待遇,可毕竟以后就是不课户,可以不交租不纳税不服瑶役,好处不是一星半点。
“我现在是九品散阶,是不是不适合再担任司法佐这个吏职了?我是官了,再当吏不合适吧?”
老四一脸骚包的问罗成。
“严格的说,你现在还不是官,只是授有散阶无而官职,既无俸禄也无职掌。”
隋朝的散阶跟唐朝开始的散阶又有不同,唐朝开始时,散阶还分文武,武散阶又有军阶的性质在内,而且唐朝官员讲究的先有阶品再有官职,唐朝的散官就是本阶本品,俸禄什么的都是根据本品来发放。
但隋不一样,隋的散阶不分文武,同时还把开国之初的勋官融入进去了。
因此如今隋的散阶,其实就是士庶有别,能享受一些特权待遇,但没有官职的散阶,并不比白丁牛逼多少。
当然,有了散阶还是不错的,起码算是半个官了,首先就是能够免课免税,其次就是在刑法上,散官和职事官的待遇是一样的,若是祖父母、父母、兄弟、姐妹、妻、子孙犯流罪以下的,可以减一等。再一个,就是有散阶,可以有充任吏胥的资格,比如说州县录事、市令、仓督、里正、佐史等职是有资格担任的。
还有一点,隋朝法律上禁止白丁重婚,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个白丁,你没资格三妻四妾,连纳妾的资格都没有。除非你四五十岁了,还无儿无女才有机会纳个妾。
但如果你有散阶,你就可以纳妾。
甚至一点,有散阶的,还可以按阶品,提升你所拥有的田地额度。虽然不会直接授田给你,但你要是有钱可以自己买。正常一个白丁,最多只能拥有一百亩地,但有了散阶后,不同的品阶拥有的田地数量大增,就能成为一个地主了。
还能免征役税赋。
罗成等人除了授官授阶之外,还得了不少钱帛赏赐。
毕竟平乱这么大的功绩呢,身为先锋的罗成自然是得赏最多,他得了二十名奴婢的赏赐,外加两匹马,另有一百贯钱加三百匹绢。
这个赏赐很多,是张须陀特意为他请来的。
而老四等人也各有赏赐,之前罗成给他们也发过赏,但那些赏赐是用缴获发的,算是郡兵营自己内部发赏,而这次属于朝廷颁赏。
赵贵、老四等这些队头们,基本上人人得赏钱百贯,下面的郡兵乡勇们则就比较少,除非有首级功的能一人拿到几千钱,其余的多是几百钱的赏。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额外的赏赐了,大家都非常高兴。
而从郡里到县里,都没有克扣他们的这笔赏钱,该多少,就发了多少下来。
百贯之赏,已经是一笔大钱了,就算是老四他们这些队头,之前也得过几次赏了,但依然兴奋不已。半年前,大家还一个个都是穷光蛋,而现在,个个都小有身家了。
老四更是叫嚣着,“这次的赏钱我一文也不上交了,我要买地。一百贯,全都买地,老子马上要亲迎结婚了,婚后就要分家另过了,总得置办点田地家当。”
罗成这回没反对,“成家立业这是大事,你婚后分开另过也是应当,这样吧,我出钱给你在咱家旁边新盖一座院子,就当是送你的结婚之礼了。”
一座大点的院子,就算是乡下的,总也得有几万钱,罗成这个贺礼,让老四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老四,你结婚,小五给你盖座院子,我这个做三哥的就送你院里屋里的全套家具吧!”老三也很豪爽。
小六道,“四哥,你跟嫂子成亲,我送你一头牛,不,两头。”
老四有些感动的道,“还是自家兄弟好。”
说来罗成现在手里也确实攒了笔钱,之前赏了他四百贯,这次又得赏一百贯加三百匹绢,然后上次还赏了他二十奴隶,这次又赏二十。
虽然上次分的四百亩地被收回了,但现在罗成有了正式的九品职事官,这官人永业田和职分田四百亩,却是依然要给的。
偿还之前买田欠的几百贯,罗成手里还有不少富余。
姐夫赵贵他们得了赏钱,也都说要先买地,然后盖新房子,买牛买马,大家也没有什么更多的追求了。
赚了钱,当然是先买地,土地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尤其是这些以前就是普通百姓的人来说,是最可靠最值钱的,做生意会有亏的时候,干买卖可能赔钱,但田地是不会生腿走掉的,年年有收益。
哪怕收益看起来不高,但稳定啊。
这年头,田地对赵贵他们这些人来说,就好比后世人眼里的房产一样,有钱人啥也不用想,先买套房子吧。
“你说咱们这次破了这么大的盗屠牛团伙案,能不能凭功也授个官啊。”老四还有点得寸进尺,刚有了散阶,又想要官职了。
“破个案就想要授官,你以为官职这么廉价吗?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授个官,罗存孝,鉴于你向来表现良好,我现在正式授你为章丘郡兵营第一旅旅帅,即日起你负责统领钩镰枪队和长枪队两队一百人马。”
“切,这个旅帅跟队头也没啥区别,又不会是正式官职。”老四并不太领情。
“不要?”
“要要要,我要。”老四不敢装了,其实他向来就是官迷,哪怕不是正式官职,可旅帅也是管一百弟兄啊,比队正还是强的多的。
“授罗嗣业郡兵营第一团校尉之职。”
老四一听不干了,“凭什么我才是旅帅,老三就是校尉啊?他凭什么还在我上面,难道他比我功劳大吗?”
“因为他比你稳重,什么时候你也能学的更稳重些,我就也授你为校尉,现在嘛,你暂时先委屈当个旅帅吧。”
第167章 根据地
临近年关。
罗成却带着三百郡兵营兄弟开拔到了长白山中。
距离上次来时,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再次来到山中,罗成心情有些复杂。上次来是剿匪,那时这长白山里还隐藏着大量的逃丁隐户在这里生活。只是那次扫荡,齐郡数千人马,擒了王薄平了贼匪,但却也把近五千山中逃民全都给赶下了山。
往日山里还有人气,有些逃民甚至已经在山里生活了几代之久,山里星罗棋布般的分布着大大小小近百个寨子。
而如今,这些寨子全都荒废了。
在隶属于章丘县的境内山里,除了之前罗成剿匪时修起来的六座兵站,其余的大小二十余个寨子,都是准备要一把火烧掉的。
人都没了,留着这些山林里的屋舍村寨,那不过是给亡命的贼匪们做巢穴而已。
县里也没有想过要安排百姓过来这边生活,山里其实交通不便,土地贫瘠,若不是逃丁们把这里当成躲避课役的藏身地,还真没有几个人愿意来这里面生活。不说劫匪,就是山林里的猛兽也能让人望而却步。毕竟逃进来不交租服役的话,还能勉强生活,若是官府授的地迁进来,还得交租服役就难活了。
二十余个寨子里那些逃民的田地虽然登记到了官府账上,但也只不过是扔在那荒着罢了。
也唯有罗成才会觉得这地方还有些价值,当他提出驻兵军屯的时候,县尉杜如晦那是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反正留在手里也是无用,还不如给罗成。若真能屯垦,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也许是刚握手言和,杜如晦表现的非常有诚意。
他不但把山里那些逃民们留下的所有田地都拔给了罗成,还把盗屠牛案的那些贬为奴隶的三百余人口,全都拔给了罗成,算是郡兵们的屯田奴。
又把从这些人家里抄来的不少农具等也都拔给罗成,还从仓库里拔了一些。
罗成带着三百郡兵,又带了三百多屯田奴进山,还带了许多牛马耕具种子等,浩荡的如同是一支迁徙的大军。
第一座兵站,是羊马寨,距离章丘县城最近,离山外二十里,离章丘县城五十里。其实章丘县境不大,但一般情况下是不把长白山区算在内。如果把属于章丘的那片山区算进去,那么这片所辖山区都能有半个章丘县那么大。
因此可以说,章丘一半是无人管的山区,一半才是真正的县乡。
其余五座兵站,分散在羊马寨的北面。
六座寨子其实是把守在三条通往山里的道路上,每条路上隔二十里修了一座兵站。三条路之间,则各相差二三十里左右。
当初罗成选择这六座寨子建兵站,正是看中了他把守入山要道的地理特点。
赵贵带着骑兵队进寨绕了一圈,曾经还算热闹的寨子里空无一人,连只鸡都没有,只有一些麻雀落在屋顶上。
还有几只沦为野狗的土狗守在寨子里,等待着主人的回来。
寨子一角的那座兵站也是空无一人,上次剿匪之后,兵站便无人了。
原计划,这兵站也是要跟那些寨子一样一把火烧光的。
“郡兵屯驻兵站之内,那些屯田奴和牲畜可以安排住在外面寨子里,以后郡兵也可以把家眷接来安排在外面住。”
罗成对于屯田很重视,他不仅计划着让郡兵屯田自给,而且他还想着给那些郡兵们在这里授田,让他们把家眷带来,然后形成屯堡兵。
“先安顿下来,回头要重新规划一下寨子。”
罗成指着那空荡荡的寨子,他计划把寨子重新规划,那些乱七八糟的屋子要推到重建,修的整齐一些,还要打井建水渠,另外还要修补寨墙寨门。
寨子不仅是给屯田奴和牲畜们居住的地方,这里还将成为兵站的外堡,拥有一定的防御力,拱卫内堡的兵站。
甚至以后,寨子里还可以建立简易的集市,联通各兵站寨子,让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和士兵方便购买东西,或者是出售土产猎物等。
要守好这片山区,让兵站能够长期坚持下去,这里就得充实起来,不能光靠外面输血。
山区里的土地确实贫瘠,但起码也是能自给自足的。
赵贵站在罗成身边,忍不住道,“小五,你说咱们之前做的对吗?其实原来这寨子里的那些逃民也挺可怜的。”
“是啊,如果能够只追究贼匪,而赦免他们是最好的结果,将他们重新编户登记,然后把这里的地授给他们,让他们能够继续生活在这里,也挺好。”
只是,做决定的人并不是他。
就如同盗屠牛案一样,罗成对那些偷盗耕牛的家伙也很恼恨,但他觉得追究这些人的罪行就足够了,没有必要还要牵连他们的家人。
可做决定的人依然不是他。
反贼劫匪也好,逃民、盗屠牛贼也罢,在官府眼里这都是不可宽恕之人,尤其是这里的逃民大多还是跟贼匪有纠缠不清的关系时。
“除了这六个寨子,派人把其它寨子拆了,能用的东西都搬过来修补这六个寨子,加强兵站。其它的寨子全都拆了,只留下一两间可以供郡兵巡逻时临时休息的屋子就行,带不走用不了的都烧了。”
山里的寨子很多,有大有小,但罗成只有三百郡兵,一队驻一站,只能驻六寨。多余的既然也顾不过来,干脆就拆了取材料用,剩下用不完或用不上的也不留着,烧了。
至于那边的田地,就近的就耕着,远了的也就只能荒着了。
罗成派郡兵屯驻山中六寨,实行的是轮驻制。既每队半年换一次驻地,基本上半年驻山里,然后半年驻县城。
各队都参与轮驻。
第一批驻扎六寨的是长枪队、长矛队、盾枪队、钩镰枪队、轻骑队和弓弩队,名单是各队头抽签抽出来的。
“相比那些逃民们,咱们算是跟对人了。”长枪队头辅三叹道。
“是啊,咱们跟着小五,这才多长时间,如今也是骏马得骑、散阶到手。我几次得的赏金拿回去买了不少田地,还翻新了宅子,这些全都靠小五,要没小五,我估计还在为交不出县里要求的鹿皮和野鸡毛而发愁呢。”赵贵也道。
“你们也不用谢我,我只是带你们走了这条路,但能得功立赏,也是你们拿性命拼来的。”
老贾在一边道,“只要你们好好跟着五郎干,以后可不止是得赏拿钱这些了,将来早晚也能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的。”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更是有了干劲。是啊,以前他们哪敢想象如今这样的日子,刚得了散阶,又拿了很多赏,日子过的别提多带劲。
第168章 雇佣兵
在山里呆了十多天,眼看着六队郡兵都安顿下来了,罗成才骑马回到了县城。本来快过年了,郡兵也应当放假回家。
可罗成与队头们商量许久,觉得刚搬过去,这转眼又解散回家,那山里的六站可能就要废了。
而临近过年,想临时征召一批郡兵轮换,更不现实。
骑马回城的路上,罗成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现在他虽然统领五百郡兵和一千乡兵,可始终有个问题卡着他,那就是郡兵和乡兵的轮流征召当值制度。
郡兵乡勇不比府兵。
府兵是三年一点选,只要选中为府兵,那么就终身为府兵,要当到六十岁老了才算退出府兵。成为府兵,官府授给田地,府兵们平时种地,闲时受训,每年还要上番入京宿卫当值,遇战事则点兵出战。
府兵虽然也隶属民籍,但他们居住在军府附近,称为地团。
不管是去军府训练,还是上京宿卫,都是轮番,按距京远近分为几番,一年去当一两个月值。
平时他们的田地收了粮食也不用交租纳赋,收入比较稳定,条件较好。
但郡兵乡勇不同,郡兵乡勇根本算不得正规军,只能算是一种民兵。
民兵嘛,就是轮流服役,来当乡勇那是一种差役。按郡兵乡勇的规模来征召,再根据郡县里的丁男数量来轮,有可能几年轮一次,或一年轮一次,若是丁多,那么几年轮一次,一次可能也就轮一两月。
这种轮流当差,对百姓来说当然是好事,几年或一年去当个把月差,也影响不大。但对罗成来说,要是隔个把月队伍就轮一遍,那他的郡兵营还谈何战斗力?
到了县城,罗成直接去找张仪臣和杜如晦商议这事。
一路上,已经能感受到一点年末的气氛,不少百姓在准备年货。
辛苦一年,日子好也罢坏也罢,这年总要过的。
“你想延长郡兵乡勇们的当值时间?”
杜如晦听完罗成的想法,皱起眉头来。
“可百姓岂会愿意?”杜如晦反问。
本来几年轮次差,当个把月,已经多少也影响到些生活了,毕竟郡兵乡勇又没钱粮可拿,遇到剿匪若得胜立功还能得点赏钱,若是平时,那就纯是耽误一两月时间。
“我觉得可以把轮番的规矩变一下,假如说我们章丘一年六番,也就是说县中壮丁若轮到服役,一年要当两月差。我们可以更改一下,改成六年一番。就是本来一年要轮一次,一次当两月,现在我们改成六年轮一次,一次当一年。”
一年轮一次,一次两月,跟六年轮一次,一次一年,听起来似乎差不多,总的来说六年里都要当十二个月的差,只是前者是六年里分开来当,每次只当两月,而后一种是六年里的差事都凑一起来服役,一次服满一年。
“没有这种先例啊。”
杜如晦说到。
他一下子听出了罗成话里的意思,一次当两月跟一次当一年,对罗成的郡兵营来说关系重大。
“我觉得这只是一种变通。”
杜如晦也跟罗成算起账来,“按我们县户籍名册,把所有丁男数量统计一下。比如说我章丘县大概有户一万一千余户,那么有丁男两万四千余人。则我县郡兵营五百人,若一月轮一番,则一年需六千人轮完,全县男丁轮完一遍,要四年。”
县里两万四千男丁来轮郡兵营的差役,一月一番,就是要四年轮一次。四年里,只要当一个月就行了。
而若按罗成说的,一次当一年,那么全县男丁轮完一遍,要四十八年之久。
这明显就不现实了,四十八年,时间太久了。
罗成还真没这样算过。
“那么可否这样呢,县里郡兵营雇人服役,然后轮到当差的百姓花钱代役,你看行吗?”
罗成很快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百姓就算四年轮一次,一次只当一个月,但当差也还是会影响生活的。
如果允许百姓出钱就可以代役,那么比如说你不当值的时候自然不要你出钱,轮到你当这个月,你就出这个月的代役钱,然后县里拿这些交上来的代役钱,雇佣一批人长期当差,岂不一举两得。
朝廷没有这种纳资代役的先例,但是有纳绢代庸的规定。大隋推行均田制,实行租庸调的税赋法,有田就有租、有家则有调,有身则有庸。
庸就是一种正役,丁男每年需要为朝廷免费服二十天的劳役,这是正役。但若是朝廷不需要百姓服役,这一年没服满二十天正役,那就需要缴绢代庸,规定是每丁按每天纳绢三尺中布三尺七寸五分的标准来缴。
反正你别想占朝廷便宜。
不过也只有庸可以纳绢布来代,其它的杂役差役之类的没有这种先例。
“如何纳资代役呢?”
“按折庸的方法来吗?”杜如晦问,折庸是一天纳绢三尺,这样算一个月的差役,就要纳九十尺绢,一匹绢是四十尺,这相当于两匹多点。
纳一次钱,四年不用再轮当差,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但归根到底还要看得出多少钱。
两匹绢值多少钱?
绢在隋朝属于第一货币,但绢跟钱一般不直接挂钩,挂钩的是粮食。粮食有丰年有歉年,因此粮价起伏不定,绢价也起伏不定。
绢价好的年头,能换到十石左右的粟米,而若是灾荒之年,一匹绢才能换一斗米。
米价贱时一斗才几文钱,而贵的时候一斗得几十文。
因此可以说绢价好的时候,大概是一匹三四百文,而价低的时候,也就值一百来文。
现在是年末,秋收过去不算久,还没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章丘今年的粮食还算丰收,因此粮价不高,这导致绢价也不算高,之前是匹绢大概百多文左右,现在到年底了,差不多能到一百五左右的样子。
一尺绢折约三文多不到四文的样子,九十尺绢按现在的价折钱就是三百三十八文。
交三百三十八文钱,保你四年内都不用再轮值当郡兵营的差,听起来好像不错啊。
“三百多文钱,只怕大多数百姓宁愿服役而不愿意交这个钱。”杜如晦道,三百多文钱,对不少普通的百姓来说,这都是一笔不小的钱了。
第169章 养兵
(感谢kykykk、海大王大大王的打赏,谢谢大家,求点月票、推荐票!)
“杜县尉,其实不然。若是让寻常百姓一下子拿出三百多文钱来,确实不是一笔小数。但是,这个当值是四年一轮,平均下来,一年也不过纳钱八十文左右,若是一年分夏秋两次缴,那么百姓在卖粮之后,一次只需缴四五十文钱,则就不算什么了。”
罗成算的却是另一笔账。
一次性掏三百多文钱,跟半年掏四五十文钱,确实相差巨大,但总的结果其实还是一样的。
“甚至,我们可以按季缴或按月缴,如果按季,一次不过二十来文,按月的话一月更是才六七文钱啊。”
杜如晦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夏秋两季缴就比较合理,正好是收获之后,百姓手里也多少会有点余钱。还应当允许百姓以粮或绢来缴,不应当强求纳钱。”
大隋帝国总是缺钱的,缺的是铜钱。
大隋天下一年生产的绢是相当庞大的数量,高达几千万匹绢帛的年产量,可以说大隋从南到北,遍布桑树,家家种桑养蚕,正因为绢有了巨大的产量,所以除了做衣服后,还拿来充当货币,还成了大隋最主要的货币。
可隋朝的铜产量却极低,就算天下设铸钱炉百座,可一年得钱不过几十万贯而已,铜钱的发行量太低,远远不够满足朝廷和民间的经济所需,特别是好多不法商人还总喜欢把铜钱熔了去铸铜器卖,倒手就能赚七八倍的高利,因此朝廷屡禁不绝,使得铜钱极度稀缺。
若是让百姓都交钱代役,就会给百姓增添负担。到处钱荒,百姓为了纳钱,就得把粮食、绢这些自产的东西拿去卖钱,可能被不法商人坑一笔,所以杜如晦以为,可以直接让百姓用粮食或绢布来折算。
朝廷征税都是这样,田租就是交粮食,户调则是交绢、布,种什么就交什么。
张仪臣在一边听着两人在那里算来算去,提醒了一句。
“如果以资代役,百姓或许会答应,可一天二尺绢能雇佣的到人,还能供的了日常开销吗?”
一尺绢折钱才不到四文,二尺绢折钱也不过七文多点钱。
这么七文多钱,够雇佣一个郡兵一天的开销吗?毕竟要是雇佣一个郡兵,首先得供饭,还得有工钱。
这当兵的吃的又多,总不能饿着他们,卫府军的标准是士兵训练做战时一天两升米,另外还有规定数量的盐、菜这些。
而既然是募兵,就还得有饷钱。
边关有戍卒,一年的军费标准是绢布十二匹、粟十二石。一个月就是一匹绢一石米,这个标准不能说高,但这只是月粮和衣赐,另外还有杂赏。此外,这三项是士兵拿到手的,他们平时吃喝用度还没算进去。
“如果要募丁代役,那月粮月钱月衣肯定不能少,一月一匹绢、一月一石米,还得再加上月钱苦干,这个费用可不少,若是再加上士兵在营中每日升粮二升,一月又得米六斗,还得有盐、菜等开销,再加上养马之费、军械装备费用等,你们可算过?”
这又是一个难题。
募兵嘛,就不是强制而是自愿了。不比之前轮流征召百姓,那是国家强制的差役,必须得来服。而募兵,自然是待遇好人家才会来。
“一兵一年十二石月粮,十二匹月衣,若是每月再加三百钱,则一年还得三千六百钱的月钱。另外,兵卒一年食粮七石二斗,马一匹年食料十八石。”
“一卒一年月粮食食就要二十石,月衣十二匹,月钱三贯六。五百兵卒,一年需粮一万石,绢六千匹,钱一千八百贯最少。”
“若养马百匹,光马料一年都要食粮一千八百石。”
张仪臣越算越摇头。
“养不起养不起。”
简单算一下,一年至少要一万一千八百石粮食,加上一千八百贯钱,还有六千匹绢。
章丘县两万多丁,摊下来,每人一年要摊五斗粮食,七十五文钱,还有十尺绢,这还只是大致的数字,具体的花费肯定还要增加不少。
而若按之前算的,本来是四年一番,那么四年下来,一丁就要摊到两石粮、三百文钱、和一匹绢。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出了刚才杜如晦算的,纳资代役的四年总共才出三百三十多文钱了。
起码是三倍于刚才算的数字,而若全算下来,估计得四五倍。
“让百姓交那么多绢粮钱,他们宁愿自己服役。”
罗成也点了点头,换成是他自己,他一样宁愿自己来当这个月的差,哪怕要自带粮食来,也宁愿自己来,毕竟一个月的时间,就算让他们去抢,他们都未必能抢到这么多的钱粮绢。
想按边军一样的待遇来募兵养一支郡兵营,太不现实了。
“要不我们仿府兵,把山里的那些田地拿出来,免费授给愿意入郡兵营的人,只要入郡兵营,就能免费得地,这些地不用缴纳田租,所得收入都归他们,他们只要闲时训练,遇有贼匪时奉命剿匪如何?”罗成又提出一个方案。
“没有这种先例啊。”杜如晦再次提到这个问题。
就算是荒地,可县衙也不敢随便乱授啊。授出去,那就是均田授地,百姓得地后就得纳租调服庸的。
“要不这样吧。”杜如晦思虑了一会,对罗成和张仪臣道,“郡兵营采用募兵,乡民们依然是纳资代役,但不管郡兵营开销多少,我们只要县中丁男每年缴纳一百钱,夏天纳五十,秋后缴五十。这些钱,都交给郡兵营养兵,至于不足的,再想办法。”
杜如晦的办法是给募来的郡兵授田,就授到山里去,授足够数。这些地呢,依然是登记在官府账册上的,也一样要交租纳调服庸,不能少。
不过呢,如今许多地方都是地狭人多,因此百姓越来越难均到田,就算成丁了,往往也无地可分,或者只能分到很少的地。
若是以分足地为条件,吸引人加入郡兵营,这样再加上百姓纳资代役的钱,就能拉起郡兵营了。
“纳资代役的钱做为郡兵营日常开销,而郡兵不给月粮月钱月衣,只管他们训练时的饭食,你看可行否?”
这相当于是变相的府兵制了。
不过还是离罗成想要的一支专业的职业兵有些距离,可想来想去也确实没更好的办法了。
按这个办法,起码他的郡兵营不用再月月换一批人了。
只是这些郡兵有了地就得种地,那就得轮换当值,五百郡兵,平时估计最多只能有一百在当值了。
不过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要不先试试?”罗成道。
“那就试试。”杜如晦也道。章丘县独特的地理,加上险恶的治安环境,让他也必须维持住这支有战力的郡兵营。
第170章 牢丸
从县衙出来,罗成站在衙门口,抬头看着天空。
铅云低垂的天空中,正扬扬洒洒的飘着雪花。不是雨夹雪粒,而是一朵朵的鹅毛大雪。
轻盈的雪花落在脸上,微微一凉,然后瞬间融化。
好大的雪啊。
罗成拢了拢衣襟,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白。
身着皂衣幞头的老四迈步过来,“下大雪了,明年定是个丰年。”
“嗯,瑞雪兆丰年。”
“你跟那两位聊半天,聊什么呢?”老四好奇的问。他如今身兼数职,既是县郡兵营一团一旅的旅帅又兼钩镰枪队队头,同时又是县衙法司的司法佐。
不过老四不是那种坐班的料,每天并不怎么理会法司的事情,倒是喜欢在县城里东走西逛的,一会溜达到城门口跟守门的弟兄聊会天,一会到牢房瞧瞧典狱们讯问犯人,又或者抽个空跑去看看弟兄们训练,甚至还有闲心关注一下当天的伙食。
总之就是不务正业,好在法司还有位冯异同为司法佐,一样繁琐的事情倒都推到那位头上去了。
“是关于郡兵营的事情,刚才跟县令和县尉说起郡兵营兄弟轮值的事情。”罗成也没瞒着老四,把情况一说。老四倒是很赞成罗成的计划,“换来换去确实不是个事,若是能稳定下来着实好。你也不用担心分了田地就没空训练,咱们郡兵营,主要是咱们最初的那乡团少年做底子,后来又从各乡乡团中吸纳了一些,也是一些少年为主。再有就是郡里来的一些郡兵和一些老兵了。”
“我们自己的那些少年郎我是不担心的,我还是比较担心郡里来的那些郡兵和老兵,他们不是本县的,本来也是借调,这剿匪战来已定,年关又至,他们也都盼着回去了。这一回去,估计是不会再来。就算我们分地,他们也未必愿意留下,而且他们原籍也未必会同意放人。”
户籍人口是这年头地方官重要的政绩基础,谁也不愿意让自己的人流失到别地去,甚至朝廷也是严禁这种户口迁转的。
“我师傅他们肯定愿留下来,在咱们这里他们挺舒心的,愿意留下养老。”
“他们愿意留下自然好,可是那些外县郡兵就难说了。”
“其实也没啥,真要走也留不走,随他们好了。虽然他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但那又如何呢,死了张屠夫,咱们就要吃带毛的猪吗?我们乡团最初还不是就咱几个人,不也硬带出了一团悍勇少年吗?”
老四这么一说,罗成还真有几分豁然开朗的感觉了。
之前他一直还在想着那些外县郡兵们要离开,会让郡兵营力量损失不小,但听老四这样说,是啊,要走也没办法,可留下的依然是多数,自己有那些弟兄,可以再招新训练啊。
老四想法是比较干脆简单的。
走就走,总还是留的多。
“你觉得会有多少弟兄们愿意接受这种条件呢?”罗成问。
“肯定都愿意的。”
老四说,毕竟当初的老班底都是乡团来的,而乡团来的都是些十几岁的中男。一个个都年少不经事,更不是什么家庭顶梁柱。
他们的条件,别说中男,就是再过几年正式成丁,县乡里也不会有田地分给他们,因为地就那么多,原来早分的差不多了,现在要死一个才会退回点地。但大隋承平也二三十年,经历开皇之治后,如今也是人口大增,便导致大量年轻人其实是无田可均了。
现在有机会能够分田,哪怕地差点,可大家也会非常乐意的。
毕竟不管分没分到田,只要成丁,按大隋律法,那就得年年缴纳租调服庸,而且数量一点折扣都没的打的。
你一亩地没有,该一年缴两石租还是两石,你就算分了一百亩,那也是缴两石。所以不但那些少年们会很高兴,他们的家人也会高兴。
毕竟,孩子长大成丁,没地分却得增加租调,这其实是个沉重的负担。
“分了田也不会耽误什么种地的,现如今家家是地少人多,好多人只能给地主这去佃地耕种。少年们分了地,可以交给他们的家人种啊,他们专心训练就好。”
罗成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雪,罗成对老四道,“我一会去买点桃符,再看看市场上有没有鸡鹅羊肉,顺带点回去。你若是一会没什么事,也早点回家来,今天是小年,要祭灶,一家人正好团聚热闹下。”
“你先回去吧,肉食啥的我一会去买了带回来。”
“我去吧。”
罗成对老四挥了挥手,骑上马往市场而去。
市场上,虽然天下着雪,可人却比往日还多。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这是祭祀灶君的日子。
民间传说,灶君爷每年上天禀报一次,专门告人间罪恶。一旦被告,大罪要减寿三百天,小罪要减寿一百天。
因此,每年到了这一天,大家就要摆上祭品,打点一下灶君,求其高抬贵手。
隋朝人祭祀灶君是男人的事情,女人是不能祭灶的,因此这一天,不管以前做不做饭的,都得男人下厨做饭,并为灶君准备祭品。
罗成这个店铺逛逛,那个摊子看看,走在市场上,无数人跟他打招呼。如今章丘县上下,几乎没有人不认识罗成。
有人叫他罗都尉的,有人叫他罗五郎,还有人背后喊他老虎、白虎、杀神、疯子等等的,总之各种评价都有,赞他年少英雄的有,骂他冷血狠辣的有。
但当面,都要点头拱手打个招呼问声好。
罗成面上带着微笑,也不管其它。
逛了一圈,买了半边羊,一只鸡一只鹅,还买了个大猪头,准备回去弄下祭祀灶君。又买了些韭菜、胡萝卜等。
后世的时候,罗成家里每年过小年基本上都会包饺子吃,一家人热闹的包饺子开心的吃。他打算一会包点饺子,隋朝没有饺子,但有差不多的。
隋朝的形如偃月的馄饨,其实这已经跟饺子的形状差不多了,只是名字还是叫馄饨。当然,还有一种食物更接近饺子,名叫牢丸。
牢丸还有笼上牢丸和水中牢丸,其实就是蒸饺和水饺,不过不管是牢丸还是馄饨,其实一般百姓之家还是吃的很少的。
今天罗成便打算亲自动手,教大家包饺子,吃饺子过小年夜。
第171章 身世揭开
“小五你擀的面皮这么小,这是要包馄饨吗?”
罗母问。
老爹从外面回来,瞧了眼罗成手下擀好的面皮,“他是要包牢丸。”
正擀面的罗成手不由的一滞。
南山村可没有人家吃过馄饨,牢丸估计更是见都没见过,可老娘和老爹却能凭他刚擀好的一块饺子皮,就能说出馄饨和牢丸来,他们这见识不得了啊。
老娘毕竟出身历城秦家,知道馄饨倒也不算什么。可老爹这么个老铁匠,居然能一眼说出牢丸来,好像就有些不得了啊。
“爹,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呢,咱们家虽然姓罗,可好像跟村里其它人家都不是一家的啊,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最近才发现的。
南山村姓罗,村里人基本上都是同族,可好像罗成他们家就不是。别人家都是十几家二十几家算是一支的,逢年过节或有什么红白喜事,就会有本家一大堆人帮忙,十分热闹。
可罗成家向来是单独一家,有事也不请别人来,别人家有事也不请罗家。但说罗家人缘差嘛,又不对,老爹这人平时话不多,可因为是个铁匠,经常帮乡亲们修修农具什么的,大家对他还挺尊重。
老娘更是个从来不会跟别人红脸的女人。
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家是单独的一支,人丁不旺呢。
前不久才听大哥说,他们家其实虽然姓罗,但跟南山村罗家人其实不是一家的。意思说是,南山村姓罗的,是在这里世居几百年,以前都是同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但罗家却不是,罗成家以前根本不是这村人。
老爹放下手里的铁锤,坐了下来。
“本来有些事情,我是不打算告诉你们的。只是如今你们兄弟几个一心仕途,有些事情我也没有必要一直瞒着你们了。”
“其实,我并不是南山村人,也不是章丘县人。我祖籍襄阳,但家里早迁居京兆云阳,自打我少年时起,我便一直在长安长大。”
“爹说的是大兴城?”嗣业也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那个时候还叫长安城,不过不是现在这座大兴城。这座大兴城是后来先帝开国之后,才新建的都城。我年少时生活的长安城,是汉长安城,那时还是北周的京师。”
罗成瞪大眼睛,仔细的听着,他感觉迷雾终于慢慢要拔开了。
原来他这个老爹果然不简单,并不是一个乡间铁匠这么简单。
他出生在北周建立后不久,从小就生活在北周的京师长安城。
“爹,咱们家是怎么从襄阳到长安去的呢?”
“打仗啊!”
“我们罗家本来世代居住襄阳,后来,本朝太祖随独孤信率北魏军攻打东魏军占据的襄阳,襄阳守将兵败。太祖据襄阳半年,期间招兵买马,你祖父就是那个时候投其麾下。不久之后,东魏大军逼近,你祖父便随太祖和独孤信投奔南梁”
“三年之后,你祖父又随太祖和独孤信回到西魏都城长安。那时太祖勇猛,深得西魏丞相宇文泰喜欢,便让太祖做其亲卫将军,而你祖父那时是太祖身边的亲卫。”
随着罗老爹的娓娓道来,罗成才知道,原来他们老罗家其实很牛逼的。
本朝太祖就是隋太祖杨忠,当然杨忠没当过皇帝,但曾经是西魏的十二大将军之一,虽比不过李虎、独孤信等八柱国,可也是当时顶级的军头了。
正是杨忠一手打下的杨家基业,最终才让他儿子杨坚夺得北周天下,开创了大隋帝国。
而罗成的爷爷,居然是一直跟随着杨忠打天下的亲卫。
从杨忠随孤独信打襄阳就投在他麾下,随他投过南朝梁,后来又回到西魏,再后来征战东魏北齐,一生征战无数。
等后来杨坚称帝,罗成爷爷这位杨家的旧部老将,当然也有拥立之功,官封左监门将军之职,左监门府是隋朝十二卫四府之中的一府。
负责掌管宫殿门禁和守卫之事,是皇帝倚重信任之人。
还爵封襄阳郡公。
罗成的父亲便是这位郡公的长子,只是在郡公府里却并不受器重,原因在于罗成父亲是他爷爷当年还在襄阳时娶的妻子所生。那个时候他还没什么地位,因此娶的也只是个平民之女。
后来他投奔杨忠麾下,没多久就随着杨忠跑路南梁去了,当时妻子怀孕在身,即将临盆,行动不便,于是便只能留在当地。
罗成爷爷跑去南梁一呆就是三年,然后又跑到了关中长安,等他派人来襄阳寻亲接人的时候,已经是五年之后了。
那个时候,罗成奶奶还以为丈夫跟这时代很多乱兵一样,早客死异乡了。于是乎,在三年前,为了能拉扯大才两岁的孩子,罗成奶奶便带着孩子改嫁了。
罗成爷爷派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就有些尴尬了。
罗成的奶奶气丈夫几年时间都没有点音讯来,因此虽然丈夫如今已经当上了官,还派人来接,可她跟现在的丈夫又生了两个孩子,而且两人过的还不错,她于是拒绝去长安。
她宁愿跟着普通的现丈夫,过普通的日子。
最后,她把罗成的父亲让来人接回去了。
罗成父亲到了长安之后,身份便尴尬了。
因为罗成爷爷在外征战这几年,很得杨忠的信任,甚至还曾数次救过杨忠的命,因此杨忠很喜欢这个手下,见他也有勇气才能,便把自己的一个本家庶出侄女嫁给了他。
罗成父亲来到长安,发现这府里已经有一位女主人,还有一位公子哥。
本来罗成的父亲才是嫡长子,可不因为这复杂的情况,尤其是因为他母亲不肯来长安,于是最后他便反而成了府里的庶长子。
一个没有母亲,不受后母待见的庶长子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尤其是那些年他父亲又常年征战在外。
就那样孤单的在长安生活了多年,终于长大,他也以功臣子弟身份得以加入了皇帝的亲卫之列,他经常捧着金瓜锤站在金殿之上拱卫。
直到有一天,他那个后母所生的弟弟惹了事,犯了一件不该犯的事情,闯下了大祸,最后他们却要他来替他承担罪名。
后母的请求他没理会,但当他父亲老泪纵横的说如果他不帮那个弟弟一把,他弟弟这辈子就毁了的时候,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然后他替弟弟承担了所有的后果,他断了一条腿,成了瘸子,他被永远逐出了长安城,再也不得回去。
甚至罗家的家谱上还把他除了名。
除了还保留着罗这个姓,可以说,那天以后,他就一无所有了,跟过去也再无牵挂。
“你那以后,你再没回过大兴?”
“没有。”
老爹叹息着道。
“爹,你以前还是金瓜武士?”嗣业问。
“嗯,我曾经是御前侍卫,是亲勋翊三府的亲卫,兼作殿前仪仗,手持金瓜锤。”
金瓜武士是七品御前亲卫,比执千牛刀的千牛侍卫要略低一点,但也都是要那些勋戚功臣高官子弟们担任。
罗成关注的是另外一个问题,“爹,祖父叫什么名字,还在吗?”
“早不在了,我离开长安后不久,便听说他病逝了。”
“那京师罗家还有人吗?”
“有。”
“是你那兄弟?他叫什么名字啊?”
罗老爹似乎并不想说,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道,“你祖父讳荣,你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名艺一个名寿。”
祖父罗荣。
叔父罗艺、罗寿?
“爹,当年害你的是罗艺?他现在还在京师吗,我要找他算账去。”嗣业怒道。
“他现在不在长安,我今年见过他,他现在涿郡,官居虎贲郎将!”
“我今天告诉你们这些,是因为去年见他时,他先认出了我,也知道了我如今在章丘,我提前把这些告诉你们,也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但我不要你们去找他,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多提无益。就算他现在是将军了,那也跟我们无关!”
罗成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响。
他本来吧,觉得老爹会有些故事。
毕竟普通的铁匠哪来那么多见识,又怎么能娶到士族历城秦家的女儿呢。但他再怎么猜测,也只觉得或许老爹年轻之时,曾经在外面闯荡过,比如说曾经当过募兵啊,或者外出做过工匠啊之类的。
他是怎么也料不到,老爹居然还是关陇将门之子。
人家年轻时曾经在金殿上做过金瓜武士,是个正七品的侍卫武官,父亲还是十二卫四府之一的主官,是郡公家的子弟。
当然,这些都比不过老爹最后说当年害了他的弟弟姓罗叫罗艺。
如今驻守涿郡的虎贲郎将罗艺,那就再无差错,就是那个历史上极有名的猛将罗艺了。
虎贲郎将是个高级武将职位,正四品。隋朝的十二卫四府,十二卫各有大将军一人,将军二人,然后下面便是虎贲郎将和虎牙郎将了。
老爹今年五十不到,那么他的弟弟罗艺便只有四十多岁,四十多岁已经是十二卫中的虎贲郎将,已经很了得了,这不光是凭家世门第能在这个年龄坐到的位置。
“爹,难道那罗艺还想再害你不成?”
“那倒没有,只是我实在不愿意我们家与他们有任何干系。”老爹说道。
第172章 过小年
日暮黄昏,炊烟袅袅升起。
男男女女都往回赶,牛羊声,鸡犬声,还有那村边树上的麻雀声,很是热闹。
当然,最热闹的还是女人的骂街。
南山村不大,依山傍山的一个小山村,就那么七八十户人家,但隔三差五总有女人骂街。至于骂街的内容,不外乎总是今天有人被偷了鸡,明天有人被捡了蛋,又或者地里的菜被人偷拔了。
偷鸡摸狗摘菜的事情总是隔三差五的就会有,遇到这种事情女人们便会满村子的骂街,各种各样的骂人词汇,厉害的三婶甚至能骂上一天不带重复的,当然也有嘴笨的如五伯娘便只会重复那几句。
对于村民们来说,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一只鸡或几个鸡蛋也算是重要的家庭财产,鸡下的蛋能到集市上换些针头线脑,而下蛋的鸡更是能抱到集市上换点盐巴回来,又或者哪家孩子、老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万要一请医抓药,也要靠这个换点活钱。
乡民淳朴,但是乡村里也从不乏那些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人。甚至个个村子里都有这样的人,不但是小年轻,甚至一些老男人老妇女一样有这样不良的行为。
以往,遇到妇人骂街经过,罗成母亲常会出来搭上几句话,问问是什么情况。罗成兄弟们,有时也会出来瞧瞧热闹。
但是今天,罗家院里却没有半点动静。
厅堂里。
连刚赶回来的老四听了老爹的身世后,都瞪大着眼睛在发懵。
良久,罗成发话了。
“爹,就算罗艺是四品虎贲郎将,可他对爹的伤害,早晚有一天我都会让他偿还的。”
老三嗣业也是怒气冲冲的道,“对,管他虎贲还是虎牙,管他三品还是四品,他竟然那般欺侮父亲,我这个做儿子的绝不放过他。”
“老三、小五,我今天把这些说出来,不是说要你们他日找他报仇什么,本来我是打算一辈子不说的。可你们现在也算是有了官身,而他也已经知晓我下落,虽然都是陈年往事了,他见我时还说想要补偿我,但我不想再与他们有什么纠葛,告诉你们,也是希望你们知道这回事而已。”
“爹,父荣子荣,父辱子死,这个事情我们定会记在心里的,早晚有一天,要向他们讨还公道。”
“不说了,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离开长安之后,我一路向东,后来遇到了你们母亲。”
原来,罗父罗母当年乃是私订终身并且私奔的。
难怪说,罗家多年来并没有怎么跟秦家来往呢。
最让人惊讶的还是罗成母亲当年并不知道罗成父亲曾是贵族公子,哪怕到了如今,也是才知道罗老爹尘封的身世。
要不是老爹今天跟儿女们说出来,她会以为丈夫只是来自长安的一个大户人家出走的庶子,谁能想到会是一位郡公之子,还曾是七品侍卫呢。
“这事瞒了你这么多年,老婆子你怪我吗?”罗老爹牵着罗母的手问。
“怪你做什么呢。”罗母却只是摇摇头。当初她与罗父一见倾心,是看中他的才华,后来又信任他的品格,才会最终与他私奔。那时的她,并不曾贪图什么富贵,因此就算现在知道他曾是郡公之子又如何呢。
老四长吁短叹。
“你干什么呢?”
老四特遗憾的道,“原来我祖父曾是郡公大将军啊,可惜啊。阿耶,你当初若是不给那罗艺顶罪,你现在肯定也是个虎贲将军,我说不得就是个七品金瓜武士了。”
“你还六品千牛侍卫呢!”罗成鄙夷老四。
“好了,不说这些了。今天是小年,小五和了面,今天我们一家人吃牢丸。”
罗老爹名贵,当年他还未出生之时,父亲罗荣刚投身杨忠麾下,给未出生的孩子取名贵,希望将来自己能够富贵。后来真的富贵了,另娶,生下孩子却取名艺和寿。
罗成擀面,擀了几张饺子皮,嫂嫂们已经嫌他太慢,然后把他赶到一边去了。
于是两个嫂嫂擀面皮、几个出嫁回来的姐妹揉面、剁馅和包饺子。
家里的男人们,则被赶到一边。
老爹便带着罗成兄弟伙杀鸡宰鸭,烧火燎猪头羊头的毛,水煮大块的白肉和鲤鱼,这些都是一会要给灶君的供口,由男人们亲自准备。
四个出嫁女儿和夫婿今天也是早早来到家里,他们很早就在家里祭了灶君,然后到丈人家里团聚。
因为如今都随罗成在郡兵营里当差任职,最近又都得了赏赐,腰包也鼓了,每人来的时候,都是提着鸡鸭,带着果脯来的。
几个外甥外甥女一到家,就甜甜的喊人,然后拿了果子到处乱窜。
家里的气氛说不尽的欢乐。
弄好祭品,罗成回那边转了圈,发现女人们饺子果然包的好看,一个个偃月似的,肚子鼓鼓囊囊的,小妹和王慧娘两个丫头兴奋的给罗成介绍,哪里是韭菜馅的,哪里是胡萝卜馅的,还有羊肉馅的、蘑菇鸡丁馅的,有菘菜猪肉馅的,她们足足包了七八种馅料的。
然后每种馅都包了一百个。
“吃的完吗?”
罗成惊讶不已。
罗母在一边道,“难得包一回,就多包点,你姐妹们今天也来家里团聚,人多。”
虽然这样说,可这边刚包好,那边罗母便指挥着小妹把罗成几兄弟喊过来,然后指着那边装好的一碗碗刚煮出来的水中牢丸道,“给村里的六奶奶几个老人送去。”
六奶奶是村里七十多岁的一个老寡妇,守了几十年的寡,一辈子辛苦拉扯到几个儿女,可在前几年,儿子却走在了前面,只有孙女却早远嫁外地,连个后人都没。要不是这些年官上和村里大家救济,早没人了。
可越是这样,她偏偏却越活的安稳,转眼都七十多了,算是村里历史以来少有的高龄寿星。
村里还有另外几个年龄大的老人,有人是和儿女不怎么和,有人则是身体不好。罗母以往也没少帮着照顾,如今家里煮了饺子便让罗成兄弟挨家挨户送去。
“娘,我现在都是官人了,九品立信尉,你让我去送饺子不太好吧?”老四摆架子。
结果罗成瞪了他一眼,“我这个九品的县都尉都能送,你有啥不能送的,走!”
第173章 乡党
六奶奶七十多岁了,满头银丝,人瘦的感觉只有几十斤,像是把稻草一样。可人却还很精神,自己一人居住在村头的小院子里。
院虽小,也显得破败了,但却打扫的非常干净。
泥土的地面,却平整的如石板,上面看不到一点浮尘碎屑。
罗成刚靠近院门,院里养的大鹅就立马叫了起来,还把长长的脖颈贴地,一看这动作,罗成便感觉有点心理阴影。
南山村里养狗的人家很多,但不是家家都养狗,可家家却都养了鹅。
鹅这东西好养,见青就吃,好养活。而且鹅不但好养活,它还是看家护院的好手,陌生人想进院里,得先过鹅这一关,一般的狗甚至都打不过一只大鹅。
更别说到了晚上,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鹅就会惊醒,然后大声的叫唤。
不管是这世罗五的小时候,还是后世的他,小时候都遭遇过大鹅的攻击。鹅非常凶猛,攻击的时候总是把脖子伸的长长的,然后贴地。它们会加速奔跑,直攻对手。而且鹅最喜欢啄人的裆,小孩子穿着开裆裤,便会有被啄***的危险。
关键是鹅非常的执拗,就算是你一脚把它踢翻,它也会立即起来再战,直到把你追的狼狈而逃。
“六奶奶。”
罗成连忙呼唤鹅的主人。
六奶奶拄着根出来,“小五啊!”
罗成把饺子举了举,“家里包了点馄饨,我娘让我送碗来。”
六奶奶连说不要。
“家里包了很多,还有呢。”
大鹅看到六奶奶出来了,便对着罗成引颈叫了几句,然后如得胜将军般的一摇一晃的走了。
“进院坐会,我把碗还你。”
罗成便跟着进了院,处处干净整洁。
院里养了几只鹅,还养了一群鸡。
六奶奶还种了菜,她就靠着这些鸡鹅,下了蛋便会换些油盐,然后下蛋的鸡老了便卖了换粮,每年她都会自己孵小鸡小鹅,除了留下一些自己养,多的还会卖给四邻八村有需要的人。
可以说,老人虽是孤寡一人,却自立更生。
这点让罗成非常的佩服,印象里她是个很干净的老人,而且总是很乐观,喜欢孩子。就算有时别人偷了她的鸡蛋,也没见她出来骂过街。她也从不跟别人哭诉自己的苦难,她就如一束阳光,永远温暖着别人。
趁六奶奶把饺子倒出来换碗的时候,罗成掏出了带来的几包药,老人年纪大了,身上的伤病不少。
他知道这种药对老人身体调理有好处,便买了一些。
他没有直接给钱,因为给钱老人不会要的,她就是这么的倔强的一人,从不接受别人的帮助,会认为那是施舍,她自己努力的生活,活的坚强而有尊严。
“六奶奶,这个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多少钱?”老人听了后便要给钱。
“六奶奶,我小时候你还煮过鸡蛋给我吃呢,不也没问我要钱吗?这药你先吃着看,如果效果好,下次我再帮你带,也不值多少钱的。你知道,我现在是县里的都尉,当官了,手头活。”
“小五有出息了,你们兄弟几个都有出息了,有本事。”
六奶奶夸赞道,但坚持要给钱。
罗成在那里推辞了半天。
最后,六奶奶仍是在他的碗里放上了四个鸡蛋,“今天刚下的蛋,拿回去煮了吃。”
面对着这个倔强的小老太太,罗成只得无奈的收下了,他知道要是不收下,今天他怕是都走不出这屋。
本来他还想接老太太到家里一起吃饭,可他知道老太太是绝不会去的,她总是怕麻烦别人,从不给别人添负担。
回到家,发现老四他们也都回来了,大家端回来的碗里,都装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点心的,有干果的,总之没有空碗回的。
这也算是乡民们淳朴的一面了,平时哪家里弄了点什么,总要互赠邻里,然后大家也不会白拿,随手还赠一点,下次自家弄了什么,也会送给各家。
包了八百个饺子确实不少,但今年老娘却把村里家家户户都送到了。
用她的话说,虽然如今儿子们出息了,可越是这样,越得跟村邻们处好关系,不能忘本。他们家本不是这村里人,可在这里落户二十余年,大家对他们家不错。
天快黑了。
厨房里女人们也已经做出了好多道丰盛的菜。
比起往年来,今年罗家的小年夜特别的丰盛。
鸡鸭鱼肉样样俱有,还有半边羊。
家里人多,一桌子坐不下,便开了两桌,男人们坐一桌,女人们也坐一桌,菜式一样,都是满满一桌。
菜还在上桌,院子开始热闹起来。
村里的三叔带着几个孩子过来,还提了两条干鱼一条干肉。三叔先前跟罗成一起到汲郡挖河,回来时还一起擒了蓝面鬼,得了笔赏赐,回来便把院子翻新了。
再后来罗成建长白乡乡兵团,便把三叔又拉过去了,现在三叔也是郡兵营的一个伙长。
“还提着东西来做什么,咱们还兴这个么?”
罗老爹道。
“孩他娘兄弟家前几天送来的,送了不少,我们也吃不完。”
吃不完是假,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几条鱼干肉干,怕是只有逢年过节或是来客了才舍得割下一点来吃。
“三叔,留着给孩子们吃,咱们自己还这么客气做啥,坐,一会喝两杯。”
三叔笑着把干肉干鱼放到一边,“其实这点东西也是孩子他舅让我捎来的,他想让我帮着问下五郎,咱们郡兵营还招人不,他也想进。”
“孩子哪个舅?”罗成问。
“孩子有五个舅舅,不过大舅二舅都是本份人,年纪也大了,是他们那小的三个舅舅,都还没成亲,老三都二十了,老四也十八,老五十六,家里又没有多少地种,整日里晃荡呢。”
“等哪天有空,你带他们三人来营里看看,若是条件合适可以考虑下,正好我们营最近可能要招批新人补充。”
三叔一听大喜,求人的事情不好开口,更怕拒绝。
那边,院门又推开,却是又有好几个村民提着东西进来。
第174章 威望
罗家的院子在南山村的一角,以前算是村里中等的人家,因为老爹会打铁,有个铁匠铺子,经常帮大家修修农具什么的,有时也会打些简单的铁器到集市上卖,家里还是有些活钱的。
不过村里头以前院子最大最好的还是七叔公家的,七叔公是南山村罗氏宗族这代的族长,辈份也是最高的,虽然罗成家其实不是他们一族的,但罗铁匠喊他一声叔,于是罗成他们便要喊他叔公。
他如今也七十多岁,是村子里唯一一个年龄超过七十的男人,他前后娶了三个老婆,给他生了十七个儿子,不过最后只养活了十三个。
就因为有十三个儿子,所以七叔公家在村里是说话最硬气最有权威的,虽然他的众多儿子里还有一个傻子一个哑巴。
这年头,在乡村,谁家儿子多兄弟多谁就说话就硬气,没人敢欺负。
好在七叔公是个比较明事理的人,对自己儿子约束较好,从不许他们仗势欺人。农耕社会,人多便力量大,七叔公家因此是全村生活最好的,有大院子,屋里家具也齐全。
过往,村里但凡有个纠纷什么的,大家肯定要找七叔公的。
七叔公家的厅堂,往往便是村民们自治裁决的公堂,七叔公家的院子,还经常坐满村人们,举行一些村民大会。
比如说以前有家媳妇偷汉子,奸情暴露,然后男人到七叔公这里请求主持公道。于是七叔公便让他的儿子们随那男人,把奸夫**抓起来,将他们当众吊起,然后让全村人过来讨伐。
最后扒光了女人的衣服,还往她身上泼粪,那个男人是外村的,被打了个半死,下面的两颗蛋都被打碎了,人给废了才放掉,外村那家人甚至不敢声张。
女人后来被男人领回去,但当天就投了河。
这件事情前后都没有上报县里,里正知道后也并没有干涉更没追究。
这就是这时代的特征,在乡村,宗族有很大的自治权,县里都往往是默认的。
只是今天。
南山村民们却纷纷来到罗成家。
大家或提点肉干,或拿点干果。
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笑。
罗成让阚棱、王雄诞他们拿凳子出来招待大家,没一会,家里的凳子就坐光了,后到的人便只能或站或蹲。
外面风大,于是大家都挤在厅堂里,好在厅堂较大,可最后还是挤不下了。
最后,只得在院里生了一大堆火,于是大家便来到院里,围着火边烤边聊。
基本上全村的村民都来了,连七叔公都来了。
有人是看罗铁匠家发达了,罗成兄弟们当了官,于是想要也跟着罗成一起做事的,有的则是想来找罗家借点钱应急过年的。
还有是有纠纷,想找罗家来仲裁的。
各式各样,还有单纯就是来恭喜下罗家,或是来凑凑热闹的。
搞的倒跟罗家办大席一样。
对于这些村民们,不管是有求的,还是来凑热闹的,罗老爹都是笑脸相迎。
家里的瓜果点心也拿出来摆上,还烧水煮茶。
七叔公因为辈份高,过去也是村里的村长,虽然说如今村长这个位置交给了儿子,可多年积威,威望在那。
他身子骨也很硬朗,但是脾气比较火爆,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在家里,都是那种强势的人,他家十三个儿子,除了那个傻子和哑巴没结婚打光棍,其余的都成亲了。
但因为他不许,这十一个已经成婚的儿子,愣是到现在,都还跟着他们一起没有分家。
在七叔公面前,谁也不许提分家,他说分家就是不孝,一家人就得在一起。他还牢牢掌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种地的收入,一些零杂收入,那都是要上缴归公的,不管是谁赚的,不许有私房钱,儿子们除了妻子带来的嫁妆外,家里钱都是七叔公管着,要用钱还得申请。
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家长。
他年纪大了,也自恃身份,便不跟其它人一样围在外面烤火,他坐在厅堂里跟罗成聊天。
“我知道我儿子们不满我老头子很久了,他们早想分家,我一直不许。可是他们心里一直不痛快呢,本来我想,等到我老死了,他们谁爱分谁分,想怎么分怎么分我也管不着。可今天,我想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分吧。”
七叔公说想请罗成来为他们家主持分家。
分家是个麻烦事,许多人家儿子多,成婚后便要分家另过,然后便会生出无数的纠纷来。甚至有的父子、兄弟,都因为分家,最后翻脸反目成仇的。
七叔公以前不肯分家,就是因为家里儿子多,怕分家会分出事来。而且他向来说人多便好做事,而且家里还有一个傻子一个哑巴,没有成家,分了家他们没法子过好。
再说他也老了,这家一分,也没有人照顾他们两个了。
可现在看着罗铁匠家这么运气好,儿子们发达了,可听说罗家都一样打算年后分家,到时成亲的老大老二,和年后成家的老四都会分出另过,他便也想通了。
“小五啊,分家可以,但我们年纪老了,得顾我们两老,还有老八和老十三,他们两个残疾,他们这些兄弟也得帮着照顾。”
罗成被迫成了主持人,于是只得道,“七叔公,这是自然的,不管分不分家,这照顾父母都是本份,你们生养了他们,如今老了,他们有义务照顾你们。至于残疾的兄弟,也一样有手足之情,照顾他们也是本份。”
“那你来跟他们说吧。”七叔公道,“你来主持怎么分这个家,我来分,到时这个说不公,那个说不平的,难分。”
清官难断家务事,罗成本不愿意插手,但乡村也有乡村的行事方式。比如以往,村里有人分家,便多是请求七叔公主持,然后邀请不少村民做见证。
大家习惯了这套方式。
只是过去大家都是找七叔公主持,如今变成了找罗成而已。
罗成说自己才十六岁,可七叔公说你十六岁但却是官人,我们南山村几百年都没出过一个官人,你是官,你主持大家都服。
“好,小六,你去把七叔的儿子们叫来。不要让各家的媳妇进来,分家是男人的事情,女人掺杂进来容易扯不清。”罗成吩咐道。
七叔公一听,对罗成点头,“这下我老头子完全放心了,你做事确实有讲究。”
分家其实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七叔公家一直都是吃大锅饭,一大家子一起耕种一起生活,所有的经济都由七叔公掌管。
因此七叔公先把家里的底子告诉了罗成,家里有大院一座,另外还有后来在边上又盖了两座院子,三座院子房屋有近三十间屋子。
家里田地有二百多亩,另还有大约三十亩左右的开荒旱坡地,家里还有三头牛,鸡鸭鹅羊猪一些。
钱、绢也有一些,但不多。
最后,连家里几床被子几副碗筷也都算进来了,锄头菜刀等农具工具也都列了数。
罗成一一记录下来,然后问坐在下面的七叔公家众兄弟。
多数人倒没什么疑问,但也有几个儿子说家里怎么才这么点钱帛?
七叔公便做了说明,每年哪哪花销哪哪支出,又哪哪人情,再每年大概多少收成,又多少租赋等。
“既然家底已经盘清,大家也确认无误。我的意见呢,是把这些家当分成十四份,你们十三兄弟一人一份,老两口再留一份,怎么样?”
老大不满的道,“我爹娘他们都一把年纪了,就算分了地也种不了。还有我那两个兄弟,一样没法自己种地。不应当再单独分一份给他们。”
马上有几人也说不当给他们也分一份。
“诸位叔伯,虽然他们年纪已老,或者说有残疾,可既然是分家,就应当一人一份。咱们这里分家的规矩,例来是分家按父子兄弟来算,不算女人的,也不算孙儿辈的。所以这家要分,只能是分十四份,至于说他们年纪大了,或者残疾能力不行,这另有办法。”
“家当一人一份,不管是田地还是房屋还是家具,又或家里的钱帛、牲畜等,都是一人一份。七叔公年纪大了,那他的那份地分到手后,可以再交给你们兄弟种,然后你们每年交给佃租也是一样的。等七叔公百年之后,他那份,再由你们兄弟平分。”
“你们那两位残疾兄弟的地,若是自己一人种不了,我觉得可以让他们两个打帮一起种,然后你们兄弟伙平时帮衬一二。比如说农忙之时,各家抽个半天一天时间,帮他们安种、收割,这样他们也能够养活自己了,你们觉得呢?”
七叔公表示同意。
他一众儿子中,有人觉得不如直接把地全分给他们,然后他们再各家凑点粮食给父母和那两兄弟。
但七叔公不同意,“我要分一份,你们要是不愿意佃种我的地,我就佃给别家种。”
最后,大家还是同意了罗成的分法。
田地均分十四份,一人一份。
而耕牛、农具、家畜家禽、家具这些,则是先作个价,然后均成十四份,大家可以交换,也可以买下,但总要补偿其它人,最终大家得要扯平就行。
没有了各家的媳妇们参与分家,男人们倒还算比较痛快的,左分分右分分,中间也偶尔争吵几句,但有罗成压阵,倒没吵的多厉害,最终还是达成了一个分家协议。
罗成亲自提笔起草了这份分家协议,上面把详细分家方案写明,然后他写下了自己主持人的名字,又请了同村几位辈份大的按了手印做为见证人。
最后七叔公和十三个儿子全都在上面按上了手印。
“这份就存留在村里做个备份,我另外再给你们每人写一份,大家再都按个手印,以后各执一份,不得反悔,更不得闹事。分家之后,你们也依然是父子兄弟,希望大家以后相互帮助,互相照顾,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若有事后反悔,闹事挑衅的,全村共唾弃之!”
第175章 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这天晚上,罗成家的院子几乎是热闹了一夜,直到快天明的时候大家才终于陆续散去。白天全家上阵才包的八百个饺子,也都吃的一干二净,甚至姐夫们带来的一些干果也都吃光了。
人走后,院里留了一地的果皮瓜子壳,但罗父却很高兴。
昨晚上院里的热闹,在他心里,或许比他当年被授为七品亲卫,在金殿上执金瓜锤还耀眼。那是凭着父亲的门荫,而昨晚上的那些,却是靠自己的儿子得来的。
昨晚七叔公甚至提出要把罗家记入南山村罗氏宗谱之上,让他们真正成为这南山罗家人。老爹犹豫了下,说还要考虑考虑。
当年离开长安时,已经被逐出了家门,还被从襄阳罗氏族谱上除名了。有人愿意接纳是好事,虽然他也明白,七叔公愿意接他入谱,不过是因为他儿子是这南山村二三百年来出来的第一个官而已。
天微微亮。
罗成便起床了,在郡兵营呆久了,便也慢慢的习惯了和郡兵们一样的作息。
虽然没有了起床号角,可依然到时间就醒。
因在家里,义女慧娘便早早的候在那里,见他醒来,便给他打来了热水洗漱,又把要穿的衣服拿来。罗成接过衣服时,发现衣服都是暖的。原来这个姑娘十分用心,怕早上衣服冷,特意一早把衣服放在火边烘烤过。
出门,阚棱三个少年,俱身着白衣,握着横刀在外面练习。
几个家伙如今脸上已经没有菜色,面色红润了一些,甚至觉得个子都粗壮了些。握着两斤多的横刀,一刀一式都很认真,头上都已经练的微微冒汗。
“好好练。”罗成夸赞道。
“义父,我若是练的好,能够加入郡兵营吗?”阚棱问。
“你现在就是郡兵营的啊,你是我的传令兵。”
“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郡兵。”
“那你得先练好武艺,还得再长大一些,现在个子这么小,连把长矛都端不正呢。你们现在练横刀,以后再练长矛练弓弩,将来还要练骑射,好好练,英雄总是有用武之地的。”
阚棱哦了一声,眼里有光。
“义父,我去把你的马牵来。”
王雄诞则连忙去把罗成的马槊和铠甲取来。
等他把们把马和槊拿来,嗣业、存孝和小六他们也都过来了。
老大老二则依然还在屋里睡,他们对于练武并不怎么醉心,在郡兵营里任职,其实多是个挂名,为的便是避役而已。如今罗成有了正式官职,罗成便成了不课户,他们也不用再担心需要服役,于是二人已经决定不再去郡兵营了。
罗成也没勉强他们,安排了他们专职负责郡兵营的那个铁匠作坊和家里的铁匠铺子,这两铺子一是郡兵营的公产,一是罗家私产,规模都不算大,如今主打产品便是铁锅,销量还不错,虽然价格不便宜,但主要销售目标都是那些大户富商士族地主们。只不过如今产量太低,完全纯手工打造,十分费时。
罗成也没有什么办法可快速提高产量,毕竟虽然能买些奴隶来打下手,可依然需要铁匠老师傅才行。
“士信,你今天开始,你跟着我一起学习骑射和马槊。”
罗成对小六说道,小六之前练的是八棱金箍棍,当初练这个也主要是因为小六以前没练过别的,他力气大,棍棒使用简单。
但现在条件有了,罗成便打算好好培养下小六,让他随自己一起练马槊。
他有两把马槊,一把是存孝夺刘仁美的,一把则是嗣业夺王簿的。两把马槊都不错,刘仁美的那把价值百贯,而王薄的那把更好些,价值数百贯。
王薄的那把现在他自己用,他便把另一把拿来给士信。
罗成之前也问过嗣业和存孝两人,问他们愿不愿意随自己练马槊,可两人已经习惯了各自手里的挝和刀,便不想再换。
士信对练什么没啥意见,罗成让他练马槊,他便点头同意。
兄弟几个便都骑上了自己的坐骑,打马来到村外的一处平坦河滩上练习骑射刀枪。
阚棱三个则站在旁边跟着一起练。
骑射并不好练,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首先需要一匹上好的坐骑,得是已经调教好的战马。不是普通的马就能上阵的,一匹马得经过专门的训练,让他适应战场上的各种形势。
比如说得练习各种跨越障碍,还得练习他适应各种声响和火光等。
要不然,一般的马如果拉上战场,那么很容易受惊乱窜,而受过良好训练的战马,就算是面对着大火、巨响,也能够勇往直前。
还得练习跟马的配合默契,这些都是没有什么捷径的,只能每天抽出时间练习,不断的摔打才能把熟练度一点点提高。
没有个一两年时间,别想精通骑术。
一边练骑术,还要练骑射。
马上射箭,比步下射箭更难。
一般马上射箭,有三种。一是朝前射,二是回头射,三是扭身侧射。看似简单,但要在高速奔驰的马上保持稳定,还要瞄准锁定目标,就极不简单。
这不但要有极好的射术基础,还得与战马有极好的配合,毕竟射箭的时候,双手得离缰,只能靠一双腿来控马。
罗成他们还好些,已经练了段时间,一个早上只摔了三四回。但阚棱三个少年就惨了,一早上起码摔了十几回,摔的都鼻青脸肿屁股痛了。
不过三个少年都很有毅力,哪怕一次次摔下来,又一次次的再爬上去。对他们来说,本来已经沦为乞丐,是罗成给了他们再一次生命,何况义父还肯给他们配备宝贵的战马练习,他们又岂会不珍惜这样的好机会呢。
罗士信弃棍习槊,一早上只学了几个动作,结果还总是学不会,罗成耐着性子努力的教着。
“今天先练到这吧,你回头心里多想想今天我教你的,明天再继续练。”罗成安慰着士信。
“五哥,还是铁棍简单好用。”
“铁棍用着是简单,但没有马槊杀伤力强啊。现在之前面对的多是些贼匪而已,因此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如果有朝一日我们面对的是身披重甲的敌人,那么有一把锋利的马槊,就能让你如虎添翼。”
回去的路上,罗成问阚棱三个少年。
“你们以后想学什么长兵呢?”
王雄诞大声的道,“我以后要跟义父练马槊,骑骏马持丈八槊,太威风了。”
“阚棱,你呢?”
“我想跟三伯练陌刀,我觉得陌刀更威猛。”
嗣业倒没料到这小子还喜欢陌刀,笑道,“好小子,眼光可以啊,回头我练陌刀时你可以来跟着我一起练。”
“谢谢三伯。”
老四见状,连忙对西门君仪道,“小子,你来跟四伯我练长挝吧,将来我提拔你当长挝队头。”
一句话,老四就把西门君仪给收买了,于是这小子立马答应了。
第176章 应者云集
回村的时候,在村口遇到七叔公家的残疾兄弟俩哑巴老八和傻子十三。
罗成发现,隋朝的乡村,似乎每个村子总会有一两个傻子、哑巴、麻子这样的残疾,就跟每个村子基本上都会有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一样。
哑巴老八据说生下来就是哑的,这是七叔公娶的第二个妻子生的孩子,他的那个妻子是他的姑表妹,因此这应当是近亲结婚之后导致的。至于傻子十三,是七叔公第三个妻子所生,他的情况跟士信差不多,本来刚生下来并不傻。
但是很小的时候生病发烧,然后就把脑子烧坏了。
士信的傻还只是有点憨,但傻子十三是真傻,说不清一句完整的话,快三十岁的人了,结果还生活不能自理,经常流口水,只会干点最简单的活。
哑巴哥哥带着傻子弟弟去放羊,分家的时候兄弟俩个一人分了一份家产。本来说是让这兄弟俩凑一起过日子,不过七叔公还是放心不下他们,于是便还是让这两儿子跟他们继续生活。
天冷,哑巴带着傻子去放羊,一人还背了个柳筐,沿途拾粪。
哑巴看到罗成,对着他点头,啊巴啊巴的表示感谢。他虽然说不了话,但人却还是正常的,知道要不是罗成,他们兄弟俩肯定分不到家产。
傻子则冲着士信傻笑,还伸手去摸士信的马。士信也没嫌他,还跟他说话,也不知道为何,傻子居然能跟士信交流,半句半句的说着罗成听不懂的东西。
“哥,傻叔挺可怜的,要不带他们去郡兵营吧。”
老四不乐意的道,“老六,傻子带回去有什么用,不是添乱吗?”
“傻叔会放牛,七叔公家的牛以前都是傻叔放,他一人能放三头牛呢,从没出过错。”
“他这辈子也就学会了做这一件事。”老四道。
傻子很傻,但他放牛确实没出过错。罗成对士信道,“如果他愿意,可以让他到郡兵营去打扫马厩,一天管他两顿饭,一年管几身衣裳,年节再给点钱。”
傻子现在还有七叔公的照顾,日子也是过的浑浑噩噩,等七叔公一走,只怕以后更不好过了。都是同村人,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正如先贤们所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罗成不敢说要兼济天下,但身边的人,他若能帮的上也会尽量帮。
助人也是快乐之本。
“啊巴,啊巴。”
哑巴听了罗成的话后,连忙手指着自己,连比带划的。
“五哥,你把哑巴叔也带上吧。”
哑巴还在比划着。
“他好像说自己会烧火、挑水、做饭呢。”嗣业看了会道。
“也行,哑叔可以去郡兵营厨房打杂,你要是愿意,包你衣食吃住,一月还给你一百钱,你看行吗?”
哑叔连忙点头。
以前七叔公家人多,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一起种地各尽其能,但现在地分下来,哑巴要带着傻子种地,这可不容易。之前分家,家里的三头牛被三个哥哥买去,他们现在连牛都没。
两人又没媳妇,以后既要洗衣做饭还要种地,哪那么容易呢。
哑巴拉着傻子对罗成不断躬身行礼,千恩万谢,罗成扶住他们,“都是乡邻,不用这么客气的,你们来营里,也是凭自己的劳动挣饭吃,也不是施舍,我只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回到家,老四还在说罗成不该收下傻子和哑巴,“咱们营是要招人,可也不能什么样的都往回领啊。”
“他们也不是来营里当兵,只是做些杂事而已。”
“那也要供他们吃喝,每月还给一百钱呢。”
“好了,老四你不要再说了。”
饭桌上,老四又说起,结果老爹却觉得罗成做的对。“就算郡兵营不愿要他,我还可以把你傻叔带到铁匠坊去,反正他挺有力气的,就是人傻点,做点简单的力气活还是能行的。”
早饭还没吃完,七叔公便带着傻叔和哑叔过来了,他来确认这事的真假。
“七叔公,我没开玩笑。只要他们愿意去,那么就能在那边凭自己挣饭吃。”
“多谢你了,五郎,这两孩子是我最放心不下的,虽说兄弟多,可兄弟多有什么用,一分家,连我这个老子都不怎么愿意管了。等我一走,谁还真会费心照顾他们呢。去郡兵营好,管他是挑水还是生火,做点简单的事比较适合他们,跟着你,我也放心。”
没多久,陆续又有不少村民和乡人前来,都是昨天听说郡兵营要招新,于是都想报名加入。毕竟罗成的郡兵,个个都混的不错。
“诸位父老乡亲,大家愿意来郡营和乡团,罗成非常高兴和感激。不过呢,想来的人多,我们也招不了这么多,肯定要经过挑选的。我先简单说下吧,郡营马上要整改,以后郡兵就不是轮值当差,而是经过挑选合格,并自愿加入之后呢,县里会拔给一份田,大约五十到一百亩左右吧一人,分得这些地呢,以后就是你的田地了,所需也只是按平常一样交租调纳庸而已。”
“不过入了郡兵营,能分地,但以后就要常服役了。以后不再是一月一轮,而是常年服役,营里五百人大概是一年五番,每番两月。就是五百人分成五番,一次当差两月。轮到的时候入营训练和值守,没轮到的在家种地休息,但若是有战事匪情,营里可视情况征召,接到征召就要无条件集结听令。”
“原则上呢,我们新招纳郡兵,有几点要求。首先是本县良家子弟,其次要身体强健,第三年龄最好是二十一岁以下未成丁,但得是年满十四岁的中男。最后一点,家中独子不收,尽量选家中子弟多者录用。”
“若是大家有符合这些条件,并还愿意来的,可以三日后到县城外郡兵营门外报名,到时统一选拔录用。”
听到罗成的话,有人惊问。
“不再是轮值上役?”
“入选郡营,还能分田?”
“起码能分五十亩之多?”
如今是大业五年,大隋立国已经近三十年,经过开皇之治的休养生息,天下人口大增,尤其是中原之地,更是人口密度极大,导致地狭人众,耕地严重不足,难以再如实的按均田令授给新丁们田地。
田地对普通百姓来说是立身根本,无地就难以安身立命。
现在加入郡兵营,居然能分地?还是最少五十亩,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大家都震惊了,然后兴奋了。
“诸位父老乡亲,只要加入郡兵营,便能分田授地,不过所授之地可能是在本县的长白山中,那里有之前逃入山中的逃民们开垦的田地,现在皆入官府,县中已经答应把地授给加入郡营的郡兵们。”
“哦,原来是山里的田啊。”
不过这种犹豫在大家心中只是一闪而过,就算是山里的地那也是地啊,总比无地强。
“五郎,我要报名,我要报名。”
“我也要报名。”
场面一度无法控制!
第177章 耕战
大业五年末最后的几天,章丘县城外的郡兵营地忽然无比的热闹起来。
一开始,只是章丘长白乡南山里的人赶来报名,但很快郡兵营纳新的消息就传了出去。纸包不住火,消息就如风一般的迅速传开。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郡兵营要从原来的差役改为募兵,尤其是这一旦入选,就将授田给地的好处,彻底的激红好多人的眼睛。
虽然要入郡兵营有好多条件限制,可不管符不符合身份,许多人都赶来报名,想要加入郡兵营。
不为其它,就为那最少五十亩地的待遇,也值得跑一趟。
章丘县境内一半都是长白山,剩下的一半,那也是七山一水二分田,山陵多旱地多田地少。多数人早已成丁,却连一亩田都没分到的,更别说那些还未成丁的中男了。
均田令虽然规定中男也能授丁男一半的地,但连丁男都无地可分,中男又怎么能分到地。
可就算无地可分,但一旦年纪过了成为中男,就得开始服役。一旦成丁,还得开始缴租纳调服庸。
早年朝廷甚至还规定按夫妇来征租调,一夫一妇为一床,一对夫妇纳的租调比单丁要高的多,因此导致当时好多百姓都不结婚,宁愿打光棍。实在不行,那就不登记,暗里成亲,表面上却依然分开过,仍然装单身光棍。
后来当今大业天子即位之后,便取消了这个规定,改成妇人不受田也不纳租调,只男人受田纳租,但均田令的规定听的好,可地方的田却只这么多,无田可授。
为什么长白山里以前有那么多逃民呢?
除了一些人是因为犯事逃进山的,更多的还是那些家里无田可种,却要承担丁役租调的贫苦百姓,走投无路之下才会逃进山去垦荒种地,以躲避课役,勉强求生。
罗成家以前一大家子十多口人,就只有几十亩地,严重授田不足,但租赋课役却一点不少,要不是家里以前有个铁匠铺子能填补点,这日子一样的过不下去。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因此在这岁末年终,大家不顾天寒地冻,纷纷赶来。
县衙里。
罗成还在与县令张仪臣和县尉杜如晦商定关于郡兵营改革的最后事项。
“百姓应募的反应超出我们的预期,十分踊跃啊!”张仪臣也早听说了城外军营门口的盛况。
“大家对土地的需求确实强烈。”
杜如晦道,“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你既然要招募新兵,可为何却要限制年龄,只招中男呢?招年轻的丁男,岂不是更好?”
罗成解释道,“丁男多数已成家,家里负担大,牵扯也多。所以我们更愿意招些更年轻的中男,他们年轻热血,又无牵无挂。”
“已经确定了要招纳的数量吗?有多少人离开?”杜如晦问。
原来的五百郡兵中,还是有不少的齐县他县郡兵,郡兵改为募兵后,这些人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
“其实大多数人都愿意留下来,他们也想分田,可是那些外县的我们也无法留下他们,他们原籍不可能会放他们迁来的。”
杜如晦能理解这种情况,户籍人口那是一县根本,谁肯放人走呢。
这些人想留,可罗成没法留,因此大概会有一百二三十人离开,其中不乏一些轻骑队、弓弩队、斥候队的老兵,这对郡兵营来说是个很大的损失。
可也没有办法。
改革后,虽然现在会流失些老兵精锐,但起码剩下的人可以长期留住了。
剩下的其它人,都表示愿意留下。
他们留下来,也一样能够享受分田的待遇,因此大家都不想走。
连老王他们那十个老兵教头,也愿意留下来。他们本是张须陀的部曲,多是些原籍无牵无挂之人。
“我们可以帮他们落籍。”杜如晦也知道这些残疾老头的厉害。
部曲是一种依附于主人,不算良民但又不是奴隶的特殊人群。部曲可以与良人成婚,也可以与奴隶成婚,但若是与奴隶成婚,那么子女也就只能是奴隶了。
同样的,部曲只要主人愿意,给他们一道文书,然后到官府登记一下,他们就能成为自由的良民,这是与奴隶最大的不同。
但当他们还是部曲之时,他们便不是国家的户籍人口,不用纳税服役。
但部曲也无法享受均田分地这样的国家福利政策的,只要老王他们得到张须陀的放免,然后章丘县就可以接纳他们,给他们入籍落户,郡兵营也就能给他们分田授地了。
“那就是大概只要招一百一二十人了,但现在你营外来报名的估计两三千人不止啊。”
“那也没有办法,只能择优录选了。”
这个郡兵改革的方案已经快马上报了郡中,已经得到了郡丞的回复,说允许章丘县试行。因为章丘县刚出过反贼,而且长白山以往贼匪也多,对郡兵的依仗很大,张须陀也希望郡兵营的战斗力能够更强,而不是只是一种轮值的形式而已。
“那么就初定每个郡兵授五十亩地,所授之地便是山中原逃民们所垦之地。”杜如晦道。
到了最后,罗成还在给自己手下弟兄们争取,“郡丞,山里的土地比较贫瘠,要不山里授五十亩,然后再想办法在郡兵本乡再拔十亩地?”
“一人十亩,五百人可就是五千亩。”杜如晦道。
“县尉,本县五乡,平均一乡也就千亩。挤一挤,总是还能挤出点来的。”
“五十亩在山里,十亩在原乡,也不便照顾吧?”杜如晦道。
“总会有办法的,这十亩地也可以交给他们家中父母兄弟们帮忙耕种啊。”
张仪臣也劝道,“县尉就答应他吧。”
“好吧,一人再加十亩原乡授田,不过可不保证这十亩地是好田。”
“知道,有十亩地就满足了。”罗成点头,“不过我还想请求县尉,山中给郡兵一人授田五十亩外,还可以允许郡兵能够自垦五十亩荒地。另外,山中土地贫瘠,我希望县里能够给郡兵们先免三年的杂捐摊派。”大隋规定,成丁才开始交租纳调,未成丁不用交纳。可除了这正赋之外,其实地方上的摊派还是很多的。
“过份了啊。”
“县尉就帮个忙嘛。”
“最多免一年。”
“两年吧。”
杜如晦翻了下白眼,最后答应了。
“县尉,县里再给郡营拔点田军屯吧,以补充军营用度,这训练啊养马啊军械损耗啊都比较费钱啊。”
杜如晦对罗成这种无赖也没办法,最后只好答应,只要郡兵营在山里能找到地,种的过来可以拔此给他们。
“谢县尉。”
“你也别谢的太早,我们能做的都做了,能帮的也就这些了。我们对郡兵营只有一个要求,能够保卫章丘,守境安民。”
“一定做到,请县令和县尉放心!”
第178章 福利
自古燕赵多慷慨悲壮之士,齐鲁大地出英雄豪杰。
都说燕地多悲歌,赵城出名将,齐民重忠义,鲁域尚礼仪。讲忠义的齐地男儿,同样也任侠尚武。
章丘城外郡兵大营门口。
人山人海。
无数齐地男儿争相报名,踊跃参选,都想进入郡兵营。
刚刚,都尉罗成又当众宣布增加了几条进入郡兵营的福利。第一便是当选郡兵营的除了能拔山里五十亩地为口分田外,还在本乡拔十亩地这永业田。授田分地的郡兵们不但可以等到年满二十一成丁才开始交租纳调外,罗成还特意为他们向郡县请到了一项极大的福利,那就是成丁之前,免除他们的杂瑶摊派。
本来朝廷制度,大隋是以丁为基本授田和收租调服庸,年满二十一就得交租纳调,每年还有二十天的免费正役要服,除了这二十天的正役外,此外还有不少杂役,比如修城筑墙,为官员修墓,兴修道路水路等等,另外还有如服白直、执衣、仗身、防阁、庶仆、力士等役,还要轮值服民壮、衙役、郡兵等役。
可以说,百姓其实最怕的还是力役,尤其是正役之外的各种杂瑶。毕竟正役规定一年就二十天,超出服役还能减免调,可杂瑶却是没有什么具体规定期限的,随时可能征发。
而且服役的年龄是进入中男就要开始承担,比租税正役要负担大的多。
而现在罗成为他们争取到成丁之前都不用承担田租、调、正役和杂瑶了。真正的无负担一身轻,可以安心的种田、当兵,直到他们二十一岁成丁。
这个福利一宣布,大家想加入郡兵营的心情更迫切了。
但是到最后,罗成却宣布此次招兵名额总共只有一百五。
“诸位乡亲,我知道大家都愿意加入郡兵营,保境安民,但是郡兵营名额有限,因此此次募兵,条件较紧,年龄限制为十六到十八岁,户籍必须为本县良人,家中独子不取,家中长子不取,非身强体健者不取,身有残疾者不取。”
“各乡团乡勇如条件合格,可优先录取。”
“梁户佐、王户佐,麻烦二位与户司的兄弟们帮忙登记与核对户籍、年龄。”
罗成对二姐夫王子明和另一位户佐道。
前来报名的人太多,只能经过层层筛选。
为此,今天郡兵营全体出动,在营外设立了层层警戒,严禁发生混乱。
王子明对此阵仗倒也习惯,以前乡兵营招新,一样是这样挤破头。
“先让大家按各乡各里排队,还要让各乡的里长、村正们在一边协助、核对户籍身份,并为他们做保,另外每个来报名的人,必须有本乡里五人具保。”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电脑系统可实时查询身份,为了防止有人谎报身份,因此只能让各乡里和村保的人来帮忙核对,还要让报名的人请同里村五人具保,以确保身份真实无误。
“还应加上一条,若有人敢冒充他人身份,或谎报户籍家庭情况者,一经发现立即取消报名资格,并笞二十大板、罚钱一百。若为他人做假具保者,也须笞十板,罚钱五十。”
梁叔言提了一个建议,在足够的利益面前,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那样胆大的家伙。
“可以。”罗成点头,连后世都经常出现人冒他人身份读大学之类的,这种情况不得不防。
老四提着他的长挝,佩着长刀,骑着马有些威风的在马上对着来报名的人喊,“排队排队,全都到那边排队,看到那边的那些牌子吗,每个乡一块牌子,同乡的人都排到那牌子下,然后那乡下面还有几块牌子,是各里的牌子,那里有你们的里正村长,你们也都按自己家所在的里,排到那牌子下,不得乱站,不得插队,否则一经发现,立即取消报名资格!”
各乡的里长村正们,这个时候也都过来大声的招呼。
让本乡本里的人都站到他们那边去排队。
“不符合条件的不要进来凑热闹了,凑热闹也没用。”
长白山南山里新任里正罗继祖今天也穿了身长袍,高声的喊道。因为大哥二哥并不怎么愿意到郡兵营里呆,所以罗成便给他弄了个里正的身份。
大隋县以下是乡,乡以下是里,里类似于后世的村委,但隋虽设乡,却没有乡长,而是由乡下的五个里正轮流当值理事。里正们属于县的吏员,是基层干部,不过也一样只是吏不是官。
但做为里正一般都得是有些身份的人才能担任,要么是本地豪强大族要么是富户地主,原来的王里正,那是王伯当的一位堂兄。王伯当参与做乱,一家都被抄了,那位王里正也被牵连,虽没被逮捕流放,可也被审查,最后削去了里正之职。
罗家如今在乡里的地位,让罗继祖当个里正,县里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当了里正,好处还是不少的,起码做为县吏,一般的瑶役是不用承担的。
二哥罗承宗也退出了郡兵营,此刻正带着一群乡兵在维持秩序,他刚接替了士信的长白乡乡团校尉一职,负责统带乡团。
因为如今郡兵营变革,所以罗成与县令县尉商议过后,决定郡兵营专职城防、剿匪这几项,原来的三衙差役,则不再兼任。县三班衙役另抽选乡勇担任,轮值服役。
二哥罗承宗便接任了长白乡乡兵校尉,兼任章丘县壮班班头一职。
营门内操练场上。
已经摆满了许多器械,有一百斤重的大刀,还各种一二百斤重的石蒂。
还有一至九石的练弓。
这些都是平常军士们练习力气所用的器械,并非实战之用,今天拿出来,便要考核那些经过初选,身份过关的乡民了。
身份过关后,还要在这里经过第二轮筛选,那便是力试,要测试力气。
第二关后,还有第三关。
第三关则还要测试有没有夜盲症、有没有什么严重的暗疾等。
等这三关测试完,如果入选的人数依然过多,那便要进入淘汰赛,比力量比耐力比敏捷等等,总之,面对数千来报名的乡人,郡兵营最终只录取一百五十人,多一人都不录取!
第179章 百斤大刀
“这些少年真是好苗子啊。”
独眼老王、没鼻子老赵、一只耳老张等一群老兵,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凑一堆,对着刚经过初试,正有些得意洋洋的在外面众人羡慕的眼神中迈进营门的那些小伙子道。
“可不,你看那家伙,长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一看就是个好盾牌手。”
“那边那家伙,更粗壮,又高又大,脸黑的跟炭似的,你看人家那腿,都快有你老腰粗了。这家伙,让他当个陌刀手都没问题。”
一群老家伙,在那里指指点点的。
因为罗成非常看得他们,觉得他们百战余生,战阵经验丰富,因此特意让他们担任了各队的队头,并让他们享有许多军官和郡兵没有的特殊待遇,比如他们吃的就是小灶,住的还是单人间。
甚至衣服都不用自己洗,每人还配了坐骑。
没办法,谁叫这些家伙都是老兵呢,罗成的郡兵营需要他们。
“这批还真不错。”
“可不,都是百里挑一的。”
营地里,一把百斤大刀摆在地上。
独臂的贾润蒲大步来到那些还面带兴奋的少年们前面。
“很开心吧,觉得自己过了第一关?”
老贾突然翻脸,“别高兴的太早了,那只是第一关而已,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考试。我是第二关的主考官,这关考的是刀石弓!”
“看到你们面前的这把大刀没有,这是一百斤的大刀,那边还有两把,是一百二十斤和八十斤的。”
“一会你们排队考试,自选刀号,记住别自不量力。最轻的刀都是八十斤的,没本事就别举,否则伤到了自己负责。”
老贾说着,招了下手,便有一个郡兵过来。
“刀试很简单,先选好刀号,然后依次完成举刀过顶,前后胸舞刀花等动作,一次完成为准!”
看起来挺简单的,把刀举起来,举过头顶,然后握着刀前面挥几下,后面挥几下,便算完成。
可是最轻的刀也有八十斤重,最重的更有一百二十斤重。
少年们都是十六到十八岁,这个年纪在家里已经算是壮劳力,平时肩扛手提,重事绝没少干。百来斤的担子是绝没问题的,一口气能挑二三里路。
但挑一百斤跟举一百斤那是完全不同的,尤其是这种抓举。举完了还得的舞刀花,就更难了。
这需要的是比挑担更强的力量才行。
而每加一档,多举二十斤,又需要更强的力量。
“当然了,若是你们之中有那种天生神力者,跟咱们都尉一样猛的家伙,那也可以要求举出号的,出号的就是更高一档的,为一百五十斤大刀。咱们都尉就能轻松举起那把大刀,还能前后舞刀花,甚至能舞的非常漂亮。”
“不但都尉行,他的三位兄弟也都行。当然,咱们整个郡兵营里,能举起那把一百五十斤大刀的,大概有十来个,可举起来还能舞出刀花来的,却总共只有都尉兄弟四个。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轻易试那出号刀了,你们肯定不行。”
少年们看着前面的三把大刀,然后顺着老贾的手指,又看到了摆在一角的一把更大号的大刀。
都不由的吞了吞口水。
一百五十斤啊,挥舞这样的大刀,哪怕只要挥舞几下,那也不得了了。
“谁先来?”
大家面面相觑。
“我来!”
队伍里,有个长的人高马大,壮的跟头牛似的家伙走上前来。
老贾打量了他一下,“考试号牌呢?”
考生便把一张木片递了过来,上面写有他的名字,还有简单的身份特征和信息。
“王铁汉?这名字倒是有意思,不过你才十六,我看着倒像二十六啊?”
“我打小就长的黑壮,所以我爹给我取名铁汉,我今年确实才十六,有里长村正还有同村五人做保。”
铁汉壮的跟头黑牛似的,一说话就急红了脸。
“好,你确实长的老成了点,你想举几号刀?”
“一百五十斤的。”
王铁汉直接指着一侧的那把大刀道。
“你还是先举一百二的,若是能举过,你再举一百五的。”老贾倒挺喜欢这家伙,便好心建议。万一举不起一百五的反伤到累到,影响到后面举不起一百二的,那这家伙就可惜了。
“那我先举一百二的。”
两名郡兵便走过去把一百二十斤的大刀搬了过来,放到他面前。
老贾还特意让一名郡兵讲解了一遍动作要求给他听。
“按这样做就行了,记住要一次完成才算合格。”
王铁汉身高起码八尺,这是差不多一米八五的个了,也不知道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怎么长这个的,而且他还壮,不是胖,是壮实,跟牛一样的结实壮。
他深呼一口气,然后低头弯腰,双手下探,握住了刀杆。
“呀!”
一声大喊,他发力了。
老贾一听他喊,还有些头疼,因为发力时最好是气沉丹田,咬牙闭嘴,这样力气才不会跑散。
一张嘴,力量便容易散去,这就是好多人虽有力却不会用的表现。
可让他惊讶的是,王铁汉大喊了一声后,居然就闭紧了嘴,然后双手一下子把刀抓起,然后上举,动作一气呵成。
高高举起大刀,王铁汉还向四面转了一圈。
最后他持刀向前劈砍数记,然后又转身向后劈砍数记,完成规定动作后,却还不放下,又持刀来了一个更复杂的刀舞。
引来一片的惊呼之声。
“握草!”
老贾也忍不住喊出声了,就算是他以前没断臂时,虽然能舞一百二十斤的大刀,可也舞不了几下,那还是他掌握了用力之法,可这小子居然一来就舞的这么好,真是神力。
“好了好了,你过了,留着点力气,后面还有考试呢。”老贾连忙喊停。
王铁汉放下刀,脸有些红,但明显还很精神。
“我现在能舞那把一百五十斤的大刀了吗?”
“可以,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老贾笑着点头,一边拿起了纸笔,在上面写下王铁汉,天生神力,可用之才几个大字。
王铁汉走向一百五十斤大刀,然后抬起,举过头顶,舞刀,动作如流水,一气呵成。
本来已经准备放下笔的老贾,不由的提笔再次写道,“建议可直接录取,编入朴刀队。”
第180章 七石弓
“好了,刀试你过关了,现在可以试石。这是为考试而备的石块,有点像石锁,但没有石锁那么好拿,两边只各有可以用手指头抠住的地方,但不深。也分为三号,头号三百斤,二号二百五十斤,三号二百斤。”
“当然你们若是天生神力,也可以提出号的,出号的为三百六十斤。”
“考试要求你们双手抓石,将石头提至胸腹之间。然后借用腹力,将石块左右底部各翻露一次。同样,须一次完成!”
“若是你们觉得做不到,也没关系,那边还备有石锁,抓拿更方便,重量从十斤到五十斤都有,你们可以选择提单个,也可以提双个,但要求则不仅是提起,而是要完成提、扔、接等动作。”
“当然,不管你选哪种,我这里都会记录起来,到时各有评份。”
石蒂考的是力量为主,最低也是二百斤。而石锁除了力量还有敏捷,最轻的只有十斤。
王铁汉依然直接要选择出号的,这回老贾也不拦着了。
果然,三百六十斤的方形石蒂,铁汉直接发力就把石头双手提起来了,然后借着腹力还成功的按要求左右各翻底一次。
“好了,你过了。”
老贾过去拍了拍这家伙,“小子,你这力气估计能跟士信一比。”
“他力气很大吗?”
“嗯,他能把两头打架的公牛分开。”
“我也能啊,有次我们村两头公牛争头母牛,打红了眼,角都打断了,没人赶的开。我急了,便一只胳膊夹住一个牛头,直接把他们摁翻在地才分开他们。”
“你牛,你是真牛,跟士信一样的牛。”老贾被震的一愣一愣的,郡兵营终于出来一个能跟罗小六比力气的人了,不容易啊。
最后一项试弓。
弓是专门用来练习的硬弓,因为只是试力气,所以并不需要射箭,只要把弓拉开就行。这相比起射箭要简单的多,不用考试精度、射程等等,能比平常射箭拉出更硬的弓。
营里试弓的单位是石,不过是用的汉时的石,一石只有二十几公斤的样子。试弓从一石到九石都有,不过考试主试一到三石弓,若是觉得自己力大,也可以试更强的弓。
据史所载,宋朝的名将岳飞能拉三百斤弓,而宋一斤足有六百多克,折合汉代七石强弓。而岳飞的拉弓三百斤,还不是练弓,而是真正实战的弓,可谓牛气冲天。
一般来说,能开七石练弓,实战都未必能用三石弓。好比清朝武举考试,弓试里有八力十力十二力三种硬弓。
而在实战中,清军弓箭手一般是用三力弓,可知实战和练弓是区别极大的。
“要求头顶拉弓,弓号自选,限拉三次,每次以拉满为准。”
“铁汉,你选几石弓?”
王铁汉以前还真没拉过什么弓,也不知道这一石两石究竟有多重,总以为一石有百多斤,会很重。
想了想,“三石吧。”
老贾亲自选了三石弓给他,汉代一石大约只有隋的三分之一石,因此这三石弓实际上就是隋的一石力弓。
这也是很强的练弓了。
真正射箭,能射几斗的弓就算不错了。
铁汉接过弓,拉了拉,发现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难拉,他一用力,猛的一拉,结果啪的一声,弓断了。
铁汉握着断成两截的弓,一脸懵逼。
老贾也愣了,“没事,你再试下其它弓。”说完,他转身对一名郡兵道,“赶紧去把都尉喊来,说我们捡到宝了。”
当罗成听闻出了一个大力士匆匆赶来时,正好看到王铁汉在试七石弓。
这可是三百多斤的弓力啊。
王铁汉用尽全身力气,脸胀的通红,弓缓缓拉开,最后直至拉满。
“怪物啊。”老贾叹道。
“确实天生神力。”虽说能拉开硬弓,不代表就能用这样强的弓,但这个力量也是没谁了。
史载,孙武为吴国选择武卒,要求是能操十二石之弓弩,而秦汉时标准也差不多,常见的汉弩中,一石弩到十石弩,其中九石弩弓力约267.84公斤。
到了魏晋时,弓力依然是选拔士兵的主要标准。《晋书马隆传》记载,西晋武帝咸宁年间,马隆为讨伐河西鲜卑的秃发部选拔勇士,要求至少“腰引弩三十六钧、弓四钧”。弓力折算,大约就是需用“腰开弩”的方式引得237.6公斤的弩,用徒手的方式开得26.4公斤的弓才算合格。
而《北齐书》上记载,北齐猛将綦连猛在一次与梁国使节比拼力道中,曾瞬间爆发、同时开了四张“力皆三石”的弓。与魏国精锐武卒同样的十二石弓力,折算成公制,却是633.6公斤对360公斤的巨大差距,如此看来綦连猛简直是怪物一般的存在。
相较之下,《金佗编》中“生而有神力,未冠,能引弓三百斤(大约189.9公斤),腰弩八石(大约607.68公斤)”的岳飞,以及《元史》中“猿臂善射,挽弓三石强(超过227.88公斤)”的木华黎,似乎就显得稍逊一筹了。
一般来说,弓力测量方法是坠以一定份量的重物。不过弓力也会随季节与时间的变化有很明显的差别。
比如说冬天干燥时,弓力最强,夏天潮湿时,弓力就最弱。另外同一张弓,早上与中午的弓力也有些许差别。
九石练弓,就是指挂上九石重物才能把弓拉满却又不折的弓力。
王铁汉能拉开七石硬弓,这可就是近二百公斤的弓力。
哪怕换成实战弓,减一倍,那也起码能开三石半弓了,绝对是个牛人。
罗成力大,平时也能开六七石的练弓,但这段时间天天练习弓箭,可练到现在,他也只是步射一石弓,骑射七斗。虽然这里面的石斗是隋制,可折成汉制也顶多翻三倍,步射也不过三石,骑射不过二石。
况且他练了好久,步射如今十发往往只能中一,若是换成七斗步弓,便能十发中三。七斗骑弓,更是常常十发难中一发。
罗成对营中弓手队的弓手们的要求则是步射六斗,十发能中一,就算合格了。
“铁汉啊,你会骑马吗?”
罗成把王铁汉叫来。
“不会。”
“那你会射箭吗?”
“也不会。”
“会长矛大刀吗?”
“都不会,我跟我爹专门给人山里伐木的,就是力气大点。”铁汉如实的道。
“嗯,力气确实是大,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提前录取了。”罗成笑着告诉他这个好消息,“阚棱。”
“义父。”阚棱立即上前。
“到营门处告之王户佐,第一位幸运儿产生了,他就是王铁汉。让他写张榜,张榜通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