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9章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好吃吗?”
“好吃。”
太子一边回话,一边还不忘记又夹起一只蝗虫塞入嘴中,刚开始他第一下夹的是虾排,可第二下夹了只蝗虫吃过后,就连夹了三只蝗虫了。
冯力士连咳嗽了两声提醒太子,可太子却还又夹了一只。
罗成哈哈笑道,“朕早就说过,你吃了一只就会想两只,朕现在提醒你,一会刘总厨还会有更多蝗虫制成的美味,你可得留点肚子,要不等下可就吃不下了。”
太子嚼完那只,伸手抹嘴。
“父皇,儿臣失礼了,只是这天虾鸡排真是太好吃了。”
太子说着,把那盘天虾鸡排端到皇帝面前。
罗成接过内侍殿来的一双新银筷,夹起一只蝗虫,入嘴真是嘎嘣脆,却又塞过鸡肉味,称之为天鸡真不为过。
皇帝只吃了一只,对着总厨竖起大拇指,然后又吃了一只虾,便指着剩下的那些蝗虫和虾道,“冯力士,你尝尝,剩下的分赏给大家。”
总共才十八只蝗虫和十八只虾。
太子一人吃了四只蝗虫一只虾,皇帝吃了一样一只,李连英也一样吃了一只,还剩下十五只虾和十二只蝗虫,人多蚂蚱少,于是便按品级来,一人一只,后面没吃到的,就只能咽口水了。
太子忍不住问刘总厨,“第二道菜是什么?”
“第二道菜是醉蚂蚱,清水加盐、糖、花椒烧开,待冷却后加入酒调匀制成醉卤,然后把一斤活蚂蚱洗净、沥干水份,取瓷碗一只,放入葱结、生姜和陈皮,再放入活蚂蚱,上面再放上葱姜陈皮,压上重物加入醉卤封口,放入冰室冷藏四天即可食用,食用时再浇入水许醉卤,此菜芳香无腥、味道鲜美。”
太子听着听着又要流口水。
“听着像是跟醉虾的做法差不多啊,还要冷藏四天啊,那今天吃不了了。”
总厨道,“臣已经提前做好了这道菜,今天带了十斤过来,现在浇上一些醉卤,便可直接食用了。”
他一挥手,马上就有御厨把一碗碗的醉虾端上来。
一大碗刚好是一斤做好的醉虾,整整十碗。
打开,浇上醉卤,一股特殊的酒香味扑面而来。
这次冯力士请求为皇帝试菜。
太子等不及,也直接取了银筷夹起一只就吃。
“跟醉虾很相似,一样好吃。”
这道菜足准备了十斤,因此靖蝗司里的一众官吏,甚至就连守卫的金吾卫都分到一只。
刚接过时还觉得这蝗虫狰狞,觉得无处下嘴,可受不了那酒香引诱,一口下去后,发现味道鲜香,吃完后还想再吃,可是已经没了,只能舔嘴唇舔手指头。
“刘总厨,还有哪些蝗虫菜式?”
“飞蝗腾达、香辣蚂蚱、酥炸蝗虫、红烧蝗虫、金沙飞雁、油炸天鸡、蚂蚱过雪山”刘总厨一口气报了长长一串菜名,足有上百道,居然不带停歇的。
太子惊住。
惊叹于刘总厨这一口气能报出上百道菜名的本事,更惊叹于上百道的蝗虫菜式,光听那些名字,就很诱人了。
有天虾鸡排和醉蚂蚱这两道菜打底,太子现在对蝗虫已经没有半点抗拒,在他看来,蝗虫简直就是美味的代名词了。
“请刘总厨赶紧做给孤,不,是做给圣人品尝。”太子口水已经控制不住。
刘总厨面上平静,不过心里却还是很得意和激动的,太子与大家这么喜欢他的菜,自豪啊,虽说这些蝗虫菜,都是皇帝说了吃法,然后他加以完善,可终究还是圣人的菜谱,这是唯一的遗憾了。
“李连英啊。”
“臣在。”李连英也是吃的十分满足,吃了十几道蝗虫菜了,可丝毫没腻。
“朕今天带太子和御厨们过来呢,最主要的还是要让你们靖蝗司帮忙推广这蝗虫菜谱,要想办法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些菜谱,也要让更多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这些蝗虫菜。”
李连英有些不解,为何天子要关注这种小事情。
“若是大家都喜欢上蝗虫菜,那灭蝗之事就又增加了一成胜算了,所以说别小看这个,只要大家觉得这蝗虫能吃,好吃,那么朕相信,以后蝗虫成灾就会更少些。”
“那臣先派人去通知洛阳城各个酒楼饭店,让他们过来参观学习蝗虫菜,试吃蝗虫菜,然后让他们回去添加蝗虫菜?”
“这还不够,现在不是科举会试期间吗,长安的举子士人也多,另外各地商贾也多,如今洛阳也在搞拆坊墙设街市,朕以为,你们可以让人在洛阳各个街道上,摆起一些美食摊子嘛,什么油炸蝗虫、烤蚂蚱等等,弄起来!”
“朕呢,也会在宫里举办一道全蝗宴,到时让文武百官还有功勋士兵、士子监生、商贾工匠等的代表来吃。”
靖蝗司是朝廷治理蝗虫的总指挥衙门,所以推广蝗虫菜,罗成也先以这里为第一站。皇帝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最主要的还是要借助下面去执行。
他这个皇帝能够亲自研究出蝗虫菜谱,并带头试吃,已经是有极大的表率作用了。
“若是能掀起全民吃蝗虫菜的热潮,朕记你李连英大功一件,可若是推广不力,朕到时可就有重罚。”
从靖蝗司离开的时候,太子嘉文手里还不忘抓着几串烤蚂蚱,说是要带回去给母后和弟弟妹妹们吃。
“算你小子还有点孝心,不是一味的贪吃。”罗成拿出手绢帮太子擦了擦嘴,“油炸的东西不能多吃,容易发胖,太子啊,最近武艺练的如何了,能开多少斗的弓,可以射多少箭啊,马术射的如何了?”
一听父亲问起这些,嘉文的喜悦心情顿时散去。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回答,罗成听了也直皱眉。
“你这骑射练的可是太稀松平常了,你哲威弟弟的骑射可是远超于你,虽然你是太子,将来要当天子,不必要你上阵冲锋杀敌,可我们罗家以武起家,我与你叔伯们个个都是骁勇善战,你总不能太差了。”
嘉文有些失落的道,“儿臣会加倍努力的。”
“锻炼要加强,饮食也要相对改善,朕回头会让尚食局给你制定一份专门的饮食餐谱,另外以后每天你都要早起锻炼,来跟朕一起锻炼,骑射武艺,没有什么窍门,唯有勤学苦练坚持不懈,你以后早上来跟我练武,然后与朕一起上朝学习政务,下朝后在崇文馆上课,下午则在东宫做功课,以及朕交给你的一些喂马养狗养蚕养花等一些任务。”
太子无奈点头。
“是不是觉得压力大,课业繁重?嘉文,父皇送句话给你,欲戴皇冠,必承其重。你现在已经十一岁了,要开始学习政务,再大点,还要学习兵法战略指挥等,慢慢的,朕会让你自己主掌东宫,开始分担处理一些事务,你得学会适应,还要努力的适应,明白吗?”
第1330章 六元及第
洛阳。
城北,上东门内积德坊。
河北道进奏院便设立于此坊内,此坊居于城北,就在上门东内,南邻漕渠,位置紧要,交通方便。
一大早。
河北道进奏院主事刘琮就让人于坊内的河北会馆、范阳会馆以及诸客栈等,遍邀今年河北道参加科举会试的举人们到进奏院。
做为河北道的驻京办事处,河北进奏院也属于官府衙门,他们由地方提供经费,在京的任务便是掌承转诏敕及朝廷各部门公文于诸路,并转呈章奏,分送文书至朝廷各有关部门。
此外,各道地方官员入京朝集时,也在进奏院住宿。平时他们还承担着联络对接朝廷中央各部门,并打探一些朝廷动向等的任务。
今年是第一次科举会试,大比之年,各道对于此次科举都很重视。而河北道进奏院做为河北道在京的代表,当然早就接到河北地方官员们的招呼,要他们好好代为招待家乡的举子们。
“刘主事,马解元到了。”
刘琮一听说马周到了,连忙亲自出迎,他虽是个八品主事,马周还只是个举人,可马周如今可是状元大热门,多少宰相公卿想招他为婿,毕竟这位早就得皇帝欣赏看重,本要授他为御史之官的,可这位非要亲自参加科举,坊间传言,马周是内定的状元郎。
这样的家乡士子,刘琮自然得认真对待。
进奏院门外。
马周为首,河北道此次参加会试的九十名举人已经来到了门外。
“哎呦,家乡的麒麟才子们,快快有请,让本官代表我们河北道的父老乡亲们,为你们祝福。”
此次会试,是有解额的,总解额是两千三百人,比原定的还要多些。但并不是每道解额相同,洛阳和长安、范阳等六京,便是单独于诸道之外,洛阳解额一百二,其余五京每京解额一百。而如河北河南河东关中这四道,每道解额九十,而山东、淮南、巴汉、剑南每道解额八十,另外如辽西、辽东、安东、陇右等诸道,也是解额递减,陇右道解额七十名,而如云南道,解额只有二十名。
这种解额限制,其实也是与此时的人口数量等有关,中原人口众多,读书人也多,仅一个洛阳府下二十余县就有数百万人口,其中读书人比例也是最多的。而如遥远的边疆之地,人口少读书人也少。
进奏院里,刘主事为举子们先送上一盘菜。
“这是飞蝗腾达,这是状元红。”
刘琮笑指着那盘烤蚂蚱,然后端起一杯酒,“预祝大家会试高中,从此一路飞煌腾达!”
他还特意向马周敬酒,“人人皆言今科宾王兄必高中状元郎,请!”
炸的金黄的蚂蚱一串串摆在盘里,举子们看着都是笑意,这确实是好彩头,事实上现在洛阳街上到处都是卖各种蚂蚱蝗虫的,什么煎煮油炸,士子们最喜欢吃的就是这飞蝗腾达。
兆头好啊。
尤其是这么串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节节高升啊。
对于河北道的考生们来说,他们在本次科举中是很有优势的,总共两千八百名考生,河北道就有九十个解额,而范阳府因为是北京,故又单有一百个解额,如此一来,原来河北道这块,实际上是有一百九十个解额的。
相比起如云南一道总共才二十个会试资格名额,河北道的考生显明中进士的机率更高。不过相比起来,每一个能够获得解额的举子,那都是在本道尸山血海里才杀出来的,确实都是佼佼者。
吃了飞蝗腾达,喝过状元红,刘主事又亲自带着早就准备好的锣鼓队,一路敲锣打鼓的把本道的九十名举子送往贡院考场。
他给每个举子都准备了一匹大马,每人胸前还戴上了大红花,前面还有进奏院的人帮忙开路。
这一支队伍走在长街上,引人注目,让河北举子们提前过了一把高中进士后的游街待遇。
今年的会试,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三天举行,故又称为春闱。
考试由礼部主持,本来一开始是吏部要争取主持的,后来皇帝还是把这项任务交给了礼部。
得到主持会试的资格后,据说礼部上上下下都高兴不已,甚至还动员了礼部小金库给所有人都发了笔奖金,以示庆贺。
皇帝钦点了会试的正副主考官,其中主考官为四人,副主考官为九人,四名主考为中书右侍郎房玄龄、尚书左仆射杜如晦、门下左侍郎魏征以及含元殿大学士温彦博。
九名副主考,也皆是三品以上紫袍大臣。
四位主考官,皆为宰辅,可知皇帝对此次考试的重视。
两千三百名取得解额的举子在京参加礼部会试,六京二十余道加上国子监的学生,要在此角逐出二百三十名进士。
十取一。
虽然比起秀才的三十取一,举人的二十取一,这无疑还要录取率高些,可能走到洛阳贡院的这两千三百人,哪一个不是了得的考生。就算是从国子监中取得解额的那八十名举人,那也是从一万多名同学中厮杀出来的。
国子监一万二千余名学生,因为多是贵族官员子弟,所以八十个解额竞争一样十分激烈。
考试分为三场,三日一场,所有考生皆在同一个贡院考场。
进去前要搜身,不得携带任何东西进入,连身上的衣服都不准带入,统一由礼部发给衣服被子、纸笔墨砚,甚至是蜡烛等。
每个考生在贡院里有一个单间号房,考试时吃住都在这个半封闭的小号间里,不得离开,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
贡院外更是早早就由禁军封锁,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连给考生们送的饭菜,都是由封闭在贡院里的禁军负责。
考完卷子上交后,交给专门的抄卷人负责对卷子进行抄誊,然后糊名。最后送到阅卷官员那里的卷子,根本不会再有丝毫考生信息透露。
考官们根本不知道阅的卷子是谁的,名字全被封住,甚至所有字体都是一样的。
而且所有的考卷都是要交叉审阅,最后还要再交给四位主考官总裁那里,对每份卷子一起审核。
这最大可能的避免做弊的可能,绝不会再出现如隋朝时科举那样,考官以考生的身世、名声等为主要依据来录取士子,故此今年科举的士子们,也根本没有必要如以前那样,到处去拜访那些贵族高官或名士们,投自己的诗赋干谒以求名。
会试考试后进士不定排名,只是录取二百三十名进士。
至于排名,得由最后的殿试上皇帝钦点。
一连数天的紧张考试过后,考生们出来了,但贡院依然封闭着。
阅卷的三十名同考官、九名副主官、四名主考官,还有许多负责誊写、糊名等的吏员们,都还封锁在贡院里。
十三名主副考官,经过连续三天的商议之后,终于评出了最终的二百三十份进士卷。
“就按这个顺序揭去糊名,上呈天子吧。”
虽说会试后进士不定排名,但说的是正式的排名,在殿试考试出来前,其实会试阅卷后也会定一个第一名,称为会元,其余皆称贡士。
“请秘书监、内侍监、殿中监、礼部尚书、御史大夫前来,一起开启封印!”
五位紫袍大臣进入贡院,他们负责监督见证,亲眼见证试卷糊名打开,同时调取原卷核对。
“快看看会元是谁!”
“肯定是马周!”
五名大臣没有参与阅卷,但也都估摸着这次的会元极可能是马周。
当那份被判定为会元的试卷糊名揭开之后,上面的名字显出。
“哇!”
“果然!”
“真是马周马宾王!”
“这家伙,了得,这已经是连中五元了,金殿之上,只怕还要再中个状元,这是连中六元啊!”
“六元高中,此子将来必为宰相,前途无量啊。”
连房玄龄也忍不住对杜如晦叹道,做为隋朝时的进士,房杜二人也是科举出来的,可当初的科举跟这次的科举那是完全不同啊。
若是按现在这样的流程规矩,他们都不知道,若是除去自己家族的名声后,自己还能不能高中进士。
如马周这样,能够一路五元的家伙,真是太逆天了。
“怪不得此子陛下授他八品他不肯,确实有本事。”
秘书监王等又把马周的原卷对照了一下,发现马周的字其实更好,全卷没有半处错别之字,也十分干净整洁。
“把这二百三十张原卷,呈送圣人吧!”御史大夫张仪臣说道。
一封封试卷再次被封上,盖上了十三名考官的印章,还有五位监督大臣的印章,然后由禁军大将亲自护送入宫,呈递圣人面前。
罗成见到这一箱试卷后,没等的急去看奏疏,而是直接询问,“定的谁是会元?”
“河北士子马周马宾王,十三位考官一致判定他的试卷为会试第一名,无人异议!”
听说马周真得了会元,罗成哈哈大笑。
“这个马周,还真是没让朕失望,很好,打开箱子,朕要看看他的卷子究竟写了些什么!”
第1331章 来自银河的你
“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
罗成看过马周的试卷后,也是称赞不已。不论是贴经墨义部分对经书的掌握理解,还是对诸史的通熟掌握,又或是时务策论,还是判案,都非常合格。就连他的字,也非常出色,看的出,比先前代何进写奏章时还有不小的进步。
“父皇,马周这么厉害吗?”
“是个人才。”
“那父皇能把马周安排到东宫吗?”太子问。
“哈哈哈,你倒是鬼聪明,不过估计马周未必愿意到东宫。”
“为何?”
罗成笑着给太子检查着他的作业,一边道,“马周这样的年轻人啊,有才,又年轻,故此是恃才又傲物的,尤其是有着迫切想干大事的热情,而你的东宫,现在又并不真正管什么事情,因此在他们这样人的眼里,只能算是个清闲衙门,做不了什么事,陪太子读书,无疑不是他想要的。”
“可我是储君,将来的天子,早晚要管事的。”太子有些不太服气的道。
“嗯,早晚要管事,可毕竟不是现在。不过朕也正是欣赏马周的这种冲劲,若是一般士子,你若相邀,他肯定会很高兴到东宫,在东宫呆个一二十年,将来就能一飞冲天了。可马周不,他不想等那么久,他就想现在就干点实事。朕希望朝廷科举录取的,都是这种年轻而又有激情的士子。”
罗成继续翻看着太子的作业,看着不由的皱眉。
“太子啊,你这书读的不怎么用心啊。”
太子马上老实了。
“父皇,儿臣很用心读书了。”
“读书,得用心理解,而不是死记硬背。朕就跟你提个简单点的问题吧,你说为何我们叫做汉人?”
“父皇,汉人是因为汉朝。”
“那你说,两汉早就亡了数百年,之后出现有魏、晋等诸国,可周边胡人却更多称我们为汉人,而不是其它呢?”
这下太子答不出来了。
“在刘邦建立汉朝以前,周王朝统治天下八百余年,周王为天下共主,不过春秋开始,诸侯们开始互相征战,周王这个共主实际上已经无力约束管辖诸侯。因此那个时候,其实当时的天下人,已经开始称为楚人、秦人、晋人、宋人、齐人等等,都是以诸侯国为称。
直到秦并六国统一天下,于是天下人都称为秦人了。
可惜秦二世而亡,后来汉代之,前后汉共数百年天下,汉人的称呼深入人心,此后汉虽亡,可汉族却依然沿续,汉成了为我们华夏人的另一个代称,甚至比华夏更成为普遍的主流称呼。”
“故此,虽然父皇我建立了大秦帝国,可我们既是秦人,却也是汉人。”
“哦,原来这样啊。”
“那父皇再问你,你知道刘邦建立的朝代为何称为汉吗?”。
“这个我知道,因为刘邦与项羽他们灭秦之后,被楚霸王项羽分封为汉王。”
“那你说为何封为汉王呢?”
“因为他的封地在汉中。”
“汉中又因何而名?”
“那里有汉水。”
罗成呵呵一笑,“看来你地理学的还不错,那朕又问你,这汉水之名又来自哪里呢?”
这下太子便答不出来了。
“朕告诉你,汉水的汉,本意为星汉之汉,星汉便是指天上的银河。而古人把发源于汉中一带,流经襄阳,最后汇入长江的这条大河称为汉水,是因为古人认为这条河跟天上的银河很像,所以以银河的名字为这条河命名。”
“当然,也还有另外一个遥远的传说,据说啊,古汉水一代生活的人们,其实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从天上的银河降临的,从此世代生活在这里,为了不让后世子孙忘记出身祖地故乡,于是把这条新家乡的河命名为汉水。”
“父皇,他们是神仙吗?从天上银河来?”
罗成呵呵一笑,“也许吧,你读过山海经没?”
“读过一点,可老师说山海经只是一本荒诞的志怪之书。”
“错,山海经不是一本志怪之书,这是一本历史书,一本地理书,这上面的许多记载,只是带有密码,需要解读。里面记载着我们远古时代的历史,我们从哪来,经历了什么,走过了哪些地方,上面都有记载。”
“父皇,山海经不是神话故事吗?”
“太子,你要记住,神话,其实就是我们过去的历史,山海经里记载的许多地方都是存在的,许多神奇的怪兽,其实只是一些中原之外的禽兽而已,事实上,世界很大,无奇不有。”
收起太子的作业,罗成还给太子。
“你看,读书就得如这样,要发散思维,学习举一反三,不能只是死记硬背。有疑惑,不管对错,都要主动的提出来,甚至,尽信书不如无书。”
“父皇最近有意要在洛阳城建立一个很大的动物园和一个植物园,要把天下各地的各种禽兽、植物,都弄一些来。然后,定期开放给整个洛阳的百姓们观看,让他们了解下这世界之大,世界之奇。”
“比如说蜀地的貔貅、条支的驼鸟、北极的白熊、交州的巨蟒、云南的大象等等。”
太子听的充满向往。
殿试很快举行。
皇帝在宣政殿亲自面试贡士们,殿试没有贴经墨义这些,也不再有历史地理算术这些,只有时务策问一道,以及判疑案一件,考试时间一天。
由皇帝点选九名阅卷官协助阅卷,轮流传阅,阅完后在卷后加上圈叉等五等符号,最后卷子按得圈的数量排名。
最终选得圈最多的十份卷子交给皇帝,由皇帝钦选前三名,点状元郎、榜眼、探花。
殿试只定排名,不淘汰贡士,殿试后所有贡士皆为进士。
所有进士分为三等,一甲只选三名,为进士及第,二甲三十人,为进士出身,三甲一百九十七人,为同进士出身。
马周一袭儒袍,奋笔疾飞。
时务策的题目只有二百来字,要他们作出三千字的策论来,题目问的不是时下的灭蝗防灾之事,而是关于税赋和边疆。要把朝廷的税赋制度,和边疆联系到一起,还得言之有物,三千字左右,这并不容易。
可马周却是几乎不加思索的就开始答题策论。
第二道题目,则是一道判案题,这案子是一桩杀人案,而杀人案却又牵涉到分家的财产案,可谓是一道案中案。好在马周是潜心研究律法判辞和许多典型案例,面对此案给出的材料证据等,倒是很快抽丝剥茧的判案起来。
礼部试后,马周夺得会元后,他并没有与其它多数考中的贡士一样整天在酒宴应酬之中,他考完之后,还没放榜便直接去了北邙山中一处清净之地读书了。
直到殿试前一天才回来。
这些天的清修读书,使的他的头脑依然清醒,思路依然敏捷。
考试时间才过半,结果马周就已经答完并检查好誊写好了试卷。
罗成坐在殿上,目光在二百三十名贡士中来回的扫过,这些从天下十万读书人中精选出来的贡士,确实个个仪表堂堂,年长者有四十来岁的,年少者也是二十出头,并未有十来岁的神童或是白发的老儒。
每个人都长的也不错,很符合身言书判的条件。
罗成也早看到马周早早就答完了题。
他笑着对今天同在殿上的房玄龄、魏征几人道,“朕看马周是觉得这考试题目太容易了些啊。”
魏征道,“此子有些锋芒过露了些,就怕刚过易折啊。”
“多爱惜些就是了,年轻人嘛,没有锐气岂不就死气沉沉?”罗成笑道。“朕觉得,既然马周这么早就答完了,不如再增加一场答辩面试好了,这也符名身言书判里的言。”
房玄龄等人有些意外,科举考试的内容那都是几经商议后才定下的。
“科举本来没有殿试,也没有县试、郡试、道试等,可现在不也有了,如今朕要再加一道面试答辩,也可以的。”
皇帝如此说,众臣自然也就没有异议。
到日暮时分,贡士们一起交卷。
冯力士上前,对士子们宣布要加考一场口头答辩,要接受皇帝和八位考官们的提问。
答辩不仅限于他们的时务策论和疑案判决。
有些贡士们听了,不由的头大,这种面试肯定容易紧张,尤其是根本不知道皇帝和考官们会提什么方面的问题。
当然,马周却依然十分平静。
“圣人有谕,召会元马周第一个上前答辩,所有贡士皆在殿中听辩。”
这就是公开答辩了,有些人更紧张了。
马周起身站起,叉手回礼,应喏上前。
“马周,朕问你,何为华夏何为蛮夷?”皇帝一上来就直接问了一个华夷之辩的大问题,这个可是争论了千年的大课题,各朝各代,都有不同的思想主流。
马周略加思索,答道,“回复圣人,学生以为,华夷之辩不能仅以血缘或地域而论!”
“四夷之民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吾不谓之夷矣。”
“而中国之民长有倔强王化,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吾不谓之华矣。”
“岂止华其名谓之华,夷其名谓之夷邪?华其名有夷其心者,夷其名有华其心者,是知弃仁义忠信于中国者,即为中国之夷矣,不待四夷之侵我也,有悖命中国,专倨不王,弃彼仁义忠信,则不可与人伦齿,岂不为中国之夷乎?四夷内向,乐我仁义忠信,愿为人伦齿者,岂不为四夷之华乎?记吾言者,夷其名尚不为夷矣,华其名反不如夷其名者也。”
马周朗朗扬声,自信答辩,皇帝听的连连点头。
第1332章 不想当宰相的状元郎不是好秘书
先秦之时,古人以文明礼仪来区分华夷。
合于华夏礼俗者为华,或称夏、华夏、中国。不合者为夷,或称蛮夷,化外之民。
春秋时,孔子着春秋大义,提出尊王攘夷,而楚国自称蛮夷,后文明日进,与中原诸夏会盟,则不复以蛮夷视之。郑国本为诸夏,后行为不合义礼,因被视之为夷狄。
“春秋左传记,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而到了汉晋以后,华夷的区分又有了变化,特别是经历了五胡乱华之后,对于华夷之别,开始加入了血缘关系,甚至将血缘列为华夷之辩的首要条件。这是因为五胡十六国时代,华夏遭受胡人入侵,饱受蹂躏,当时的北方汉人甚至差点族灭,故此对于华夷之辩更注重血缘。
地域和文化礼仪反而放到了后面。
房玄龄提问。
“左传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解?”
“回房相,春秋管仲曾言,‘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当年狄人进攻邢国,管仲便力谏出兵救援。戎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夷不谋夏,夷不乱夏,这是以武力打出来的,不是妥协优待出来的,没有强大的武力,强硬的态度,他们是不会放弃对神器的窥探的。”
罗成对马周开始的那段论点很感兴趣,马周对夷很鄙视,充满歧视,也有很强的防范之心。不过他又说,华夷并不是以血统和地域来论的。哪怕是再根正苗红的汉人,可如果反窜心于夷,那么就算身出于华,也不能称他为华了。
他的观点,还是认为,华夷的区分,关键在于文化和心理认同。
这一点罗成很赞成。
这就好比后世的那些香蕉人,本身出于华,可是到了国外后,早就心理认同了外国,不把自己再当成华,窜心于夷,这些人自然就不能再算是华夏了。
而有一些蛮夷,归化华夏,尤其是一些蛮夷迁移内地入籍落户,几代之后,他们的子女说着汉话,习着华夏礼仪,甚至心里认同也完全是华夏,这些人便已经不再是蛮夷而是华夏了。
“马周,大秦又当如何对待四周之蛮夷呢?”
“回圣人,学生以为,对于夷狄,不能过于宽厚,夷狄终究是畏威而不怀德之禽兽也,不懂仁德只畏刑威。故要时刻提防蛮夷,对于蛮夷要先示威后宣德,四方之蛮夷,有欲内附者,可迁入落籍,但不可有特殊优待,更不能给予保留其传统习俗等,也不许聚落居住,归化入籍者,须得从此着我华夏衣裳、说我汉人言语,缴纳税赋,遵守国法,改汉姓名说汉话!”
“魏晋之时,对于北方的诸胡就是过于优厚,那些被击败的诸胡内附,全都内迁,划田授地,让他们聚落而居,甚至依然是沿习他们的那一套传统,这样便成了国中之国,终究导致了五胡入侵乱华夏江山,这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按马周说的,只要这些蛮夷戎狄,依然保留着他们过去的名字、传统习俗,依然是如过去般的单独分开居住生活,那么这些人不管他入没入籍,有没有内附,他们就始终都是蛮夷戎狄,绝没有成为华夏一部份,这些人就早晚会成为祸害。
罗成觉得这种观点,正是如今大一统的大秦帝国需要的华夷之辩的统一思想。
蛮夷们要么归化,要么就依然是蛮夷,不可能让他们有两重身份,两个国籍。对于想要归化的蛮夷,当然欢迎,但没有什么特殊优待,不可能让你们成为大秦帝国下的什么突厥人、人、粟特人、俚僚人、羌人等等,只要一入籍,你就是华夏,是汉人,是秦国子民。
你就得用汉名汉姓,你就得蓄发戴冠,你就得穿汉人衣服,就得学习汉话,就得缴赋纳税。
更不会允许什么突厥部落、粟特部落、羌人区等出现,不可能让他们自治,让他们成为国中之国。
这就好比科举考试,你蛮夷要是入了籍也一样可以按正规渠道参加科举,考不考的上,全凭你真本事,不会给你加分不会给你特招。
三天后。
殿试的成绩出来了,笔试和面试的成绩都出来了。
十人名单摆在皇帝面前,这是最优的十人。
笔试前十和面试前十,都有马周。
马周的那通华夷之辩说的大气,深得皇帝赞赏,诸位考官们也很支持。他的那番话,很符合如今朝堂上的华夷之策,更深得皇帝喜欢。
毫无疑问,罗成最终钦点了马周为状元郎,一甲第一名,状元郎,赐进士及第!
第二名皇帝钦点了孙伏伽,这也是位河北士子,不过比较有意思的是孙伏伽曾经在隋朝时就考中了进士,大业末还任过大理寺史,是一位怀才不遇的小官。隋亡后,还曾在李渊的伪唐任过长安县法曹,因上书李渊言事有功,被李渊升为治书侍御史,不过后来因上书言事被李渊免官。
此后回到河北老家读书静修,这次前来参加科举,也是一路过关斩将,尤其是他的判案判的极好,殿试上的答辩虽没有马周那么出色,可也是得到皇帝好评。这次殿试,皇帝钦点其为一甲榜眼。
探花郎皇帝则点了出身京兆韦氏的韦待价,他是尚书右丞韦挺之子,韦待价名门子弟,确实也很有才气,皇帝对其很满意,从殿试前十中点为探花。
天津桥北,皇城端门前。
二百三十名进士皆在此等候放榜。
秘书监王亲自捧着金榜出来。
金榜悬于端门前,秘书监亲自唱名。
唱名从后往前,第一个被唱名的是三甲同进士出身的第一百九十七名。
“侯君素,三甲第一百九十七名,赐同进士出身!”
来自关中的士子侯君素激动万分,他是朝中大将侯君集的族弟,但打小学文,没想到这次还真的能够中得进士,哪怕是最后一名,也是高兴万分。
“我中了,中进士了!”
贡士变成了真正的进士,鲤鱼跃进了龙门。
四周传来一片恭喜之声。
“一甲,探花,韦待价!赐进士及第!”
“一甲,榜眼,孙伏伽,赐进士及第!”
“一甲,状元郎,马周,赐进士及第!”
当最后三个名字念出后,端门金榜上,最顶上的一个名字也填写完,许多翘首期盼的进士们,终于忍不住叹惜。
虽说殿试不淘汰,可名次也很重要。
一甲前三,可以不通过朝考,而直接授秘书省官职,状元直授秘书省秘书郎,榜眼和探花授校书郎。
秘书郎是从六品,校书郎从七品。品阶既高,又清要。
要知道秘书省可是内三省之一,秘书监更是皇帝宣政殿御前会议大臣,能够一经科举便进入秘书省,哪怕仅是秘书郎和校书郎这样管理图书的官职,也是不同寻常的。
而其它二甲三甲的进士们,殿试之后还要进行一次朝考,考试合格者,授予秘书省校书、正字,而不合格者,分发各部任主事等职,或外放地方任县丞等职。
秘书省的官职不是要职,可却是个正途,能入秘书省,将来有极大机会入翰林院,而二百三十名进士,最终只选十三人入秘书省,除一甲三人,便只再选十人。
二百二十七人,争十个名额,比会试还要严格的多。
“恭喜宾王兄,高中状元郎!”
无数新科进士们过来向马周道贺,两千三百解额举子,最终考出二百三十名进士,现在马周独点鳌头,众人的恭贺声里,羡慕的有,甚至妒忌者也有。
马周很淡定,似乎自己中状元是件早预料的事情。
“年兄就没担心过,万一这没中到状元郎呢?”韦待价笑问。
韦待价是国子监的解额,国子监一万二千监生,他是解元。相比起状元马周和榜眼孙伏伽,韦待价名门出身,其实是有些不太服气马周夺了状元的,可不服气也不行,这是皇帝殿试钦点。
“中不中状元都无所谓,进士总是能中的。”马周道。
这话让韦待价有些无力回应,他卯足了劲要在殿试上一争先后,谁料这马周却如此不在意进士排名。
“倒要恭喜年兄,成为从六品秘书郎了,今朝秘书郎,他日大学士!”
“我不会去秘书省做秘书郎的,秘书省里管理图书非我所愿,我会向圣人请求下放地方,就算授一县丞也好,干点实事远比管理图书更好。”
韦待价无语,他是京兆韦氏子弟,父亲还是尚书左丞,很清楚的知道不少科举后的安排内幕,比如一甲的三人直接授秘书省官,不经朝考。而其余的二百多进士,通过朝考选十人入秘书省授八品的校书、正字之职。
剩下的二百多人,则一半人是分发到诸省部寺监台中担任八品的主事一类的职务。剩下的一半,则是分发到诸郡里任参军事或是到县里任县丞之职。
可以说,县丞其实是新科进士分配里最差的。
可马周这新科状元郎却说要去当县丞也不愿当从六品秘书郎,可上县丞才从八品上,中县丞更是从八品下,若是下县丞,更才正九品上而已。
“我当官,是为做事,不经郡县,他日如何省部,将来又如何入府院为宰辅呢?”马周毫不掩饰他将来就是要当宰相的远大理想。
韦待价笑笑,“年兄还真是志向远大,不过县丞可不好当啊,尤其是偏远之地的县丞就更难当了。”
马周却道,“吾皇曾为章丘县尉,房相曾为章丘县丞,杜县也曾为章丘县尉,地方历练还是很有必要的。”
韦待价无话可说。
第1333章 再战江湖
“哥!”
“怎么了?”
罗成正在下厨,锅里红烧竹鼠,听到小妹叫她,回头望去。
厨房很大,这个厨房是专为皇帝所造,就在皇帝的御书房后面,有时皇帝也会自己下下厨。做为皇帝,罗成想吃什么都有人做来,可他还是喜欢有时自己下下厨,尤其是遇到一些烦心事的时候,自己忙碌着做几个小菜,似乎烦心事也消散了许多。
不过今天倒不是又遇到烦心事了,而是小妹进宫来了。
厨房里,小妹永嘉长公主正在剥蒜,剥着剥着突然流泪了。
“哥,突然想到那年,阿爷和兄长们都去做役了,家里就我和阿娘、嫂子还有小六哥,家里的粮都交了租赋,地里又没收成,青黄不接,饥荒了。最后没办法,娘把三姐和四姐都嫁出去了,收了几斗谷子做娉礼,却连点嫁妆都陪不起,靠着那点谷子,我们娘几个总算没饿死。五哥你挖河回来,带我去三姐家,三姐夫打猎捉了竹鼠回来,五哥你煮了竹鼠还有兔子,那天,我吃的可高兴了,到现在都还一直记得。”
罗成铲动了几下锅里的竹鼠,笑着到小妹身边,“傻丫头,你还记得那些呢,不过怎么还哭了?”
“没哭,就是眼里进了点沙子。”
“傻丫头,你如今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怎么,是不是杜伏威让你受委屈了?你告诉哥,哥给你做主,扒了他杜伏威的皮。”
“没有。”小妹笑笑,“就是想到以前的事情,总感觉跟做梦一样。”
那时候的家里穷的很,人又多,当时还小的她记忆里总是吃不饱,于是各种野果子啊小虫子啊总成了充饥的小零售。
那时的她总是面黄饥瘦的,似乎一阵风吹来,随时都会吹跑。
而如今,她却是皇家的长公主,丈夫也是国公,有百里的实封地,甚至她自己也有百里的公主汤沐邑。
居住的是豪华的府邸,有别墅庄园,出入前呼后拥,家里奴仆婢女无数,再不用担心吃的。
“杜郎对我挺好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给我,我知道杜郎有时也犯浑,可对我是真心的。现在一切都好,只是常常会想起阿爷阿娘,会想起阿兄们。今天来宫里见阿兄,想不到阿兄居然还记得竹鼠,还亲自为我下厨。”
罗成扭头铲动了几下锅里的竹鼠肉,感觉鼻子没那么堵没那么酸了这才回过头来。
“其实,若是你愿意,可以一直留在洛阳,什么时候想入宫都可以。”
小妹笑笑。
“可是如今不比从前了啊,嫁了丈夫,生了儿女,总得围绕着他们转了。再说,就算我留在洛阳,可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和六哥他们也不在京,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他们也都随姐夫们在外,一家人终究不能像从前那般,齐齐整整了。”
罗成也是叹了口气。
是啊,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如今再回来,已经是走亲戚了。
一众兄弟姐妹,如今虽然都说富贵了,可却都分散四边,一年也难得相聚一两次。
“以后过年时常回京,咱们兄弟姐妹都能聚一聚。”
小妹点头。
起身,走到灶边,看着锅里已经炒的金黄的竹鼠肉伸手拈了一块吹几下就往嘴里放。
“当心烫!”罗成笑道。
“阿兄做的竹鼠肉还是那么好吃,就跟头一次吃时一模一样。”
“那是,阿兄做菜是有秘诀的。”
竹鼠做好,兄妹俩就坐在那里吃着,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阿兄,杜郎想出来做事了。”
杜伏威早前一直镇守淮南,后来因牵连辅公之事也受了些冲击,再后来,杜伏威又被御史弹劾有贪污等事,虽说最后皇帝没深究,但也还是免去了他的实职,给他实封,让他就藩之国去了,实际上就是免职了。
算来,杜伏威也闲了有一年多时间了。
“哦,那他有没有说想去哪?”罗成拿筷子给小妹挑了几块带皮的竹鼠肉,这种带皮的最好吃,皮q弹,肉鲜嫩。
“杜郎说随便去哪都行,就是想做点事,不想任那闲职,职高职低都无所谓的,哪怕就是当个郡尉也行,实在不行,县尉也行。”
罗成呵呵一笑。
郡尉专管统兵,而县尉过去是分管诸漕事务,现在则专管治安捕贼率领乡团民兵,也是武职了。
可说来,杜伏威做为凌烟阁功臣,曾经的八大节度使之一,若是让他去当个郡尉,那就说不过去了,更别说县尉。
若说起来,安排杜伏威重回淮南比较合适,可现在淮南到襄阳汉中一带,是由皇帝的三位义子阚棱、王雄诞和西门君仪任职镇守,他们三虽曾是杜伏威的部下,但皇帝认为若是杜伏威回去了,会对淮南的局势并无帮助。
“要不去云南如何,朕授他为云南道左都督指挥使兼昆明郡太守,再调辅公去任云南道丽江郡太守。正好老四在那边近来动作不少,他上奏说要对洱海一带的蛮人开战,需要朝廷增援,估计云南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有不少战事。”
云南一带,在北周和隋朝时,最大的势力是爨氏部族,到隋时已经分为东爨和西爨,东爨又称为乌蛮,西爨则称为白蛮。
而到如今,围绕在洱海周边,形成了六个势力较大的邦国。
洱海北岸为三浪,赕、施浪、浪穹,这三浪是河蛮人建立的邦国。
而洱海西岸一带,则为蒙、蒙舍,他们是哀牢人建立的邦国。
洱海东面的越析,则是磨些人建立的邦国。
河蛮人与磨些人,又是隶属于白蛮,哀牢人建立的两国则隶属乌蛮。
这六国,夷语称国王为诏,因此也称六诏。
其中蒙舍国在诸部南面,故又称为南诏国。
从早前的爨氏联盟,到如今渐分为乌蛮白蛮的六诏,云南的局势在迅速的变化,这其中也有很大一部份原因是有中原势力的重新进入撑乱局势。
曾经的爨氏,已经无法再真正掌控云南,现在变成了洱海一带的六诏,以及昆明一带的朝廷郡县,和丽江一带的存孝等诸侯封国势力。
昆明一带的郡县不断的在修路筑城,而丽江一带的诸侯更是主动出击,与那些蛮人们摩擦不断。
局势已经十分紧张,一场战争不可避免。
罗成清楚知道老四在丽江不甘寂寞,其实在不断的搞事情,蛮人也是有些忍无可忍了。
但对于此,罗成虽然通过锦衣卫和皇城司洞察分明,可却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
朝廷对于云南,其实是跟对岭南一样的态度,绝不会甘愿让这些蛮人自治,不可能接受羁縻郡县的,既然蛮人不甘愿改土归流,最终便还是得通过战争征服。
杜伏威和辅公两个虽都有些污点,可毕竟只是小节有亏,而且两人都是比较能打的人,且两人搭档许久,十分默契。辅公娶的妻子便是杜伏威的妹妹。
有句话就使功不如许过。
杜伏威和辅公两个被皇帝冷落了许久,也都有些憋的慌,这个时候让他们去云南,二人肯定会很卖力。
至于说谋反之类的,罗成是相信不会的。
辅公曾经反过,但那次失败的经历相信他会永远牢记。
“又要打仗了吗?听说今年中原将会有大蝗灾啊,大灾之年打仗,不合适吧?”小妹劝说道。
“今年中原旱灾是肯定的了,但蝗灾未必。如今你也看到了,洛阳城里到处都是卖蝗虫吃食的,烧的烤的炸的都有,还有磨成粉的,你若是没吃过,我建议你可以尝尝,味道还不错的。”
仅仅是单纯的旱灾和蝗灾,就算再严重,一般情况下,只要官府救援得力,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大问题,关键还是在于朝廷和地方官府有没有作为。
“朝廷做过调查统计,可能发生灾情的地方,百姓手里多数都还有存粮,虽说不是人人能够撑半年,但是加上朝廷的开仓放粮,其实是足够撑过灾情,甚至,不少地方仅仅县里的社仓和义仓粮,就足够渡过这场危机了,只要没有灾民受饥流动起来,不出现流民滚动,就不会出现更大的麻烦。”
最怕的就是饥民变成流民,最后流民跟蝗虫一样滚过,走哪吃哪,本来有些地方的粮食是可以救济本地灾民的,可大量流民过境,往往就会把当地脆弱的救灾粮食吃过抢过,最终把官府的救灾计划安排打破,使的更多的百姓加入了流民队伍之中,滚雪球似的不断壮大,最终如蝗虫过境一般冲毁一个又一个地方,使的官府救援不及,束手无策。
因此,只要不让灾民流动起来,那么救援起来就要容易的多。
朝廷现在已经基本上能够确信,这次的大旱虽无法改变,但大蝗灾却将难以出现,或许会有些郡县出现蝗灾,可灾情将小的多,更不会席卷中原。
各地粮仓都已经全都清查过,虽也发现了一些贪污挪用的仓鼠,但都不算严重,各地也及时的补充了粮食,大的转运仓、储备仓已经全都严阵以待,甚至皇帝早有严令,一旦出现灾情,各地可不经请示,直接开仓放粮。
“杜大想做点事,就让他去云南吧,你就留在洛阳,至于辅三,让他也跟着杜大去云南。”
“好想小六哥,听说他去了极北之地,那里常年冰封呢?”
“嗯,北方万里之外,尽是冰天雪地,小六倒是越来越喜欢北国了。”
“小六哥过年会回来吗?”
“你今年过年没赶上,小六年前回京可是带回来许多北国的稀罕物,各种珍贵皮毛呢,可惜他前脚离京你后脚才来。等过年吧,过年他肯定会进京的,到时让他多送你些皮毛。”
老四存孝在云南丽江要对洱海六诏动手,而小六士信却忙着率领冒险船队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寻找蛮子部落,向他们宣示大秦天威,通商贸易。
罗成则在洛阳,与小妹一起在御书房后面的这间天子私厨里爆炒竹鼠,吃肉正欢。
“上次士信送来几条哈士奇长毛犬,我给阿爷送了一条,结果整天拆家,阿爷烦的要死,你要是不嫌弃,我回头让人给你送府上去,若是你也不喜欢,告诉我一声,哪天我来把它宰了,咱们兄妹俩炖锅狗肉吃。”
小妹一脸无奈样。
“阿兄,你现在可是皇帝,亿万子民的天子呢。”
“天子也是人嘛,又不是不用食人间烟火,我跟你说啊,这北国来的哈士奇啊有狼的血统,这要是一锅炖了,绝对美味。”
“阿兄,你是不是已经吃过了?”
罗成点头承认,“士信送来的哈士奇本来我也养了一条,可这死狗居然吃掉了朕好几本奏折,朕岂能饶它,当然是一锅炖了,味道确实不错,连你嫂子吃了都连说好呢。”
小妹听了不由的噗呲一笑。
“回头我就告诉六哥,说你把他送的礼物给吃了。”
“告诉也无妨,我前几天还给士信去了封信,说下回过年进京时,多带几条这哈士奇来,挺好吃的。还有啊,北国有那全身白毛的北极熊,皮毛最是上乘,另外那肉听说也是极品,我让他到时也带几头回来,老实的,就养到正筹建的洛阳皇家动物园里去,不老实的,就宰了尝鲜。”
士信去年又新开拓了不少交易点,新增了许多个部落缔结了交易关系,大批的北方皮毛沿着大海,搭着商船抵达青岛、蓬莱、广陵港,雪貂皮、海狸皮、海豹皮甚至是鲸鱼皮等等许多珍贵的皮毛抵达,一时间让整个大秦的贵族豪门他抢疯了。
丝绸虽然也能制成各种名贵的衣冠,可哪有那些皮毛更吸引人,倒不是说皮毛做成的衣冠更好更保暖,可物以稀为贵。
对于那些贵族豪门来说,尤其是那些贵妇人来说,丝绸绵缎制成的太普通寻常了,北地来的皮毛才是流行的,谁都不甘于人后。
而对于罗成和士信兄弟俩来说,士信运来这些皮毛,大赚了一笔,而罗成也同样大赚了一笔。
市舶税收以及他也通过内侍省和买了大部份,然后再加工成各式奢侈的皮草出售,风靡长安洛阳,赚的盆满钵满。
上次士信离开时,罗成可是给他送去了大把的皇家制度的紧俏商货,甚至还派了一支商船队跟着士信启程北上。
罗成跟士信合伙做起了北方皮草贸易,其它的商人们还没有嗅到这里面的巨大商机,皇帝却是马上就开始带头抢占先机了。
从北地每带回来一件雪貂皮,那么他罗成就能多武装一个士兵,每带回来一船的皮毛,那么他就能新武装一个团,钱不是万能的,但就算是一个强大的帝国,一样离不开钱。
钱能变成武器装备,能训练士兵,能开疆拓土!
洛阳的贵妇人们购买的每一件雪貂大衣,每一顶海狸帽,都为大秦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第1334章 贺蝗表
“好一个飞蝗死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
邙山上清宫中,皇帝看完一本奏折,忍不住大发雷霆。骂完还不解气,直接把奏折都扔了,气的罗成再坐不住,干脆起身出殿,站在外面看远处风景平息心中怒火。
站在邙山,南望山下便是洛阳城,洛水从城中穿城而过。再往前,洛阳皇宫大门正对的是伊阙龙门。
两山对峙,伊水中流,如天然门阙,又因皇宫大门正对伊阙,故又得名龙门。
前直伊阙,后据邙山,洛河穿城而过,洛阳城的选址确实得天独厚。
尤其是站在这邙山顶上的上清行宫,便更能看的清楚。
据说当年杨广二十岁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三路共五十一万大军伐陈南征,得胜归来后,杨广登邙山观伊阙,说那不就是龙门吗,自古何因不建都于此?”
仆射苏威便拍马屁说,“天俟我隋!”
后来杨广登基后便决定在洛阳营建东都,下诏曰:王畿之内,天地之所合,阴阳之所和。控以三河,固以四塞,水陆通,贡赋等。汉祖曰‘吾行天下多矣,唯见雒阳,自古皇王。’何尝不留意……今可于伊、雒,营建东京”。
后来营建洛阳城,中轴线便正是对准了邙山上清宫和伊阙龙门。
洛阳是数朝古都,隋朝以前也是做过周、汉、北魏等的都城,苏威说等隋朝来建都,当然是拍马屁的话。
杨广是个喜欢奉承的人,但罗成并不喜欢。
如今各道诸郡,都在全力以赴的灭蝗防灾,偏偏跳出来这么一个官员上奏,还说什么飞蝗死不食稼,皆抱荆棘而死,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这把罗成当成什么人了?
“查,给朕一查到底,朕到要知道这个这个···”
一旁的殿中监冯力士小声提醒,“朔方道盐川郡太守段德操。”
“就这姓段的,如此庸人,也能担任太守?吏部是如何考评的?政事堂又是如何管理的,还有御史台,为何就没有早点发现?”
冯力士身为殿中监,也是很有几分本事的,起码高级一些的官员他都了解过。当下道,“这个段德操说起来,打仗还是有几手的,姑藏武威人,北齐名将段韶之子,原为隋骁果军将领,伪唐时为延州总管,曾多次击败朔方梁师都之进犯,并屡率军征讨击败梁军。后归秦,为破梁之先锋,因功拜柱国,授平原郡开国公爵。
先后任延安郡都尉、朔方郡郡丞、盐川郡太守等职。”
“锦衣卫奏报,关中朔方一带,飞蝗控制不力,导致飞蝗蔽日,所过赤地。可偏偏这盐川太守段德操此时却还上这贺蝗之奏,这是恶心朕还是欺瞒朕?”
朔方道为朝廷在关中道北面所设立的一道,包含灵武郡、盐川郡、朔方郡、榆林郡、五原郡等,皆位于白于山之北,也是传统的关中长城之北地带。
这些地方,除了河套的灵武和五原两郡,其余地方都是黄土坡或戈壁带,土地贫瘠,人口稀少。
各地治理蝗灾热火朝天之时,这里却因人力不足,灭蝗效果不大,最终导致飞蝗铺天盖地的集群成灾。
百姓地里刚长出的青苗都被吃光了,这段德操还敢说死不食稼。
怒过之后,罗成也开始深思。
段德操本是隋将,后为唐延州总管,再到后来降秦,一直都是对抗梁师都的先锋,屡屡以少败多,对于稳定朔方也确实是立过功劳的,可这样的一个武将,如今却做出贺蝗这样的荒唐之事,不得不让人反思。
“段德操将门子弟,又曾为宿卫骁果,再到州郡总管太守,并不是那种草莽出身不识字的莽夫,可他还是干出这等荒唐事来,这说明什么?”
冯力士在一边忙转动脑袋,可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这说明啊,人不是全才,应当扬长避短,用在了合适的位置上,就有大用,用到了不合适的位置上,就反而会坏事,这说到底,其实还是用人之人的问题。段德操打仗是把好手,可朝廷却让他做太守,这就是用人不当。”
“召王珪前来。”
秘书监王珪赶到,做为内三省之一的秘书高官官,他的职责早就不仅仅是管理图书这清闲差事了,秘书监如今下辖著作局、太史局、国史局以及地理局。著作局管理的不仅仅是图书整理收藏了,还包括图书的出版售卖的审核,包括对民间一些违禁之书的处理。太史局负责的是天文和历法。国史局,则负责修史。地理局,负责的是关于山川地理的测绘等。
当然,秘书监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皇帝顾问,以及替皇帝草诏。草拟诏书是一项很得要的职责,一般重大国事,正式诏令皆由中书舍的中书舍人草诏,而内诏则由翰林学士们草诏。
但有的时候,皇帝也会直接让秘书监为自己草拟诏令。
“王秘书,你替朕拟旨,训斥段德操贺蝗这种无知且又愚蠢的荒唐行为,这是欺君之罪,但朕念在他以往之功绩,现贬他为云南道大理郡都尉,其爵由平原郡公降为大理侯,令其将功赎罪。”
王珪手执一卷,右手疾书,很快就把皇帝的旨意拟好。
可罗成看过后,却道,“不要这骈四俪六的词藻,就用刚才朕骂段德操的白话,直接记录下来给他。”
好在段德操这样的浑人还是少的。
在有宰相下去各道担任巡抚使,又有御史台派出巡道御史后,各地捕蝗防灾的力度很大,灭蝗效果还是不错的,尤其是罗成这边粮食换蝗虫的活动就没停过,不管百姓捕来多少蝗虫,都是如数兑现,也没有打过白条。
仅洛阳府一地,二十余县,先后挖得蝗卵几万石,捕得跳蝻二十多万石,如今又上报捕得飞蝗一百四十余万石,这个数量相当惊人。
如今整个河南府二十余县,那几百万军民,天天就在田间地头捕蝗。
据说如今洛阳有一个笑话,说蝗虫如今都不敢三只凑一起出门,连外地的蝗虫都不敢飞到洛阳府来。
蝗虫越凑群,群越大,越容易成为捕蝗者的优先目标,越死的快!
第1335章 马知县
天气持续干旱,已经两个月都没下过一滴雨了。
中原地区,蝗虫前仆后继,可依然被无数捕蝗大军,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捕捉,蝗灾还没有出现,可地里的庄稼还是没保住。
庄稼青苗没被蝗虫吃掉,但没有水,一天天的旱死了。
小溪小河断流,大河也裸露出大片的河床,只剩下河心浅流。
官府已经开始告之百姓,今年的旱情还会继续,所以有些田地是保不住了,因此没有必要徒劳的抗旱了。没水可挑,挑也挑不赢。与其徒劳,不如大家一起捕蝗换粮食吧。
各地捕捉的蝗虫如今堆积如山。
好在上面的粮食兑换蝗虫一直在继续,没有变动过,蝗虫拉过来,粮食换过去,不打半点折扣。
新科的状元郎新授了秘书省从六品下秘书郎之职,本来马周坚持不肯接受,他说要去地方上,最好是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去担任职务,哪怕是九品的县丞也行。
不过皇帝以让他先在京城呆段时间,在吏部与其它进士们集体学习为由,还是先让他到秘书省任了职。
然后,罗成让马周到偃师县去挂职,让他担任了县令一职。
之前的偃师县令因治蝗有功,已经升任调走。
马周到偃师任职,属于挂职,用朝廷的官方说法是以秘书省的秘书郎本官借调他职,因此他的正事官称是秘书省秘书郎知偃师县事,知县与县令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马周到任,发现自己的佐贰官县丞居然是李纲时,有些意外,这位前翰林院大学士、太子詹事,如今整天在县里忙着组织捕蝗抗旱。
多数的田地已经被划定为放弃区,只保留了少数临河靠水的田地为保作区,组织民众打井,用水车等抗旱。
李纲对于年轻的知县马周,倒没有什么不欢迎的,在下面的这些时间,让老夫子李纲似乎变了一个人。
他现在也不去谈那些什么儒经啊圣人言论了,也不说天人感应了,他现在只是踏踏实实的在做些事情。
“我知道内侍省一直还在收蝗虫,其实是陛下一心仁慈,他是用内库之粮来补贴救济百姓尔。”李纲很佩服的道。
仅偃师县一地,如今每天捕到的蝗虫都是海量,可是内侍省的人却是来者不拒,有多少就换多少。
三斤蝗虫一斤粟,从开始到现在没变过,已经换了两个月了。虽然不如一斤跳蝻两斤粟,可飞蝗个头更大。
偃师城外,内侍省还专门派人建了几个巨大的蝗仓,里面存满了晒干的蝗虫。另一边,加工坊里,也是日夜不停的在碾磨蝗虫干制粉。
李纲也知道内侍省用蝗虫晒干磨粉,然后掺上其它杂粮,或做成养生粉,或干脆制成饲料,用来喂鸡鸭等。
可他依然认为,在这种时候,蝗虫已经收的太多了,如果以市场行为那完全可以大降价的。
“那些作坊雇佣了不少县中百姓,每日以粮食结算工钱,这也是在变相的救济百姓啊。”
马周对这些自然也是清楚的,但是他还是坚信,内侍省的行为并不完全是慈善,应当是还是有利可图的。
他不会如李纲一样认为那完全就是救济慈善行为。
作为新到的知县,马周用了几天时间把整个偃师县跑了一遍后,召集了县丞李纲以及其它官吏们。
“按秘书省太史局的观测推算,河南的旱情还会加剧,所以今年上半年粮食基本上是保不了了,现在有李县丞带领大家捕蝗,效果很显著,县内基本上没有成群成片的飞蝗,这是好事。”
“不过我认为,我们也不能仅仅只是盯着蝗虫,眼下是困难时期,我们要灭蝗,也还得防灾,今夏无收,那么到秋收前,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百姓的口粮一定得保证供给。”
马周面前放着个小册子,这是他这段时间跑下面时记录的一些情况。
“如今县中许多百姓手里还有粮,加之这蝗虫换粮,每家也换了不少,这是好情况,仓中粮食也不少。正常来说,就算今夏无收,我们依然不会发现饥荒,但未雨绸缪,某提议,对县中粮仓加紧监管,暂停粮食买卖交易,实行定量配售制,按户籍和人口定下配售额,同时锁死粮价!”
马周的意思很清楚,现在不少百姓都还不缺粮,但终究还是会有些百姓会缺粮的,而且就怕大家见到旱蝗灾情,出现抢粮囤粮现像,到时有的人家里粮食囤积太多吃不完,而有的人家里却又没粮。
搞定量配售制,凭户籍人口定量,这样人人都能买的到粮,又可避免他们恐慌囤粮,再来一个锁定价格,避免到时粮价飞涨,百姓买不起粮。
“我们不缺粮,但我们得预防出现恐慌气氛,防止抢粮囤粮行为。”
县录事道,“马知县,虽说县里有朝廷的官仓,可私人粮商还是有不少的,若是锁定粮价,只怕他们未必会肯啊。”
马周很不客气的道,“粮商?粮商也是大秦的粮商,如今特殊时期,难道他们还想囤积居奇操纵粮价发国难财?谁敢不配合,那就视为有罪!”
“什么罪呢?”
“谋反!”
马周冷声道,“大秦律令,谋反,谓谋危社稷,图谋推翻朝廷、危害国家之罪行。”
县录事额头冒起冷汗,马周要把不肯锁价的粮商定谋反罪,确实也是能扯上关系的,可终究还是给人太过苛刻冷酷的感觉。
但马周说特殊时期,一切从严,他又没无话可说。
县中官吏们都望向李纲,毕竟马知县虽说是新科状元郎,可毕竟李县丞可是太子老师,曾经是宰辅。
“某觉得马知县说的是正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粮商要赚钱,但不能在这个时候赚钱。”
马周对李纲投去了感谢的眼神,接着又道,“当然,除了保证粮仓安全,实行定额配售外,我以为当趁眼下时间,由县里组织,拿粮食出来雇佣青壮民众,修路铺桥、筑堤通渠,兴修水利,改造城市,这既能办些实事,又能赈济灾民,以工代赈,事情也办了,灾也赈了,一举两得。”
李纲立即点头,“我赞成马知县的计划!”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做为新科状元郎,马周没留在长安城里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没流连于那些勋戚豪门的宴请,没忙着去拜访高官们,而是跑到下面来挂职任事,还一来就要干实事大事,这份态度,还有他的计划,都得到了下面官吏们的赞赏和支持。
“天灾无情,人有情。咱们偃师县,不仅仅是要渡过灾情难关,还要化灾难为动力,组织民力,把一些需要办的事情,都一起趁空办了!”
第1336章 改旗易帜
七月。
中原大旱,赤地千里。
旱情遍及关中关东十余道,连荆湘巴汉、江淮等地,也都是千里绝收。
本该已是夏收过后的喜悦丰收之时,可现在地里干旱裂开的隙缝,都能塞进拳头。
中原大秦治下诸郡县还好,毕竟朝廷从去年就有预测今年会有大旱,还可能有蝗灾,于是早早应对布置。
各地都早早调备粮食,加上对粮食的控制,普遍推行定量配售,防抢购囤积,防粮商趁机居奇囤积涨价,兼之朝廷在各地推广以工代赈,利用如今灾情后出现的民力空余,于是组织百姓修建一些水利设施,以及修路铺桥,修补城池啊,城中的地下暗渠改造等等。
百姓虽受灾,可去做工都还能赚工钱,直接以粮食抵工钱,家中老小妻儿们就全家上阵去捕蝗,捉多捉少都能换得粮食回来。
对于朝廷来说,数年积蓄,要应付一场大灾还是可以的,毕竟旱灾其实比洪灾又要好的多,也比瘟疫等更好对付。只要有粮食,就不怕他旱。就算旱情严重,百姓饮水困难,可人是会走的,甚至可以暂时离开缺水的地方。
一场大旱灾,却没有引发大饥荒,也没有出现什么大流民。
各郡县的百姓,都留在家中,大家没有田可耕种了,可还有官府组织的工程要干,修路铺桥建城筑堤修坝堆水库,挖水渠疏河道清池塘通暗沟,甚至是城池改造,新建街市等等。
朝廷各地仓库中的那些粮食,在这个时期,成了最坚挺的货币,也成了最稳定民心的保障。
若不是那一片片干裂的田地,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这里根本没有灾情。
不过汉江以南的荆湘,淮南长江以南的江东江西,却不一样了。
席卷全国的大旱,让三藩之地也没能躲过,林士弘江西道内最大的湖泊,鄱阳湖原本浩淼千里,如今已经旱的成了大草原。
荆湘的洞庭湖,一样缩减了三分之二。
江东之地,近半的河流断流。
最要命还是萧铣的南梁,居然爆发了蝗灾。
荆湘之地,湖泊众多,干旱导致洞庭湖一带成为蝗虫爆发的温床,在中原各地早早就忙着挖蝗卵、捕跳蝻、捉飞蝗时,南梁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甚至在稍显安稳的大环境下,南梁君臣们内部的斗争越发的激烈了。
萧铣和他的诸郡统兵大将们之间,争斗越来越激烈。诸郡大将,都是手握重兵,对萧铣这个皇帝并不怎么理会,萧铣自然是不满的。可当初他除董景珍和张绣这些王爷大将,那也都是靠驱虎吞狼,本身自己手里并没有真正可以压制这些诸将的实力。
于是用这个除了那个,马上那个就又尾大不掉了,始终还是改变不了什么。
南梁小朝廷,只剩下了十余郡之地,可是大大小小的军镇数十个,大的统一二郡之地,小的统一二县,总之都是各自招兵买马。
在这种形势下,又没有秦朝来犯,于是南梁君臣间就忙着削藩和反削藩,大战小战不断。
军头们都忙着招兵买马抢地盘,哪有时间救灾灭蝗啊。
哪怕大秦朝廷也早早就给萧铣等降过诏旨,提醒他们要抗旱灭蝗,预防出现大灾大饥。
可谁也没有正眼理会过。
到了如今,恶果终于显眼了。
正常年景,南梁就因为大小军头们忙着巩固地盘,招兵买马的,导致许多青壮都在军中,风调雨顺之时,地里产出都不行。百姓种的粮食,大部份得上缴,自余很少。
而今年南梁各郡,夏收十不足二,绝大多数百姓是颗粒无收。
偏偏这时又爆发蝗灾,连秋种也没法了。
百姓手里又没余粮积蓄,郡县里的军头们,遇到这大灾,却越发的守着粮仓不肯放粮。
百姓饿的没办法,于是只能开始流动起来。
甚至已经有不少地方出现了饥饿的流民攻击地主富户们的庄园宅子,抢劫粮食的行为。
下一步,乡村的地主们被抢光后,就可能要攻打县城抢劫官仓之粮了。
许多流民开始北上。
他们的目的就是渡过汉水,到大秦的地界上去,避灾求粮。
无数的饥民都喊着北上投秦的口号,拖家带小,扶老携幼。
可是此时,不论是萧铣还是各郡县的军头们,救灾时不用心,但却纷纷开始拦截流民,禁止他们出界越线。
对于他们来说,百姓也是资源,还是宝贵的资源,是兵源补充,是粮食耕种者,是军械制造者,若是百姓都跑了,那他们还怎么维持?
至于说百姓受饥,他们不管。
汉口。
汉江上,一条楼船停泊江心。
船上,南梁的沔阳太守张镇周、江夏太守周法明一起拜见安陆太守翟摩侯。
“翟公,我等皆欲改旗易帜,归附大秦!”
翟摩侯却道,“时机未到啊。”
“可我们撑不下去了。”
张镇周和周法明一起叹息道,灾情越来越严重,如今不说救灾了,他们连军粮都得不到补充了。
郡内的灾民,现在已经向流贼发展,开始攻城围县,局势确实控制不住了。
两人早就跟大秦眉来眼去了,甚至若不是大秦一直不同意他们归附,他们早就率部献土归秦了。
现在他们再一次提出要改旗易帜归秦。
可翟摩侯虽然一直负责与两郡联系,但也不敢答应下来。
“自当初圣人与三藩约好,三藩各封郡王后,几年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若是你们归附,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就将打破,战事再起也。”
“翟公,萧铣如今已经是众叛亲离,就算我们归秦,他也不敢吭声的,甚至只要我们先带头归秦,到时必然还会有许多郡县响应归秦,那个时候,只要圣人一道诏令,便可召萧铣入洛阳,南梁不攻自灭。”
“这不是一城一地之得失,这关系着大秦的整盘棋,三藩虽常相互攻伐,可在面对大秦时却是攻守一体的,一旦南梁有事,其它两藩也必然牵动,到时就是全局的变动。”
张镇周无奈道,“如果翟公还是不肯接受我等归附,那我等就只得率兵携民弃土渡江归附了。”
第1337章 江夏
“你们这样不是为难我嘛。”
翟摩侯有些无奈的道,他端起面前的茶壶,给两位南梁太守各倒了一杯茶,然后又指着盘中的鱼道,“这是江里现捕的鱼,鲜着呢,油一煎,那个香啊,还热着,一点腥也没,尝点。”
张镇周叹气。
哪还有心情吃鱼喝茶啊,上火的满嘴是泡。
其实他们早就欲归秦了,只要大秦一句话,他们随时归秦,可关键就是,他们想归秦,秦人都不肯。
总是说什么江南三藩一盘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不到时候。
这左等右等的,现在眼看着治下郡内大乱,他们就想趁早归秦,然后就可以甩手了。
“翟公,要不你帮我们再跟上面奏请一下,我们太难了!”
周法明也道,“实在不行,翟公你先借我们点粮也好。”
“要不,你开放边境,让我们放些灾民先过去?”
看着这两位如今南梁朝中的大军头,翟摩侯有些哭笑不得。自来担任这安陆太守后,虽说是在前线边境,可是他的日子确实挺轻松的,两个邻居太守,整天就想着怎么投秦归附。
“借粮,这也没有这个先例啊。”翟摩侯手捧着茶杯,天气炎热,呆在江心船中,倒是江风习习很是惬意。
“翟公,我们也是没办法啊,那么多的灾民,又是大旱又是蝗灾,如今百姓皆成饥民,不说百姓,就是我等兵马,也是军仓无粮啊。这样下去,别说饥民成流贼,就是我等的兵马,也要成乱兵啊。到时侯,我们可就真无奈压制他们,一旦这些灾民乱兵越界,到时也会给翟公你添麻烦啊。”
沔阳郡在汉江之南长江之北,而江夏郡在汉口之南。
这两郡可谓是如今南梁小朝廷的战略要地,可两郡太守却整天想着投秦,这事情其实萧铣也清楚,可他也没办法,他现在是政令不出南郡江陵城,各地大小军头们,明面尊他为主,可实际上都是各自为政,各个割据一方。
周法明也直言道,“如今的形势已经很危急了,这人饿急了,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说不定哪天我睡梦中就让人割了脑袋去。所以,若是翟公不帮忙,那我可实在无法继续呆在江夏了,我今天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去洛阳。”
“二位可别忘了雷长颍啊!”
翟摩侯提醒他们。
当初雷长颍本是沔阳太守,暗里向秦投降,结果当时皇帝为了安稳三藩,先打赢西北跟西突厥、吐蕃、吐谷浑和诸羌的联合进犯,而对三藩采取安抚策略,对于归附的雷长颍反而擒拿送回给梁军,使提雷长颍被杀。
张镇周一脸无奈。
“实在不行,我干脆带兵杀到江陵去!”
“对,我们联合发兵江陵,为圣人把萧铣拿了!到时举国归附!”
“二位,有话好好说。”翟摩侯连忙道。
“翟公,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雷长颍归附时,那时大秦正在西北大战,可眼下四边安宁啊。翟公,大功一件啊,不可错过。”
翟摩侯想来想去,也有些心动了。
“你们若是改旗易帜,会有多少部下拥护?”
“大家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我得奏报朝廷。”
“只怕来不及了,如今人饿的两眼发光,再没粮,只怕就要人相食了。”
一旦人开始吃人,那么就再无什么律法和道德可约束的了了。
安陆郡虽说离洛阳近,可快马也得两三天,消息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五六天。
五六天的时间,对于饿急了的饥民来说,确实太久了。
“罢,我就担回风险吧。”
翟摩侯当即决定,开放边境,先让江夏和沔阳两郡的灾民到边境来,他会在那里设立赈灾点,施粥放粮。
要运粮到两郡中去,不如直接让灾民过来。
至于两郡,依然还是由二人率兵驻守,他们所需的粮食,则由他们派人过来运取。
“还请翟公能派一支兵马入境!”
“对,最好是大张旗鼓,兵马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大张旗鼓!”
周法明和张镇周一致要求。
“好!”
翟摩侯返回汉口后,立即召来属下官吏。
然后亲自去拜访了城中的刘公公。
刘公公是名宦官,是内侍省派驻湖北道安陆郡的一名宦官,负责安陆郡粮食换购蝗虫,以及加工储存蝗虫制粮的。
“请刘公公借调救灾粮。”
刘公公在汉口有几座大仓,里面存储的,全都是用蝗卵蝗虫粉以及小鱼小虾螺贝肉与杂粮加工制成的救灾粮。
这种救灾粮比起各地售卖的养身粉自然要差些,生产过程更粗糙,材料也更次,可毕竟也是实打实能吃的食物。
米糠麦麸豆粉芋粉掺杂着蝗粉鱼虾贝壳粉,闻着确实一般,吃着也不太好吃,可毕竟是能吃能消化的,比起直接吃草根树皮,可是不同。更别说那种吃下去勉强能暂时有饱腹感,可最后会不消化撑死的观音土了。
何况,这些救灾粮里,甚至还加入了盐这种宝贵的东西。
“翟使君的仓里不是还有许多粮食吗?”刘公公笑问。
“实不相瞒,我打算做一件大事,只是时间紧迫。”翟摩侯把事情简单一说。
那位才九品的刘公公一听,倒是吃了一惊,沉吟许久。
“既然是干大事,那咱家自然得全力支持翟使君,只要翟使君写个公文过来,要多少咱家就给多少。”
“多谢公公仗义!”
“都是为圣人为朝廷办事嘛。”
江夏。
与汉口不过隔江相望。
周法明回到城中,立即向属下文武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诸位,大秦终于同意咱们归附了!”
众人无不大喜。
“马上向各级传达此喜讯,改旗易帜,把大家准备好许久的秦旗打出来吧!”
江夏城,太守府门前。
第一个换上了秦旗。
原来的梁旗被扯落扔到了一边,一面赤红的秦字大旗高高升起。
看到这面旗帜,附近的人先是惊讶,然后是欣喜。
终于,他们也成为秦人了。
“咱也是秦人了,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对,成了秦人就不怕旱灾不怕蝗灾,再不用担心饥荒了!”
江夏城中,各个衙门,一面接一面的秦旗树起。
而许多城中百姓,都急匆匆的跑回家。
“娘子,赶紧,赶紧逢一面红旗,咱们归秦了!”
家家户户争赶红旗。
周法明也第一时间派人上街宣传告示,说江夏归秦。郡中百姓若是家中无粮者,可往渡口,那里会有船运送大家过江到汉口,那里会有汉口的官吏放粮施粥救济百姓。
当天。
无数的江夏郡百姓,开始往渡口赶去,到了地方,果然已经有江夏军准备的上百条船准备渡百姓过江。
最先抢上渡船的江夏百姓,怀着激动的心情渡过长江登上汉口码头,那里果然有许多秦军在等候,他们指引着他们到码头附近去,远远的就闻到了一口口大锅里炖煮的粥香了。
第1338章 坏天子
“来来来,都排好队了,排好队才有粥喝,不排队的没的喝!”
一名健壮的民兵站在粥铺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他腰间左边佩带横刀,右边挂着弓插。
手里还有一杆丈八长矛。
有一个满脸胡子长满横肉的江夏汉子饿急了,闻着那粥香忍不住上前,“爷们都快饿死了,赶紧先来碗粥填填肚子。”
持矛的民兵冷眼瞥了他一下。
“退后,排队!”
络腮胡不满的上前,打算自己盛粥。
“退后!”民兵再次喝声。
可是这家伙却充耳不闻,或许是太饿了,又或许他并没有重视这民兵的喝令,依然上前。
“找死!”
民兵大喝一声,“拿下!”
顿时,冲出来七八个民兵,一人一杆丈八矛,倒也没有直接拿矛头刺,而是拿矛杆就砸。
络腮胡虽彪悍,可双拳也难敌四手啊,何况这还是一火九个健壮民兵呢,没几下就被打趴在地。
“停!”
那民兵火长上前,“别装死狗,起来,到后面排队去!”
络腮胡恼怒万分,又羞又气,可看着那些民兵,只能咽咽口水,从地上爬起,拍拍灰尘,退到后面去了。
有了这个家伙的前车之鉴,接下来江夏百姓倒是很听话的开始排队。
每个粥桶前都排一队人,禁止插队。
甚至还有几个桶前,只排老人、孩子和有孕的妇人。
排到粥桶前,饥民们双手捧着碗。
饿民们在外,这碗是必带的。
粥桶后,一个民兵舀起一大勺粥倒入他的碗里。饥民感激的躬身点头,然后从一侧离开。
碗里的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粥熬粥的时间挺长,很是浓稠。不过这粥看着并不米粥,也不是小米粥,倒像是米糊。颜色有些偏黄偏暗,但饿久了,哪还管这些。
顾不得粥烫,碗捧到嘴边,开始一点点的吸。
粥入嘴,很粘稠的感觉。
嗯。
还有点咸味。
似乎,好像还吃到了点鸡肉味。
不对,似乎还有鱼的味道。
嗯,也有米的味道,似乎还有豆子味,还有什么味道?
细想,似乎有点过年喝腊八粥的味道似的。
好吃。
又吸一口。
越品似乎越有味,这个时候腥味成了河鲜味了,蝗粉成了肉味。
后面打到粥的人也都过来了,大家蹲在地上,开始吸溜着。
喝粥的人吸溜声越来越响,最后汇聚成一片。
最先打到粥的那个,已经喝完了那大碗粥,看着已经空了的碗,他有些意犹未尽,虽然这个碗一碗能装起码三斤,可他觉得还不够。
想了想,还是又捧着碗到了后面排队。
一个民兵上来。
“你已经喝过粥了。”
“我还没饱,饿。”
“饿久了的人,不能吃太多,不然会撑坏的,跟我来,到这边来。”
“去哪?”
“到这边来做事,搭棚,你们住的棚子,放心,不会让你白做。干一天活,给你一升救灾粮。”
“什么是救灾粮?”
“就是你刚才吃的那种。”
“带鸡肉味和鱼虾味的这种?”
“嗯。”
“干一天就有一升?”他有些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干一天就有一升,而且,还另管你两顿饭,这一升粮算是工钱,不用扣伙食粮。”
捧着大饭碗的江夏人不由的半信半疑,但最后还是跟着去了。
第一批乘船过江的江夏百姓有一千多个,很快就都喝到了粥。喝完粥后,青壮者被安排去搭建棚屋,挖排水沟挖茅厕,而妇女孩子也分到了一些轻松的活干。
每个人都被告之,听安排干活,可以领到救灾粮充当工钱,还可以一天吃两顿免费饭。
若是不听从安排,就要被送回江南岸去。
长江上。
船还在一趟趟的往返,一趟过来,带着千余饥民。一趟过去,则带着一船船粮食。
不过这些过江的粮食,并不给江夏百姓,周法尚带着江夏的士兵守着这些粮食,这些是供给江夏士兵的军粮。
灾民,只能乘船过江去。
“这粮怎么闻着有股腥味?”
卸粮的江夏兵疑问?
周法明笑道,“这是救灾粮,有五谷杂粮掺入了鱼虾贝壳等磨成了粉,自然会有股子腥味。”
“能吃吗?”
“当然能吃。”
江北岸,汉江西岸,沔阳郡的百姓,也在太守张镇周的安排下,开始乘船渡往汉口。
江夏和沔阳本是鱼米之乡,奈何也是三灾五难之地,荆汉常有洪灾内涝,又时不时的还会有干旱蝗灾,更别说这些年中原其它地方都已经安稳太平了,偏偏他们这里却还战乱不止,更别说各种苛捐杂税苦不堪言。
绝大多数的百姓,家里都没什么余粮,一遇灾,便无法自救自保。
一连数天。
汉口附近,船只越聚越多。
江夏、沔阳的百姓正不断的赶到渡江口渡江投秦。
过江的灾民越来越多。
江岸边,已经搭起了越来越多的棚屋,不过不是胡乱搭建,都是由安陆郡的官员指挥规划,有民兵们监督搭建的。
一排排十分规整,甚至每隔一段距离就建有公共茅厕,还有垃圾投放点,甚至有水房可以洗浴。
虽然都比较简陋,但如军营一般规整。
住进来的灾民,也全都要登记,每人都领了一块身份牌,身份牌都是一式两份,一份灾民佩带在身上,一份留档。
并且对灾民还实行了保甲连坐制,哪怕这只是临时的安置点,可也管理严格,灾民们携带的所有武器都被收走,禁止携带拥用。
汉口城内城外,更是驻扎着一营营精锐的大秦卫营兵,他们距离江棚屋区不远,一有乱,便可立即赶到。
灾民们每天都有事做,开始是建棚屋,建完棚屋又是运粮,好在大秦人说话算话,干一天活给一升粮包两顿饭,妇人七合,老人孩子也有五合粮。
口味独特的救灾粮,现在灾民们已经习惯,并且很喜欢这种带有肉味鱼味的救灾粮,虽然这种粉只能煮成糊,或是疙瘩汤,但每天能填饱肚子的感觉真好。
尤其是白天干活吃饱了,发的粮就能攒下来,看着攒的救灾粮慢慢增加,晚上睡觉的时候枕在头颈下,别提多安神助眠,甚至睡着都能笑醒。
“一江之隔,却天壤之别啊。”
一名读过书的江夏民在竹子搭起的棚屋里跟自己的儿子们感叹道,“这老天是公平的,下一样的雨,出一样的日头,可是呢,这安陆百姓就不怕,他们田里没收成,一样能吃饱饭,可咱们呢,却成了流民,得背井离乡,这还是运气好,有江北搭救咱们,否则就又成了大业末年那时一样,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啊。”
“爹,你说为啥老天下一样公平的雨,可却有人遭灾受饿有人不遭灾受饿呢?”
“天是公平的,但我们江南江北人的天子却不一样,江北之人有个好天子,我们却有个坏天子。”中年人直言不讳的道。
第1339章 南梁水师
“这是叛乱,是欺君!”
南郡,江陵城中,萧铣破口大骂。
江夏郡与沔阳郡的易帜,简直就是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的插在他的心口上。一直以来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召徐舍人前来拟旨,朕要调兵讨逆!”
杜之松连忙劝谏。
“张镇周、周法明本为隋将,大业末率官军来攻因败而降。然则并不忠心王事,早年就与雷长颍、许绍、董景珍等欲归秦,当时秦因外敌环伺而故不意腹心生乱,故保留三藩。然则如今,放眼四顾,四边还有谁为秦之敌手?”
杜之松此前任萧铣的中书侍郎,执掌机密。后三藩向秦称臣,换地封王,萧铣这个南梁天子实际上已经去除帝号,秦改封其为南郡王,授湖南道节度使、南郡太守。
杜之松因此与改为湖南道节度司马。
“大王,张镇周等人易帜,这绝对是秦人授意,否则有雷长颍之鉴他们不敢如此。可既然秦人授意,那我们还如何讨伐?”
“朕朕朕”萧铣连喊了三句朕,可却说不下去了。
杜之松提醒萧铣,“大王当称孤,自称朕,若传出去,便是叛秦谋逆也。”
自向秦称臣之后,萧铣确实已经好久不曾自称过朕了,都是自称为孤。可现在,江夏和沔阳二郡的叛乱,让萧铣已经沉不住气了。
哪怕这几年过的再艰难,可名义上他还是这荆湘之主,不到最后一步,谁会甘愿放弃这地盘地位呢。
“报,大王,按察使许智仁求见。”
“他来做什么?”萧铣皱眉。
湖南道按察使许智仁,并不是萧铣的人,他父亲许绍,先是夷陵郡通守,与李渊是同学。当初萧铣攻略江汉之时,许绍就硬是不肯归附,连结四郡顽抗,最后又上表归附于秦。
三藩向秦称臣后,皇帝授许绍为安陆郡公,授湖北道右都督指挥使,并授其子许智仁为湖南道的右提刑按察使。许智仁,实际上在江陵,就是皇帝安插的一个钉子,监视江陵的。
“不见。”
司马杜之松劝说,“许智仁是皇帝的人,不如听听他的来意。”
许智仁进殿之后,倒是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皇帝在洛阳听闻湖南道灭蝗防灾不利,导致如今湖南道饥民四起,而江夏、沔阳两郡饥民甚至渡江越界进入了安陆郡内。安陆郡不得不紧急拔调粮食救济灾民,给予临时安置。
皇帝对萧铣非常不满,认为他没有尽到节度使应有的责任。
“陛下圣谕!”
萧铣站在那里不动。
许智仁嘿嘿笑了两声,提高声音。
“圣人口谕,南郡王萧铣接圣人口谕!”
萧铣最终还是只得在许智仁面前跪接谕旨。
“圣人口谕,朕早就给你萧铣提醒了几次,今年会有大旱甚至会有大蝗灾,让你们早做预防,及时防备,还给了你许多灭蝗的法子,让你们加紧备粮防灾,可是你都干什么了?如今湖南饥民四起,百姓都跑到四边的郡县,你这是让朕来给你擦屁股吗?接朕口谕之后,立即赴洛阳见朕,朕让朝廷有司与你一起商议该如何救治湖南诸郡灾民之事项,即刻入京,不得迟缓,若有延误,后果自负!”
萧铣叉手。
“臣接圣谕。”
起身,萧铣面色难看。
“郡王,下官已经让人备下车马,请郡王与江陵城中的诸司官员们立即动身前往洛阳。”
萧铣冷哼一声,“这个时候孤怎能离开?”
“难道郡王自己有能力赈济灾民?若这个时候,朝廷不拔粮赈济湖南,只要一道封锁边境旨意,湖南道就将大乱,郡王那个时候又当如何?拿什么面对百万饥民?”
“许观察使可知江夏周法尚和沔阳张镇周已经叛乱?”
“叛乱?从何说起?”许智仁呵呵一笑。“为何本官接到的消息,却是两位太守一心为救治灾民,兢兢业业啊,两位得不到江陵的支援,于是只能请求相邻的安陆郡帮助,如今安陆又是借粮,又是接收灾民,郡王怎么能如此说那些办实事之人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面对着许智仁明显的谎言,萧铣也不欲再争论。
“请许观察使先回衙门,孤还有些事情要先处理下。”
“还请南郡王早点动身!”许智仁说完,便甩袖离开了。
待那背影消失在殿门口,萧铣直接砸了手里的玉如意。
“召文士弘、盖彦前来!”
杜之松还欲劝,可萧铣根本不想听。
文士弘和盖彦皆为萧铣心腹,也是这些年麾下比较可靠的将领了,正是凭着这少数几个将领,才能勉强在诸镇军头们的跋扈中生存下来。
“秦人欺人太甚,吾不能坐以待毙,二位,孤要你们尽起江陵水师,发兵江夏、沔阳,讨平张镇周、周法明二逆!”
文士弘和盖彦被萧铣授予总管之职,并许诺待讨平二逆后,到时由文士弘接任沔阳太守之职,由盖彦接任江夏太守一职。
数日后,二将集结了五牙战舰等大楼船百余艘,又各计中小船只三千余艘。其中大的楼船如黄龙、五牙、飞云、盖海、长安等,都是五层的楼船,最大的可载三千士兵,小的也能载八百人。
这支由大小战舰和商船等组成的三千多条船的巨大舰队,足足有十万人马之多。
二将率领的舰队离开江陵不过八十里,便在油江口的公安停泊靠岸不走。
萧铣派来监军的司马杜之松问二将。
“为何停下?”
文士弘和盖彦站在甲板上,指着江口那浩荡的舰队,“杜司马以为这支舰队如何?”
杜之松没吭声,这支舰队确实很大,可却是乌合,强征了许多商船,船上的士兵也有近七成并非战士。
就连那些五牙、飞云等大楼船,其实都是隋朝时打造的楼船了,这些船看着很大很威风,可他深知,在荆江之上,这些笨重的楼船,却根本不是大秦长江舰队那些软帆宝船的对手,那些船速度快,移动灵活,船上装备更好,更别提船上那精锐的战士了。
“看来杜司马心里也清楚了。”
杜之松问,“你们现在停在这里打算做何呢?”
盖彦毫不掩饰的道,“张镇周和周法明是聪明的,我们打算学他们,易帜!”
第1340章 逼宫
“大王!”
萧铣在江陵码头送走舰队后,回王宫喝了两杯便睡下了。睡的正迷糊呢,便被吵醒。
“何事?”
红着眼睛的萧铣怒问。
“大王,不好了,舰队又回来了!”
“回来了,什么又回来了?”
“就是早上刚走的舰队,又回来了。”
萧铣披散着头发,“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忘了什么事?”
那名禀报的内侍颤抖着道,“回来的舰队的旗帜不对。”
“他们换上了秦旗!”
这下萧铣的困意一扫而光。
江陵码头。
早上才出发离开的舰队,中午又回来了。
去的时候,打的是梁字旗,可现在却全换成了秦字红旗。
若不是这舰队早上才刚离开,大家还有些印象,还真会让人误以为是秦军舰队到了。
可那些船还是那些船,尤其是那些五层的大楼船,什么黄龙号什么飞云号什么盖海号,都是很有特色的,根本不可能认错。
码头。
湖南道按察使许智仁一脸笑意的出现。
舰队的旗舰黄龙号上,杜之松与盖彦、文士弘三人走下。
“拜见许按察使!”
许智仁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这支舰队的去而复返。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看来两位将军还是想清楚了,就是不知道杜司马考虑明白没有?”
杜之松能有什么想法?
他早就已经知道了,许智仁暗中早与江陵的许多军将官员来往,盖彦和文士弘这两位萧铣的禁卫大将,也早就被他拉拢过去了。
谁都知道大秦真要开战的话,萧铣一点胜算都没有的,这种情况下,谁愿意螳臂挡车呢。
这就如同当年隋朝与西梁朝廷一样。
“百姓无罪,还请莫要骚扰杀掠!”杜之松叉手请求。
许智仁道,“某为湖南道按察右使,是秦官,也是本地官长,又不是贼匪,如何会害百姓?放心,湖南归秦,百姓可脱离灾难饥荒也。”
“走,去见下南郡王!”许智仁笑道。
大队士兵从船上下来,这些本来是萧铣倚为依仗的禁卫,是过去对抗诸镇军头们的卫士,可现在他们在江上转了一圈,便易帜归秦,如今反倒要去逼宫了。
江陵城,南门。
城门守将看到大批的士兵来到门下,旁边还跟着许许多多来看热闹的百姓,甚至有许多灾民们。
守门士兵面面相觑。
先前萧铣派大军登船去讨江夏沔阳叛乱,城中只余禁军不过几千人。
现在大军来到城下,看着那秦旗。
文士弘和盖彦来到门前,“打开城门!”
城门守将看看二人,又看看二人身后的秦旗,再看着那乌泱泱的人头。
最终还是开门了。
当萧铣赶到的时候,城门已经打开,许智仁已经率军入城。
他们相逢于长街之上。
许智仁上前。
“南郡王,码头上船已经在等候了,请郡王登船赴洛朝见天子!”
萧铣望着文士弘和盖彦。
“你们为何要背叛?”
二将不答,只是叉手行礼。
萧铣浑身颤抖,可看着四周那沉默的士兵,也知道大势已去。本以为,还能放手一搏,可如今方知,其实他早就没有了半点反抗的余地了。
许智仁对杜之松道,“杜司马,请劝说下南郡王,勿执迷不悟也。”
杜之松上前,“郡王,眼下入洛,依然不失富贵也。”
萧铣仰天长叹。
良久,他终于还是垂下了高傲的头颅。
想当初大业末年,天下大乱,他当时也不过一县令尔,时董景珍等巴陵军官们拥他为主,其实也不过是因他是南梁西梁皇族子弟而已。
从始到终,他这个梁天子,也一直没能得到董景珍等人的真正拥护,这些年,他尽跟这些军头们斗了,杀了这个又起来那个。
终究,还只是便家了罗成。
“就请许按察使在孤离开后,暂摄湖南道一应事务!”
说着,萧铣让人取来了自己的湖南道节度使帅印,转交给了许智仁,然后带着杜之松等一干江陵官员们登上了本应去讨伐叛乱的战船,前往汉口,然后再换汉船溯汉江而上至襄阳,再沿朝廷这几年修建的南襄运河直入河南往洛阳。
踏上五牙楼船,站在甲板上,萧铣忍不住回头。当初他将梁都迁到江陵时,还曾意气风发的以为,自己能够光耀祖宗,恢复萧梁。可谁知道,十年努力,终究还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数条船护着五牙楼船顺荆江而下,直往汉口。
江陵城头,已经红旗飘飘。
暂代湖南道节度使的许智仁,立即开始发号施令,先是立即向朝廷奏捷报喜,然后又马上给自己的父亲,驻于襄阳的湖北道右都督许绍去信,请他派兵南下江陵,同时他还向驻于汉中的巴汉道左都督黄君汉去信,请他派兵自长江上游出兵南下,协助接防。
此时湖南道诸郡地方上,还有许多大小军头,这些人未必肯配合交权,必须得施加压力,最好的压力,当然还是秦军出动。
当然,除了借兵外,许智仁还向二道请求借粮。
如今湖南道诸郡,灾情严重,流民众多。江夏和沔阳已有安陆和永安二郡救济,但其余诸郡也还有上百万灾民需要粮食救济。
若是没有粮草救济灾民,只怕到时就会形成更大的动乱了。
坐在萧铣的宫里,许智仁写完几封信,伸了个懒腰。
“这个翟摩侯,擅自作主,倒是折腾的我够呛。”
许智仁抱怨了几句,本来朝廷计划里,这两三年里都不会想动三藩,尤其是今年这个时候,中原到处受灾,朝廷全力忙着救灾呢。
这个时候突然跟南梁闹起来,虽说现在结果比预料的还好,可是这也一下子新增了上百万的灾民要负担了,这本来是南梁的事情,现在都成朝廷的事情了。
这还是好的结果,若是这次出了点意外,打起来,那负担就更大了。
不过看着桌案上摆着的那枚湖南道节度使帅印,许智仁又不由呵呵的笑了几声,不管如何,自己起码也暂摄了节度使之职,也算过了把帅瘾了。
“但愿接下来各郡能够识时务一些,不要再生什么节枝就好。”
第1341章 上将出巡
洛阳。
自安陆太守翟摩侯上报江夏和沔阳二郡易帜后,罗成便没有怎么睡好过了。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时此刻,朝廷虽无外患,可也都全力忙于灭蝗救灾,这个时候,三藩变乱,这可是朝廷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可偏偏这翟摩侯不懂大局,非要在这个时候为了贪一时之功,接受了江夏和沔阳二郡的易帜,甚至都等不及请示朝廷就同意了,那边还已经开始接收灾民,拔调粮食过江,还派出了安陆的卫营兵南下。
不管翟摩侯如何大胆,可他是大秦的安陆太守,他的行为,一样代表了朝廷。
这种时候,朝廷也已经被翟摩侯牵着鼻子走,只能进不能退了。
锦衣卫和皇城司都迅速组织了专门的小组,负责关注三藩,尤其是江汉一带。
一条条消息,正汇总而来,全是最优先等级。
“圣人,大喜。梁将盖彦和文士弘率舰队易帜,回师江陵逼萧铣入朝,如今江陵城已经易帜,萧铣也乘船来洛。”
“还有,夷陵和清江二郡,也皆已经易帜。”
如此一来,整个南梁的长江以北之地,尽入大秦,甚至江南还有清江和江夏两郡,以及夷陵和南郡部份也都入秦。
这确实是好消息。
第二天一早。
罗成在宣政殿召开御前会议。
这次的御前会议比以往少了不少人,有不少宰辅们现在还地地方任巡抚使,负责救灾。
当枢密使张须陀通报了荆湘最新形势动态后,大家都非常高兴。
“看来江陵小朝廷,比我们预料的还要脆弱,不堪一击。早知如何,应当早削平三藩。”
“其实朕现在并不想削藩,哪怕这次南梁直接削平归秦,可江西林士弘、江东沈法兴呢?此二藩可没有湖南萧铣这么内讧的厉害,我们对江东江西二藩的渗透也还远不如湖南,现在提前把萧铣平了,这并没有什么好处,这早晚都是我们的,可是现在却必然要引的江西江东二藩反弹了。”
三藩若是不动他们,他们是不敢来惹朝廷的。朝廷再安心发展几年,到时要平三藩,那就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情,根本不会太麻烦,就如现在平湖南一样。
可现在江南二道还没到时候,这个时候平了湖南,只会引的江南二藩鱼死网破了。
“圣人,臣以为,可先不管江南二藩,既然对萧梁动了手,就要把事办妥当,趁此机会,彻底把萧梁的影响清除干净。”
魏征提议,“可将夷陵、南郡、江夏、沔阳、还有清江这几郡,都划入湖北道。然后江南其它诸郡,仍归湖南道。”
之前的湖北道,是汉江北诸郡,而湖南道是汉江南诸郡,湖南比湖北道郡多的多。
“之前设立湖北道,本也是为削萧梁而做的准备,现在正好将萧梁诸郡一分为二。”
有人则问,“既然如此,为何不以长江为界,把江北归湖北,江南归湖南,为何还要把江南的清江和江夏两郡划入湖北道,另外,为何南郡地跨江南江北?”
“再有,为何把先前隶于巴汉的房陵郡划到湖北来?”
这个问题,兵部尚书秦琼代为回答。
“朝廷划分诸道,有两个标准,一是山川形便。在划界的时候,以山脉、河流等自然条件而进行划分,这样是最直接最明显的区分。比如秦岭、黄河、淮河、长江这些都是最好的划分依据,一些大山大川两边的百姓,甚至生活习俗等也都完全不同,如此划界,也是利于管理。”
“当然,山川形便虽易于分划,易于管理,但是~”秦琼顿了一下,“但是这样的划分也是有隐患的,如果完全以山川形便的原则来划分道郡,那么就容易形成一个完整的、独立的形胜之区。”
“尤其是在道这一大的区划上,由于区域足够大,那么就极容易形成凭险割据的局面。历史上也是有过许多这等例子的,比如秦末之时,赵佗兴兵绝新道,割据岭南自立,建立南越国,使的岭南地区直到汉武帝之时才重新收回中原统治。”
“再又如刘备割据益州,三国之中实力最弱,但他凭着巫峡之险、秦岭之固,加之天府之国的丰腴,却依然能鼎足三分,与曹操抗衡数十年。”
也正是因为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因此在道这一级的划界上,不仅仅考虑山川形便,还得考虑犬牙交错。
故意把一个地区的一些战略要地,划到另一道去,互相掺沙子。
比如说河南道,本就是在河南以南,可大秦划道界的时候,却把在黄河北岸本就应属于河东道的芮城,也就是中条山以南,黄河以北这一块划到了河南道。
又把本该属于河北道的洛阳北面的河内郡,划到了河南道。
而同时,本来应当属于河南道的弘农郡,朝廷又划给了关中道。应当隶属河南的南阳郡,朝廷划给了湖北道。
应当属于关中道的商洛郡(关中四塞之一的武关在其中),又偏偏划给了巴汉郡。
至于天府之国蜀地,朝廷偏偏在蜀和关中之间,硬生生的设立了一个巴汉道。
汉中对于蜀地是非常重要的,可朝廷并没把汉中给蜀地,甚至连巴东巫峡这样的重要门户,也划给了巴汉,硬生生的让蜀汉成了两个道。
山川形便是大致的区划标准,然后特意犬牙交错,分割这些战略要地。
在军事上,这是有必要的。
湖北和湖南,理论上来说,应当是以长江为界,可实际上朝廷必须得掺沙子。
在江南,把清江郡和江夏郡一头一尾的划给湖北。
这么一划,湖北便有了四通八达的交通中枢的感觉,有汉水和长江这两条重要的河流水道,同时还把南阳盆地这个中原门户给划进来了。
原本的湖北道,总体的地理上来说是有点缺失不全的,但这么一划,未来必然一跃为重镇要道。
“重划后的湖北道,当派一上将军亲往镇守,朕以为可请天策上将军兵部尚书平章事秦琼前往湖北,授以湖北湖南巡抚使职,负责巡抚地方、安抚百姓,救济灾民。”
“朝廷调派一万二千人马,随秦大将军南下驻防,如何?”
秦琼叉手领旨,“臣愿往!”
秦琼为宰相,他军中也有威望,他为巡抚统兵南下,巡抚湖北湖南,确实是没问题的。
“圣上,对于原萧藩各地官吏军将们,该如何处置呢?”
“量才录用,如张镇周、周法明可暂留太守之职,继续协助朝廷管治地方。如盖彦、文士弘,可分别授给湖北道右都督指挥使和湖南道右都督指挥使,其余太守等,视情况而定。对于原萧梁之兵,全都遣散回乡授给田地,军官全都待兵部铨选考核后录用授职。”
“当务之急,还是先接管地方,同时救济灾民,得尽快让荆湘之地安稳下来。”
第1342章 两手硬
洞庭湖。
犹如一颗巨大的明珠镶嵌在这片土地上。
八百里洞庭,面向长江,接入湘江等四条大江,水波浩淼。
这本是鱼米之乡,可是今年的大旱一样涉及到了这里,八百里洞庭湖,已经缩减了三分之二的湖面,许多原本水波浩淼之地,现在仿佛成了沙漠。
到处都是裂开的大口子,不时还能发现那火白的土地上,有晒干的鱼虾螺壳等,一些渔船趴在干裂的地上,像是搁浅的鱼。
“真是几十年未遇的大旱了。”
“还是几十年不遇的大蝗灾呢,你看看,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半点绿,全被蝗虫啃光了。”
几名湖南道官员们陪着相国秦琼巡视。
秦琼在三月底抵达洞庭湖,随他一同来的,还有一万二千名精锐战士,这个时候,洞庭湖南北,已经早有原湖北道和巴汉道和淮南道三道的兵马过来了。
阚棱、王雄诞、西门君仪、许绍、黄君汉等大将,都亲自率兵入境。
在一支支秦军的威胁下,原萧梁境内诸郡的大小军头们,无不望风归附,纷纷树起秦旗。
他们过去跟萧铣斗的挺欢,可面对大秦时,却成了一盘散沙,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
再加上如今大旱和大蝗灾,使的他们也是焦头烂额,连军粮都不够,还如何打仗,处处得指望大秦支援呢。
诸郡纷纷被秦军接管,按朝廷枢密院的规划,入境的秦军,很快开始在诸郡设立新的卫营。
锦衣卫和皇城司也很辛苦,他们几乎深入了每一个县乡,但凡手里有点兵,或是地方上有点威望的族长等,他们都去接触谈过。
或是拉拢许诺,又或是威胁,洞庭湖两岸诸郡对秦军入境,都没有什么抵抗,他们甚至是期盼和欢迎的。
因为秦人承诺了,接下来就会有粮食过来,大家都不用挨饿了,不用背井离乡去要饭了,更不用人相食。
接下来还要均田分地,大家以后的税赋跟其它地方的大秦百姓一样,负担就要比现在轻上数倍。
自大业末隋乱以来,其实大家日子越过越苦,萧铣和他的那些军头们控制着这里,税赋比过去高,兵役劳役也更高,百姓苦不堪言。
甚至连那大别山里、衡山等山里的土蛮们,都能切身的体会到这几年日子艰难。
洞庭湖以南,有许多土蛮。
其实在三峡之中,也一样有许多土蛮,就连大别山里,也有许多土蛮部落,只不过相比之下,巴汉湖北的土蛮,相对要开化一点。
而此时洞庭湖以南的那些土蛮,可就落后的多,尤其是越往南,土蛮越多越野蛮落后。
桂阳、沅陵、零陵、衡山这几郡,其实跟岭南的情况差不了多少,都是汉少蛮多,汉人多数集中于平地,而蛮子们大多聚集于山区,数量众多。
“湖北湖南如今皆归附于秦,以后就与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不管是汉还是蛮,按我们大秦制度,都要落籍,皆可分田授地,确产登记发给契证。大家也不用担心入籍后赋税高劳役重,我大秦的税赋是比历朝都轻的,役更少。入籍后,山里条件艰苦的部落,还能迁到平原地带,分给良田沃土,甚至子弟可免费入学读书,年过六十者,能每年免费领取食盐······”
最重要的是眼下大灾粮荒,入籍登记,就能领取救灾粮。
秦琼一手掌握着几万秦军,一手里是源源不断调来的粮食,可以说,他两手都硬。
沿着汉水、长江,再通过湘江、清江、汩水、沅江、资江等河流,秦琼的军队和粮食,可以通往诸郡大城,以点成线,张起网来。
那些军头们手中无粮,只能接受秦琼的条件,接受新的官职,然后或入朝或去他地上任新职。
诸军头手下的军队,饭都吃不饱,自然也没有人愿意继续当兵,军官们还能保留军阶去兵部铨选侯官,而普通的士兵干脆就脱了军衣,在秦琼那里领了遣散散回家。
绝大多数的士兵们解甲除去兵籍,领了遣散费后,又接受了秦琼的雇佣,暂时充当着运粮民夫,在江里拉纤或背粮。
干一天活,就发一天粮,这活干的来劲。
一船船的救灾粮通过江河运到诸郡各县,许多没来的及逃离家乡的饥民们,终于吃到了东西。
而许多逃荒在外的百姓,也都被秦琼要求就地接受救济,不得再流动游荡。
这种带着腥味的救灾粮,在湖北湖南却深受喜爱,饥民们发现,这东西虽然只能煮成糊糊和疙瘩团,但挺管饱耐饥的。
甚至吃了半个月后,还能感觉到面色都变的红润些了。
“土蛮下山入籍情况如何?”
秦琼在各郡间巡视,如今湖北和湖南两道,各已经部署了一万二千府兵移驻,每道二十四个营。
道郡县各级官府衙门,也都基本上恢复了运转。
如今大河沿岸,也都设立了许多转运粮仓。
情况正在好转,虽然还经常能看到遮天蔽日的蝗虫群飞过,可起码百姓们已经能吃上饭,已经安稳下来,不再四处游荡了。
至于庄稼没了,现在没人关心了。
秦琼如今比较关心的还是湖南道大量的土蛮们,过去这些土蛮实际上都是不入籍的。
秦琼打算借着这次救灾,诱土蛮下山入籍。
山里的蛮子们受灾的情况要好点,毕竟他们靠的不仅是种地,还能打猎。不过今年旱的太厉害,蝗灾又严重,到了此时,山里的蛮子们日子也不好过。
住在山上,许多蛮子们连饮水都断了,十分困难。存的粮食也吃的差不多了,山中干旱,打猎也更困难,至于说捕鱼,河溪都干涸了,哪里还有什么鱼捕。
山下的县城、乡亭,堆着许多救灾粮,每天都有人入山去劝说蛮子们下山。
“下山的蛮子已经越来越多,岭南那边,也开始响应朝廷的号召,调拔粮食入湖南救援,从桂林郡过灵渠入湘江,粮食源源运入零陵和衡山,黔中道那边对口支援沅陵、长沙,巴汉道则支援清江、夷陵郡。”
“有实打实的粮食摆在那,不少土蛮都下山来归附了,尤其是有周边诸道那些同源的土蛮部落出面劝说,现身说法,他们都已经有些相信入籍的好处了,如今每天下山来入籍领救灾粮的越来越多了。”
秦琼点头。
抓住这次救灾的机会,把土蛮诱下山入籍,这很关键。
“江西那边,有什么动静没?”
江西与湖南交界,大山相隔,但也一样还是有不少道路相通的。
“有,不少靠近湖南这边的江西百姓,以及一些土蛮,都跑到这边来,也想领救灾粮。”
“只要他们来,那就也一样发给他们救灾粮,记得登记起来。”
“可有些人来了就不肯走了,这些人可是林士弘的人,若是引的林士弘恼怒不好吧?”
秦琼冷笑几声,“林士弘自己没本事救济百姓,他的百姓跑到我们这里来求食,我们岂能不管?若是他因此而有什么想法,我随时奉陪。”
“就怕林士弘的兵饿怕了,到时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我们不过界就行,若他们过界,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秦琼道。
第1343章 平步青云
洛阳。
萧铣入京。
罗成对于萧铣还是挺客气的,特意在宫中举办盛大宴席招待萧铣,并让李密、王世充、窦建德、夷男等一干人做陪。
萧铣看到李密、王世充等人时,还愣了许久。
“魏公在洛阳安好乎?”
曾经雄霸中原,为中原盟主的李密此时跟过去的死对头王世充却是相邻而坐,两人居然还能有说有笑,听到萧铣相问,笑了笑,“安好,当然安好,天下安定,吾为洛阳一富贵闲人尔。经常得圣人相邀入宫宴饮,着实不错。”
萧铣听出李密话中的无奈,想到以后自己或许也就如李密一样,性命或许无忧,可再无自由可言,以后就将成为秦天子罗成的装饰,有藩使胡宾在的时候,便喊来饮酒做陪,说不得可能还得吟诗做赋跳舞唱歌相陪,不由觉得悲哀。
酒宴之上。
果然,皇帝让萧铣吟诗。
萧铣心里愤恨,可最终还是只能起身做了首诗。
“好,好诗一首啊。”罗成拍着巴掌赞叹着道,“卿既入朝,便就此留下,无须再还江陵。”
罗成当即宣布,罢撤湖南道节度使衙门,同时改封萧铣为顺命侯,与归命侯李密、违命侯窦建德、应命侯王世充一起,皆为侯爵。
又特赐他洛阳宅邸一座,奴仆等数十,虽非实封世袭爵,可好歹也是不错的安排了。
萧梁小朝廷被废了,命保住了。
随萧铣入京的那些南梁小朝廷的官员们,吏部兵部给予考核,有些确实有才干且品行不错的,也都量才录用,授给官阶职位,安排到各地任职。而有一些才能一般,或是品行很差之人,则要么除籍为民,要么降阶录用。
对此,虽然不少人不满,可在朝廷面前,他们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至于过去萧铣封赏的那些什么王公侯伯爵位等,通通作废,能给量才授官就不错了,还想保留爵位?
要爵也简单,凭本事去挣。
天气渐凉。
中原虽说夏收多数地方绝收,秋播又没水可耕种,可有朝廷的粮食救济,倒没有出现什么流民。
受灾的百姓全都依然留在家中,不种田不耕地了,却由官府组织着以工代赈,忙着修水利设施,挖沟修渠堆水库,趁着干旱,清理河道挖淤泥,修道路建桥梁筑城池。
大家干的热火朝天,每干一天活,累虽累,可能领到粮食啊。
哪怕这些粮食多是带着腥味的救灾粮,可这灾年,有这样的粮食就不错了。回到家,看着家里粮缸里的粮食又多了点,心里那个安定啊。
各地的蝗虫也已经被捕的差不多了。
再多的蝗虫也比不起全民捕捉啊,各种灭蝗捕蝗方法层出不穷,官府大力总结推广,导致的结果就是蝗虫长的都跟不上捕捉的速度,更别说形成那种铺天盖地的飞蝗群了。
当然也有没有蝗灾的地方,比如河北的北部地区,以及关外的辽东辽西、安东,还有岭南等地,这些地方就没有出现蝗灾,甚至旱情也并不严重,夏收不少地方还取得了丰收。
如岭南之地,三季的林邑稻种推广,使的粮食产量大增,虽说这些粮食口感差,但胜在产量高啊,朝廷调动船只,源源不断的海运到广陵港、青岛、蓬莱等港,再运入内陆。
掺上蝗虫干,这些口感差的林邑稻,连壳一起舂碾,最后制成的救灾粮运往各地。
“下雨了。”
河南,偃师。
知县马周和县丞李纲,都仰着头,迎接着天下落下的一颗颗雨粒。
如豆的大雨粒子砸下,还带着空气中的干燥。
砸到脸上,甚至有些生疼,雨粒是那么的急。
可马周和李纲却没有谁躲避,他们如傻子一样的仰着头一直迎接着这雨。
“终于下雨了。”
到处是在高喊下雨了的百姓。
奋战抗灾几个月,李纲黑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一点也看不出大儒的样子,倒像是个黝黑的老农。
此时李纲笑的跟个孩子似的。
“老天终于下雨了。”
马周在旁边揶揄,“看来上天终于认可了陛下。”
李纲笑笑。
雨势陡急。
很快就成了狂风暴雨。
“县丞赶紧入屋避避,这秋雨淋了可容易生病。”马周拉着李纲躲入廊下。
“雨下了,灾也过去了。”李纲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县里几个粮仓中还有不少粮食,那边内侍省的救灾粮仓里,更有许多救济蝗虫粮,终于是撑过去了。”
李纲道,“现在还不算晚,等这雨下足了,得赶紧组织百姓播种,看还来的及种什么,能种什么就种什么,多少秋后总还能再收点,就算种点萝卜,也是好的。”
“这是自然。”马周点头,虽说这次朝廷预备及时,可也确实消耗了不少存粮。
得亏是捕了那么多的蝗虫,掺合着杂粮做救济粮,要不然,亏空消耗的粮食更多。
李纲看着马周。
“老夫与你这段时间共事,觉得你确实是个难得之人,并没有说状元郎的那种孤傲,最难得的是你这愿意干实事的心,朝廷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年轻人,有才干,还肯吃苦,愿承担责任勇于视事。”
马周一叉手,“先生更难得。”
“我以前就是没早点下来,哎。”李纲一声叹息。“老夫相信,你的这番表现,肯定也被圣人看在眼里,要不了多久,圣人肯定就要授你以重职,二十年内,你必入政事堂为宰相!”
“借先生吉言,愿有入政事堂那一日,马周想当宰相,但不是图宰相之权势威风,只是站的越高,便看的越远,也能做更多实事。”
李纲拍了拍马周的肩膀,“年轻人,继续努力,只要你一直能够保持现在这样的心态,那么你他日必然一飞冲天,最怕的就是遇到了重挫之后,忘记了初心,更怕哪一天,走上了歧路。”
话刚落。
一队人马进入县衙。
被淋成落汤鸡一样的宦官上前宣旨。
皇帝降旨授马周为湖南道衡山郡郡丞之职,衡山郡为下郡,郡守为从四品,郡丞为正五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