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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一十三·找茬

    苏老太太到了前头大堂之时,赖伟琪正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跟边上的人说话,李瑞弓着身子侯在一边,谨慎的陪着小心,听见动静,赖伟琪抬起头来,见到了苏老太太,他眼里精光一闪,哟了一声站了起来:“怎么还惊动了老太太,这可是我们的不是了。”

    苏老太太表情淡淡:“赖指挥使这是什么话?听说您上门来找我们家嵘哥儿,不知道有何贵干?”

    赖伟琪的目光落在她身边的苏嵘身上,又在苏杏仪身上扫了一眼,才又露出一脸的笑意:“是这样,章大老爷死了,他们章家来告,说是他们章家根本跟梁家毫无关系,所谓的曾经指腹为婚更是荒谬之事,所以......”

    苏老太太皱起眉头冷笑一声:“锦衣卫什么时候连这样的事儿都管起来了?岂不是大材小用了一些?”

    赖伟琪嗨了一声,也是一脸的愤愤然:“老太太明鉴,这案子原本怎么也不该我们管的,可谁知道这事儿有些关隘,您还不知道吧?章姑娘一头撞死了。”

    什么?!

    苏老太太这才有些色变,抬眼看了苏嵘跟苏杏仪一眼,掩饰不住心里的震惊。

    章静蝉竟然死了?!

    苏杏仪跟苏嵘也有些意外,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凝重。

    人人都知道章静蝉是当不成这个庄王侧妃了,但是到底明面上,宫中跟礼部都还未有这明令下来。

    那么这个时候,章静蝉出事,那就可大可小了。

    而且锦衣卫还插手其中,让赖伟琪都找上门来了......苏老太太面色不善的望向赖伟琪,板着脸问:“所以,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赖伟琪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看苏嵘,笑着道:“老太太别急啊,章家一口咬定,那个梁成乃是胡乱上门来攀诬章家,毁坏章姑娘名誉的。您看看,这事儿闹的,把章大老爷逼死了,还逼死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若真是冤枉的,也算得上是天怒人怨了吧?”

    苏老太太还未说话,苏嵘先行开口:“那么,赖指挥使找上门来,是因为觉得我跟此事有关?”

    “还未定,还未定。”赖伟琪呵呵一笑,脸上笑意盈盈,面上客气周到:“只是,章姑娘到底是原定的庄王侧妃,她若是真的被冤枉的毁坏了名声,那也着实是太冤枉了,且是跟皇家过不去。也正因此,这件案子归了我们锦衣卫来查问,我也不得不登门来问个清楚明白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儿涉及了皇家了,所以是他们锦衣卫来问案,也同时告诉了他们,这件事后头是上头的主意,他是奉命办事,让苏家最好乖乖听话。

    苏老太太的一颗心猛然往下沉了沉,她心中清楚的很,赖伟琪是个什么意思。

    “要问什么清楚明白?”苏老太太心里发沉,面上却并不表露:“纵然如此,这件事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的,问问就知道了。”赖伟琪笑着俯身撑住了苏嵘的轮椅把手,深深的看着苏嵘:“苏大少爷,章家人指出来,说是这个梁成跟你身边的小厮过从甚密,他们怀疑梁成是受了你的指使故意陷害章家。”

    他说着,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轻飘飘的道:“既然如此,那就得有劳您跟我们走一趟了。”

    苏杏仪大惊失色,下意识拽住了苏嵘的手摇头:“不,你们不能带他走......”

    锦衣卫那些人一个个最擅长的就是指鹿为马,尤其是赖伟琪算是庄王那边的人,从温家的事情开始,赖伟琪对苏家的态度就已经显露无遗了,若是苏嵘落在他手里,先不说罪名最后会不会,落实,只说这其中会受多少苦头,苏杏仪就不敢想。

    苏老太太也是下意识攥住了自己的手,目光利箭一样射向赖伟琪:“只凭这些,赖指挥使就要抓走我孙儿?梁成在何处,赖指挥使可有他的证词,证明他是受我孙儿指使?!”

    赖伟琪懒懒的挑了挑眉毛:“正因为找不到梁成的踪迹,所以要请苏大少爷回去问一问。”

    “可笑!”苏老太太大怒,连声音都有些发颤:“连梁成都没找到,仅凭着章家人的一张嘴,你就要带走我孙子,是欺负我苏家无人吗?!”

    赖伟琪啧了一声,撑着苏嵘轮椅的手站了起来看向苏老太太,面无表情的道:“怎么会呢?老太太,我们锦衣卫办事,向来是公道的,如今只是要请苏大少爷去镇抚司坐一坐,把话说清楚而已,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苏老太太气的发抖。

    她立即领会到了其中的恶意-----她不信这其中没有徐家的手笔。

    否则的话,以章家如今的状况,怎么可能还有能耐惊动天听,让锦衣卫来苏家要人?!

    可也因为如此,她的内心顿时一片冰凉。

    徐家肯定是已经算计好了,苏嵘怎么经得住诏狱的折磨?!

    赖伟琪满意的看着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略带着一些不耐的道:“到底是不是,还得回去查证,老太太放心吧,如果不是,谁也不能逼着苏大少爷承认不是?您再拖延,那可就真是叫我们难做了啊。”

    苏老太太跟苏杏仪两人手足无措,苏嵘却忽然轻笑了一声,他理了理自己的袍子,镇定自若的道:“赖指挥使说的有道理,我既然问心无愧,当然不怕跟赖指挥使走一趟了,请罢!”

    赖伟琪嗯了一声,没看到苏嵘惊慌失措,似乎有些不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又突兀的问:“苏大少爷不良于行,我们却没准备马车啊。”

    苏老太太出离愤怒了。

    这分明是在故意羞辱苏嵘。

    可就算是如此,苏嵘竟然还能忍得住,他安抚的看了苏老太太和苏杏仪一眼,温和的道:“不必麻烦您了,我们自己准备马车。”

    赖伟琪正要答话,外头却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哪儿用得着那么麻烦?”

    赖伟琪面色一僵。

    紧跟着,宋恒带着陈东就进来了,还上前拍了拍赖伟琪的肩膀:“赖大人,您也是办差的老手了,怎么想的这么不周到?”

一百一十四·争锋

    赖伟琪如同是一只猫,只觉得背上的汗毛一下子都炸起来了,回身看向了宋恒,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道:“这话说得,倒是叫我不知道怎么接了,倒是宋佥事,这好像并不是宋佥事的案子,宋佥事怎么来了?”

    两次了。

    上一次他来苏家,宋恒就后头赶到解围,这一次又是。

    联想到之前宋恒和宋翔宇深夜陆续造访苏家,赖伟琪心里冷笑。

    此地无银三百两,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啊。

    宋恒不知道他心里的腹诽,略带挑衅的嗤笑了一声:“之前不是,现在是了。”

    赖伟琪立即扬声问他:“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宋恒懒懒的抬了抬眉毛,自若的微笑:“我已经得了奏准,这个案子归我审了,所以赖指挥使想的不周到,连一辆马车都没准备,这也不怪你。”

    赖伟琪被气笑了。

    他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真是新鲜了,宋佥事怎么对这件事这样上心?”

    “当然要上心。”宋恒打断他,不大耐烦的道:“只要是赖指挥使经手的案子,我都上心,不信的话,赖指挥使可以试试。”

    这简直是毫无遮掩的挑衅了,赖伟琪边上的温金贤顿时变了脸色,手已经扶住了腰间挎着的绣春刀。

    陈东立即不甘示弱,也上前一步横档在了宋恒跟前,冷冷问:“你想干什么?”

    赖伟琪伸手扬了扬,示意温金贤退后,自己隔着陈东望着宋恒,忽而笑了,他若有深意的再看了苏嵘和苏老太太一眼,竟然还能沉得住气:“既如此,那我可真要拭目以待了,宋佥事,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否则我身上这么多差事,我怕你通通都要跟的话,可吃不消啊。”

    他说罢便转身出门,温金贤恶狠狠的看了众人一眼,也带着剩余的几个人跟在他背后出了门,疾走了几步追上了赖伟琪,他压低了声音,气不顺的问赖伟琪:“表哥,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

    他是赖伟琪姑姑的儿子,跟赖伟琪自小感情极不错,也因此就格外的为赖伟琪打抱不平:“这个宋恒次次跟您过不去,如今更是明面上就跟您打擂台了......”

    不就是仗着自己会投胎,是广平侯府出来的么?

    赖伟琪却充耳不闻,只笑着摆了摆手,一会儿工夫已经出了大门,他冲着其他人做了个手势,就翻身上了马,招呼温金贤跟着,一路去了三元楼。

    温金贤顿时满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一面问:“表哥,您真的就不生气?他......”

    一句话还未说完,他就见赖伟琪推开了雅间的门,笑着问:“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喜欢出风头,那就让给他就是了,原本我们也不是真的为了抓苏嵘去的。”

    不是为了抓苏嵘,那是为什么?

    温金贤一脸茫然,正要追问,就见门推开,露出了邵文勋的脸,他立即便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道:“大人,我在外头守着。”

    赖伟琪嗯了一声,进门就笑:“邵大人在这里清闲,我可是吃了一肚子的憋屈回来的。”

    邵文勋就笑,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怎么,宋恒真去了?”

    “是啊,不仅去了,还给苏家出头,把我好一顿埋汰。”赖伟琪坐下来,皱眉看着面前的茶:“他对苏家可真是与众不同。”

    邵文勋悠然自得的品茶,见赖伟琪没有喝的意思,就挑了挑眉:“这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当年苏家可是太子的亲信,自然牵扯甚广。若是那猜测是真,宋恒自然要对苏家亲近照拂了。看他这么上心,恐怕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邵文勋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赖伟琪忍不住敲了敲桌子提醒他:“邵大人,您还没说,好端端的玩这一手是做什么?人没捉到,不痛不痒的......而且还打草惊蛇,那帮子人别看面上跟兔子似地,实际上可精着呢,不小心被咬一口,那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邵文勋喝了口茶,看着在杯中上下浮沉的茶叶,忽然啧了一声:“你瞧瞧,我就说你沉不住气,急什么?”

    “詹先生既然这么做,当然有这么做的道理。”邵文勋抬了抬眉毛,牵起嘴角:“你也知道他们实际上精明着呢,那徐家就如此全身而退了,你说他们甘心不甘心?哪怕真的有什么猫腻,他们也只会死死地藏着,绝不会再露出任何端倪了。这就叫做,欲擒故纵啊!”

    这个时候恰到好处的找点小麻烦,但是却又是苏家和宋家都能够解决的程度,那苏家跟宋家的警惕心自然就会降低-----成功的多了,自然就会逐渐的生出一种无往不胜的错觉。

    麻痹猎物,最好的法子当然是先不动声色的给它们一些甜头尝尝。

    赖伟琪若有所思,随即就忍不住摇头:“詹长史的肠子真是弯弯绕绕,叫人难以捉摸,还得让我来唱这出大戏呢。”

    邵文勋笑了笑看他:“得了,别抱怨,谁叫你已经是恶人了呢,自然就要恶人当到底了。对了,说起来,听说苏家在找大夫给苏嵘看病?”

    同是锦衣卫,赖伟琪的消息来源不会比宋恒差到哪儿去,他嗯了一声,很自然的就道:“是啊,是汪家给找的,就是汪大太太娘家那位出了名的申大夫,这位申大夫了不得啊,是个神医,听说当年陆院判都对他极为推崇,想要邀他进太医院,但是他却不肯,一直在外游方。也亏得苏家竟然能请的动他。”

    邵文勋轻飘飘的道:“找点儿麻烦,让他这病看不成。”

    利用他是要付出代价的,当然,代价绝不仅限于此,但是他就当先收点儿利息了。

    赖伟琪端茶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了邵文勋:“这也是提前给他们找点儿小麻烦,让他们以为咱们的报复就是这样?”

    邵文勋悠然望着他,心情很是不错:“是啊,难道赖大人不想?”

一百一十五·麻痹

    赖伟琪忽然上门要人,让苏家上下弥漫的喜悦消散了一些,任是谁遇上这种啃噬人的野狗挑衅,心情都不会好的,苏杏仪抿了抿唇,看了看苏嵘,最终还是怕苏嵘担心,并没有多说什么。

    苏嵘已经对宋恒道谢了,谢他赶过来解围。

    宋恒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提醒:“章家故意找茬儿,这背后少不了徐家的推波助澜,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赖伟琪故意诈你们罢了。”

    苏嵘笑了笑:“我知道,幺幺办事向来是妥当的。”

    梁成是苏邀找的人,苏邀既然要定这个圈套,那么就一切环节都会安排的极为慎重,不可能让人找到把柄。

    徐家不过虚张声势,为的只怕是把他弄到诏狱里去,最好也跟徐睿一样,被扒掉一层皮,好替徐睿出出气罢了。

    他如此镇定,陈东倒是有些诧异,毕竟外界都传说苏嵘是个无能的瘸子,因为腿废了以后就干脆闭门不出,丢了未婚妻不说,还连家里的爵位都不敢要了,一年到头都避让在河东书院,等闲不会回家。

    之前陈东倒是也见过苏嵘几次,但是苏嵘不大爱说话,他也摸不透这位苏大少爷到底是什么性子,现在一接触,才发现这位只怕也是个自有城府的。

    宋恒却显然习以为常,他只是对苏嵘挑了挑眉:“既然如此,那就跟我一道去镇抚司走一趟吧,也堵了他们的嘴,省的他们狂吠。”

    他笑了一声,垂下头漫不经心的道:“迟早有一天要拔了他们的狗牙!”

    ......

    苏杏仪有些惧怕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搀扶了苏老太太的胳膊。

    苏老太太在她手上拍了拍,和颜悦色的对着宋恒道:“那就劳烦宋佥事了。”

    康平苑里的汪大太太有些紧张,锦衣卫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宋恒那还罢了,总归是家里的亲戚,而且宋恒虽然说纨绔,却并不是酷吏,可赖伟琪却不同,这就是一条疯狗,被他缠上,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犹豫片刻,才轻声问苏邀:“幺幺,赖大人找上门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不会是罗织了什么罪名,上门来抓人来的吧?

    苏邀知道她的担心,笑着安抚她:“伯母不必担心,我们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好怕的,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除非是赖伟琪故意栽赃陷害了。

    但是她觉得,这个时候,赖伟琪不会这么做。

    汪大太太稍微镇定了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苏邀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还小,但是说话做事却实在有超过她年纪的成熟和理智,跟她接触的人不自觉就会被她所感染。

    果然,坐了一会儿,苏杏仪就搀扶着苏老太太回来了,汪大太太松了口气-----人回来了,就说明没什么大事,否则的话,就不会是这么轻松了。

    她急忙站了起来去迎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笑着扶住她的手:“让你受惊了,没什么大事,你别担心。”

    “没事就好。”汪大太太老老实实的拍着心口:“不瞒您,我真是悬着一颗心,生怕是有什么大事。”

    她忍不住感叹:“说起来,再没有什么比一家子健康平安更重要的了。”

    苏老太太附和了几句,再跟她寒暄了一阵,汪大太太就起身告辞,又道:“等到他回来了,我就送他过来。”

    苏老太太再次郑重道谢。

    等到汪大太太走了,苏邀才看向苏老太太:“祖母,赖伟琪是为什么来的?”

    苏老太太脸上顿时露出冷笑:“说是因为章静蝉一头碰死了,说身上根本未曾有什么婚约,一切都是有人故意攀诬,赖伟琪说梁成曾跟你哥哥身边的随从接触过,疑心是你哥哥指使梁成去陷害章家。”

    苏邀若有所思。

    苏老太太长长的呼了口气,才又道:“可他根本未曾抓住梁成审问过,更没有任何凭证,只凭着上下牙一碰,就要带走你哥哥,我看分明就是故意挑事。”

    苏杏仪也很后怕,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听说他行事最是狠毒,落在他手里,非得掉层皮不可。看样子,就是徐家来找我们的麻烦罢了。”

    找麻烦?

    苏邀摇了摇头,眼神复杂:“不,这不像是徐家会做的事。”

    苏老太太跟苏杏仪怔住,对视了一眼,有些不解的问:“不是徐家的话,还能是谁?”

    这看起来分明就是徐家在蓄意报复啊。

    “徐家出手,不会是如此。”苏邀言简意赅,语气坚定:“之前徐颖跟徐睿出手,尚且还是那么大的手笔,牵一发而动全身,从宋家矛盾着手,引火烧身,嫁祸宋恒,试图让他们兄弟内斗。后来徐永鸿回来,更是破釜沉舟,逆风翻盘,直接最大限度的保住了徐家,这样的对手,他们如果出手,那就必定是一击必杀,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扣一些不痛不痒的帽子,找麻烦,却又让你能够解决。”

    苏老太太当真是被苏邀说的汗毛都竖起来,心也跟着沉下去了:“那照你所说,赖伟琪来这一遭,真就是心血来潮,因为章家告了状,所以他们来查案了?”

    “也不是。”苏邀面色凝重:“十个章家也请不动赖伟琪的,他来,自然是有人授意,可.....”

    可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苏邀一时的确摸不透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她问苏老太太:“宋恒走了吗?”

    苏老太太心神不定的点点头:“带着你大哥说是去镇抚司走一趟,幺幺,是不是.....”

    苏邀明白苏老太太在担心什么,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只能尽量安抚苏老太太:“说不定赖伟琪真的只是为了找我们的麻烦,您先别担心,我之前让人盯着章家了,我找阮小九进来问一问,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老太太心里有些发慌,但是也知道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只好放宽心勉强道:“好,好,你也先别着急。”

一百一十六·躲着

    阮小九不一时就被叫了进来,他消息灵通,为人机灵,在进府之前就听说了锦衣卫来家里的事儿,也知道了苏嵘后来被宋恒带走,心里略一思忖,他已经大约知道是出了什么事,等到见了苏邀,便直接问:“姑娘,您是不是要问章家的事儿?”

    他最近一直听苏邀的吩咐跟着章家的人,现在苏嵘被带走,苏邀就找他,他不难想想锦衣卫找上门是为了什么,因此压低了声音紧跟着就道:“章家三爷回了家不久,章家就不安宁,一家子互相狗咬狗,听说章三奶奶还被章大奶奶给打了,就是为了分家产的事儿。”

    “而后章三爷在外头的债主找上门,不知道怎么的又闹了一场,章家的人就全都倒了霉,后来章家那位章姑娘,听说就自尽了。”阮小九斟酌着,尽量把重要的挑出来说:“后来我专门去问过了,章三爷的那些债主,多数都是赌坊酒楼的掌柜,他们背后都是站着田二老爷......”

    京城这些做赌坊酒楼青楼生意的,不只是要有钱,更要有势力和背景,否则的话根本撑不住,有些生意是明面上的,好打听,哪怕是暗地里的,也自有打听的路子,阮小九自从被苏邀专程派去做探听消息的,就很是刻意的结交了一些三教九流的人,去章家闹事的人的身份很容易就打听明白了。

    苏邀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面色淡淡。

    赖伟琪之前口口声声说他自己是奉了上头的意思来查的,现在想来,这个上头就很微妙,到底是哪个上头呢?

    太后娘娘?

    毕竟承恩公府是太后娘娘的娘家。

    田太后出了名的护短的,田蕊想要章静蝉死却又想恶心恶心苏家,以报复苏家让章静蝉去毁她名声的话,去求了太后,让太后施压下来,那也说的过去。

    可如此一来,这件事就真的跟徐家没什么关系了?

    她想了想,才回过神来问阮小九:“梁成呢?”

    阮小九哦了一声,立即就接了话:“您之前怕田家和徐家找梁成和小翠先他们的麻烦,让于叔安排他们出城,现在他们还在城外的于叔的老宅里呢。”

    苏邀点了点头,吩咐阮小九:“送些银两给小翠先,就说我多谢她,如今事情已经了了,我当初答应了她给她赎身除籍的事情也已经办好,让她跟着她娘愿意去哪里便去哪里吧。”

    小翠先在德胜班过的举步维艰,虽然是凤庆的师妹,也是未来德胜班的台柱子,但是这种戏子,哪怕是再怎么风光,那也是人前的风光罢了,背后只剩下难堪和难熬。

    小翠先被一个纨绔看中,非得要她当妾,她几番推脱都不成,已经是无路可走了,那时候苏邀找到她,让她站出来,她唯一的条件就是想要苏邀帮她除籍。

    现在也算是能够得偿所愿了。

    阮小九急忙答应下来,又听见苏邀叮嘱他到时候给小翠先办好路引文书,也都应了。而后他才小心得到问:“那梁成......”

    现在赖伟琪找上门来,说梁成是攀诬章家......

    虽然宋恒插手帮忙,但是这件事总得有个结果才说得过去啊。

    “将梁成叫回来。”苏邀挑眉,淡淡的笑了笑:“章家说是攀诬,就是攀诬吗?”

    当年梁成父亲被章大老爷逐渐逼死,梁太太恨章家恨得咬牙切齿,否则的话,也不会非得要在章家门口自尽了。

    梁太太手里是真的有章大老爷的一块玉佩。

    只不过那不是为了订亲而给的,是在梁大人死了之后,为了堵住梁家妇孺的嘴而给的。

    这么多年,梁太太一直捏着那块玉佩,哪怕是再穷再苦,也没动过这块玉佩的主意。

    到如今,不就正好派上了用场么?

    阮小九利落的出去办事了。

    燕草叹了口气,替苏嵘觉得冤枉:“有这样的舅家,也不知道咱们大少爷和大小姐是受了多少委屈......”

    苏邀默不作声的出了门。

    章家一家子人都急功近利,恨不得一头扎进钱眼里不出来,做出多过分的事儿都不稀奇。

    稀奇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条件值得她们逼死章静蝉,拿来给苏家添堵。

    而这其中,真的只有田家的手笔吗?

    赖伟琪真的只是得了上头的差遣来办事的?

    她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随着天气越发炎热,回廊边上的葡萄架子上已经挂满了一串串的葡萄,此刻还是青的,引得不少鸟雀过来,不断有小丫头拿着布条驱赶那些偷吃的鸟儿,到处都是小丫头的笑闹声。

    苏邀逐渐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进了院子,才进门,就见围栏里的几只锦鸡无精打采的蹲在绿荫底下,一副热坏了的样子。

    锦屏正端着水出来,见苏邀看那几只锦鸡,就笑着道:“都热坏了,妈妈说实在不行,得把它们先安置到廊下那边去,那边儿有穿堂风,还稍微凉快些。”

    苏邀看了它们一回,点点头让锦屏自己决定,才上了台阶,就听见燕草惊讶的低叫了一声。

    她顺着燕草的目光转头,就见大叶女贞里露出个小脑袋来,可怜兮兮的喊了一声四姐。

    是苏杏恬。

    苏邀这回是真的有些吃惊了,没想到苏杏恬这个时候会在自己的院子里,而且还蹲在这外头,身边竟然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若不是燕草发现,这还不知道要在这里蹲多久。

    “你怎么在这儿?”她皱了皱眉,忍不住上前几步,伸手拉住她:“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这外面多少蚊虫啊。”

    苏杏恬战战兢兢的握住苏邀的手从里头出来,头上还挂着几片叶子,仓惶的站着看着自己的脚,声若蚊蝇的解释:“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准备回去了......”

    沈妈妈闻声而来,顿时也吓了一跳:“六姑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么大热的天儿,别中了暑气才是......”她说着,又急忙让小丫头去端酸梅汤上来,好给苏杏恬解渴。

    苏杏恬惶恐不安,苏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百一十七·畸形

    苏杏恬慌张得手足无措,抿抿唇看了看苏邀,又慌忙摇头:“不不不,我这就回去了......”

    她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惊呼声,紧跟着苏二太太跟前的温妈妈就飞快的跑了进来,匆忙的先跟苏邀行了个礼,便如同鞭炮一般噼里啪啦的爆开了,对着苏杏恬絮絮叨叨:“六姑娘怎么能自己跑出来?二太太知道您不见了,急的都要疯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您如今年纪也越见大了,更该懂事才是,却还是这样莽撞贪玩,不说别的,您也该为二太太想想,现在九少爷还躺在床上呢,二太太担心的食不下咽,现在还要分心出来操劳您的事儿.....”

    苏杏恬双手不安的揪自己手指上的皮,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沈妈妈看看苏杏恬,又看看温妈妈,有些诧异这个温妈妈如此强势。

    温妈妈已经又陪着笑来给苏邀道歉了:“六小姐她就是这样儿,给四姑娘添了麻烦了,真是对不住,我这就带她回去。”

    她说罢,就转身拽着苏杏恬要走。

    苏邀的手落在她钳制苏杏恬的手上,注意到她是攥住苏杏恬的手腕,指甲都已经陷入了苏杏恬的肉里。

    这样做下人?

    温妈妈已经即将拖着苏杏恬要走了,苏邀忽然出声喊住了她,也不顾温妈妈的陪笑,只是望着苏杏恬问她:“小六,你是还想尝尝上次沈妈妈做的云片糕吗?”

    沈妈妈啊了一声,急忙就道:“要是六小姐喜欢,我这就去准备。”

    温妈妈想说什么,苏邀已经转过头对沈妈妈道:“多准备一些,待会儿让小六带些回去给小九,他上次也喜欢的。”

    “不用不用......”温妈妈很是焦急的拒绝:“这话说的,四小姐说笑了,云片糕什么的,我们那儿也多的是的......”

    苏邀只是看了燕草一眼。

    燕草便立即上来搀扶了温妈妈笑起来:“哎呀妈妈!这么大热的天儿,六小姐来了我们这儿,总不能连口水都不喝,您着急什么?快请过来罢,我们这儿还有冰镇了的酸梅汤呢,妈妈也喝些解解渴。”

    她也不管温妈妈拒绝,笑盈盈的只是拉着温妈妈走,温妈妈实在被她歪缠不过,勉强心事重重的跟着燕草走了。

    苏邀就看向了苏杏恬,朝她伸出手。

    苏杏恬就如同是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不安的瞪圆了眼睛,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握住了苏邀的手,跟着苏邀进了内室。

    一进门,锦屏已经将酸梅汤和点心都端上来了,苏邀示意苏杏恬坐,见她坐立不安,就轻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上次来过一次,苏二太太已经不断的暗示明示不准苏杏恬再来了,看苏杏恬这胆小的模样和一个妈妈都那么强势的做派,就不能猜测苏杏恬的处境。

    既然处境那么艰难都还要专门过来,在树丛里蹲着,忍着蚊虫叮咬在这儿等了她这么久,要说没什么特别的事,真的只是过来走错了路或是要吃点东西,苏邀是不信的。

    她跟苏杏恬前世今生都不熟,但是既然苏杏恬姓苏,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求到她这里,她自然也不会拒绝。

    苏杏恬双手不安的揪着手指的皮,苏邀定睛看着她,注意到她这细微的动作,当即便面色一变,皱起了眉头站了起来一把攥住了苏杏恬的手,冷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这才注意到,苏杏恬的十个手指上,指甲边上的皮几乎都被她自己给撕掉了,到处都长着倒刺和血痂,完全不像是一个千金大小姐的手,甚至连大丫头的手都不如。

    苏邀挑了挑眉,冷然问:“到底怎么回事?”

    苏杏恬不安的抽回手,下意识把手伸进嘴里,竟然啃起了指甲和指甲边上的皮。

    苏邀就怔住。

    她上一世被休了之后回到苏家,被送去了别庄之后,听说程礼不争气的回去认爹,就曾经总是烦躁的抠自己手上的皮,时常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

    可是那段时间是她最暴躁最不安的时间了。

    苏杏恬呢?

    她不过才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么竟然也这样?

    苏杏恬终于撑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四姐姐,求求你,你别把我送回去,娘会打死我的!她会打死我的!”

    就算是哭,苏杏恬也哭的隐忍而克制,分明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据说也并未出去走动过,更不曾跟家里的姐妹多接触,可却能有这份心性.....

    除非二房根本不像是大家面上以为的那样祥和。

    因为一个在祥和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不该是这副样子。

    苏邀耐心的看着她,等到她哭的差不多了,才挑了挑眉,递过去了一条帕子:“二婶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为什么不愿意回去?”

    苏杏恬就缩了缩脖子,眼泪又一长串的流了下来:“娘她早就三令五申,不许我带着弟弟胡乱出自己的院子,除非她带着我们去给祖母请安,否则哪儿也不准去.......我却带着小九溜出来,还来了您这儿......”

    听说苏二太太向来自诩书香世家,最信奉的就是女则女戒那一套,不管什么时候都规行矩步,绝不越雷池一步。

    她这么些年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至少苏邀从回来到现在,的确连二太太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对这个人的印象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还是之前苏征病了,她去探病,才发现二太太的确是有些古板固执。

    可她没想到会固执成这样。

    哪怕是跟三太太有旧怨在先,那又关孩子什么事?

    何况还是她自己的孩子。

    苏邀觉察出了不对,微微挑眉问她:“之前当着我们的面,她不是训斥过你了吗?”

    不就是出了趟门来她这里吃了一些点心吗?难道这件事竟然还没完?

    是不是也太小题大做了?

    苏杏恬低声啜泣,近乎绝望:“我原本也以为是这样,但是转头就听见温妈妈跟我母亲提起我的婚事,说是我也年纪不小了,该定下亲事了......”

一百一十八·异常

    之前苏杏仪才说过,苏二太太如此不近人情,又偏执严苛,把苏杏恬看的跟犯人一样,不知道以后苏杏恬的婚事该怎么办,可见苏杏恬的婚事之前是没有定论的。

    现在苏二老爷又是在外地任职,好端端的,苏二太太为什么都没有任何的前兆,就要把女儿的亲事给定下来?

    除了苏三太太上一世为了苏桉跟苏如意把她送给程定安之外,苏邀从未见过谁家还对女儿的婚事这样不上心和敷衍的,不管怎么说,订亲之前总也得有明面暗地里的考察和各种相看。

    像是苏家这种家世,哪怕二房是庶出,也有许多讲究。

    苏二太太却如此快的手脚?

    苏邀见苏杏恬哭的已经喘不过气,不由有些心有戚戚,她伸手将苏杏恬拉到身边,尽量语气平和的道:“你来找我,必定是有缘故的,那你说说看,我到底怎么样才能帮的到你?”

    大概是她的语气太温和,苏杏恬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崩溃滑在地上,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断断续续的跟苏邀解释:“我也不知道到底娘是怎么了,分明前阵子,娘还说要带我去老太太那里多走动,说我的年纪差不多了,也该是要把婚姻大事定下来的时候了,老太太见识广,总比她挑的更好。可.....可后来过了几天,娘突然就变了,又比从前更加严苛的拘着我们,连门也不让出......九弟他年纪小,在院子里待不住,闹着要去花园里看鱼,我就带着他出来,恰好又来了您这里.......”

    苏杏恬有些呆,她坐在地上,紧张得又去揪自己的手指:“等到回去了以后,娘知道我们来了您这里,就大发雷霆,让弟弟跪了半夜的天井......然后等你们来探病之后,就跟温妈妈商量要给我订亲,还是打算让我跟我舅舅家的表哥订亲,我那个表哥平常最喜欢打人了,他还打过九弟的.......”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苏杏恬有些词不达意,语无伦次的捂住了自己的头。

    苏邀的面色却沉了下来。

    如果按照苏杏恬的说法,她那个表哥简直一无是处,苏二太太疯了吗,要为自己女儿胡乱定这样一门亲事?

    难道这一切就只因为苏杏恬带着苏征来过她这里?而三太太又曾经跟二太太有仇?

    苏邀觉得太牵强了。

    她忽然问地上坐着的毫无仪态的苏杏恬:“小六,你知道你娘为什么对你来我这儿反应这么大吗?”

    见苏杏恬怔住,苏邀很耐心的说:“我自认并未得罪过二婶,哪怕长辈之间有些仇怨,按理来说,也不值当二婶做的这样露骨吧?”

    苏杏恬欲言又止。

    苏邀伸手把盛着酸梅汤的白瓷碗递过去给她,循循善诱:“小六,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连祖母都不去求,也不去大姐姐那里,单单只是来找我,我相信,你肯定是因为有特别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放心,只要是能帮得上你的,我自然就会帮的。”

    她说罢又看了一眼窗外:“温妈妈好像很急着要把你带回去,你的时间并不多,燕草未必能缠着她太久的。”

    这句话起了作用,苏杏恬端着瓷碗的手抖了抖,险些将酸梅汤都给洒出来。

    她压低了声音垂下头,声音如同是蚊子一般:“四姐,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但我那天晚上被娘打了一顿,在娘的碧纱厨里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温妈妈跟娘说,说为了以防万一,怕我说漏嘴,还是得想个法子快点把我送走,不如就用定亲的名义,把我送去我外祖家......”

    说漏嘴?

    苏邀敏锐的抓住了其中的不对,二房有什么值得说漏嘴的东西,还不能被家里人知道,更不能被她知道的?

    难道二房不姓苏吗?

    苏邀觉得苏二太太的举动荒谬又可笑,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头,垂下头对上苏杏恬的目光:“那你知不知道,她们到底怕你泄漏什么?”

    那天苏杏恬跟苏征来,从头到尾也没呆过多久,而且只是来吃了一些点心,玩了一阵子罢了。

    苏邀也只把他们当成小孩子,甚至话都没跟他们说上太多。

    但是苏二太太却表现的如临大敌。

    这个温妈妈更是直接就敢跟女主人说要把小姐的亲事定下来送走。

    真是整件事都透着古怪和稀奇。

    苏杏恬自己也茫然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根本没有跟您说什么......后来,您来过了以后,温妈妈看我看的就更紧了,但是我不想去外祖家,表哥他不是个好人,总是欺负弟弟,也总是欺负表姐表妹她们,我.....我私底下听温妈妈说,说您是很厉害的.....”

    温妈妈她们还私底下议论她。

    苏邀心中灵光乍现,忽而挑眉。

    看了仓皇不安的苏杏恬一眼,苏邀顿了顿才道:“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亲事落在你那个表哥身上的。”

    苏杏恬还是很着急:“可我来了您这里,只怕回去以后温妈妈跟母亲更要生气了......”

    那就意味着她的亲事可能更快被定下来。

    苏邀牵起嘴角笑了笑,重新露出她惯常挂在嘴边的微笑,对苏杏恬摇了摇头:“没事,你若怎的不想被安排嫁给那个混账,你就回去,一口咬定只是来我这里吃点心的,其他的事,我会想办法。”

    苏杏恬不再揪手指,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苏邀,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苏邀的目光,她又忽然心中生出了些勇气和信心来。

    在心里迟疑纠结了半响,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视死如归的从地上起来:“那.....那我回去跟母亲就这么说......”

    恰好外头燕草已经拦不住温妈妈,苏邀嗯了一声,见苏杏恬将脸已经擦干净了,目光微微凝住,却又很快便让温妈妈进来,而后笑着对温妈妈说:“六妹妹真是个小孩子,说是要吃点心,哭了半响,我也不知道她哭什么,她又不说话,我真是没了法子了。”

一百一十九·锐眼

    温妈妈的笑意有些勉强,目光在垂头不安的苏杏恬身上扫了一圈,才福了福身子道:“我们姑娘就是十分的不懂事,为了这个,我们二太太也不知道多操心,真是叨扰了四姑娘了。”

    一面说,一面跟苏邀告辞。

    苏邀缓缓点了点头,又和颜悦色的冲着苏杏恬道:“六妹妹,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烦心事,但是哭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若是想吃点心,那就更是简单了,千万别跟我客气。”

    苏杏恬头也没有抬起来,不安的低声应了一声。

    等到温妈妈领着苏杏恬出去了,燕草跟沈妈妈才忍不住咋舌:“六小姐也太惨了些,怎么总是一副被欺负惯了的样子?”

    刚才温妈妈看苏杏恬的眼神简直是像要吃人。

    而且拽苏杏恬的时候也是十分的不客气,看起来平常对苏杏恬就不大尊重,才会把苏杏恬给吓成那样儿。

    可苏二太太那么重视规矩的人,怎么手底下的人却这样蛮横?

    沈妈妈也忍不住感叹:“就是,温妈妈都快踩到六小姐头上去了。”她说着,将早已准备好了的西瓜端上来,又道:“姑娘快来尝尝,这是沈老爷沈太太送来的,说是保定庄子上种的,头一茬儿,甜着呢。”

    苏邀摆了摆手。

    苏杏恬的异常不对劲,她顾不得沈妈妈的诧异,轻声道:“妈妈跟丫头们先吃吧,我去找大哥哥有些事。”

    她是个少有情绪波动的人,见她陡然这么说,沈妈妈就不敢再问,急忙答应了一声,又催促燕草跟着一道跟着去。

    苏嵘正在房里会客,他的一个好友从河东书院过来瞧他,问他什么时候再回书院的事儿,谈到一半,外头庆坤就敲门禀报,说是苏邀来了,他立即就挑了挑眉,苏邀若是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是绝不会忽然上门来找他的。

    他笑着跟好友说了几句,就道:“今天留下来一道用饭,否则你再赶回去,也太晚了,不大安全。”

    因为彼此同窗多年,也没什么好客套的,齐思文略一思忖就答应下来,随着何坚去客房了。

    打发了齐思文,苏嵘才去了花厅,一眼见苏邀正在花厅里呆坐出神,他轻声咳嗽了一声,问她:“等久了?”

    “没有。”苏邀自然的站起来,看着苏嵘被推在了上首才也跟着坐下,微微的呼出一口气:“大哥,我有些事想要问你。”

    苏嵘嗯了一声,直截了当的道:“说罢,什么事?”

    苏邀先将苏杏恬又去了她那里的事情说了一遍,见苏嵘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才低声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只不过是去我那里坐了坐,哪怕是有当年三太太跟二婶之间的恩怨在,应当也不至于如此吧?还逼问起小六来了,小六到底能泄露什么?”

    二房有什么值得瞒着的?

    苏嵘也大感意外,他虽然也跟苏二太太没什么太多来往,但是显然,苏邀说得对,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二房这一次举动都太奇怪了。

    沉默了一瞬,苏嵘不假思索的道:“我让李瑞去查一查。”

    这也是苏邀的目的,要说对于整个苏家的下人的掌控,还是苏嵘这里更有法子的多,她底下那些人是不大合适的,发挥不出多大的效果。

    苏邀有些担心苏杏恬。

    苏杏恬被温妈妈拽着回了二房的院子,还没站稳,就被苏二太太一个巴掌给打的摔倒在了地上,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苏二太太眉眼之间都是戾气,带着十足的怒气,指着她气的几乎措辞严厉:“我三番五次的叮嘱你,让你老老实实安分的呆在你自己房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你舅母最喜欢贤淑贞静的女子,你这副样子,若是嫁过去,岂不是让她来挑我的眼?!”

    不说这件事还好,一说起这件事,苏杏恬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她呜咽着哭出声,死命的摇头:“我不要嫁给表哥!”

    人人都说她母亲乃是女子之间的典范,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是一个最遵守规矩的人,但是苏杏恬却总觉得母亲可怕。

    哪怕是苏三太太那样的人,对待苏杏璇的时候也大部分时候是温柔耐心的,为她选人家更是精挑细选。

    可苏二太太却不同。

    从小到大,她简直无数次的怀疑自己应当不是二太太亲生。

    在二太太这里,她天生就要比弟弟低一等,弟弟犯了什么错永远都是她没看好,她没照顾好,总而言之都是她的错。

    不仅比不过亲弟弟,连表弟表哥在二太太心里,也比她这个当女儿的要强上一百倍。

    她时常问自己,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是却永远也想不通。

    苏二太太横眉冷目,怒不可遏,顺手就拿起边上的一个装了线团的笸箩往苏杏恬背上一砸:“你还要不要脸?!一个姑娘家,什么话都敢说?!”

    苏杏恬顿时又哭起来。

    温妈妈顿时低着头咳嗽一声,见苏二太太还在对苏杏恬打骂不休,就压低了声音提醒她:“二太太,眼下不是责怪六小姐的时候,重要的是......”

    苏二太太哼了一声,更不耐烦的俯身将苏杏恬给拽了起来,十分暴躁的问:“你到底去苏邀那儿干什么?!你跟她说什么了没有?!”

    温妈妈小声的把苏杏恬跟苏邀单独呆了一会儿的事说了,慢悠悠的道:“也不知道六小姐跟四小姐有什么好说的,她们之前也根本没什么交情......”

    事实上,二房跟这府里,本来就好像是楚河汉界一样界限分明,基本都没什么来往的。

    苏杏恬被她们两人给逼得要疯了,她双手捂着头,像是一只被逼到了墙角的猫儿,惊恐的望着她们两个的嘴唇开开阖阖,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没有!没有!你们到底要我说什么?!”苏杏恬完全崩溃:“我只是不想呆在这里,只有四姐姐那儿有人理我,我就只想去那里待一会儿!”

一百二十章·秘密

    向来温顺的兔子竟然要咬人了,温妈妈有些意外,随即却又释然,低声在又要生气的苏二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苏二太太烦躁不已,一把将苏杏恬给挥开,让吴妈妈进来把苏杏恬领下去,自己使劲儿的拿起边上的扇子扇了扇,才气闷道:“真是扫把星!成事不足坏事有余!”

    温妈妈急忙递过去一碗凉了的茵陈茶,陪着笑道:“六小姐向来胆小,也不会撒谎,看她那样子,说得应当是真话。上次您罚的太狠,可能把她给罚怕了。”

    苏征回来病了之后,苏二太太就对苏杏恬气恼不已,干脆把她给关在屋子里饿了两天。

    这也是从小到大苏二太太对孩子们不听话的惯用手段之一。

    “就算如此,她也不该又偷跑出去!真是上不得台面,八辈子没吃过点心了是怎么着!?”苏二太太生气冷笑,不像是对女儿,像是对着仇人:“真是上辈子欠了她太多,她才投胎来折磨我的!若不是因为她八字不好,薰儿怎么会出事?!小九也都是被她克的!”

    “您先别生气。”温妈妈殷勤的上前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平和的劝她:“福建那边的和尚不是说了么,虽然是命格不好,可是等到嫁人了就好了,不碍什么的,您也别想那么多了。”

    提到嫁人,苏二太太立即就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啊了一声:“你不说这个,我都险些快要忘了,你快去把这事儿给定下来,我看这个祸害不消停,别到时候惹出什么事端来,坏了二老爷的事儿!到时候那才是真完了!”

    她对温妈妈算是客气,喝了口茵陈茶,才觉得胸口舒畅了许多,忍不住就冷哼:“好容易苦苦的挨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有希望了,可不能出事,”

    温妈妈也很知机的笑了:“是,等到事儿真的成了,那您当初的委屈,可就算是能够得报了。哪怕是八少爷在地下有知,也应当能安息了。”

    屋子里沉默下来,苏二太太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复杂无比,但是很快她就甩了甩头,冷冷的吩咐温妈妈:“别说那么多了,先去准备准备吧,我去收拾收拾,晚间去见老太太。这件事儿,总得跟老太太说一声才是。”

    温妈妈有些担心:“可这样的大事,不知道老太太会不会着人去问?”

    如果知道了嫁的是苏二太太娘家那个打死过媳妇儿的侄子,苏老太太只怕不会同意,还会迁怒二老爷。

    苏二太太原本还僵硬的脸上立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她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怎么会?她什么时候在我们身上用心过了?对三房她都是冷冷淡淡的,对我们更是当不存在,这么多年,你看她管过我们?若不是因为她这样,我的薰儿也不会白死!”

    温妈妈便不再多说。

    等到傍晚,苏二太太果然换了衣裳去了苏老太太的院子。

    苏杏仪正在跟苏老太太商量送去老家的寿礼,听说了苏二太太来,不由有些诧异,苏老太太也是一样的想法,沉吟了片刻才让纪妈妈把人带进来。

    苏二太太还跟从前一样,一进来就一板一眼的给苏老太太行礼。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见苏二太太规矩的坐在了下手玫瑰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就挑眉有些干巴巴的问:“小九的病怎么样了?”

    苏二太太有些客套的点头:“回老太太的话,已经好了许多了,多亏了您给请的太医,现如今烧已经退了,太医说,只要好好的养着就是。”

    婆媳之间生疏而拘谨,并没什么话好说。

    可苏二太太却没有走的意思,苏老太太有些纳罕,正想开口问还有什么事,苏二太太先开了口只,试探着说了想给苏杏恬订亲的事情。

    苏老太太跟苏杏仪这才都忍不住惊讶的看向她。

    苏杏仪更是诧异的道:“小六儿还小呢!”

    苏邀都十五了,排行也在苏杏恬前面,都还没说亲事,苏杏恬忽然之间就说要订亲,这也太突然了。

    先不说越不越过姐姐去,年纪就太小了。

    苏老太太也皱起眉头:“怎么这样突然?”

    “倒也不是仓促才有的念头。”苏二太太脸上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是我娘家嫂嫂的儿子,也是亲上加亲的意思,何况也没说就要定下来,只是我母亲有这个意思,既然如此,我就想着送小六过去住一阵子,也看看两个孩子之间有没有缘分。”

    她把话说的这样明白,态度也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不是来问意见的,而是告知一声,苏杏仪作为小辈,根本没什么话好说。

    连苏老太太也一样。

    她们之间本来就情分寻常,这个庶出的儿媳妇也是苏二老爷自己定的人选,苏老太太对她并不如何了解,也谈不上对她的娘家了解-----毕竟不过是个微末的小官。

    苏老太太最终只是谨慎的道:“婚姻大事关乎她以后的一辈子,你可要看准了。”

    苏二太太应是,而后就起身告辞。

    苏老太太摆了摆手,等到苏二太太出了门,才问苏杏仪:“她娘家什么时候来过人?”

    现在家里的事都是苏杏仪在管,二房若是有亲戚来,苏杏仪肯定是知道的。

    苏杏仪想了想,才摇头说:“倒是有二婶娘家那边的人来过,但也不是什么主子,只是传话的婆子罢了,您素来就懶怠见人,我也就没让她来请安,推脱了。”

    她说着又忍不住叹气:“二婶怎么这样随意就说订亲的事儿?事先也没听说过什么风声......”

    正说着,苏嵘跟苏邀一道进来,恰好就听见她说这话,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沉下了心。

    苏杏恬说的话是真的,苏二太太说要把她嫁出去,竟然真的就这么做了......

    苏老太太没顾得上他们两个的异常,只是淡淡的道:“她们做父母的都决定了,还有我们什么置喙的余地,总不能当父母的还害了她。”

一百二十一·短见

    对于二房,苏老太太的感觉一直都很淡。

    当年苏嵘他爹还在世的时候倒是好些,大儿媳妇跟大儿子都不是不容人的,对二房多有照顾和提携,所以哪怕苏二太太其实并不惹人喜欢,总是跟个刺头一样,苏老太太也懒得跟她计较,面上总还是过的去。

    她这个人自年轻的时候就是爱憎分明的,做不来那种虚头巴脑的事儿,喜欢的就对她好,不喜欢的生疏些,却也绝不至于苛责人。

    尤其是二房的吃穿用度,都是跟三房一样的,哪怕是娶媳妇儿,苏老太太也对苏二老爷跟苏三老爷一视同仁,没有偏袒哪个。

    她没觉得有哪儿做的对不住二房的地方。

    这些年二房却总是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的确是把她给弄得有些上火,她是不大乐意搭理二房的人的,现在苏二太太更是连儿女婚嫁这样大的事都私自定了,她对二房的态度就更冷淡几分。

    倒是苏杏仪不甚赞同的摇头:“祖母说的这话不对,做父母的也有分怎么做父母的,这总归是终生大事,要紧的很,不得不慎重。”

    她是吃过所嫁非人的亏的,很不愿意妹妹们重蹈自己的覆辙,一段不好的婚姻,直接就能把人给毁掉。

    她说的话,苏老太太是听的进去的,想了想,抿唇道:“那你说怎么着?”

    “先问一问吧。”苏杏仪如今执掌中馈,很能拿主意:“让三叔写封信去给二叔,问一问二叔的意见,而后再想法子,探听探听二婶娘家的底细。”

    如果真是不错的亲事,那也罢了,如果太不堪,怎么也不能让苏二太太这么马虎的就把苏杏恬给嫁了。

    苏嵘点了点头,在苏老太太说话之前就道:“大姐说的是,就这么办吧,总是一家人。”

    既然孙子孙女都这么说,苏老太太也就答应下来,又问苏邀:“章家的事,问出个所以然来了吗?”

    苏嵘安安稳稳从诏狱里出来,那是宋恒的功劳。

    宋恒当然不会怎么为难苏嵘。

    但是苏老太太就怕赖伟琪他们那边什么时候又把事情翻出来找麻烦。

    这件事苏邀已经安排好了,轻声让苏老太太放心:“让人去把梁成找回来了,梁成手里有章大老爷的玉佩,章大老爷又已经死了,这件事说不清楚的。”

    章大老爷之前自己都迷迷糊糊,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章家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梁成却有玉佩在手,加上还有梁太太的一条命,是非曲直还用说吗?没有人会相信章家。

    苏老太太吁了口气,面色冷淡的道:“这样也好,章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找我们的麻烦,如今也算得上是人尽皆知了,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以后他们出事,咱们家不管,也没人能说阿嵘什么。”

    做亲戚做到章家这个份上,真是难得的。

    苏嵘笑了笑,知道苏老太太还是因为他之前差点被赖伟琪带走而耿耿于怀,就轻声安慰她:“祖母,我真的没事的,宋恒亲自带着我去的,不过是去走了个过场,不是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吗?”

    为了这事儿,赖伟琪回镇抚司的时候还讽刺的问宋恒到底是带他去参观的,还是去问案的。

    但是宋恒根本不理他,闹的赖伟琪气的只差跳脚。

    苏老太太的面色总算是好看了些,哼了一声,又让他们一道留下来用晚饭。

    可是没等到吃上晚饭,二房的吴妈妈就又来了。

    说起来,吴妈妈一年到头加起来的次数都没这几天来的这么频繁,她揣着手小心翼翼的进门,一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苏老太太被闹的有些晕了,前脚二太太才来过呢,怎么现在吴妈妈又来了?

    吴妈妈不安的抬头看了苏邀一眼,才讷讷的道:“老太太,我们六姑娘身上有些不好......”

    苏邀皱起眉头看了苏嵘一眼。

    苏嵘立即就道:“怎么回事?”

    又让人去请大夫来,自己吩咐何坚:“坚叔,我们过去看看。”

    他用眼神阻止了苏邀,不让苏邀过去,苏邀也就领会到他的意思,没有出声。

    苏老太太被二房的事儿弄得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冷冷的吐出一口气。

    这么一闹,大家也没聚在一起吃饭的心思了,苏杏仪陪着苏老太太一起等消息,苏邀便先告辞回自己的院子。

    她累了一天,着实有些头痛疲倦,等到洗完了澡,才觉得身上松快了些,喝了一口沈妈妈端上来的绿豆汤,轻声问:“二房那边有消息了吗?”

    “正想跟您说呢。”燕草拿了巾帕过来给她绞干头发,一面轻声道:“请了大夫过去看,我听坚叔说,好似是六小姐寻短见了......”

    苏邀手里的动作就停下来,盯着碗里的绿豆汤一瞬,才问:“人怎么样了?”

    “救下来了。”燕草知道她担心,急忙道:“发现的及时,只是现在说不出话来,大夫看过了,让好好养着,不要再刺激她。为了这事儿,老太太亲自去了六小姐那里一趟......”

    苏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苏杏恬大约是实在太怕了,这样的小姑娘哪里能有什么太强的内心,苏二太太逼得太紧,她才会这样不顾一切。

    只是这样一来,苏二太太那边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而有变化。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对燕草道:“不要再去打听了,有什么事,大哥那边会来告诉我们的。”

    二房本来就是怕苏杏恬会泄露什么消息才急着把苏杏恬嫁出去,现在苏杏恬又寻死,闹的老太太都被惊动了,只怕苏二太太心里更加疑神疑鬼。

    如果这个时候再看着他们,苏二太太被吓得不敢动作,反而横生波澜。

    燕草应了一声,见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将巾帕收了起来,正准备去传饭,就见锦屏进来禀报,说是于冬在外头传话进来,想要求见苏邀。

    这个时辰了.....

    苏邀立即让燕草替自己随意编了个头发,就去了花厅。

一百二十二·美人

    苏邀到的时候,于冬已经在花厅里等了一会儿了,见到苏邀,他急忙要行礼,被苏邀止住了,才立刻道:“姑娘,陈东陈大人去我家里找了我,让我给您带句话。”

    陈东?

    苏邀释然,怪不得于冬在这个点了还跑来。

    她嗯了一声,问于冬到底是什么事。

    于冬就道:“陈大人说,有人盯上了申大夫。”

    申大夫.....

    苏邀心中猛地一跳,随即就从心里升起一股怒气,她就说,章家的事情怎么看都觉得是隔靴搔痒,不像是徐家的手笔,原来后招是隐藏在这里。

    不.....

    她反应过来,又立即就将自己的这个猜测给否决了。

    同样的,对付申大夫这件事,也不应当是徐家所做的事。

    徐永鸿是个干脆果决的人,他做事目的性极强,不会横生枝节,只会用最果断的办法。

    对付申大夫,无非是不想苏嵘把腿给治好,可是却容易打草惊蛇.....

    苏邀想到赖伟琪找上门的时候,汪大太太也在,心中绕了个弯,顿时有些明白过来。

    只怕这是赖伟琪的主意。

    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宋恒手里吃瘪,赖伟琪只怕是想给苏家一点儿教训,同时也给宋恒添点儿麻烦。

    只是.....

    她若有所思的问于冬:“那现在申大夫如何了?”

    宋恒既然会让陈东来,说明申大夫应当没出什么大事。

    果然,于冬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急急的说:“被拦下来了,那帮人说是家里有病人要请申大夫去看病,申大夫不愿意去,他们就生拉硬拽的,险些出事。后来是宋佥事,他曾经在汪家见过申大夫,认出了人,就想了法子把申大夫救回来了......”

    这么大热的天,于冬又来的非常的急,出了一身的汗,顾不得其他的,他跟着苏邀转了个方向:“四小姐,先是大少爷被扯进章家的案子里,又是申大夫这里出了事,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跟咱们过不去?”

    就跟当初对付贺二爷那样。

    苏邀知道底下的人都是精明的,也并没有瞒着他们的意思,嗯了一声:“你们以后办事要更加小心,最近也多留心身边是否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于冬答应下来,见沈妈妈端了绿豆汤进来,急忙谢过了沈妈妈,双手接了碗捧着。

    苏邀出神了片刻,见于冬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松开眉头:“行了,这么大热的天跑过来,先喝点东西吧,也不必太过担心。”

    她说着,过了一会儿,低声吩咐了燕草几句,等到燕草拿了一样东西回来,才让燕草交给于冬,又对于冬道:“这个东西,你替我转交给陈大人,告诉陈大人,务必亲自送到宋佥事手里。”

    于冬已经把绿豆汤喝完了,闻言急忙双手把东西接过来,应了一声,转头去办事。

    天都已经黑了,燕草看着就叹了口气:“真是半点都不太平,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安静一段时间呢?”

    苏邀却并没有什么类似的感触。

    也许是上辈子在别庄里安静的太久了,她觉得这样的忙碌也是令人高兴的,至少证明她还有用处。

    第二天,陈东就把收到的东西送到宋恒那儿去了。

    宋恒正忙着给宋翔宇他们践行,这回宋志斌他们都老实多了,都表现的十分配合,宋恒琢磨了一阵,给宋志斌准备了一千两银票。

    他们兄弟之间一直都剑拔弩张,虽然只是宋志斌单方面的仇恨他,但是感情生疏是难免的,思来想去,送银票是最实在的。

    收到银票,宋志斌也有些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好半响才对宋恒道:“谢了。”

    没有从前的暴跳如雷。

    宋恒笑了笑:“没什么好谢的,好好跟着父亲在老家呆一阵子,往后不会一直在那儿的。”

    宋志斌没把这话当真。

    宋翔宇身上的世子位都没了,广平侯这个爵位以后也落不到大房头上,他这个犯了大错的儿子就更是没指望了,以后二叔当家,他就算是回来了,又能如何?还不是仰人鼻息?

    不过这些都是他自己自找的,没什么好抱怨的,他只是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

    两兄弟总算是说完了话,宋恒才不自在的送走了他,转回头挑眉看向陈东:“消息送出去了?”

    “昨天就送了。”陈东回他:“苏四姑娘给您送了一个东西,说是对您有用,让我一定亲自拿到您手里,您打开看看?”

    宋恒来了兴趣,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打开。

    陈东啪的一声将匣子打开了,里头静静的躺着一副卷轴,看上去好似是一幅画。

    一幅画有什么好要紧的?陈东在心里咦了一声,心想莫不是自己会错意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苏四姑娘给宋恒的谢礼?

    但是宋恒对这些古画可不感兴趣啊!

    宋恒却已经伸手将卷轴拿起来了,抖了抖将画打开,一副美人图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画里的美人美目流转,眉间一颗胭脂痣,看上去十分耀目。

    陈东摸了摸下巴,一脸的稀奇:“怎么,苏四姑娘真的为了答谢您,要给您做媒啊?”

    否则的话,怎么送一副美人图来?

    宋恒不答,目光落在画的落款上,心中一动,忽然问陈东:“赖伟琪的字是什么来着?”

    话题拐的这么快,陈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到宋恒看向自己,才道:“好像是子恒吧。”

    子恒?

    陈东反应过来,睁大眼睛去看画上的落款,那里盖着的印章赫然是子恒两个字。

    子恒.....美人图......

    陈东啊了一声:“这幅画是赖伟琪画的啊?那这画上的美人儿是谁?”

    不管是谁,总归是跟赖伟琪关系匪浅,否则的话,怎么可能是赖伟琪给画。

    宋恒哼了一声,把这件事安排给了陈东:“去查清楚这幅画上的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后肯定能用在要紧的地方。”

    苏邀从不做无用功,她既然给了这幅画,说明一定是要紧的东西,而且毫无疑问,肯定是用来对付赖伟琪的。

一百二十三·挖坑

    陈东的动作很快,还没等到宋志斌他们的包袱彻底打包好,他就上门来了,很夸张的喝了口茶,十分兴奋的喊了一声宋恒的名字,有些忘形的道:“你猜这人是谁?!”

    宋恒瞪了他一眼。

    他们两人说是上峰下属,其实却是一起长大的损友,自小就在蓟州摸爬滚打长大的,一起偷偷溜出关外去,还遇上过瓦剌骑兵,那会儿他们两个都还小,差点儿就被人家给一锅端了,得亏城内的宋翔宇发现他们不见了,带着兵追出来,他们两个本身又有点儿小聪明,才幸运的从瓦剌人手里全身而退了。

    自那以后,他们的关系就很亲近了,就连进锦衣卫,宋恒也是自己前脚进了,后脚就把陈东一道给捞了进去。

    没人的时候,陈东向来是对他态度比较随意的,此刻被宋恒瞪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啧了一声:“行了,这儿也没别人,说正事儿,你知不知道这画上的美人儿是谁?”

    宋恒挑了挑眉,示意他快说。

    陈东就坐在他边上,很自然的把杯子递过去给宋恒,带着几分讽刺的道:“这位美人儿,是......汾阳王的侧妃。”

    ......

    汾阳王现在可是宗室里头最德高望重的亲王了,不说别的,圣上也信任他,所以连带着他的女儿淳安郡主的地位在宗室中也是极为得脸的。

    这个美人是汾阳王的侧妃.....

    宋恒啧了一声:“这个女人跟赖伟琪到底什么关系?”

    “说不好。”陈东摇摇头,语气却颇有些暧昧:“反正明面上是没什么关系,贵妇贵女们的面容,按理来说是不会传到外头来的,我之所以确定了画上美人的身份,还是因为去找了我爹。”

    陈东他爹如今在太常寺,管的就是供奉祭祀之类的东西,对于有诰命的夫人们也是稍微比寻常人多一些了解的。

    他看着宋恒,很有些狐疑苏邀为什么拿出这幅画来:“不知道苏四小姐怎么得到这幅画的,她是为了让我们去查这画上的女人的身份吗?那现在查出来,是汾阳王侧妃,就算是如此......”

    宋恒却已经嗤笑了一声:“你傻了?好事儿啊!”

    见陈东茫然的看着自己,宋恒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核桃抛高又接住了,冷冷的道:“他们不断在试探苏家和我们宋家,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也该给他们制造些麻烦了。”

    陈东似懂非懂,听见宋恒这么说,还想了想,才又拍掌笑起来:“我明白了!那这样的话,咱们是不是借着这件事......杀赖伟琪一个措手不及?”

    说起来,赖伟琪的确是非常惹人厌恶了,简直跟个苍蝇似地嗡嗡嗡的叫个不住。

    不管怎么样,能够借着这件事给他添堵,的确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陈东立即就站了起来:“这事儿我去安排,你放心,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宋恒托着下巴,慢悠悠的看着陈东:“先查清楚这女子的身份,说不得是可怜人呢,汾阳王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别害了人家。”

    陈东应了一声。

    他才刚走,宋翔宇就进来了,坐在宋恒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就挑眉看着宋恒:“儿子,我明儿可就走了。”

    宋恒嗯了一声,没什么别的反应。

    宋翔宇就有些不满:“你怎么也不说几句好听的?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长大,我容易么我?现在我得回老家种地去了,这还不是因为你?真是半点儿不知道心疼人。”

    他絮絮叨叨的抱怨,却又紧跟着又说:“凡事听你祖父和师傅的,别逞强,别出头,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把火,但是还不是时候.....前面大半的路都走过来了,别在这关键时刻栽了跟头,知不知道?”

    他已经不自觉有些哽咽。

    是宋澈把宋恒从白鹤观抱回来的不错,但是在那之前,是宋翔宇在登州把宋恒保下来的。

    他带着人去救援的时候,先太子已经死了,是宋家的一个会武功的婢女护住了奄奄一息的太子妃,隐藏在一户民宅里,把宋恒给生了下来。

    太子妃惊吓过度,生下宋恒就大出血去了,宋恒那个时候也跟个小老鼠一样,皱巴巴的,身上血痕斑斑,胡乱被用袍子包裹着,哇哇大哭。

    宋翔宇永生不能忘记太子妃临去之时的托付,也不能忘记身处襁褓的宋恒那尖利的哭声。

    后来,他把宋恒放在白鹤观里,宋澈给他取名为恒。

    活的久一些,有恒心,有耐力,持之以恒,永远记住他的来处。

    这么一小点大的小孩子,如今终于已经长大成人.....

    宋恒的目光逐渐变得柔软,他深吸了口气说:“放心吧,我吃不了亏。”顿了顿,他诚恳的又道:“爹,您为了我,跟世子夫人这些年险些成了怨侣,大哥和姐姐他们,你也都顾不上.....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跟他们相处,他们总会明白的。”

    宋翔宇吸了吸鼻子,转眼间又是平时那副样子了:“臭小子,轮得到你来教训我?我比你可知道多了!你顾好你自己吧!”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话,宋澈那边派人过来让他们一道过去了,明天宋翔宇他们就要回乡去了,今天大家得一道吃饭。

    宋恒到的时候,世子夫人领着汪五太太她们正在说话,见了宋恒跟宋翔宇一道进来,世子夫人已经较从前要平静太多,她捏了捏汪五太太的手:“文华,以后我们不在京城,他就是你的亲弟弟,路遥知马力,经过这么多事,你也该看得出来,他确实是个心思不坏的,往后只剩下你们在京城,你们以后要互相扶持,否则我也不能放心。”

    她犯了大错,家里的世子之位没有了,再要回来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不能让女儿再跟从前那样仇视宋恒,好歹宋恒在老爷子那儿是个说的上话的,现在又是锦衣卫的佥事,被皇帝喜欢,相处的好些,也是女儿的倚仗。

一百二十四·夜谈

    汪五太太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宋恒,见宋恒恰好也朝自己看过来,忍了忍,挤出了一个略勉强的笑意。

    她看宋恒不顺眼十几年了,要改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再说,小的时候,她可没少借着姐姐的身份给宋恒找事儿,要改善关系,哪里有那么容易?但是母亲就要走了,她不想让母亲担心。

    宋澈态度平和,二房为人正派,宋翔宇又没有怨气,退的心甘情愿,这一顿饭吃下来,倒是难得的平静和和睦,以至于连宋澈都颇有些觉得不习惯。

    等到吃完了饭,他打发了众人,单独留下了宋恒,就问他:“怎么,是不是一时不大习惯?”

    宋恒还没说话,挂在树上的清源道长笑了一声:“人生悲欢离合都是常事,看淡一些才能过的下去。”

    宋澈瞪了他一眼,招呼宋恒在石桌边上坐下,见清源道长也跳下来坐了,才道:“你父亲不会去太久的,你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他们不会有什么危险。”

    有栀子花的香气随着晚风送来,偶尔还有跳跃的萤火,宋恒略略出神,等到清源道长说话,才回过神,仔细的听了一会儿,他忽然说:“如果一切顺利,那宋家把我抱回来这么多年,怎么跟圣上解释呢?”

    把他当儿子养了这么多年,说是宋家人忠心皇帝,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跟皇帝说清楚他的身世?

    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揣测的。

    稍有不慎,大功就会变成大祸。

    就如同这一次徐颖跟徐睿千方百计的想证实他的身份,无非也是知道一旦证明他是先太子的儿子,这欺君之罪宋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脱的。

    宋恒见宋澈没有开口,语气沉沉的道:“您跟父亲两人都有兵权,仗着的无非是圣上的宠信。可如果我的身世被曝光,哪怕到时候已经提前洗清了我父亲的冤屈,你们也仍旧未必能全身而退。”

    帝王心术,如何能够猜测的准?

    或许他真是觉得愧对先太子,可一旦先太子的冤屈被重提,真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吗?他这个皇孙,在已经有了庄王和五皇子甚至是六皇子九皇子的情况下,到时候哪怕是能够正名,又如何自处?

    从前宋恒觉得不必提。

    可如今,宋翔宇即将要走了,他却忽然想在这深夜里问一问。

    宋家还要做出怎样的牺牲?

    他真的配得上宋家这样付出吗?

    “阿恒!”宋澈皱起眉头,就见宋恒忽然站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不由就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到底是被教导的太过重感情了。”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清源道长的面色也凝重起来,他收回目光,弹指灭了头顶的气死风灯,才低声道:“是重感情放,却也聪明,让他自己想一想吧,他会想通的。”

    他的身世已经注定了他要走的路。、

    哪怕这路上会失去很多东西,那也是他走上那个本该属于他的位子的必然该付出的代价。

    宋恒踩着这一片房子的檐角走了一路,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他才沉默着在永定伯府门口立住,目光复杂的闪身跃了进去。

    苏邀的住所在苏老太太康平苑的跨院,宋恒凭借自己的好记性很快就找到了地方,永定伯府这群早已懒散了的护卫在他跟前根本就不堪一击,他甚至什么人都没惊动,就已经能够看见苏邀院子里亮着的灯笼了。

    苏邀此时的确是在见人,夏夜闷热,她在院子里吹风,认真的听完了燕草的话,她才手指放在石桌上,好半响,她沉声问:“所以说,温妈妈出门,是去见自己的丈夫了?”

    燕草替她倒了凉茶,一面回她的话:“坚叔那边是这么说的,说温妈妈今天下午就出了门,说是要去见一个老家来的亲戚,结果是去见自己的丈夫了。”

    何坚是家里的老人了,而且向来十分沉稳细致,他既然这么说,那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

    但是问题是,温妈妈的丈夫是跟着二老爷去福建任上赴任了的。

    如果他回来了,那总得是带着原因的,再不济他一个下人回来,总该来府里知会一声,给主子请个安,但是事实上却根本没有,不但没有,府里根本没人知道二房有人回来这件事。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二房这些天遮遮掩掩的掩藏的秘密,应当也跟温妈妈的丈夫脱不了关系。

    她斟酌了片刻,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你告诉坚叔一声,继续跟着,别惊动她们,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只怕这件事还有更稀奇的。”

    燕草已经有些心惊肉跳了,她拍着胸口:“真不知道二房是在做什么,神神秘秘的,二太太还把六小姐给逼得寻了短见,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是啊,做什么能不顾女儿的性命呢?

    苏邀微微笑了笑,眼底却一片寒霜。

    时间不早了,燕草劝她先回去休息,苏邀才刚站起身,面前就忽然有颗石子从天而降,砸在了她跟前。

    她转头一看,就看见不远处的院墙上站着的宋恒。

    他今天还是穿着他的飞鱼服,若是不注意,转过头真是要被他吓死。

    事实上燕草已经被吓得不轻,险些尖叫,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惊恐的喊了一声苏邀:“姑娘......”

    苏邀扬了扬手,低声道:“没事,是宋佥事,你去准备一壶茶来吧。”

    宋恒这么晚了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的。

    燕草很快回过神,急忙转身去办事了,宋恒已经踏着风落了地,站在苏邀面前笑了一声:“你胆子可真是够大的。”

    “没法子。”苏邀请他坐,见他神情阴沉,就主动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恒看着她院子里这么晚了竟然还精神万分的锦鸡,表情一时有些一言难尽,过了许久,才自嘲的牵了牵嘴角:“倒是没出什么事儿,我若是出事了,是没机会再站在这里的。”

    他出事,就意味着京城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一百二十五·谈心

    今天的宋恒跟平时的他很不一样,他虽然是在笑,可眼里却半点笑意也没有,苏邀静默的看了他半响,见燕草将茶送了上来,就吩咐燕草:“不必在这儿站着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燕草还有些迟疑,但是看了宋恒一眼,见宋恒浑身上下都似乎罩着一层冰霜,也不敢反驳,等到苏邀再朝自己点了点头,就低声答应了一声,退到廊上去了,干脆在廊上借着灯笼的光绣起花来。

    苏邀亲自给宋恒倒茶:“听说明天世子就要走了,是为了这件事吗?”

    宋翔宇要回乡下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的,宫里一早已经赐下了东西,这几天也不少人络绎去广平侯府送东西,苏邀知道苏三老爷也是去过了的。

    宋翔宇这么多年对宋恒视如己出,跟宋恒之间的感情胜似亲生父子,他要走了,宋恒难过是肯定的。

    想到这里,苏邀就认真的又看了宋恒一眼,想了想温柔的道:“其实就算是正常的父子,长大以后也难免面临分离,就如同当初你父亲离开你祖父去驻守,幼鸟总有离巢的一天,慢慢的适应就好了。”

    宋恒握着杯子抿了抿唇:“你这话说得,好似很有经验似地。”

    这也是宋恒之前对苏邀的第一印象,他总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与众不同,他也不是没见过天生沉稳内向的人,可苏邀跟他见过的那些人却完全不同。

    她行事锋芒毕露,可这锋芒毕露中却又带着全然的克制和内敛,把一切都算计到了极致。

    现在苏邀说这些话,他更加觉得苏邀有些老气横秋。

    苏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见宋恒比之前多了几分生气,才道:“因为我早已经习惯了啊,我九岁得知自己的身世,从养父母身边离开,那时候陪伴在我身边的,只有一个嬷嬷,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她到现在还记得上一世离开沈家时的惊慌失措,她坐在马车里,背后是沈嘉言的哭声,可她知道,她再也不能回去了。

    从那以后,她已经习惯了藏起惊恐难过。

    只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的那种心境了。

    九岁......宋恒想到自己九岁的时候,他跟陈东跑到关外去,险些丢了命,回来以后吓得一个多月都不敢自己睡,每天都要抱着被子去找宋翔宇。

    可这个小姑娘,从九岁起就已经要直面许多难题了。

    他心里因为宋翔宇要走而升起的离愁被冲淡了一些,看着那几只锦鸡追逐,才淡淡的又道:“我有时候时常会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稍有不慎,那些苦心孤诣在背后推着我走到如今的人,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原来是为了这个。

    苏邀静静的又给他添了一杯茶,虽然知道宋恒不过就是暂时有些低落而已,但是她还是实话实说的说:“人做每一个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立场已经天生对立了,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耐不住有些人有心病,上位以后回过头来大清算,照样逃不过。

    既然如此,那当然要拼尽一切挣扎出一条路。

    这是苏邀早就已经深思熟虑过的事,她如今也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宋恒,就跟我的祖父和大伯一样,他们是为了护着太子才在围场被人栽赃的,还有我的外祖父,他是为了护送太子才被土匪所杀,如果说我们不能翻案,或是翻案失败了,那下场的确不会好到哪儿去,可当我们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不照样成了别人的猎物吗?”

    她的情绪克制而冷静,仿佛在说的不过是一件今天晚上吃什么的小事:“我只知道,谁朝我举起屠刀,谁就是我的敌人,他要割我的肉,我就能喝他的血。”

    宋恒忍不住挑眉。

    随即他又有些想笑。

    这个小姑娘,她说起这话的时候理直气壮,这让他心里之前压着的那块石头莫名的松开了。

    他将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再站起身的时候,又是那个意气飞扬的少年,漫天星辰都倒映在他眼。

    “多谢赐教,我记住了。”宋恒笑了一声就要走,走了几步又站住,回头跟她说:“对了,那幅画你怎么得来的?”

    苏邀有些狡黠的弯了弯眼睛:“从赖指挥使头一次来我们家开始,我就已经请人去查他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么,只要舍得砸钱,什么消息都能换的来的。”

    苏三太太之前还万分看不上商人,但是却不知道,商户的消息网往往是惊人的。

    她一早就已经托了沈老爷去帮忙查赖伟琪了。

    那些暗地里见不得光的人能查到的东西,也不会比锦衣卫少到哪里去了。

    宋恒啧了一声,再次感叹惹谁都不要招惹苏邀这样的姑娘,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很快就跃上了院墙不见了。

    廊上时不时关注这边情形的燕草见状立即就放了东西过来,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姑娘,宋佥事到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非得这样上门来?这若是被发现了......”

    得亏现在苏家后宅是苏杏仪跟苏邀两个人在管,其他人都插不上话,苏老太太也对苏邀极为信任。

    要是换做刚来京城那会儿,被人发现了的话,苏邀只怕就要被送去沉塘了。

    她闷闷不乐的皱眉:“往后还是得跟宋佥事说清楚,总该有个分寸才是啊。”

    苏邀就回头在她头上轻轻敲了敲,笑道:“放心吧,这不是你自己也在廊上一直看着呢么?还能有什么事?”

    燕草欲言又止,她总觉得宋恒对苏邀有些不一般。

    可现在这也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她思来想去,最后话出口转了个弯:“过几天庞家夫人请您过去赴宴,您想穿什么衣裳去?”

    上次出门没碰上什么好事儿,虽然最后吃亏的不是苏邀,但是苏邀也没能跟京城这些圈子里的闺秀结交,这一次庞家的宴可不能再马虎对待了。

    苏邀其实并没有太上心,毕竟庞贵妃她都见过了,对庞夫人也只需要以礼相待就是了,可身边的人都这样上心,她也就笑着挑了一套衣裳。

一百二十六·抛妻

    一连好几天,苏三老爷都忙前忙后的张罗着给苏邀添置东西,他也不怕苏邀拒绝,一听苏邀说已经足够了,就道:“什么足够了?从前如意可是四季都断不了新衣裳,你这已经是受委屈了。”

    不管是迟来的良心发现还是觉得自己奇货可居,毕竟苏三老爷是实打实的开始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并且十分注意她的喜怒哀乐,苏邀淡淡笑了笑,也就随他去了。

    连沈妈妈私底下都说:“这要是换做才上京城那阵子,真是想都不敢想。”

    为人父母,对子女的爱也是有条件的,换做从前,苏三老爷哪里会正眼看苏邀,更别提这样事无巨细的帮苏邀设想周到了。

    苏邀并没太当回事,只是对沈妈妈道:“都收起来就是了。”

    沈妈妈答应了一声,送苏邀出门去议事厅,又道:“今天若是没什么事,可早点回来,晚上嘉言少爷来咱们家里用饭呢。”

    是苏嵘邀请的沈嘉言,说是替沈嘉言找了个先生,让沈嘉言先过来给先生瞧瞧。

    提起沈嘉言,苏邀脸上的笑容又更温柔一些,嗯了一声出了门,才到议事厅,她就见庆坤跟李瑞两个人在廊下不知道说着什么,两人的表情都有些激动,见了她来,他们急忙上来请安。

    苏邀抬手止住,才问他们在说什么。

    “姑娘,我们在说赖指挥使的事儿。”李瑞欠了欠身,脸上的笑容大有深意:“这几天外头都传开了,说是赖指挥使闹着要休妻,结果赖夫人一怒之下跑到了蒋家去大闹了一场......”

    苏邀的脚步不停,心中已经有数了,算算时间,宋恒那边的确是应当有了动作,她哦了一声,等到进了花厅坐了,才问李瑞:“说得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李瑞就笑了起来:“回姑娘,是这样,前几天赖指挥使在狮子楼喝酒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赖夫人就跑去狮子楼找他大吵了一架,当时跟赖指挥使一道喝酒的都是羽林卫和锦衣卫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的,那天我恰好也是跟着三老爷在狮子楼的,亲眼看见赖指挥使被赖夫人挠的满脸花,后来赖指挥使把赖夫人拉走了......”

    作为苏家的人,就没人不希望总是来找麻烦的赖伟琪倒霉的,李瑞颇有些幸灾乐祸:“原本这事儿已经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了,我们出门总能听见人议论这件事,毕竟赖指挥使平时那么威风八面的人,谁能想到他竟然能被自家夫人打了呢......”

    苏邀饶有兴致,看过了手里的账册,示意李瑞继续说。

    “谁知今天一大早,赖夫人就去蒋家门口闹着要撞蒋家的大门,说是赖指挥使为了蒋家那位已经成了汾阳王侧妃的蒋侧妃要休了她,她不活了......”李瑞一面说一面忍不住笑:“闹的人仰马翻的,蒋家的人都懵了,一个个的上来劝,但是赖夫人却怎么也听不进去,说赖指挥使跟蒋侧妃是奸夫**.....”

    苏邀啧了一声。

    她拿到的那幅只是一幅画,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幅画里的女人到底是谁,只是觉得总该是有用的,毕竟赖伟琪那个人,能让他给人专门画像还珍而重之的保存起来的,应当关系匪浅。

    万万没想到,这位美人儿竟然是汾阳王的侧妃啊?

    汾阳王其人胸无大志,自己都当祖父很快又要当外祖父的人了,但是却一直还是整宝刀未老,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留恋青楼楚馆。

    都已经五十的人了,前年还刚刚纳过一个侧妃。

    现在想想,蒋侧妃.....只怕跟赖伟琪是有些故事啊。

    岂止是有些故事,赖夫人在蒋家门口哭着要让蒋家的人给个说法。

    她哭的肩膀耸动,不顾蒋家人铁青的脸色:“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小无猜!?我呸!你们若是真是情比金坚,那倒是成亲啊,做什么祸害人!?若是你们正正经经,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嫉妒!可你们说是青梅竹马,却遮遮掩掩的,我这么多年,被骗了这么多年!他在朱雀大街那家铺子的出息,从来就没归入过公帐,我现在才知道,全都给了你们了......”

    赖夫人真是气的失去了理智:“都是王爷的侧妃了,从前就算真有那么些意思,也该收收心了,他连儿子都有了!你们还撺掇他休妻,你们有没有良心?这世上还有公道可言吗?!”

    刑部的主事蒋大人实在支撑不住,指着赖夫人一阵,忽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蒋家人顿时忙的不可开交。

    而后头赶到的赖伟琪额角的青筋暴起,只差把手里的绣春刀都捏的变形了。

    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娶了这个泼妇!

    当年就是因为她是福建总兵的女儿,说是将门虎女,他才娶了她。

    也的确是因为她的身世而得了不少好处,可如今也同样因为她那自小养成的不管不顾的性子而闹出了大事!

    他几步上前,一把攥住了赖夫人的手将她给提了起来,阴沉着脸问:“你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丢人是吧?!”

    赖夫人身世好,自小娇纵,手底下也有人可用,所以才能从赖家跑出来蒋家找麻烦,她对上赖伟琪也一点儿不怵,冷笑着甩开了赖伟琪的手:“你们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都不怕丢人,我怕什么丢人!?当初贪图我的嫁妆,求着娶我,现在自己身处高位了,用不着我了,就想把我一脚蹬开,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你算个什么东西?!”

    赖伟琪右眼皮不停的跳,耐心已经到了极点,竟然一把抓住了赖夫人的衣襟:“你胡说八道什么?!得了失心疯了你?!”

    赖夫人尖叫了一声,她身边一个不声不响的老仆立即上前来拦住了赖伟琪的手,竟然不动声色就把赖夫人给救下来了。

    赖夫人气的直哆嗦,一个箭步窜上来指着赖伟琪怒骂:“赖伟琪,你抛妻弃子,天打雷劈!”

一百二十七·刁钻

    赖伟琪被赖夫人弄的苦不堪言。

    自从当上锦衣卫的指挥使以后,赖伟琪可谓是威风八面,什么王孙公子,今天可能是人上人,明天就可能是他的阶下囚,谁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他已经许久没有遭受过此等委屈了。

    当着蒋家人的面,当着那么多下贱百姓的面,他的脸面被赖夫人踩在地底下,被指着鼻子骂,这让他心里的怒火控制不住,一下子蹿到了心头,面目狰狞的咬牙问:“你说够了没有!?”

    真是个泼妇!他在心里骂了一声。

    不过就是当年的事儿,做男人的,谁在外头不拈花惹草的?他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了吗?值得这个女人这么不要命的闹?!

    赖夫人却觉得人生全都毁了。

    她好端端的一个总兵的女儿,千金贵女,当初若不是赖伟琪跪在地上指天发誓要对她好,成天往家里凑,她怎么会下嫁给这个家里半点底蕴都没有的穷小子?!

    她不在乎家世,也不在乎别人在外头暗地里骂赖伟琪如何心狠手辣,薄情寡义。

    可她无法接受赖伟琪竟然背叛她!

    当她看到那副美人图的时候,她脑袋一下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她当然知道赖伟琪擅长作画,事实上,赖伟琪哪怕不当兵,靠着肚子里那些学识,也能走出一条路来的,而且他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所以赖伟琪每每都喜欢收藏那些名家大作,只是自己却从来不动笔。

    两情相悦,新婚燕尔之际,她也曾让赖伟琪替她作画,可赖伟琪总说生疏了,如今手里拿刀,手上沾血,再也没有当年的心境,怕脏了画笔,辱没了师傅。

    可事实上呢?事实上他哪里是没有了当年的心境,他只是不想为她作画,是想为别的女人画画!

    赖夫人娘家有本事,当即让人去查,查到了这女人的身份,也查到了赖伟琪跟蒋家的渊源。

    可很多事根本就经不住查,一查下去,许多事就遮掩不住了。

    比如说,蒋侧妃从前最喜欢白梅花,而赖伟琪买的新宅子,头一件事就是在后花园种了许多白梅,比如说蒋侧妃当年曾经最爱朱雀街上那家品一阁的胭脂,而品一阁后来换了幕后东家,这东家就是赖伟琪。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摆在赖夫人面前,把赖夫人的一颗心砸的千疮百孔。

    她这么多年付出的真心像是一个个耳光,扇在她自己脸上,扇的她鼻青脸肿。

    她忍无可忍,想让赖伟琪给个交代,可赖伟琪却干脆避在外头不回家。

    这才有了她追去狮子楼找赖伟琪大闹了一场的事。

    谁的心都不是一开始就死了的,谁也不是一天就能练成一个泼妇,她所有的修养学识和教养,都被赖伟琪竟然婚后还勾搭青梅竹马这件事给磨光了。

    合着她嫁给赖伟琪为他生儿育女,为他侍奉父母教育子女,结果只是在为另一个女人做嫁衣裳?!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此刻再听见赖伟琪那质问,她心里的怒火一下子被彻底点燃,嗷了一声朝着赖伟琪扑了过去,又把赖伟琪给挠了一脖子的爪痕。

    赖伟琪怒不可遏,再也顾不得别的,下意识就重重顺着她的手腕一抓,而后一扯,将赖夫人扯得往后一撇,把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赖夫人被他这么一扯,顿时贴在地上,痛的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声,竟然连爬也爬不起来。

    赖伟琪怒火未消,可还不等他继续动作,赖夫人身边的老仆已经飞快的上前挡在赖夫人跟前,朝着赖伟琪猛地一挥手。

    赖伟琪顿时被他的掌风逼得倒退两步,两人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赖夫人已经弯腰呕出一口血。

    众目睽睽之下,赖夫人已经没有眼泪再哭,她朝着赖伟琪看过去,分明已经精疲力尽了,竟然还能对着赖伟琪笑了笑:“赖伟琪,你不得好死.....”

    她说完就晕了过去,那老仆恶狠狠看了赖伟琪一眼,招呼了早就已经呆住了的婆子丫头过来,搀扶着赖夫人走了。

    赖伟琪只觉得头皮处一阵发紧,心中也陡然生出几分烦躁,恼怒的呵斥跟着来的几个锦衣卫:“还不快把这些人赶走!?”

    百姓们哪儿敢跟这些杀神硬碰硬?还没等他们转身,全都做鸟兽散。

    蒋家人立在大门口,面色难看的要命。

    尤其是蒋主事,他颤颤巍巍的指着赖伟琪:“你这.....你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一家如何以后如何做人?我们家的脸面都被你们给丢尽了呀!”

    赖伟琪不胜其烦。

    他厌恶的瞥了一眼蒋主事,磨了磨后槽牙,默念了好几次蒋侧妃的名字,才算是把心里的杀意给压了下去,恼怒的道:“闭嘴!”

    如果不是蒋家人贪得无厌,要钱要到了家里去,也不会被那个泼妇发现他跟蒋侧妃的关系。

    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骑虎难下不说,家里如今还弄得一团糟,他自己都惹得浑身骚,蒋主事竟然还有脸说这样的话!

    他把蒋主事噎的不敢说话,才猛地将绣春刀收起来,带着自己的人下了台阶翻身上马。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先拦住赖夫人。

    她这个人好的时候好,不好的时候跟个疯子没什么两样,谁都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来。

    蒋主事缩了缩肩膀,憋屈的看着赖伟琪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就朝地上呸了一口,很是不服气:“朝我甩什么脸子?自己的老婆都管不住.....”

    赖伟琪没心思管身后的蒋主事说了什么,他一路飞奔回了自己的宅子,但是却扑了个空-----赖夫人竟然没有回家来。

    他顿时皱起了眉,叫来了底下的下人,一问才知道,原来昨天赖夫人就已经把孩子们都送走了,至于送到哪里了,家里的下人一问三不知,全都说夫人没说。

    他顿时气的将桌子都给拍碎了,厉声让自己的属下去找。

    也没让他等上多久,就有人报了消息回来,说是赖夫人去了娘家叔叔那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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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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