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坚守不下
酒肆中的玉案前跪着两人,说是跪着,不如说半瘫着,酒肆被打的鼻青脸肿,两眼泪汪汪,那中年人亦是捂着肚子,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玉案后半躺着刘季,他目光如电的看着两人,眼神里有着不可思议,“当真此处有地窖?”
中年人不断的点头。
刘季继续道,“汝是陈留县丞?”
中年人再次点头。
刘季不解,“县丞不在县廷办事,为何在此?”
黑袍中年人憨笑道,“为陈留令聚财,看守。”
刘季道,“带吾去看看,若有虚言,小心汝之脑袋。”
黑袍中年人忙道,“不敢,不敢,大侠面前岂敢乱语。”
黑袍中年人将刘季引入地窖,到了地窖刘季被震撼到,里面不仅是金满箱,银满箱,各色的珠宝首饰,甚至是夜明珠亦有几颗,将整个地窖照亮。
刘季看到这些,心中大喜,“粮草有了。”
刘季对樊哙耳语几句,樊哙对黑袍人厉声道,“吾家季子饶尔等一命,取些钱物作为买命钱。”
黑袍人连忙道,“应该的。”
黑袍人眼角掠过一丝轻蔑之笑,不仔细留意很难察觉,他心中欢喜,“果然这几位亦不过如此,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情。”
接着便是左脸颊火辣辣的痛将他从思虑中拉回,只听樊哙厉声道,“陈留何处容易混进城,季子要进城。”
黑袍中年人见几人居然没有贪婪的眼神,心中不免又起恐惧,或许是怕还没享受陈留令的赏赐便死,不值得,便慌忙将陈留城的盘守薄弱之处告知刘季等人。
听黑袍中年人之言,刘季才信此人极有可能是陈留县丞,居然对布防如此清楚,刘季即可派卢绾去军营中传令厩将把这些金钱运作一部分换粮。
……
陈留城内,一座四进院落便是陈留令的住所,四进是陈留令休息的地方,此刻陈留令正在搂着软绵绵的姬妾听来人禀报。
那人还未报完,陈留令大怒,将姬妾推开,忽地从榻上坐起,“什么?给吾立刻严加盘查,将盗贼务必给吾捉住,吾要将其千刀万剐。”
陈留令的确该愤怒,甚至急火攻心皆是应该的,毕竟自己积攒了一年的财富居然被陈留县丞所卖。
此刻的陈留县丞在干嘛呢?他呀,正拿着刘季分给他的五百金向赵国逃亡。
陈留县丞很清楚自己将陈留令出卖的下场,财富被分割,陈留令定会将其剁成肉泥。
有了充足的金钱,刘季没有完全用来去购买粮食,开始收买陈留各个关卡,只是令刘季感到不解的是陈留城的防守居然比之前了解的还要严密。
回到军营,将相关情报告知项羽后,刘季与项羽商榷即刻发起进攻,金钱已经打开第一道防线,接着便是第二道防线,只要突破,那么陈留便会拿下。
只是他们忘记一条,那陈留令是曾经跟随王贲横扫魏国,是个能打的一员战将,是以武功做的秦令。
陈留令,这位曾经的战将,现在的陈留守将,敏锐的发觉到今夜的不同寻常,他立刻将自己的四员战将叫到自己的寝殿,毫无顾忌他人进入自己的私宅。
陈留令道,“城外有变,城中必然有乱,西门是比较薄弱的地方,恐有贼首打其注意,诸将引兵埋伏在此,只要敢来,立刻擒杀。”
四员战将皆领命而去。
刘季和项羽这次是亲自引兵而来,自觉是悄无声息,定会给陈留守将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刘季、项羽引军至西门,见这里果然是防守松懈,即刻击鼓发动攻城。
项羽麾下大将黥布和刘季麾下大将曹参、周勃一起发动攻城。
黥布与薄将军率先入城中,却忽闻四周破空而声响起,作战经验丰富的黥布很快觉察出这是弓箭发射的声音,当下喊道,“快撤,有埋伏。”
言未必,弓箭已经齐刷刷而至,黥布舞动长槊挡架,便战便撤退,一阵喊杀声随着弓箭之后接憧而至,陈留令的二员战将齐出,要把黥布擒杀。
只是他们忽略了黥布的勇猛,黥布不仅没有丝毫慌乱而是见对方没有继续放箭,反而引军迎击而上,一杆长槊在雨夜中穿梭,所到之处皆未落空,一个个秦兵落马,溅起一片片水花。
二员战将引兵将黥布围住,却见黥布一点慌乱没有,颇为敬佩,忽闻城门处喊杀声阵阵,黥布知晓曹参、周勃已经率军赶到,当下舞动长槊继续战斗。
四员战将恐盗贼援兵大举入城,故而兵分两路,一路在城中埋伏,一路在西门埋伏,相约,贼军小部分进入允许其过,然后将其断路,来个关门打狗。
故而曹参、周勃引军进城造成了另外两员战将的反击,一时间难以取得胜利。
城外的项羽、刘季在临时搭建的军帐内焦急的等待着前方的战报。
项羽、刘季皆有言在先,快马飞驰来报,无需禀报,不得阻拦,直接进入大帐内言前方军情。
一匹黑色的战马直接飞驰至大帐前,言黥布被城中埋伏围困,曹参、周勃在城门处遭到阻击,一时间无法攻入城中。
闻听此言,项羽有些着急了,黥布是他帐下一员虎将,若有闪失,那损失可就大了,他立刻对季布道,“季兄,引军立刻支援黥布,务必让其安全撤出城。”
刘季感到很纳闷,明明行军很隐秘,明明探查城西防守薄弱,怎么会有埋伏,秦兵如何那么迅速?
难道说这陈留县丞在诓骗吾刘季。
刘季想到此处有些愤怒,他抬眼正好看见项羽质问的眼神,目运双瞳气势骇人,有一股要杀人的威慑。
刘季自然明白项羽的意思,自然是怀疑自己的情报有假,刘季即可道,“传吾军令,让曹参、周勃务必攻入城中,救出黥布将军。”
帐外甲士领命后立刻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不可否认的确令人生疑,刘季亦觉得那里有问题,莫非这陈留令对县丞早有防备,故而处处有堤防,不然的话那厮拿了钱不会逃亡赵国,而是和陈留县令里应外合,那么得到会更多。
项羽真的很生气,居然会出现情报有假状况,但是很快明白过来,此时绝不是互相责怪的时候。
第一百九十六章 晴天霹雳
项羽的怒气慢慢消散,双瞳开始缓缓合一,即刻命季布引兵支援,趁此机遇一举拿下陈留。
季布领命刚出帐外,便有探马飞驰来报,“报!”
这探兵脸上情绪复杂,既惊又喜,项羽示意他讲。
探兵便简要讲述,言东边官道上有一支军奔袭而来,将旗上写着“恒”字,帅旗上书有“项”字,是楚军来支援。
话音未落,项羽便兴奋的走出帐,远远望去确是有一支军队向这边奔来,警惕的刘季提醒相遇小心有诈。
项羽闭上眼睛静静聆听,马蹄声如疾雨,在这疾雨之中有一匹马蹄声独特,即富有节奏又轻捷,毫无笨重之音,像大珠小珠落玉盘。
项羽再次睁开眼睛,则是满眼的兴奋,他闻得此马蹄声,正是恒楚的那匹宝马。
此时这支军队距离项羽军营只有两箭之地,项羽和刘季各自本部人马是剑拔弩张。
项羽再次目运双瞳,于雨雾中看到了这位和自己关系仅次于龙且的战友和老友。
恒楚的年龄比项梁小些,但比项羽大,两人常笑言乃忘年之交,实则年龄未到十年。
在这种情况下项羽见到恒楚是喜悦的,楚秦本在陈留僵持,一时难以攻克,若再添恒楚相助,陈留城何愁不拔,可是项羽看到恒楚神色,心里一阵悸痛。
恒楚脸色带着忧伤,一向硬朗的汉子眼角竟然有泪痕。再看身后楚军士卒,居然一个个没精打彩,甚至眼里依旧留有恐惧。
项羽预感不妙,“叔父遣恒兄相助,楚兵何故无精打采?”
恒楚在突围之后遭到东郡郡监拦截,击杀东郡郡监后,恒楚思考再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执意命钟离昧引军投项羽,他只带八百死士回救项梁。
恒楚知晓八百死士在数十万秦军面前如蝼蚁,故只救人不交战,可令他未想到的是靠近秦军却远远看到项梁宁死不屈,被章邯命弓弩手射杀。
项梁临死之前大喊,“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这是项梁之父项燕临死前的誓言,如魔咒一样曾困扰着秦始皇,如今项梁再次喊出此言,他终于体会到父项燕满腔热血所蕴含豪情。
不仅是一句话,不仅是项燕对秦的咒语,是信念,是楚地人对家乡的执念,对楚文化的寄托,楚亡但精神不能灭,这是此言想传达的话。
恒楚远远看着这一幕,听着这言,血液在沸腾,眼泪在默默的流。
恒楚自责来晚了,但来早了又能如何,几百人如何与上万人对抗,除非章邯将项梁俘虏未杀,那么途中还有可能救出项梁。
恒楚将主帅阵亡,他只引残兵逃出的战败告知项羽,对此深深自责。
闻言项羽沉默,久久未言一句,这是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一时难以接受。
叔父战败身亡?这怎么可能?两败章邯,自己亦斩杀李由,为何突然之间就逆转了。
项梁战败被杀的消息,对于项羽而言意义非凡,这要变天了,他来不及回忆叔父项梁对他的溺爱场景,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项羽虽然年轻但不笨拙,项梁之死意味着什么,他比他人有更深的感触和不安。
项梁是楚军的主心骨,不仅会让士兵恐惧,更会带来权利的真空,那被他项家所立的楚王熊心必然会有动作,那些留在楚王身边的人保不齐会说三道四,他叔父的部下诸将会不会生异心,项氏内部会不会生乱…
就在得知项梁战败被杀的那一刻,项羽瞬间成长了,项羽脑海里第一次本能的涌出诸多想法。
此时黥布在季布、曹参、周勃等战将的合力救援下突围,四位战将相约将陈留城团团围住,派快马请示项羽、刘季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项羽在悲愤之下没有停留许久,他明白悲痛于事无补,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护着亲人安全,才能护虞姬安全,只有快速的抢占先机才能控制住初建楚国的动荡。
…
营寨大帐内,一个挺拔的少年将军身穿一袭白色服饰,发髻亦用白色丝带缠绕,正站在长案之前,背后是一个项字,此人正是项羽。
项羽身旁还站着一位长者,面带微笑,两眼却炯炯有神,正是沛公刘季。
诸军吏分站两侧,左侧大司马龙且引领项羽本部战将,皆义愤填膺而立,右侧乃萧何引刘季本部战将昂首而立。
项羽询问如今之际这陈留继续打还是停止进攻。龙且的意思,继续打,一是陈留守将中四大五大夫战将已被杀两,再一鼓作气定能破城,二是拔城为武信君复仇。
刘季的眼光在龙且讲话时,扫视帐内的诸将,除了骁勇善战的五大夫级别大将无畏惧,其他将领皆露出惊恐的表情。
项梁的死在这些将领身上留下了一丝恐惧,那么士卒呢,定是更加惊恐,在走投无路时等死自然敢拼命,可一旦有了生存的希望自然不愿死在战场。
俗语成事在天某事在人,这天有一股便是取决于勇气,人的勇气是能通天的,勇气不一定能成事,但没勇气绝难成事,因为没有哪个胆怯的人能把事做好,他们只会躲着事。
三军将士心声恐惧,这丈还怎么打。
刘季没有直接开口,此时项羽要拔城为叔父之死做一个祭奠,他很难阻止,故等项羽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时,才开口,“今武信君战败,士卒恐惧,将有怯心,不宜急战。”
刘季建议引兵东归,整顿兵马,从长计议。
在刘季斜前方还站着一人,此人虽然一身甲胄但唯独发式与寻常将领不同,头上裹着青巾,正是新阳曾经的仓头军老大吕臣。
吕臣曾是陈胜的涓人,是跟着陈胜一路混成将军的,是一路打出来的头衔,后来虽然投靠项梁但他这个裹头巾的特立独行一直没落下,他与黥布一同归附项梁,虽没黥布被列为五虎将那样的待遇,但项梁依旧敬重其才华没计算这些,令其继续引领本部人马。
如今武信君战死,他反而腰板挺的更直了。
项羽向吕臣征求意见,“吕公以为如何?”
吕臣道,“沛公之言,吕臣以为善,况楚王旨意未可知,当东归。”
项羽听闻吕臣提到楚王二字,眉头微皱,若不是此言提醒,他都快忘记了此刻他项羽以及项氏将由主反客,不再是楚军的最高控制者。
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亦是项羽特别不愿面对的,楚王是他叔父所立,本是一面旗帜而已,自知他将面临的路恐凶险于战场数十倍。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项羽与叔父命换来的功业恐落入他人之手,他不喜欢如此,心里默默念道,“愿那熊心小子能明白他这个楚王怎么来的?”
项羽脑海里的诸般念头在刹那间交织而过,而后他扫视大帐诸军吏,点点头道,“沛公所言甚是。”
第一百九十七章 赵将李良
话说楚军在项梁的带领下追击秦军,派遣使者去赵、齐请兵,赵国距离楚国最近,为何迟迟不派兵来助。
这一切源于一个男人,一个非常彪悍的男人,武艺不俗,还和一个女人有关,这个女人比较妩媚,因此二人而使赵国自顾不暇。
繁华依旧的邯郸古城,依旧飘扬着七分红三分蓝的旗帜,仿佛是战国时赵国再生,只是这里不再姓赵,而是姓武。
在邯郸的王宫内有另一个男人,此人生的一双虎眼不怒自威,不仅有虎将之威,兼具王者之风。
此人便姓武,名臣,站在牛皮地图前,喃喃自语道,“吾如睡在邯郸,这恒山郡如同吾枕,不安定何以入眠。”
邯郸古城之北,乃恒山郡,近邻邯郸郡,郡内有埠池河、滋水穿过,这里山清水秀,因为武臣一句不安定何以入眠,这个非常彪悍且武艺不俗之人便引兵北上。
此人生的一双反观三角眼,狼背豹腰,一张阔口,武艺不俗,作战勇猛,姓李,名良。
赵国之将李良军所到之处倒是所向披靡,七分红三分蓝的旗帜先是插满棘蒲之城,后经过一场血战,插上了石邑城头,直逼恒山郡郡城,东桓。
此城倒是颇具战略意义,西依太行山东麓,东邻埠池河(另称滹沱河)冲击平原,扼守太行出口,可衔燕赵,控中原,乃战略要地,此乃武臣亦无法安眠之因。
李良以石邑城为幕府据点,打算长期与秦军对决,有谋士向李良谏曰:“此城占据地利人和,赵军兵力不足以强攻,需另谋计策。”
李良以为然乃与诸将商议,商议半天仍无对策,此时恰逢武臣快马使者赶到,催促其进攻东桓城,李良心里烦躁,打发使者离去后,李良一人便卸甲换上素装带上十几个随从,走向石邑城的石街。
此街乃青石铺路,两旁店铺林立,生意还算红火,似乎没有受到秦赵两国交兵的影响。
李良直接走进一家酒肆,见里面的布置典雅朴素,感觉非常舒适,毫不犹豫的找一长案落座。
随从知道李良此人除了看重礼仪名声后就是爱佳肴,爱食,总之他的喜欢就是在作战前一定要食饱饮足,战后亦是如此,那么烦了就去食一顿,开心了亦是。
这点和刘季有得一拼,只是刘季是饮酒,他是美食。
随从早早吩咐店家端上来一陶碗羊肉汤,外加一些小菜,李良独自一人食了起来,由于来得早,慢慢的人多了起来。
这些食客开始高谈阔论起来,有食客说希望赵国能尽快把恒山郡给占领,他们这些人受秦军的压迫,快喘不过气,听闻赵王武臣,对子民比较宽松。
有食客道赵国之军恐难以攻克东桓,到时候这里又将是秦法天下,言齐地不错,可远走齐国。
有人摇头反对,言齐国、赵国没及时援助楚国,楚军大败,秦军要来了,大家还是逃命的好。
逃命,往哪里逃,笑话,若是秦苦法的天下,逃到海角亦是一样,有一个食客显然是饮酒醉,口无遮拦,吾等皆是赵人为何要惧怕虎狼之秦,曾经的赵国虽然是连年战乱,但赵王爱民,生活依旧是苦中有乐,可自从被秦坑杀赵四十万降卒后,赵国一蹶不振,民生凋敝,但赵人的血觉不惧怕暴力,依旧有名将带领抗击暴秦。
若不是名将被奸臣所害,秦还不一定能那么顺利的食掉赵国……
后面的话被另一个同伴用肉堵住了嘴,深怕他再捅出什么篓子。
即便嘴堵的再严,此言还是入一人耳,李良放缓了食肉的动作,能道出此番言论那么必定不是一般人,定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壮士。
这名酒醉的食客像是激起了赵人体内不屈不挠的斗战血液,纷纷有人表示如果赵国将军征兵,他们皆愿意上战场,再现赵国雄风。
别问为什么,这就是老赵人的血性,这些言语入李良耳后,他眼睛一亮。
食饱饮足之后,李良回到石邑城,他将幕府安置在石邑城中的一片绿竹溪水之间,这么安排便是李良打算长期战斗,进而将恒山郡全部平定,故而没有在城外大军驻扎之地安排幕府。
李良将带领的赵军一分为二,八千精兵驻扎在城中,即他的幕府周围,其余的大军皆在城外驻扎。
李良接受谋士建议,先以此为据点立足恒山郡,若能拿下东桓,便以东桓这座易守难攻的富饶城池以核心,逐渐的将九门、灵寿、井陉、曲阳拿下,甚至他的内心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可以攻下的更多。
武臣带着陈胜的兵来到赵地能够称王,那么他不断的攻城略地,少数亦能封个侯吧。
内心的声音有时是很强大的,李良此刻走在青石街上,心情舒畅,不知是佳肴美酒的满足,还是内心的声音令他更加油动力。
李良眼睛变得深邃,耳边不断响起那些食客的言语。
跨过小桥流水,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他的幕府,这是一个二层小阁楼,非常的雅致,李良感觉这很符合他的身份。
一层阁楼兵事厅内,李良高高坐在画有一只猛虎的墙壁前,下方分两列坐着诸将,李良发现很多新面孔,这让心情更加爽快。
曾几何时他只是武臣帐下的一员战将,永远只能站在帐下,永远只能听着武臣、张耳、陈馀等在上面演讲,他只能在下面听。
此刻李良有一种恍惚的错觉,那武臣一身的华服似乎飘落在他身上,想脱亦不成。李良攻城三座城池后,便命自己的裨将在此地招募人才,居然真的来了不少。
李良道,“吾欲取东桓,但秦军兵力远胜于吾军,吾欲在城中招募壮士,诸公以为如何?”
李良之所以得出要就地征募壮士,皆为在酒肆中听食客所言,按照兵法而言,他具备人和。
有战将赞成李良所言,章邯诛杀齐王,逼死魏王,致使各地秦兵士焰高涨,东桓城池又易守难攻,非数倍于秦军兵力不能胜。
可有的战将则提出担心之点,私自征募壮士若传至赵王耳,恐赵王怀疑李将军叛逆。
对此疑虑,李良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况且他会事先向赵王请示。”
李良太了解赵王武臣,他们是一起在战场上厮杀的兄弟,让赵王增兵,将大半家底都压在他身上,赵王肯定不会做,一是怕有变,毕竟他是怎么坐上王位的,太清楚了,二是他自己手里有兵才睡到安稳。
那么李良就地补充兵源,赵王一定会欣然同意。
第一百九十八章 心之诱惑
十几人护卫的篷盖车咕隆隆行驶在一条小路上,有三匹马拉着。
虽然甲士不多,没有如何阵仗,但看其马车的装饰便知里面的主人非常的娇贵,首先这是一辆女人乘坐的车驾,观其装饰非富即贵,而且有甲士那么就只剩下贵了。
这车驾在缓缓的向一座小院驶去,不慌不忙。
远远望去那小院前停着诸多战马,还有车驾,小院内却是非常的静雅,小桥流水,在一座两层小阁楼里不断传出粗狂豪放的声音。
其中一个非常粗放的声音道,“李将军若然妙算,赵王不仅批准就地招募兵源,还给将军就地治军的权利,可喜可贺。”
接着便是其他附和的声音,有祝贺的,有夸赞李良乃天下帅才的,更有人道出李将军当称王,被李良狠狠的呵斥一顿。
没错,那辆娇贵车驾驶来的方向正是李良的幕府。
此刻李良满面春风,一脸笑意,一双三角眼更加炯炯有神,散发着愉快的亮光,突然身旁的一位老者走到李良身旁附耳几句,李良眉头一挑,随后点点头,老者自觉的退下。
李良笑道,“多谢诸位军吏对李良的信任和支持,今日议事到此为止,稍后有侍女们侍奉诸位共进晚餐,今晚诸公可要不醉不归哦。”
诸军吏散去,李良卸去软甲,换成一身蓝袍,俨然就是一位偏偏士子,怎能想到是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呢。
李良满脸笑意的迎至后门,这座幕府后有一座花草庭院,庭院后开着一个小门,此刻那娇贵车驾上走下一位女子,一袭长裙,肤脂貌美,带着三分狐魅,迈着轻盈的步子向李良走来。
李良望了一眼,浑身一颤,心道,“这恒山郡尉的姬妾居然如此妩媚!”
李良立刻命几个侍女向前搀扶这位贵妇人,两人就在花园内的亭子内落座。
秋色浪漫,两人坐在亭长,远远望去像是一对恋人在约会,可是那女子一开口却似乎让整个花园进入寒冬。
那女子道,“妾背着郡尉冒死前来会敌将,本是万死,将军有言快道,小女只能停留一盏茶的功夫,莫让他人寻了闲话去。”
李良道,“吾观夫人天生贵命,李良有法让夫人成为恒山王后。”
此言一出,那女子忽的站起,有些微怒,但是脸色微红,似乎有些兴奋,“将军醉矣。”
李良道,“吾今日为向夫人献策,未曾饮酒。”
女子依旧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似乎不愿带一点感情色彩给李良,“既然未醉,何出不吉之言,妾深爱郡尉,何故言吾为王后?”
李良呵呵直笑,“夫人理解有误耳,李良引赵兵来攻东桓实则是不得已而为之,无奈王命难为。若吾引兵强攻东桓,郡尉必然与吾有生死一战,一切福祸未了知。李良有一计,既能避免刀兵,又能与郡尉共享这恒山郡。”
言至于此,李良用眼睛偷瞄这狐媚女子,果然这女子脸色缓和,没有刚才的微怒,女子道,“愿闻其详。”
李良道,“李良素来仰慕郡尉之才华,郡守尸餐素位,不应长期占据此位,愿奉郡尉称王于恒山郡,吾亦能封侯拜相。”
此言一出,果然有杀伤力,此女子脸上立刻浮现出迷离的神情,似乎在幻想着自己成为王后的幸福日子。
其实李良调查过郡尉,知其恒山郡尉有一妻一妾,最爱此妾,几次想将其扶正,奈何其妻势力不弱,不敢轻举妄动。
这妾亦想除掉郡尉之妻,好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爵位,如今听闻李良有方法让自己成为王后,这里面蕴含的信息太大,太诱惑人。
首先是李良可以帮助他除掉那个该死的正妻,其次居然能让她连升诸多级别,直接由郡尉之妾变成王后。
王后在她这种小妾眼里那是几世皆不敢想的事情,这是天赐良机,若不抓住,她感觉会遭雷击。
她眉开眼笑道,“将军拥有上万兵力,又有帅才,为何不自立为王?”
李良在此之前不断的猜想着这位郡尉之妾的问题,这个问题他反复琢磨了许久,故而答道,“李良虽有些许兵马,然并无为王之德才,况李良乃外地人,恒山父老一向爱戴郡尉,吾若称王,父老子弟岂肯跟吾,恐会反叛,吾祸矣。”
此言令这女人心下更加畅快,要说在恒山郡谁都威望最高,自然当属她的郡尉,在恒山郡除了郡守,郡尉说一无人言二,其实她想多了,对于掌握兵权的人,恒山郡年轻子弟谁敢不从,谁敢不爱戴。
女子笑道,“既然将军真心奉郡尉为王,可有信物?”
李良一听,心下大喜,希望来了,立刻命站在不远处的老者去取一物,李良接过交予女子。
女子打开一看,眼睛一亮,神色大变,只见匣子内躺着一个青铜的物件,女子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这个物件由于郡尉的溺爱,她见到过,真是兵符。
将兵符拿出来,这诚意恐怕没有比这更真诚的了,谁都知道兵符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兵权,意味着千军万马任由指挥,更是一方诸侯存亡的关键。
李良深知兵符对于将兵之人是有多大的诱惑力,作为恒山郡郡尉兵权对他而言,那是命根子,或者说是他灵魂的一半,其实在郡尉的心里下榻只有搂着兵符才睡的安稳,而不是搂着眼前的这位姬妾。
女子收好兵符,起身向李良辞行,道,“将军静候佳音,定不辜负将军嘱托。”
夕阳西下,将东桓城在秋色上又染上一层红润,可是在郡尉的眼里,这美丽的秋之晚霞没有自己姬妾脸上的红晕动人。
等到夕阳没入山林,郡尉便迫不及待的卸甲归家,这女子便开始在郡尉耳边吹风,先是将郡尉侍奉的服服帖帖,最后言自己有王后之命,最终才将这兵符拿出。
郡尉大喜,当夜便决定撤掉二道防线作为李良增兵符之回应,派人送信给李良,言愿与李良一起谋划称王之事。
快马报知李良,此刻的李良却在城外的赵营之中,此刻的他顶盔贯甲,正在帐前与诸将商议进攻东恒之事,忽闻帐外快马来报,李良大喜,“时机已到。”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吾心凉凉
东恒城依旧是灯火通明,此时的郡尉已经无法入眠,他迫不及待的等着与李良秘密会谈。
为显示自己即将称王的礼贤下士,他决定前往最前线去迎接李良,为此郡尉之妻知晓后百般阻扰,最后一边哭泣一边抱着郡尉的退不让其走,言此乃赵军阴谋。
郡尉一向不喜自己这个比较强势的妻子,便一把将其推到,带着姬妾骑战马前往东桓城外西南,第一道防线军营内,他不仅带着姬妾而来,还带着几车的酒肉。
郡尉让士兵们休憩,一向很抠的他破天荒的给士兵们发酒肉,士兵们皆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酒桶和鼎内的肉。
原本严阵以待的秦营变成了歌舞相伴,酒肉弥散的篝火之宴,郡尉左等右等一直没见李良的车马前来。
郡尉脸色开始有些不悦,他看姬妾的眼神亦没有先前那么爱溺。
夜静悄悄,郡尉刚撤掉歌姬,便听到帐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出去一看,营帐被烧,秦兵们歪歪斜斜的逃着,被骑兵轻易的砍死,有的秦兵还迷迷糊糊想睁眼看看怎么回事。
眼睛是睁开了,头却掉了。
等到郡尉看清楚那面七分红三分蓝的旗帜,恰好有一柄乌叉朝他的胸口刺来,郡尉只觉胸口一痛,心脏立刻停止跳动,因为心脏被一叉刺。
正是李良,他并不认识郡尉,此刻郡尉没有穿甲胄,更没有戴上象征主将的头盔,只有大帐前的帅旗让李良认为此人不是一般的小卒。
李良之彪悍赵军对上醉醺醺的赵军,毫无悬念,势如破竹,赵军连夜奔袭,直至东桓城下,居然见城下吊桥落着,大门开着,居然没有防守。
李良为造成突袭的效果,撤掉旗帜,换上秦军旗帜,仅有的几个守兵见秦军旗帜以为郡尉归来,便迎李良入城。
至于恒山郡郡守,早已被郡尉之前用欺骗的手段斩于郡尉家中。
东桓城内彻底大乱,李良杀至天亮,城中秦兵已经被除尽,东桓城正式落入李良之手。
李良站在城上,望着城前这条埠池河缓缓流过,一轮红日从水平面下浮上来,水波粼粼,他长出一口气,“幸出兵及时。”
李良占据东桓城后,其余小城纷纷来降,比如九门、灵寿等,唯有井陉的秦军士气高涨,兵力众多,没有头像。
恒山郡在短短数日便被李良拿下,李良内心的声音更加频繁的出来,“封侯拜相。”
一日李良站在东桓城向南遥望,似乎要望穿重山峻岭,穿过丛林看到邯郸城,默默的出神,一位谋士小心翼翼的说李良有贵相,当封侯拜相,被李良训斥一顿。
李良心里很清楚,有张耳、陈馀在他很难封侯拜相,可是听见属下这么说,内心还是欢喜的,毕竟自己算是打下一个郡,按照军爵应该封个侯。
为此李良亲自骑战马带着数百兵卒回到邯郸城。
令李良不舒服的是居然等了两天才见到武臣,没有热烈的庆祝仪式,没有君臣相谈甚欢,武臣见到李良仅仅夸赞几句,言李良不愧是赵国虎将,之后便是命令李良继续攻打太原。
此言一出,李良之心凉半截,没有赐爵,没有封侯,仅仅得到一些金银衣物的赏赐,便带着这些物件李良心灰意冷的回到东桓城。
一到东桓城,李良便想是回到了家,城中的诸军吏像迎接赵王一样的礼节迎接李良归来,李良冰冷的心再次火热起来,这样的感觉让其迷醉。
李良便将赏赐的金银衣物全部分给诸军吏,这些将士更加拥戴李良。
李良心里暖暖的,但是一想到还要替那武臣卖命,他心里就不乐意,“真的不想打仗,在这城中逍遥快活多好,为什么替他继续卖命,战场上可刀剑无眼。”
李良确实不想再继续为武臣带兵攻略城池,其中一个门客看出李良的心思,便建议若能拿下太原郡,拥有两郡之后,势力将大增,到时便有资本与赵王讨价还价,便能与那张耳、陈馀平起平坐。
论带兵打仗,李良心中不服陈馀,不过是沾着张耳的光才做了大将军,真正攻城略地的还不是他们这些拼死拼活的兄弟。
若真凭势力掌控两郡,还怕他武臣作甚,倒是可以以此做大,甚至自立为王,想到此番情景,李良又再次跨上战马,引着赵军至石邑补充粮草与兵源,派遣向导吏前去探路,回报言由石邑向西进太原山高岭险,野路难走,不如取得井陉。
红蓝旗帜遮天蔽日,李良一身华贵的甲胄上身,骑着西域两马,英姿飒爽,他依稀能看见自己站在晋阳城上望着下方千军万马的欢呼。
赵国大军傍晚抵达井陉,却见井陉之城上火把通明,城外东西两处皆有秦营篝火在燃烧。
城外城内皆有兵,内外呼应,取之不易。
李良本想来个夜袭,故而赵军走的缓,走的轻,不料井陉居然防守严密,而且令李良有些担心的是井陉之兵居然越聚越多,实则是东桓城破后散兵逃至于此。
夜袭不成,李良便下命令安营扎寨,与详细谋划攻城之计。
自傍晚直至月明星稀,李良在大帐内依旧没有讨论处好招数,本想打东桓一样估计重演,结果派遣出去的使者或者斥候皆被斩首,或者一去不复返。
李良与诸将思来想去只有强攻,战鼓隆隆响起,震的黑夜震颤,赵军如潮水般涌向井陉城下,强弩攻城,喊杀声,火把晃动。
中军大帐内的李良来回踱步,见有快马来报,命其无需下马,直接马上回报。
一次飞马来报,赵军受挫,无法前进。
二次飞马来报,赵军被左右夹击,幸战将勇猛打退一方。
三次飞马来报,弓弩箭石用光,城墙坚固如铁,无法攻上。
李良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探探秦兵力有几何?”
飞马再次回报时,李良的脸色已经阴沉似水,秦兵力比之他还要多出八千。
李良本部兵马加上新征募的总共两万五千兵马,这秦军兵力居然在三万多,李良眉头微皱,“鸣金收兵。”
李良文吏道,“秦军兵力较多,士兵锐气正浓,当回邯郸请求增兵。”
李良以为然,“吾正有此意,吾当亲自前往。”
第二百章 无封书信
井陉城墙上插满箭矢,城下烟火中可见秦兵、赵卒相互交叉着躺在那里,没有厮杀声,没有兵器交锋之声,只有秋风之声,只有乌鸦在叫。
残破不全的红蓝旗帜和黑色旗帜散落在地上,烟火之中有秦兵在检查战场,见有活命着,救之。
这是一场惨烈的争夺战,赵军为夺回曾经善于自己的家园而拼杀,秦军为守住疆土而搏杀。
井陉城南有连绵不绝的营帐成环形,环形正中是一座大帐,李良此刻正坐在里面两眼发直。
其余诸将皆安坐在两旁,一时间无人言语,李良正在看一帛书。
这是一封书信,却没有封口,李良从竹筒内取出帛书后一看大惊,再看连连摇头,诸将见此情景皆一阵迷惑。
帛书上写着,“良曾经服侍朕,受到富贵宠幸。良若真能反叛赵国,为秦效力,便赦良罪,让良富贵。”
李良一直不服张耳、陈馀、邵骚这三人,更不愿与这些粗枝大叶的武将为伍,皆是因为李良乃自以为是当时名士,侍奉过秦二世,得到过宠幸,自认与这些老粗不同。
李良将帛书传阅,道,“诸公以为如何?”
此书信没有上封,李良早已怀疑其中有假。
诸军吏阅后,皆摇头,“恐有诈,不可信。”
李良微笑道,“吾亦不信。”
言毕,李良吩咐左右,“备马,吾星夜回邯郸,请兵增援。”
李良带着从官军吏以及少许兵马星夜赶路。
邯郸城的晨曦娇美,这座古城像是一个坚毅的女子,令人神往,又像是一个威武的汉子令侵犯者望而却步。
天空散落的光辉让这座城池有着迷一样的魔力,红日还未升起,一支人马自西北方向奔驰而来。
为首的正是快马加鞭赶回邯郸的李良,李良突然紧勒坐下战马,战马如人立昂首嘶鸣。
顺着李良的目光可以看到,东北方向上正有一辆轺车驶来,六尺车盖,两旁有百余骑兵随从,李良立刻下马。
六尺车盖,这象征着坐车主人的身份,按照车主人品级的高低,最高六尺,最低三尺,这辆车盖自是六尺极品,却有百余骑兵护卫,不是赵王还能是谁?
下马后,李良立刻整理甲胄,只见他先是双膝噗通跪地,接着便是双手向前,双腿向后,伏在道旁迎候。
车子慢慢靠近,李良伏在道旁看不见车中主人,随从官只是躬身,并未伏地,看见驷马所拉的车驾中居然是是一名女子,有从官认得乃是赵王姊。
李良一直伏着,耳旁听得一个女子哼哼两声,不知道说的啥,接着便听到有骑兵纵马来至身前,宣读赵王姊对李良的行礼进行答谢。
李良一听心中怒火顿起,羞怒交加,原来是赵王姊外出饮酒直至晨曦才回,已经醉醺醺不知李良是将官,仅派骑兵答谢李良。
这是对李良的侮辱,他羞怒交加,李良素来骄贵,一副瞧不起天下庸人的模样,此刻居然给一女子行大礼,起身后他在从官面前感到惭愧。
李良注重礼节,对赵王武臣非常敬重,故而伏地行礼,可曾想是位女子,这倒罢了,居然还不为其下车,着实恼火。
有一从官见李良脸色发红,知其羞愧难当,便道,“天下叛秦,能者先立为王,况且赵王素在将军之下,现在一个女子居然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
李良依旧怒气未消,在东桓城有谋士曾试探令其自立为王被训斥,此刻这从官转换角度,委婉提出,李良没有责备。
李良自得到秦书后,虽然怀疑是假,却勾起他反叛赵国之心,固欲反赵,只是未决,趁此怒气,他果断的遣人追杀赵王姊。
那女人坐在轺车上浑浑噩噩的,吹着凉风,好不畅快,忽闻马蹄声疾,回望何来人马。
来者千余骑兵,赵王姐姐随从骑兵中有的认出乃李良骑兵,乃道,“来者何事……”
可惜何事二字他没有喊出,便被一箭射穿喉咙,鲜血洒在赵王姊脸上,她一下子酒醒。
赵王姊惊怒,“何人敢杀吾从骑?可知吾是谁?”
那来将道,“末将奉命,不问汝为何人?”
赵王姊依旧满脸惊怒,没有恐惧,“吾乃赵王姊。”
那来将笑道,“杀的就是赵王姊!”
话音未落便将车驾与百余骑兵团团围住,挥挥手,“杀!”
这千余马弓手一起放箭,赵王姊被乱箭射死。
死之前她依旧带着醉意,觉得这不过是一场噩梦,可是等感觉到疼痛后,他彻底醒来,不只是酒醒还是梦醒。
这位女子想努力的喊出一些话,可惜她发现喉咙发不出声音,或许她想问为何杀她?或许想问那李良为何杀她?
也许是她想再次恐吓来将,若杀她,她王弟定会将尔等千刀万剐,灭其九族,不过这一切是假设,她终究没能喊出那最后一句话。
那站在道旁的李良依旧在愤怒中,久久不能平复,直到飞马来报已斩杀赵王姊,他才从愤怒中清醒过来。
怒气渐消后,李良变得异常冷静,杀赵王姊那便意味着彻底和赵王武臣决裂,他与武臣将从生死兄弟变为仇敌。
冷静下来后,李良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道,“传吾军令,命东桓赵军火速赶往邯郸,趁夜突袭!”
李良得知赵王姊被射杀的那一刻,他的心不再摇摆,他想起曾跟随陈涉的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旦决定,绝不退缩,立刻将赵王姊以及那百余骑就地掩埋,彻底打扫干净。
夕阳下,邯郸城像是害羞的女子,美丽而动人,赵王武臣见姊出外饮酒至今未归,有些不悦。
武臣比较溺爱自己这个姊,除了子女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故而当姊向其借车时,他没有犹豫,便任由姊乘坐他的王车。
渐渐武臣有些焦急,便命邯郸城门再晚些关闭,于是他亲自至城门上看这个爱饮酒之姊是否回来。
直到深夜武臣亦没见其姊回来,不觉有些困乏,便命士兵将榻放置城门上,他小憩片刻。
便是这小憩片刻,便是这坐等王姊归来的一刻,便是这城门打开的一刻,武臣的命运便发生了变化。
第二百零一章 李良反赵
邯郸城吊桥下落,城门大开,城上鼾声如雷,忽然一支轻骑军马不停蹄的冲进邯郸城,斩杀城门守兵。
城上原本正在休息的武臣被一阵阵惨叫惊醒。
武臣醒来发现身边躺着许多赵卒,鲜血鲜红了青石,有一支箭矢插在他的榻上,距离他的胸口仅有一尺,武臣大惊,彻底醒来。
城中已然大乱,武臣惊恐,秦军攻城怎么一点征兆没有,如果是秦军要攻邯郸,作为赵国的国都,毕竟要经过几道防线,怎能是轻易的兵临城下,武臣不解。
邯郸周围有几座城池护卫着,即便秦军来攻,亦有其他城池抵挡,早有快马来报,如此突然来袭,武臣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叛变。
虽是叛变,但武臣没想到的是叛变不在城中,而是城外……
邯郸城的王宫依旧是富丽堂皇,帷幔纱帐无风自动,数不尽的珠宝,用不完的侍女,看不完的姬妾,食不完的美食。
王宫虽好只是此时的武臣却无法再回去,那里变得肃然一股杀气,甲士们将那里紧固的像一块冰,没有似乎的温度。
紧挨着王宫的是丞相府,依旧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往日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流血满地,这里便是左丞相邵骚府邸。
邵骚原本在丞相府悠闲的赏花饮酒,身旁的美丽侍女时时刻刻在给他揉肩捏背,却突然有喧哗声打破这份宁静。
邵骚站起身观望,只见有十几名甲士闯进邵骚的府邸,此刻那些凡是要拦住他们的家奴和侍女统统被杀,邵骚震惊,丞相府邸亦有甲士的,这些兵卒怎么闯进来的?
看这些兵卒的服侍和甲胄明明是赵军,邵骚心里咯噔一下有人要造反了。
邵骚厉声呵斥,“何人擅闯丞相府,乱杀无辜,来人呢!”
任由邵骚喊武士,却无人答应,一名见装束是千夫长的人之前上前问道,“汝乃左丞相?”
邵骚见对方可能认得自己,于是便大着胆子道,“见过丞相为何不行礼?尔等这是要作甚?造反吗?”
那千夫长笑道,“没错,就是要造反,整日除了饮食享乐,便是嚼舌根,留着何用!”
话音未落,那千夫长便拔出长剑,一剑斩下邵骚的脑袋,邵骚死之前都不明白为何会有人闯入他的府邸。
与左丞相相对应的右丞相和大将军府邸,此刻亦是混乱一片,庭院内有甲士把守,小桥流水不见了倩影,亭台间不见了风流士子下棋论道的身影。
一名裨将,一名千夫长各自在疯狂的搜罗那里的一草一木,匆匆忙忙,慌慌张张。
在右丞相府邸前有一支彪悍人马围拢,为首的大将肩披红袍,蓝色衣裤,一身银色的甲胄在月光下明晃晃,真是带兵迅速包围丞相府和大将军府邸的李良。
那名千夫长回报道,“将军,未见张耳、陈馀二人。”
那名裨将补充道,“张耳、陈馀在赵国耳目众多,恐早已逃走。”
李良瞪着前方的丞相府,不悦道,“全城搜捕,捉拿张耳、陈馀,赏千金。”
裨将领命立刻去办,暂且不提。
李良言毕,便将目光落在被绑缚的武臣身上。武臣一脸的傲气,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李良,“良何故叛吾?”
李良笑道,“何故?”
李良将武臣可谓骂的狗血喷头,骂肥腻的武臣整日酒色犬马,亲小人远贤臣,纵容其姊饮酒享乐,胡作非为,将士们在拿命换来的城池却被尔等用来玩乐,此等品性之人岂能当王。
训斥武臣的李良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眼露凶光,武臣有些怕了。
武臣低下高傲的头颅,向李良道,“吾献出王印,可否做个侯?”
李良摇摇头,心中在想让武臣做侯,等着他日再反噬自己,他李良绝不做赔本买卖,更不愿留危险在自己身边,民间传闻陈胜之死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武臣开始慌乱,恳求道,“上大夫可否,富足后半生即可。”
李良突然刷的一下拔出长剑,慢慢走向武臣,看着曾经的生死兄弟,原本一双虎眼不怒自威,有虎将之威,王者之风,如今越加的肥腻,神态越加的卑微,哪里还有王者之风,虎将之威。
李良心道,“吾既杀汝姊,安能和平相处!”
想到这里李良毫不犹豫的一剑刺穿武臣的心脏,身体在地上抖了两下,武臣至此彻底结束他的王者生涯……
邯郸城一夜之间更换了姓氏,赵国旗帜依旧在邯郸城上空飘荡,只是由武换成李。
有将进谏李良,劝其称王,可李良却摇头拒绝,“张耳、陈馀还在逃亡,岂能为王?”
李良随下令捉拿张耳、陈馀。
邯郸城的守军是趁夜突袭而大乱,不是战斗力弱而是毫无防备,加上自家人不愿杀自家人,溃散者居多,愿战者少。
邯郸城北的散卒越积越多,那些逃散的士卒听闻有两人在藏匿在邯郸城北的小村落里,纷纷前往逃奔,竟然慢慢聚集数万人。
他们愿意投奔的人是一位长者,此刻他衣衫不算华贵,但干净利索,一脸的泰然自若,正是从邯郸城逃出的张耳,张耳身旁站着一位顶盔贯甲之将。
此人一身儒雅,但一双虎目不怒自威,说道,“数万兵马,陈馀只需一万精兵便可夺回邯郸。”
张耳却摇摇头,“邯郸城易守难攻,若不是赵王疏于防范,又是李良反叛,这邯郸城决不易丢,那李良亦善战,此刻定是严加防范,不易强取。”
陈馀闻言,一身的战意慢慢消散。
有宾客进谏道,“信都城虽小,却是一天然粮仓,那里的县令甚是仰慕君,可收兵居信都。”
张耳大喜,“善。”
于是张耳、陈馀带着邯郸被打散的数万赵军向信都撤离。
信都城的确是个小粮仓,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商贾往来,一片繁华。
城中有一处三进宅院,此时宅院前车马拥挤,拜访者络绎不绝,一位长者在院门外不断的迎接客人,将他们迎入小院。
来者多为信都城三老、名士、年轻豪杰等,此院落正是信都县令赠予张耳落脚的幕府。
第二百零二章 再建赵国
数万赵军驻扎在信都城外,旗帜蔽日,一位年轻的将领正在操练场上不断指挥着士兵进行厮杀演练,信都城的上空时不时传出厮杀声。
喊声如雷震的大地都在颤抖。
信都城的父老子弟哪有见过如此多赵军,走在街上皆颤颤巍巍,他们不明白为何赵军忽然聚集在信都城外,大多猜测信都城要有大事发生。
信都城内的院落前一辆四尺车盖由两匹马拉着停在院落前,院落前的长者恭恭敬敬向来人行礼道,“张耳有失远迎,愿县令勿怪。”
来人正是信都城赵国县令,信都令回礼道,“吾素仰慕张君乃一代名士,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三生有幸,何来见怪?”
言毕,张耳和信都令相视而笑,张耳道,“请。”
张耳引信都令入院,穿过小桥流水直至三层主楼。
进楼,信都令发现已经高朋满座,此县的三老、豪杰皆起身相迎。
信都令忙还礼,“诸公折煞吾矣,快快落座。”
落座之后,侍女飘然而来,将鼎肉酒爵放置案上,转身轻盈而去,当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在信都城张耳是客,可是毕竟张耳聚集数万军队,故而信都令以及三老皆不敢拖大,坚持让张耳先开鼎。
张耳恭敬不如从命,醇烈的赵酒下肚,诸公话匣子彻底打开,信都令与三老便一致劝谏张耳自立为王。
此时的张耳亦想过自己称王,但一想到武臣自立为王的下场,再思虑与陈馀的关系,张耳内心犹豫。
谁不愿称王,可是陈胜、武臣的例子历历在目,张耳开口道,“赵王乃有德者为之,耳才浅德薄不足以胜任,恐有负父老、子弟。”
武臣虽死,但邯郸由李良占据,此人反叛武臣,自有称王之心,张耳心想此时不宜称王,外有李良,内有诸将之心,谁能保证每个人真心愿意自己称王。
张耳不愿他与陈馀之间变成武臣与李良,见信都令与三老如此热情,张耳再次辞谢。
张耳打算在信都立足,数万兵马粮草需要筹集,没有信都人的支持是难以想象的,尤其是这些掌握信都命脉的三老和信都县令。
武力虽然能将他们征服,甚至杀之,可是想俘获他们的心,令其真心支持,并不容易。
军爵和吏位向来是人才的致命弱点,张耳知晓弱项融入这里,军爵和官吏之位是不能吝啬。
酒宴过后,张耳完成了三件事,一是熟悉当地年轻豪杰、诸吏,二是探探三老和信都令对他们的态度,三是补充人才,为接下来重建赵国打下基础。
在张耳眼里,赵国肯定是要重建,不然数万赵军像是有名无分,可是赵王是谁,张耳还没有下定决心。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张耳立刻遣快马至军营中约陈馀回城商议。
夜幕降临,柔和月色之下院内的书房依旧亮着灯光,牛油灯闪烁跳动,像是小巧的舞女。
书房内,三四人聚在一起,正在秘密商谈着,忽然门外响起轻柔的声音,“羊肉已温好。”
张耳、陈馀以及几个宾客停止谈话,张耳道,“端上来。”
这已经是侍女第三次温羊肉汤,自酒宴过后几人一两个时辰。
侍女将三鼎羊肉放在长案上后,便飘然离去,张耳用木勺饮了一口羊肉汤后道,“此事关重大,当谨慎行事。”
其中一位宾客姓申名阳,道,“两君寄居外地,想让赵国人归附,很难,只有立赵国后代,用正义扶助,可以成功。”
立他人为王,张耳和陈馀皆是心中一动,张耳则是眼中一亮,立六国后代为王,秦嘉做了探索,可惜失败告终,被项梁所杀,项梁立熊心为楚王,似乎楚国的势力在逐渐壮大。
张耳的门客很多,天下诸侯的状况不说很清楚,但亦知道一二,曾经的门客刘季,如今的朋友已经是楚国一员大将,项梁在东阿大破章邯,刘季与项羽斩杀李由,天下震动。
这些都是一方豪杰,和他们逐鹿中原不做长远谋划是不行的,张耳果断的点头,“善!陈将军以为如何?”
陈馀赞成,“馀亲自寻觅赵王后代。”
陈馀在赵地寻觅,苦无线索,后张耳寻思何苦一定是赵王直系后裔,只要是赵国贵族亦可。
思虑至此,张耳建议寻找赵氏族长,择长者选为王,陈馀于是便从赵氏族长中找到赵歇。
信都城虽然比不上邯郸,却是一座中等城池,赵国被秦灭掉之后,赵氏大族多被秦始皇迁入关中,留下的赵氏在赵地多无实权。
上至郡守,下至县令,秦自然不愿让赵氏掌握实权,故而赵氏族人虽为贵族却少有在信都城占据要位。
此刻信都城前停着一辆车马,车马旁有一位长者,长须飘飘,环眼阔面,一身贵雅之气,他正是被陈馀接到信都的赵歇。
赵歇自从国破之后,他很少没有走进过大城池,曾经幻想过再能走进邯郸的王宫,看看祖先们居住过的地方。
当他听闻张耳要立其为赵王,赵歇又惊又喜,喜的是可回到祖先居住过的邯郸城,喜的是他能在乱世重振赵氏族人,齐国田氏复国,魏国魏咎复国,这一个个消息冲击着赵歇的内心,冲击着他体内原始的血液。
这血液里流淌着被秦人坑杀四十万赵军的仇恨,流淌着胡服骑射的豪情,流淌着作为赵国人的骄傲。
复国在赵歇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可是武臣来到赵地不断的攻城略地,最后自立为王彻底打破了他内心的渴望和激情。
曾几何时,赵歇忘却内心的那份豪情,复仇之火已然熄灭,当陈馀亲自带来张耳的立王之举后,他心中那一团火苗再次点燃。
看着眼前的信都城,赵歇感慨万千,这里不是邯郸,只是一座普通的城池却让赵歇怦然心动。
称王复国,赵歇只是在心里想过,但也仅仅想过,一直没有付诸于行动,他曾经恨自己为何总是爱幻想,没有招来一兵一卒,没有筹集过一粒粮,没有聚集过一位文臣武将。
可现在赵歇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看来爱幻想还是有必要的。
第二百零三章 将相不和
一场雨水席卷赵楚大地,但却阻挡不了一则消息随着快马加鞭向四周弥散。项梁战败的消息随着马踏雨水向北快速的传播而去……
一辆车马由二十几名带剑武士护卫着,这二十几名武士皆蓑衣斗笠行走在雨中,行走在巨野泽西,这是一家商队,上书“燕”字,正是燕商的车马行走在梁地,欲向楚贩卖商品。
为首的几名武士便走便聊。
“吾等家主真是会经商。”
“如是也,见楚国逐渐强大,军队数量越来越多,他人看到的是楚国将成为天下诸侯盟主,只有咱家主想到南方楚国将需要大量的物资。”
“听闻巨野有盗贼,吾等还是绕着走吧。”
“怕他作甚,难道吾燕商镖师还怕区区几个毛贼不成?”
“然也,就要从巨野泽西经过,如此尽快至定陶交货,吾等好尽快回去复命。”
秋雨愈下愈大,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武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为首的武士命令车队走西侧的山路。
巨野西的山路两旁皆是杂草丛生,灌木茂密,是最易埋伏之地,其余带剑武士反对走此路,此路危险。
为首之武士早抽出长剑,“吾等过刀剑上的日子,岂能怕刀剑无眼。”
杂草丛中,有十几道黑影在雨水中一动不动,微微发亮的是黑影的眼睛,其中一位黑影身穿秦军甲士,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前方的车队。
这人忽然拔出腰旁的长刀,噌的一声跳出,直接向那车队冲去。
此人跳出草丛后,只见其身材瘦高,身手矫健,其后的那些黑影亦冲出草丛。
那身材瘦高之武士,脚下在泥水中滑行瞬间来至车队旁,那为首的武士刚反应过来,便觉得腹部间一痛,身子直接横飞出去。
奇怪的是这名为首的武士没有被长刀刺穿身体,而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撞飞。
这名为首的武士从泥水中爬起,这才大喊,“有盗贼!”
很显然他的喊话已经晚了,这些武士居然还未曾拔出长剑就被冲出来的黑影打倒在地。
武士们见有人来抢货物,便开始拼命,可是这些黑色甲士却并不想伤害这些武士,在刀光剑影中皆是用刀背将其打晕。
这些黑色的甲士像是经过千锤百炼一样,似乎对这种截货的手段经常练习一样,黑色甲士竟然结成阵型,将武士们围拢起来,一步步杀近。
这些甲士中各司其职,有泼洒泥水挡其视线的,有的专攻下盘,有的专门捡对方兵器,有的专门攻其后背……
这些武士慌了,这算什么阵型,又是什么打法,说是军队战阵却又不是,言其盗贼却有兵士作风,武士们惊恐。
好在为首的武士勇猛,这些甲士有心放之,撕破一个缺口后向北逃遁而去。
为首的那名黑色甲士打开车篷,扒开稻草,见里面是明晃晃的兵器,燕国兵器。
就是在这些燕商镖师向北逃奔时,途中偶遇几匹使者快马向北而去,携带着令人不安的消息传至燕赵大地。
蓟城,燕国的国都,此刻全城弥漫着一层恐惧的气息,或许这气息太过凝重竟然化作一场秋雨从天空坠落。
这条消息便是楚军战败,楚军被杀,这条消息率先传入的是信都的张耳,张耳刚刚再次重建赵国正准备派兵援助项梁,以此机会想借助项梁的力量来铲除邯郸城的李良。
不料刚刚稳定在信都的赵歇和张耳便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新建赵国集团气氛和燕国一样的凝重,暂且不提,单表燕国。
消息传至燕国蓟城后,忧虑的气息不止在王宫内弥漫,在一家四进宅院内弥漫,这里是燕国最大的商人宅院。
在三进的书房内,一个须发灰白的中年人表情凝重,身旁的侍女刚端来温好的羊肉汤,中年人让其撤掉,此人正是燕国首屈一指的燕商。
楚国战败,这位燕商非常清楚意味着什么,天下诸侯中最强大的楚国被章邯大败,那么意味着秦虎狼之师下一个动作便是挥师北上,进入燕赵大地。
燕国王侯将相将永无宁日,他这位商人的买卖亦将遭受重创,楚国战败,由强变弱,那么需要的兵器自然会大幅度减少。
这位燕商便是横起于乱世,专做兵器买卖的新秀,凭借与燕国将相的关系他很快成为燕国第一大商。
燕国由于处于北方胡人长期袭扰的境况中,燕国全民皆兵,好战之风不亚于秦,好战,善战,是燕国立于北方国祚八百余年的根基,为此他们铸造的兵器闻名于春秋战国。
侠士、武士之风在燕地盛行,最为出名的当属荆轲此秦,刺秦的匕首便是燕国兵器的代表。
这位燕商对侍女道,“传栾布来。”
侍女飘然而去,很快便来了一位青年人,只见此人生的面如灰枣,长臂阔背,眼如明月,虎步生风。
此人见到燕商躬身道,“栾布见过主人。”
栾布家贫,曾为酒人保,很不幸被卖入燕国为奴,但栾布又是幸运的,他遇到一个好家主,一位对待下人奴仆较为宽厚,从不吝啬赏赐。
故而栾布对其是真心的敬重,真心的护卫。
此燕商道,“随吾去相府。”
栾布诧异,“相府?不是将军府吗?”
栾布素知眼前的这位商贾和燕国将军臧荼关系较好,时常成为燕将府的座上客,此刻不去臧荼上将军府,反而去相府,他不太明白。
这燕相素来和臧荼不和,将相不和是一个国家非常危险的事情,好在臧荼的这位莫逆之交常常用金钱来摆平燕相,故而一直以来将相虽然不和,但表面上一直相安无事,甚至在某些政见上还能达成一直。
不过臧荼清楚,之所以能达成一直,那么自己的这位莫逆之交,燕国第一商贾肯定花了不少金银。
每次臧荼和燕相为政见大吵,而后燕相妥协,他就为自己的朋友肉疼,定是又出血了,不然这燕相不会妥协。
燕相的胃口随着与臧荼关系的恶化越来越大,臧荼有几次想直接当廷击杀这位不作为的燕相。
可是臧荼清楚,这燕相是燕王韩广之妻的弟弟,是王后之弟,即便他臧荼再不喜欢,立过多大的功劳始终是无法撼动其地位的,臧荼一忍再忍,曾亦向燕王举荐过左丞相的人选,皆为大才,想借此削弱下燕相的权利,可惜皆失败。
第二百零四章 义气栾布
相府在燕王宫对面,与之遥相呼应,可见其在燕国的地位。
此时在燕相府前辚辚隆隆驶来一辆车驾,从车驾上走下一个服饰华贵之人,身旁站着一位壮士正是栾布。
栾布在确认自己主人是要去相府而不是将军府,他便知晓此行危险重重,便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家主人。
燕国相府仅次于燕王宫,是个五进院落,两人走至三进院落,来到燕相书房,栾布见到书房外居然甲士林立,内心惊讶,一个书房为何甲士林立。
进入书房,燕相望了一眼燕商身旁站着栾布,内心不悦,心道,“一个小小商人居然还在相府内带武士。”
燕相料定栾布乃燕商的贴身护卫,燕相立刻使眼色命甲士将栾布挡在书房外。
栾布怒目而视,燕商只好对栾布道,“外面等候。”
栾布恭敬道,“诺。”
燕商进去未过多久,栾布便听闻里面训斥声响起,由于栾布耳力较好,他在门外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叛国、通秦、灭族、没收之类的词汇。
栾布知道此事不妙,这可是杀头之罪,甚至是灭族之类的,若是被坐实那可不得了,但他非常自己的主人,断不会去做通秦卖国之事,燕国对其不薄,于是他的目光在四周巡视寻找脱身之计。
书房内的燕相依旧在斥责,燕商匍匐在地,不停的颤抖,颤声道,“万不敢背燕通秦,请相国明察,相国开恩。”
燕相依旧道,“吾已查明,没收汝财赎罪,无多言,左右拖出去。”
燕商在甲士的拖拽中面如死灰,出了书房,他眼睛四处打量,在一个角落里他看到栾布,看到栾布那坚毅的眼神。
燕商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四目相对片刻,便移开。
燕相处理完燕商后,吐口水道,“呸!贱商,奸商,汝与臧荼关系,当本相不知?”
忽然燕相忽然想起什么,疾步出书房,“快!抓住那贱奴!”
这贱奴自然指的是栾布,他与这位燕商交涉时常常见其在身侧,虽为奴隶,但知燕商与其关系莫逆,此等抓了燕商却忘了此人,断不可让其走出相府。
燕相的胃口越来越大,千金甚至万金都难满足他,此刻他便瞄上燕商的产业。
甲士回报,“不见贱奴踪迹,恐已出相府。”
燕相震惊,“什么?”
甲士们还在寻找,他捋着胡须默默思考,忽然眼睛一亮,寻思定是去了臧荼将军府。
燕相正要招呼甲士前去将军拿人,忽然他笑了笑,暗道,“险些错过一个天大的机会。”
这燕商若他坐实罪名,那么这贱奴自然可以大作文章,说其为秦国斥候,与燕商名为主仆实则乃秦国斥候,那么若臧荼藏匿,岂不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借刀铲除异己。
燕相立刻遣快马向宫中请召,韩广起初不愿为难上将军,恐生嫌隙,可是经不住枕边风,慢慢的韩广亦觉得臧荼在军中威望太高,势力太大,是时候敲打一下,便委婉的下了一道诏书,名为慰劳上将军臧荼,准其出府打猎休憩,实则想以此来巡逻其罪过。
臧荼将军府内一间练武厅内,栾布静静的站在一旁,臧荼来回徘徊,道,“栾布对主人忠义之心,臧荼颇为敬佩,颇具豪侠之风,然燕相终究是王后之弟,且素来与吾不合,吾若向其要人,他定不肯放人,壮士先行,待吾进宫借大王之力要人。”
栾布一听,便知臧荼不愿帮他救助主人。
栾布便一言不发,大踏步向院门走去,臧荼连叫两声皆未回头,府中甲士怒道,“将军,请让吾捉此奴问罪。”
臧荼摆摆手,叹道,“真乃壮士也。”
看着栾布背影消失后,臧荼又摇头叹息曰:“燕相,吾隐忍依旧,奈何赵王之亲,为之奈何?”
臧荼叹息,惋惜自己的燕商朋友,惋惜这个经商大才居然被燕相盯住,他很想杀掉这个不作用的燕相,可又无可奈何。
臧荼第二日换上亚卿之官服准备进见赵王,向赵王讨个人情,可是紧接着他听闻一个震惊的消息,燕商死在了狱中。臧荼长叹一声,“奈何晚矣。”
可是没多久臧荼又听到一个消息,燕相在外出打猎时居然被射杀在林中。
刺杀燕相满城皆惊,大街小巷布满告示,凡是能捉拿刺客者赏千金,燕王后一边哭泣,一边派出王宫的一支劲军在蓟城满城搜索。
刺客是谁,街上有各种传闻,有的言乃山中野人,有言乃山中猛兽并未人力,更有人言乃秦刺客专杀各国大臣,亦有传闻乃臧荼秘密派人刺杀,铲除异己。
对于刺客,臧荼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双坚毅的眼神,那个默默离去的背影,栾布,定是栾布所杀。
最为奇怪的是燕王韩广却并没有派遣得力燕吏去督办此事,臧荼从此事中隐隐觉察出不同寻常的气息。
莫非这燕王早就看燕相不顺眼,此事倒于冥冥之中帮了他一把,他隐隐觉得燕王很快便会召见他。
果然事出之后,仅仅三天后燕王召见臧荼,在王宫的密室内君臣二人有了下面一个对话。
燕王道,“上将军可知晓刺客为谁?”
臧荼道,“吾王已知,何故再问?”
燕王哈哈大笑,“上将军见过刺客为何不捉拿给寡人。”
臧荼见燕王嘴上虽然在质问,实则没有一丝的怪罪之意,否则不会在密室内接见他。
只听燕王接着道,“寡人,真愿见见这位为主人赴死的勇士。上将军可否找到此人?”
臧荼道,“吾王诚心欲见,便可找到,若无惜才之意,难寻。”
听闻此言,燕王笑道,“上将军以为其才敢如何?”
臧荼见燕王当真是爱才之心,便直言相告道,“其才,臣难以深测,初始启用可为都尉。”
燕国在战国时期采用郡都制,与中原其他国家的郡县制有所不同,县一级别的叫都,都尉便是可掌管一县兵马之人。
栾布此人,臧荼因与燕商之友相聚而见过多次,每次与之聊天,皆以为不凡,他觉察出这个奴隶与寻常奴隶不同,将来定有作为。故而见燕王询问,臧荼便直言相告,他隐隐觉得此人可为己用。
第二百零五章 彭越起兵
秋高气爽,巨野泽清晨瑰丽而富有梦幻色彩,因为巨野泽的水雾令巨野城仿佛处在仙境一般。
巨野城外,由于秋雨刚停,泥泞的地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车辙,这车辙一直延伸至巨野泽。
巨野泽中有三三两两人在打鱼。
仔细一看这车辙正是秋雨之中黑色甲士抢夺燕商武士护送的商车,商车之旁已经聚集一百余人,眼睛皆直勾勾的盯着泽中一人,那人立于一叶扁舟之上,生的虎头豹腰,阔面鹰目,手中一杆戟,正在目不转睛的捕鱼。
突然,这人扭动豹腰,一杆长戟脱手而出,嗖的一声没入水中,待再次提起来时,戟上已有一条大鱼。
围观的少年皆拍手称好,“仲乃神捕也。”
此人正是彭越,字仲,道,“汝等还是各回各处。”
那为首的少年正是绰号为狼子的少年,他开口道,“请仲为长。”
狼子一开口,那虎头虎脑的虎子亦跟着响应,剩余的上百人皆道,“请仲为长。”
言语之间,那彭越已从驾着一叶扁舟至岸边。
拎着一竹筐鱼走上岸边,“吾不愿与诸君一起干。”
说着便向泽旁一大石走去,那狼子给大家使眼色,众人会意,围拢上来,皆躬身强请,“请仲为长。”
彭越看着围住自己的少年,脸上皆一片诚恳,各个脸上皆写着苦大仇深,一定要反秦,彭越知晓这些少年多是流亡之人,家破人亡者居多,为生计这才沦为群盗。
今日若不答应,恐难离开,彭越望着天边的远山,寻思片刻道,“既如此,旦日日出之时会合,迟者斩。”
众人见彭越答应,皆悦道,“诺。”
巨野泽的天总是带着一股灵气,一轮红日从巨野泽上缓缓升起,彭越望着这一百少年,脸色严肃,众人见之,皆默不作声。
彭越数了数,有十多个人迟到,彭越一言不发。
起初这些少年见彭越走向巨石,坐在上面望着泽上的红日,他们渐渐放松,小声议论以来。
“居然有十几人迟。”
“所到人数差不多矣,仲为何不发令。”
“还有一人未到。”
红日慢慢发出金光,最后变成白光,缓缓升至头顶,彭越走回来依旧一言不发,因为他看到最后一人正慢慢向这走来。
彭越叹道,“吾老矣,诸君强以吾为长,且截来兵器,今日相约集合,却有很多人迟到,不能尽诛,诛最后到的一人。”
此言一出,少年们皆以为彭越不过是恐吓他们下次不要迟,皆笑曰:“何至于此,今后不敢就是了。”
彭越没有言语,默默走至那最后者身旁,伸出强劲有力手臂将那人拉出来,那人已然面带微笑,“仲让吾出列,发令就是,何故拉扯。”
彭越依旧未答话,拔出腰间长刀,手起刀落,这最后者的头颅滚落下来,原本还在笑谈的少年,立刻鸦雀无声。
彭越道,“今日不听号令,误期,他日攻城掠地岂不酿成大祸。”
恐惧,恐惧弥漫这百余人之间,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杀了,真的杀了那最后者。
彭越武艺高强,众人皆知,如今以约期而斩迟者,众人更无言,默默低头不敢仰视彭越。
彭越用其血,设坛祭祀,道,“既从军反秦,当听军令,违者斩,今日用其血祭天,是第一个为反秦牺牲之人。”
属下皆震惊,畏惧彭越。
彭越便约定,“攻城略地时不听号令者,斩!”
众人皆领命,抄起那截来的兵器,随着彭越出发,一路攻略土地,收容诸侯散卒,多为陈胜、项梁之败亡者,得到千余人。
正所谓见人起兵获富贵,岂知流血埋骨荒。
彭越心想,这些人与自己一样皆是盗贼,平时打砸抢掠已经形成习惯,若不约束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如此彭越岂能大意,虽然盗贼二字不好听,但好在能过活,日子还算不错,起事反秦那后果就严重了,只能前进,无法后退,失败则身死道消,没有回环的余地。
这些少年多半是不愿一直为盗,想获得这个乱世的认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可真的到了拼命时,他们不一定能舍命冲锋陷阵。
彭越望着这一千人,心中寻思是时候找个落脚处,他的目光不自觉的望向西方,眼神深邃,不知在思考什么……
巨野泽西边便是楚军与秦军大战的地方,定陶,项梁曾在这里大破秦军,可是如今却成了项梁的藏身之地。
定陶以北,河水南岸聚集了数十万秦军,旌旗遮天蔽日,将初生的太阳都给吓跑了,躲在乌云内。
在河水边上有一位将军站在那里默默听着斥候的回报,此人英姿伟岸,鹰目方口,虎背熊腰,眼眸深邃,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正是刚刚击杀项梁的章邯,此时他意气风发,众秦士不敢仰视。
不敢仰视,却不是畏惧而是敬佩,把章邯如战神一样崇敬,很多士卒乃至将领皆将章邯与大秦史上白起、王翦联系在一起。
章邯听完斥候回报后,得知王离已率戍边备胡的主力军南下至邯郸郡境内,便觉渡河之时机到矣。
此时秦军将领司马欣道,“楚军大败,项梁战死,当趁机扫除楚国残余,灭掉楚王再行北上。”
章邯思来想去没有采纳司马欣的建议,道,“赵国已然大乱,趁乱可一举平定赵地,项梁已死,楚地兵不足忧也。”
司马欣便没再说什么,毕竟斥候来报,赵国的确发生了内乱,李良叛乱攻占邯郸,斩杀赵王武臣,张耳陈馀在信都立赵歇为王,赵地一分为二,且张耳新建赵国,立足未稳,的确是平定赵地的大好时机。
战机,对于章邯而言比较重要,他喜欢黑夜,因为黑夜易于藏兵,黑夜令人恐惧而容易出现战机,他就是趁夜幕降临,衔枚夜袭,杀了齐王田儋和魏相周市,如今又杀了项梁。
章邯越发喜欢黑夜,喜欢黑夜中战机出现后的衔枚夜袭,他一年来征战的经验告诉他,渡河击赵,可一举平定赵地,进而灭燕,只剩一个自然是手到擒来,将由他章邯再次一统天下,建立不朽功勋。
第二百零六章 北上攻赵
河水之上战船浩浩荡荡向赵地邯郸郡进发,秦军大举进攻赵地的消息还未传至邯郸城,李良便率军出城。
李良顶盔贯甲,手提一杆乌叉引军出城,并融合驻扎在城外的赵军,共计三万多兵马。
只是这些兵马没有浩浩荡荡南下向河水北岸进发,而是一路向北,进逼信都城。
李良将兵驻扎在信都南,与信都城外的陈馀军对峙。原来李良至信都是要一举灭掉张耳、赵歇,进而一统邯郸郡,加上他的恒山郡,可实现称王之志。
李良幻想着将张耳、陈馀、赵歇踩在脚下,邯郸城子弟皆高呼他李良万岁,赵王万岁。
信都城内,有一座六进宅院庄严肃穆,虽然比不上邯郸城王宫巍峨壮丽,但依旧无法掩饰他作为此时新建赵国都城所携带的贵气。
六进宅院的弟三进乃政事堂,三进院内甲士林立,堂上诸军吏皆安坐两旁,脸上皆洋溢着笑容,因为这是赵国新建的日子,一切都是崭新的,除了几个老面孔。
堂中央是一个简陋的王座,此时赵歇正满面春风的安坐其上,左右两旁坐着两人,一人一身儒雅,但一双虎目不怒自威,正是赵国上将军陈馀,另一人身材修长,仪表堂堂,正是张耳。
赵歇初立为王,正要发表讲言,忽听门外一个使者急冲冲的冲至门前,“大……大事不好。”
张耳起身,走路自带贤相之风,道,“何事惊慌,缓缓道来。”
那使者颤颤巍巍道,“叛贼李良引军来犯。”
闻言,张耳依旧是泰然自若,倒是那赵歇心中暗道,“寡人初为王,这李良便来攻,着实可恶。”
张耳见赵王有惊色,便道,“大王,不必惊慌,赵有上将军陈馀,何惧之?”
要说张耳和陈馀关系莫逆,不是吹嘘,两人在这一方面的确是心有灵犀,道,“李良,吾视为草芥耳,请吾王发兵,待馀擒来问罪。”
赵歇见陈馀如此战意和自信,紧张的神色慢慢消散,道,“有劳上将军。”
政事堂内议论纷纷,信都城外亦是议论纷纷。
李良军中,中校(中军校尉)进谏道,“探之,陈馀不在营中,趁张耳、陈馀未做筹备,当速击之,必破。”
闻言,李良却不这么认为,张耳、陈馀是谁,他李良与之共事许久,太了解,尤其是张耳不仅是称贤而且善于谋划,不可能不做防备。
李良道,“陈馀虽不在军中,恐早料吾来攻,故定有防备,不易轻举妄动,待探知详细敌情方可行动。”
等待陈馀回赵军大营后,探知的消息亦传至李良营中,陈馀的确未做充足的防范,由于忙着商榷立赵王之事,未曾做周密的部署。
这个结果让李良脸色有些难看,可是他不愿承认自己判断失误,又道,“陈馀此人,吾甚是了解,空有熟读兵法之名,实则乃一酸儒,不足为惧,今日传吾军令,食饱饮足,晨曦时分截营。”
李良比较自信,他自认统兵才能不下于陈馀,若不是当初陈馀依靠张耳关系,大将军应该是他李良。
最后成为攻略恒山郡的一方别将,李良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此刻正是他展现军事才能之际,“吾料定,今夜陈馀不会夜袭,让士卒们养精蓄锐,晨曦疾战,一举冲垮陈馀军,攻入信都,灭张耳,杀赵王。”
诸将多赞叹李良用兵如神,有的甚至言听李良之言,茅塞顿开之类的,总之这让李良听后很受用,即刻将阿谀奉承之辈提拔为前军主将,成为先锋。
夕阳躲入山下,夜幕降临,星辉照耀,两军遥望,各自升起篝火,奇怪的是两军中皆无喊杀训练之声,仿佛约定今夜静悄悄。
夜是静悄悄,军中亦是静悄悄,可是陈馀中军大帐却不是静悄悄。
陈馀召集诸将秉烛夜谈,道,“吾知李良不善夜战,定不会来袭,会选择明日晨曦,此夜是赵军能否一举大破叛贼的关键时刻。”
前军主将道,“如何破贼,上将军尽管吩咐,吾愿率先杀入贼营。”
陈馀道,“李良虽然不会夜袭吾军,但其防守严密,需出奇兵,诸公可有良策?”
中军校尉道,“吾善射,故平时常训练弓弩手,可从中挑选一千神射手,定可给贼军以当头一喝。”
神射手,陈馀眼神变得凌厉,他想到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一千神射手若是运用得当可直接成为李良的噩梦。
李良中军大营定是甲士林立,防守严密,若想出其不意大破贼兵,痛击中军李良所在地是最为有效之法,亦是最为风险。
陈馀便命中军校尉引一千神射手深入贼军,放火箭烧其中军大帐,他引大军悄悄围住贼军。
夜静悄悄,李良军中起此彼伏的打起鼾声,中军大帐前李字将旗迎风招展。
大帐前十几名甲士来回巡逻,突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直接射向一名甲士的胸口,这位甲士很震惊,下意识的低头看向胸口,就在这时又一支箭矢射来,令这名甲士感到惊恐的是,这支箭羽居然不偏不倚的再次射中同一个位置。
强大的穿透力穿过破碎的石片鱼鳞甲,直接刺入胸口,这名甲士来不及大喊便已经倒下。
如果此时这些巡逻兵卒离开中军大帐,一定会非常震惊,因为营寨大门处之简易瞭望台上的士卒已然倒在上面。
环形营帐围绕中军大帐,靠近寨门的巡逻甲士一样倒在地上,居然无一人活着,故而无人发出喊声。
这些穿着黑衣的一千神射手竟然悄然穿过第一道防线,直接靠近中军大帐。
就在中军大帐外的巡逻甲士皆倒地后,黑夜中亮起上千只火苗,若有人仔细看便会发现那是一千名神射手点燃箭羽的结果。
破空一声轻微的发出,“嗖!”
一支燃烧的箭射向中军大帐,接着便是千余朵火花向着中军大帐洒落,如天女散花。
接着便是汹汹火光燃起,从中冲出一将手持乌叉,一双反观三角眼满是震惊,见四周已是是火光四起,大喊,“赵军截营,立刻迎战!”
李良冲出燃烧的大营后便跨上战马来战放火者,这一千神射手见人任务依然完成,便即可撤退,隐入黑夜之中。
说这李良,不愧是一名战将,不慌不乱的组织军队反击,刚稳住军心便闻得四周擂鼓隆隆。
第二百零七章 惊恐怀王
陈馀引军从四面将李良包围,四面冲杀而来,李良这才有些慌张,李良迅速的判断出西南方向防守薄弱。
李良持乌叉向西南方向突围,恰好遇见陈馀,两人大战在一起。
李良只知西南方向薄弱,哪曾想却遇见陈馀,一叉一枪交锋。
只见陈馀虎持纹青铜枪隐隐有虎啸,李良乌叉疾如光,为突围李良让三千铁骑在前,这些各个都是他精挑细选,皆善马战的壮士。
陈馀志在灭李良军,不是俘虏或者斩杀李良,故而面对殊死搏斗的李良,尽量避其锋芒,李良为活命像从天外借来力量一样,连续斩杀几名红衣赵兵夺路而逃。
陈馀则引兵死死咬住李良军不放,将李良军杀的大败,李良最终只率五千残兵逃回邯郸。
陈馀没有趁胜追击,即刻引军回营,因为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项梁兵败被杀的消息如雨点一样洒向各地,诸侯震惊自不必言,最为惊恐的当属怀王。
天下诸侯王城虽不同,但有一样是一样的,那就是夜幕,当夜幕降临恐惧便开始蔓延,有的自然是严加防范,有的则是夜不能寐。
盱台,楚国的国都,既没有邯郸古城的巍峨气魄,亦没有蓟城的古朴庄严,可是此夜幕下的盱台已经是不夜城。
盱台内的王城很小,只是一个六进的大宅院,宅院前甲士林立,五进院落是书房,虽为书房却是等同政事堂,里面的烛光依旧在闪烁,这里夜不能寐。
书房内不断传出急切的议论声。
“连胜之楚军为何大败于定陶?”
“楚兵受挫如何是好?”
“若章邯率军来攻谁人能挡?”
书房内君臣在非常激烈的讨论着,身穿一身黄衣,长发披肩的男子眼神中透着一股惧意,可脸上依旧是泰然自若。
他的眼神比较复杂,有惊恐,有喜悦,还有迷茫,就像是一个混杂的情绪体,他就是楚怀王熊心,一年有余后这个少年变得更加成熟,身板更加挺直,伟岸。
那个当初的牧羊娃熊心如今已经蜕变成一个楚王,惊恐的自然是楚军主力大败,若章邯乘胜来盱台灭他,定无法阻挡,可内心却有一丝丝的喜悦。
这喜悦发自内心深处,却有埋藏的很好,一丝都不愿流露,这丝丝喜悦来源于战死的项梁。
因为项梁一死,压在他熊心头上的一座泰山崩塌,他有种重获自由的感觉,过去的时日他虽名为楚王,实则不过一个木偶,身不由己。
可是如今他隐隐嗅到一丝权利回归的味道,但熊心又是迷茫的,如果项梁虽败但项氏团体依旧强大,谁才能与他共谋大事,谁才能成为他的得力干将?
上柱国陈婴、灰发老者以及诸吏皆在书房内各自陈词,据理力争,上柱国陈婴的主张比较中立,他认为楚军虽败,但根基尚在,外尚有项羽、吕臣、刘季统领的三路大军,无用惊慌。
这一直相伴熊心的灰发老者却是建议熊心立刻徙盱台都彭城,诸吏亦皆明白此中深意。
楚怀王熊心还是非常看重上柱国陈婴的意见,当初楚军的两大核心人物陈婴、项梁,如今只剩下陈婴,他的立场可直接影响楚国上下各军吏的走向。
熊心道,“上柱国以为如何?”
陈婴是个为人信谨的长者,虽然知晓徙盱台都彭城的深刻含义,但他没有明确表态,只是从楚国安慰的角度阐述,“楚军大败,盱台城池不如彭城坚固,且楚军主力大部分皆在彭城,入彭城楚国安定。”
此时的陈婴和楚怀王已经知晓项羽、沛公攻陈留不下,俱引兵而东,起初不知为何沛公军走至砀便不再向东,后知沛公与项羽商榷,沛公军砀,项羽与吕臣军彭城,若章邯来攻,两者互为犄角。
项羽军彭城西,吕臣军彭城东。
陈婴心里清楚,这项梁一死这位一直隐忍的楚怀王想出头,不愿一直被项氏压着,可是他更清楚此时项氏势力依旧强大,项家军根基依然存在,他便以楚国安慰为出发点道出自己的主张,不偏不倚,即不支持怀王,亦不反对。
楚怀王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他很想收回自己的王权,不再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放羊娃。
见陈婴虽未标明立场,但名义上已经支持迁都彭城,他立刻发布命令迁都彭城,连夜赶往彭城。
这一点令众人震惊,不仅令陈婴震惊怀王如此急切,更令后来的项羽措手不及,那时项羽还处在丧失叔父的悲痛中,却忽然听闻楚怀王驾临,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陈婴以及楚国文臣武将见楚怀王欲连夜赶往彭城,着实震惊,但熊心发话诸官吏不好说些什么,陈婴便准备车驾、甲士等趁夜轻装驶往彭城。
熊心和会发老者同坐一辆王驾,没有陈婴等大臣在场,老者道,“吾王收回王权的时机到了,当趁夜入营收取项羽、吕臣二人的兵权。”
熊心自然知晓关键时刻到了,他成为真正王者的时候到了,情不自禁的有些发抖,有些紧张,他不知道一会该如何行使和面对项羽、吕臣等别将。
可是熊心骨子里流淌着楚王后裔的血液,似乎天生对畏惧有着抵抗力,听着辚辚隆隆的声音,像是随着他的祖辈们上了战场,很快便冷静下来。
熊心道,“若贸然夺其兵权,必然生乱,吾欲封侯爵削其兵权,并扶持沛公,以两虎相争而取其平衡,公以为如何?”
灰发老者会心的笑了,他感觉楚王长大矣,笑道,“吾王心中已有数,看来无需臣多嘴耳。”
夜幕之下,伴着辚辚隆隆车驾声,一场权力更迭的谋划在王车中悄然拉开序幕。
遥望彭城,这座巍峨挺拔的城池的确是比盱台更加适合做王城,虽是黑夜,但王城内外皆被有火光闪耀,像是在迎接新的主人一样。
彭城以西,一片树林之外则是旌旗招展,军营成环形排列,簇拥着中央那一座较大的军帐,青铜顶的黄色军帐外飘扬着一面旗帜,上书“项”字,这里正是项羽的大军。
第二百零八章 并军自将
本营鼾声如雷的今夜,整个项营中却出奇的静,静的能听到叹息声,这叹息声来自中军大帐内。
大帐前廷有两人默默无言,时不时传出叹息声,一个是项羽,另一个则是项羽的儿时玩伴兼大司马龙且。
龙且宽慰道,“未曾想武信君会……”
言至此他见帐内无他人便接着道,“羽弟,楚军战败则楚王必定会有动作,可有打算?”
项羽道,“楚王为固王权,即欲夺吾兵权,殊不知楚军上下皆为项家军,彼若敢动,吾定杀之。”
龙且摇头道,“不可,项军名为楚军,杀楚王恐生变,贻人口实。”
项羽欲再言,忽有一人影闯入,项羽大惊,惊的是居然未经禀报便闯入,本能的欲拔剑见是项伯,这才放松下来,已经出鞘的剑缓缓收去。
项羽道,“叔父,何事?”
项伯神色有些慌张,小声道,“吾见怀王悄悄入吕臣军营。”
项羽和龙且皆震惊,“什么?”
项羽军彭城西,与项羽遥相呼应的便是城东的吕臣军,虽说当初项梁命刘季、项羽为帅攻城略地,名为吕臣乃项羽部下,实则各自引本部人马,不过听其调遣而已。
项梁已死,吕臣军与项羽军反而成平起平坐的兄弟军,这与刘季军一样,楚军分成三支。
彭城东,吕臣军营成方形排列,方形正中乃主将大帐,大帐内吕臣无眠,正在埋头阅兵书,忽然他觉察到一人影走进大帐,周围的护卫竟没有通报。
吕臣却也不急,缓缓抬头,惊讶的发现乃其父吕青赫然立在其眼前,默默看着他,原来是吕青悄然至吕臣军帐外,护卫士卒正欲通报,吕青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这些护卫士卒皆认得吕青乃吕臣将军之父,故而便没有通报。
吕臣道,“翁父,何事?”
此时的吕青没有顶盔贯甲,而是一身的黄色长袍,他面露担忧之色,“父有不祥预感,这兵权不再属于吕氏。”
吕臣闻言大惊,“翁父何出此言?”
吕青道,“吾梦有火光入营,醒来右眼直跳,恐非吉兆。”
闻听此言,吕臣之心这才慢慢放松下来,“翁父多虑,何灾之有。”
吕青则坚持道,“吾儿当听为父之言。”
吕臣见父亲吕青如此认真,倒也不好回驳其父,“道来听听。”
吕青道,“为父预感素来甚准,楚王宫内定有变数,若有不测,当献出兵符以换平安,此所谓急流勇退,明哲保身。”
吕臣觉得吕青有些小题大做,神态中没有一丝注重此事,吕青怒,怒意在空气中弥漫,吕臣立刻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只听吕青道,“吾儿需听父言,断不可祸及吕氏。”
吕臣这才意识到父亲对此事的慎重,于是道,“儿定当谨记翁父教诲。”
父子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慢慢缓和,便在此事帐外响起高声报号,“楚王驾到。”
楚王驾到?楚王竟然深夜入军营!
吕臣立刻意识到将有一场新的心理战要打,便意味深长的看向父亲吕青,吕青用眼神示意。
吕臣急忙整理衣衫,匍匐在地迎接楚王,吕青则跪地迎接,话音未落一位青年走进大帐,身后跟着两名甲士,身旁跟着陈婴。
楚怀王入账的第一眼便是看到吕臣行如此大礼,急忙亲自搀扶,“将军无需大礼,楚国能安定皆仰仗将军与秦军殊死拼斗。”
怀王熊心在扶起吕臣同时,陈婴搀扶吕青起身。
怀王熊心接着看向吕青道,“吕公乃当时贤人,年迈之际尚为楚国呕心沥血,日后见寡人无需行礼。”
吕臣知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楚怀王深夜入营,可见其心火急火燎,定是为兵权而来。
怀王熊心对陈婴道,“上柱国宣读赏赐诏书。”
陈婴点头道,“诺。”
深夜宣读诏书,吕臣内心不再疑云弥补,反而更加的晴朗,他清楚不管宣读的什么内容,如今身为臣子的他必须接受,他还能反对吗?
吕臣不是项梁,楚怀王身边还站着陈婴这位楚军核心人物之一,且身后有甲士,帐外必定有楚王兵马。
即便他吕臣的兵力远胜熊心带来的一点人马,但熊心终究是自己的王,是自己的主人,这诏书只有两种处理方法,一是不接受,不承认,这等于是叛变,背叛楚国。
二是接受诏书,从长计议,待他日再做打算。
显然吕臣不想做叛贼,他从陈胜那里一路走到今天,深知韬光养晦之理,即便他不想听熊心号令但觉不是时候。
陈婴清清嗓子,开始宣读,宣读之音将吕臣的思绪拉回,“吕将军抗秦有功,寡人当赐爵,特封吕臣为楚国司徒,吕青为令尹。”
听着陈婴的宣读,吕臣内心五味杂陈,“这楚王果然是赐吾爵,封赏自己,兵符看来不适合继续捂着。”
此时吕臣想起父亲吕青之言,于是便道,“臣谢大王赏赐,定当竭尽所能护卫楚国。”
吕臣接过诏书,便走至案前,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匣子交予楚王,“臣将兵常感力不从心,兵符在此,愿吾王交予有将才之人。”
此言一出,轮到楚王震惊,他内心一直在思索,封赏已经封过,若对方不交出兵权,该当如何,若如此那吕臣得了官爵又有兵权,岂不如虎添翼。
楚王一路上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思来想去特封其为司徒,此官职掌刑狱,意思就是不令其再掌兵马,若吕臣聪明当能明白他熊心之意。
等到封赏之后,熊心内心一直在煎熬,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现在在吕臣军营,若他不交兵权,反而趁机杀害自己,他如何能得脱。
偏偏在他思虑不知如何开口时,吕臣却先开口,道出了他心中所想,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等回过神,熊心内心大喜,吕臣见楚王有些发愣,便再次下跪,将兵符高高举起,此时楚王内心却更加纠结了。
喜,自然是大喜,但这兵符在眼前他有些不敢接,谁能保证献兵符不是吕臣一计,不是暗号?若他熊心真的接受,大帐后会不会立刻冲出甲士,将他乱刀砍死。
这个时候楚怀王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谋划还是不够详细。
第二百零九章 福兮祸兮
吕臣身后是画有虎的壁,那双虎眼直勾勾的盯着楚王,楚王心思杂乱,就像是幕后有几十甲士持刀,对他虎视眈眈,眼前是装有兵符的匣子,接不接就在一念之间。
怀王熊心余光瞥见陈婴,见陈婴依旧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似乎这交兵符里面没有一丝的掺杂。
这一切心里活动看似复杂,实则一瞬间而已,只见楚王开口道,“寡人欲并东西二军,征募壮士,扩充楚军,铸造青铜兵符,设坛拜将。”
楚王此言甚妙,名意为重新整顿楚军,设坛拜将,实则是收兵符。
熊心自认为如此便能名正言顺的收其兵符,而不用担心其叛乱,便伸手接过兵符。
其实熊心这番思虑并不正确,无论换多少种理由,找多少借口,收兵符始终是收兵符,聪明人一听岂能不知。
此刻吕臣已然是泰然自若,毫无紧张之感,楚王却是手心渗出冷汗。
等到楚王出吕臣军营,他额头上的汗沙终于凝结成汗珠,他一阵阵的后怕,上了王车后,腿却不听使唤的抖动。
灰色老者见熊心腿不停抖动,没有立刻安慰,而是等到楚怀王额头不再渗出冷汗才开口,“吾王有兵矣。”
熊心苦笑道,“灰伯,项羽军营,心窃以为不宜亲身前往,当次日彭城议事再做定夺。”
楚怀王熊心对这位陪伴自己长大的灰发老者,尊称为灰伯,灰伯点头道,“然,项氏根基犹在,项梁初死,大王便夺项羽兵权,恐遭其反噬。可令陈婴至项羽军营宣读,若能收其兵权最好,若不能亦可安抚项氏。”
怀王熊心欣然拍手道,“善,如此做。”
楚怀王收吕臣兵权,此事虽然成功,但尚有侥幸之际,如此定是打草惊蛇,后来的熊心回忆这段往事依旧后怕,觉得当时该将项羽、吕臣宣入王城,甲士在殿以收其兵权,方可万无一失,好在一切天上有所眷顾。
彭城西,大帐内,项伯、龙且、项羽、恒楚三人紧急商榷,皆因快马报之项羽言楚怀王已夺吕臣兵权。
项羽自是不愿坐以待毙,故而主张擒杀熊心,一个他们项氏所立的放羊娃居然想掌控他们项家,项氏疆场厮杀,熊心却坐享其成,怎么可能!
项伯反对,恒楚认为若逆楚王意,其他军吏,尤其是楚国旧臣定然会形成一股反抗力量,不利楚国团结,如今暴秦依旧强盛,不易再生间隙。
大司马龙且则是一时间拿不定注意,诸如曹咎、范增等又不在身边,因当时项梁与章邯大战时,他们被派遣监视成武之东郡尉军。
意见不统一,项羽欲独自决断,此时帐外快马传曰:“楚王进彭城,上柱国向军营驶来。”
楚王入彭城?没入军营?
四人皆惊,项羽有些始料未及,夺吕臣兵权而未入项营,此乃识时务还是另有所图。
项羽一时间没了主意,他本打算若熊心自闯营门,不介意去取首级,楚王不来令其先前诸多的谋划落空。
须臾,帐外高声报号,“上柱国到。”
陈婴入大帐,不卑不亢,见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虎体熊腰,猿臂鹰眉,尤其那双目,不怒自威,心中暗叹项氏不愧是楚国世世将家,当真是将门无犬子。
项羽躬身道,“末将见过上柱国。”
项伯等人皆拜见陈婴,陈婴笑着回礼,当即便拿出绵帛诏书宣读,“项氏世世将家,安定楚国,抗击外犯,立下不朽战绩,今武信君为国捐躯,寡人甚为痛惜,秦军势大,幸将军大破李由,令暴秦不敢轻视楚国,特封项羽为长安侯,号鲁公。”
封项羽为长安侯,似乎在项羽的预料之中,眼神中没有丝毫兴奋和喜悦,对于他人封侯拜相自然是梦寐以求之事。
可项羽不是寻常求官之人,此刻他要的是西入咸阳灭秦,为叔父报仇,为祖父雪耻,这封侯是不祥之兆,下一个便是夺其兵权,留其富贵。
楚王熊心亦知项氏的野心,他们起来反秦,志向远大,寻常官爵是无法动其心,故而忍痛封其为侯,公侯在战国时代是仅次于称王者,到大秦一统天下后,没有王只有侯,那么侯便是皇帝之下最为尊贵之人。
可是熊心算错一步,长安侯的确是很诱人的封号,仅仅比他这个王小一级,但终究是小一级,他项羽要的是项氏的分封权,他们可以立王,可以封君,分封的权利在他们项氏那里,而不是楚怀王熊心那里。
被立之人想反客为主,分封拥立之人,项羽内心自然甚为排斥,长安侯在项羽眼里就带有一些侮辱性,似乎在告诫让他做一个长期安乐的侯,能安则乐,兵权就不要再想。
深夜宣读这个封侯之事本身就很戏剧性,如此重要的分封之事,当斋戒沐浴几日,然后在王城内分封才是,如此一来就显得甚为儿戏。
接下来陈婴依旧一板一眼的宣读楚怀王的诏意,明日卯时在彭城附近的诸军吏开始入城,待到申时商议伐秦大计,距离较远的三日内赶到即可。
未言交出兵符之事,只提明日共商灭秦大计,龙且心中盘算此事绝非如此简单,进谏项羽将虎符保护好,万万不可交出兵权,这封侯定是楚王的第一步。
到第二日,星星依旧在鱼肚白的蓝天上闪耀,项羽引一百轻骑兵与龙且、恒楚等前往彭城。
今日的彭城注定是非同寻常的一日,天蒙蒙亮又有一支轻骑开进彭城,此人头裹青巾,面色憔悴,眼神迷离,正是已经交出兵权的吕臣。
楚军的诸别将在一轮红日未升起前皆陆陆续续入彭城,唯有刘季因此刻驻扎在砀,距离较远,未曾赶到。
彭城父老、子弟乃至豪杰目光皆聚焦在入城诸将身上,一时间可以说是英雄汇聚,豪杰相会,几乎没有人注意到有两匹马快速的从彭城西南的小门飞驰而去。
一匹战马急速飞驰入项羽军营,另一匹骏马则昂首人立,嘶鸣一声便捡大道继续向西疾驰而去,无人知晓那匹战马上的使者奔往何方?
彭城内临时选的王宫便是曾经彭城县令府,在这里将有几道消息正式向故楚大地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