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潜藏隐忍
樊哙只见刘季走向一人,刘季直接将那大块鹿肉抛给那人,“壮士,食肉否?”
那人本是饥肠辘辘,忽闻一阵肉香扑来,顺手将肉接在手里,眼神非常迷离的望着刘季,只见刘季另一只手上还有一碗酒。
刘季道,“壮士相逢便是缘,可否饮下这碗酒。”
此人正是一直在项家军中不得志的韩信,做一个无名小卒自然亦没什么钱购买酒肉,本是心中烦闷上街走走,不知不觉走至武安侯附近的街道,他一路走来一路思考自己的前途。
韩信在思考,论行军才华他韩信不输于那宋义,为何他人便能委以重任,实现人生抱负,他韩信就如此艰难。
思虑之间不知不觉已到饭时,身上却无分文,不禁感叹未从军前食不果腹,如今从军之后依旧落魄,内心惭愧,“何时才能报漂母之恩?”
便在此时他闻到肉香,看到这位武安侯,这是韩信不止一次见到刘季,只是刘季从来未曾问过他姓氏和名字,韩信亦觉得刘季豪爽,当下便不客气,实则饿的够呛,有食的自然不能丢弃。
韩信大步走向刘季,接下此碗,一饮而尽,“多谢武安侯赐酒。”
刘季哈哈大笑,“壮士饮酒何须谢,饮下此酒便是朋友。”
刘季此言或许很快就忘却,亦会忘却此人,但是在韩信听来却是大不相同,他内心有一种暖流流过,韩信很清楚这不是酒暖,而是一种莫名的感动。
如果项梁或者项羽如此待他韩信,他韩信当竭尽所能为其打天下,韩信面带微笑,再次躬身拜谢,待到起身时却见刘季已经转身走入酒肆。
韩信心中默默念叨,“他日吾韩信定当报答武安侯,即便吾二人针锋相对,韩信不会忘记每一个助吾之人。”
刘季已经和樊哙等人落座继续把酒言欢,韩信就这样默默的站着,默默的观察着,刘季的印象再一次于韩信心中落下,原本模糊的身影竟渐渐清晰。
不愿碌碌无为,可韩信自知真的不擅长交际,项梁在时他不知道如何与之相处,获得重用,项梁战败,如今他又不知如何去攀附项羽,难道一生就要这样过吗?
韩信拿着那块肉,一路走一路啃,走着走着忽然有一乞丐上来将其手上的肉夺了去。
韩信虽然背着剑,可是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那些乞丐倒也不怕,见其手上的肉香喷喷的,忍不住咽下唾沫,尾随其很久,见韩信一直是落寞的样子,是不是啃上一口,于是抓住机会上去将肉夺走。
夺肉之后,撒腿边跑,韩信刚食几口,缓解了一下饥饿感,但还未食饱,甚至三分饱都没有,见乞丐抢自己食物,心中苦笑,便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于是在大街小巷内,一个剑士追去一个乞丐,那乞丐是边跑便啃食鹿肉,或许是鹿肉太过香,引起其他乞丐追逐。
韩信在后面追,眼看鹿肉在一点点被啃食干净,韩信便停下追逐,一阵苦笑,“想不到吾韩信竟然与乞丐争食物。”
可是韩信很快发现乞丐跑入的这条街与众不同,这条街上居然有一个宅院前聚集许多乞丐,这些乞丐皆能领到食物而去,韩信很好奇的慢慢走上去,发现是一位老者。
这老者须发皆白,星目月额,远观有股仙风道骨的样子,此刻他正吩咐家童将鼎中肉食分予这些乞丐,他自己亦亲自切割肉分食于乞丐。
韩信见过此人,真是项梁的谋士范增。
只见这范增的打扮,再看他身后家童身上背着包裹,似乎是要出远门。
韩信隐隐猜到了什么,这范增于薛地与项梁相识,年已七十,本是古稀之年应颐养天年,但他却出仕只为能够辅佐项梁诛杀暴秦,挽救民于水火之中。
此刻项梁已经战死,范增得知项梁战死神情变得很沮丧,一段时间居然不愿开口,此刻如此装束便知范增可能要辞官归田。
咯哒咯哒!
远处传来马蹄声,声如疾雨。
只见一匹乌黑的战马奔驰而来,这马蹄声居然不是此匹马发出,因为韩信以依稀可见此马奔跑迅速,那马蹄居然看似腾空,几乎不见其落地。
可谓马蹄轻快,甚至远超轻快儿子,倒是有一种马踏祥云的感觉,这匹战竟然通体如黑缎油光锃亮,唯有马蹄部位白如赛雪,背长腰短而平直,四肢筋腱,奔跑如风似踏云,正是项羽的踏云乌骓。
马背上自然是少年英雄长安侯项羽,只见他飞身下马,走至范增面前。后面两匹战马则是马蹄声咯哒咯哒响,正是楚军大司马龙且和虎将恒楚。
项羽见范增已收拾好包裹正要离开,项羽长舒一口气,“幸甚来得及时,否则晚辈要寻先生颇费些周折。”
范增见项羽亲自前来,便行礼道,“范增见过长安侯,今日之后吾不再为官,侯爵亦无需来访范增。”
来者是客,范增只好引项羽、龙且、恒楚三人进院,项羽只报此次来意,言其志向欲重掌楚军军权,马踏咸阳,灭秦复楚,为天下除暴。
范增非常善于识人,他默默观察项羽许久,缓缓摇头,“朽木将逝,吾年已七十,老眼昏花,体力不济,无法为将军效力。”
项羽听得出来,这范增不愿辅佐自己这个晚辈,可项梁在战死前曾经告知过项羽,若他项梁有意外范增可为谋士,能否稳住项氏地位,取得灭秦大业,非范增辅佐不可。
当时的项羽只当是叔父与其开玩笑,并言叔父将取得灭秦之千秋功业,何故言出不利之辞,况范增年已七十,体力未必能跟上,言外之意是能否活到灭秦之日尚未可知。
项羽这番言辞自然被项梁狠狠训斥一顿,并道,“兵无常势,胜败无常,范先生虽年过古稀,然步履矫健,星目月额,颇具仙风道骨之韵,非凡人。”
言至于此,项梁让项羽答应若他有难,定要尊范增为亚父。
项羽见项梁生气而严肃,不敢忤逆叔父项梁便一口答应,事后他便将此事抛却脑后,直到项氏军权被夺,项氏在楚国地位岌岌可危时,他想起叔父项梁之言,这才快马赶至范增府院前。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亚父范增
家童侍女将果蔬、茶水配置妥当,便轻盈而去,厅中只有范增、项羽、恒楚、龙且四人。
项羽亲自为范增看茶,诚恳道,“昔叔父引八千吴中子弟,立怀王,击暴秦,复立楚国,然叔父刚战死疆场,楚王便夺吾兵权,压制吾项氏,吾欲举兵灭秦,一为私仇,二魏天下,奈何怀王欺吾叔父新死收吾兵权,望先生教吾。”
范增见项羽进门看茶后便开门见山,直抒胸臆,心中长叹,“果然是英雄少年,锐气风发,直言不讳,毫无羞涩。”
范增依旧是默默打量项羽,只是摇头不语,龙且有些不悦,“范老先生,长安侯亲自……”
项羽听闻龙且出言语气不对,有些出言不逊,便制止道,“龙兄,不得对先生无礼,先生乃吾叔父第一谋士,乃楚国柱石。”
项羽依旧恭恭敬敬,继续道,“怀王不知兵事,若其掌权,寻庸将引兵,恐楚国危矣,此时天下诸侯皆畏秦,然羽儿却视秦如草芥,若吾复掌兵定能灭秦安天下。”
此番言语是何等的豪迈,又是何等的狂傲,然后范增听着却有着热血沸腾,丝毫不觉得眼前的这位少年是在胡言乱语。
范增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如惊涛骇浪,灭秦谈何容易,先举事的英雄们皆亦陨落,想那陈胜初起事是何等的锐不可当,是何等的威风,可是仅仅不到一年便兵败身死。
如今武信君同样被秦击杀,一个个豪气冲天的英雄皆陨落,灭秦似乎成为一个噩梦,秦军节节胜利,天下诸侯各个闻风丧当,战战栗栗,这少年拿来的信心可以灭秦。
可是看着眼前这位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将军,范增却有七分相信,范增深知自己没有几年可存于世,没有九分的把握他不愿再出仕,没有合适的明主他宁愿退去,老死山林,如那孔子一样将一身的经天纬地之才传予后人。
七分的相信还不足以令范增下定决心再次出仕,对于范增而言项梁战死的那一刻,他便决定再次出世,今后不再入世,可是眼前的项羽他明明只有七分相信,为何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是这少年那句“彼可取而代之”的豪言壮语在冲击着他的内心。
范增道不清,想不明。
范增道,“天下攻伐之才,安天下之能士不止老朽一人,况老朽之才与那些隐士相比,犹如烛光与皓月,将军何不寻之。”
项羽笑道,“天下之才甚多,然知项氏着少,了解羽儿着更少,先生观羽几面,恐已知羽儿,先生之才配上羽儿之神勇定当诛暴秦,抚万民,立万世之功绩。”
范增感叹,他理解项羽此番的另一层含义,那便是忠心,即便再有才之如那陈胜之武臣、韩广、周市等部将,命其攻略土地却自立为王。
项羽知范增之忠义,更识他与项梁之间的君臣之义。
范增亦知项羽乃千古无二的神勇之人,且项氏乃楚国将门,论行军打仗,论兵法运用,恐天下无几人可居其上。
范增之心已然松动,那颗为天下苍生出计之心又蠢蠢欲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或许是他范增的命运,心虽然略定,然范增还要考察一番。
范增自知乃一朽木,可安万千将士之命尤需珍惜,若主帅非明主一旦出错将酿成悲剧,连累万千子民受难。
龙且、恒楚皆言可助项羽,与项羽形成将之三足,若得先生便可得天下。
项羽与范增又是一番言辞,见范增始终没有答应助己,亦知一味相求恐其生反感,故而向其询问天下之势,询问兵法之道。
茶水饮尽,项羽言之口干舌燥依旧没能说服范增助自己,最后范增起身,带着家童侍女准备离开,龙且非常生气,若强行拦住范增。
范增的脚步即将迈向大门,项羽忽然起身,快步奔至范增身后,噗通一声跪地,语气诚恳,情真意切,道,“亚父,请助羽儿一臂之力!”
亚父二字彻底让范增抬起的脚完全僵住,就定在那一刻,这右脚即将迈出门槛,可是亚父二字竟然范增停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范增缓缓将脚落回门内,亚父这个词实在是令范增意想不到,这个词意味着什么,范增很清楚,很明白此词的含义。
范增与项梁在薛地相识,与项梁一见如故,项梁不仅能完全领悟范增所言兵法,更像是心意相通的知己,项梁敬重范增,范增欣赏项梁,为得遇明主而幸甚。
项梁与范增的关系亦渐渐超越一般的君臣,范增亦超越一般的谋士,久而久之项梁将范增当做兄长,并将项羽托付给范增,因而一段时间范增成了项羽的师长。
只是项羽读书不求甚解,没有毅力深读下去便将项羽有些许失望,便不再教授其兵法,而是给其讲授天下应当是什么样的王国,或者给项羽讲述如何治理天下。
起初项羽听得津津有味,然时间一长又不愿学,此刻范增才知项羽曾学书,学书不成学剑,学剑不成学兵法,学兵法又不愿钻研,故而任由他去。
范增亦不再传授项羽什么谋略,但却非常欣赏项羽的神勇和临机决断的能力,渐渐认为项羽乃天下无双的神将,战神,是没有办法培养成一代雄才伟略的帝王。
好在有项梁这样的雄才伟略之人在,项羽作为战神,加上他这位谋士,相信项梁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可惜的是项梁战死,项羽又不堪重任,故而选择退隐,此刻被项羽喊亚父二字,这让范增想起了项梁,想起项梁曾经的托付,想起这两个字所含的意义。
范增眼睛有些湿润,转过身,他快速行至项羽面前,将其搀扶而起,“将军快快请起。”
项羽听闻范增喊自己为将军而不是长安侯,知其依然答应助自己,内心欢喜,“亚父日后喊羽儿即可。”
范增哑然失笑,“羽儿,快进屋来。”
范增拉着项羽的手缓缓向三间正房而来,步履轻快。
恒楚和龙且跟在其后,远观范、项二人犹如父子携手并进,两人皆露出欣慰的笑容。
有谋士范增的加入,龙且和恒楚皆长松一口气。
第二百二十七章 暗箭刺杀
落日摇摇欲坠,火烧云变换莫测,整个彭城在火烧云的映照下展现着一日中最后的绚烂。
一个黑衣侠士纵身跃上瓦房,沿着屋脊轻快的跳跃,快速的向一个方向奔去,竟然是范增的府邸。
这黑衣侠士蹲在屋脊上默默注视着那座小院的动静,只见项羽与范增正在侃侃而谈。
立楚王毕竟是范增的注意,立楚王的确是起到很好的凝聚作用,快速的将楚地上下军民凝聚在一起,与天下诸侯并起,甚至成为天下共主的意味,毕竟在天下诸侯皆被齐军所击败,甚至灭掉,唯有项梁所率楚军曾数次击败章邯。
渐渐的楚军在诸侯中成为领头羊,楚王亦被其他诸侯国所尊敬,直到项梁战败,天下再次陷入黑暗,秦渡河直接大破赵军,天下再次陷入黑色的恐怖中。
立楚王的确起到很好的作用,可是如今摆在范增面前的是一个难题,立楚王是他,但现在保项亦是他,熊心和项氏似乎很难调和。
在项氏的眼中,熊心依旧是放羊娃,可是熊心的眼中却不是那么看项氏,曾经的项氏是拥立他的大功臣,如今却成了怀王光复祖业,实现理想的绊脚石。
范增便开始为项羽谋划,为项氏的未来着想,两人一直谈到夕阳没入山林,月上柳梢头。
屋脊上的黑衣侠客默默盯着范增和项羽,突然这黑衣侠客眼睛一亮,只见那项羽站起身拉着范增向外走。
小小的宅院前早已多了一辆轺车,项羽与范增一步步向轺车走去。
黑衣侠客从背后取下硬弓,从背后箭筒内抽出一支箭羽,这箭筒很小藏在衣服内,竟然不易察觉,仅仅有十支箭羽。
黑衣侠客拉满硬弓,箭头默默指向门前的那辆马车,箭头又稍微轻移,将箭头放在轺车与院门之间。
黑衣侠客那如星星一样闪亮的眼睛忽然闭上一只。
嗖!
一支箭破空而去。
速度之快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项羽搀扶着亚父的手正向那轺车走去,耳力敏锐的项羽立刻觉察出空中气流的变化。
此箭射的非常巧妙,而且箭羽和箭头均做过巧妙的处理,因而空气的阻力极小,几乎听不见箭矢飞来的声音,适合做偷袭,一击必中。
声音虽然微弱,但终究有声音,速度虽快依旧没有逃过身经百战且武艺高强的项羽之耳。
根据声音的判断,项羽空手去抓这支箭,毕竟拔剑已然来不及,躲闪已然来不及。
意外还是发生了!
范增本在项羽的搀扶之下准备登上轺车,偏在此时范增关怀项羽,转身欲劝项羽凡是要忍耐,等待时机。
未曾开口,那支箭不偏不倚射中范增的后心。
项羽大惊,“擒拿刺客!”
龙且和恒楚虽然没有项羽灵敏,然拳脚功夫皆不弱,根据明月之光和声音快速判断处刺客的方向。
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三支箭射来,速度依旧很快,射向同一个位置,范增的后心。
项羽震惊,那刺客居然能同时射出四支箭,每个箭矢的方向居然都不偏不倚,绝对是神箭手级别的。
项羽顾不得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救下范增,绝不能让新认的亚父在此处丧命。
如果范增在此地此时死去,那么项羽必然难逃干系,如此以来不仅是亚父丧命,他项羽在政治上会受到什么影响,后果不堪设想。
项羽右脚发力,右腿如弹簧一样将他的身体弹起,同时他的右手砰的一声拍在地面上,身体横起。
像是做了一个单手倒立,将那三支箭统统挡在后面,项羽身穿软甲,自认无性命之忧。
项羽出门必穿软甲,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此刻发挥其作用,他决定用身体去挡这三支箭。
说时迟那时快,恒楚、龙且两位将军充分展现出他们武学大家的能力,瞬间拔出腰间短剑。
当当两声。
恒楚斜劈一支箭,龙且横砍一支箭。
仅剩的那支箭射入项羽的后腰。
砰!
一股强大的力量自身体内涌现而出,直接与那支箭相对抗。
项羽庆幸自己出门身穿软甲,这软甲是虞姬特地为其改良的,不仅轻便而且能几乎能护住周身所有要害。
绝佳的护身软甲夹带着虞姬的爱意,这让项羽每次上战场皆是所向披靡,毫无畏惧。
咔嚓!
那支箭居然断裂。
一道黑影自屋脊纵身跃下。
龙且一个纵身跃上屋脊,朝着那个黑影的方向奔去,恒楚欲上前相助被项羽拦住。
项羽与恒楚急忙将范增扶到轺车上,项羽的心砰砰直跳,“亚父,亚父!”
项羽喊到最后有些哽咽,突然令项羽和恒楚皆震惊的动作发生在范增身上。
范增居然伸出手将箭从后心拔出,这一拔像是拔在项羽心田,像是胸口中了一记重拳,像是欲喷出一口血来。
令人惊奇的是没有血涌出来,范增脸上的神情似乎没有一点痛楚的样子,那就非常奇怪,甚至可以说怪诞。
项羽只听范增喘气道,“幸甚,幸甚,多亏了它。”
范增揭开上衣,露出一件薄薄的软甲,这下项羽又陷入震惊,这件软甲项羽见过,不止一次见过,正是他叔父项梁的软甲。
范增道,“武信君执意让老臣穿上,有道是战场刀剑无眼,如今却救了老朽一命,老朽又欠武信君一个人情。”
言毕,竟然老泪横流,范增情不自禁又想起挚友项梁,这个即为君臣又为知音的挚友。
项羽大喜,一向刚毅的项羽此时竟然眼睛湿润,就在范增中箭的一瞬间他项羽竟然说不出的痛处。
那是如刺在心田的痛楚,项羽第一次感触到何为担心,叔父上战场他从不担心,因为他相信叔父要比自己在用兵上厉害多,他亦从不担心虞姬安危,因为他相信虞姬在自己身边便是最安全的。
过了片刻龙且沿着屋脊飞奔而来,身子轻轻一纵跃下,对项羽道,“待吾追上那刺客正欲擒拿此贼时,那刺客居然咬舌自尽,着实可恨。”
龙且说着将一支箭交予项羽,“箭上有一个字。”
项羽接过,眼睛一扫,借着月光可以看清上面写着一个“刺”字,笔锋仓健有力。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一场秋雨
轺车隆隆的行驶在青石街上,车上只有范增一人,项羽骑着乌骓马护卫在旁。
范增轻轻开口道,“楚将有变,乱象已出,那‘刺’字据老朽所知,乃一个刺客团体,本是江湖中止暴除恶之组织,为何会刺杀军吏?”
龙且道,“定是有贼子不愿吾羽弟进宫。”
恒楚亦道,“自怀王收归军权,这彭城王宫内就暗流涌动,定是暗势力在蠢蠢欲动。”
项羽道,“且兄,汝秘密训练一支死士,对抗这种刺客团体,时刻保护亚父安全。”
龙且朗声道,“诺!”
范增用充满慈祥的眼神看向项羽,“这些刺客倒像是冲着羽儿来的,还是训练武士护卫羽儿的好。”
闻范增言辞,项羽感到一阵暖流流遍全身,这是久违的感觉,没错,就是叔父去世后消失的关怀。
项羽笑道,“亚父放心,羽儿有武艺在身,不怕那些刺客。”
轺车隆隆驶向王宫,与此同时在各条小路上皆能见到奔向王宫的诸军吏,有的骑马如黥布、曹咎、吕臣等,有的乘坐轺车诸如陈婴、吕青。
项羽缓辔,乌骓马悠闲的走在青石路上。
咯哒咯哒,忽闻马蹄声如疾雨般在月夜响起,且越来越近。
项羽勒住马头,回望见二位虎将纵马而来,分别是钟离昧、季布,项羽见是此二人心下放松,这两位战将乃是项氏军团中的两位虎将。
钟离昧、季布齐声道,“末将来迟,长安侯赎罪。”
钟离昧道,“吾来护卫长安侯,毛贼胆敢再来,定将其化为齑粉。”
项羽欣慰道,“无须护羽,当护卫亚父。”
钟离昧和季布领命道,“诺!”
秋雨似乎总是喜欢在人无所准备时来,那原本悠闲前往王宫参加晚宴的骏马和轺车皆是徐行,却遇到突如其来的秋雨。
好在秋雨绵绵,下的并不急。
刘季引一行人皆骑马而行,身后跟着战将樊哙、夏侯婴、周勃、曹参还有新收的灌婴,左右跟着官吏萧何、刘交、卢绾,其余的皆在武安侯府镇守,随时待命。
秋雨绵绵,刘季内心却是别样复杂,他料定今夜将是一个转折点,他刘季将何去何从,或者说他能不能成为真正称霸一方的诸侯,就在今夜,这是刘季的感觉。
在王宫大门外,刘季一行与项羽一行相遇,刘季与项羽两人对视一笑,论长者资历这项羽当向刘季施礼,但这是一个实力与身份的时代,礼乐渐渐丧失其束缚力。
项羽虽然年轻却已经是长安侯,号鲁公,这与他刘季平起平坐,甚至在楚国某些人的眼中,项羽要比刘季尊贵。
毕竟名将世家的身份还是起到很大的号召作用,一些名门望族,孤傲名士皆愿投入项羽麾下。
其他诸将吏皆远远避开两者,毕竟爵位在此见面总要行礼,很多人并不喜欢这繁文缛节,不过亦仅仅在他人面前,若换做自己倒是希望别人为己行礼,膜拜。
刘季、项羽至王宫大门前下马,换乘怀王熊心专门为其准备的轺车,其余诸吏皆徒步进院。
刘季发现项羽没有乘坐轺车,而是将轺车由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乘坐,刘季认得此人正是范增。
这范增的目光与刘季对视一眼,刘季报以微笑向其施礼,范增则冷冷的看着刘季。
范增的目光锐利,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此刻他的眼神在刘季身上稍作停留便将目光扫向其身后的军吏。
观其战将虎步生风,观其谋吏清风洒脱,散发着智慧的气息,范增内心不悦,“武安侯日后必成羽儿劲敌,当尽早除之!”
自从项羽称呼其亚父后,范增内心便不再将项羽仅仅视作君主辅佐,而是将其当做亲子,为孩子谋划未来,自然是所有挡路者皆要除之,尤其是极有可能成为劲敌的对手。
不过范增不是一个糊涂人,虽然年过七十,他清楚此刻楚国上下当团结一致,惟有如此楚国才不会有灭顶之灾,项梁战败的阴影才会彻底消散。
项梁虽曾大破章邯的不败神话,但终究是小胜或者残胜,根本没有伤其筋骨,可章邯却不同,不胜则已,胜就要彻底击溃,斩杀主将。
周文是这样屈辱着死去,陈胜是这样被赶着逃出陈县,魏相周市、齐王也是在这种理念下被斩杀,即便不出战的魏咎亦是在此规则下被逼着自杀。
章邯的规则便是不胜则已,胜则完胜,斩将灭国为准。
范增心中思索,“需有完全之策,既能有助羽儿灭秦,又能借刀除之。”
在范增的思虑下,两位侯爵引领诸军吏迈入三进院落。
三进院落的三间正房便是政事殿,此刻殿内烛光透明,门前的两头雄狮在秋雨中更加栩栩如生,仿佛在秋雨中跃起。
殿前的两排铜鼎中燃烧着炭火,这些铜鼎皆有盖故而秋雨对他们似乎没有影响,秋雨反而将他们衬托的更加明亮。
雨夜中皓月已经休息,当雨夜下的楚国君臣却迎来历史性的一刻。
诸军吏皆顶着秋雨走进政事殿,见楚怀王以及左右护卫皆已在殿。
楚怀王对雨夜举行朝会表示一点歉意,故而在诸将吏面前皆备有美酒肉食,更有冒着热气的羊肉汤。
待到诸军吏分两列安坐后,楚怀王开口说出今夜的第一句话,“诸位公卿,因赵国军情紧急,特雨夜召开朝会,寡人深感歉意,略备酒食,诸公便与寡人一同进餐,共商大计可否?”
刘季闻言,深觉此话楚怀王说的甚和适宜,绝非是一个甘做摆设的王者,如此楚王即是机遇又是羁绊。
机遇是楚怀王对他刘季比较友善,甚至有些宠溺,似乎对他这个长者还不错,虽然有利用自己制衡项氏的嫌疑,但终究是有利自己,羁绊自然是他能给自己的亦能再收回去。
项羽、吕臣的军权便是最好的见证,刘季心中默默思索,需壮大己身实力,方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乱世什么最珍贵,不是金钱更不是身份与地位,而是麾下有多少兄弟追随,手里有多少兵马,君无兵权,臣子不恭,大乱之世身份不再是身份。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刘项分兵
秋雨随风潜入夜,怀王之声在大殿内随风飘荡。
楚怀王没有让左右替其宣读,而是亲自任命,“宋义,兵未战而先见败徵,此乃知兵者,寡人拜其为上将军,鲁公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上救赵。”
上将军为宋义,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谁都未曾想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吏竟然被提拔为上将军。
政事殿内有诸多老将,皆是追随项梁起义,征战至今,每人资格皆比宋义老,宋义不过是旧时令尹,论战功此人绝不如黥布、吕臣、龙且、薄将军等,亦不如武安侯其下战将曹参。
拜宋义为上将军,大殿内诸将未曾里聊到,但诸吏中一多半皆已知晓,此乃楚怀王培植亲信之举,岂是论战功定夺。
可怀王终究忘记一点,拜上将军不是一件简单之事,如果不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是无法震慑麾下众战将,如果没有极巧妙的拳术控制,那么一场拜将之宴可能是人生最后一场宴会。
为此熊心特地将自己亲自调教的甲士埋伏在大殿内外,还让灰伯亲自引卫军护卫王宫。
殿内先是一片哗然,接着便是沉默,沉默之中楚怀王又开口道,“令武安侯西略地,入秦关。”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哗然,诸将皆知秦兵势力依旧强大,分兵攻秦着实冒险,然亦有赞成分兵者。
其中一位便是范增,他认为秦兵此时却是强盛,秦主力军皆在赵地,楚军兵权全部加起来亦不足十五万,和四十万秦军主力相比悬殊很大,虽有其他诸侯相助,然能全力攻秦者,有几何,尚未可知。
范增觉得当分兵,一路北上救赵,一路西进入关,如此秦兵必分散,无暇将全部兵力投入赵地。
言毕,楚怀王起身离开王座,走下台阶,走入诸军吏之间,接着道,“相比北上救赵,西入关中灭秦则责任重大,两者皆为天下大事。赵若灭天下义军受损孤立,秦廷不灭,始终难解秦军隐患,擒贼先擒王,若秦廷犹在,赵地秦军恐将远远不断增加。”
言至于此,熊心停下来看着他的将领和官吏们,有小吏一脸的崇敬与赞叹,就差膜拜楚怀王熊心,这让熊心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总算有着当王的感觉。
熊心接着问道,“诸将谁愿与武安侯西略地入关?”
殿上又是一片哗然,皆纷纷议论起来,有言秦兵势力依旧强大,常乘胜逐北,西进关中阻力不亚于北上救赵,先入关莫利可图。
有楚将甚至认为前有周文之鉴,当时周文率数十万兵卒皆败亡,如今楚军兵力分散且需楚兵留守彭城,故能西略地者恐仅有砀兵那一两万人。
兵少粮缺,西略地入关,难。
诸将皆言先入关无利可图,楚怀王听闻知诸将内心皆不愿西行入关。
楚怀王内心叹息,果然这些狡猾的老将皆惜命,不愿步周文后尘,怀王便将目光落在刘季身上,询问道,“武安侯可愿西进关中?寡人可竭尽所能助西略入关之将领。”
刘季此时在脑海里不断盘算着北上救赵与西进入关的利弊。
刘季并不怕死,更不怕失败,他只对结果有执着的追求,对自己和身边的兄弟充满自信,丢失丰邑时便是如此,便是这种自信令其坚持三攻丰邑才拔下,击败叛贼雍齿。
不怕死不代表莽撞,跟着他的这些兄弟,刘季不愿让其白白送死,北上救赵难度巨大,然有诸侯盟军相助,若指挥得当尚可一搏,然西入关中却一切要靠自己,因为此刻楚王一是给不出兵,而是拿不出粮。
两者皆具有艰难的挑战,然刘季意识到西进关中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避开秦军主力,借此可一路招兵买马,周文虽然战败身死然其做法值得借鉴。
刘季这些思绪看似繁杂,实则不过电光火石之间,正欲开口时却听闻项羽开口道,“臣愿随沛公入关。”
项羽此言让怀王熊心言毕后陷入沉默尴尬的气氛得到缓解,怀王熊心擦拭额头汗珠,暗叹还好有人接话,待到楚怀王回过神才发现是项羽请求随沛公入关。
诸将皆不明白项羽为何选择随沛公西进入关。
原来这是范增在与项羽进王宫的途中商定的决策,按照范增所言武信君起兵目标在于灭秦建立伟业,那么西入秦关,灭秦占据关中便能奠定霸业,进而统一天下,所以范增主张项羽能西进入关去灭秦。
项羽则道,“秦破楚军,击杀吾叔父,吾誓欲入关灭秦,然怀王忌惮项氏,能否如愿?”
范增则道,“北上救赵,怀王可成天下共主,故而此上将军怀王定会选亲信之人担任,唯有西进关中,诸将皆以为不利,定不愿去,羽儿可借此机会既能重掌兵权,亦能称霸关中,进而成就帝业。”
范增一路上大谈帝业,总结秦始皇为何二世而天下崩乱,他认为当效仿当年东西二帝,取其精华,摒弃糟粕,定可成就帝业,一统天下,随后范增谈论他毕生所构想的蓝图,荣享帝国。
可惜项羽听得昏昏欲睡,范增无奈,可当范增提出霸业,项羽立刻精神抖擞,可谓闻霸字而兴奋,他认为自己可取秦代之,霸天下,成为天下共主,到时天下诸侯皆来朝拜何其壮哉,何其威风。
项羽道,“不满亚父,霸业是羽儿所向往,天下当是天下诸侯共有,岂能一国独有,羽当率领诸侯联军灭秦,亦当与天下诸侯共享天下。霸主若能做诸侯榜样,定可万世相传,共建诸国昌盛的局面,共享太平。”
范增听闻项羽志向,对其霸业之志颇为赞赏,然终则为霸业,范增脑海里有的是帝业之蓝图,转念一想,先成就霸业,帝业亦不远矣,当下便不再多想。
进王宫后,果然如范增所料,怀王欲让宋义做北上救赵的上将军,武安侯做为西征统帅。
项羽听闻怀王之言如亚父所料,他当下便向怀王请示欲随沛公西征,一报秦破项梁军之仇,二为霸业奠定基础。
第二百三十章 怀王之约
刘季之言尚未开口,项羽之言先至,怀王诸老将一时间则没有言语。
分明是汝若羊入虎口,无人拦着,想去更好,尤其是与宋义亲近之人,觉得项羽随沛公西征,倒是让宋义北上救赵再也没有羁绊。
刘季开口道,“臣愿西略地入关,如有诸将相助幸甚。”
可惜刘季之言后没有老将跟随,怀王则道,“寡人与诸将相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怀王之言如晴天霹雳,犹如秋雨之中显日月。诸将眼睛发亮,尤其是宋义和刘季。
关中王的魅力实在太大,先入定关中者王之,那么就意味着,若刘季先入定关中则由武安侯变为关中王。那可是相当于成为昔日的大秦。
若宋义引北上救赵之楚兵先入关中,那么宋义便由上将军一跃成为关中王。最令诸将痴迷的是怀王之言有诸多可能之处,是先入定关中者,可没言此人是西征统帅还是北上之上将,是凡能先入定关中者,这就跟诸将带来诸多幻想,以及满腔热血的斗志。
拥护宋义的老将则心中盘算,项羽为猛将,若其随武安侯入关,可是多了一员战将,前行速度恐超越宋义。
此诸老将互相对视一眼,又偷眼看了看项羽,似乎心一横,下定决心,皆曰:“长安侯为人僄悍猾贼,其曾经攻打襄城,襄城人无一幸存,皆被活埋,项羽所经过的地方,无不被残杀毁灭的。”
诸老将先前还有所顾忌,言语中皆言长安侯,后来发觉自己言语已彻底得罪项羽,干脆改言项羽,直呼其姓字,继续道,“况且昔日的陈王、武安君皆败亡,不如重新派遣一名忠厚长者,扶持仁义,向西进军,向秦父老兄弟讲明道理,竭尽所能可说降便说降。秦父老兄弟苦于其国君统治已经很久,现今若真能有一位长者前往,不侵凌虐待之,关中宜可攻下,而项羽暴躁凶悍,不可遣往,唯独沛公素来是宽大的长者,可以派遣。”
言至最后,这些诸老将改称武安侯,称呼沛公,一是与改称项羽相对应,皆不称呼侯,且言沛公倍感亲切。
诸老将早已探听清楚,刘季乃以沛公身份起事,言其为沛公定能赢得武安侯以及部下诸将的好感,如此便给自己争取一条退路。
他们很清楚,阻止项羽西进,一是为宋义保住北上的一员猛将,二是若能获得沛公信任,那么就多一条路。
怀王心里是开心愉悦的,他的权衡之术得到体现,沛公与项羽便成互相制衡的一股力量,那么自己的亲信宋义便能代表自己凌驾于二者之上,未来的蓝图在一点点实现。
项羽听闻怀王的诸将居然敢如此评价自己,目运双瞳,怒气弥散,其亚父范增即刻按住项羽的手,项羽的怒气才慢慢消散。
忍耐,这是范增给项羽上的第一趟课。
言项羽暴躁凶悍者,言过之后皆直冒冷汗,不敢对视项羽,他们皆向宋义和刘季投去善意的目光。
刘季闻之,心中颇多感慨,这项氏立怀王建立楚国,项梁素有贤名,愿从者众多,皆以项氏为世代楚将而归顺,诸如黥布、薄将军、吕臣等,就连他刘季亦得到项梁的恩惠,遣将调兵夺丰邑。
可以说项梁此人有勇有谋,有贤名,怎么他刚战死项氏便如此不得待见,怀王压制收军权,除随项羽征战秦兵之将外多改投宋义,或向刘季抛来善意的目光。
在这些诸将眼中,宋义代表的是怀王,刘季代表的是怀王的一大重臣,项羽则代表的是怀王敌对势力,如此情况他们自认看得很清楚。
刘季心中有一股道不明言不出的感受,或许是对项梁的缅怀,或对项氏的同情,可有冥冥之中觉得这是对刘季极为有利的条件,是他快速成长的时机,能够与项氏团体平起平坐的契机。
怀王熊心一副颇为照顾项氏的口气道,“长安侯勇冠三军,北上战事紧急,急需如将军这般战神之将,待到驱散秦兵救下赵国之后,亦可西进入关灭秦,不过迟些而已,况寡人北上派遣楚军兵力多余西征,且有诸侯联军相助,或许可先入关,一切未可知,且听天意。”
一番言语倒是说的项羽没脾气,项羽心中在想汝熊心是怀王,是叔父所立的楚王,吾项羽岂能明着违抗,即便将来要拜托怀王熊心的辖制,亦是等灭秦之后。
若能拿下关中,灭掉暴秦,天下皆为项氏,何况关中,若能率先成为关中王,那么这个楚王亦就彻底废掉,若不能他项羽若能成为诸侯盟主一样可以号令天下,到时彻底废掉这个楚王。
楚王非王,哪还有封人的权利。
项羽便道,“诺,臣定当尽力辅佐上将军,早日击秦救赵,凯旋而归。”
楚怀王便命人将上将军印和西征帅印用玉盘交予刘季和宋义。
两人接过将印,楚军再次完成分兵,刘项分开,何时再能相聚并肩作战,未可知。
刘季、宋义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勉励,祝贺。
朝会结束后,怀王命侍女服侍诸军吏进餐,有将借故离开,有吏托病离开,没有人愿意接着留在政事殿就餐,但是怀王之约在众人心里引起的波动依旧在持续。
如水中的涟漪不断向着远处荡漾而去,怀王之约牵动的不仅是诸将的心,更是间接的将楚国上下分成分派,一派是宋义,一派是刘季,当然宋义代表的是谁,诸军吏皆明白。
可亦有人断定,项氏不会就此没落,压制并不能解决根本,毕竟楚军中项氏的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一个宋义能解决的。
天下形式不是很明朗,但楚国上下的分裂已经开始了,权利的分配始终伴随着热血抛洒。
项羽、刘季离开了,大殿上只有宋义、怀王及诸将进餐,君臣又是深谈至子夜,熊心今夜心情甚为舒畅。
骑着乌骓马护卫亚父范增出彭城,直奔彭城之西的军营中,那里是他项氏军的根基,是他项氏经营许多年的地盘,从尚未起事开始。
怀王虽然命宋义为上将军,统帅曾经的吕臣军和项羽军,然军队并未混编,依旧由各自阵营将领操练。
项羽作为次将,亦就是副将,统帅本部兵马亦是常理,这亦是怀王熊心怕彻底激怒项氏而采取的策略,本部人马依旧为项羽统帅,然行军将令却在宋义那里。
第二百三十一章 海阔鱼跃
秋雨依旧在淅淅沥沥下着,刘季与诸军吏骑战马快速向王宫东奔驰而去。
咯哒咯哒……
一路上无言,马踏石路,水花四溅,一匹匹战马疾驰奔跑。
一声声马嘶,各个昂首如人立,战马停在一处院落前,通过秋雨依稀可见院门牌匾上的武安侯三字。
刘季飞身下马,樊哙等人随其鱼贯而入。
淅淅沥沥的秋雨洒在侯府屋檐上,一条晶莹剔透的水柱携带着青草俯冲而下。
原本草木上的虫儿直接被击的一个激灵,纵身一跃,跳开远远不断的水柱。
刘季进入二进宅院,退下蓑衣,直接进入北面的三间正房内。
樊哙、灌婴则蓑衣斗笠立于府门阶上两侧,手握长剑,眼神凌厉的环视四周。
萧何、曹参等入殿内,只见刘季神色平静。
萧何道,“沛公,彭城风雨恐一时间难以晴朗,此地不易久留,当速回砀郡。”
刘季眼珠子转了几转,便在此门外传来樊哙的一声暴喝,“来者何人,请速速离去!”
刘季隐隐约约听了片刻,皆是来见武安侯,道什么愿追随武安侯,有捐钱讨吏的,有带着使命来通气的,还有宋义遣人来祝贺的。
萧何认为彭城繁杂,各色人为谋利在怀王面前嚼舌根,权利更替有变数,当明日即刻回砀郡方为上策。
刘季眼神飘忽,忽然变的坚定,“即刻出发,连夜回砀。”
曹参、萧何等皆震惊,“今夜离城?”
刘季披上蓑衣便向外走,秋雨淅淅沥沥,似乎没有停的意思,他站在台阶前,昂首看向远方。
远方似乎有种声音在召唤刘季,这种声音起初是模糊的,现在慢慢越来越清晰,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刘季试着接受自己的内心,他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原想能丰侯拜相便是人生巅峰,可是不曾想居然有称王的机会,而且还是关中王。
王和侯什么区别,刘季熟读春秋,又常听马公先生讲七大战国的故事,对王与侯的区别非常清楚。
春秋时期,皆是诸侯,但那时候的诸侯国地盘仅仅比周天子小点,但随着后面兼并战的发展,诸侯们的地盘变大,势力变强,逐渐形成春秋五霸,依旧称呼为公侯。
到了战国时期这些国家依旧是侯的级别,慢慢的他们开始僭越,由侯改成王,称王之后便和周天子一个级别,谁还能领导谁。
称王之后便开始了变法强国之路,后面便是一霸逐渐吞并的时代,有了强秦一统天下的结局。这个时候为表彰那些战功赫赫的人便封侯拜相。
此时的侯爵便发生了变化,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才完成的一统大业,自然不愿意再次分崩离析,故而所封之侯多为爵位的称号,是一种名誉,最多不过万户侯。
常见的就是一种千户侯,地盘非常的小,下面的配备自然亦不完全,有自己的丞相但其他的就无法与王者相比。
有的侯甚至只有几个县,辖千户人而已,可是王却大不相同,可以辖诸多郡县,大的王国可辖五六个郡,其实就是先前战国的形态。
王与侯差别太大,因为作为一方诸侯终究是要听所辖区域王者的调遣,可成为一方王国,那便是独立的王国。
同为王自然是平起平坐,除非有皇帝再次诞生,否则便是诸侯王们共享天下的联盟之态。
秋雨随风飘洒,刘季的心思随着秋风穿过秋雨向着远方飘去,关中王,实在是诱惑太大,他原本已经满足的心渐渐复苏。
关中王什么概念,那可是缩小版的秦国,如何不让人心动。
刘季心下大定,眼神变得锐利,像是可穿透一切风雨,“即刻出发!”
言毕,刘季率先步入雨中,其余诸军吏便收拾这里的一切,将简要的一些物件带上便随刘季向西出发。
曹参、周勃引几千兵马护卫刘季,在秋雨中如一条游龙一样快速的向砀县游去。
路上无话,只有奔腾的马蹄声和水花溅起的声音,刘季一行入砀郡,行至栗县时刘季突感一股困意席卷而来,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
刘季稍稍稳定心神,向北遥望便是芒、砀山,刘季心中感慨,芒、砀山他太熟悉了,是自己逃亡时的所在,那些激情的岁月令刘季久久无法忘怀,即使如今可锦衣玉食,那段时光给刘季的感触便是自由,在秦酷法下的海阔凭鱼跃的自由。
萧何见刘季实在困顿,便道,“沛公,前方便是栗县,过栗县便是睢阳,距离不远,不如在此附近寻一处人家休息。”
虽然刘季被封为武安侯,可诸将吏们还是习惯称呼刘季为沛公,沛公这个称呼是沛县父老推举出来的,是他们自己封的称号,不像武安侯乃楚怀王所封,故而将吏们更喜欢称呼那个代表自由和众检举的沛公称号。
刘季亦喜欢这个称号,亦欣然接受,继续由诸军吏称呼己为沛公,只有在个别场合,沛县的这些老兄弟们才称其为武安侯,其余派别之人则称呼刘季为武安侯。
刘季点点头,“原地结营休息。樊哙、夏侯婴随吾去前方寻一处客栈来。”
曹参、周勃将这几千人马在栗县以东安营休憩,刘季引樊哙、夏侯婴、卢绾三人纵马至栗县城附近的村落寻下榻之处。
栗县附近的村落在秋雨之中较为安静,四人四根火把向着野村奔驰而来,刘季见漆黑如墨的夜里前方有微弱的光芒透过秋雨射向他的眼睛。
刘季心喜,“前方有人家还未安歇,快随吾前去投宿。”
四根火把在秋雨中奔驰,观之颇为惊奇,战乱年代到处是路死街头之人,虽不是饿殍遍野却亦相差不多,荒野之处多有掩埋的土堆,如此寂静之夜若忽见火把便是给人幽冷的感觉。
刘季纵马驰骋,很快便发现前方乃是一家客栈,酒旗在风雨中招展,刘季隐隐约约能嗅到那诱人的酒香。
随着一阵马鸣,刘季停在这家客栈前,说是客栈倒不如说这是二进的茅屋酒肆,因为勒马停住的刘季被扑面而来的酒香差点诱倒。
樊哙、卢绾、夏侯婴皆飞身下马,看着这座乡野见的客栈,有些道不出的味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深夜密谈
刘季喊了几声酒家,片刻方有一老者佝偻着背推柴门而出,面容不苟言笑,像是被吵醒而不悦。
此老者虽然身形佝偻,但步履稳健,像是身怀绝技之人。
身后的樊哙仔细的打量着此人,觉察出异样后一步抢在刘季前,“老伯,雨夜赶路,人困马疲,欲借贵处下榻。”
这老者被突如其来的樊哙惊的一愣,随即道,“小老开店本欲揽客生财,奈何房间较少…”
说到这里这老者看到了刘季,见其服饰华贵,气度不凡,便立即开口。
樊哙的突然拦在身前,让人困马乏本欲急着下榻休息的刘季眉头一挑,但瞬间发觉到异样,便向后挪了一步。
刘季和樊哙几人的穿着不同与带甲的曹参、周勃,为避人耳目他们皆身穿软甲,外罩普通深衣。
刘季便听到老者话锋一转,“西面有一处偏房,乃储藏之处,若贵客不嫌,小老这就收拾一下。”
卢绾听闻有些不悦,心想自己刘兄可是武安侯怎么能住藏储之地,便欲要求老者将自己的房间腾出来,被刘季制止。
刘季曾以游侠之身闯天下,深知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刘季早觉察出这家客栈的异常,然他知道方圆几箭之地唯有这一家客栈,否则便只能风餐露宿。
这次从砀郡奉召入彭城,刘季仅带几千精锐前往未带大帐,只有数十顶军帐,故而急着投宿,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要借投宿,暗访一下砀郡的暗流。
刘季虽被封为砀郡长,类似于秦的郡守,亦有砀兵在手,然砀郡诸县豪吏是否真心追随刘季,是否愿为刘季把守砀郡不得而知,故刘季欲暗访查看砀郡下的暗流。
如果说丰邑是刘季之根,那么砀郡便是刘季之杆,是刘季扫清周边,开西进之门的垫脚石,非同小可。
刘季便道,“承蒙老伯收留,烦请老伯清扫一下。”
这老者一直高冷的面容这才露出笑容,“小老这便遣人打扫,贵客在炉旁稍息片刻。”
言毕,老者指向他东侧一个透着微弱烛光的房间,刘季顺着方向发现那东侧房间放有一盏风灯,刘季几人鱼贯而入,围坐在火炉旁。
中秋十月,阴雨绵绵,有着一股湿冷的感觉,刘季裹紧衣襟,眼神盯着点亮的西偏房,默默思考着什么。
秋雨虽不急却绵湿缠人,收拾妥当之后,刘季与樊哙下榻一间,卢绾、夏侯婴在隔壁休息,名为休息实则护卫。
刘季躺下便沉沉睡去,雨夜赶路实在疲惫,于梦中刘季再次跨上战马,但战马却剧烈颠簸跳动让他跌落下来,刘季一惊便醒来。
刘季发现是樊哙在摇自己,樊哙轻声道,“听,有动静。”
仔细倾听之下,隐隐有磨刀霍霍之声,瞬间刘季清醒许多,丑时不眠却磨刀岂是寻常之事。
刘季起身,蹑手蹑脚寻声而去,磨刀之声随着雨声、风声的轻重缓急而又节奏的响,磨刀之人定是经常做此事,否则怎能如此熟练。
刘季、樊哙醒来,卢绾和夏侯婴亦觉察出这不同寻常的声音,起身出门,刘季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过来。
忽然磨刀声消失了,刘季与樊哙立刻停止脚步,空中只有雨水嘀嗒的声音,刘季心中一紧,认为被对方发觉,樊哙便欲拔刀,此时声音又响了起来。
声音是一男一女,男的道,“真没想到,刘交居然伙同砀郡豪吏谋害其兄,其乃为何?”
女的轻声斥道,“此等变天之事,少议论免得引火上身。”
男音道,“言之何方,深夜还能有谁偷听,况此地宿客见不到新日,即便听见亦将永埋地下,汝道却是为何?”
女的轻哼一声,“还不是为一个侯爵,秦允其为侯,谁不想成为一方诸侯,若让那刘邦归睢阳,岂不成泡影,汝可知怀王封刘邦为何职?”
男音道,“略有耳闻,据言为西征统帅。”
女音道,“除此外封其为武安侯,将砀郡兵,此本与刘交之士途想冲突,为表诚意,自会杀兄以侍秦。”
男音似乎明白了,“竟是如此,吾等还需再杀几人方能凑够置吏之钱?”
女音继续道,但声音很冷漠,“妾观此几人非富商即是贪吏,杀之定能凑足。”
言至于次,那女音叹道,“皆言刘交乃刘氏中独具才名之人,博学多闻,不曾想竟是贪财逐利之人,想那刘邦已是封侯拜相之人,岂会亏待于他。”
…
寂静,只有雨声,刘季面容震惊,只有在他听闻刘交二字时眼睛亮了一下。
刘交是刘季的弟弟,是思想和刘季最为接近的兄弟,已去世的刘伯和刘仲跟他的观念便相差很大。
可以说刘交和刘季是他们家中两个进过书院,读过书的人,是同样不太喜欢做农事之人,刘季非常信重刘交。
如果说萧何是刘季诸侯国的丞相,曹参是他的大将,那么刘交便是他的御史大夫兼任人才储备者,要说他谋害自己,投靠暴秦,刘季难以相信。
再看樊哙眼睛瞪的滚圆,胸脯的起伏有些加快,刘季发现樊哙的异常欲提醒,却听樊哙轻声道,“胡言乱语的竖子,当食吾一…剑。”
樊哙本想说斧,却发现噬神斧不在手中,此次护卫刘季没有拿马上兵器,将其留在军中。
刘季按住樊哙拔剑之手,示意他随自己而来,刘季叫上卢绾、夏侯婴立刻回军中。
此刻刘季没有丝毫睡意,纵马驰骋,疾回几千人马营中,刘季没有言明发生何事,只是下达命令,火速赶路,尽快赶至睢阳。
虽是尽快赶往睢阳,但刘季还有一道命令,那就是尽量走的隐秘,不要大动声张。
到了卯时,刘季看到了睢阳城墙上那微弱的光芒,是通夜点亮的风灯。刘季没有急着入城,而是让曹参、周勃趁夜悄悄潜入城内,至军中,去辖制砀兵。
曹参、周勃却发现砀兵并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小将们见战将深夜潜回,颇感诧异,隐隐觉察出要有事情发生。
周勃出城回报刘季,刘季这才心安,刘季便感到纳闷,难道深夜所听之言皆是虚言?
还是说这是一个离间的计谋。刘季心中思绪纷飞,不禁哑然失笑,此时樊哙请命引兵悄然去围郡府,那里是刘季处理政务和就寝的地方,如今是刘交在替刘季打理。
自从雍齿叛丰,刘季对背叛者很是厌恶,故而夜宿听闻刘交欲谋害自己,他即厌又痛,可此刻想想却发现有些地方不对。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将计就计
睢阳内城中有一座四进别院,这里曾经是砀郡郡守的住所,如今已经成为刘季及诸军吏处理政务和就寝之地。
秋雨稀稀拉拉,终于在丑时慢慢停下,没有秋雨却是漆黑如墨的夜空,这座四进别院里鼎中篝火依旧在燃烧,给行走在这里的每个人指引道路。
一支轻装步兵悄然将其团团围住,他们迈着轻柔的小碎步,深怕打扰到什么,手里亦没有拿着火把,像是潜伏在黑夜里的老鹰。
二进的院落内,那坐东面西的三间房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外面竟然不知何时站着一支甲士,这些甲士皆红衣甲胄,房间内此刻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声音。
室内,一位年轻之人正在人群中讲话,此人生的阔面长耳,一双睿目如皓月明亮,身材修长,儒雅之气中透着一股英气,举手抬足之间似有武艺在身,正是刘邦的弟弟,刘交。
刘交道,“诸公何以见得秦定能灭赵,东郡郡尉借势可夺砀郡?愿诸公醒吾,交心下可定。”
这些被刘交请来的皆是砀郡的豪杰、文吏、武将等,他们曾是秦的军吏,在砀郡盘根错节,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刘邦虽然引兵占据砀郡,然砀郡内诸如陈留、外黄依旧未能攻克,仍有秦兵把守,加上这些军吏的势力,刘邦如坐在火盆上。
有一秦主吏掾道,“砀郡内东有陈留、外黄之兵,北面东郡有成武之兵,皆是秦之虎将,若赵国有变,三路秦军杀来,沛公安能安坐于此?”
睢阳诸吏尚不知刘季已从沛公变为武安侯。
睢阳狱掾附和道,“砀郡秦兵仍疆,赵军又败退钜鹿,武信君犹败况沛公呼。刘君此举乃识时务耳。”
此言让那些饱受秦苛政杂税者眼神暗淡,像是大病一场的患者再闻噩耗一样。
那些仗着秦赐予的爵位和特权博得巨富的豪杰则两眼放光,露出贪婪的神色,“刘君若归秦,即能无性命之忧又无能封侯拜相,何乐而不为,况吾等亦能沾刘君之光。”
有些年轻子弟却不高兴了,“吾等或为魏人,或为楚人,岂能甘愿为虎狼之秦、蛮夷之邦所奴役,吾等或富贵被剥夺,或受酷役苛税之苦,或受连坐之刑,诸公难道不怀念过往。今闻沛公仁义,乃爱民长者,此砀郡长求之尚且不予,为何降秦弃沛公?”
一位年轻子弟之言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一道道涟漪,众子弟皆言此乃脱离酷秦的佳机。
房间内纷纷争争,各持己见,刘交听的出来,这些睢阳及附近的豪杰、军吏多是不愿变换身份,在秦令之下他们多跻身中上层,若归沛公所掌,则一切要重新来过。
这就像温水煮青蛙,安逸久了便习以为常,动一动不免伤筋动骨。
刘交震惊,他没想到砀地的人杰居然大多畏秦,不愿随楚,着实不仅感到吃惊,亦觉得棘手,这些不愿随楚之人总不能皆杀之。
思虑至此刘交面带微笑,这笑容如秋雨后的暖阳,令人竟然感觉一丝丝温暖。
那些坚决降秦之人看到刘交对他们微笑,以为是对他们的肯定,心里乐开了花。其他着刘交的决定,只要这位满腹诗学的酸儒能够听他们的,那么他们的富贵依旧还能保全。
刘交看向那些反对者则是满脸的严肃,那些少年子弟内心颇为复杂。
少年子弟不是名门望族,又无资格举荐做吏,做稼穑田埂之事,即便没遇上旱涝上交秦之后所剩无几。
他们的生活很艰难,只能偷偷做些商贩之事,他们很喜欢刘季到来后的作为,刘季出身卑微,甚是了解父老子弟需要什么,他占据砀郡部分地区后,立刻命萧何去做抚恤民众之举。
萧何甚是了解刘季之所想,他曾与刘季深谈过,之所以沛县父老子弟愿意追随刘季,那是因为刘季能体察乡野之人的苦楚,为他们着想,尤其是在苛捐杂税上,土地使用上,还有那繁琐的法律。
按照秦律,这些国人尚且束手束脚,很多事情难以顺利办成,更何况这些野人,身份更加卑微,也就意味着他们完全是被固定在车轮上的辐,车轮一动由不得他们不转。
说白了他们就是奴隶,不过是能选择主人的奴隶,能依靠酷法告倒吏的奴隶。
这些子弟之中还有一些士子,他们苦秦久矣不愿降秦,脸色不善的看着刘交。
刘交命这些不愿降秦之人出殿,只留下这些畏惧强秦,甘愿投降之人,他们多为自己的富贵在努力。
这些人有的为士,有的贾,有的身有爵位,他们看不起这些乡野之人即一辈子和黄土打交道的人,甚至感觉和他们多待一刻就会沾染那不该有的泥土气味。
可是他们忘记了,眼前的刘交虽然是游学的士子,然而他却是地地道道的乡野出身,父刘太公便是一辈子与黄土打交道。
这些人见那些满身泥土之味的人被赶出殿后,他们很兴奋,觉得和他们商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人询问刘交何时发动夺权降秦。
刘交依旧笑呵呵的,“甲士何在?”
刷的一下,红衣铁甲勇士从大殿四角的帷幔处冲出。
这些甲士身穿的是铁甲,是刘季军的精锐之士。
诸多豪吏见红衣甲士出现,他们震惊了,满脸不解和恐惧,“这是为何?”
刘交柔和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暴秦无道,尔等只为阿谀逢迎强秦,做鱼肉乡里之事,交召诸位聚于此本欲给尔等悔过之机缘,竟然反劝吾降秦。给我拿下!”
这些豪吏不相信刘交真的敢动他们,他们自认为不是一般人,幕下养士更有私兵,且有足够的财富,完全可以联合起来自成一股势力,断不敢将其一网打尽,这等于向他们集体宣战。
可是他们万没想到,刘交敢做,而且做的很彻底,“将这些害群之马看押起来,没收其私兵和财产,兵收编,财散之于民。”
还曾想着抱团取暖,认为大家聚在一起便能保住自己的那些家业,殊不知那些“不当”的家业早就楚军盯上,若那些睢阳子民听闻这些横行乡里的豪吏被一网打尽,定会买酒庆祝。
第二百三十四章 初立侯国
乌云消散,那藏匿许久的明月居然再次露脸,明月之下二进的院落内已经多出几千人,其中还有一将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利斧。
正是樊哙默默的凝视着前方的大殿,大殿内一片嘈杂,有辱骂声,有求饶声,还有哭喊声。
樊哙前还默默站着一人,这人一双眼眸中充满疑惑,但转瞬即逝,片刻又恢复明亮,但又如深潭一样深不可测。
眼神中有着欣慰,有着不解,有着迷惑,有着坚定。欣慰的是刘交并不是如听来秘闻一样反叛于他,如果这个世上连亲人都背叛于他,那么他反抗暴秦的意义何在?不解的是那些人士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或者说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迷惑的是今后他将如何辨别真伪,这恐怕是他面对的第一次真伪辨别,日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那么他的心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和至亲毫无保留的言谈,毕竟变化之中谁又能说得准。
坚定的是刘季确定自己需要一支秘密精锐之士组成一个机构,这个机构只听他刘季的,任何言论没有证据和调查之前绝不妄下定论。
想到这里,刘季毫不犹豫的向樊哙挥挥手,示意他引兵退下,院内只剩下百人护卫,还有周緤持着一把信武刀一动不动的立在刘季身旁。
樊哙引兵退去后,刘季看着那东侧的三间房没有迈开脚步,等到那房间一切平静后,刘季抬起右脚迈出一步,此时刘交亦终于从里面跨步而出,身后跟着几名红衣甲士。
刘交迈出门槛却惊喜的发现刘季正向他大步走来,刘交喜道,“季兄何时归来,交甚为想念。”
刘季呵呵直笑,“未敢打扰咱们的御史办事。”
刘交如小孩一样,伸出双臂与刘季拥抱,道,“交为稳固砀郡,未请而囚反吏,臣弟请罪。”
刘季笑道,“交弟以身试贼,智除隐患,为兄赏赐不及,岂能加罪。”
刘季与刘交接着又聊了些家常,便敦促刘交尽早下榻入眠,“好生休息,为兄明日有事问计于弟。”
睢阳的清晨格外清新美丽,经过秋雨的洗礼,躁动的肃杀之气收敛不少。
秋风徐来,鸟儿还在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城中那四进别院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看装束,有文吏,有武将,还有一身儒衫的谋士,随着一声鸣乐,他们开始不约而同的朝着二进院落走去。
萧何引众文吏,曹参引着众军吏徐徐向二进院落内的政事堂走去,政事堂是位于北面三间正房,由于天还未亮,门前的炉鼎还在燃烧炭火。
进入大殿,萧何、曹参见刘季已经安坐在长案前,诸军吏便快速的落座,由于次序未定,有些混乱,甚至有武将为争夺座位显然打了起来。
这让安坐的刘季眉头挑了挑。
等待一切安定之后,刘季把在彭城所得到的消息大致讲述了一篇。
刘季归来,不仅又带来一些粮草,更带来一则消息,那就是沛公从此不再是沛公,而是武安侯。
诸军吏立刻沸声一片,主将爵位的提升对他们这些跟随之人而言,那亦是无声的升迁,脸上皆洋溢着笑容。
不过刘季却突然严肃起来,“不过季喜欢诸位喊吾为沛公,这个武安侯在外喊喊就罢了。适才吾观诸位为抢座而差点大打出手,一团乱,哪有一点诸侯国的样子。”
刘季此言立刻让阶下的诸军吏意识到一个问题,从前的沛公行军打仗一切从简,甚至任命将领,传达命令皆如儿戏一般,饮酒前的一句话可能会成为命令,可是从此却大不相同。
武安侯,那可是楚怀王实实在在所封,从此以武安侯为中心的团体便是一个诸侯国的核心,自然不能再胡闹下去。
刘季看向萧何道,“丞相。”
萧何起身道,“臣在。”
刘季笑道,“今后这礼仪座次等诸多问题就拜托萧丞相。”
萧何领命,“诺!”
刘季又道,“给丞相赐座。”
萧何原本是和诸军吏混坐在一起,此时刘季特地为萧何赐座,紧挨着刘季,坐在右列之首,这个信号预示着今后将不能混乱一片,将尊卑有别,依照爵位高低排列座次。
刘季又道,“季从一亭长逐渐成为今日的武安侯,全仰仗诸公鼎力相助,尤其是武将攻城略地,血染城池,拿命换来吾等今日安坐。吾欲封五大麒麟将。”
言至于此,刘季见下方武将一片骚动,各个抖擞精神,只听刘季道,“麒麟将有五,分别为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灌婴。曹参为麒麟将之首,其余均由丞相按战功给予排序。”
丞相领命,五位战将皆起身拜谢。
刘季封麒麟将,意义非常明确,就是要完成西征先入关的目标,在征伐时期军将可以暂时凌驾于文吏之上,一切以攻城略地西入关中为主。
刘季道,“吾受封武安侯,领将命西入秦关,吾欲先入关,称关中王,诸公亦将裂土封侯,可有良策道于孤听。”
裂土封侯,这四个字的魅力实在是大,若出将入相能吸引人杰热撒疆场,那么裂土封侯便能让诸文吏武将奋不顾身,若能封妻荫子,惠及后代,此生何求。
堂下一片躁动,议论纷纷,此时刘季的庙堂还没有形成统一的规矩,因而堂下快意直言者不再少数,故议论纷纷。
有言收散卒以壮大兵力者,有言定砀郡以奠定吸西进之基石,有言北灭东郡,南略陈郡,辖三郡以制颍川郡,以此四郡成就王者基业,何须听命怀王吸进入关,此言论得到大多数军吏的认同。
他们的看法与怀王殿上议事时几乎一致,认为秦兵仍疆,西进入关无利可图。
刘季听着堂下原本闹哄哄的一片,慢慢变成统一的言论,主张刘季以砀郡开基业,无需遵命西入秦关,刘季眉头皱的更紧。
面对诸军吏的一致言论,曹参率先发出反对之音,认为这些人真是愚见,当今之势秦军主力皆在河北赵地,西进阻力会减轻不少,且西进入关亦可分散秦兵力,亦能援助北上救赵之楚军。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安定砀郡
萧何命文吏堂前整理战功,向刘季请示后,宣读,“赐爵曹参为执帛,号建成君,迁为戚公。周勃为虎贲令……”
刘季封武五大麒麟将,随后又以战功赐爵,至此曹参、周勃为执帛,夏侯婴为执珪,樊哙为上间爵,灌婴未有功以中涓身份封麒麟将,属最末。
刘季成为砀郡长可以说名正言顺的可以征讨砀郡,身为武安侯总算可以败将赐爵,诸军吏皆大欢喜。
不过欢喜之后便是严峻的形式,刘季道出欲抢先项羽入关中,称关中王,与诸军吏一同安享富贵。
刘季的这个想法,诸军吏众说纷纭,大多居然和怀王老将所持意见一致,认为先入关无利可图,不如以砀郡为根基,北去东郡,南略陈郡,以三郡制颍川郡,亦四郡开王者基业,无需遵从怀王之约入关中为关中王。
麒麟将之首,建成君曹参率先发表言论,斥责诸军吏畏惧强秦,不思西进灭秦。
曹参道,“沛公受命怀王为砀郡长,引砀兵西进入关,若违命恐楚地兵卒不从,此一不利也,秦之主力在河北,西行阻力大大减弱,若此时不西进岂不有违天命,此二不利也,诸侯皆入赵地救赵,若沛公兵不西进以牵制秦兵,倘若让秦兵继续日益增多,何以面对天下诸侯?此三不利也。”
曹参连续道出三不利,让整个政事堂上鸦雀无声,竟一时间无人再言。
片刻萧何亦道,“怀王有约,若由他将先行入关,于沛公争雄天下不利,西进入关之总方略万不可变,然如何有效的率先入关,诸公可知无不言。”
刘季赞同道,“丞相之言甚合吾意,如何尽快西进入关,还需诸公协助,畅所欲言,万不可步周文后尘,稳扎稳打方可,可惜子房不在……”
言至于此,刘季再次想起张良,深深叹了口气。
曹参与萧何便将心中谋划已久的设想全盘托出,按照一文一武的设想,沛公封为武安侯当趁此封号将其坐实,如同当年的秦穆公霸西戎一样,将一席空文变为货真价实的地盘,先定砀郡,成为名副其实的砀郡长,以此为根基再谋求西进的契机。
这个计划还需越快越好,萧何、曹参提出后,刘季便交由大殿上的诸军吏讨论。
刘季面色平静,步履轻健,耳旁不断传来诸公的议论。
有言陈王散卒依旧不少,当派遣一位擅长游说之吏南去收陈王散卒。
或言项梁战败后有近半的楚卒散于民间,或逃亡,或为盗贼,虽然项羽尽力收集项梁散卒,然项羽为人过于彪悍,有众多散卒不愿归从,故而依旧不少兵卒在东郡之内,定陶附近游走,沛公仁义,行仁义之师可收之。
刘季的脚步很轻,在殿内缓步,单手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在诸多言论之中,刘季渐渐吸收某些言论,屏蔽某些言论,渐渐的大的战略在他的心中慢慢形成。
刘季向卢绾递了一个颜色,卢绾会意,立刻传达刘季的意思,请诸公安静,武安侯要发出命令。
这次的西进会议,除去守刘季大本营丰邑的将士没有参加,均参加了这场决定走向的会议。
萧何、曹参的意见,刘季已经消化完毕,他整理诸军吏之言后开口道,“任刘交为御史大夫,南下陈郡收陈王散卒。曹参引军北上定陶,收项梁散卒,整顿楚军进而先攻成武、昌邑稳定后方,再西进陈留、外黄,彻底荡平砀郡。”
秦虽然统一天下,将六国划分为郡县治理,每个郡皆有秦军驻守,然并非每个郡县驻守之军皆为秦人,有很多是当地服兵役之人,虽为秦军然并非老秦将,唯有个别重要的郡才会派遣老秦兵驻守。
不仅如此,且每个郡内亦只有个别县才会有秦兵把守,或者说大多郡中之兵仅仅驻守在几个县内。
可谓砀郡虽大,然砀郡驻守秦兵不过是分散在陈留、外黄、开封、昌邑等,还有成武虽然属东郡,然距离昌邑较近,成犄角之势。若能将四五个县拔城,控制住,那么砀郡便完全落入楚。
拿下陈留、外黄便打开西进大门,可西出陈留,入颍川郡,进而逼近三川郡,那么入关中就指日可待。
萧何、夏侯婴暂时随刘季留守睢阳,等候两路的好消息。
陈胜之残兵小将躲躲藏藏,如果秦二世安抚这些残兵败将,不一味的缉拿斩杀,那么很容易安抚这些人,但秦二世与赵高不那么想。
赵高赵高灌输的思想便是其父秦始皇的威慑,为何秦始皇能一统四海,震慑四方,他认为大秦的律法在起作用,秦二世亦痛恨那些叛贼,不识好歹,想夺取他美好的生活。
作为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胡亥真的很痛恨这些毛贼,坚决严厉打击,他的打击就像是想承认错误的孩子依旧被狠狠责罚,甚至变本加厉的惩罚,以求他们能长记性。
这些本身难以活下去才冒死抗秦,如今不依不饶,他们在藏匿中积攒了诸多怒火,在刘交带着刘季的善意,带着刘季的问候前往陈郡,那些原本挤压怒火的少年终于再次爆发。
刘交在陈郡收陈王散卒,比较顺利,收上千人。然而曹参入东郡收项梁散卒却没那么顺利。
自项梁在定陶战败,项梁军除却战死,近半溃散逃亡,此刻听闻曹参引楚军而至,那些散卒有的开心,有的哭泣,有的畏惧。
成为盗贼的散卒闻之开心,藏匿不敢露面的闻之哭泣,为得见天日而哭,而畏惧者楚军再败于秦,他们不仅无法为死去的兄弟复仇,而成为彻底流浪者。
不过大多者闻之来归,多是无食充饥,为楚兵可有军粮食。曹参对此早有所料,对他们传达刘季之言,“楚王未曾忘却身处秦威之下的楚国子弟,季亦未曾忘记为武信君战斗的勇士,吾等齐心协力,定可暴秦驱逐,还魏地、楚地一个祥和之日。”
散卒闻武安侯之言,散归如流,樊哙、周勃见之心喜,看到楚兵在增强自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然而曹参内心却没有丝毫波动。
为何没有波动,因为曹参的心思一直在盯着成武的方向,那里是东郡尉军所驻扎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六章 勇疾灌婴
一支黑色旌旗的军队在快速的向前移动,可能是怕发出声响,马蹄和士兵的脚上皆绑有软绵绵的东西。
山坡上的士兵本身有些懒洋洋,因为秋风甚疾,冻的有些发抖,便开始不断的动,为此这些站哨的士兵跑来跑去。
中秋月份,山风还是非常会向人的衣服内钻,这些士兵忽然僵在那里,看到那一支黑压压的军队,震惊,随即醒过神来,快速向山的另一侧奔去。
曹参骑着战马在营寨中巡逻,忽见那哨兵快速的向着奔跑,拉起一匹战马骑上便向这奔,曹参骑马迎了上去。
哨兵回报秦兵来袭,曹参却没有慌张,而是非常的淡定,似乎早已预知秦军回来。
其实这是东郡郡尉听闻曹参引军北上,便派出一支秦军前来试探虚实,可能是章邯大破项梁后,秦军对楚军没有丝毫的畏惧,故而这几千人马倒也没有将曹参所率领的五千人马当回事。
曹参对诸将曰:“秦将虽疆,然项梁军新败,秦兵以楚兵不足虑,仅派一小支秦军试探,谁予吾首破秦军。”
樊哙本欲请命,然沛公新收灌婴便封为麒麟将,心中有些不服,认为他不过是凑巧救了沛公,这才得以封麒麟将,虽然尚无爵位然毕竟是麒麟将,便与周勃使眼色,两人心灵神会,皆未有领命之意。
就在樊哙与周勃使眼色之计,灌婴出列请兵道,“灌婴愿为先锋战,定将秦打的丢盔弃甲。”
灌婴自被刘季封麒麟将的那一刻,内心便急欲立功,因为他总感觉自己以中涓身份从击,他心里才觉得舒服,至少不会有怪异的目光注视他,可刘季坚持封其为麒麟将。
这是因为刘季自认还算比较能识人,他断定灌婴绝非寻常商贩,定能成为一位勇将,便坚持封其为麒麟将。
灌婴为尽快能配得上这个称谓,他主动请缨,原为先锋战。
曹参允诺,调拨两千人马归灌婴指挥……
这支秦军仅仅是东郡一位千夫长率领,他忽然伸手示意军队停止前进,千夫长放眼望去,只见前方山岭陡峭,唯有一条狭窄的小道可以通行,一侧会湍急水流,一侧为悬崖。
千夫长恐此地有埋伏命勇士向前探路,由于水旁芦苇较深,崖旁杂草丛生,极易设伏兵,故而这些勇士用长刀一路砍,一路先前走。
明晃晃的长刀在杂草和芦苇中游动,勇士们走至一半亦未发现任何异样,倒是身上被各种荆棘扎破,越向前走,杂草愈加难以通行,便向回走。
回报千夫长,千夫长断定两侧难以伏兵,荆棘之处人站立尚难,更何况伏兵呢?
这几千人马便在千夫长的带领下缓缓走入这条小道,待到几千人马全部走入小道中,忽然那荆棘从中一支弩箭射出。
破空虎啸而出,或许是由于荆棘的阻拦,弩箭发出怒啸之声,挣脱荆棘射出,直接刺入一支士兵的脖颈。
接着便是两支,三支!
千夫长难以相信,命走在两侧的士兵竖起盾牌,虽然千夫长认为这里不可能有伏兵,然后多年行军的经验告知他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便将手持盾牌的护卫军护卫在两侧,一旦有变立刻形成一条甬道,可以让军队快速通过。
只是令千夫长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荆棘居然动了起来,如波浪一样翻滚,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荆棘之下居然是楚兵,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现,原来这些荆棘竟然是士兵手里的掩护工具。
没错这些荆棘是楚兵造出来的假象,如果那些勇士刚才再多向前走一步可能就会发现自己刀上有血。
世上没有如果,更没有假设,千夫长没有想到这些荆棘居然是掩护,是造出来的假象。
原来当灌婴请兵先战,曹参允许后,灌婴没有引兵立刻设置埋伏,或者迎战上去,而是命使刀的士兵快速砍些荆棘,命五百军士用砍下的荆棘在道路两侧设下埋伏。
荆棘的密集程度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其中是不可能有伏兵,然后他们没有想到这些荆棘之下便是楚兵,如果仔细看的话其实能发现一些破绽,只是心中大意,或者说心中难以想到这一幕,故而皆未曾想到。
这五百楚兵皆为弓弩手,分别埋伏于两侧,此刻他们一手举着荆棘一手用弩发射弩箭,这支秦军大乱,接着五百楚兵便将手中的荆棘扔向道路。
五百士兵扔下的荆棘将道路堵塞,灌婴此时另外一千五百楚兵从后面杀来,将这几千秦军堵在道路上。
灌婴手持一杆蚕丝枪,舞动起来星光点点,像是一团寒芒向着秦兵刺杀而来,灌婴骑着战马,枪如电蛇所到之处皆辐倒一片。
灌婴马踏秦军,杀之勇猛,由于道路太过拥挤,战马无法驰骋,灌婴便身先士卒,跳下战马,舞动长枪,脚下的劲力不断爆发,轻轻点地便再次跃起,几乎是踏着秦军死去兵卒的身体向前杀去。
鲜红的血液向着一旁的湍流游去,这条湍急的河流慢慢变红。
秦千夫长从没见过如此勇猛之人,身手居然如此矫健,不仅跳跃轻巧,一杆长枪舞动的更是出神入化,千夫长心中一片寒意。
这寒意让他浑身打颤,行动都变得有些迟缓,他暴呵一声,或许是给自己壮胆,或许是唤起溃散士兵的勇气。
也许是战无不胜的秦兵锐气再不断侵染着这位千夫长,他觉得自己是章邯军神下的战将,有着不可战胜的军心,他手持大刀奋起而战。
千夫长盯着灌婴,一路杀奔而去,与灌婴两人战在一起。
好一场厮杀,灌婴枪如电蛇,夺秦命,千夫长刀如旋风扫落叶,在千夫长的眼里那些一般的楚兵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是临时凑集的野民,哪有什么战斗力。
长刀如扫落叶一般在收割着楚兵的生命,灌婴岂能给他机会,长枪仅仅缠绕那兵长刀,不给他任何机会。
终究是电蛇快过旋风长刀,一枪刺中那名千夫长。
千夫长眼神中带着不甘,他率秦军来打击楚军,不料还未遇到楚军主力,就在这么个小道上被千人阻击而死,他不甘,然而事实容不得他不承认,他要死去,死在这么个地方。
千夫长战死,其余秦兵胆寒,灌婴依旧如蛮牛一般冲杀而来,后面的楚兵虽然是没有受过严格训练的精兵,然而却被灌婴的神勇所感染,他们随着灌婴冲杀而上。
灌婴战斗甚疾,仅仅片刻间便让这支试探楚军实力的秦兵全军覆没。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南北夹壁
一支两千兵马就济水之南(定陶附近)就地结营,与杠里(城阳附近)的秦军对垒。这支两千人马比较特殊,虽然是楚军旗帜,但军服却是赤色,就连旗帜亦是赤色,不过上书楚字,楚字旗帜旁还有一个帅旗,上书刘字。
正是刘季亲自引兵而至,这支军队是刘季自沛县起事,一直所引的精锐马步军,旗帜的颜色没有更换,唯一变的就是多了一面楚字大旗,刘季美其名曰,赤军。
与两千兵马紧挨着的便是曹参所率五千楚军,自灌婴全灭那支秦探兵,曹参便果断作出决定引全部军队进击东郡郡尉,在济水之南(一说为成阳)与刘季回合。
除此之外,刘交引所收陈王散卒近一千人亦赶来回合,故刘季所率军至此达八九千之众,兵力恢复到收复丰邑之时,与项羽斩杀李由之时。
刘季之兵一段时间多达万余,在与李由大战,又强攻陈留、外黄不下,损失一部分后兵力锐减,如今收陈王、项梁散卒恢复之前兵力。
再看定陶以南,与刘季军相聚不远的林中亦多出一支军队,黑压压乌云一片,正是东郡郡尉亲率的一支军地。
原来东郡尉闻自己派遣的一支先锋军居然全军覆没,勃然大怒,楚军明明不足为虑,何以全军覆没,定是千夫长轻敌导致惨败。
章邯军大破项梁,王离军又围困赵王,秦军节节胜利,如果他东郡尉在此不断败北,秦二世如何处置他,他很清楚。
一个爱玩的少年最讨厌老是战败的消息打扰,东郡郡尉便决定亲自引兵会会楚军,至济水之南还有几箭之地停下行军,原因是探马来报大批楚贼驻扎在成阳(济水之南,定陶附近)附近,与杠里(城阳附近)对垒。杠里的这支秦军乃刘季当时攻击城阳,拔城后,其秦军退守于此。
在一片密林有几个脑袋探头探脑,这几个人默默观察,时而对视,时而做手势,慢慢靠近刘季的大营。
他们是东郡郡尉派出来的斥候,自认刺探经验丰富,几人默默靠近大营,忽然一支弩箭带着强劲的锐气穿过密林而来。
速度之快,力道之大,骇人听闻,穿过层层树叶,直击一名斥候的面门。
噗的一声,这名斥候倒在同伴的脚下,接着又是一箭,另一名斥候倒下。
看着两名同伴顷刻间死去,知道已经被楚兵发现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神箭手。
这名斥候求生的本能爆发了出来,双腿却突然一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恨不能用杂草将自己埋起来。
这位斥候静静的等着,等着周围再也没有箭矢,没有任何动静,他才小心翼翼的向后爬,直到进入秦军范围,这才撒腿便跑。途中早有战马等候,他飞身上马向杠里奔去。
大帐内,东郡郡尉听闻这斥候所报,心中有些颤动,“当真是刘字帅旗?”
斥候点点头,“却他们的大帐外有赤军护卫。”
东郡郡尉道,“有赤军护卫,那确信是刘邦无疑,没想到这位出身卑微的楚军主将亲自引兵而来。”
刘季的一些传闻,东郡郡尉有所耳闻,就是刘季属下的战将曹参把三川郡守李由斩杀,把大秦丞相的儿子给斩,实在是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
东郡郡尉原本还轻松的神色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头紧锁,这位楚军主将的确不容小觑,而且和彪悍的项羽有着与众不同的特色,麾下猛将如云且有仁义称号,若是被他同化,这一战就危矣。
思虑至此,东郡郡尉果断作出抉择,即刻命信使快马传于杠里秦军与他所率领的成武军两面夹击楚兵,不能给楚兵调整的机会。
因为斥候报来的消息是主将刘季正在召集陈王、项梁散卒,兵力乃混杂之众,需要休整和收编,趁此空档突袭,定可一举搞定。
秋天的芦苇微微泛黄,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河边的水草依旧努力坚持着最后一抹绿。
这轻微的晃动之下有一片芦苇较为异常,晃动的较为厉害,如有一头猛兽一般在踩踏这片芦苇。
细看却是一支秘密潜行的秦军,正在沿着济水之南的芦苇由东向西缓缓推进,这是一支手持长戈和长刀相配合的步军。
走在前面的是黑色的甲士,手持长刀,为首的是两名百步长,忽然他们驻足不前,眼神静静的看着前方,依稀可以看到圆形的军帐在济水之南(济阴)驻扎。
前方的军营比较奇特的是被军帐成半圆形护卫的中军大帐后,济水之上居然还有几艘小的战船,战船上同样是旗帜飘扬。
秦军百步长静静看着巡逻的士兵,这些士兵的护卫亦较为特殊,除巡逻的兵卒外,还有一排步兵持长盾护卫在外,像是用盾牌搭建一个铜墙铁壁。
那些巡逻的士兵有些疲惫,此时已近黄昏,正是士气最低落之时,那些巡逻的士兵开始与下一轮楚兵交接。
看到这一幕,两名百步长认为时机成熟了,立刻命令处在中间的五十名弓弩手放箭。
一阵箭雨疾疾的向楚营射去,这场箭雨彻底让楚营困乏的楚兵清醒过来,“秦军袭营!”
一阵箭雨之后,两名百步长引一千秦军冲向楚营,长刀闪着光芒,那是长刀映照出的晚霞,如一道道燃烧的火焰一样冲向楚营。
长刀如火,长戈似寒月,收割着迎击上来的楚兵,这些楚兵似乎像是忽然清醒的雄狮一样,居然亦能爆发出强劲的战斗力,一时间这些秦军无法完成一波成功的突袭。
两名百步长有些着急,他与东郡郡尉相约,一盏茶的功夫后射火箭为号,东郡郡尉便引军掩杀而来。
眼看时间在一点点消失,两名百步长像是发飙的豹子一样,舞动长刀,脚下生风,在楚军中横冲直闯,忽然他们面前闪出一将,手持四尺四棱锏,怒目而视。
此将正是夏侯婴,他本欲和周緤护卫刘季,却接到刘季的命令,命其暂时抵挡一下秦军,让秦军产生错觉。
四尺四棱锏横扫如风,每一横,一砸,便有一名秦兵倒地,居然被活活震死,这两名百步长震惊,两人合斗夏侯婴。
铛铛铛……
两把长刀与四棱锏交锋,长刀锋利无比,四棱锏携雷霆之力虎啸而过。
第二百三十八章 破秦夹壁
济水之南的几箭之地外,有一人骑着战马焦急的等待,他的目光中满是焦虑之色,默默的看着北方,看着济水之南那一片芦苇。
无论他怎么看,都没有火箭升空,看不到那一道燃烧的火光,夕阳已经躲进济水之内休息,天渐渐暗了下来,按照道理那道火光更加清晰才对,可是他依旧看不见一丝亮光。
他就是东郡郡尉,与两名百步长相约以长弓射火箭为号,按照时间计算,即便这支千人先锋军即便一步步走,此刻也该发动了进攻,而且是隐藏在芦苇内发动的突袭,怎么着亦能让楚营大乱一阵,可是为何依旧没有快马来报。
一匹匹派出去的探马回报皆是无任何信号,依稀可以听见兵器相交的声音,但没有擂鼓之声,探马亦分不清那是楚贼在操练兵马还是百步长已经和秦军交手。
东郡郡尉实在等的有些着急,他带领百余名勇士纵马向前,欲靠近查探消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的战马刚刚离开大军,百余名勇士护卫虎啸而过,至一处林间,忽闻喊杀阵阵。
一支支箭羽向着这百余名勇士疾射而来,这百名勇士不愧是东郡郡尉培养出来的悍士,各个舞动长刀形成一个无形的白色盾牌,这百名勇士形成一个圆将他们的东郡郡尉护卫在中间。
每个勇士皆将长刀舞成盾牌,百余名勇士舞动长刀,看起来像是搭建起一个白色的小帐篷,惊恐的东郡郡尉待在里面。
这阵箭雨没有持续很长,便见一名战将纵马攻杀而来,持一把双刃斧,双刃皆似月牙形,暴喝一声,“食吾一斧!”
正是手持弑神斧的樊哙引兵攻来,樊哙利用东郡郡尉一直关注前方战事,故而悄悄引兵埋伏在此,等待给予其一致命一击,不料却意外的等到东郡郡尉落单,脱离大军,正是擒贼首的好时机。
双刃斧如同一把开天辟地的怒斧,将原本百名秦勇士构建的防御砍的稀巴烂。
这百余名勇士便战边退,极速的向成武大军退去,东郡郡尉为活命持枪与樊哙酣战,便战边退。
人在求生的本能上潜力是无限的,东郡郡尉的枪法居然不仅没有紊乱,而是有所精进,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
东郡郡尉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来,回到成武城内,继续搂着他的美妾,坚守不出。
樊哙自信所引百余人能将其全部斩杀,能俘虏东郡郡尉,甚至击杀,眼见东郡郡尉力怯,越战虚汗越多,顿生大意之心,以为此战将出乎意料的顺利,能一举击杀或生擒东郡郡尉。
就在心有杂念之际,樊哙直接箭头一痛,险些跌下马去,樊哙心中暗骂自己大战之时怎能走神,幸好樊哙的威猛早已将东郡郡尉震撼住,只想着退未曾向着与樊哙死战。
便是樊哙这一痛,手下舞动便缓了些,东郡郡尉见此机会急忙撤离,仅仅引三四名勇士奔回大军。
东郡郡尉本想回到大军便能安全,不料却见成武秦军已经打乱,在军中只见一将,生的广额阔面,虎体熊腰,此刻持一杆长枪竟然如入无人之境,成武军焉能不乱。
原来是曹参与樊哙两人引军阻击东郡郡尉,曹参引三千兵马绕到成武秦军之后,樊哙仅引百余人做伏击,不料这次伏击居然差点将东郡郡尉斩杀,算是意外之喜,虽然未能斩杀,却给曹参袭击东郡尉军创造了良好的时机……
夜晚繁星点点,不见皓月,济水之上有几只小船,在一只稍大的船上有几人在把酒笑谈,其中一名长者捋着胡须赞叹道,“不曾想吾刘季不仅得一勇将,居然是智勇双全,此计甚妙。”
说话者自然是刘季,在船中还有四人,分别是萧何、卢绾、周緤,还有刚刚登上小船的夏侯婴。
当刘季见到夏侯婴这么快便登上船时,颇为震惊,“好快,已结束战斗?”
夏侯婴从船夫那里接过桨,开始轻轻滑动,小船在江上缓缓飘动,这知船周围是几艘临时调用过来的民船,经过简易改造,此刻上面战马红衣甲士,护卫着刘季。
夏侯婴道,“婴亦觉得诧异,未曾想那两名百步长如此不经打。”
原来刘季早就有探马告知东郡郡尉和杠里的秦军联合欲夹壁楚军,刘季便紧急召集诸军吏商量。
曹参、周勃两位战将思来想去只有各个击破,先打弱的,最后曹参感慨沛公军没有擅长水战的将领,否则就不会如此被动,南北夹击的确危险。
当时刘季召集紧急会议,仅召集了萧何、曹参、周勃、刘交四位,其余将领皆在各司其职,随时监视四周的动静。
这是刘交开口道,“刘兄帐下不是有位灌婴战将,臣弟听闻此人善水,曾年轻时在睢阳之南河流中训练捕鱼船队,犹如训练战船,乡里皆称为奇。”
周勃有些迟疑道,“训练捕鱼终究不是训练战船。”
刘季听闻刘交之言,内心大喜,“捕鱼、狩猎皆通兵法,快,有请灌婴。”
灌婴听闻刘季欲得善水战之将与两支秦军同时开展,避免陷入南北夹击危险境地,灌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水战,婴自信可保楚军不败,能否战胜秦军,要仰仗诸将相助。”
刘季听闻灌婴之言,心中更是畅快,“婴尽管言,吾让诸将配合汝破秦军。”
灌婴便借助刘季之言,暂时做了一会统帅,灌婴了解到不管是杠里秦军还是成武之东郡尉军皆不善水战,故而可置楚军主帅于济水之上,命两千精锐前后守卫,将楚军兵分两路,一支楚军依济水北岸列阵迎击杠里之军,一支渡河南下,突袭东郡尉军,进可攻,退可由济水而西。
刘季一听立刻采纳,命曹参,樊哙率军南下阻击东郡尉军,命周勃、灌婴在济水北岸列阵以待秦军,为给东郡郡尉造成假象,命夏侯婴引军坚守在济阴(成阳)之地,刘季近乘民船隐于济水之上,两千精锐甲士所在船只亦用商贩帆布掩盖。
秦军以为刘季依旧在军中,欲黄昏时分突袭,却遇到夏侯婴猛烈的阻击,百步长见楚兵战斗如此猛烈,越加认为刘季就在军中,强行进攻,两名百步长合战夏侯婴,不料却被夏侯婴用四棱锏几个回合打砸而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泛舟江上
济水的夜晚美丽宁静,宁静的可以听到河两岸的虫叫,自然更能听到方圆两箭之地的厮杀声。
水上的一只民船上,五人围坐在一起,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有风声、有水声,还有四周时不时传来的喊杀声。
一位美须髯的长者眯着眼睛看着济水北岸,不解道,“天色已晚,为何灌婴、周勃不点火把?”
这位美须髯长者四周坐着的乃刘交、萧何、夏侯婴、周緤,周緤做参乘(警卫)护卫着刘季,夏侯婴不仅为刘季驾车如今又为其撑篙。
刘交、萧何一直跟随刘季,萧何时刻为楚军筹集粮草,安抚庶民,刘交则是为刘季安排下榻、代为搜觅贤士豪俊等诸事,有时提起文笔协助萧何起草相关文书。
萧何、刘交皆欲言又止,自从这位亭长由沛公再到武安侯,整个人生发生质变,曾经的沛县二把手萧何在刘季面前变的有些拘谨。
萧何对这位曾经的小吏没来由的信任和支持,又没来由的有一层薄薄的隔膜,隔着君臣二人的距离。
相比萧何,刘交更自如一些,正欲开口却听刘季道,“今夜畅所欲言,无须拘束,一切以破敌为上。”
萧何这才开口道,“列阵以待,却不点火把,灌婴、周勃这是要转守为攻,出其不意攻击,退守河岸又置之死地而后生,险中求胜。”
刘季微微点头,轻轻拍手称赞,刘季又转向刘交道,“弟,以为如何?”
刘交自谦道,“弟常舞文弄墨,不知兵事,仅为愚见。夜不举火,一则磨练士兵意志,二是让士兵适应黑暗,于黑暗中作战终究要靠双眼。环境的熟悉尤为重要,二位将军这是要利用势取胜。”
刘季默默想着,自己属下大多皆出身卑微,那受过什么名师指点,更不是兵法大家,然他相信属下这些能征善战的将领皆是善悟的好手,实践是最好的名师。
忽然船外响起报号,打断刘季的思绪,只听外面高声道,“东郡郡尉已退守成武,曹、樊二将请示围还是攻?”
此言一出,船上的五位脸上皆露出笑容,夏侯婴、周緤不加掩饰的笑,会心的笑,肩膀上似放下一个沉重的担子,瞬间腰板笔直,萧何、刘交仅仅微微一笑,目光望向刘季。
此时的刘季目光却在望向济水北岸,秋风送来隐隐约约的厮杀声,竟然断断续续,惹的刘季侧耳倾听。
刘季感觉萧何、刘交的目光,便将心神从济水北岸收回,刘季没有急着下达自己的命令,望向萧何、刘交、周緤问道,“诸公以为如何?”
船中瞬间陷入寂静,只有水声和呼吸声交相呼应,片刻萧何与刘交对视一眼,皆道,“当集中兵力攻城,不知婴、勃二将战况如何。”
萧何、刘交所言正合刘季心思,便对外道,“命敬伯、樊哙只围不攻。”
船外兵卒领诺命而去,船内再次陷入寂静。
江水忽起,刘季闭上眼睛静静的躺在船上,似睡非睡,萧何等见刘季躺下,不敢打扰,皆闭目养神,不敢有一刻懈怠。
刘交心中心疼季兄,望其多睡片刻,萧何心中颇为震撼与敬佩,如此紧急状况,战事不明,居然能闭目入睡,他萧何自认做不到。
此时的萧何亦想入眠,可一闭上眼睛便能听到喊杀声、痛苦声,即使一身风吹来,萧何亦会认为有敌军奔驰而来。
萧何看了眼刘季,心中配合刘季的波澜不惊,其实刘季根本没睡。
刘季静静的聆听四周,江水忽起卷起千堆雪,波涛声哗哗的响,船摇晃的更加厉害,刘季感觉这摇晃与马背的颠簸有异曲同工之妙,令其如驰骋在疆场。
耳旁的破涛汹涌化作战场上的厮杀声,这声音让刘季不安,因为他从中听到的皆是楚兵的嘈杂声,他猛然睁开眼睛,未曾坐起身便道,“将船靠岸,靠近北岸。”
船内的萧何、刘交、周緤皆震惊,“不可,危险!”
刘季笑道,“靠近北岸,吾欲知晓战况。”
萧何道,“自然斥候来报,武安侯无需亲自前往。”
闻言刘季面色一沉,萧何望之心中一惊不再言语,却听刘季道,“自家兄弟面前,无须称呼武安侯。”
萧何心中一松,“诺。沛公,不可亲临北岸,刀剑无眼。”
刘季道,“向北岸稍微靠靠,无需靠的太近,夜里视觉受限,吾需听见北岸的战况。”
几人自然无法阻止固执的刘季,萧何便走出船,对撑篙的夏侯婴道,“向北岸稍稍靠近,保持安全距离,以防流箭。”
夏侯婴非常吃惊,心中亦担心安全,便小心翼翼的将船撑向北岸。
随着船只的靠近,刘季终于听到动静,兵器的碰撞之声越来越大,厮杀声中刘季听到一道特殊的声音,那是一个字,或冲,或杀,一波接一波,仿佛江上的水波有规律的荡漾。
或许刘季对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或许这个声音太过特殊,刘季似乎在哪听过,便道,“诸公,可曾熟悉此冲杀之声。”
小船靠近北岸时,四周有甲士乘船护卫,刘季话音一落便有一只小船冒着流箭向北岸快速驶去。
此刻刘季依旧在注意这道冲杀声音,本是有节奏的出现,却突然消失了,刘季心中有些不安。
片刻,那冒着流箭的船只吹起笛声,萧何闻声道,“斥候传声,那冲杀之声乃灌婴之将,其作战勇猛,几次将杠里秦军打退。”
刘季担心道,“为何不再响起,是否陷入危险?还有吾的虎贲令此刻如何?”
济水北岸,一片狼藉,靠近济水的岸边一片杂乱,除去死去的兵卒,便是战旗、甲胄,还有断刀残箭,亦有丢弃的长戈,那战旗多为秦字,这里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楚兵背济水而战,退无去路,作战勇猛,不仅将秦将打退,更是追北而去。
济水之北,夜路小道上依旧上演着一场掩杀,秦军溃不成军,杠里守将被周勃一锤砸于马下,一命呜呼。
杠里县尉早于胆寒,几个回合便倒于灌婴的蚕丝枪之下。
灌婴枪如闪电,寒芒如丝,丝丝所到之处皆有秦兵应声落于马下。
灌婴善疾斗,一刻亦不停留,打的杠里秦军毫无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