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五章 最后反扑
他人不知,但魏选很清楚,无论是汉军还是三秦军皆是人,皆需要饮水食饭,皆需穿衣,皆需兵器。
甚至需要歌姬陪伴,总之魏选的秘诀便是寻找共同点,寻找共通点。
找到它们就能得到需要的信息,魏选很擅长这一点,所以曹参及时得知章平已掌兵,掌三秦兵。
擅长某一点的往往并非一人,才有强中自有强中手此言,实则并非真的谁比谁高明,而是孰能更快。
姚卬和始成皆擅长此技能,章平又转变态度,认真研究曹参,有充分了解敌情的觉悟。
姚卬仅仅快一步。
快一步去探查汉军的粮草运输和釜薪多寡的变化,兵力可通过旗帜的增减来做疑兵,这一点刘邦从张良那里好好学到一手。
刘邦的疑兵作风又很好的传达给汉军诸将领。
无论旗帜怎么增减,饮食无法改变,用兵上曾有人通过釜灶的变化迷惑敌军,那是孙膑和庞涓的故事。
可那是只见釜灶,没见其人,一个人如果混入军中,查探每日三餐之粮,还如何瞒得过。
大军的粮草何其重要,为增溢疑兵每次多煮些食物,那是不太可取的,粮草浪费不得,至少长时间浪费不得。
姚卬从饮食方面下手,得知城外汉军兵力默默有所增加,城内自然相对减少,这是汉军欲出击的信号。
“集中一半兵力午夜攻城?”
质疑的声音响起,或许塞军精锐的覆灭让三秦诸将皆心生畏惧,再次集中一半兵力攻城,太过冒险。
“为何如此做?”
“若无合力之因,诸士卒心有疑虑。”
诸多质疑之声在慢慢升起,虽然言论声调没那么高,终究会影响。
章平则一一耐心解答,“与汉将曹参交手次数,恐无人与吾比。此人善用兵,吾与之大战于好畤,虽有胜负,然终败走漆县。与之对阵,慎之又慎,断不然那贸然进兵。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人善于此,以此道反制其身。”
对汉军的探查和盘托出,汉军釜灶的变化,而且是隐秘的变化,兵马未见调动,为何釜灶会发生变化?
这是一种判断,又是一种赌,章平在赌他的判断,输便是死,问题是不快速下判断,汉军就会瞬间变化。
汉军的变化可能会直接终结三秦军欲反攻咸阳的计划,此乃章平无法承受的结果。
故而章平仅仅一个小小解释,解释之后便是命令,否则章平要请塞、翟两国将印拿回去。
午夜的突袭很猛烈,这点曹参预料到,因为他时时刻刻皆在完善防御体系,准备长时间和三秦军对峙。
时时防守便无需再多加提防,否则画蛇添足,面对猛烈的进攻,箭楼上的汉军完全抵挡住,只是让曹参意外的是始成率翟军主力突袭杜得臣和戚鳃。
攻击很迅猛,但声势过于实质,反而是景陵城外的杜得臣与戚鳃面对兵力多余他们的翟军。
杜得臣与戚鳃二将战的很猛烈,甚至超常发挥,已经接近他们的极限。
“末将亲引一千汉骑可出城增援?”
“此为诱饵。”
“可杜得臣与戚将军兵力不足,计划仅进行一半,末将不愿见其战死城外。”
“何以见得城外汉军会败?”
这是毛泽和曹参的一段对话,城内兵力虽然不及城外攻城之军,然高墙、礌石与弓弩可弥补之。
城外却没那么幸运,毛泽所言计划,便是曹参命魏选入夜悄悄转移兵力至城外。
一次转移一少部分,如此可以瞒过敌人的觉察,一旦城外兵力足够,便会对三秦军发动突然的致命一击。
一击必中,一击必死。
有人说三人打一人,未必胜,可百人打一人基本稳胜,如果还不能胜,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这一百人不愿杀死此人。
绝对兵力的优势似乎可以战胜对方,为一击必杀,曹参慢慢转移兵力,将城外那把不太引人注意的利剑磨的更锋利。
此为一种冒险的做法,虽然高墙和礌石防御,但兵力过少容易被攻破,可极大的冒险有极大的回馈。
此瞒天过海之计如果成功,那么章平已是个死人,三秦军的败局将注定。
曹参转移的很慢,一次只有二百人转移,所以很难引起三秦的注意。
很难,但非不可能,这个计划还是被章平、姚卬识破,识破之后当即采取行动,命始成率军对杜得臣和戚鳃发动攻击。
章平下达的命令简洁有力,“尽力灭之,如弗能灭之必阻之。”
咬定景陵城内的兵力已经减少,即便减少二千余人,对于城内的防守而言产生的影响甚大。
杜得臣很愤怒,“吾小视翟将,竟阻止吾回援。”
戚鳃有些纳闷,“此计划很隐秘,三秦如何得知?”
杜得臣愤怒的欲杀人,“定有内奸混入。如不能及时回援,城可坚守几日?”
戚鳃不解,“何意?”
杜得臣道,“吾等无法突围援助曹将军,可遣兵求援。”
“求援?”
“吾闻灌将军攻栎阳,已降塞王,可速去请兵。”
“不必。”
这次换成杜得臣不解,“为何?如至,灌将军必援。”
戚鳃苦笑,“初时章平引军攻城甚急,其意在夜取景陵,恐难支撑见旭日。”
非不愿突围去搬援军,而是待援军至,城已破,这点和当时楚与诸侯灭王离时,章邯在棘原并未来得及援助一样。
虽说当时章邯北面有诸侯军牵制,本不易援助,而且章氏和王氏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并未及时援助。
这点从二世、赵高对章邯和王离的态度上的区别可见一斑,但毕竟没有去援助,导致王离全军覆没。
如今三秦军欲复演钜鹿之战,直接去擒杀曹参,以极大的代价来阻止杜得臣、戚鳃援助曹参,意在一夜破城。
章平接到章邯的秘信后,便欲反现钜鹿之战,可惜连连挫败,这次章平相信他终于可做得到。
“决战时刻到来,如胜,可直扑咸阳,援废丘,内外夹击,擒杀汉王,一战可定三国,建立不朽功业。”这是章平鼓励三秦士卒的话。
杜得臣当真有些着急,“如此只可谋求突围乎?”
戚鳃默然,久久没有言语……
“将军,章平欲将三秦命运之战集中于此战,情势危急,末将可出城打通与杜、戚之关联。”
第六百四十六章 回援曹参
说出此言的正是曹参比较器重的战将齐受,曹参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似乎这个命令重如千斤,曹参始终张不开口。
魏选补充道,“以此情景,章平此战乃与汉之决战,非先前之试攻,其兵力调动已达三秦极限。”
三秦军被曹参阻在景陵十数天,早已如发怒的猛虎,欲拼命的狮子,因为如再不能跨过此城,一旦废丘陷落,章邯被俘,那么三秦大地将彻底为汉王所有。
所以曹参知道章平一掌兵权便全力以赴,不再小打小闹,他对这个老对手甚至有点佩服,这个时候的三秦军的确无法再耗下去,再滞留下去士气萎靡,那可无力回天。
曹参道,“一战而定三秦,的确是章氏的做法,是章邯的作风,章平深得其兄兵法要义……”
一战定输赢,而且是生死输赢,不给对方反攻的机会。
对付周市、田儋如此,一战击杀,对付项梁如此,败而不惧,无论东阿还是定陶,然如胜,便全胜,一战而败杀项梁,不给楚复燃的机会。
这个作风在后面逐渐被章邯印在骨髓里,流淌在血液里,他亦告诉章平,章氏可败,即便连败,然如胜敌,那就胜的彻底,便彻底将敌人击杀,不给其复燃的机会。
章平接受将印,成为三秦上将后,第一战便是决战,便是生死大战,胜则定三秦,败继续逃亡。
只要活着,便能转败为胜,章邯曾对章平言,无论何时要保住性命,战将在战场上最要紧的不是战无不胜,而是要学会保命的手段,说会逃跑,败可以,便丢命,命在便可转败为胜。
这个信念章邯传递给章平,亦带到他的治军上,如今的废丘便是如此,坚守,坚守,再坚守。
只听曹参道,“此为决战时刻,然非三秦决战,不过三秦最后之反扑耳。”
狗急会跳墙,人急会怎么样?会拼命,所以三秦军现在正拼命,章平现在不只是拼命,还在为长久的酒食而卖命。
无食之物,会拼命,食物过多会拼命,人人皆想长久的不劳而获。
猛烈而要命的进攻,诸将心神有些慌,可在曹参眼里不过是三秦军的最后反扑。
曹参继续道,“继续坚守。”
齐受觉得与三秦的这场决战到关键时刻,仍建议出城打通内外关联,“汉卒阵亡太多,女墙内兵力薄弱,难以持久。”
曹参听得出齐受之意,道,“骑士顶上。”
汉军兵力此时主要为材官、骑士、轻车,还没有形成固定的楼船兵,在这三种兵马里最珍贵的当属骑士,他们不仅具备材官(步卒)陆地作战技能,又具有马背上的作战能力,弓马娴熟,各个具有百夫长、千夫长的潜质。
让骑士充当步卒去守卫箭楼,这的确是一种大材小用的决定,曹参话音未落,齐受的脸色有些苍白……
夜晚很冷,冷风如冰刀,以景陵为砧板,以城内外士卒为鱼肉。旭日的那一抹红终于从天际下偷偷溜出来。
这抹红并不能融化那如冰刀的风,风在继续,黑色依旧在不断向城上涌去,红色涌去。
准确说红色和黑色已经混杂在一起,红色的汉卒几乎个个以一当三,非汉兵勇猛,三秦兵实在太多,城内的兵力减少后,略显吃力。
此刻的景陵箭楼如同不断咳血的老人,颤颤巍巍,咳出的血不断将城池染红。
红色越来越少,黑色即将攻入内城,忽然一将出现,他引着汉兵如一把利剑一样横扫三秦军,居然能抵挡住攻势。
此人浓眉大眼,鼻子挺直,使其脸更瘦削,这张脸能让人联想到饱经风霜的岩石,坚定,耐力,冷漠,看得出他某些时候很冷漠,对生死的冷漠。这样的人仿佛天生为将相之才。
不是别人,正是曹参麾下战将齐受,一柄吴钩如同勾人的无常,这个时候他对生命似乎很冷漠,对他人的命,甚至对自己的命。
或许就是这份冷漠,或许是他手里的吴钩,这柄吴钩似刀又非刀,比刀的弧度更弯。
若是被钩中,命难活。
齐受带来的汉兵各个勇猛,然依旧无法阻止黑色向内城涌去。
外郭与内城之间有一支骑士如天地间的一把弯刀矗立在旭日下,为首的战马上,有一战将,广额阔面,眼如星辰,眸如皓月,那眼眸的光华柔和却直透苍穹,窥探沧海桑田。
肩披红色斗篷,手持一杆长枪,任何人皆能看出这杆长枪已经饮血无数,却依旧通体乌亮发黑,近枪头处有两个小小的弯刺,仿佛死神的微笑。
能在此时依旧很震惊的亦只有汉军大将曹参。
黑色的潮水在旭日下快速向曹参涌来,曹参依旧没有动,其两旁的毛泽、魏选已经迫不及待,他们的战马已经在刨地,在蓄势待发,如拉满的弓弦。
直到黑色的潮水靠近时,曹参才挺起长枪,向前一挥,嗖嗖声响起,箭矢闪电般向天空飞去。
它们如疾雨一般向黑色的潮水砸下,这个时候才发现马背上的骑士各个早已将弓弦拉满,不早不晚,就是如此的刚刚好。
弯弓是个体力活,拉的早力量会慢慢消失,拉的晚会错失最佳战机,可这些骑士似曹参之臂,曹参的长枪挺起,他们的弓箭便已经向攻进来的三秦军进行死亡的问候。
涌进来的潮水遇到屏障一下子速度慢很多,就在速度慢下来的时候,曹参的长枪已经舞动起来,出枪迅速,犹如闪电,枪法飘逸灵动犹如幻影。
红色的骑士在幻影枪锋下不断砍杀三秦兵,待到各个甲胄染血黑色的潮水才彻底的停止,遍地倒下的有黑色,亦有红色。
第一波战斗结束后,曹参眼睛自始至终没有朝地上看一眼,盯着前方,因为他知道此为恶战的开始,还会有源源不断的黑色三秦兵杀来。
杀来的越多,那么齐受他们就越危险,这点让曹参那眼眸里时不时升起一层淡淡的愁雾。
可等许久始终再无黑色的潮水涌来,曹参的眼眸中透出一丝疑惑,不只是眼睛里有不解,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问题,因为箭楼上的喊杀声小许多。
攻击停止?齐受已经成功阻止?章平怎会下令停止进攻?
目前曹参还不知,已有汉军回援曹参。
第六百四十七章 断三秦念
跳下战马,曹参在登箭楼的石阶处下马,却被魏选挡住。
“将军不可?”
“为何?”
“箭楼处太过危险,将军岂能有失。”
魏选坚决阻止曹参上箭楼,甚至用眼神向毛泽求助。
二位忠心的战将阻挡曹参,曹本不该上箭楼,可他还是登上箭楼,因为并没有危险。
一身染红的齐受及时出现在三人面前。
望着城外远处一片片红色向黑色聚拢,曹参眼眸如星月,“可知何处援兵?”
魏选和毛泽皆摇头,脸上虽有疑色,但喜大于疑。
曹参再次做出一个令二人吃惊的举动,“立刻组织出击!”
魏选和毛泽知道此刻出击,使三秦军腹背受敌,前后夹击可灭之,吃惊的是曹参又要亲自上场。
三军主将曹参应坐镇景陵,但他们二人并没有多说话,因为战机稍纵即逝。
毛泽道,“末将请为先锋,立刻出击,魏选护好将军。”
对于二将之心意,曹参理解,没有拒绝,拒人之意可以,毕竟需要各自的独立之意,但屡次拒人好意就不太妙……
“曹参出击?”
大帐内的章平脸上露出少有的喜色,是真的很高兴,自刘邦攻入关中,他自己或许不知,他的面容上少有喜色。
可这抹喜色很快被愁容和疑惑取代,疑惑的是曹参为何会出击,章平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已经有人替他作答。
“报……有汉军从背后突袭,伤亡惨重。”
长长的报号直接让章平从微喜到深深的沉重。
何来援军?这句话章平并未问出,因为问亦无意,汉军已经从背后突袭,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章平立刻下令,“命始成拼死阻止援军。”
话音未落,传令骑士尚未离开大帐,又一道飞马来报,“汉军突破始将军之围,向杀来。”
震惊,起初章平认为乃翟军围困不利,让汉军突围从背后袭击,可命令尚未下达,章平便预感到不妙。
怎能突围,汉军怎能从始成的围困中冲出,故而章平很快否定此汉援军非始成围困之军。
章平的猜测不错,很快这道汉军突围的传报让章平头脑发昏。
两军交战胜负就在一念之间,作战计划之内胜负难料,然计划之外,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那么必败无疑。
在章平断定汉之援军非始成围困之军,就一定战败。
既已战败,何须再战?
章平冲出帐外,恰巧看到姚卬一身狼狈的向他纵马而来。
未待章平开口,姚卬喘气道,“汉将,灌字将旗,从背后突袭,战不利。”
灌字将旗,章平快速在脑海里搜索,可惜一无所获,与他章平交手的一直都是曹、周、樊、范字将旗,从未有过一个灌字。
未知,又是未知!
曹参已经很可怕,难对付,他在好畤败于曹参、周勃、樊哙三人合攻下,但至少三人联合方能破之,章平对自己的统兵能力从不怀疑。
于好畤大战时,章平受挫后便已开始遣人打探三人,知己知彼嘛,他要了解自己的对手。
费尽心思,总算对三人有所了解,又来一灌将军,章平忽然对从未对阵的刘邦有些恐惧。
刘邦用兵或许不可怕,但他用将实在令人畏惧,甚至有些捉摸不透,让三名战将各地来回征战,身边却一直藏着一柄利剑,始终不亮剑,直到要攻略塞地时,忽然派出此将。
恐惧,发自心底的寒意。
章平当然不了解来援的灌婴,灌字将旗当然指的是灌婴,灌婴的到来不仅带来一支精锐车骑,还带来一支载歌载舞的神兵。
当嘹亮的战歌响起时,三秦军中不少人脸上露出惊惧之色,他们作为三秦士卒曾和汉军交过手,对这支奇特的汉军实在畏惧。
没有人不怕死,即便他已经身经百战,这支汉军根本不知死为何物,仿佛战场赴死乃一神圣的使命。
那听不懂的战歌之声,带有一定的威慑力,威慑心神。
作为曾征战过山东各路诸侯的三秦之军,大多人并不惧死,因为战可获得荣耀,可战场上的生死搏斗心神之稳很重要。
心神坚硬如铁,便可勇往直前,心神稍稍不稳,稍稍走神,那么小命就会丢在战场上。
这支军自然是范目所率的巴人汉兵,他们的歌舞并非有多特殊,而是这歌舞可影响敌军心神。
心神若乱,必死无疑。
此时此刻听到此战歌响起,章平脑海里立刻浮现章邯的一句叮嘱,“章氏可败,雍军可败,然命不可丢,有命便能翻盘,胜负未可知。”
章平跳上战马,对姚卬道,“随吾杀出重围。”
灌字旗帜飘扬,曹字旗帜招展,曹参见灌婴来援,心情舒畅,灌婴见曹参出击战意高昂。
曹参没有骑马,他站在战车上,一手按长剑,一手持令旗,参乘拿着持一杆长矛外还拎着曹参的飘影枪。
令旗摆动,曹参亲自操练的汉武卒甲盾在前,长戈从盾的缝隙内穿出,由人和兵器组成的盾墙开始慢慢向三秦军靠拢,远远看去就是一睹可以移动的城墙,只是这城墙不甚太高,但却让三秦军的心直往下沉。
曹参不惜拉大战线,他要断三秦之念,不出则已,出击必定,此次曹参心中很明了他一战而定三秦。
首次的三秦之战是他曹参指挥的,但那次并没将其覆灭之,而且塞、翟、雍三国的兵马并未完全出动,仍有主力在本国。
可这次不同,已经是三秦最后的反击力量,胜可存,败唯有苦守,而且是否能守得住还难说。
这股力量如同挡住洪流的最后一道阀门,一旦冲破可想而知。
曹参那柔和的目光忽然如一把刀,一把可以斩裂三秦苍穹的弯刀,令旗摆动弓箭手齐刷刷拉满强弓。
那弯弓的声音像是疾风吹枝丫,咯吱吱,仿佛要拧断人的脖子。
接着便是嗡的一声,上千支箭矢从天而降,所携带的尖锐之声和那嘹亮的战歌遥相呼应。
箭雨过后,骑士从那甲盾间飞掠而出,各个拿着的皆为长矛或长戈。
杀过一阵后,那盾墙接着缓缓向前。灌婴之军和曹参之军如同两座大山在缓缓靠近,中间的河流慢慢被压缩成溪流,狭长的溪流。
第六百四十八章 碎三秦骨
戈矛断流,要断三秦之念,断绝他们再欲反抗之念,这是曹参对三军下达的命令。
寂静,唯有脚步声和甲盾兵器之声,站在战车上的曹参稳稳的,利剑一般立于天地之间。
先锋军厮杀持续很久,齐受已经急不可耐,“将军,是否发起冲击?”
“再等。”
“可雍军即将冲出围困。”
“雍军冲不出。”
曹参的话很简单,判断很犀利,齐受心急如火,但他依旧相信曹参的判断,手里的一柄吴钩微微抖动,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三秦决战中的决战即将打响,他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曹参知晓齐受一向遵守他的命令,几乎从无异议,亦多问,但曹参还是为其解释心中所想,“等灌婴杀乱三秦军,其兵犹众,此时击未必破,如乱则必败,可一剑封喉。”
曹参等的便是那一剑封喉的机会,任何时候,面对何种敌人曹参始终不忘耐心二字,始终懂得抓住最恰当的时机。
打蛇打七寸,刨树先刨根,就餐七分饱,安眠亦如是。
前后夹击,三秦将败,却尚未败,合适时机直击要害方能有胜算。
曹参又补充道,“杀虎而非伤虎,否则易被虎伤。”
如不能一击必杀,那么被伤的猛虎反咬,恐怕是残胜,曹参不愿是残胜。
此时的灌婴坐镇中军,眼睛看着那翻飞的旗帜,听着那嘹亮的战歌,蚕丝枪还插在地上,并没有在灌婴的手里。
“曹将军为何还不发兵,吾等厮杀多时已到强弩之末矣。”
这道声音带着一点粗野,一点狂野,还有一点点倔强和不满,他对曹参至今未发动主力上阵二不满。
吃惊,士卒吃惊于戴野敢不满曹将军,入汉时曹参为将军,灌婴只是中谒者,在还攻关中之战中,曹参作为主力中的主力,可以说是前线总指挥。
如果刘邦、韩信等为三秦之战的核心指挥者,总策略者,那么曹参便是总执行者。
这么一个人物,入汉时不过队率,敢不满曹将军,其胆略众士卒敬佩。
丁礼和范目正在与三秦军交战,打的急,打的烈,亦打的艰难,他们二人此刻面对的是欲突围的章平、姚卬。
塞军和雍军开始猛扑丁礼和范目,每每战歌响起,章平的头皮便发麻,每当此时他便对身旁的将士道,“战歌不过嘲弄耳,为生尚需破重围。”
此句章平直到此刻才道出,早些迟些皆不妥。
早时,士卒见被围,逃不掉,战不过,欲活命唯有投降,但那又跳又舞的汉兵还是在杀人,杀雍卒,杀翟卒,杀塞卒,根本不给投降的机会。
汉军是要全灭他们,让杜得臣、戚鳃突围的始成此刻脸色有些铁青,因为他的使命并非与汉军拼个死活,而是保住其主力,保住看家的本钱。
始成曾暗中向汉求降,然毫无回应。
非毫无回应,求降之意根本没有传递到灌婴耳中,因为没有机会,求降之人皆被杀。
求降无望,脸色铁青,唯有一拼,翟军与雍军一同猛烈向灌婴扑去,塞军则在佯攻。
为冲出去,章平下达锥形冲刺命令,如一锋利锥刺,直接钉向欲破之口,这是一个很危险的阵型。
因为是锥字形,所以一头窄,一头宽,太窄易折,太宽而左右不能相顾。
曹参虽没有站在巢车上,不能居高临下,但有人可以,此时景陵箭楼上一直有一将在默默观察着城外的一切。
曹参镇守城内时候,他在箭楼上坚守,杀伐果断,几次将攀上城的塞军打退,曹参出击时,他依旧在箭楼上坚守。
是风是雨,他皆如一青竹,始终是挺拔的身姿,危机时他目光冷峻,无战时他的目光依旧冷峻,似乎没有不冷峻的时候。
此人是曹参帐下一员不太引人注意的战将,朱濞,在曹参率领齐受、魏选、毛泽等将出击时,他默默镇守于箭楼之上,似乎任何事情皆无法转移他的目光,唯有城下的战局。
朱濞一发觉章平在聚合军队准备突围,阵型将成,立刻擂动战鼓,摆动战旗。
红色巨大的战旗由朱濞亲自摇动,在城外一直密切注视城上旗帜的汉卒立刻亦摇动旗帜。
红色的汉旗如扭动的红色长蛇一样向汉中军的位置传去,站在战车上的曹参立刻懂得,时机一到。
曹参放下令旗,拔出长剑,喊道,“汉军士卒,定三秦,东出还乡就在此时!杀……”
还乡,故里有什么?曹参当人没有问出此句话,但答案却早已在士卒心中刻下。
故里有乡酒,故里有乡音,故里有女人,故里有温暖的被窝,故里有久违的笑容,还有孩子那一声“翁父。”
此比立功获爵更有吸引力,爵位太遥远,乡酒、女人才最实际,孰无初次心动的女人。
还有什么比衣锦还乡更荣耀,在汉中富贵如锦衣夜行,他们内心的需求其实很简单。
锤,汉军忽然变换阵型,不再是一把利剑,而是一把锤,可以砸碎三秦之锥刺。
这把锤的时机刚刚好,力道刚刚好,因为握着这把锤子的人是曹参,曹参没有砸三秦军的尖刺,而是直接砸向锥的本体。
曹参不但自己砸,还让灌婴砸,灌婴之军如一把长枪,但长枪再锋利,再有穿透力,不过一击一点,此点再大难以大过面。
灌婴立刻变换阵型,如一把铜锤,与曹参会合各砸一面。
尖锐之物能经过几次砸,不过呼吸只见,再次大败章平等三秦军。
此败,败的彻底,章平、姚卬知道此次如欲曹参手中遁走,别无他法,唯有舍弃。
舍弃一直护着他的雍武卒,章邯亲自训练的五百勇士,不仅弓马娴熟,而且各个能做千夫长之将。
能为将,能为卒,能为士,自章邯出关征战以来,一直带在身边,从未覆灭过,一次又一次将章邯从失败危机中救出。
败而命在因为有他们,项梁如果当初如此重视自身安全,一次大败绝不会丧命,连突围活命的机会都无法把握。
此次五百雍武卒全部阵亡,章平、姚卬得以突围从密林小道向北而逃,不敢走大路。
始成亦成功突围,但他的脸色已经转为苍白,绝望的苍白之色,因为他所带来的翟军主力全部覆灭,永远的留在景陵。
“甚善,碎三秦之骨,大功也!”
第六百四十九章 王者相遇
能言此句者没有几人,道出这句的如非刘邦,绝无他人。曹参将兵守景陵,本意阻三秦军西援章邯,不料却能再次大败三秦军。
高兴,刘邦很高兴,曹参所在的景陵从战略上来看,其实是为防止关东,若函谷关外有援军支援三秦,刘邦即便不能控函谷,仍有景陵可阻挡。
任何人皆看得出刘邦很高兴,郦食其、陆贾等辨士自然亦看得出,任何人皆知此时该向汉王刘邦道个贺,或许刘邦一开心就有赏赐。
孰嫌赏赐少?只有死人和将死之人会,因为他们不会言语,更不再有花费。
可郦食其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还是要给刘邦泼冷水,“曹将军大破三秦军,至此三秦筋骨已断,再无还手之力,然大王将如何待塞王,将如何安投诚之王?”
塞王的位置太过重要,连接着关中与山东,乃旧秦东出之羽,如何对待这些投降之王,的确是个问题。
未挫伤三秦筋骨时,刘邦期盼他们投诚,从亲楚到降汉,承认他刘邦才是真正的关中王,那么最小会封侯,如果能协助他刘邦与项羽挣得天下,可封为王。
如今三秦筋骨已断,如何处置,刘邦心里在游动,阵亡汉卒之兄弟当如何思虑此事?
在曹参尚未击败三秦军时,司马欣在被押解的路上,刘邦便开始思考此事,“杀之不祥,如此无人将投诚,可改封他地为侯。”
这种做法诸将吏皆以为汉王刘邦大度,投降可谓富贵侯,可郦食其却摇头道,“司马欣劝降章邯得以裂土封王,一个小小狱掾逆转为王,投汉王为侯,于项羽为王,其心能平乎?”
夏侯婴则道,“降者何以为王,何地为王?”
刘邦非常欣赏的看着夏侯婴,夏侯婴道出他心中所想,“关中之地乃汉军将士浴血而得,有功者何以与降王共存关中,且有后患。”
刘邦不小气,但在意,如仍在关中为王,那是一个钉子,扎在肉里。
郦食其听得出刘邦之意,又如何不知隐患,“大王志在天下,向东略土可许以为王,需其劝降雍王。”
对于投降者,刘邦曾听从陈恢之计,约降,封南阳守齮为殷侯,留守南阳,因为刘邦志在关中,南阳留其守不惧其反。
可关中对刘邦不一样,但刘邦对仁义长者这个得来不易的美名非常珍惜,而且是谋士张良所正名,不以赤帝子为号召而以仁义之师为名。
即是如此,对待降者自然要宽厚些,曾封过南阳守齮为殷侯,如今不妨再封司马欣为侯,但这是刘邦心中目前的极限。
封王不是不可以,甚至更能彰显他刘邦的仁义之名,但封何地为王?是不会裂关中之土为其封地。
郦食其之言如拨云见日,让一心聚在关中之地的他猛然醒悟。
败司马欣军易,收其心难,虚心假意刘邦看的太多,身在汉营而心向楚营的曹无伤,身在丰邑公然叛向魏的雍齿,以后还有何人会叛。
这些,刘邦不知,但刘邦知晓控其心难,因为那太虚无,但可断其臂,崩其牙,有心又如何,至少目前对刘邦最重要的非此心难测,为其所用便可。
仅仅封侯,或许一个安乐侯两人皆不满意,不如用其利,封其赏。
刘邦道,“善,寡人欲隆重接见司马欣,广野郡可劝其为吾所用。”
郦食其微笑,笑出酒意,“谨遵王命。”
司马欣不止一次幻想过投诚的结果,绝没想到会有如此的情景。
没有交戟之士形成的人形夹道,没有一点对待战俘的情景,司马欣思虑,或许他非战俘而是投诚,可对待他亦非降王,仿佛迎接一个凯旋而归的将军。
红毯铺路,汉王刘邦亲自迎接,文吏武将分列两旁,这让司马欣有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王,来营寨看望将士。
冷静,这种恍惚的错觉并没让司马欣失去冷静的头脑,他见刘邦如此隆重迎接,司马欣的心直往下沉,他知道如此隆重必有所图。
实则用不着司马欣揣测,从太尉卢缩亲自为他打开那“豪华'的车驾时,司马欣便知能否活着离开这里,在别的地方安度晚年似乎难如登天。
说是豪华,不过是更加牢固,让劫者无从下手。
刘邦远远看着司马欣微笑,那笑明明如春风,只是在汉将眼里,却让司马欣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走至五十步时,刘邦迎上去,“塞王司马欣素有贤名,吾刘邦一向敬佩有贤名之人,今日能有幸得见,甚慰。”
甚慰,司马欣却觉得晦气,他真的不愿此时此刻见到刘邦,脸上却依旧镇静,静出笑容,“欣不过一降臣而己,何德能劳汉王之驾。”
进入大帐后,司马欣的肚子非常不适宜的咕咕直叫,司马欣尴尬一笑,刘邦歉意一笑,“途中怎能让塞王腹饥,快摆酒宴。”
内食很香,瓜果很丰盛,酒亦很香,但司马欣仅仅饮下一爵,便随着刘邦出帐观废丘。
巢车之上,除两双眼睛、两张嘴,还有一把剑,剑握在刘邦手中,另一手指着废丘外,“不日围困废丘之兵力将会增加。”
无人喜欢在饥饿之时看风景,而且还是看曾经的战友被围困的风景,司马欣知晓此景他必须赏因为他还不想死,至少在雍王尚在,天下尚未大定之际,他不能死。
司马欣这次面上很镇定,看不出任何表情,似笑非笑,“雍王善战,汉王有仁义之君美名,且与秦民约法三章,愿关中之名早免战火。”
司马欣说了很多,但又什么没说,但刘邦还是从中找到接话的机会,“雍王章邯固守废丘,不过徒增伤亡,置废丘之民于战火中,废丘必拔,雍国将亡,如塞王能念及旧情劝雍王降,关中之幸也。”
事实证明,想速避的问题会更快的上身,司马欣本欲不作答,心中不愿触碰那个禁忌,但还是无处可逃,“臣愿为使,尽力为之。”
刘邦仅回一个字,“善!”
废丘之夜并非深秋,却丝毫不影响其冰冷之意,因为兵刃上的水珠却越来越寒。
营寨内的篝火和酒意却很暖,司马欣终于有一顿美味之餐。
人饥饿一天会狼吞虎咽,司马欣强忍着,一点点食完,却不是孤零零的一人食完,不过所带随从不在身边,陪着他的是丽食其。
在这之前郦食其主动找到刘邦,刘邦道,“废丘久围不下,广野君可有妙策?”
第六百五十章 燕地烽火
郦食其主动向刘邦请命,“臣愿与塞王共赴废丘,约降雍王……”
刘邦眼眸中射出一丝丝担心,仅仅一丝却温暖郦食其之心,甚至感到有一股美酒下肚。
刘邦道,“汉雍争夺极为焦灼,寡人恐雍王于若不利。”
郦食其拜谢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况雍王章邯实乃枭雄,断不会加害臣。”
说实话,说心里话,刘邦不太愿意让自己的老酒友去涉险,但沉思片刻刘邦还是点头道,“寡人亲自为广野君挑选十名勇士。”
思虑之下,酒友虽可贵,如能拿下废丘,畅饮会将更痛快。
塞王司马欣自己或许不知道,他达到刘邦军营后带来的变化,给废丘雍王章邯带来什么变化,又对天下诸侯带来什么变化,他没有预料到。
他或许根本想不到这场战役直接还决定着遥远北方的走向,在还远于巨鹿郡之北的土地上,这片曾为燕国土地而在秦的铁蹄下变成以广阳命名的都县土地上,正发生着一场较为惨烈的大战。
这场战斗其实从五月份便已经开始,因为两个人,一个人自灭秦后由关中出发一路向北率领一支蓝色的军队向广阳郡进发。
这是一支来自北方的燕国军队,为首的将领一入此地,立刻命甲士快速向蓟县进发。这名将领在易水边命军队驻扎,清澈的易水并不寒,让他这位身披蓝色战袍的将领忍不住想起燕国的英雄荆轲。
此时的易水不寒,而是很蓝,却非天空映照之蓝,是数万士卒和诸多旌旗的颜色映照在水里。
此名将领步履稳健,缓缓走向易水边,他不仅觉得易水不寒,还时不时吹来一阵令人愉悦的暖风,他长耳抖动,阔面带笑,虎目鹰眉,他只想放声高歌,但他知晓时机未到。
此人正是曾引燕军援赵国后又随项羽入关的臧荼,他眸光如刀,划过易水,掠向易县城。
臧荼很想纵马入城,在城中食几口故里味,找几个温暖如玉的女人夜晚暖暖身,但他很决然的忍住,已经回到广阳郡,回到燕国的国都之郡,距离国都不远,臧荼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入住王宫。
那里才是他急切要去的地方,那里有琼浆玉液,那里有美姬入怀,易县短暂的温暖已经无法让臧荼身上曾留下的伤口减轻痛楚。
臧荼得知自己被封为燕王后火速向燕国境地赶,但又不愿赶的太累,终于在五月份达到广阳郡。
臧荼寻思此刻住在蓟城王宫内的燕王韩广曾经为自己的国君,不论今日如何,昔日君臣有别,所以他将军队停在这里,立刻命甲士向蓟县城传递项王之令。
蓟城王宫内的君臣一堂,可谓人才济济,早在三四月份燕王便已经接到楚霸王项羽的分封诏书。当得知秦已灭,燕王的第一反应是笑,满面的笑容,秦灭,那么他便能稳稳的做自己的燕王。
笑容如花朵一样总是灿烂而短暂,愁容和烦恼总是比笑更得面庞的欢迎。
项羽的分封诏书下来,燕王拿到的瞬间脸色便如花朵枯萎,帛书上的他已经不再是燕王,而是变成辽东王。
左右群臣不解,“大王何以不悦,关中有变乎?”
坐在一张铺着绍皮王座上的一人身材魁伟,脸却瘦削,眸光犀利,他这张脸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只野兽的脸,狼,那双眸如狼一样带着坚毅和倔强。
此人自然是目前王宫的主人,燕王韩广,他没有说话,起身走下阶梯,将那份诏书交给诸将吏观看,片刻传阅后便是人生鼎沸,议论纷纷,但诸多声音中意思却出奇的一直,他们皆在指责填羽。
指责项羽迁故王王恶地,竟分裂燕地,此乃二王制衡也,楚霸王狡诈。
“大王本王燕地六郡,此王胶东,仅辖右北平、辽东、辽西三郡,此一分为二,着实可恨!”
“项羽王亲善者,而王居无终,此乃左迁也。”
“大王不可向项羽屈服。”
一直沉闷不言的韩广眼眸里射出一道道光芒,那是对项羽的不满,是怒气,但仅仅一闪而逝,“如楚霸王来攻,何人为将?”
原本还群情激昂的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韩广看着燕地的贵族,心中笑道,“不愿东迁耳。”
韩广的目光在众将吏身上扫视,皆低头不敢直视韩广,深怕被燕王记起,此时的他们恨不得燕王从未注意过他们。
韩广的目光如是停留的长一些,那人便会禁不住打颤,仿佛曾经项羽的那把咸阳阳大火正在烧向他们一样。
“可有人能战否?”
还是无人回答,寂静许久后韩广道,“寡人不愿东迁,吾尚有三万精兵可调用,攻略不足,守城足矣。”
话音一落,那些不敢言语的人脸色少缓和,听闻仍有三万精兵,守城足矣,立刻又恢复为国家操心的样子
“群臣少有右北平及东之人,多为上谷、渔阳、广阳之人,项羽此为岂非左迁大王,乃左迁群臣,纵乃将相又能如何?”
忽然诸吏中有人道出此言,将所有人的情绪调动起来,因为无人愿意被迁,再次掀起大家的不满,故土难离,谁愿如此。
人总是喜欢待在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乡音,熟悉的乡酒,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女人味,基至那熟悉的危险气息,宁愿死在熟悉的危险里。
韩广见到群臣如此,心下大定,“如群臣与寡人同舟共济,无人能贬迁吾等。”
“大王,不必烦忧,吾听闻项王都彭城,欲迁义帝,背盟约,王汉王于巴蜀,此乃背信弃义,不服其分封者不在少数,大王可与之响应。”
“然也,臣闻齐地田荣已击退田都,公然反叛项王。”
群臣与燕王一片祥和,变得同仇敌忾。
如此在燕将减茶尚未到达燕地时,燕王韩广已经和群臣达成一致,他们皆认为不可搬迁。
无人喜欢搬家,除非他本无家可言,就连韩广亦决定反抗项羽,据城而守。
“若大将军臧荼欲入蓟城为王,当如何?”
不知何人道出此句,激昂的群臣再次被泼冷水。
傻眼,完全没有想到,他们想到的全是如何拒绝搬迁后项羽会怎么处罚,会派遣何将来攻。
第六百五十一章 二王相争
不仅诸将吏未曾想到,韩广自己亦未想到这一点,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将臧荼放在位置上。
等到韩广意识到曾经自己的大将军已经不再是大将军,而是蓟城的新主人,新燕王,他眼眸里便透着一股痛苦,这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痛苦。
作为曾经武臣的部将,赵王的大将,攻城略地的北征大将,醒悟起来,动作还是蛮快的。
韩广虽然快,久不作战的他有些环节还是略显生疏,等到韩广做好准备,减茶已经度过易水向方城而来。
当时的减茶本站在易水边上感慨,凭吊曾经的荆轲,在减茶的心中荆轲是值得他敬重的人。
等到他欲借道易城时,没有看到夹道欢迎,没有见到县令出来迎接他这个凯旋而归的人,更何况他还即将成为这里的王。
有期待便有失望,臧荼认为他将为王的消息必已在广阳郡传开,大王驾到,各县还能不夹道欢迎!
怒,大怒,臧荼大怒,立刻命燕军攻城,小小易城岂能挡住攻城略地的燕军。
不费吹灰之力,直接将易水县令斩杀,这对于臧荼而言,不过是一场小战而已,相对于他在巨鹿参加的大战,简直不能比。
可此战意味着燕地不欢迎他臧荼,燕王不欢迎他。
如此看,韩广并没有听从项羽的分封令,根本没有东迁无终城的意思,这怎能不让臧荼发怒。
吾,臧荼乃燕国旧将,曾经的燕国将门之后,算是燕国贵族之一,作为燕地的家族之一,承认一个赵地外来人为王已经是天大的恩德,海一样的胸怀。
如今灭秦大业已经完成,楚霸王项羽已经分他臧荼为燕王,对韩广不算太刻薄,至少封其为辽东王,辖三郡。
从地图上看,虽将燕地一分为二,然韩广之三郡较之他臧荼三郡还大。
无人嫌自己的地盘大,臧荼内心自然期望整个燕地为他臧荼所有,对于昔日的君主多少还是有些情面,承认其辽东王的爵位。
从此辽东王与燕王共处燕北大地,短时间互不侵犯,这是臧荼派遣甲士火速向蓟城传递的消息。
向韩广传达愿与其同处燕地的愿望,会给韩广东迁的时间。
静等数天后,蓟成那边居然没有回应,臧荼不愿再等便决定借道易县城渡易水,城门紧闭,大军被阻。
臧荼一怒而破城,大军继续向北抵达方城,同样城池关闭,不让臧荼进,臧荼大怒再欲攻,忽一人劝阻,“大王,不可。”
道出四字之言者生的面如灰枣,长臂阔背,眸如星辰,精光四射,走向臧荼时虎步生风,正是燕国都尉栾布。
栾布道,“将军在燕地为王,仍需各郡县支持,尤其燕地贵族,各城所以闭门拒之,多不知将军已居燕为王,仍以燕国大将待之,未见王命故不开门……”
言至于此,被怒火冲的有些发昏的臧荼慢慢冷静下来,示意栾布继续说下去。
栾布继续道,“不如将楚霸王分封诏书誊抄数份向各地传檄,三郡各县必感念大将军从诸侯共灭秦之伟业,无需兵马征讨便转瞬而定,燕地并不愿起战火。各地如知将军已为燕王,韩广乃辽东王,明理之燕地各豪强必知此战火乃韩广挑起,大王已占先机。”
藏荼大悦,“善!”
立刻命人誊抄诏书,数十名甲士向三郡各地奔去。
臧荼是一个比较实际又比较严谨的人,不严谨的人常常活不长。所以臧荼命人又写一道令,栾布亲自将这道帛书射入方城。
方城、涿县是由南向北至蓟县需要经过的两座城池,方城上那蓝色的旗帜还在飘荡,如水浪一样翻滚,却丝毫没有给城内的一人带来一丝凉意,这个人一脸的愁容,手里拿着一张帛书书,一卷竹简。
此人正是方城县令,眼前的县丞和县尉正目不转睛的看着方城县令。
方城县令心乱如麻,“一方为当今燕王,另一方乃天下盟主项王所封燕王,当如何是好?”
县令的目光中射出非常急切的意思,已经兵临城下,他无法再淡定。
方城县丞和县尉互相对视一眼,似乎已经做好准备,县尉更是一身的甲胄,随时准备出城迎战的样子,县丞道,“当今燕王已为辽东王,城外的乃燕王,普天之下何人能抗项王之意?”
县尉脸上需出非常吃惊的神色,“齐相田荣已击退田都,公然抗项王。”
县丞没有反驳,而是直接询问方城县尉,“若可胜城外臧将军乎?”
方城县尉默然不语,他没有说话,但已经有人替他答复,“兵力悬殊,断不可战。”
方城县丞转头看向方城县令,“辽东王与燕王争燕地,何人能胜?”
县令的眼神里透着疑惑,“韩广于燕地为王,已数月,是否树大根深,未知。”
县尉继续道,“赵人韩广与燕将减茶相争,何人可胜?”
两人何人能胜,再次回到这一点上,县令那躲闪不定的眼神里慢慢溢出一丝痛苦。
方城县令很讨厌选择,他不愿意做出这种无法痛快决定的选择,他的目光由忧虑慢慢变得明朗,仿佛想到什么解决之计。
确实很明朗,日光明媚,蓝色的旗帜在城道两旁摆动,各县吏弯腰站在两旁,有的甚至半跪在那里,说是跪不如说坐。在这个跪坐流行的时代,对待贵族尚未有下跪见礼的行为习惯。
在列队的诸吏面前,有一人忽然匍匐在地,直接拜倒在一位身穿甲胄的大将面前,“方城县令参拜大王,臣不知将军已为燕王,望赎罪。”
一声大王的称呼让臧荼浑身有些酥麻的感觉,没错,自入燕地这是减茶第一次听闻呼其为王。
这种感觉让臧荼的腰板挺得更直。
春风令人沉醉,夏风甚疾,让人心生急躁。
臧荼不知是春夏之交还是真的被耽搁后更加需要早日进入蓟县,此刻的他开始有些急躁。方城县令出城迎接,高呼他臧荼为燕王,他才稍稍觉得心中闷气减少一些。
臧荼非常开心的看向栾布,眼神里透出赞赏之意。
已起作用,栾布的提议果然有效,臧荼为王的消息刚开始散出,方城便开城迎接,这让臧荼很舒服,很开心。
第六百五十二章 仓促拜相
臧荼相信如此可数日抵达蓟县城下,到时或许要跟韩广交战,但至少有身后城池的支持,他便可以与之进行长期的对战,如果韩广识趣可以早些结束,各自为王,皆大欢喜,如果不识趣,他不惜代价会将韩广击杀,将两地并为己有。
他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已经开始封侯拜将,拜栾布为燕国大将军,引先锋军直接向涿县宣召,如果开城出迎,代他封赏,如果不听,立刻攻城击杀抗命者。
过涿县不过顺风行船耳,在臧荼看来,不但顺风,涿县还会为他助一把力,所以臧荼并没有给栾布多少兵马做先锋。
封侯拜将还是登堂入相,出将入相,有将必有相,臧荼看着身边的另外两名战将,眼神里闪现一丝丝疑惑,甚至微微皱眉。
拜栾布为大将军,其余二人无意见。
栾布为何人,乃臧荼为将时便已经结识,后来两人一同奉命援救巨鹿,早就结下深厚的友谊。
栾布不仅身怀绝技,更是有勇有谋,绝非一个普通将领可比,颇有将才,故而臧荼身旁的二人没有异议。
接下来臧荼要拜相,虽仓促些,然势在必行,需有将相辅佐,需要给诸将一个念头,但拜相让臧荼眼神满是疑惑。
此二人的目光皆炯然有光,只是二人那目光中夹杂的东西大不一样,一个眼神如刀一样坚毅,一个则充满渴望的火焰。
当臧荼看到那充满渴望火焰的眼神,心神一悸,不知为何这种眼神臧荼不太喜欢,于是目光又缓缓移向另一人。
臧荼的眼神不过如刀光一样轻轻扫过,但他不知道在眼神移开的刹那,那渴望的火焰变成可以杀人的黑色。
此时臧荼的目光已经和那坚毅眼神交汇,“昭涉掉尾,寡人封若为燕相,协助寡人平定燕地,可有信心击败韩广那斯乎?”
昭涉掉尾身子看似不够笔直,却充满力量,仿佛即将起跳的猿猴,充满弹性的力量,那双眼眸灵动却又透着坚毅。
坚定和灵动能在昭涉掉尾身上同时出现,臧荼断定此人可为燕相。
昭涉掉尾缓缓开口道,“臣愿助大王定燕,立不朽功业。”
急切,臧荼确实很急着入蓟县为王,如今项羽所封诸侯基本皆已就国,唯有他还停留在这里,最气的是居然有人不愿意搬迁,占着地方不走,摆明是不承认他这个燕王。
又急又气,所以臧荼拜相之后便想着立刻引兵追上栾布,方城与涿县从燕国地图上看很近,但望山跑死马,还是尽快追上的好,如有意外,折损他一员大将,那么臧荼在与韩广争燕地损失就大了。
臧荼欲走,有两个人神情截然相反,一个欣欣然,一个心急急。
欣然的自然是方城令,心急的依旧是那个眼神中充满渴望火焰的人,此刻的他还只是一个小将他不满足现状,所以开口道,“大王,末将故识涿县令,其智勇双全,如其助燕……韩广,则不太妙,不妨收方城之兵入大王之军,继续增强兵力。”
话音一落,臧荼才重新看一眼此人,眼神中有着复杂的神情,欣赏,不悦,犹豫。
臧荼看一眼昭涉掉尾,这位新任的燕相开口说出自己的第一个决策,“大王,燕地未定之前,兵多多益善。”
臧荼道,“善,温疥,听令!寡人迁若为将军,自方城始收编诸郡县兵马,助大将军栾布定燕。”
温疥那眼神中渴望的旺盛火焰终于慢慢变得内敛,那火焰眼泪一定无法熄灭,唯有富贵方能熄灭,唯有建功立业方能控制火势,唯有封侯拜将方能彻底熄灭。
穷过的人方知富裕好,身处低贱卑微才识权贵的美味。
温疥道,“诺!末将定不负大王所托,再打造一支燕国铁军。”
温疥带着臧荼的王令立刻向方城县令去提兵马,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臧荼才面带微笑的看向昭涉掉尾,“燕相,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韩广……寡人需与之长期对峙”
臧荼没有再称呼韩广为燕王,因为那是他的封号,亦无称呼其为辽东王,在韩广不愿搬迁的那一刻,臧荼便决定将其斩草除根。既然不愿东迁,辽东王亦无可坐。
名为燕相,实为筹粮助手,做过将军之人很难再回到治栗都尉这样的位置上,昭涉掉尾自成为燕相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准备。
震惊,如果昭涉掉尾说出内心的想法,一定会引起震惊,会让温疥大吃一惊。
因为这个燕相,一国之相,并非是什么荣耀之位,而是一个索命的名号。现在这个燕相在昭涉掉尾看来不过是一个济人之难的招牌,臧荼虽为王,但可能会落到田都那样的下场,被此刻的燕王韩广赶走。
谁才是最后的燕地之王,一切未可知,成为燕相,危险最大,如败将可活,相必死,相立功,王享富贵。燕相的确是一个吃力并不讨好的官职。
可温疥最大的心愿便是封侯拜相,他没想过当王,因为王不好当,只想做相。
温疥欲做相,昭涉掉尾欲做将,手里有兵权,下榻才安全。
昭涉掉尾自臧荼封爵拜将,一直没有言语,他的话很少,但眼神中却透着诸多意思,如果能读得懂,可以知道昭涉掉尾其实是个不能忽视的人物,敌人不能忽视,自己人亦不能忽视。
昭涉掉尾开口道,“大王尽管与韩广对战,臣会留守后方,补给粮草。”
开心,臧荼听到昭涉掉尾道出此话真的很开心,道,“大善!斟酒,寡人与燕相共饮一爵。”
酒香扑鼻,臧荼闻着这酒香脸上浮现一种陶醉,“酒当属乡酒香,不曾想方城县令深藏老坛燕酒。”
燕相昭涉掉尾饮下此酒脸上亦露出久违的笑容,进入燕地,饮燕酒这种感觉或许只有天涯流浪人才能体会到。
臧荼没有给昭涉掉尾发表感慨的机会,继续道,“仓促拜相,唯有美酒祝贺,乃寡人之错,待入得蓟城王宫,寡人为燕相补一场酒宴。”
酒过微醺,已有几车粮草驶入军营,臧荼在开心之余心中忽生隐忧。
昭涉掉尾仅仅去一趟方城,方城令居然能提供如此多粮草,这种威望让臧荼又喜又忧。
第六百五十三章 燕将栾布
粮草一到,温疥立刻引新编之兵护送粮草向涿县前进。
涿县的确出迎,却是三千燕军,一千弓箭手,二千士卒,没有花瓣铺路,只有箭雨洗尘。
栾布先锋军唯有一千五百燕兵,带着臧荼的王令宣读,燕王将到,开城出迎者封赏赐爵,保留原职,令为令,吏为吏,各司其职,否则一律诛杀。
一千五百精兵,燕军猛将栾布很自信,相信即便这点兵马打下涿县之城亦无问题,所以他完全无惧,即相信涿县不会抗命,不会不识时务,又不惧对手坚守城池。
没有开城出迎,也没有坚守城池,直接兵马出击,弓箭伺候,着实令栾布震惊。
栾布放眼望去,只见旌旗招展,甲胄战服闪着幽幽的蓝光,在残阳下仿佛浪涛和火焰交融,在这奇观当中有一人相当醒目,肩披蓝色斗篷,昂首挺立,像是一把利剑插在蓝色巨浪中。那股迎风傲然的气质,栾布立刻断定此人定是出城迎战之将。
栾布没有立刻组织骑士发动闪电般的冲击,亦无指挥弓箭手射击对方,而是隔空传话言,“速唤出涿县令,本将与之有言。”
对面的那将却哈哈大笑,“反贼有何言,不妨直说,吾乃涿县燕令,有何遗言尽管道来。”
话音一落,栾布吃惊,不曾想在他眼里非常有大将风范之人居然是一个舞文弄墨之人,岂能不吃惊,不感慨。
燕赵之地从来不缺劲勇男儿,各个喜欢舞刀弄枪,尤其喜欢舞动与胡人相近的刀。
刀不一定是弯的,但一定是单面长刃,和剑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剑为双刃。
或许是燕赵长期与胡人作战的原因,使得他们对胡人刀有一定的偏爱,故而各种模仿胡人钢刀的燕赵之刀开始诞生。
只是没有胡人的钢刀坚韧,尤其是青铜刀还没有青铜剑坚韧锋利,可是它非常适合骑士在冲杀时砍杀。单纯的刺兵器已经无法与胡人作战时的需求。
故而燕赵之刀已经颇有名气,比之其他国家的刀地质和做工较先进。
看到涿县令腰佩燕刀,栾布颇为吃惊,尤其是上好的燕刀在燕国那是比较少见的,此燕令佩刀已是一大特色。
这些栾布尚不算太吃惊,更吃惊的是这位战将居然还是舞文弄墨的燕令,在燕地男儿多喜欢舞刀弄枪,不太爱舞文弄墨,而做燕令往往需要这些。
如今看到一个文武双全的燕令,栾布内心颇为尊敬。
栾布在做燕国都尉时,他见到的燕令多是见不得血的。
尊敬归尊敬,但作为战场对战的勇士,栾布以燕地男儿的礼仪回应,微怒道,“何为反贼,藏将军乃楚霸王所封燕王,乃天下盟主所承认,韩将军不再为燕王,而乃辽东王,辽东王不就国,岂非背诸侯盟约乎?”
燕令在隔空回应后,早就涿县丞告知燕令,栾布曾乃燕国一都尉,奴隶出身。
知己知彼,所以燕令得知栾布简要信息,对这位奴隶出身的都尉亦心生敬意。
一个奴隶能道出此言,涿县燕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竟不知如何作答,思虑片刻才道,“韩将军本乃燕王,何须他人再封,吾闻项王欲控燕地,裂燕地为二,辽东、辽西本乃燕地,何来辽东王之言,此乃分裂燕国之阴谋也。”
涿县燕令的回应亦毫无毛病,栾布听闻竟找不出一句反驳之言,心中懊恼,不该与舞文弄墨者论天下,栾布道,“燕地已有二王,此乃诸侯之约分天下也,燕令拒燕王而护辽东王,此乃背诸侯者,燕令乃燕国男儿,布不愿燕地男儿自相残杀,敢与布马上见高低乎?”
涿县燕令乃文士出身,虽习武然心中有一片净土,本不愿多见鲜血,于是他豪气回应,“善,马上见高低,马下如何?”
栾布道,“燕令如胜,栾布如输,布谏吾王走他道逼近蓟县,燕令如输,下马归属吾王,可否?”
涿县燕令爽快道,“可。”
话音未落,只见涿县燕令纵马出阵,挺一杆燕矛向栾布杀来。
栾布打马上阵,一柄义月刀映照着残阳如同燃烧的烈焰刀,仿佛从地狱中抽出一般,却带着极寒的杀气向燕令迎击而去。
铿锵之声在两阵中间响起,乒乓之声不绝于耳,耳旁有隆隆的战鼓声为其助威。
义月刀欲助燕王入王宫,带着滔天的战意划破长空,那燕矛助辽东王守蓟城,带刺穿岩石的锐气刺向苍穹。
转瞬间二人大战二十回合,仍未分出胜负,栾布顿生欣赏之意,虚晃一刀,暂时脱离那燕矛的锐气范围,道,“燕令好身手,英雄可否报上名来,吾乃栾布是也。”
燕令微微出汗道,“翟盱是也,栾都尉好刀法。”
栾都尉,如此称呼栾布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翟燕令既知布曾为燕都尉,可知布之准则。”
翟盱笑道,“栾都尉义薄云天,此义气之士乃吾翟盱所敬佩者,故愿于马上分高下。”
二人一聊,颇为投缘,于是带着互相尊敬和欣赏之意再次大战在一起,忽然栾布卖出一个破绽,翟盱心下微喜。
此破绽在他人看来或许不算破绽,因为此破绽需贴身搏杀时方能排上用场,对战时二人皆持长兵刃,无法近身,难以为破绽。
然破绽终究为破绽,翟盱借此机会立刻奋力刺出,燕矛直接从其手中脱出,栾布极力躲闪,义月刀暂时偏离战场,虽为仅仅为一瞬间,但这已足够。
翟盱纵马直接冲向栾布,距离越来越近,二人的长兵刃看似皆已脱离战场,此刻唯有短兵刃方能派上用场。
忽然翟盱从腰间拔出一把燕刀向栾布手臂砍去,燕刀相信此刀下去,栾布必然失去一个臂膀,而且是失去拿兵刃的那只手,直接失去战斗力,但不至于丧命,翟盱确信会获胜,至少他已经守住自己的城池,用一个燕地特有的方法。
栾布持义月刀的手臂欲发力必然装上这把燕刀,同样会被砍去。
刀的确砍下去,却没有砍到手臂,而是砍到义月刀上。
这是一个不太可能实现的动作,栾布却完成的很巧妙,甚至近乎完美,在燕刀即将砍向臂膀时,栾布的手忽然动,动作很快。
第六百五十四章 刚毅燕令
准确说只有手指在动,本来握着的刀在手腕的转动下,竖着的刀忽然横起,五指握变成三根手指夹着刀柄,拇指忽然发力,将这把刀弹起。
砰的一声,燕刀与义月刀碰撞在一起,栾布顺势向后倒在马背上,并踢出一脚,将翟盱踢下战马。
刀,义月刀,闪着残阳,如燃烧火焰的义月刀放在翟盱的脖颈上,凉凉的。
败,翟盱败的心服口服,他立刻表示愿意归顺藏荼,“翟盱愿从将军征战四方。”
男儿马上见高低,输就是输,胜就是胜,所以翟盱归顺栾布,愿在栾布帐下听令。
栾布哈哈大笑,他不是为自己开心而笑,“栾布得一兄弟,大王得一战将,可喜可贺。”
此时话音未落,空中便响起尖锐的破空之声,那声音没什么特殊,但久经沙场的栾布立刻能判断出那是箭矢破空的声音。
翟盱已经站起,准备宣布决定,决定开城待迎藏荼,迎接新燕王,但是一支箭急速射来。
涿县军与栾布先锋军对战时距离本不算远,乃一箭之地,既为一箭之地,故而双方交战并不担心有人以弓箭偷袭,但那是常理论,遇到能拉强弓如满月者,便极其危险。
这支箭疾速射来,栾布面露惊色,射的不是他,但他有些毛骨悚然,因为射的对象是燕令翟盱。
射翟盱意味着叛乱,意味着涿县军将会发动箭雨,毫无防备下,结果令栾布毛骨悚然,他不愿看到此结果。
噗嗤,发出箭刺人身体的声音,箭矢最终没有射入翟盱身体,而是射在栾布的后背。
翟盱不解,“为何救吾?”
栾布的回答很简单,没有过多言语的渲染,“翟盱乃栾布兄弟。”
箭雨没有让双方陷入厮杀,被栾布制止,再次令诸士卒震惊,更令翟盱吃惊,“栾都尉何以断定那箭雨只为一导火索。”
栾布笑道,“翟弟又为何如此?”
翟盱叹息道,“吾既战败自然投归栾将军帐下,然翟盱乃燕令,守城乃职责所在,故而命人于吾战败时射箭。”
栾布苦笑,“翟弟倒算忠义两全,布差点丧命……”
言毕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翟盱亦苦笑道,“翟盱欠栾将军一条命,至此为将军帐下誓死效力。”
栾布道出自己的担心,“如布军应击,岂不陷入厮杀,吾二人马上见高低岂非无义?”
翟盱的额头上还残留着冷汗,“吾曾下令,如叛军回击,立刻与之战,如叛军不动,则原地不动。”
“叛军……哈哈……”
栾布笑,依旧在笑,但笑中的苦涩已经没有,只剩下愉悦的笑,能得一战将,栾布开心,更为臧荼开心,“燕令刚毅,得翟弟相助,蓟城必可破,燕地必可定。”
两人聊的很欢,虽然仅仅相识不过一个时辰,仿佛有一起战场厮杀过的情意,人总是这样,瞬间决定知己,即便同床共枕数年犹如陌路人。
比栾布和翟盱更欢的是双方的士卒,没有人喜欢交战,因为众人皆恶死,涿县军与一千五百精兵化干戈为玉帛,自然是要饮酒庆祝一下。
喜忧总是相伴,酒过半酣后,栾布和翟盱准备进城为迎接即将到来的藏荼做准备。
酒醺之中来到城下,燕令翟盱尚未开口,脚下便有箭矢杀来,马受惊,二人急忙紧急勒住缰绳,调转马头。
此时残阳已经隐没在山下,涿县城仿佛陷入那薄薄的暮霭中,依稀可见几盏风灯在城头亮起。
怒,燕令翟盱大怒,他不知城内何人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城内的两三千精兵已经由他亲自带出城,准备与栾布对战,将叛军击溃。
此时城中守军不足一千,居然敢闭门造反。
疑惑,栾布非常的疑惑,难道城中居然尚有人不服从燕令翟盱。
是有人不听从燕令翟盱,还是一开始他便未能完全掌握此城。
在富贵面前,孰对孰错,不太能说得清楚。
燕令翟盱大怒,“大胆,何人敢反?”
暮色薄雾中传出一阵笑声,那笑声放肆而大胆,“反?究竟孰为反贼?”
“涿狱掾?”
声音很熟悉,暮色之中虽然看不清箭楼上站着何人,但燕令翟盱能听出此声为何人,“吾待若不薄,为何反吾?”
箭楼上又是一阵狂笑,“不薄?吾跟翟兄,不过一小小狱掾,但燕王许吾为涿县令,只要翟兄一反,吾便可以燕王密令诛杀之,小弟当真感念,感念翟兄叛之。”
言毕又是一阵狂笑。
小小一个县令便能让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背叛自己,翟盱感到很悲哀,对燕王韩广的用人感到愤怒。
涿县城池乃蓟城南的一座要塞,故有四千兵马驻守,算是除易县外的一个防御大城。
一个郡中除治所可驻扎六七千兵马外,第二重镇便是有四五千兵马的大城,常常与治所互为犄角。
涿县令的位置相当特殊,在此做过县令者常常可以升为燕国三公之列,在庙堂为官。
韩广派遣翟盱为涿县燕令其实并不放心,又密信涿县狱掾,给其无限的期望。
君主总是有猜忌,此并不为过,信任一个人终究非一朝一夕,没那么容易,尤其在这秦末战乱年代,不过是利益往来。
可翟盱痛恨的是韩广在自己身旁培养间谍,培养一个监视他的人,而且是颇为信任之人。
翟盱怒道,“何时叛吾?”
涿县狱掾大笑,那笑带着一丝讥讽,似乎在笑对方为何问出如此之蠢的问题,“吾本乃燕王之人,何来叛翟兄之言。”
翟盱大怒,立刻欲引此三千人马攻城,栾布劝曰:“万不可以怒攻城,此城墙高池深,待吾王引军至,可合力攻之。”
怒意中的人很难听得去他人的建议,翟盱道,“栾将军,请允许吾处理下私事,待吾拔下此城,作为吾与燕王的见面礼,愿将军助吾。”
栾布心中思虑,此刻估计臧荼再有一个时辰左右便能抵达,此城如不能下,吾这个燕国大将军何以自处。
见翟盱那请战的眼神,栾布不忍拒绝,在臧荼尚未正式授予翟盱之职时,栾布觉得翟盱仍为独立之人。
一个已经脱离旧燕王韩广,尚未加入燕王臧荼阵营的人,栾布觉得此人为独立自由之人。
第六百五十五章 涿县之战
与此人此时相处,以平等相处为妙,在未来的燕国何人为友,何人为敌,一切未知。
昔日战场并间厮杀的弟兄他日或为政敌,萍水相逢或许日后成为救己一命之人。
栾布便道,“战既然不可避免,那就战的敌人打颤。”
翟盱三千兵马向涿县城发起攻城,他要亲手将那个叛贼抓住然后问问他,为何要背叛自己。
恨能激起人的战意,那甚至可以支撑一个数日滴水未进的人在寒冷的冰雪中存活下来。
恨,不一定是仇恨,此刻翟盱对箭楼上的涿县狱掾并没有愁,谈不上恨,但他却想弄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总是想问明白。
薄暮中的攻击来势汹汹,喊杀震天,至少涿县上空的天似乎要被震反,薄暮仿佛是盖在人世间的蒙布,杀声欲破布而出。
军帐内的栾布稳战在一个小长案前,那长案是一个小小的沙盘,代表涿县城石块周围插满蓝色的小旗帜。
有的方向多,有的方向少,栾布的神色淡然,但眉梢上已经有愁丝缠绕。
“战况如何?”
“禀将军,久攻不下,伤亡惨重。”
其实不用栾布问,他已经知道对方既然敢公然闭门拒之,必有准备,任何一个兵变皆有准备。
翟盱所引三千,加上栾布的先锋军,兵力在四千五百左右,如此多的兵力攻克一个城池应该没问题。
事实上涿县城并未攻下,损失还在加大,片刻后栾布听见帐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栾布知道情况不太妙,不仅是城下的喊杀声变小,或许已经停止,等待第二次的进攻,而且翟盱的声音已在帐外响起。
“兵力不对?”
甲胄在身,血染蓝色战袍的翟盱走进大帐,脸上满是疑色,嘴里还在重复四个字,“兵力不对……”
栾布道,“何为不对?”
提到这里翟盱更加生气,“兔崽子,竟隐瞒兵力不报,城中留守兵力并非近千人。”
栾布疑惑,“城防兵力部署,翟弟乃涿县燕令,竟不知?”
栾布那疑惑,甚至略带怀疑的语气,翟盱听闻并没有生气,换成他亦很怀疑,继续道,“平日吾太信任那狱掾,除吾亲引三千人马,其余兵力布防,完全交由那兔崽子部署。”
栾布道,“估算有多少兵力?”
说到这里,翟盱脸上倒是没有犹豫之色,不知为何又变得很肯定,“兵力约在二千余。”
栾布略显吃惊,二千余,守城和攻城不太一样,如果敌军来攻,欲出击,兵力至少和敌军相当,最少不能少于一般。
如果敌军五千来攻,主动出击的兵力当在三千左右,且不能离开城池太远,若败可立刻回城,太少容易被人包抄,一旦陷入敌阵,那就要玩完,甚至全军覆没。
可非出击,仅守城,那么兵力便需要那么多。栾布虽然出身不好,但刻苦爱学,曾命识字者为其读兵书。
按照兵法言,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显然按照这个规律,两千人可守一万人的攻城。
虽然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并非完全对,在钜鹿大破秦军的项羽就曾打破此兵法之言,故而栾布对兵书上的话至此四分信,六分实战总结。
四千多的兵马去攻两千人所守之城,如无好的策略,或者好的方法,或者获得内应等,克城的难度较大。
如第一轮攻城不利,损失较大,那么兵力的悬殊很快便会被拉近,到时城内在分出兵力偷偷绕到背后,来个前后夹击便很危险。
虽说后续攻城伤亡比例会小于首次攻城,但兵力双方一旦被拉近,就有被反击的危险。
眼前城池的布防体系不弱,城中损失一千,他们可能要损失三千,到时兵力便无优势,如藏荼未能及时赶到,那就危险矣。
栾布道,“不可强攻,一旦损失过多,双方兵力悬殊缩小,吾担忧涿城内会征调预备兵丁,如趁虚出击,危矣。”
翟盱羞愧道,“末将大意,盱对此城较为熟悉,可断其水源和粮道。”
栾布知晓攻城的难度,在钜鹿他亲眼见过秦军围困钜鹿的场景,钜鹿坚守数月而不破,城下堆积不少失去生机的士卒。
栾布道,“可,先围之,如能引蛇出洞,最善,待大王引军至,城必破。”
入夜,与天空繁星点点相呼应的乃城下瞬间亮起的火把与篝火。
城上的风灯亦逐渐亮起,涿县狱掾在城上不断给士卒打气,“众燕国勇士,大王援兵不日便至,坚守至天亮,必可立下大功,大王会有重伤,赐爵获土地……”
涿县狱掾相信他能守住城,能守到韩广所派遣的援军,因为相信两千人可挡住城外的数千人。
因为相信,所以他才敢公然不听涿县燕令翟盱的调遣,当数千兵马挡在外面。
未至天亮涿县狱掾便得知有援军,心生欢喜,只是脸上尚未出现笑容便是愁容爬满面。
站在箭楼上,涿县狱掾两腿发软,直接软瘫在地,他曾以为很有种,很相信自己的守城能力,一定可以将城守住,以待援军,可当他看到城下的场景,借助朦胧的月色,他看到是一片蓝色的汪洋。
数万兵马如潮水般围拢而来,蓝色的旌旗将星幕遮蔽,至少将涿县城的夜空遮蔽,数万的蓝色士卒加上那飘动的旗帜,如涌动的江河突然改道欲淹没此城。
臧荼在夜色降临时引军抵达涿县城,见到城门依旧紧闭,臧荼没再大怒,因为他已经有心里准备。
既然韩广不愿离开,那么涿县城坚守亦在情理之中,臧荼没有怒,反而大笑,畅快的大笑,因为他又得一将,而且还增添三千兵马。
“布未能克城,望大王赎罪。”
“何罪之有?”
臧荼很畅快,“与克此城相比,吾栾大将收得此将才,还有此三千兵马,此功抵数城。”
燕令翟盱未曾见过臧荼,此刻见其生的长耳阔面,虎目鹰眉,眸光如刀,令人不寒而栗,步履稳健,声音洪亮,当真是王侯之相。
翟盱开口道,“涿县令翟盱拜见大王……”
臧荼很开心亲自搀扶其平身,“翟盱非涿县燕令,乃吾燕国都尉也。”
第六百五十六章 燕王臧荼
惊喜,震惊,难以置信,恍惚……瞬间诸多情绪涌向翟盱,他曾想过臧荼为拉拢人支持他为王,必然会给予足够的诱惑。
此非诱惑,乃令人无法拒绝的理由,翟盱立刻躬身行礼,“谢大王信重。”
在燕国都尉的身份比燕令高的多,这个诱惑的确足够大,翟盱立刻表示愿助臧荼攻克此城,只需增五千人马。
臧荼同意,不仅增五千人马,还派遣一员勇猛的战将与之合攻此城,温疥那渐渐暗淡的眼神再次燃烧其渴望的眼神。
渴望立功的眼神,作为燕王臧荼的将军,温疥尚且有过指挥一场攻城战的经历,这让他有兴奋,有刺激,还带有一丝丝紧张。
怕攻城有一丝丝不利,不过兴奋超越紧张,能亲自指挥一个都尉协助自己攻城,这种感觉本就胜过荣耀。
温疥的新编兵马尚未出动,新任都尉翟盱正在听他部署攻城计划,城门却忽然打开,二人皆吃惊。
温疥脸色有些煞白,在月色下显得更加苍白,“投降?”
翟盱缓缓摇头,“不太可能,吾断其水源才不过一两个时辰。”
“那便是出击,善,让其有来无回。”
话音未落,脸色稍微有些血色的温疥再次变得煞白,很不爽,他的话要食下去。
城门虽开,却没有兵,只有涿县狱掾及其随从数人,没有身穿甲胄,而是一身的素衣。
见到此情景,温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降的如此快,倒算识时务。”
翟盱提醒道,“将军,莫要大意,此人对欲得之物,绝不轻易放弃,以防有诈。”
温疥自然不知道之前翟盱攻城的情景,看着城下蓝色的士卒再亦无法动弹,以为乃先前栾布与翟盱大战,降服翟盱而致。
“区区数人,还能有何诈?”
“数人无法翻天,但如合而攻击,击杀一人不成问题,将军,吾愿上前一探真假。”
区区数人,温疥的确不惧,可听闻几人合力能击杀一人,温疥的眉毛跳动一下,缓缓点头,同意翟盱的说法。
翟盱上前,他与涿县狱掾终于见面。
“为何?”
“为何?还能为何?数万大军前面,弟只能降而活命。”
“为何判吾?”
“翟兄此问题,弟早已回答,吾本乃旧燕王之人,何来背叛之言。”
“明知数万大军即将到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何?”
涿县狱掾不再说话,他要见燕王臧荼,如果翟盱能为其传话,他愿告知。
翟盱同意传话,但只有涿县狱掾一人可见臧荼。
翟盱将此事回报给燕将温疥,作为第二次攻城的战将,他的上面还有大将军栾布,燕相昭涉掉尾,然后才是燕王臧荼。
如何回报,不费一兵一卒便击降涿县狱掾,这让翟盱有些头大,很不喜欢面对如此情景。
模糊不清,涿县狱掾的投降算在何人身上模糊不清,翟盱虽然没有思虑好,但事情已经解决。
见狱掾的非大将栾布,亦非燕相昭涉掉尾,而是臧荼。
数万大军兵临城下,能依旧顽固坚守的,臧荼相信唯有韩广一人耳,其余各郡县如能看清局势,自当明了何去何从。
与函谷关、咸阳等诸城池相比,涿县不过一小小城池,一个敢在臧荼的传令下依旧敢抵挡栾布先锋军的,他要亲自看看,所以他就主动来见此涿县狱掾。
涿县狱掾很自信,他相信自己主动开城投降会博得臧荼的重用,这点他相信,所以他决定赌一赌。
见到臧荼,臧荼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问清楚愿降者城中还有何人是他狱掾的人,他会好好赏赐。
涿县狱掾开心至极,很快将名字一一道出,话音一落,他的眼眸中充满期待,那渴望的欲火在燃烧,转瞬变成深深的绝望,变成怨毒之火。
“为何?大王为何如此,大王曾言欲赏赐。”
“寡人确言赏赐之语。”
“那为何?”
臧荼的话很轻,但字字却能入涿县狱掾之耳,“寡人未曾言赏何物,寡人之命已下,若视之为无物,栾将军兵弱便死守,以向韩广求赏,如今寡人亲率大军兵临城下,明知不敌立刻来降,如此反复之人,寡人岂会重用。”
涿县狱掾不解,“为何翟盱降而封都尉?”
那眼眸中带着疑惑和不解,还有一种期待,期待臧荼能收回成命,改变注意,可惜臧荼没再言语,直接挥挥手,“全部斩之。”
斩首之人非一般士卒,竟是温疥本人,临死之前,涿县狱掾依旧不解,嘴里念叨,“为何翟盱降而封都尉?”
眼睛里全无生机,额头的冷汗已经干涸,却将头发贴在前额,看起来失魂落魄。
温疥道,“恐若死不瞑目,吾来告知为何。”
“为何?”
“义,大王最重义气,翟盱重义又信守承诺,愿与栾大将军同归于尽,既履行承诺,又忠于韩广……”
后面的话涿县狱掾不再言语,因为他再无法听到,滚落在地上的人头即便有耳朵亦无法听到。
臧荼是将,是燕国大将,是韩广派去援赵之将,何人不愿为王,武臣乃陈胜部下,却自立为王,韩广又为武臣部将却效仿之。
一个个当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即是如此,何人不能为王,况且他藏荼乃天下盟主楚霸王所封,并非自立为王,更加名正言顺。
藏荼知道他能为王,最大的原因在于他有兵权,掌握着燕国军队,与韩广相比他们目前的军队数量相当,所以他们才能皆为王。
既然韩广不愿搬迁,那么必然在他到来之前便已经集合军队,兵力恐在他之上,欲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藏荼知晓他必须做好与之长期对战的准备,需要更多的战将化作他手里利刃去夺回属于他的王宫。
温疥斩杀涿县狱掾后,按照藏荼命令立刻引兵进城扫清叛军,鲜血在涿县城回城小小溪流。
在权利战队面前,错一步便会掉脑袋,藏荼的确需要补充兵马,但需要精锐,需要终于他的精锐,存在叛变风险的他宁可不要。
涿县是座大城,臧荼不能不在意,在意的却非城中残剩的兵马,而是城中的粮草储备和城中的预备兵源,“燕相,此城乃寡人与韩广一争高下的根基,寡人托付于燕相,燕相可需助手否?”
第六百五十七章 蓟城之战
数万兵马最要紧的乃粮草,数万兵马消耗的粮草数目巨大,新下之城涿县臧荼交予昭涉掉尾,对其颇为信任。
臧荼将兵在外征战,若无牢固根基,如强弩之末,这个重任燕相昭涉掉尾感到沉甸甸,“大王,除留守士卒外,臣只需一人足矣。”
臧荼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何人?乃吾燕国将军温疥否?”
此言一出,温疥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那渴望的眼神在燃烧,他渴望随臧荼征战立功,并不愿随燕相昭涉掉尾驻守涿城,可惜臧荼并不知道这些。
昭涉掉尾摇摇头,“温疥乃大王之将,大王比臣更需征战之将。”
总是那么体贴,燕王臧荼觉得这位有着胡人血统的人总是那么客气和体贴,有时他分不清此为客气还是和他有一定的隔阂。
臧荼笑道,“吾二人无需客气,掉尾乃吾之国相,燕地三郡既为寡人所有,亦为燕相所有,无甚区别。”
昭涉掉尾闻听此言心中微暖,然脊背发凉,“臣并非客气,只需都尉翟盱即可。”
微惊,惊讶的不只是燕王臧荼,还有翟盱本人,他本为一小小燕令不知何时居然能入昭涉家族之人的眼,他当然惊讶。
温疥的眼神中再次闪现一丝不悦之色,甚至带着一些嫉妒,笑道,“燕相,此人不过一小小燕令,不再思虑乎?”
昭涉掉尾说的很认真,任何人皆能看出燕相所言非常认真,开口道,“翟盱乃燕国都尉,非燕令。”
臧荼看向温疥,“然也,寡人已命其为都尉,温将军,忘乎?”
臧荼无论征战赵地,还是随项羽入关,立下的赫赫战功离不开麾下几员战将的功劳,尤其栾布、昭涉掉尾、温疥三员勇将。
对于他们臧荼很感激,但对他们的驾驭却没那么容易,在这三人当中他最欣赏的便是燕地贵族昭涉掉尾,此人虽为贵族却没有丝毫贵族的陋习,不懂精通兵略,而且还文武双全。
其次便是栾布,栾布此人本为梁地人后被卖为燕奴,身为燕奴却比较讲义气,曾为主人家报过仇,臧荼很欣赏这种有勇有谋的义气之人。
虽出身贫贱但悟性极高,又身怀武艺,在征战中其所立之功竟然不逊于昭涉掉尾,是个极有潜力之人。
栾布可为大将,昭涉掉尾不仅智勇双全还兼具治政才能,可为燕相,然温疥此人亦有将才,可总觉得比之二人少些什么,故而臧荼一直未曾重用。
此时的温疥听闻臧荼之言,心中不快,“论将兵才能吾不必栾布差,论忠心吾绝不输于二人,为何……为何如此待吾,仅因吾出身贫寒乎?”
温疥想不明白,如言出身他和栾布相比还略显优势些。
伤心,心中潜藏的怨意又增一丝,温疥道,“大王,末将知罪,末将慎言。”
……
昭涉掉尾选翟盱为助手整顿涿县,以涿县为根基依靠其家族隐藏实力开始发动范阳、易县、方城向蓟县城南的臧荼输送粮草,输送兵源。
臧荼亲自引兵,以温疥为先锋,栾布为大将向蓟县城进发,臧荼未能兵临城下,因为他在蓟县之南便遇到韩广的大军。
两军对垒,相持十数天未曾交手,没错,未曾发动一次厮杀,静静的对垒。
十数天的对峙让臧荼在蓝天下感受到七月份的酷热。五月份抵达广阳郡,六月份才降服涿县城,未曾想到和韩广对峙的时候已经是酷热的七月。
韩广亲自率军出击,无人喜欢坐以待毙,韩广很清楚臧荼的能力,在当年攻略燕地时各地望风而归,燕地能大定其中和臧荼的关系很大。
臧荼作为燕国旧将,是他引燕军率先拥护他韩广为王,韩广才得以顺利在燕地为王。
论将兵能力,臧荼不亚于他韩广,韩广清楚目前在其麾下能和臧荼抗衡的无人。
故韩广亲自引兵出击,在蓟县城南与臧荼对峙。韩广需要摸清臧荼此人的状况,知己知彼,他需要清清楚楚与之对战。
自臧荼引军支援赵地,至今已有两三年,其作战风格如何,是否受到那战败秦军的项羽影响,他需要了解。
表面两军对战未曾出战,实则如那平面的湖面一样,湖下已经暗流涌动,破涛翻滚,暗中早有数名斥候往来其间,探查彼此的作战计划。
“大王,末将愿引一千精兵夜袭臧荼阵营,为大王创造大举进攻之良机。”
一名战将已经迫不及待,但韩广似乎不着急,淡淡道,“不急,敌不动,吾不动,敌如动,吾必击。”
韩广不急,他在守,在城外守,并不急着击败臧荼,他相信臧荼比自己更着急,自认穿履不惧光脚的,“城中粮草可支撑数年,待臧荼粮尽必军心不稳,彼时出击可大破之。”
此名将领却道,“大王,已有斥候告知末将,臧荼拜昭涉掉尾为相,专为藏荼筹集粮草和兵源,对峙下去未必有良机……”
没有再说下去,话音未落,已经看到韩广那凌厉的眼神,倔强而坚毅的眼神,“当年燕地将吏拥寡为王,寡人曾推脱,然却言当今张楚陈王最强,尚不敢害赵王属,赵贲岂敢害将军之母,此言犹历历在目,燕人岂能背乎?”
韩广不太相信燕人会背叛他,但忘记人是会变得,当初他自己作为武臣部将尚且背叛武臣自立燕王,岂能怪他人乎。
此命将领道,“此一时彼一时也。”
韩广的眼神中依旧还透着倔强,但却没那么坚决。
等待,一直等到旭日东升,霞光普照时韩广才命此将出战,但临行前再三叮嘱,“浅尝辄止,浅尝辄止……”
臧荼派遣先锋战将温疥出战,在等待中煎熬的温疥兴奋异常,如脱缰的猛虎,栾布道,“首战必胜,无诈败之言。”
臧荼补充道,“韩广此人,寡人有所了解,诈败之计难以瞒过此人。”
温疥拍着胸脯道,“大将军,大王,放心,温疥只需一盏茶功夫便能取来将头颅。”
温疥言毕正欲离开,臧荼忽然道,“稍等。”
温疥有些疑惑的看着臧荼,只见臧荼走至跟前,将一爵酒撒在温疥手中的燕戟上。
温疥不解,“大王,此乃……?”
第六百五十八章 笑声杀人
臧荼道,“燕戟先饮酒再引血!寡人提前预祝温将军斩敌立功。”
温疥谢过臧荼,提着燕戟纵马出战。
温疥走后,栾布有些紧张,“大王是否再遣一将从旁协助?”
臧荼神情淡然,看不出此刻他心里的想法,与韩广正是交手的第一战,他自己亦不知是胜还是败,胜后如何,败又如何。
臧荼没有直接回应栾布之言,而是言出战获胜后是继续乘胜追击还是鸣金收兵。栾布道,“韩广一向谨慎,即便初战失利,断不会给吾等继续进兵的机会。”
……
韩广阵营内,他在军帐内有些安耐不住,为长期在此遏制臧荼,韩广特命人在治水之南安营扎寨,并特地修建一条长长的吊桥,将原本的木桥焚毁。
浅尝辄止,说好的浅尝辄止,为何不见战将回报作战情况,韩广有预感,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常常很准,果然快马飞报初战被温疥斩首,所遣先锋军全军覆没。
初战不利韩广大怒,对于影响军心之人他真的很想处罚,可惜人已死去,怒道,“何人前去教训那温疥?”
帐内诸将陷入短暂的无声之中,忽然一燕都尉出列,“大王,末将手中枪可刺温疥于马下。”
韩广喜,“善!待都尉斩敌而归,寡人为其舞剑祝贺。”
韩广亲自舞剑祝贺,此乃多么令人心醉的荣耀,何人不知韩广剑术精湛,还精通赵戟和燕矛。
燕都尉激动的有些热泪盈眶,“大王……”
韩广道,“来人,斟满酒,等吾燕都尉归。”
燕都尉很高兴,立刻命一甲士点燃一炷香,“大王,此炷香未燃之前,末将提那温疥人头来。”
言毕燕都尉纵马而去,然而一炷香过去他没有再回来,韩广脸色发白,但眼神中的坚毅和倔强让他誓要斩杀温疥。
韩广增兵并遣燕将出战,兵力达五千,让相信五千燕军一定可以给那温疥一个痛击。
一盏茶的功夫后,斥候快马来报,“大王,温疥引残兵败退。”
笑容,韩广那严肃的神色终于出现一抹微笑,那微笑如同荡开的涟漪瞬间在整个面部弹开。
韩广开心道,“命乘胜追击,斩杀温疥!”
斥候领诺命而去。
战胜是一种诱惑,在某个方向它是一种无奈,接连的挫败让韩广决定拿下温疥,最好是能将其斩首,悬挂在辕门外,提高士气,展示反贼的结果。
韩广的命令已经下达,他静静等待,等待着大破温疥的消息,他便亲自引军向臧荼杀去。等来的结果的确是斩首的消息,却不是温疥被折首,而是韩广所遣之将被突然冲出的栾布斩首,不仅小命葬送,五千士辛覆灭。
韩广冷汗直流,那倔强的眼神里射出努意。
“取寡人赵戟来。”
“不可,大王。”
“大王,不可。”
一个是焦急的韩广燕相,一个是韩广的大将军。
大将军说话很直,“不可,大王乃燕国之君,不能犯险,一国之君当坐镇三军。”
韩广的燕相则开口,“大王,不可中臧荼之计,如大王亲自征伐恐正中臧荼下怀,臧荼此人善用兵,不可不察。”
韩广燕相说到的不算委婉,但燕王脸上依旧是一阵红,一阵白,颇为不悦。韩广不太喜欢麾下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默然良久他还是没有斥责他的燕相。
韩广不喜欢他人称呼自己为辽东王,见将相皆以他为燕国之君劝谏,不可冒险,他才强忍着没有被坚执税上阵。
韩广的大将军见韩广脸色苍白,道,“大王,无忧,待吾亲自将那燕奴捕来,任由大王发落。”
韩广知道所言“燕奴’为何人,提醒道,“寡人素闻那栾布神勇异常,务必小心。”
这次韩广的大将军直接引一万兵马缓缓向臧荼压来,如来自天边的海水,要将这大地淹没,面对一万兵马缓缓而来,步卒形成的盾墙一步步靠近臧荼军。
温疥有些紧张的看着对面那蓝色潮水般的士辛,栾布已经不在最前线,而是赶到中军大帐向臧荼汇报。
臧荼依旧很镇静,似乎对那较大规模的进攻并不在意,甚至来个突袭皆能应付,栾布对臧荼的镇静感到一丝丝敬佩。只听减茶道,“韩广可亲率上阵否?”
栾布摇摇头,“乃曾经与大王争大将者。”
听闻此人,臧荼没有办法再保持镇定,没有大惊失色,而是哈哈大笑。
臧荼笑道,“韩广用人不当,此人为将,焉能不败,能令寡人担忧者韩广皆未重用,此乃天助吾也。”臧荼是开心的,至少此战他能重创韩广。
臧荼道,“此人无惧,吾栾大将军放手去战,待战败此人时,寡人亲率大军直扑韩广大营。”
栾布见臧荼如此胸有成竹,他的心里变的更加有底。臧荼曾为燕国贵族,对燕国的能人志士颇有了解,栾布相信臧荼,所以栾布仅引五千人马去对战来将。
栾布引五千,温疥此刻所引兵马仍有两三千,因为相信,所以奕布直接和韩广大将对阵。
“燕奴,吾乃燕国大将,若速速下马投降,为时不晚,否则……”
“否则如何……昔日若与吾王争将,无能之辈靠着裙带关系获胜,赵国有难,又速推将印予吾王,如此贪生怕死之草包,此时又凭借何物再获大将军印?”
栾布的话说的很洪亮,在空旷的原野上飘动,似乎两阵对战的士辛皆能听到,韩广大将脸色通红,连带脖子皆发红,如果不是甲胄覆盖,他此刻的怒意可以凭借所红之处来判断。
手,听闻此言,韩广大将的手抖的很厉害,却听栾布继续道,“大将军之印,莫非靠妻女为辽东王暖床乎?”
言未毕,轰然大笑,栾布又特地让百名士辛放声大笑,笑声如一把把利剑一样刺向韩广的大将。
笑声钻人耳,韩广的大将怒不可制,“燕奴,受死,杀!”
“将军不可怒而攻之!”
可惜这道声音立刻淹没在马蹄声中,淹没在喊杀当中,此时的韩广之军尚未完全形成阵型,或者有效的攻击阵型并未完全落成,韩广的大将等不及,他相信两军对垒靠的是拼杀,但他忘记拼杀亦要选时机,显然此时并非很好的时机。
第六百五十九章 杀不尽矣
笑声让韩广大将忘记他所面对的不只是栾布大将,还有悄然绕到其后方的温疥,胸中只有被差辱的怒意。
人在愤怒的时候容易失去理智,更何况是生死一线之间,更需要清醒的头脑。
......
怎么会?韩广不太相信,“大败?又大败乎?”
甲士看着韩广两眼射出的怒意,有些颤颤巍巍。
韩广道,“接连挫败,叛军如此嚣张乎?当真不可战胜乎?取吾赵戟来。”
这次韩广之相没有再出言阻止,因为大将出战后没再回来,是生是死未知。韩广如不出战,便只有他这个燕相出战,说实在的燕相不愿出战。
韩广怒道:“当年寡人引兵略燕地,各郡县望风而降,不降者皆被寡人折首,其军之悦岂惧叛军乎?”
拎着赵戟出营前,韩广对其燕相道,“守好营寨,待寡人归。”
燕相道,“大王放心,臣定与营寨共存亡。”
士气大振,韩广亲上阵士辛各个战意高昂,大破追击辽东士辛的温疥,直逼栾布。
栾布远远见一将肩披蓝色战袍,身材魁伟,器宇不凡,手提一杆长载,被诸将旗拥,甲盾在前,弓箭手随后,便知定为辽东王韩广。
与韩广的大将所引之军比,兵力倍之,当真如潮水一般。栾布脸色依旧很镇定,原本在追击败军的温疥此刻脸色苍白,无法镇静。先前兵力相差不多,靠着激将法勉强将其击败,此刻兵力,他们岂能有胜算。
温齐道,“栾将军,当如何?”
栾布那严肃的脸上竟然有一丝喜色如蛇一样蔓延,“速告吾王,韩广出战。”
温疥惊讶,“韩广,当真韩广乎?”
温疥不太相信,韩广作为过去的燕王,现在的辽东王,麾下总是有数名战将,怎么会冒险亲上阵,据说还有一个智囊燕相协助韩广,怎么会亲自出战?
栾布道,“韩广此人好面喜功,自成为燕王后出行随从上百,饮食极尽奢华……”
说到这里,栾布指向那将旗下一人,那旗帜上只有一个燕字,没有姓氏,“此人如此排场,虽无大书姓氏帅旗,但非韩广,何将如此奢华?”
悬殊的兵力,强盛的士气,栾布自觉不可敌,但又不可不战,栾布立刻传令迎敌,但迎敌的方式很特别。
温疥引数十名甲士奔向大营,将兵力全部给栾布调遣。
韩广亲自率军,却没有负责带头冲杀,这种第一轮的送死运动自然是交给麾下的战将。
反正韩广自居是王,战将多得是,随时可以补充,于是他立刻启用三名千夫长,一名为将,两名为校射。
第一次冲锋直接是两名校尉,这两名校尉眼神里毫无畏惧,因为已经被兴奋所取代。两名校附在燕地从军多年,一直未曾有立功的机会,或许燕地在北面,或许燕国太弱,当年的秦国并未把他们当回事,没有派大将去征讨,故而没有战事,他们升迁的可能性非常小。
可是如今跟着他们的大王韩广出战,直接擢升为校尉,他们激动的无与伦比,在燕地地位是绝对的不可逾越,代表着绝对的好处,校尉所赐予的住宅和女人、金钱绝非一个千夫长所能比拟。
兴奋的二名校尉无所畏惧,立刻投入到纵马冲杀立功的幻想中。
女人、食物永远是无法逾越的鸿沟,地位可以获得,权力可以获得,赏赐可以获得。
初次交战,两名校尉见栾布败退大喜,催马向前追击,忽然发觉不对,明明在“逃”,却逃的有点蹊跷,校尉瞬间冷汗直流,暗叫不妙,却为时已晚。
奔逃的全是轻骑,看似混乱,实则有章法,轻骑跑开之后露出整齐划一的材官即步辛。
上百成千的长矛、长戈从盾墙间刺出,立刻是战马嘶鸣,痛苦哀嗦声响起。
那本来败退的骑士在栾布的带领下将两名校尉和数名骑将围在中间,栾布轻轻舞动义月刀,没有冲上去,而是下达命令。
冰冷的箭矢带着尖锐的声音向两名校尉射去……
辽东王韩广脸色不善,又死去两名战将,虽然是刚封的,可是对士气打击太大。
两名校尉的战死让诸将皆怯战,再无愿意出动出击者。
韩广的目光却变得更加坚毅,那眸子里隐隐有一丝喜色,就在刚才他看到奕布的缺点。
虽然出战不利,可两名校尉已经为他韩广打开一条道,一条可战败栾布的路。
韩广见诸将眼神中的恐惧,知道再让人送死比较困难,于是提高奖赏,“愿为先锋者封侯拜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连百夫长皆无机会做的士辛用怀疑的语气道,“吾非千夫长,亦非百夫长,可为将乎?”
韩广冷冷道,“寡人乃燕王,一言九鼎,疑寡人封侯拜将之权乎?”
“大王赎罪,卑卒,万不敢疑大王之权!”
这名燕辛立刻吓得满头冷汗,“大王,卑卒出身贫寒,非将门之家……”
韩广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原本有些忐忑的士辛立刻两眼放光,只听韩广继续道,“王侯将相,有德才者,可居之。寡人用人何需拘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太过振奋人心,几乎很多人皆听过,这名士辛激动不已,立刻发警要效忠韩广。
在这种鼓动下,韩广又多出数名勇猛的战将,杀不完的战将,韩广暗暗琢磨,臧荼信任的战将不过栾布、温疥、昭涉掉尾几人而已,他韩广耗得起。
韩广这次改变策略,及时补充几名战将后,他决定亲自上阵冲杀。
新拜左、右、前、后四将,他自己居中向栾布挺进,这次的杀伐或许巨大的诱惑起到作用。
或许韩广亲自压阵起到作用,凡是临阵退缩者斩,临阵叛逃者亦斩,勇往直前者直接封赏。
尤其是新封的四大战将,为封侯的理想杀气高涨。
栾布接连败退,神色凝重,舞动义月刀三进三出,温疥杀的蓝色战袍已血染成紫色。
温疥焦急道,“栾将军,兵力悬殊,防线将破。”
栾布还是那么的淡定,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大营处的方向,“大王未下令,不可撤。”
温疥心中不爽,“如不退,全军覆没矣,非大王之军主力,吾等无法抵挡韩广。”
韩广军内,韩广脸色带喜,拔出腰间长剑,“继续前进,杀进叛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