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解围
赵构从身边的橱子里找出一份报告,对众人笑道:“这是武学入学考试的成绩,排第一名的正是陈庆,朕当时还说,这个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张浚连忙陪笑道:“陛下,他既然能斩杀号称金国第一猛将的完颜娄室,武艺当然可以排武学第一。”
“不错!看来是名至实归,他现在何处?朕想见一见这位勇将。”
知枢密事李回在一旁笑道:“陛下,微臣刚刚想起来,这个陈庆揭了甲榜,应该率军去睦州剿灭悍匪张逵了。”
一环扣一环,不光天子赵构对陈庆更感兴趣,几名相国也都想见一见这位西军的传奇勇将了。
..........
睦州就是浙西淳安县一带,今天的千岛湖地区,当然,宋朝还没有千岛湖,睦州州治正是淳安县。
陈庆率领军队行军两天,中午时分,他们距离淳安县城还有十里左右,陈庆命令士兵原地休息,又让赵小乙带着一队斥候前去查看情况。
既然韩世忠告诉自己,贺知州向朝廷求援,很可能是张逵下山了,自己倒不能大意。
松林内,士兵们都累得瘫倒在地,不少人鼾声大作,其实路上已经给他们休息了,昨晚还睡了一夜,但士兵们还是筋疲力尽,累得路都走不动。
陈庆暗暗摇头,这支军队训练严重不足,体力太差,凭这种状态和敌军作战,必败无疑。
打铁还得自身硬,要想灭匪,首先要有一支能作战的军队。
不多时,赵小乙带着手下飞奔回来,大喊道:“乱匪在攻打县城,大约有四五千人!”
旁边一群士兵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对方四五千人,他们才两千人,这怎么打?
陈庆倒没有犹豫,这种情况他有预案,陈庆当即对呼延通和刘琼令道:“按照之前预定的方案实施!”
“遵令!”
呼延通和刘琼对士兵大喊道:“都起来,跟我去砍树枝!”
很快,士兵们砍来无数松枝,陈庆让车夫把骡子都解下来,每头骡子身上绑数根松枝,命令三百名车夫换上布铠,手执长矛,骑在骡子上冒充骑兵。
陈庆同时又让一千士兵每人举两杆大旗,为首帅旗上写着一个斗大的‘韩’字,周围镶嵌了金边,另一面是‘都统制’几个大字。
这是陈庆专门问韩世忠讨要的一面帅旗,也是为了实施他的疑兵之计,他早就想到了这个策略,才特地向枢密院要了两千面大旗。
“大家一起吹响号角!”
陈庆对五十名士兵做了一个手势,“听我的指挥,一、二、三,吹响!”
五十名士兵一起吹响了号角,“呜——呜——”
号声低沉悠远,县城那边清晰可闻。
“出发!”
两千军队出发了,旌旗招展,两千面大旗随风招展,卷成了旗云之势,三百头骡子跟着后面,松枝扫地,尘土飞扬,又形成了黄尘滚滚壮观景象。
巨大的战鼓声‘咚!咚!咚!’敲得震天响。
远远看去,这哪里是两千人,分明就是一万人的规模。
正在攻打县城的张逵忽然听见了号角声,这是有军队到来了,他大吃一惊,急令手下去打探情况。
不多时,探子飞马来报,“大帅,东北方向发现一支官兵,约有万余人,正向县城方向杀来,约有七八里路程。”
“有没有看清是哪里的军队?”
“好像是韩世忠的军队,卑职看见了他的帅旗!”
“确定是他的帅旗?”
“确定!”
张逵心中着实有些不想撤退,眼前县城要攻下了,在这个关键时刻,援军又到了,居然是韩世忠。
要知道他的上司苗傅和刘正彦就是被韩世忠所杀,他既恨透了韩世忠,但又从骨子里害怕此人。
“传我的命令,大军列阵,准备作战!”
四千乱匪放弃了攻打县城,开始迅速集结,张逵疑心极重,他想亲眼看一看,到底是不是韩世忠?
这时,陈庆率领已经杀到六里外,远远可以看见县城,也看见集结的军队。
赵小乙奔来大喊道:“启禀指挥使,敌军已经结阵,准备和我们决战!”
几名都头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小声对陈庆道:“指挥使,敌军一定看透我们的伪装,不如停下来吧!”
陈庆冷冷喝令道:“不准停步,骡子和车夫换到前面,给我加速奔跑!”
士兵们都吓得面如土色,一个个都在考虑交战时怎么逃命?
不多时,官兵队伍已经杀到五里外了,只见前面是骑兵,手执长矛,身后裹夹着滚滚黄尘,后面是铺天盖地的战旗,气势惊人。
张逵看清楚了大旗,果然是韩世忠本人的帅旗,他就在队伍中。
乱匪也被对方的气势惊倒,纷纷喊道:“大帅,快撤吧!我们跑不过骑兵。”
“撤!”
张逵一声令下,四千乱匪早已心惊胆战,撒腿狂奔,向南面的千里岗方向奔去,不多时,便渐渐跑远了。
城头的一千守城乡兵顿时一片欢呼。
两千士兵已经跑到三里外,终于停了下来,每个人都吓得双股战栗,累得腿肚子抽筋,实在跑不动了。
三百名车夫更是吓得面如土色,长矛捏不稳,浑身抖得像筛糠一般,也幸亏树枝扫起的漫天尘土把骡子和车夫遮挡住了,对方没有能看清楚。
要是张逵事后得知所谓的骑兵居然骑着骡子,恐怕一口老血都要气得吐出来。
呼延通哈哈大笑,竖起了大拇指,“指挥使这一招真是高明,几百头骡子居然把四千悍匪吓跑了。”
陈庆笑道:“这一招疑兵之计的关键就是不能有半点示弱,既然已经把筹码押上去了,索性就大胆梭哈,最后谁撑不住谁就输了。”
“不错!不错!难怪我们韩帅夸你胆识过人,但什么叫梭哈?”
陈庆淡淡道:“梭哈就是把所有的家产,包括老婆孩子一起押上去,换文雅一点的说法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置死地而后生!”
…………
淳安县城曾被方腊重新构建,城墙十分高大坚固,知州贺建动员一千乡兵和全城百姓上城死守,才守住城池不失。
贺建陪同陈庆巡视城墙,一边走一边道:“张逵十分残暴,很多百姓不愿跟他造反,他就将其全家灭门,睦州被他灭门就有几百户,至于稍有点家产的富户,也被他抢得干干净净,女人也被抢上山当押寨夫人,必须拿钱来赎,若赎不了,等他们糟蹋够了,再卖到外地的妓院。”
陈庆点点头,“也正是他肆无忌惮的抢掠杀人,他的手下才肯替他卖命。”
“确实如此,他的手下都很彪悍,攻城时,个个都不怕死,幸亏他们攻城梯子不多,要是他们准备充足,全面开花,县城早就失守了。”
说到这,贺建有些担心地对陈庆道:“恕我直言,你们兵力太少,而且训练好像不足,恐怕还真不是张逵的对手!”
贺建说得很客气了,两千士兵进城时,一个个累成狗一样,路都走不动了,互相搀扶着,吐着舌头,拖着腿,盔甲都脱掉了,扔在地上拖着走,哪里还有半点军容,一看就是那种吃饱饭混日子的兵混子,着实令满城军民失望之极。
陈庆微微笑道:“所以我并不急于去剿匪,磨刀不误砍柴工,把刀先磨得锋利了,再对张逵下手不迟!”
贺建叹口气,“指挥使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第六十二章 磨刀
次日凌晨,天还没有亮,军营里的鼓声便轰隆隆敲响了。
困倦不堪的士兵纷纷被惊醒,经历昨天的行军、战斗,他们多多少少收敛了之前惫懒习气,有了一点军人意识。
再困倦,士兵们也只得骂骂咧咧爬起身,胡乱穿上盔甲,连脸也来不及洗就向校场奔去。
陈庆已经有了一支可用之兵,就是赵小乙率领的五十名斥候。
这些斥候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体力好,身体强壮,虽然毛病也不少,但只要稍加点拨,他们就能成为陈庆的临时宪兵。
要不然拉下去打板子之类,还得刘琼和郑平来动手。
不多时,两千士兵都到齐了,陈庆看着最后十几名士兵跑来。
天还没有亮,士兵们举着火把,陈庆高声道:“先说说早上集结之事,我们第一次军营集结,有三十七人迟到,今天上午集结,人数少了,有十六人迟到,在任何军队中,点卯不到都是重罪,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不计较,但从明天开始,迟到一次,重打三十棍,迟到三次,斩首示众!”
两千士兵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主将的严厉。
陈庆又继续道:“我带你们来剿匪,不是带你们来送死,但以你们现在的体力,莫说打仗,甚至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们练成一支真正的军队,就算只有两千人,也一样把悍匪打得屁滚尿流!”
陈庆在校场上竖起了一根高高的竹竿,对众人道:“现在开始跑步,围城跑一圈,从这根竹竿出发,也到这里终止,前十名每人奖励一贯钱,最后十名,我也不罚钱,但我会把你们的名字贴上耻辱榜全城示众!”
跑步开始了,两千士兵不管他们愿不愿,都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向北城门跑去,几名大将骑马监视着士兵跑步,任何想偷懒耍滑之人都会被无情鞭打。
淳安县城周长约十八里,也就是说,士兵要跑大约二十里左右,比起西军几百里的拉练跑步,这点路程不值一提。
可就算是这样,这二十里奔跑依然把两千士兵累得死去活来,不少人累得蹲在护城河前呕吐。
还有不少士兵实在跑不动了,便化身为乌龟,在地上慢慢爬行,引来一群群小孩子拍手嬉笑,妇女们都掩口偷笑,简直太丢脸了。
陈庆规定的时间是半个时辰跑完,也就是一个小时跑十公里左右,但直到三刻钟后,第一个士兵终于跑回来了,足足花了一个半小时。
士兵们终于陆陆续续跑回来了,所有人都瘫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最后一个回来的士兵,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下面我报前十名的名字,每个人训练结束后,去军务帐那边领取一贯钱奖励,第一个,徐胜;第二个,家住武陵门的王平;第三个,马韶........”
报完了前十名,陈庆又冷笑道:“有前十名,自然有后十名,倒数第十名,王占江;倒数第九名,李八郎;倒数第八名,朱小宝.....倒数第一名,金灿。
你们每人赏一个蜗牛,你们的名字我也会贴在城门处,让全县百姓瞻仰,不想丢这个脸,明天就给我拼命跑,不要让我把你们的名字贴在家门口。”
陈庆这一招太狠毒了,居然把后十名士兵的名字写成斗大的字,贴在城门处,就像发榜一样,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如果说跑步让士兵们倍感痛苦和煎熬,那么,下午的蹲马步训练简直就是地狱般的折磨。
蹲马步的教官是郑平,别看他长得胖,他的马步却蹲得很好,连徐宁都对他赞不绝口。
更重要是他心狠手辣,对偷懒的士兵用棍子狠抽,绝不含糊。
“跟胖爷训练,你们就会觉得指挥使是活菩萨了,但胖爷会给你们保命,让你们在和敌人的搏命中活下来。”
郑平一边说着,手中的棍子狠狠向士兵的腿弯抽去。
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很多士兵痛哭流涕,坚持不下去了。
“给老子练,谁敢偷懒,看胖爷罚死他!”
远处高台上,呼延通远远望着凶神恶煞般的郑平,笑着对陈庆,“一开始就练得这么狠,我觉得是不是循序渐进更好一点?”
陈庆淡淡道:“我也想一步一步来,但时间不允许啊!要不了多久,张逵就会知道真相,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我们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让他们有一个明显的提升。”
“可如果他们临阵脱逃怎么办?”
“这就是我训练他们的目的之一,他们从前没有训练,做什么事都是随心所欲,自身的条件也差,没有一点信心,一打仗就想到逃,现在他们被严厉的纪律约束,再苦练体力,一旦他们感到自身的强大,他们就会有信心,有信心的人不会临阵脱逃。”
“所以晚上还要训练,也是出于一种强化的目的?”
“晚上训练是培养夜战的能力,西军士兵都有夜战训练,效果很好,每次夜里作战,西军都会保持不败。”
这时,不少练马步的士兵再也支持不住,纷纷倒地,陈庆吩咐士兵道:“去告诉郑将军,士兵可以暂时休息一刻钟。”
士兵飞奔而去,呼延通沉思片刻又问道,“刚才你说张逵很快就会知道真相,难道是指他们在县城内有眼线?”
“哼!”陈庆冷笑一声道:“没有才怪呢!”
“既然如此,卑职倒有个建议。”
“你说!”
“卑职担心士兵早上跑步的时候,会遭到乱贼偷袭,不如让他们在城头上跑步,不要再出城了。”
陈庆点点头,这个建议还不错,而且在城头上跑步也比较容易管理,“可以,从明天开始,士兵们就在城头上跑步!”
..........
经历一天惨烈的训练,每个士兵都睡得要死去,可惜好梦不长,次日卯时,激烈的战鼓声再次敲响,‘咚!咚!咚!咚!’
鼓声惊心动魄,士兵们纷纷从梦中惊醒,尽管每个人都疲惫不堪,但想到指挥使的警告,众人还是用最快速度穿上盔甲,不少士兵连盔甲都没有脱,半梦半醒便向校场上跑去。
陈庆站在校场上,神情严厉地望着士兵们狂奔而来,一百零八通鼓声停止,还有五六名士兵仓惶跑来,却被执法士兵拦住了。
陈庆看了一眼六人,冷冷道:“我已有言在先,但还是有人迟到,那就按照军规来,拉下去,每人杖打三十棍!”
一名士兵挣扎着大喊道:“将军,我不想迟到,但鞋找不到了。”
“你可以光脚来集合,拖下去!”
六名士兵被拖下去,按在地上重打,听见棍子的噼啪声和士兵的鬼哭狼嚎,士兵们脸上直抽搐。
“下面继续跑步,出发!”
两千士兵拖着酸痛不堪的双腿浩浩荡荡奔出军营,向北城跑去,他们今天不用出城,而是在城墙上绕城一圈。
又一天的噩梦开始了。
..........
在城南靠近城门处,有一家肉铺,叫做王羊记。
这家肉铺牌子里有一个羊字,但实际上它卖的主要是野味,每天都会有猎人送货上门,偶然也经营皮毛,生意倒也不错。
官兵进城的第四天,一名三十余岁的猎人扛着一头鹿来到了肉铺。
猎人把鹿往桌案上一放,大喊道:“店主,接肉了!”
店主王隆快步走出来,看到猎人,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往两边看看,给猎人使个眼色,带着他向后院而去。
“将军,你怎么亲自来了?”
这位猎人不是别人,正是这次陈庆前来剿灭的匪首张逵,他平时穿着盔甲,但今天打扮成猎人模样,半络头发垂下,挡住了脸庞,倒没有人认出他。
张逵年约三十余岁,长一张长脸,皮肤黝黑,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使他相貌十分凶残,张逵曾是禁军的步兵指挥使,武艺高强,也和金兵有过交战。
前年发生的刘苗之变,他是重要的参与者,也是天子赵构最后定罪的七人之一,其他六人都被杀,只有他逃掉了。
张逵的核心是一支三百人的禁军士兵,凭着这支军队,他不断招兵买马,手下悍匪人数已达四千五百人。
最近他因为粮食不足,便打上了州治淳安县的主意,他一方面是想搞粮食,另一方面也想把淳安县建成自己的老巢。
淳安县高大坚固的城墙,非常符合他的要求。
张逵端起一碗水一饮而尽,他用袖子一抹嘴,问道:“我想知道新来的官兵情况!”
那天他仓惶南撤,越想越不对劲,对方明明有骑兵,居然没有追杀他们,有些不对劲。
张逵心中起了怀疑,索性亲自来打听消息。
第六十三章 兵器
“什么!”
张逵霍地站起身,满脸震惊,不可置信望着店主王隆。
“你.....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骗将军做什么?全县人都看到了,他们牵着骡子,拖着盔甲进城,那个狼狈模样,就算打了败仗的士兵都比他们强。”
“居然是牵着骡子!”
张逵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对方怎么不追杀自己,原来骑的是骡子,不是战马。
张逵心中恨极,狠狠一拳砸在桌上,‘当啷!’大碗滚落下地,摔成了两半。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闷雷声,店铺王隆急忙道:“将军,他们来了!”
张逵快步走出店铺,大街上已经站了很多人,都在往城头上看去。
张逵也跟着众人望去,只见一支黑压压军队的从西面浩浩荡荡奔来,士兵们在城头上奔跑,虽然张逵只能看到一个头,但他看得很清楚,士兵们跑得很慢,脸上表情痛苦万状,很多士兵甚至扶住城墙跑步。
“这是跑了多远?”张逵困惑问道。
店主王隆冷笑一声道:“他们每天上午绕城跑一圈,现在只跑了半圈城墙,十里左右吧!”
“什么!跑十里就累成这个鬼样子?”
张逵终于相信了,这支派来剿灭他们的官兵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就是那些混日子的厢军。
朝廷居然派这种军队来围剿他?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股强烈的杀机在张逵心中沛然爆发。
..........
今天是第三次跑步,成绩已经上来了,前十名都不到一个时辰,路上已经没有在地上爬的乌龟了,再累也能跟着大部队跑完。
但最让陈庆感到欣慰的是,后十名的名字交替变换,第一天的后十名都不再出现,甚至好几个跑到了中段位子。
说明这些士兵还是要脸面的,谁也不愿自己的名字上黑榜。
才跑三天,士兵们的体力明显见涨,估计和蹲马步有很大的关系。
只要能持之以恒,这支军队一定能脱胎换骨。
今天时间还早,士兵们吃完早饭后,将由呼延通教士兵们练习呼家枪,一种很实用简洁的枪法,非常适合在战场上使用,下午才开始练马步。
“指挥使!”有人在叫他。
陈庆一回头,只见知州贺建带着几个随从站在校场边上。
陈庆连忙笑着迎了上去,“贺知州有事吗?”
贺建笑着点点头,“指挥使请我帮忙收集一些盾牌,我这些天收集了几百面,大多是半旧,但都还能用。”
这次陈庆的兵甲物资中只有五百面盾牌,他感觉偏少一些,便考虑来睦州收集,没想到真的收集到几百面,让陈庆大喜过望。
“多谢贺知州,我马上派人去搬运!”
“不用,等会儿我安排乡兵送过来,我找指挥使是另一件事,我替指挥使找到一件兵器,看看指挥使是否喜欢?”
贺建一挥手,“拿上来!”
一名随从提着一根很长的铁兵器走上来。
陈庆的大铁枪和战马一起留在王彦那里,他没想到来临安还要打仗,手中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目前他用的是一根制式长矛,对用惯了长枪的陈庆,制式长矛很不适手。
他拜托贺建找盾牌的同时,也请他帮自己找一件重点的兵器,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陈庆一眼看见了随从手中的兵器,眼睛不由一亮。
他快步上前接过兵器,竟然是一支青龙戟,方天画戟是双面,而青龙戟则是单面。
长度和大铁枪一样,长一丈零八寸,重约五十斤,质地比不上自己的镔铁枪,只是用普通生铁打造,但重量很舒服,陈庆也觉得自己的大铁枪稍稍轻了一点,没有那种压手的感觉,这支五十斤的铁戟重量正好。
贺建在一旁笑道:“这原本是一户人家的房梁支撑,州衙花钱买下来,又找人除锈,希望指挥使能喜欢。”
“我感觉正好,非常感谢贺知州!”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另外,我想和指挥使商议一下如何加强城防的问题。”
“贺知州觉得张逵悍匪还会再来?”
贺建点点头,“我了解他们,城里有他们的眼线,他们一定还会再来。”
贺建的潜台词就是,如果对方发现来剿匪的官兵这么垃圾,他们一定不会甘心。
“我知道了,我稍微安排一下,下午我带几名手下来找贺知州。”
..........
贺建回去安排人送盾牌,陈庆提着长戟回到校场,他翻身上马,用长戟挥舞了几下,心中若有所悟。
“指挥使好像挺喜欢这种兵器?”呼延通笑着走了过来。
陈庆点点头,“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的镔铁长枪缺了一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但用了这支青龙戟,我才意识到缺了什么?”
陈庆将青龙戟横扫出去,“就是缺少一种劈砍的功能,我之前长枪横扫,都是用枪尖划破对方的咽喉,或者用枪头打碎敌军的头颅,现在旁边有了一支戟刃,在混战中,我就能轻松劈砍敌军。”
呼延通接过青戟掂了掂,“这家伙有五十斤重吧!”
“五十二斤!”
“指挥使好强的臂力,不过这戟还不够完美。”
“你也懂戟?”陈庆笑问道。
呼延通点点头,“我祖父对戟比较精通,这种兵器现在很少有人用,主要用在宫廷仪仗上,但那些都是木头做的长戟,如果你想用戟,我建议你用方天画戟,可以左右劈砍,我祖父给我说过,青龙戟重量不太平衡,会影响到刺杀效果,而方天画戟就平衡了,可以将刀法和枪法都融进去,但有弊端。”
“什么弊端?”
“我祖父说,用方天画戟就像穿铁鞋走路,稳倒是很稳,但会失去枪法的灵活,会失去枪法变化多端的特点。”
陈庆却很感兴趣,他的枪法就是简单、快速、凶狠,讲究力量,讲究一击而中,说起来方天画戟倒是很适合他了。
呼延通见他眼中充满了期待之色,便笑道:“回去我说说看,说不定老爷子头脑一热,就把他珍藏的一柄方天画戟送给你了,那可是当年高俅三次上门都不卖的宝贝。”
……….
下午时分,陈庆带着郑平和赵小乙找到了贺建。
对于防御守城,陈庆有足够多的经验和教训了,他知道该怎么部署兵力才能最为有效。
“悍匪虽然是从南面过来,但南面大多是乱石堆,不合适大规模攻城,相反,城北地势开阔,地面平坦,对攻城有利,我们再看城西是树林,城东则是河流浅滩,所以从总体看,如果我是张逵,我一定会选城北进攻,作为防御重点,城北应该部署重兵。”
贺建点点头道:“指挥使说得不错,前些天悍匪进攻,确实就是攻打城北,那这次要不要我再动员百姓,我觉得靠官兵守城,还是有点吃力。”
郑平和赵小乙心中都顿时恼火起来,这个知州态度很明显,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郑平立刻反驳道:“难道对方就有数万大军吗?也不过几千乌合之众罢了,难道两千军队还不够和他们一战?贺大官人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陈庆回头瞪了郑平一眼,郑平悻悻地扭过头去,不再多说了。
贺建连忙解释道:“郑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城墙太长了,部署两千军队会过于分散,多加一些壮丁,也防止悍匪偷袭。”
贺建提到了偷袭,陈庆心中一动,他沉思片刻便微微笑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在这里讨论如何防御部署,实际上没有必要。”
贺建愣了一下,不解地问道:“指挥使此话怎么说?”
第六十四章 偷袭
陈庆淡淡笑道:“道理很简单,对方拿什么攻城?”
一句话提醒了贺建,他顿时恍然大悟,“指挥使说得对,对方撤退时,十几架攻城梯都没有带走,这才几天,对方根本造不出来,造一批攻城梯,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看来是我多虑了。”
陈庆摇摇头,“贺知州并没有多虑,我认为这两天他们一定会来。”
贺建愣了半晌道:“指挥使,我现在有点糊涂了。”
陈庆微微笑道:“攻城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扛着梯子冲锋才叫攻城,偷袭也是攻城的一种。”
“指挥使是说对方会夜里偷袭我们?”
陈庆点了点头,他对郑平笑问道:“如果让你偷袭淳安县,你会怎么做?”
郑平对刚才贺建小看自己还有点耿耿于怀,他恨恨道:“如果是我,我会先派人混进城埋伏,然后夜里里应外合,一举夺城,杀他娘,抢他娘,把那些当官的都剁成肉馅做包子!”
赵小乙‘噗!’地笑出声来,连忙扭过头去。
陈庆见贺建脸上有点难看,便笑着解释道:“我这个兄弟说话有点粗俗,贺知州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贺建只得苦笑一声,“刚才是我先说话不对,不过郑将军说得有道理,很可能会里应外合,我是不是关闭城门,不准外人进出?”
陈庆想了想笑道:“不如架起锅,烧开水,我们来一个清水炖王八!”
..........
淳安县北城门关闭,南城门开启,下午时分,一群猎户赶着大车送来一批野味,有鹿、有獐子、有野猪,还有竹鸡、野鸭等等飞禽,王羊记肉铺顿时热闹起来。
不多时,又有一批山人来送药材,这两批人加起来有三十余人,他们进城门之时,就被赵小乙和手下盯住了。
赵小乙急忙赶去军营向陈庆汇报,此时,军营内很安静,士兵们都破天荒的休息了,没有再继续训练,今明两天可能会有一场激战,陈庆要给士兵保留一点体力。
房间里,陈庆听完了赵小乙的汇报,问道:“只有王羊记肉铺和兴和堂药铺吗?”
“没错,他们就去了这两家,而且这两家相距很近,就在一条街的斜对面,他们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
“有士兵盯着吗?”
“卑职的手下盯着两家铺子。”
旁边郑平道:“这种收猎物收药的铺子我也知道一点,一般结了帐当天就要赶回去,如果留下来过夜,也是去青楼、酒楼混迹,要么就找一家便宜的脚店好好睡一觉,绝不会进了肉铺就不出来了,药铺也是一样,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陈庆想了想对赵小乙道:“去通知贺知州,让他安排精干衙役和我们一起抓人,具体动手时间商议后再定!”
“遵令!”赵小乙匆匆走了。
陈庆又对呼延通道:“把士兵都叫起来,好好吃一顿,天黑后行动!”
.........
夜幕降临,关闭城门的鼓声敲响,南城门缓缓关闭了。
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肉铺和药铺都早早打烊,紧闭店门。
郑平和呼延通各带三百人,将两座店铺团团包围起来,这时,一辆马车驶来,跟着几名衙役,马车在药铺门口停下。
一名衙役啪啪敲打药铺门,“开门!开门!”
“什么事?”
“县君有点不舒服,有请蒋东主赶紧去一趟!”
“今天药铺不出诊!”里面的人一口回绝。
“混蛋!是县君生病了,你们还要摆架子?”
里面的人无奈,只得去禀报了,不多时,东主蒋名医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拎药箱的小童。
“既然是县君不舒服,那就赶紧去吧!”
蒋东主一脸不情愿地上了马车,马车随即向县衙方向去了。
只片刻,陈庆便拿到了蒋东主的口供,一共有十六名武士,都藏身在东厢房内,夜里两更时分开始接应。
陈庆眼珠一转,笑着对赵小乙道:“告诉蒋东主,给那些武士每人喝一碗酥软无力的补药,我可以放过他全家。”
.........
肉铺那边也是如法炮制,知州大人明天要请客,买一些上好的野味,东主王隆派两名伙计送去一些新鲜的鹿肉。
肉铺的情报也拿到了,一共二十四人,再加上四名伙计。
半个时辰后,药铺内的十六人先解决了,他们喝了蒋东主熬制的清神醒脑汤,全部倒下,不费吹灰之力抓了起来。
下面便是抓捕肉铺里的二十四人,为防止他们逃跑,官府特地在肉铺周围准备了十几面大网,这样休想有漏网之鱼。
郑平手执盾牌和战刀从正门进去,后面跟着一百多名士兵,拿着盾牌、长矛和军弩。
片刻来到了后院,院子左边的屋子反锁着,郑平一挥手,数十名手执盾牌的士兵围城一个圆圈,他们身后则站着百名弩手。
举弩对准了窗户和大门,这时,数十名士兵后窗向房间内射弩,密集的弩矢射进房内,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
房间内的悍匪像炸窝一般,从前门和窗子冲出来,却迎面遭到了弩矢密集的射击,十几名悍匪纷纷中箭栽倒,紧接着,第二轮弩矢射进房内,又传来几声惨叫。
郑平一脚踢开大门,冲了进去,最后三名悍匪企图顽抗,被郑平乱刀劈倒在地,房间里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和伤兵,郑平只留了两名活口,其他伤兵皆喝令士兵杀死。
与此同时,店主王隆和四名伙计也被士兵抓住,捆绑起来。
陈庆和知州贺建一起到了,郑平上前禀报道:“启禀指挥使,所有的内应全部抓住,没有一个漏网!”
“审问了吗?”
“分头审问了,两更时分,开南城门,举两根火把为号!”
贺建饶有兴致问道:“下一步指挥使打算怎么干?”
陈庆微微笑道:“当然是清水煮王八,我请知州做的泥袋做好了吗?”
“已经做好了,现在需要吗?”
“请把它们送到城门处!”
一千名乡兵很快送来了五千袋泥土,陈庆用它们在城门内围了三面泥土墙,淳安县没有瓮城,只能用泥土袋人工造一座瓮城,就算敌军冲进城,也是被泥土袋围住。
锅已经支好,水也烧开了,下面就等城外的王八们自己钻进来。
..........
时间渐渐到了两更时分,张逵率领四千手下出现在南城门一里外,天空布了一层薄薄的云彩,月亮在云彩中穿行,使大地也变得半明半暗。
张逵兴奋地盯着南城头,他亲眼看见了两千官兵的软弱无用,又想到那天遭到对方的愚弄,他早憋足了一口气,一定要狠狠屠杀这些官兵,出心中一口恶气。
他们的手下更是有点急不可待了,他们想到了女人和钱财,半夜正是办好事之时,心中顿时像猫抓了一样,一个个心痒难耐。
“将军快看!”
一名士兵指着城头大喊:“火把点燃了!”
张逵看得很清楚,两根火把在挥舞,吊桥放下,城门也打开了。
“冲进去!”
张逵一声令下,数千悍匪呐喊着向城门处冲去,激动得嗷嗷乱叫,尽管地上凹凸不平,但这些小阻碍已经挡不住他们的一颗颗躁动之心。
城头上,一千乡兵和一千官兵手执弓箭蹲在城垛边。
而在城下的沙袋墙周围,陈庆亲自率领一千人手执弩箭严阵以待。
经过几天的苦练,士兵们都有一些变化,体质的加强也提升了信心和士气,不再像之前那样懦弱不堪,一打仗就想着逃跑。
他们心中也一样充满兴奋,设下埋伏来对付悍匪,他们心中充满了期待,一时间,士兵们士气高涨。
第六十五章 裙带
陈庆目光冷静地望着城外依稀可见的众悍匪,对方没有骑马,争先恐怕地向城门狂奔而来,这让他想起了关中遇到的那支伪齐军队,贪婪和淫欲引导他们走向死亡。
四千余悍匪狂呼乱喊,为首数百人冲上了吊桥,冲进了城门,就在他们冲进城门的一瞬间,陈庆大喝一声,“放箭!”
‘梆!梆!梆!梆!’
激烈的梆子声响起,城上城下士兵同时放箭,刚冲进城的一百多名悍匪纷纷被密集的弩箭射中,惨叫着一片片倒下。
城头上两千士兵也同时向城下放箭,箭矢密集如雨,铺天盖地地射向城下的悍匪,尤其正面城头上的五百名官兵手执守城弓,五百支粗大的兵箭射向密集人群内,
这一轮箭杀得悍匪措不及防,数百人中箭倒下,躺在地上痛苦哀嚎,或许是黑夜的缘故,很多悍匪都没有反应过来,还在继续向城内冲击。
这时,第二轮箭射出,如果说第一轮箭大家有点慌张,很多弩箭都射歪了,而第二轮箭大家就冷静了很多。
一千支弩箭如暴风骤雨射向冲进城内的数百悍匪,在惨叫和哀嚎声中,悍匪倒地无数,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收兵的锣声。
‘当!当!当!’锣声急促,催促悍匪们立刻撤退。
张逵在后面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中计了,官兵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撤退!撤退!”张逵大喊。
悍匪们纷纷反应过来了,同时也听见了撤军的锣声,他们掉头仓惶奔逃,来时有多激动,退时就有多狼狈。
士兵又射出了第三轮,箭如疾雨,一两百名奔逃中的士兵后背中箭,纷纷栽倒。
悍匪仓惶逃远了,陈庆一挥手,“换了兵器,跟我来!”
一千士兵拿起长矛和战刀跟随主将出城,当陈庆用青龙戟将一名受伤的土匪狠狠刺死,士兵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拔刀去收拾那些受伤未死的土匪。
陈庆心硬如铁,对受伤的悍匪毫不留情,哪怕他们再哀求饶命,也一戟刺死,他心里清楚,这些悍匪争先恐后想进城来干什么?对他们慈悲,就是对无辜百姓的残忍。
不多时,杀死了两百多名伤兵,将各种战利品收集完成,陈庆喝令收兵回城,重新拉起了吊桥,关上了城门,一千多名阵亡的尸体明天再处理。
这一战对于两千名官兵产生了重大影响,这基本上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作战,便取得了辉煌胜利,全歼一千多人,自己方却一个不死不伤,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两千士兵士气高涨,将士们纷纷请愿去打张逵乱匪,连呼延通也动心了,劝陈庆乘胜追击敌军,一鼓作气将张逵乱匪全歼。
但陈庆却不为所动,责令士兵割下一千二百余颗人头,挂在城头警告睦州全境,再敢跟随张逵从匪者,杀无赦!
至于两千士兵,次日一早又开始跑步训练体力,上午练习枪法和弓箭,下午蹲马步,晚上练习夜战。
每天都让士兵们进行魔鬼般的训练.........
时间进入五月后,天气便一天天热了起来,陈庆来到睦州已经一个月了,除了设伏大败乱匪的偷袭后,他便再也没有对张逵发动进攻,而是一门心思地练兵。
但这并不代表陈庆不关注张逵的动静,相反,他利用各种渠道严密关注张逵一举一动,耐心等待剿匪的机会。
临安。
这天下午,参知政事秦桧的府中来了一名客人,正是武学生王薄,王薄来拜访相国府并不需要像别的官员那样递帖子,约时间,他的姑母便是秦桧的妻子王氏,王薄能进入武学就是得到了秦桧的推荐。
王薄接的任务也是训练厢军,但他哪里有心思去训练军队,甚至连军营的大门都没有进去过,这一个月他和几名衙内混迹于各种风月场所,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但王薄也同样在关注睦州陈庆的情况,这几天他听到一个消息,剿匪官兵在睦州斩杀战俘一千余人,用他们人头构筑了京观,在朝廷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王薄便看到了一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这时,内堂传来了清脆的环珮之声,随即响起一阵脚步声,这是姑母来了,王薄连忙站起身。
很快,大群丫鬟簇拥着一名贵妇人从内堂走出,顿时香气满堂。
贵妇人正是秦桧之妻王氏,王氏年约四十岁,高颧骨、薄嘴唇,眼睛细长,年轻时或许还算清秀,但年纪大了,刻薄的面相愈加明显。
王薄连忙跪下行礼,“侄儿给姑母请安!”
王薄是王氏二哥的小儿子,从小就甜言蜜语,善于讨人欢心,深得王氏的喜爱。
王氏笑道:“你这小猴子进了武学,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会有时间过来见我?”
“侄儿确实很忙,但再忙也不能忘记姑母,这是侄儿特地给姑母买的十锦堂的点心,里面的芙蓉双骄酥姑母一定喜欢。”
说着,将一个精致的锦盒呈给了王氏。
怎么说王薄此人情商很高呢!他知道姑母喜欢甜咸口味,从前在东京汴梁就最嗜好十锦堂的点心,姑母流落金国这些年一定很怀念从前,十锦堂半个月前又重新在临安开业,姑母肯定还不知道。
东西不贵,但王薄知道它一定能打动姑母的心。
王氏接过点心盒子,顿时百感交集,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年轻时代,半晌,她长长叹口气,“薄儿有心了,坐下吧!”
“谢姑母!”
王薄坐了下来,王氏又问道:“你父母身体如何?”
“回禀姑母,父母身体都还好,父亲很快会调去宣州,出任宣州防御使。”
王薄父母在外地做官,他在临安是和祖父住在一起,深得祖父的溺爱。
王氏点点头笑道:“你从小就是这样,每次有什么事情就来讨好姑母,说吧!这次有什么事?是不是又没钱用了?”
王薄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王氏笑道:“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你只管说!”
“是这样,侄儿在武学一心出人头地,夺取武学魁首,事实证明,侄儿也有这个能力,侄儿在武学遇到一个对手,自恃有些功劳,便对侄儿百般打压。
上个月,侄儿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去睦州平叛的任务,结果被他用关系抢走了这个任务,侄儿只能去练兵,哎!这些小事就不说了,听说他在睦州犯了事,御史台要去调查,他肯定又要找关系收买,侄儿心中着实忿忿不平。”
“他有什么后台背景?”王氏冷冷问道。
“他在武学到处宣扬自己是张浚的心腹,武学官员个个都巴结他。”
“张浚?”
王氏哼了一声,“一介地方大员而已,也谈不上什么高官吧!”
“关键是,张浚在临安有人脉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侄儿就在想,既然是御史台调查,能不能让我的族兄王涣去,至少族兄不会被他收买。”
王氏明白了侄儿的意思,便点点头,“我知道了,回头我会给你姑父说一声。”
.........
入夜,秦桧听完了妻子的枕边风,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个侄儿可不是省油的灯啊!我估计朝廷那些传言,都是他通过各种关系散播的吧!”
王氏怒道:“薄儿有手腕有头脑不好吗?你安排他去武学不就是希望他能成为你的助手?难道要他蠢头蠢脑,像傻子一样你才高兴。”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薄儿有心机有手腕是好事,但睦州这件事是范宗尹亲自操刀,他最好不要参与太深,免得他被卷进去了,最后我也脱不了干系。”
王氏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告诉薄儿,不要再参与此事。”
“还有,我发现官家似乎对这个陈庆有点兴趣。”
“为什么?”
“还不是张浚天花乱坠吹嘘一通,说这个陈庆怎么怎么厉害,让官家动心了,现在官家很看重这些有能力的年轻将领,之前他破格提拔了岳飞,我估计他也有培养陈庆的想法吧!”
“那薄儿和这个陈庆做对,会不会对他不利?”王氏有点担心起来。
“这倒没什么?学生之间的恩怨哪里没有,都是小事情,其实对薄儿也是一种锻炼,随他去,再说天子关注的年轻将领也不止陈庆一个,之前张俊也推荐了杨沂中,刘光世推荐了曹德,韩世忠推荐呼延通,所以陈庆只是诸多新秀中的一员,不见得他将来就能成功,成功也只是极个别,更多人是默默无闻。”
“那睦州之事,夫君还要插手吗?”
“谈不上插手吧!王涣本来就是监察御史,让他去睦州,举手之劳而已,再说,谁又知道王涣和陈庆之间的恩怨呢?”
秦桧望着帐顶,心中却在想完颜昌派人给他送来的一封密信,信中居然提到了陈庆这个名字。
第六十六章 特使
这天上午,东面官道上来了一行人,为首是两名骑马之人,后面跟着几名随从。
骑马之人是两名男子,年长一点的是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相貌清瘦,看外貌就是一名饱读诗书的文士。
年轻一点的男子约三十岁左右,身材也中等,但皮肤白皙,相貌俊秀,只是眉眼之间略有几分阴鸷之气,破坏了他清朗阳光的形象。
这二人都是从临安城过来,中年男子叫做徐蕴,官任谏院左拾遗,专门负责了解各地民风民情,这次也是公派来睦州了解民风。
而年轻之人叫做王涣,出任监察御史,他是奉御史台公派,前来调查睦州京观事件。
一个月前,陈庆全歼一千余名乱匪,将他们人头割下,挂在城头上示众,这件事在睦州没有什么影响,但消息传到朝廷后,却引起了朝廷的轩然大波。
但消息却是以误传误,到了朝廷就变成了陈庆残杀数千降卒,斩下人头构筑京观,引起相国的范宗尹强烈愤怒,要求御史台派人调查此事。
参知政秦桧暗中给御史中丞沈万求打了个招呼,改由监察御史王涣前往睦州。
徐蕴来睦州只是和王涣顺路,他是来考查睦州的民风民情,还要转道去严州,为睦州和严州合并做前期准备。
眼看要到淳安县,徐蕴劝道:“王御史,我的意思是说,不能听到一些传闻就过早地妄下结论,哪怕京观是真,也要结合现实来评判,它的存在是否合理,而不是不管其对错,先一棍子打死。”
王涣冷冷道:“京观是女真人残杀汉人的血腥之举,它居然出现在临安,这种残暴的行为若要纵容,又将我大宋的治国之本,礼义仁德置于何地?”
“但这些只是传言!”
“所以御史台派我来睦州调查,左拾遗不用多劝,我王涣公正严明,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徒!”
徐蕴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王涣的善恶立场本身就有问题,他的调查哪里会谈得上公正?
这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支军队,吓了二人一跳,他们闪到一边,军队很快奔上前,并不是冲他们来的,而只是从他们面前经过。
这支军队约有两千人,个个精神饱满,士气高昂,每个士兵身穿盔甲,手执长矛盾牌,后背弓弩箭矢以及水葫粮袋,还有军用毛毯卷,各种负重加起来至少有三四十斤。
士兵奔跑的速度很快,虽然满头大汗,却步伐矫健,队伍整齐,徐蕴暗暗夸赞,“这支军队不错啊!堪称精锐之师了,这是哪里的军队?”
“徐前辈!”
忽然有人喊徐蕴,徐蕴回头,见是一名骑马的将领在喊他,看起来有点眼熟,“你是——”徐蕴确实想不起他是谁了。
“晚辈呼延通啊!”年轻将领笑道。
“啊!你就是那个到处闯祸的呼延五郎?”
呼延通跳下马,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晚辈现在已经不闯祸了。”
“好啊!这下就不用挨你父亲的板子了,听说你跟了韩都统?”
呼延通点点头,“正是!”
徐蕴指指军队笑问道:“这是韩都统的军队?”
“不是!这就是我们带来剿匪的官兵,他们以前是西门厢军。”
徐蕴瞪大了眼睛,“这是西门厢军?”
“以前是,现在训练得脱胎换骨了。”
呼延通见士兵跑远了,连忙道:“我先走一步,回头再来拜访前辈!”
呼延通抱拳行一礼,翻身上马催马追了上去。
王涣望着呼延通走远,好奇地问道:“徐拾遗和此人熟悉?”
徐蕴呵呵笑着解释道:“谈不上很熟,我和他父亲打过几次交道,也算认识,这个呼延通从前在东京汴梁号称魔王刀,整天惹事生非,我当时任京兆府任职,没少去他府上告状,他的伯父呼延德,曾任御史中丞,你应该也认识吧!”
“听说过!但徐拾遗刚才说的西门厢军是什么意思?”
“呵呵!西门厢军是临安出了名的垃圾军队,年年军队考评都排在最后,没想到刚才见到的居然是西门厢军?有意思,我倒真想见一见这个陈庆了。”
王涣却在打另一个主意,要不要通过徐蕴收买这个呼延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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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蕴和王涣先见到的是睦州知事贺建,既然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贺建不敢怠慢,安顿他们在贵宾馆住下,随即又在州衙接见了他们二人。
徐蕴表示自己只是来考察民风民情,御史台的调查和自己无关,他坐在一旁喝茶,不参与贺建和王涣的交谈。
“调查睦州杀俘事件?”
贺建眉头皱成一团,“我有点不明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确定是睦州的战俘,而不是别的地方?”
“没错,就是睦州,时间是一个月前,前来剿匪的陈庆杀死了投降的一千多名士卒,并割下他们人头,构筑成京观......”
“等一等!”
贺建打断王涣的话,“我明白王御史的意思了,朝廷听到的不是真相,是误传,真相不是这样的。”
徐蕴在一旁笑问道:“那真相是什么呢?”
“一个月前,张逵率部夜袭淳安县,但被陈指挥使料到了,便将计就计,射杀了一千余名悍匪,并割下人头挂在城墙上示众,安抚百姓,也并没有筑什么京观,那些人头悬挂三天后,是我带人把它们堆起来放一把火烧掉,尸体也一起堆起来烧掉了,估计是有人看见人头堆起来,就以为是构筑京观。”
王涣一拳打空,心中有些郁闷,他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要堆起来烧掉,不把它们好好掩埋?”
“王御史有所不知,睦州气候潮湿,山高林密,野兽众多,这些尸体若不烧掉,容易被野兽拖出来,曝尸荒野会引发疫病,必须要烧成骨灰后深埋。”
徐蕴呵呵一笑,“原来真相如此,看来谣言害死人。”
王涣哼了一声,“真相到底如何,要详细调查后才能下结论。”
贺建心中着实有点不舒服,这位监察御史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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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通率军刚刚跑了一百五十里拉练回来,士兵们正在休息吃午饭。
呼延通说这支军队已经脱胎换骨,一点都没有夸张,一个月魔鬼般的强化训练,不仅是士兵们的体能充沛,而且武艺大涨,无论枪法和箭法都十分娴熟,尤其擅长夜战。
这支军队让呼延通十分动心,他可不想再还给临安厢军了,最好是韩都统收下,然后交给自己统领。
陈庆让呼延通坐下,笑问道:“刚才贺知州说朝廷派来一名监察御史,叫做王涣,就是你路上遇到的前辈吗?”
呼延通连忙摇头,“我说的前辈姓徐,他是谏院的左拾遗,监察御史应该是年轻那位,他来监察什么?”
陈庆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可能和我有关系。”
呼延通更是一头雾水,“指挥使又没有纵兵扰民,一直军纪严明,难道是觉得你剿匪时间太长,过来督促一下?”
“不会,当时枢密院就给了我两个月时间,这才过去一半。”
“他们说要见指挥使吗?”
“这倒没有,好像说暂时不见我,不过,我可能也没有时间见他们了。”
呼延通精神一振,“有张逵的消息了?”
陈庆点点头,“刚刚得到内线消息,张逵要抢掠遂安县,然后向衢州转移,决战的时刻要到来了。”
一个月前,陈庆歼灭一千多乱匪,将他们人头挂在城墙上示警,引起睦州震动,没有人敢私通乱匪,还有不少人家劝说亲人下山,甚至还有两名头目偷偷派人来送投降信,成为陈庆的内应,使陈庆能够掌握张逵的一举一动。
张逵最大的问题就是粮食不足,要撑不下去了,再加上收买不了睦州人心,转移南下已是箭在弦上之事。
呼延通兴奋地摩拳擦掌,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要到来。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打算今晚就出发,抢先到遂安县,布下陷阱等候张逵的到来!”
陈庆并没有把徐蕴和王涣放在心上,既然对方暂时不打算见他,他也没有时间应对,陈庆随即找到了贺建。
“今晚就要走吗?”贺建问道。
陈庆点点头,“对方已经撑不下去了,若被他们抢先,遂安县就惨了,但我们还是留一步后手,防止张逵用声东击西之计,今天开始,城门就不要开启了,一千乡兵要加强防御,如果张逵来进犯,知州可立刻派人通知我?”
“我怎么找到指挥使!”
“我会留一份行军地图,情况危急,可凭地图来找我。”
贺建默默点头,他本来还想和陈庆谈一谈御史之事,但想想还是不要让陈庆分心了,他会写一份详细报告给朝廷,把事情说清楚。
“那些匪众,如果投降了,能不杀就尽量不杀吧!”
陈庆笑了起来,“我并非嗜杀之人,之前人头示警只是为了震慑其他匪众,如果这些匪众投降,我会分辨,罪大恶极者杀,若没有人命或者奸淫妇女之类,可以饶他们一命。”
贺建欣然笑道:“这样最好!祝将军旗开得胜,抓住张逵!”
当天晚上,陈庆便率领两千士兵离开了淳安县,沿着官道向西南方向的遂安县进发。
第六十七章 遂安
徐蕴和王涣虽然是一起来睦州,但两人的任务完全不同,也互不关联,也各有各的手下,他们住在不同的院子里,见了知州贺建后,他们便各自行动了。
王涣这次来睦州是要抓陈庆的把柄,不光是从弟王薄的请求,同时也是秦相公的暗示。
一早,王涣把七八名手下都派出去,让他们分成几组从各个方面搜集陈庆的情报。
中午时分,手下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带回的消息却让王涣大失所望。
“没有士兵抢掠民财?不会一个都没有吧!”
“回禀御史,确实没有,陈庆治军很严,抢掠民财、奸淫妇女都是死罪,士兵们都很畏惧,没有人敢乱来,而且我听说士兵们每天都累得筋疲力尽,估计也没有精力出去抢钱了。”
王涣又问另一名手下,“那贪污军俸呢?陈庆有没有把军队物资拿出去转卖?”
“回禀御史,卑职询问县衙的两名文吏,他们被借调去掌管军队的俸禄和物资,他们记录的账本都清清楚楚,陈庆确实没有贪污一文军俸,也没有拿任何物资出去转卖,卑职还听说陈庆连伙食都和士兵一样,所以士兵们对他都心服口服,这是两个文吏的原话。”
“真是一群废物!”
王涣恼火地骂了一句,这时,两名负责调查杀俘事件的手下飞奔而来,“启禀御史,卑职有收获了。”
王涣大喜,连忙让两人坐下细说。
“我们询问了一些乡兵,虽然陈庆没有杀俘,但他把中箭未死的伤兵都杀了,那些伤兵是想投降的,但他不接受投降,几百人都宰了。”
王涣精神一振,这确实是一个收获,说明陈庆的残暴嗜杀,虽然京观没有,但杀降卒这一条坐实了。
“还有呢?”
另一名手下道:“他收集了战死乱匪的战利品,至少有几千贯钱和几百两银子,卑职听说他把战利品都分给了手下,他自己分了多少,卑职不知道。”
王涣眯起了眼睛,这也是一条罪状,按规定,战利品是要上缴的,然后朝廷会拿出一部分来犒赏士兵,陈庆作为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居然擅自瓜分了战利品。
“再去调查,看看还没有别的,比如拿普通百姓的人头来冒充乱匪。”
“遵令!”
两名手下飞奔而去,王涣心中冷笑不已,怎么可能没有问题呢?他们可是监察御史,只要他们想查,哪怕是蚊子腿也能刮下几斤肉来。
哼!几千贯钱,陈庆和他手下将领至少要拿走一半吧!
...........
遂安县是一座小县,位于山区,地处偏僻,城池破旧狭小,人口只有几千人,几百户人家,普遍比较贫瘠。
张逵之所以之前没有抢掠遂安县,也是因为这里太穷,没有什么油水,而且他也想把遂安县当做自己的老巢。
现在不一样了,张逵已经决定转移去衢州,遂安县虽然没有什么油水,但破船还有三斤钉,多少能抢到一些粮食,还有女人。
更重要是,只有抢掠了遂安县,手下众匪才愿意跟随他走。
张逵的山寨距离遂安县约八十里,走官道还得先去淳安县,再从淳安县沿官道向西南走,要多走六十里的路程。
张逵便率三千手下沿一条小路向遂安县进发,队伍走走停停,第二天黄昏时分,军队抵达了距离遂安县约十里外的一片树林内。
张逵下令手下在树林内休息,又派人前去遂安县调查县城情况。
遂安县的情况其实张逵很清楚,城墙破旧矮小,最多只能防一防野兽,好几个地方只有两人高,搭人梯就上去了。
也没有乡兵,只有十几个老差役负责开关城门。
对他们来说,就是没有任何防御的县城,任他们蹂躏。
夜幕降临,他派出去的手下回来了,对张裘禀报道:“启禀将军,县城内没有任何军队,上个月这一带下暴雨,城墙东南角坍塌了,目前只是用破席子围起来,还没有修葺。”
张裘大喜,立刻传令下去,全军收拾出发,去县城过夜!
三千匪众精神抖擞,胡乱收拾了东西,便跟随主将向县城奔去,要酒要肉要女人,所有人都急不可耐了。
队伍浩浩荡荡奔出约三里,进入一片宽阔地带,左面是遂安河,右面是茂密的树林,前方县城的轮廓依稀可见。
士兵们完全忘记了周围的危险,每个人对县城引颈渴盼。
就在这时,树林内忽然传来一阵梆子声响,‘梆!梆!梆!梆!'
树林顿时乱箭齐发,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匪众,数千匪众措不及防,纷纷被乱箭射倒,惨叫声响成一片。
“杀——”
主将陈庆一马当先杀了出来。
“杀啊——”
两千将士大吼着跟着杀出来,一个月的夜战训练,他们终于发挥了作用。
陈庆冲进人群,长戟横扫,血光迸射,三名匪众被戟刃斩掉了人头。
陈庆更加兴奋,挥舞长戟向更密集的人群中杀去,他战马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周围的悍匪就仿佛野草一般,遇到则死,挨着则亡,被陈庆刺杀劈死者不计其数。
主将俨如杀神,所向披靡,使两千士兵更加士气高昂,奋不顾身杀敌。
三千悍匪被一阵乱箭射杀了几百人,尤其是晚上,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尤其敌军主将强悍无比,让匪众们恐慌万分,队伍一片大乱。
两个暗中投降陈庆的匪将,一个叫杨柯,一个叫王云,他们知道立功赎罪的时候到了,命令手下大喊大叫,“官兵杀来了,快丢掉兵甲逃命啊!”
内部出现了反水,匪众更加惊惶,纷纷丢盔弃甲,扔掉兵器,争先恐后逃命,互相推攘,互相践踏,不少匪众在慌乱中甚至跳河逃命。
张逵大怒,他挥刀斩杀了正在煽动士兵逃命的杨柯,却怎么也喊不住混乱逃命的士兵。
张逵见大势已去,他也无心和敌军拼命了,这个时候走为上策。
他随即对数百心腹士兵大喊道:“向西突围,我们去衢州!”
张逵手下的三百名心腹都是他从临安带出来的禁军,战斗力极强,他们迅速组织起来,开始向西面突围。
这三百名心腹也是陈庆关注的重点,他一眼便看见了混乱的匪众中,有数百人队列整齐,装备精良,向西突围,显然是想逃了,西面是刘琼统领的第三营,恐怕挡不住他们。
陈庆大喊道:“第一营跟我上!”
他亲自率领五百士兵杀了上去,和刘琼的军队前后夹击对方,三支军队激战在一起。
陈庆见这三百人个个悍勇无比,都已把生死丢掉,就算战死也要和对方同归于尽,自己的一千士兵伤亡惨重,似乎还敌不过对方。
陈庆回头,见其他乱匪已完全溃败,交给郑平收拾便可。
他大喊道:“呼延通,速率第二营过来应战!”
一名士兵忽然大喊:“指挥使当心!”
陈庆也听到了破空之色,他头一偏,一支强劲的狼牙箭从后面擦着他的头盔掠过。
陈庆大怒,一回头,看见了射冷箭的敌将,也看见了他脸上长长的伤疤,面目狰狞,除了张逵,不会是别人。
陈庆一纵马,便向张逵杀去。
这时,呼延通也率第二营五百人杀来了,从北面包围了三百悍兵,局势变成了五战一,三百士兵再也支撑不住,开始出现了败相。
张逵心急如焚,唯一的出路就是杀了对方主将,趁敌军混乱时突围。
张逵大喝一声,挥舞长枪向陈庆刺来,他武艺高强,枪法出众,可惜他遇到的是陈庆,陈庆根本不理睬对方繁杂的枪招,他长戟一压,平直地刺向对方前胸,这一招是花千万招为一招,大道化简,以无以伦比的速度和强大的力量把对方的招式都压制住了。
张逵大吃一惊,急举枪向外架去,不料对方长戟异常沉重,他竟然没有被架开,只略略抬高一点,戟尖指向他的脖子,已经到了眼前,张逵再想躲却来不及了。
‘噗!’长戟刺穿了张逵的脖子,张逵双眼暴凸,当即毙命。
陈庆挥戟斩下张逵人头,用戟尖挑起,大喊道:“张逵已死!”
“张逵已死!”
士兵们纷纷大喊,张逵的心腹士兵没有人投降,但陈庆的手下却士气高涨,越战越勇,渐渐将剩下的百余士兵吞没了。
张逵的副将李师宗落荒而逃,他曾是温州兵马副使,投降了张逵,成为张逵副将,若被此人逃掉,温州一带就别想有宁日了。
陈庆带着十几名士兵纵马追了上去,奔出不到两里,前面是官道岔口,眼看李师宗要冲上官道,忽然从官道上奔下来一人。
只见此人年约二十余岁,身材十分雄壮,骑一匹雄骏的白马,身穿银甲银盔,手执一支亮银枪,相貌十分英武。
这不是宋军的制式盔甲,属于民间盔甲,此人大喝一声,迎面一枪刺向李师宗,李师宗吓得挥刀格挡,却被此人用银枪挑开,伸出单手一把抓住李师宗腰间丝绦,将他拖下了战马。
男子将李师宗扔到陈庆面前,抱拳笑道:“某家北上夜宿遂安县,听说官兵剿匪,特赶来助战!”
陈庆喝令左右将李师宗绑了,却见男子骑马离去。
陈庆连忙追上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在下太原杨再兴,他日有缘,我们必会再见!”
说完,他催马上了官道,打马疾奔而去。
啊!原来是猛将杨再兴,陈庆连忙追上官道,只见杨再兴带着两名手下向北方远去了。
杨再兴此时还是南方乱贼曹成的部将,他不愿为匪,脱离了曹成,只是他的身份还没有洗白,虽然助了陈庆一臂之力,却不愿和官兵相见。
陈庆没有能追上杨再兴,心中颇为遗憾,只得又返回了战场。
这一战只打了一个时辰便结束了,三千匪众被杀者超过千人,投降者一千七百余人,但还是有两三百人逃走了。
而剿匪官兵也阵亡了近三百人,主要是和张逵三百心腹军激战时阵亡。
陈庆随即下令,命令郑平率领一千士兵,以各部为队,向四面八方搜索乱匪逃兵。
呼延通不解道:“指挥使,他们应该是各自逃回家了吧!”
陈庆摇摇头,“如果是逃回家倒也罢了,我担心有些小头目带人逃跑,他们会重新集结,形成新的山匪势力。”
“可是......有些可能已经逃远了。”
陈庆看了一眼四周的尸体,淡淡道:“我们尽力而为!”
..........
第六十八章 绸缪
陈庆率军回到淳安县已经是三天后了,回军营还不到半个时辰,监察御史王涣便不期而至。
“听说指挥使剿灭了乱贼张逵,可喜可贺!”
一进大帐,王涣便满脸虚伪地向陈庆表示祝贺,陈庆着实不喜欢王涣这个人,就在刚才,两位县吏告诉他,这个王涣逐笔核对士兵俸禄发放,还要核对士兵按下的指印,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说到底,就是在怀疑自己贪污士兵军俸,甚至怀疑自己吃空俸。
不管是不是他的职责,但这种监察御史没有人会喜欢,陈庆也不例外,但陈庆也不想刻意得罪这些监察官,一是没有必要,其次自己也问心无愧。
“多谢王御史,请坐!”
王涣也不客气,大刺刺坐下,开门见山问道:“刚才我看到有很多战俘,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有一千八百余人,当时战况很惨烈,对方阵亡一千余人,我们也阵亡近三百人。”
王涣并不关心官兵阵亡多少人,他只关心陈庆怎么处置这些战俘。
“这些战俘,指挥使打算怎么处置?”
“王御史来找我,就是问这些战俘之事吗?”陈庆略略有些不快。
王涣的目光也冷了下来,脸上虚伪的笑容也消失了,“这是我的职责,我必须问,请指挥使理解。”
陈庆注视他良久,这才淡淡道:“这些战俘会区别对待,手上没有人命、也没有奸淫妇女的匪徒,我会释放,当然不是直接释放,而是交给当地官员,像睦州的匪众我会交给贺知事,其他各州我会派人把他们押送回去,至于犯过大罪的匪众,我会公开处斩。”
“为什么不押送到临安去,却是自作主张处斩他们?”
陈庆听出王涣语气中的敌意,他心中更加反感,便冷冷道:“我出征只时,枢密院只要求我把匪首张逵和跟随他的三百名反叛士兵抓回临安,或者把他们人头送回临安,其他匪众由我自行处置。
而且我并没有滥杀无辜,这些匪众当然要严加审讯后才会处置他们,基本上会有人证和他自己的认罪画押,甚至还会有苦主指认。”
“万一屈打成招呢?”
陈庆连声冷笑道:“王御史觉得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乱匪,可不是平民百姓,对乱匪还有什么屈打成招的说法?”
“指挥使的意思就是说,谁该死,谁不该死,就由你来决定?”
陈庆也有点动怒了,他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每个人的命运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就像有人决定去当山匪,有人却坚决不肯跟随张逵造反,既然选择当了山匪,那他们就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如果王御史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失陪了!”
..........
王涣走了,当天下午他便带领随从离开淳安县,返回了临安。
但就在王涣走了不久,陈庆又接见了一名访客,谏院左拾遗徐蕴,徐蕴是由呼延通陪同前来。
“指挥使既然已经剿灭了张逵,为何还不回去?”
“稍微安排几天,把战俘遣返,再把阵亡士兵遗体送回临安,然后我就回去,其实也不会太久,三天后就班师回朝。”
徐蕴看了一眼陈庆,沉吟片刻缓缓道:“其实指挥使处境很凶险啊!”
陈庆眉头一皱,“你是说监察御史王涣?”
“指挥使可知王涣来查什么?”
陈庆摇摇头,“我不太清楚,我和他从没有任何交集。”
徐蕴语重心长道:“指挥使还是年轻了一点,不知道官场险恶,包括像我这样十几年的老官僚,每天都战战兢兢,慎之又慎,唯恐说错话,或者和谁关系密切,稍不留神就会被牵连弹劾,相比之下,指挥使太掉以轻心了。”
陈庆笑了起来,“目前我只是一个武学生,有这么严重吗?”
“现在问题是不大,但前途呢?你还要不要前途了?”
徐蕴目光肃然地注着陈庆,“只要你被定上一个罪名,哪怕现在暂时拿你没有办法,但以后你就休想再有好前途,一旦涉及提升,肯定会被吏部否决,你也不希望自己二十年后还是一个中卫郎吧!”
陈庆抱拳行一礼,“前辈教训得很对,晚辈愿洗耳恭听!”
徐蕴捋须点点头,“我先告诉你,王涣为什么来睦州!”
..........
徐蕴走了,陈庆在大帐内来回踱步,虽然听起来朝廷是因为一些谣言和误会才派监察御史来睦州调查自己,但陈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有人在搞事情,在针对自己。
自己虽然只是一个武学生,但徐蕴说得对,一旦自己被定了滥杀无辜的罪名,就会让自己的仕途蒙上一层阴影。
说到底,宋朝还是文官的天下,文官只会按照自己的儒家理念来定义善恶是非,甚至是迂腐,只关心自己杀匪是否残暴,却不考虑这些乱匪给普通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
这时,呼延通走了进来,他沉默片刻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陈庆回头看了他一眼。
“王涣曾经找过我。”
陈庆眉头轻轻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今天中午,我们刚回来,他就找到我了,他请我去天香楼吃饭,我没有拒绝。”
陈庆点点头,他能理解,呼延通毕竟是官宦子弟,他也不想得罪监察御史。
“他找你做什么?”
“他就问我,分到了多少赏赐?”
陈庆一怔,“什么意思?”
“就是我们把缴获的战利品,包括钱财都分给了士兵,他问我分到了多少?”
“你怎么说?”
“我就告诉他,我们按照战功分配,我定为甲等战功,分到二百四十贯钱,一般士兵最少也能分到二十贯钱。”
“他问到我了吗?”陈庆冷笑一声问道。
“问了,我告诉他,你一文钱都没有拿,但他显然不相信,说我太幼稚了。”
呼延通叹了口气又道:“这个王涣我觉得他不是正常的监察御史,他带有私心。”
“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很多事情都是先入为主,认定你有罪,然后找各种证据去证明罪行,指挥使,你要当心,明显有人在背后整你。”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忽然问道:“这个王涣和王薄有什么关系吗?”
“这个倒不清楚,不过可以查一查,你的意思是说,是王薄在背后整你?”
陈庆负手望着帐外道:“我想不到还会有谁?我想了很久,目前我唯一得罪的人就只有王薄,他想拿武学魁首,我却挡了他的道。”
“很有可能,拿到武学魁首阶官能升三级,而普通学生最多只能升一级,差距很大。”
呼延通着实有点担忧,“那指挥使打算怎么办?”
陈庆淡淡道:“我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有两件事我要请你帮忙。”
“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尽全力。”
“一件事是请你帮我调查王薄,我要了解他的家世背景,同时还要知道他和王涣是什么关系?第二,我这里还有一千五百两银子,我准备给阵亡士兵家属的追加抚恤,我把银子和名单交给你,你来替我办吧!”
呼延通点点头,“没问题,两件事我都会替你办妥!”
第六十九章 凯旋
陈庆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原则,他处死了两百四十五名有罪行的战俘,其余战俘都交给了知事贺建处理,三天后,陈庆率领一千五百名将士离开睦州返回临安。
在此之前,呼延通已率领两百多名士兵押着匪首李师宗先走一步,同时将阵亡士兵的遗体送回临安。
临安城市西桥,这里是临安城商业繁盛之处,商肆密集,酒楼林立,各种青楼教坊随处可见。
洛神酒楼三楼的一间雅室内,丝竹声悦耳,一个歌女弹着琵琶浅浅唱歌,酒桌上,王薄给族兄王涣斟满一杯酒笑道:“这次睦州之行,辛苦兄长了。”
王涣摆摆手笑道:“谈不上什么辛苦,本来就是份内之事,再说睦州挺近,让我去广州、雷州才是头大!”
王薄又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这次睦州之行有什么收获?”
“恐怕会让你失望!”
王薄心中一沉,“难道他一点问题都没有?”
“倒不至于,谁会没有问题,哪怕他吃饭喝水我也能给他挑出毛病来,只是他的问题处于模棱两可之间,比如他私分战利品,你说他问题严重,大家都是这样干的,你说他问题不严重,但他确实违反了朝廷的规定,还有杀戮战俘,他确实干了,但没有京观的说法,贺建可以给他做证,其实这些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是否剿匪成功,剿匪失败,这些都是大问题,剿匪成功,再追究这些问题也没有意思了。”
王薄心中着实失望,“兄长的意思就是说,这次调查没有希望了?”
“倒也不一定,就看范相公能不能容忍,如果范相公不能容忍他的残暴,不能容忍他目无朝廷,私分战利品,那么他就算剿匪成功,也会功是功,过是过,该表彰就表彰,改处罚则处罚。”
“兄长是说,关键在范宗尹那里?”
王涣点点头,“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我完成调查报告后交给他,然后由他来决定是否弹劾?”
“那兄长觉得弹劾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不知道,要看范相公对张浚的述职报告怎么评价,如果他认可张浚的述职报告,那么他就不会多事了,这趟睦州我就算是白跑,相反,如果他不认可张浚的述职报告,那他一定会拿陈庆的事情做文章,从侧面敲打张浚。”
王薄张大了嘴,“居然这么复杂?”
“你以为呢?”
王涣冷笑一声,“朝廷的权力斗争和派系斗争从来就不是那么简单,陈庆区区一个武学生,他若不是张浚的心腹,你以为范相公会对他感兴趣?相公们每天日理万机,能让他们关注的事情,哪一个不关系到他们的利益?”
“我懂了,范宗尹针对不是陈庆,而是张浚。”
王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淡淡笑道:“范宗尹是出了名的主和派,当初他极力反对李纲而被贬黜,官家为了平衡吕相公的相权又把他提拔起来,富平之败,范相公可是极力要求惩处张浚,但官家没有采纳,所以我估摸着陈庆之事还有戏,你也不要太失望,耐心看就是了。”
王薄大喜,他向远处的歌女挥挥手,歌女和乐师连忙起身出去了。
“那我要不要再去请姑母帮忙?”王薄压低声音道。
“最好不要!”
王涣要比王薄精明得多,他深知官场中的各种平衡之道,秦桧再出手,就变成了两个相公斗一个张浚,官家怎么可能允许?
本来范宗尹和秦桧关系密切,就已经让人诟病了,他们再同时对付张浚,反而会惹麻烦。
王涣心里明白,却不提此事,只是笑道:“秦相公回朝还不到一年,我觉得还是低调一些好,贤弟就不要让姑父为难了。”
“我知道了,我就不去找姑母了。”
“两码事,常去看看姑母,联络联络感情不很好吗?不一定非要找她办事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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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率军凯旋返回了临安,正式剿匪报告他之前已经让呼延通交给了枢密院。
士兵先返回军营休息,陈庆见天色还早,索性前来枢密院交差。
出乎陈庆的预料,接见他的官员居然是知枢密院事李回,这可是枢密院的一把手,带着知政事头衔。
“学生陈庆,参见李相公!”
李回年约五十岁,身材中等,长得温文尔雅,脸上总带着一丝笑容,给人一种亲切感。
他两天前就看了陈庆的正式剿匪报告,就在等着陈庆归来。
“你这个武学生不同寻常啊!居然把朝廷的心腹之患给解决了,不愧是张公最看重的年轻将领,确实没有让大家失望!”
“回禀李相公,学生个人能力有限,关键还是将士用命,没有他们的牺牲,不可能剿灭悍匪,张逵和他的三百心腹军确实相当悍勇。”
陈庆的谦虚让李回很满意,他微微叹息一声,“这次调兵出了一个纰漏,枢密院官员失误,居然把西城厢军调拨给你去剿匪,我后来才知道,说实话,我心中一直很担心,就怕听到全军覆灭的消息,那样我真没法向天子交代了,没想到你竟然带领这支弱旅剿灭了悍匪,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啊!”
陈庆笑道:“这就是学生要花一个月时间剿匪的缘故,实际上剿匪只用了三天时间,其他时间都用在训练士兵上了,他们现在很出色,士气高昂,训练有素,是一支能作战的军队。”
李回呵呵笑道:“那就暂时不要解散,过段时间枢密院会组织一次练兵比武,有你们武学的七支队伍,也有其他军队的新兵,你可以率领他们参加,需要什么兵甲装备,尽管来找我!”
李回确实很高兴,这次出兵剿灭张逵的任务虽然给了武学,但是算在枢密院头上,陈庆剿匪成功,也就是他的功绩,之前枢密院给陈庆装备有点亏欠了,现在李回就想做出一点弥补。
陈庆连忙行礼道:“多谢李相公关心,如果要比武的话,学生的队伍确实需要补充一些兵甲。”
李回捋须点点头,“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你的功劳我会禀报天子,该给你的奖励一定不会亏待,只是需要耐心等待几天。”
“现在军队没有名号,算厢军还是其他军队,驻地也是临时,还有不少手续学生该怎么办?”
“放心吧!你所担心的问题都给你安排好了,明天一早会有一名官员和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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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刚从枢密院出来,便看见了站在枢密院大门外的呼延通,陈庆笑着迎上去,“你怎么在这里?”
呼延通苦笑一声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跑去军营找你,老郑又说你在枢密院,我就赶过来了。”
“你是.....查到了什么消息?”
呼延通点点头,“这里不是吃饭之地,走!我请你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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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通带着陈庆的虎口酒楼二楼靠窗处坐下,陈庆发现酒保和掌柜对呼延通格外热情,他若有所悟,笑问道:“这是你们家的酒楼?”
呼延通笑着点点头,“这是我们家族的酒楼,仁宗时就开了,去年在地价比较低的时候买下这块地,又重新在临安开业。”
“那为何叫虎口酒楼?”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两人哈哈一笑,呼延通给陈庆斟满一杯酒,这才缓缓道:“果然被你猜中了。”
“猜中什么?”
“王涣和王薄的关系,他们是族兄弟关系。”
“事情就那么简单?”
陈庆端起酒杯笑问道:“王薄对我不满,所以王涣就跑来查我?”
“当然不是,你这个案子和相国范宗尹有关,准确说是范宗尹对你不满,只不过在任命监察御史时,王家做了手脚,就变成王涣来查你。”
陈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眯眯道:“清酒确实比浊酒好喝!”
第七十章 奖惩
天子赵构的御案上放着两本奏折,一本奏折是枢密院所上,奏武学生陈庆率军剿灭匪贼张逵,已取张逵人头,枢密院建议升陈庆为协忠郎,其手下将领皆官升一级,并提请表彰奖励。
而另一本奏折却是御史台弹劾武学生陈庆,指责他残暴无道,残杀投降士卒,同时未经朝廷同意擅自瓜分战利品,要求兵部将其记大过,并降职处分。
两份都是针对同一个人的奏折,而且都有重臣批示,枢密院的奏折上,知枢密院事李回对他夸赞有加,指出陈庆率领一支乌合之旅去平叛,竟然取得辉煌大胜,殊为不易。
相反,在御史台的弹劾奏折上,知政事范宗尹也做了批注,严厉批判这种不讲道义,残杀降卒的行为,并指责这种杀俘和女真人的残暴没有区别,要求朝廷杀一儆百,不能再允许这种行为出现。
按理,这种关于低级军官的小事情不应该出现在天子的御案上,直接由宰相批复处理了,现在它们居然上奏到御书房,说明这两份奏折出现了较大分歧。
赵构久久沉思不语,无独有偶,张浚的述职报告在朝中分歧很大,争论激烈,到现在还没有结果,这两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这时,一名宦官在门口小声道:“官家,他们来了!”
赵构回过神,连忙道:“宣他们进来!”
不多时,从外面走进两名官员,走在前面是左谏大夫薛亮,跟在他身后之人正是左拾遗徐蕴。
两人走进御书房,躬身施礼,“参见陛下!”
赵构笑着摆摆手,“两位爱卿平身,赐座!”
“谢陛下!”
两名官员在软榻上坐下,赵构看了一眼徐蕴笑道:“徐爱卿的报告朕已经仔细看过了,立场很公正,都是如实阐述,朕很欣慰,但朕还有几个疑点想再确认一下。”
徐蕴连忙欠身,“陛下请说!”
“关于杀俘之事,徐爱卿的报告和贺知州的报告一致,朕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但陈庆杀俘的动机,朕想再和徐爱卿探讨一下。”
...........
陈庆没有再搬回太学,其实他们宿舍还在,并没有被太学收走,但陈庆的军队并没有解散,那么他就应该继续和军队住在一起。
次日一早,枢密院两名官员来到军营,替他们办理各种手续,一是延长借调时限,其次便是正式批准他们使用这座军营,第三就是提供补给。
这些事情很繁琐,陈庆让郑平去应对,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川陕宣抚使张浚来到他的军营视察。
校场上热气腾腾,一些士兵在练习枪法,一些士兵在练习弓弩,还数百名士兵在训练蹲马步,周围一圈有五百名士兵在列队跑步。
陈庆陪同张浚来到练马步的队伍前,张浚笑问道:“腿上居然还绑着石头,这样练习有效果吗?”
陈庆笑道:“效果很不错,他们下盘稳,不会轻易摔倒,尤其在两军搏杀之时优势明显!”
“那应该在西北各军中推广才对!”
张浚回头对幕僚道:“把它记下来,回头提醒我。”
张浚又参观其他训练,赞不绝口,从训练军队就能看出一名将领的能力。
自己没有看错人,能把拉垮的西门厢军训练得如此精锐,这个陈庆果然不错。
“现在有什么困难吗?”
陈庆摇了摇头:“今天枢密院来人,帮我们把所有困难都解决了,暂时不用烦劳宣抚使。”
张浚微微笑道:“枢密院可不好打交道啊!让他们办点事得千恳万求才行,这次你剿灭张逵,政绩是算在枢密院的头上,所以他们才肯主动帮你做事,但兵部那边可能就不会太高兴了。”
“那也没办法,这不是卑职能决定。”
“确实和你没有关系,但受伤害的最后却是你啊!”
张浚轻轻叹息一声,指指远处的营帐,“去大帐里说吧!”
几人来到营帐,张浚坐下道:“这次你剿灭张逵,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功劳,按照惯例你可以官升三级,你手下将领也能官升一级,枢密院已经报上去了,西军可没有这样好的奖励,能官升一级就不错了,也是因为睦州距离临安太近,大家都关注,做得好会受重奖,可做不好也会受到重罚,可谓有利有弊。”
“卑职明白!”
“另外下个月的练兵比武,由你和刘琼代表我们西军出阵,你现在统领的这支军队也代表西军,希望你全力以赴,让天子和朝廷大臣好好看看我们西军的风采。”
陈庆抱拳道:“卑职绝不会让宣抚使失望!”
张浚沉吟一下又道:“其实今天我来找你是另有原因,想必你也能猜到一点,御史台已经弹劾你了,弹劾你残暴杀俘和私分战利品。”
陈庆笑了笑道:“我在淳安县见到了那位监察御史王涣,不过我没有想到会是这两个罪名,他们也太高看我了。”
“这次动静挺大,御史台只是先锋,真正的要对付你的人是相国范宗尹。”
“所以卑职说他们太高看我了。”
“他们其实不是在对付你,而是在对付我,如果你被弹劾成功,那么作为主帅和推荐你的人,我也会受牵连,很多原本支持我的大臣会因此沉默,而原本中立的大臣就会有了倾向,所以我比你还重视此事。”
陈庆歉然道:“卑职很抱歉,连累宣抚使了!”
张浚摆摆手,“应该是我连累你才对,其实杀俘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私分战利品是有点麻烦,你先告诉我,你自己拿了多少?”
陈庆摇摇头,“卑职分文未取!”
“你给我说实话!”
“卑职确实分文未取,任何战利品都没有拿,卑职所有的钱财加起来只有八两银子,还是上次宣抚使赏我一千两银子剩下的。”
“一千两银子你都用掉了?”
“卑职给了阵亡都头杨桦的家人,他家里只有老母亲和妻子以及两个幼子,他阵亡了,家里就活不下去了。”
张浚注视陈庆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但朝廷斗争光有正直是不够的,还要学会为自己辩解,要有犀利的斗争手段,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
陈庆想了想到:“卑职觉得,最好的应对手段就是公开,任何卑鄙暗箭在众目睽睽之下都无法使出,所以卑职希望能有机会公开和御史台或者范相公对质!”
“有道理!”
张浚捋须笑道:“我会尽量争取一个众目睽睽的场合让你辩解。”
..........
当天晚上,张浚拜访了宰相吕颐浩,吕颐浩是正相,他的态度尤其重要。
更重要是吕颐浩自幼生长于西北两边,娴熟军旅,他也是出身西军,曾任种师道帐下记室参军,张浚希望他能替陈庆说几句公道话。
贵客堂内,吕颐浩端起茶盏笑道:“德远老弟,当初你前往陕西路赴任时何等壮志满酬,这才两年就变得如此没有信心了?一个小小的弹劾就让你这么紧张!”
张浚苦笑一声道:“若不是富平之败,我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御史台弹劾书我也看了,其实真正让人无法接受的那些罪名也没有,像纵兵抢掠百姓,奸淫妇女,或者军纪不严,放纵扰民等等都没有看到,说明你这个手下还是很不错的,居然把西门厢军那样的无赖士兵管得服服帖帖,所以你不用太担心,那两个小罪名翻不了什么浪!”
“吕相公,我也知道那两个罪名不大,但有御史台的弹劾,加上范相公的偏见,如果不定一个罪名,范相公的面子也过不去。
但哪怕定一个小小的过失之责,对于陈庆也不是公平的,对他前途也会有很大影响,他是西军有大功的将领,我才特地推荐他来武学深造,如果他被无辜定罪,我也没法向西军将士交代啊!”
吕颐浩沉吟片刻道:“在这件事上,我恐怕只能保持沉默!”
张浚心中着实有点失望,原指望吕颐浩站出来主持公道,没想到他也不想得罪范宗尹。
当然,张浚心里也明白,吕颐浩其实是不想在自己的问题上站队。
无奈,张浚只得退而求其次,“其实也不需要吕相公替他说情,只希望吕相公给陈庆一个替自己辩解的机会,最好是在早朝上公开辩解,这样至少对他是公平的。”
既然张浚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这个面子吕颐浩不得不给,他想了想道:“后天早朝正好有处置叛匪张逵的议题,那么就定在后天早朝,我会安排陈庆作为证人上朝,我再把御史台的弹劾加进去,那时他就可以替自己辩解了!”
第七十一章 激辩(上)
宋朝的早朝是五日一朝,这是王安石变法时定下来的,后来便一直沿用下来。
天不亮,陈庆便出发了,他昨晚没有住在城外,而是住在太学宿舍里,昨天有殿中监的官员找到他,给他说了大致的上朝礼仪,并留给他一套武弁官服。
其实文官官员的朝服差异不大,主要是帽子和佩饰上的差别,文官头戴进贤官,武将头戴笼冠,文官腰间佩挂印绶,武将腰间佩戴水苍玉。
上朝时间是卯时三刻,也就是早上六点半,历时一个半小时,到八点结束,但如果遇到重要军政大事,朝议就没有结束时间了,甚至会一直延续到中午。
陈庆依旧是骑马前往大内,那边有专门寄存马匹的地方,不多时,他便抵达了丽正门。
上朝的官员们都陆陆续续到了,朝会一般都是职官上朝,和品阶无关,所以官员们大多比较年轻,这也是宋朝的特点,高官大多是虚官,实权都在中下层官员手上。
主要都是尚书省、枢密院以及三司的官员,他们分别掌握着政、军、财三个大权。
大庆殿广场上,早到的百官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闲聊,基本都是天南地北胡扯,不谈正事,这就是辛弃疾写的那首词: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宋朝虽然不杀文臣,官员们没有性命之忧,另一方面,权力斗争、派系斗争和立场斗争却十分激烈。
比如北宋年间的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的斗争,像南宋初年投降派和抗金派之间的斗争,还有其他林林总总的派系斗争和权力斗争。
文官们互相倾轧,稍微说错一句话,就会被人抓住把柄,所以朝堂罢官贬黜是常态,正是会祸从口出,官员们才逢人只说三分话,或者只谈风花雪月。
可一旦进入斗争状态,那就是撕破脸皮了,大家毫不客气,什么恶毒的话都敢说,根本不会给对方留一点面子。
正是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以至于朝堂上硝烟弥漫,各种人身攻击甚至超过战场,有时连天子都受不了,落荒而逃,任由两派在那里互撕。
“范相公来了!”
有人大喊一声,一顶软轿放了下来。
陈庆便看见一个高大白胖的官员从轿子里走出来,年纪很轻,看起来才三十岁出头,应该就是范宗尹,号称大宋最年轻的相国。
陈庆又听见旁边有人轻笑,“帽子没戴正,估计今天只有两照!”
这个典故昨天陈庆也听呼延通说起,说这位范相公极为自恋,被自己的俊美姿容所倾倒,每天早上要照三次镜子才肯出门,又被群臣们戏称为三照相公。
但极为自恋的人又同时极为自负、骄傲,性格偏激,很容易走极端,所以历史上这位年轻宰相英年早逝,三十七岁就死了。
陈庆站在远处,冷眼旁观这位三照相公的一举一动,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位身材高胖俊美的年轻相公极为骄傲,一路上官员和他打招呼,他也丝毫不睬,仰着头缓缓而行,很快便去了相国的休息区。
“秦相公来了!”
有人高喊一声,把陈庆的目光吸引过去,秦相公自然就是秦桧,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奸臣终于要露面了吗?
只见从一顶青色软轿中走出一名官员,年约四十余岁,皮肤很苍白,长一对三角眼,满脸堆笑,不停地和官员们打着招呼,相比那位目中无人的范相公,秦桧更加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这时,秦桧看见了陈庆,他立刻笑眯眯走了上来。
“你就是陈将军吧!”
陈庆微微一怔,“秦相公认识卑职?”
秦桧呵呵一笑,“听说陈将军今天要作证,这上上下下只有你一个武将我不认识,我自然猜得到。”
陈庆抱拳行一礼,“卑职正是陈庆!”
秦桧又笑眯眯问道:“陈将军和吕相公很熟?”
看似随口一句话,却暗藏机锋,今天陈庆上朝作证是吕颐浩临时安排,秦桧意识到这个安排的不同寻常,这是陈庆和吕颐浩的关系?还是张浚求吕颐浩帮忙?还是吕颐浩自己的安排,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将事情公开化了。
也由此看出了吕颐浩的立场,表面上站中立,实际上是暗中摆了范宗尹一道。
陈庆笑了笑,却没有回答了,让秦桧一拳打了个空。
秦桧干笑两声,转身走了。
‘当!当!当!’
大庆殿的云板叩响,大臣们开始上朝了。
殿中监的一名官员快步走来,向陈庆行一礼道:“陈将军,请跟我来!”
陈庆跟随官员来到大庆殿,虽然外面天刚蒙蒙亮,但大殿内却灯火通明,殿内数百名官员都是按照品阶站立,陈庆是从七品武将,有专门的区域,但有趣的是,整个区域就只有他一人,周围的官员都在低头交谈,似乎在谈论今天的议题。
这时,鼓乐声响起,天子赵构在数十名宫女簇拥下从右边朵殿走了进来。
当值殿中监高声喝喊道:“开朝,致礼!”
众大臣一起躬身行礼,“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构轻轻摆手道:“各位爱卿免礼!”
赵构坐了下来,下面是殿中少监李旬宣读今天朝议议题,第一个议题就是关于剿灭叛贼张逵的报告,由知枢密院事李回向天子和百官汇报。
“........贼首张逵在绥安县城外被官兵围剿,张逵也已授首,从贼三百禁军也被歼灭,张逵首级枢密院已验明正身,确定是他本人,张逵叛乱造反一案就此了结........”
李回读完报告,大殿内一片鸦雀无声,天子赵构声音清冷地问道:“枢密院的报告各位爱卿可有异议?”
如果没有异议,陈庆也就没有必要作证了,可如果大臣有异议,那么就需要陈庆出来作证。
“微臣有话要说!”
张浚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出所料,范宗尹果然站出来了。
范宗尹从队伍中走出来道:“陛下,微臣并非是对枢密院的报告有异议,而是对这次剿匪的细节有一些疑问,这里面涉及到御史台的一份弹劾报告,既然陈指挥使也在,微臣认为就利用这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请陛下准许!”
“准奏!”
范宗尹远远望着陈庆,一摆手,“陈指挥使请出列!”
陈庆缓缓走出来,大殿内顿时一片低声议论,谁都没有想到,陈庆居然这么年轻,赵构也是第一次看到了陈庆,这位和自己同龄的年轻将领长得高大挺拔、相貌英武,让赵构目光中充满赞赏。
陈庆走上前单膝跪下,向赵构行了一个军礼,“末将西军陈庆,参见陛下!”
“陈将军免礼平身!”
“谢陛下!”
陈庆站直身体,平静地问道范宗尹,“范相公有什么疑问需要卑职澄清?”
“我看了一份关于你的弹劾报告,指责你一个月前残暴屠杀降卒,可有此事?”
“降卒?”
陈庆冷笑一声道:“我不知道降卒的定义是什么,如果是投降的士兵,我没有杀过,可如果是指土匪,降卒这个词是不是太美化他们了?还是在强调我杀俘。”
“就算是山匪吧!报告中说,在战斗结束后,还有数百名受伤的山匪,你没有救治他们,而是下令把他们全部处死,有这回事吗?”
“有这回事!”
“那为什么不救治他们,而是杀了他们?”范宗尹目光凌厉地望着陈庆。
“回禀范相公,首先我想说,战争并没有结束,那是在晚上,地上躺满了土匪的尸体,还有很多受伤没有死的土匪,他们手中还拿着长矛和刀,他们随即会把我的士兵一刀捅死,我们不知道张逵有没有撤退,是不是有很多敌军还埋伏在城外?
范相公,我想再说一遍,战争没有结束,也没有什么战俘,战争还在继续,只不过从守城战转为阵地战,那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果范相公认为战场杀戮太残忍,那我也无话可说。”
范宗尹一时哑口无言,他半晌道:“你不仅杀了他们,还把一千多人的人头割下示众,这是不是太过于残暴了?”
陈庆呵呵大笑,他忽然笑容一收,盯着范宗尹冷冷问道:“余杭门外也挂着十几颗人头,请问范相公,这是不是太过于残暴了?”
第七十二章 激辩(下)
大殿一片低声议论之上,谁也没有想到堂堂相国会被一个指挥使公开羞辱,丝毫不留一点情面,令相国难堪之极。
有人喜闻乐见,在一旁看热闹,有人却觉得陈庆是在以下犯上,语气和态度都很不敬。
但天子没有开口,那谁也不好站出来指责陈庆的无礼。
范宗尹气得脸色铁青,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竟然在朝堂公开指责自己,偏偏把他驳的哑口无言,让他下不了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但他也意识到弹劾报告中有漏洞,王涣并没有把战场和战俘区分清楚,想当然地认为受伤了就是战俘。
“安静!”殿中少监李旬大喊一声,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陈庆笑问道:“请问范相公还有别的疑问吗?”
范宗尹重重哼了一声,“我来问你,两次战斗结束,收缴的战利品你为何不上缴,你为何不奏明朝廷就擅自把钱财瓜分?”
陈庆淡淡道:“我的任务很清楚,剿灭张逵造反,并将张逵或者首级交给朝廷,任务栏中并没有说把要把张逵收刮的财富一并上缴朝廷。”
范宗尹终于抓住了陈庆的把柄,他立刻驳斥道:“那是因为朝廷有明确规定,所有收获的战利品要上缴朝廷,然后再论功行赏,你身为军队的指挥使,难道连这条最起码的规定都不知道?”
陈庆依旧不慌不忙道:“带兵打仗当然要灵活变通,我带的军队是两千西门厢军,大家都是他们平时是什么表现,吃喝嫖赌,勒索商户,敲诈良善,这些事情他们都没有少干。
但就是这样一支军队,在淳安县一个月,他们没有骚扰过平民,更没有谁作奸犯科,他们刻苦训练,一天要跑上百里,每天残酷训练八个时辰,却没有一个人当逃兵,他们为什么会转变?
是我陈庆有本事,有能力?错了,是因为他们心怀希望,我第一天就答应过他们,所有的战利品就分给他们,没有这样的希望,两千西门厢军能剿灭人数是他们两倍,装备比他们精良,曾经号称禁军第一虎将的张逵?”
范宗尹冷笑道:“你给我说这些没用,朝廷也会同意你把战利品分给士兵,但前提是,你必须禀报朝廷,得到朝廷的同意,你分明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这就是大罪!”
“好一个大罪!”
张浚走出了班列,他知道这是陈庆唯一犯下的错误,范宗尹抓住就不会放,必须自己出面了。
张浚向天子赵构行一礼,“陛下,能否容许微臣说两句?”
“准!”赵构很干脆地答应了。
张浚不慌不忙对范宗尹道:“我想请问范县公,战利品归朝廷应该不止是本朝的规定吧!”
“当然不是!”
“那就请问范相公,历朝历代这么多战争,有哪一场战争是全部把战利品归了朝廷,不说隋唐,就说本朝,对辽国作战,对西夏作战,对金国作战,甚至去剿匪平叛,哪一次战争后把战利品交给朝廷?不都是直接奖励给将士了吗?你说,哪一次是把战利品交给朝廷的?”
“这——”
范宗尹一时犹豫了,他依旧不依不饶道:“我只知道朝廷有这个规定,那就要按照规定办事!”
“既然朝廷有这个规定,那朝廷又因此处罚过哪个大将?一个都没有,你明明知道朝廷默许大将可以用战利品奖励士兵,你却揪住一个小小的指挥使不妨,难道就是因为他斩杀了完颜娄室,就是因为他在箭筈关歼灭了数万金兵,让你心怀不满,所以你千方百计找他的把柄,非要要置他于死地,那是金国酋首才想干的事情,你一个堂堂的大宋宰相莫非也想领金国酋首的十万贯悬赏?”
张浚的声音越来越严厉,说到最后变成了慷慨陈词,痛斥范宗尹。
张浚一番暴风骤雨般的诘问令朝堂内一片哗然,百官们都没有想到,陈庆竟然立下了这么多赫赫战功,大家的立场开始转为偏向陈庆,很多大臣都意识到,范宗尹小题大做,确实有点过份了。
范宗尹的脸胀得通红,气得胸膛起伏,大吼道:“张浚,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和金人有勾结?我是堂堂的相国,难道我不该维护朝廷的制度?”
张浚的语气忽然平和下来,但话语中杀机却一点不减,“你既然是朝廷的相国,那你就应该知道,朝廷一直默许大将把战利品分给有功将士,陈庆明明剿灭张逵有大功,你却视而不见,一心抓住他的小辫子不放,为什么?”
这时,秦桧在一旁笑道:“两位千万要先冷静下来,其实范相公只是担心私分战利品会出现一些不当的行为,损害士兵利益,并没有别的意思!”
秦桧表面上是劝架,但他却不露声色地送了一记助攻。
范宗尹立刻领悟了秦桧的暗示,他立刻顺着秦桧的助攻道:“因为御史台在弹劾陈庆,所以我才要问清楚,监察御史的弹劾书上说,陈庆分给将士财物只是借口,他自己却趁机贪污大半财物......”
陈庆冷笑着问道:“监察御史有什么证据说我贪污了大半财物?不过是他的小人之心而已,我可以坦坦荡荡告诉范相公,所有缴获的钱财,我陈庆一文钱没有拿,一件物品也没有取,全部都分给了有功将士,天地昭昭,可证明我没有一句虚言!”
“哼!哼!”
范宗尹连声冷笑道:“说得比唱的好听,谁又能证明你没有私贪钱财?”
“我可以证明!”
大殿内所有人一起回头望去,左拾遗徐蕴从班列中走出来,躬身行一礼:“启禀范相公,我可以证明陈将军分文未取!”
“你?你又怎么证明?”范宗尹一脸疑惑。
徐蕴不慌不忙道:“很简单,我也去了睦州,我特地询问了负责分发战利品的两名县吏,他们有详细的分配记录,如果范相公需要这份记录,我可以提供。
另外,我还询问所有押队以上将领,他们都能证明,陈指挥使把所有的战利品都分给他们和阵亡将士,他自己一文钱都没有拿,我有他们证词和画押,如果范相公需要,我也可以提供。
再有,我认为还可以让王涣出来作证,他说陈指挥使贪污战利品,他的证据又在哪里?”
范宗尹的眼睛眯了起来,怎么回事,谏院居然也插手了,自己怎么一无所知?
范宗尹十分不满道:“请问左拾遗,调查官员明明是御史台的事情,是得到了几位相国批准,那你呢?又是谁又让你去睦州调查?”
“是朕让他去的!”
一直沉默的天子赵构忽然开口了,仿佛一个惊雷在朝堂上炸响,朝堂上所有官员都呆住了,包括范宗尹,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赵构淡淡笑道:“朕一直认为,兼听则明,本来谏台就不分家,调查官员谏院也有职责,只是朕没有告诉各位相公,是朕考虑不周!”
“好一个兼听则明!”
秦桧走出来了,他满脸崇拜对赵构道:“还是陛下英明,考虑问题周全,若不是陛下睿智,让谏院也去调查,今天我们真的要冤枉一个有功将领,那会是朝廷的耻辱,正是陛下的英明,让我们避免了将来蒙羞的一幕!”
这个马屁虽然谈不上高明,甚至有点直白,但它很及时,可以说恰到好处,令赵构如食甘饴,他微微笑道:“秦相公过奖了!”
秦桧算是看明白了,陈庆真正的后台并不是什么张浚,而是天子,为什么吕颐浩一直保持沉默,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恐怕也看出来了。
这个关键的时刻,秦桧迅速转变了立场,哪怕他刚才助攻范宗尹,哪怕王涣是他妻族,他现在都要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下去。
“陛下,其实微臣很清楚范相公为什么一定盯着陈庆不放?明明一件小事情,却小题大做,有失相国体统,其实根本原因就是偏见。
他对西军偏见极深,当年对种师道的态度就可见一斑,如果是别的军队剿匪,他或许不会放在心上,但偏偏是一个西军将领,而且还居然是他的政敌张宣抚使的爱将,他怎么能容忍?偏见加上私心,才是他今天失态的根源。”
范宗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桧话都说不出来,“你.....你......简直无耻之极!”
秦桧不睬他,继续对天子赵构道:“另外监察御史王涣也有重大失职,为了迎合范相国的心思,便炮制出这么一份荒唐的弹劾报告,他不配做监察御史,微臣建议将其罢官免职!”
御史中丞沈万求心中暗骂秦桧卑鄙无耻,分明就是他让自己安排王涣去睦州调查,这会儿他又毫不留情将王涣出卖了,撇清了他的关系。
赵构点点头,“秦相公说得对,偏见确实很害人,会造成无数误会和悲剧,范相公,朕希望你吸取今天的教训,不要再心怀偏见,也希望所有朝臣都吸取教训,散朝吧!”
赵构最终还是给范宗尹留了点情面,只提偏见,不提私心。
众大臣纷纷议论着向殿外走去,今天一场激战,让所有人都开了眼界,杀到最后居然峰回路转,天子出手了。
这会儿,范宗尹已经把陈庆暂时抛之脑后了,他终于发现了一条毒蛇,而且他刚才被这条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他无比仇视地盯了一眼秦桧,转身快步离去。
秦桧却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和张浚相谈甚欢,一起携手离去。
陈庆望着秦桧走远的背影,他发现今天的主角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位秦相公,他在最后一刻成功抢镜。
这时,一名小宦官走上来,对陈庆低声说了几句。
第七十三章 召见
御书房内,赵构笑眯眯摆手道:“陈将军免礼平身,赐座!”
有宦官取来一个绣墩,放在陈庆身边,陈庆行一礼,“谢陛下!”
他坐了下来,赵构好奇地笑问道:“陈将军很年轻啊!是哪一年出生的?”
陈庆当然不能说自己是1996年的出生,他早有准备,连忙道:“卑职是大观元年出生的。”
“哪一个月?”赵构又继续笑问道。
“卑职六月出生。”
赵构呵呵笑了起来,“爱卿只比朕小一个月。”
陈庆也跟着干笑两声,旁边几个宦官却很诧异,官家好像第一次在大臣面前提到自己的出生时间。
赵构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淡淡笑道:“其实范相公还是不懂军事,夜间偷袭失败后,基本上都立刻撤退了,受伤士兵也就成了待宰羔羊,极个别的反击也是特殊情况,几乎可以忽略,事实上,你完全可以把受伤的乱匪带回城救治,但你却全部把他们处死,朕并没有怪罪陈将军的意思,但朕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不妨说实话。”
陈庆略略沉吟一下道:“卑职给陛下说一件事情,陛下或许就能理解了。”
“你说,朕听着。”
“在淳安县大王村乡有两个同族人,一个叫贾叔德,一个叫贾驴儿,当年方腊造反的时候,贾叔德参加了反叛,还当了一个头目,而贾驴儿的父亲死活不肯造反,被方腊杀了,三个儿子也被杀了两个,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贾驴儿躲到山里去,逃过一劫。
后来方腊造反被平息,贾叔德也被释放回乡,没多久他便发达了,买了几百亩上田,成了当地土绅,而贾驴儿家破人亡,给贾叔德当了佃农。”
“这个贾叔德的钱来历不正吧?”赵构插口问道。
陈庆点点头,“他因为给张逵捐了两百石粮食,被卑职抓起来,卑职审问他,他承认自己发家是参与了当年方腊抢掠杭州,他抢到不少金银,藏一个鱼塘内,战后他把金银捞了回来,然后就发家了。”
“继续说!”
“陛下,问题就在这里,张逵重新杀到睦州后,贾驴儿踊跃报名从匪,非常积极,成为张逵手下一名头目,卑职后来审问贾驴儿,为什么要从匪,他就告诉我,因为贾叔德当了土匪后发家了,后来什么事都没有,他不肯当土匪却穷困潦倒,他心中不平,陛下,这就是卑职要杀死这些土匪的缘故,卑职要震慑那些心怀侥幸的人,要告诉他们,当土匪一定没有好下场。”
赵构缓缓点头,“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陛下,本来今天微臣想告诉范相公,镇压匪患必须恩威并施,怀柔安抚要有,但霹雳手段也要有,一定要让当土匪的人付出代价,哪怕他手上暂时没有人命,但只要他当了一天土匪,那他就必须为这个选择受到惩罚,这次卑职释放了一千多名匪众,但他们都要无偿为官府服三年劳役,这就是他们当土匪的代价。”
赵构欣然笑道:“朕会替你告诉范相公!”
“谢陛下理解!”
“朕很支持你的理念,平匪必须要恩威并施,使得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不过朕更欣赏你在西北的战绩,从现在开始,朕破格提升你为西军统领,制置秦州军事,封正侍郎,赏银三千两!”
陈庆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卑职从完颜娄室手中缴获了定远弓,卑职后来才是知道是太上皇之物,请陛下赎罪!”
徐宁告诉陈庆,定远弓并不是太上皇赵佶的收藏之物,而就是他本人使用之弓,虽然他也拉不开定远弓,但每次出猎,都会有侍卫专门给他携带此弓。
这是一个隐患,陈庆必须要趁这个机会把隐患解除。
赵构犹豫一下,按理,父皇的兵器不宜给臣子,但想到父皇的湛卢宝剑已经交还自己,一张弓问题也不大。
赵构便笑道:“定远弓就算朕代表父皇正式赐给你,作为你斩杀完颜娄室的奖励,希望你用它来保卫大宋社稷!”
“谢陛下,微臣定不负陛下嘱托!”
.........
陈庆在吏部和枢密院忙完各种提升手续后,回到军营时已经是下午了。
陈庆望着桌上一幅字发呆,这是天子赵构赐他的一幅书法,上书八个大字‘忠君爱国,收复山河。’
陈庆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恐怕‘忠君’两个字才是赵构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吧!
营门‘砰!’一声撞开了,呼延通和郑平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老陈,你真不厚道,明明就是你杀了完颜娄室,你还瞒着我!”
嘴上虽然埋怨,但呼延通眼中的崇拜让陈庆快顶不住了。
“老陈,听说你升官了?”
郑平也是一脸激动道:“呼延说你升为统领了,是真的吗?”
“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陈庆微微笑道:“我之前就是正将指挥使了,箭筈关立功,天子破格提拔我为统领,难道不是我该得的?再说你也要升官嘛!”
“就是,本来就是该得的,那是不是你要回去了,不用再读这个破劳什子武学了?”
陈庆摇摇头,“武学当然要读,我不能每次都破格提拔吧!我资历不足,可有了武学功名,以后再提升就理所当然了。”
“那你不是要去秦州?”
陈庆笑了起来,“秦州还在金兵手上呢,天子不过画了一个饼,想吃这个饼,就得自己和面去做,走吧!我请你们喝酒去,叫上刘琼和小乙。”
..........
陈庆自然还是在虎口酒楼请客,他今天顺便领了三个月的俸禄,手中宽裕了不少,很快枢密院的赏赐会下来,他又会得到一笔军功赏赐,这还不算官家赵构给他的赏银。
今天确实是个大喜的日子,不仅在朝堂上挫败了范宗尹的弹劾,还得到天子的青睐,提升为统领,所有人都为陈庆欢喜。
赵小乙抢着给大家斟满了酒,陈庆站起身举杯笑道:“感谢大家的鼎力相助,为我们的胜利,干了此杯!”
“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这下是刘琼抢过酒壶给大家斟酒了。
“老陈,枢密院有什么消息吗?”郑平嘿嘿笑问道。
这也是大家共同关心的事情,四双眼睛都望着陈庆。
陈庆笑道:“今天朝会后,我又去了一趟枢密院,李知事说,我们剿匪的封赏这两天就会下来,我没有升职机会了,但你们每人会升一级,赏钱还不少,所有士兵都有份,阵亡将士能得到双倍抚恤,枢密院这次也大方了。”
众人一起欢呼起来,赵小乙急问道:“那我会是什么官?”
“宣抚使之前的奖赏名单我南郑就看到了,老郑之前封准备将,阶官是从八品秉节郎,你比他低一级,封都头,阶官是正九品忠训郎,这次剿匪再升一级,老郑是从义郎,你是秉节郎。”
赵小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兴奋道:“想不到我居然也当官了!”
这时,呼延通恨恨道:“那个王薄,要不要收拾他?”
陈庆淡淡道:“他这种小人不用刻意去对付他,只要机会来了,我一定会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至于现在,不劳我们动手,王涣会替我们狠狠收拾他。”
“王涣被免职了吗?”
陈庆点点头,“吏部行动很快,今天下午就将他罢官免职了。
“那王薄有得受了!”呼延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庆又问呼延通道:“正侍郎是什么头衔,制置秦州军事又是什么官?”
他话音刚落,门口有人笑道:“这个问题我来回答你!”
众人回头,只见门外走进来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长得又高又胖,一双眼睛格外灵活,显得十分精明。
呼延通愣住了,连忙起身道:“三叔,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胖三叔不应该在这里吗?”
呼延通连忙给陈庆等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嫡三叔呼延正彦,我们家族的生意都归他管理。”
陈庆和众人连忙见礼,呼延通又给三叔介绍了陈庆等人,呼延正彦笑眯眯道:“陈将军我知道,今天早朝的事情临安城都传开了,三照相公第一次被人打得如此灰头土脸,陈将军后生可畏啊!”
“呼延三叔过奖,快请坐!”
呼延正彦是呼延家的嫡三子,挂了一个简州团练的虚职,他实际上是个生意人,在商场混得风生水起,他虽然不在官场,但对官场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呼延正彦坐了下来,笑着对陈庆道:“正侍郎是郎官的最高一级,它的上面就是正七品武翼大夫了,实际上,陈将军封了统领,那就应该是大夫级别了,或许是还在武学的缘故,没有给你突破。
另外,制置秦州军事又叫秦州制置使,实际上就是经略秦州,秦州的军政大权都在你手上,当然,秦州目前在金人手中,所以这个制置秦州军事还是个空头,将来秦州夺回来,你就可以出任了。”
正说着,门口探头进来一名瘦高男子,“呼延东主再考虑一下吧!”
呼延正彦一口回绝,“我告诉你了,不可能,你去找别人合作!”
第七十四章 投资
呼延通眉头一皱,“三叔,你怎么和齐家搅到一起了?当心祖父生气!”
呼延正彦苦笑一声道:“这就是你祖父的意思,不过没谈成,他们齐家只肯出一万贯钱,还坚持要把冠名拿走,怎么可能?”
呼延通低声对陈庆道:“这个齐家就是王薄死党之一齐云的家族,我四婶就是齐云的姑姑,我父亲一直很反感齐家。”
陈庆心中一动,便笑问道:“是怎么回事?你们要一起做生意吗?”
呼延正彦性格很随和,一点不摆长辈架子,虽然呼延通是他侄子,但他们两人关系却像兄弟一样。
既然陈庆问起,呼延正彦也不隐瞒,对陈庆道:“我们呼延家族的钱基本上都花在购买土地上,在苏州和临安城购置了大量土地,现在想多开几家虎口酒楼,但钱却不够了,所以就考虑合伙,我们出土地,对方出钱,今天和齐家谈,我们出五亩地,对方出一万贯钱,各占一半的份子,掌柜可以交给对方,但冠名是我们的,结果齐家坚持要冠名,这就谈不下来了。”
陈庆迟疑一下问道:“如果我也想投,可以吗?”
陈庆刚刚得了天子赏赐的三千两银子,他想投出去,却没有渠道,正好遇到了呼延正彦。
呼延正彦笑呵呵道:“陈将军是五郎的朋友,想投当然可以,但最少也有一万贯钱。”
“请问三叔,现在银和钱的比价是多少?”
呼延正彦脱口而出,“官价一比二,但市价还是一比五,在商言商,一般都是按照市价来!”
“如果我投一万五千贯呢?”
呼延正彦眼睛一亮,“如果老弟肯投一万五千贯,我可以把丰豫门那块地和你合伙,一家一半,紧靠西湖边,地段最好,不知老弟有什么条件?”
“我什么条件都没有,三叔每年给我分红就行了。”
呼延正彦笑得脸都开花了,不干涉经营,每年只要分红,这样的合作伙伴简直千金难求。
呼延通却急了,陈庆是他朋友,怎么能这样草率决定投钱,他连忙道:“老陈,我们去趟茅房吧!”
两人走出雅室,呼延通低声埋怨道:“那块地我们家只花了一千多贯钱买的,你却要投一万五千贯,你不要头脑发热!”
陈庆微微一笑,“那现在值多少钱?”
“现在倒是值一万多贯了,可是这种酒楼投资风险很大,万一生意不好,你的钱就亏了,你最好考虑好再决定,千万不能冲动。”
陈庆也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了,连酒楼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算是和呼延家族合作,也需要慎重。
“我知道了,去看看再说!”
陈庆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祖父戟法的事情,有没有问过?”
“我之前没有升职,没有回家,现在我立功升了一级,父亲也无话可说了,我今晚就回去问问祖父。”
..........
就在陈庆在虎口酒楼庆功的同一时刻,王薄府中,王涣狠狠一巴掌把王薄打翻在地。
王涣怒不可遏道:“你这个混蛋,为你的破事情把我拖累了,我现在被罢官免职,你就高兴了!”
这一掌打得极狠,王薄的脸颊高高肿起,他捂着脸怒道:“是你自己办事不力,你若能找到证据,今天何至于这么狼狈,
“放屁!陈庆根本就找不到把柄,让我怎么找证据?是你姑父让我去的,最后他却把我踩死,以后谁还愿意为你们卖命,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我为你丢了官,你说怎么办?”
王薄也自知理亏,他想了想道:“要不再等一等,等风头过了,我去求姑母,让姑父再给你谋个职,你就别怨他了。”
王涣要的也是这句话,虽然他把秦桧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他想复职还得靠秦桧,这份痛恨也只能压在心中。
“兄长,听说范宗尹辞相了,是真的吗?”
“他是辞相了,但官家没有批,只是把他叫去骂了一通,范宗尹还真是蠢货,这种事情应该私下操作,可他非要在朝堂上辩论这件事,最后被人公开打脸!”
王涣说到打脸,王薄忍不住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心中怒气又生,他咬牙切齿道:“我迟早会好好地收拾这个陈庆!”
“你自己争气点吧!否则说一万句狠话也屁用没有。”
“我能怎么样,天子都接见他了,还封他当统领.......”
“哼!那是你自己不会抓住机会,下个月的练兵比赛,军营你一天都不去,你拿什么参加?到时候莫说武学第一名,你恐怕连前十名都进不了。”
王薄也哼了一声,“练兵比赛我自有安排,不劳你操心!”
.........
入夜,秦桧疲惫躺下,却见妻子王氏背着身不理睬自己。
秦桧笑了起来,从今天回府妻子就不高兴,他当然知道原因。
“王涣只是暂时被免职,回头我会安排一个小职务,然后再慢慢提拔,你就不用担心了。”
王氏转过身怒视丈夫道:“他是在替你做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有像你这样,直接把别人罢官免职,以后谁还敢替你做事?”
“你这话就不对了,外面没有人知道他是替我做事,朝廷上下只会夸赞我大义灭亲,这次也是我失算,要不是我反应快,今天也要被范宗尹牵连了,放心吧!王涣替我受了委屈,我以后会补偿他。”
王氏虽然生丈夫的气,但丈夫既然答应补偿,她心中的怒气也消了。
“夫君,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官家居然在帮这个陈庆,他有这么大的面子?连堂堂相公都不如他?”
“别听外面的传言,都是一些愚夫蠢妇的看法,真相信了他们的话,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官家怎么可能为一个西军小将得罪相国!”
“那又是什么缘故?”王氏倒有几分兴趣了。
“我上次给你说过了,这件事表面上是针对一个西军小将,但实际上是范宗尹和张浚之间的斗争,范宗尹能当上相公,也是因为张浚去了川陕,一旦张浚回朝,范宗尹极有可能罢相,加上两人政见对立,所以两人一直就是政敌。”
“哦!我明白了,天子表面上是帮那个陈庆,实际上在帮张浚。”
秦桧叹了口气,“我一直没想通天子为何偏向张浚,不肯追究张浚的责任,直到今天我的才明白,恐怕富平之战其实是官家部署的,张浚兵败富平是替官家背了黑锅而已,所以官家才会千方百计淡化富平之战,范宗尹不懂,非要盯着张浚兵败富平这件事,才会有今天的遭遇。”
“看来那个陈庆封统领也是走了狗屎运!”王氏想到了今天侄儿王薄的哭诉。
“那倒未必,现在明摆着,文官打不了仗,最后还得靠武将,刘苗之变使官家又不相信这些武将,所以他想亲自提升一批年轻将领,之前的岳飞被提拔是因为这个缘故,这次陈庆也是如此,不过......”
说到这,秦桧冷笑一声,“那个范宗尹是出了名的心胸狭窄,陈庆在朝堂上当众打他的脸,他一定不会放过陈庆,陈庆以后有得小鞋穿了。”
“别陈庆、陈庆的,我对他没有兴趣,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侄子吧!”
王氏一脸不高兴地对丈夫道:“陈庆升了官,难道薄儿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秦桧想了想道:“机会倒是有一个,接下来的练兵比赛是官家安排的,声势很大,一定要让王薄住这次机会。”
王氏吞吞吐吐道:“今天薄儿专门来求我这件事了,我答应他,说老爷一定会帮他的。”
秦桧脸一沉,“什么都要我帮他,他就不能靠自己?”
“夫君,王薄若得到重用,最后不都是为你效力吗?帮他也是帮自己啊!”
知夫莫若妻,王氏很清楚丈夫目前最大弱点,那就是官场根基浅,心腹太少,王氏这一箭正中秦桧的要害。
这就叫枕边风。
“也罢!这件事让我想一想。”
第七十五章 嘴战
次日天不亮,陈庆安排了一天的练兵,他抽了一个空,骑马来到了丰豫门。
丰豫门位于临安城的中部,紧靠西湖,陈庆远远看见了在城门处等候他的呼延正彦,陈庆翻身下马笑道:“让呼延三叔久等了。”
“呵呵!我也是刚来,我们去城外!”
陈庆一怔,“地块在城外?”
“当然在城外,靠近西湖越近,地段就越好,将来坐在酒楼上就能看到西湖美景,那可是一等一的地段。”
“可是晚上回城怎么办?”
这也是陈庆最担心的地方,他发现城门关得挺早,每次他们聚会都不尽兴,要急着出城去军营。
呼延正彦微微笑着,“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靠西湖这边的城墙很快就要拆除,只留下城门,这样,朝廷就能拿到好多土地,要不然官宅根本没有地方修,这个消息大家都知道,所以西湖边的地段越来越贵,每个月价格都不一样,一个月前西湖的地价还是三千贯每亩,现在已经涨到四千贯了。”
两人很快来到呼延家族的地块前,确实紧靠西湖边,距离西湖不到五十步,这边很多地块都在动工了,热闹异常,地块大小约在四亩左右,可以修一座酒楼和一个大院子。
“前面的地段没有人买吗?”陈庆指着前面更靠湖边的地块问道。
呼延正彦得意道:“前面土地就不允许修建房宅了,属于官府的地块,听说要造一座很大的游船码头,将来会非常热闹,周围都是酒楼、茶馆、客栈、青楼、教坊。”
地段确实很不错,陈庆很满意,他欣然道:“那就这么定了,官家赏我三千两银子,我全部投进去。”
呼延正彦大喜道:“中午去我府上吃饭吧!我们顺便把契约签了,然后老爷子要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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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庆的祖父叫做呼延飞狐,也曾是西军中的一员,爵封晋昌侯,年初刚过了七十岁大寿,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但耳不聋,眼不花,步履矫健。
陈庆见到他时,他正在后花园亭子里指点十三岁的小孙子呼延察练鞭,铁鞭可以说是呼延家族的家传绝技,他们的祖先呼延赞就是以一双铁鞭打遍天下。
铁鞭是一种打击兵器,和锏、锤其实是一回事,讲究招式简洁,以力量刚猛为胜。
偏偏呼延察舞得像练剑一样,招式令人眼花缭乱,风声呼呼直响,很让人担心他会一鞭打破自己的头。
这时,呼延正彦上前给父亲低语两句,又指了指陈庆,呼延飞狐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陈庆。
陈庆连忙上前,跪下行大礼参拜,“晚辈陈庆,参见呼延老爷子!”
呼延飞狐上下打量陈庆,一双粗糙的眉毛渐渐竖起,“就是你杀了完颜娄室?”
陈庆一听便知道坏了,呼延通说过,他这个祖父号称武痴,最大的爱好就是和高手比武,喜欢比武没关系,关键是他输不起。
老爷子是个武学理论家,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但他本人的武艺却臭到家。
偏偏他又喜欢和高手比武,一般人还看不上,你让他赢,他不干,说你没诚意,你让他输,他更不干,说你不给面子。
所以说老小老小就是这个意思,人越老,他就越像个小孩子。
其实陈庆也不稀罕他的什么戟法,和人比武十比九输的人,估计戟法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陈庆和其他拜访呼延老爷子的人一样,都怀了另一种心思,
老爷子有宝贝,他收藏了大量上等兵器,尤其他本人用戟,光戟就收集了十几支,他有一杆重五十斤的方天画戟据说是大宋独一份,令陈庆十分向往。
“正是晚辈!”
“能宰了完颜娄室想必有几分武艺,有资格和我动手,走!我们去练武场好好较量一番。”
呼延正彦吓得脸色都变了,不知道该怎么劝父亲。
陈庆却不慌不忙道:“老爷子,恐怕我还不能和你比武?”
“为什么?”
陈庆指指自己的左肩,“我这里被女真人射了一箭,伤了筋骨,军医说至少半年才能恢复。”
呼延飞狐脸一沉,“昨天小五郎说你杀了张逵,你怎么办到的?”
陈庆暗暗埋怨呼延通多嘴,无奈,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张逵那种蚁贼怎么能和你老人家相比?”
这个马屁拍得连呼延正彦都自愧不如。
呼延飞狐顿时须发舒张,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像吃了人参果般的畅快。
估计他很多年都没有这样受人吹捧了。
“想不到你还蛮有眼光的,真是可惜了,原本以为你有资格和我较量一番,哎!那就只能下次了。”
看来吹捧解决不了问题,陈庆想得到呼延飞狐的宝贝,还是必须拿出真本事来让呼延飞狐赢了自己。
陈庆眼珠一转道:“老爷子,不如我们换一种比武方式吧!”
呼延飞狐又有了兴趣,“怎么比武?”
“老爷子听说过沙盘推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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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飞狐大展理论神威,连战三局,都杀得陈庆片甲不留。
老爷子武学渊博,各种奇招怪招层出不穷,有的招式脑洞大开,甚至连动漫都画不出来,至于陈庆的各种招法,他都在谈笑中轻描淡写化解了。
“来!来!来!我们再复盘一下你和完颜娄室之战,看看若换成老夫,你还能不能取胜?”
过程无须赘述,陈庆绝杀完颜娄室那一招,被呼延老爷子无视地球重力的存在,抢先一脚将陈庆踢下马去。
四比零,完胜!
当然,能让呼延老爷子靠自己的真本事战胜了高手,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收获自然也是满满的,作为对晚辈的一种提携,呼延老爷子把他珍藏多年的一支方天画戟送给了陈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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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告辞走了,呼延正彦找到了父亲。
“那支方天画戟当初高俅出一万贯钱父亲都没卖,居然送了给陈庆?”
呼延正彦是商人,这个大亏本买卖他当然有点心疼。
呼延飞狐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你以为只有买土地才是投资?我也这也是投资,为了呼延家族的长远投资,懂不懂?”
“父亲就这么看好陈庆?”
“当然!能让官家破格提拔为统领之人,我为什么不看好?”
呼延飞狐叹了口气,“这孩子天赋高,才华出众,为人厚道,很聪明,善于变通,能把我哄得那么开心也是本事,让小五郎好好和他结交,我们呼延家族的再度崛起,很可能就应在他身上。”
呼延正彦眼珠一转,“既然父亲这么看重他,不如让一丈青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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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校场上,四周的士兵们不断高声叫好,兴奋异常。
只见校场上正在演义一场宋朝版的三英战吕布。
呼延通挥舞一把金背雁翎刀,刘琼手执长枪,郑平挥舞一根长矛,三人从三个方向夹攻中间的陈庆。
陈庆正在试手刚刚拿到的精钢方天画戟,左刺右砍,虽然一敌三,他却毫不窘迫,挥洒自如,只十几个照面便杀得三人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这支方天画戟并不夸张,造型流畅,做工精湛,是用极为难得的精钢打造,锋利异常,呼延老爷子告诉他,这还是当年开国名将高怀德留下来的兵器。
尤其让陈庆惊喜的是,这支方天画戟是枪戟,枪为主,两边月牙戟刃狭窄,用于辅助劈砍,特别适合他的重剑之技。
在校场的另一边,站着都统制韩世忠,他也是刚到,正在捋须望着校场上的激战。
之前说陈庆枪挑完颜娄室,韩世忠虽然十分赞赏,但他心中也多多少少认为是完颜娄室病重的缘故。
但今天陈庆力敌三将,韩世忠却看出陈庆并没有使出全力,还留很大的余地,至少他力量的优势就没有使出来。
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恐怕也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了,韩世忠想到另一个年轻猛将岳飞,心中不由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