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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七十五章 报复

    两更时分,三桥周围十分安静,只有报馆内还亮着灯,三十余名熟练的排版工匠正在连夜排版木活字,报纸有时效性,雕版用一次就作废了,成本太高,只能用活字,所以活字排版就是最重要的工序之一。

    一般都是晚上进行排版,次日天不亮开始印刷,中午前后将印刷好的报纸分发出去。

    整个报馆,除了主笔、主审、消息探子等人夜里回家不在报馆外,其他排版、校字、印刷等工匠以及管事都在报馆内忙碌。

    此时印刷工匠和校字工匠都不在报馆,今晚情况特殊,他们都在附近客栈先休息,随时可以返回报馆。

    整个报馆里,只有三十五名排版工匠在忙碌,读一段话,飞快取出相应活字,迅速排列起来,再继续往下读,因为很多字重复,所以需要大量活字,所以开办一家报馆很不容易,需要熟练工,更需要大量活字。

    以至于准备和他们竞争的《东南时报》到现在还没有办起来,人手够了,但活字不够。

    除了排版工匠外,还有就是种桓率领的五十名内卫士兵,以及魏延武率领的十名情报站武士。

    这是陈庆下达给他们的命令,一旦朝廷被迫取消宋金结盟后,完颜昌极有可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在报馆身上,他们必须要保护报馆,防止被金国人夜袭。

    这时,魏延宗奔跑到种桓身边,低声道:“外面出现了可疑者,身材高大,都是练武之人,在监视报馆。”

    这是对方要袭击报馆的先兆,种桓当即令道:“命令所有工匠立刻撤离!”

    命令传下去,工匠们事先都有准备,他们立刻将拼好的活字放入活字夹内,又放进存放活字的大箱子,每个人拎起各自的大箱子便匆匆向后院码头撤离。

    后院外小河内的码头上停泊着一艘事先安排好的大型画舫,这边有内卫士兵监视,没有发现可疑情况。

    工匠们一个接一个地坐进画舫,不多时,三十五人坐满了画舫,船夫撑起竹竿,画舫晃晃悠悠的向远处驶去。

    报馆内依旧灯火通明,但所有人都撤离了,事实上,除了这座宅子,所有的报馆物资、机器都在下午撤离了,当然,仓库内的很多物资来不及撤离,比如纸张、油墨、备用的印刷机器等等。

    六十名内卫士兵和武士手执弩箭、短矛和盾牌,隐蔽地埋伏在报馆,耐心等待敌人上门。

    种桓藏身在正堂屋顶侧面,这边正好有一处藏身之地,地势也是最高,可以看到整个府宅的情况,他练的种家枪不错,但比起他苦练十年的箭法,枪法就不算什么了,陈庆评价过他的箭法,除了经验比刘琼稍逊,但箭法已和刘琼已不相上下,更重要是,他文武双全,还是进士出身,不愧是种师道的孙子。

    他的目力异于常人,可以百步外射香头火,所以周围的情况,他都清清楚楚。

    他已看见街上奔来无数黑影,足有二三十人,他立刻学起了蝉鸣,连续三次,周围同伴听懂了他三声蝉鸣的含义,敌人有三十人左右,都不由捏紧了弩箭,二对一,他们应该能取胜。

    已经快到三更时分了,李轻舟率领手下奔到宅门前,事先派来监视的手下禀报道:“启禀统领,没有发现异常!”

    “现在都睡了吗?”

    “应该排字工匠还在忙碌,他们坐在中堂,大概有三十多人,都非常安静,没有声响,其他印刷工匠应该睡了,宿舍在侧院。”

    李轻舟一摆手,对众人道:“从三个方向进去,集中干掉中堂的人,再去侧面,元帅有令,鸡犬不留!”

    “遵令!”

    三十五名手下从正门两边以及侧面翻墙进入了宅院,从四面八方向中庭扑去。

    中庭大堂内灯光明亮,里面坐满了工匠,武士们大喜,向大堂冲去,李轻舟忽然发现不对,全部是草人穿着衣服。

    “有埋伏!”

    他大喊一声,但已经晚了,强劲的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都是强劲的神臂弩,普通皮甲也挡不住,武士们措手不及,纷纷惨叫中箭。

    “突围出去!”

    李轻舟再次大喊,他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一支箭‘嗖!’从屋顶上射来,速度极快,混乱中,李轻舟没有听见风声,“噗!”这一箭正中脖子,李轻舟捂住脖子惨叫一声,身体力量迅速消失,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内卫士兵和武士纷纷从两边杀了出来,他们手执精钢短矛和盾牌,杀伐果断,经验丰富,双方在宽阔的中庭内激战起来。

    种桓在屋顶上放箭,他箭无虚发,每一箭射出,必有一人中箭倒地,只片刻,便射倒了十三人,已占到幸存敌人的一半。

    只用了两炷香时间,最后一名武士被三根精钢短矛刺穿了身体,惨叫毙命。

    李轻舟躺在花坛上,脖子一箭导致他失去了战斗力,随即又被一矛飞刺,锋利的钢矛插穿了左胸,将他钉死在花坛上,他瞪大眼睛望着天空,死不瞑目。

    “搜查!”

    种桓站在屋顶大喊一声,魏延宗一挥手,带着手下向外面奔去。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漏网之鱼,这时,外围的两名手下报告,也没有发现有人逃走。

    所有人的目光向种桓望去,种桓缓缓道:“我们今晚在这里伏击敌人,这是雍王殿下安排的,他知道对方会来夜袭报馆,他要求我们要坚决果断反击,大家都背上火油皮袋吧!”

    众人纷纷奔去仓库,各种背上一袋火油皮袋,他们登上两艘画舫,走水路前往两里外的金国馆,四更时分,六十名手下抵达距离金国馆约五十步的桥下,众人纷纷上岸,向金国馆奔去。

    很快,众人包围了金国馆,一起向馆内喷射火油,魏延宗则和几名手下向馆内发射了火药箭,金国馆的几个角落都开始燃烧起来。

    “撤!”

    种桓一声令下,带着手下迅速向桥下奔去,画舫已经掉头,六十名武士登上画舫,两艘画舫迅速离开了,消失在黑夜之中。

    此时,金国馆的火势越来越大,整个金国馆占地五十亩,里面还有一个小军营,士兵们习惯住大帐,馆内的人纷纷被烈火惊醒,只见火焰滔天,浓烟滚滚。

    完颜昌呛的眼睛都睁不开,被两名亲兵从房间里扶出来。

    “扶元帅走东侧门!”

    一名千夫长急得大喊,“大家走东侧门,东侧门火势小!”

    一群群金兵和馆内的随从侍卫捂着鼻子向东侧门方向逃去。

    金国馆不允许汉人在馆内过夜,馆内全部都是女真人,甚至包括使女也是辽东找来的金国女子。

    众人狼狈不堪逃出金国馆,周围却没有一名百姓跑来救火,高达两丈的院墙也挡住了火势向外面蔓延,完颜昌着烈焰腾空,浓烟弥漫,他心知肚明,李轻舟和手下一定完蛋了。

    西军的报复还真的快,这就是陈庆的风格啊!一点都不含糊。

第八百七十八章 架空

    郑爱农先告辞走了,郑平犹豫一下道:“天子逼迫我父亲当说客之事,殿下知道了吧!”

    “这件事我知道,你父亲也写了一封信给我,朝廷转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昨天刚刚收到,是礼部员外郎张斌来送的信,此人将同时出任成都知府,但郑爱农还不知道,我没告诉他。”

    “这个张斌如何?”

    “这个张斌是徐先图的人,情况有点复杂,我知道殿下今天会到,所以也没有立刻答复他。”

    陈庆心中略略有些不快,他对徐先图的印象还不错,怎么也涉足四川的事情,而且一上手就是成都知府,难道他真以为自己会让步?

    “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说你父亲的事情?”

    “我当然不稀罕什么郡王,我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他私下写信给我,让我一口回绝,我回绝肯定没有问题,我就担心会不会连累我的家人。”

    “所以呢?”

    郑平苦笑一声道:“所以我想了一夜,最好的办法是殿下把我调走,调去夏州或者灵州,我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陈庆摇摇头,“你必须把一个原则性的问题搞清楚,天子对你一点也不稀罕,他要的不是你,而是四川路,我把你调走没有关系,但天子得不到四川路,必然会迁怒你父亲,认为你们父子暗中串通,他一定会找你父亲麻烦。”

    “那卑职该怎么办?”郑平苦恼道。

    陈庆微微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用担心,有两个办法可以解决,你不用调走,你家人也会平安无事。”

    “什么办法?”

    陈庆不慌不忙道:“第一个办法是,你父亲带着家人连夜离开临安,你父亲也想出海躲两年,但这个方案被我否决了,我不希望你父亲离开临安,报馆需要他。”

    郑平叹口气,“离开临安确实不现实,家族的大量财富都会毁于一旦。”

    “所以我想用第二个办法,你登报斥责你父亲背信弃义,公开声明脱离父子关系。”

    “什么!”郑平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你别这么焦虑,这只是一个策略而已,表面上脱离父子关系,做给朝廷看的,实际上,你们依旧是父子,等将来时机,重新登报恢复父子关系就是了。”

    “这个.....“

    郑平踌躇道:“怕我父亲接受不了。”

    “你错了,这就是你父亲想到的办法,他让我来劝你。”

    陈庆取出郑统全的信,递给郑平,“你自己看吧!”

    郑平接过信看了一遍,父亲果然在信中提到了这个方案,虽然让人有点难以接受,但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他的父亲和家人就不会受自己连累了。

    “殿下,这件事让我再考虑考虑!”郑平在感情上一时还难以接受。

    陈庆点点头,“我会在成都休整两天,走之前你再做决定。”

    .........

    次日上午,陈庆在军营接见了礼部员外郎张斌,确切说,是张斌前来拜访陈庆。

    他是徐先图的门生,绍兴二年的进士,看起来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长得倒是仪表堂堂。

    “这是吏部的任命书,请殿下过目!”

    张斌在陈庆面前不敢放肆,恭恭敬敬将一份任命书交给陈庆,陈庆接过看了看,淡淡笑道:“不是说好怎么任命要和我先沟通吗?吏部也太性急了吧!现在成都有两个知府,会让成都官场无所适从,也会显得我和朝廷不团结。”

    张斌心中暗骂,陈庆什么时候和朝廷团结过?

    他脸上依旧陪笑道:“正好成都府没有通判,不如让郑知府改任通判?殿下觉得如何?”

    陈庆心中顿时大怒,什么玩意!自己怎么做需要他来安排吗?

    陈庆呵呵一笑,“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我会考虑,不知道张员外郎现在住在哪里?”

    “卑职暂时住在驿馆!”

    陈庆点点头,“家人可一起来上任?”

    “家人还在老家温州,暂时不会过来。”

    “原来如此,可带了幕僚?”

    “带了两名幕僚,殿下也知道,很多事情必须仰仗幕僚。”

    陈庆喝了口茶,又笑问道:“不知员外郎上任后,打算怎么治理成都府,有没有什么想法?”

    张斌踌躇满志道:“不瞒殿下,卑职还是第一次外放为官,胸中有很多抱负,没有机会实施,这次我出任知府,首先就是要加强官学,四川路考生连续两届科举的成绩明显下降,临行时,我向天子也汇报自己的想法,天子很支持,给了卑职很多教诲?”

    陈庆笑眯眯道:“天子怎么说?”

    “天子说,去地方为官,人财物最重要,人才兴旺,财政充裕,物资丰盛,只要能做到这三点,那就是一个合格的地方官,天子说,若有什么困难,要依靠朝廷,朝廷一定会大力支持,当然,也需要殿下的支持。”

    陈庆有点糊涂了,眼前这个人是傻子吗?他不知道自己和朝廷的斗争?徐先图也会告诉他,那他为什么还这样说,还是故意来向自己示威,在自己面前表明他的态度,不会被自己拉拢。

    陈庆微微笑道:“张知府胸怀大志,我会拭目以待。”

    陈庆把张斌打发走,随即派人把郑爱农找来。

    不多时,郑爱农匆匆赶来,进帐便道:“殿下,今天一早,张斌找到我,说他是朝廷新任命的成都知府,他建议我出任通判,说这是徐相公的建议。卑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恳请殿下教我!”

    陈庆哼了一声道:“我看徐先图是老糊涂了,一个入仕才六年,从来没有做过地方官的人,居然一步到位出任成都知府,徐先图知道自己在破坏规矩吗?”

    “殿下说得对,他从未当过地方官,而且据说他家境很富裕,根本不知民间疾苦,他若真的掌了权,必然会使成都府一塌糊涂,真不知道天子和徐相国怎么会任命这样一个没有经验的人出任知府。”

    陈庆负手走了两步道:“这个人应该是天子故意用来试探我,可以说,他就是一面旗帜,朝廷在盯着他,四川各州府也在盯着他,若处理不好,确实会引发官场混乱,同时我也会和徐先福交恶,这是我暂时还不想面对的,不过想必徐先福自己也心知肚明,才派一个没有经验的人。”

    陈庆已经隐隐猜到一点端倪了,成都知府必然是天子让徐先福推荐,徐先福也并不情愿,所以才故意推荐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过来任职。

    想到这,陈庆知道该怎么对付朝廷了,就按照自己的既定计划来,彻底架空此人。

    “我给徐先图一个面子,你就改任成都通判,然后你另外置办一座官衙,把府衙所有的官员和差役都带过去。”

    郑爱农虽然有点委屈,但他明白陈庆的意思了,“殿下,原来的川陕宣抚使官衙就在成都,它用作行台尚书官衙不错,卑职也可以搬进去。”

    “可以,你兼任行台尚书府政务支使,负责成都府,这是我专门给各州通判安排的兼职,实际上就是架空各地府衙和州衙,想和我作对,那就设立支使,另外,成都官宅比较紧张,没办法给张斌安排官宅,他若想租房居住,悉听尊便!”

    停一下,陈庆又冷冷道:“另外,找两个妓女去县衙告状,就说张斌的两个幕僚奸淫妇女,让县衙的板子硬一点,逼他们承认招供,关入大牢,不准张斌探视!”

    郑爱农半天说不出话,这也太损了吧!这是一个王爷想出的办法吗?

    他不敢违抗,只得躬身答应,“卑职遵令!”

    陈庆又笑眯眯道:“若知县问起来,就说是郑都统出的主意,我默许了。”

第八百七十七章 梳理

    杨沂中点点头,“李相公说得一点没有错,根据卑职调查,他们确实就是完颜昌的手下,在卑职的登记簿中,这次完颜昌带来的护卫,除了三百女真骑兵外,还有三十五名近身武士,都是汉人。

    但昨天晚上,金国馆内不管是幸存的人,还是被烧死的人,这三十五名武士都不在,卑职又找来见过这三十五名武士的人,一名被金国馆雇佣的杂役,本地人,卑职让他辨认,他认出了为首之人,叫做李轻舟,绰号李半眉,他只有右眼有眉毛,左眼无眉,所以卑职可以确定,这三十五人就是完颜昌的武士。”

    “他们是被何人所杀?”赵构又问道。

    “陛下,卑职又去了三桥调查,有几名住户说,昨晚三更左右,他们听见报馆里有惨叫声,还有一人看见大批黑衣武士翻墙进入报馆,卑职刚才去了报馆,报馆里很忙碌,就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卑职还是在中庭花坛缝隙内发现了很多新鲜血迹,可以肯定,昨晚报馆内发生了一场恶战,那三十五名武士就是在报馆中被干掉。”

    李光鼓掌赞道:“杨都统果然细致,这么快就查出了真相!”

    李光回头对赵构道:“陛下,整个事件到此就很清晰了,昨天中午,《临安京报》披露了金国逼迫宋朝结盟,共同对付川陕西军的消息,引发了太学生和百姓的大游行,最终导致朝廷放弃和金国结盟,完颜昌便迁怒于《临安京报》,半夜三更时分,派三十五名武士去袭击报馆,哪知道陈庆手下早有准备,三十五名武士中了埋伏,全军覆灭,陈庆的手下随即在四更时分反击完颜昌,火烧金国馆。”

    赵构冷冷道:“为什么就只有朕看不到《临安京报》?”

    李光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了,他反应极快,连忙解释道:“《临安京报》并非时政报纸,只是偶然会刊登一些时政内容,大部分都是各种市井鸡毛蒜皮小事,各种女人服饰、化妆,各种美食制作,还有店面的广告,还有小说,都是一些无聊的内容,陛下日理万机,哪有精力看这种报纸?”

    “但关键时候,朕都会被瞒住,是不是?要不是李相公刚才失言,朕还不知道太学生大游行居然是《临安京报》引发的,你们真会隐瞒啊!”赵构的怒火已经快抑制不住。

    “陛下,没有人要故意隐瞒陛下,微臣也是晚上回家才看到了《临安京报》,其他相公也是一样,之前政事堂有规定,不准《京报》进朝廷,大家都以为是谁跑去太学挑唆,结果今天一早又发生了金国馆事件,大家压根就没有想到昨天游行之事,自然也想不起《临安京报》,绝非要故意隐瞒陛下,恳请陛下明鉴!”

    李光的解释让赵构脸色稍稍和缓,便道:“以前之事,朕不追究了,但从今天开始,必须每天把《临安京报》放到朕的御案上来。”

    他目光凌厉地盯着宦官康顺,康顺吓得战战兢兢道:“陛下,内宫里就有,吴贵妃、张贤妃她们几乎人手一份。”

    这个回答着实出乎赵构的意料,他半晌冷冷道:“朕再说一遍,从今天开始,必须每天把《临安京报》放到朕的御案上来。”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让人去买今天的报纸。”

    康顺吓得连滚带爬跑了,赵构这才问李光道:“此事该如何处置?”

    “回禀陛下,既然完颜昌不想追究,我们也尽量装糊涂吧!事情闹大了,我们也无从抓捕凶手。”

    李光暗示天子,两边都是强悍对手,朝廷参与进去,最后会惹祸烧身,首先根本就抓不到陈庆的手下,也就无法向完颜昌交代。

    赵构明白李光的意思,点点头,对李光和杨沂中道:“此事就到此为止!”

    李光和杨沂中告退走了,这时,康顺将一份昨天的报纸放在桌上,“陛下,这是昨天的《临安京报》,今天的报纸要中午以后才会出来。”

    赵构接过报纸放在桌上,他一眼便看见了头版头条,‘宋金密议杀义士,父子啼血说靖康。’

    赵构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父子啼血说靖康’,这是在说谁呢?

    .........

    经过一个多月的航行,陈庆的船队终于抵达了成都,知府郑爱农和都统制郑平前来迎接陈庆的归来。

    陈庆见郑平的眼光有些躲闪,便知道他的父亲已经送到了,他也不说破,简单询问了成都府的情况,便前往军营休息,数万大军随即在城外扎下大营。

    “郑知府给我带来了什么好消息?”陈庆喝了口茶,笑眯眯问道。

    “最大的好消息是盐税恢复很快,达到前年的数额了。”

    陈庆点点头,“看来各地打击私盐贩子很得力!”

    “正是,这几个月各地连续剿灭私盐贩子,杀了好几批,不过这个月又有所缓和。”

    陈庆一怔,“为什么?”

    郑爱农苦笑一声道:“因为殿下和朝廷签订的协议,涉及到了四川路。”

    “已经开始影响了?”

    “怎么可能不影响呢?州府任命归朝廷,通判和县归川陕宣抚使司,大家都明白,殿下是要准备架空州府了,所以人心惶惶,就连卑职也想改任通判,殿下能否成全?”

    陈庆摆摆手笑道:“真不知你们是怎么想的,天下的事情不是黑就是白吗?你郑爱农是成都知府,难道我就会把你架空?我一刀切下去,所有的知府都统统架空,会这样吗?”

    郑平在旁边笑道:“我就说郑知府是白担心,殿下只是给朝廷一个面子,哪里会让朝廷来干涉四川?”

    陈庆笑着点点头,“这句话说对了,只是给朝廷一个面子。”

    “可问题是,如果朝廷又任命一个成都知府,有两个知府了,卑职该怎么办?”

    陈庆冷笑一声道:“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难道你会把自己位子拱手让给别人?新来的知府就让他站在大门口站岗好了,官房也别给他,让他住客栈,等他盘缠花光,他自然会上街讨饭去,你担心什么?”

    郑平哈哈大笑起来,郑爱农满脸羞惭,起身长施一礼,“殿下教诲如醍醐灌顶,卑职明白该怎么应对了!”

    陈庆又淡淡道:“架空不是不可能,我知道有些州官心向朝廷,人数还不少,我就冷眼看朝廷的任命,要被替代的,必然是忠心于我,继续用原任,必然是心向朝廷,这样我就知道了,哪些该被架空,哪些该继续重用,这其实是一块试金石,让我看出了黄金的成色。”

    郑爱农叹息道:“殿下的手腕令人敬佩,就可惜川陕宣抚使司太远了一点,对巴蜀有些鞭长莫及,如果周参事能长驻四川路,大家就有主心骨了。”

    陈庆笑了笑道:“这一点不用担心,很快会成立四川路尚书行台,我兼任总管,而由吕青山出任长史,他就是四川路的最高政务官。”

第八百七十六章 溯源

    五千巡城的金吾卫从四面八方赶来,他们敲打铜锣,用木桶和盆从河里取水救火。

    百姓不肯为金国馆救火,但士兵们必须救。

    但火势太大,就算士兵拼命救火,也只能阻挡火势向外蔓延,却扑灭不了府中的大火。

    这时,完颜昌忽然发现一个新奇玩意,十几辆牛车各自运载着一只大柜子,有士兵站在柜子上,拿着铜管子向府内喷水。

    “这是......”

    完颜昌忽然想起了西军的火攻武器,不就是这个吗?

    他走上前问道:“这是什么?”

    一名将领躬身回答道:“这原本是军队的猛油火柜,但江南没有火油,所以造出来喷水,用于灭火。”

    “原来这就是猛油火柜!”

    完颜昌抚摸着木柜子,心中着实感慨,要是金国早点得到它,当时占据陕北又有火油,何愁陈庆不灭?

    其实完颜昌忘记了,当初他们虽然没有猛油火柜,但他们都是用皮囊向城头喷射火油,也能喷出十几丈远,但还是攻不下甘泉堡和后来的成纪县。

    这时,一名手下低声道:“元帅,宋朝宰相来了。”

    完颜昌一回头,只见李光带着十几名官员骑马赶来了。

    金国馆距离大内很近,走过御街就是金国馆,金国馆的熊熊烈火也惊动了大内官署,今晚当值的主官正是李光,这是朝廷惯例,每天晚上都要有一名宰相或者大学士在皇宫内当值,处理夜里发生的紧急事件。

    李光也被火灾惊动了,他听说是金国馆失火,连忙带着十几名官员赶来了。

    “完颜相国没事吧!”李光挥手大喊。

    完颜昌还挂着金国宰相的头衔,但没有实权,他接替完颜粘罕控制了河北,燕山以南,黄河以北,太行山以东,一直到黄海,大片土地都是完颜昌控制,他的正式官职是河北路尚书行台府经略,左路军都元帅,在金国地位还是颇为崇高。

    李光走上前道:“我一路揪心,看见完颜相国平安无事,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完颜昌点点头,“居然惊动李相公了,感谢李相公关心。”

    李光看了看火势问道:“怎么会突然起火了?”

    完颜昌淡淡道:“起火原因我们也不清楚,估计是白天有些人愤恨难消,用金国馆来发泄吧!”

    “不知有多少伤亡?”李光又问道。

    “刚刚统计下来,失踪了三十二人,估计都凶多吉少了。”

    完颜昌说的三十二人,并不包括李轻舟率领的三十五名武士,若明天官府清点死亡人数,没有那么多尸体,会让人生疑。

    李光神情凝重,他连忙道:“我会责令临安府尽快破案,给贵国一个交代。”

    完颜昌摆摆手道:“破不破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双方赶紧谈判,有人盯住我完颜昌了,再不赶紧离去,我小命都会丢在临安。”

    “行!明天一早,我把完颜相国的诉求转告天子。”

    这时,一名随从跑来,附耳对李光说了几句,李光点点头,又对完颜昌道:“我们已经在旁边校场搭建了帐篷,请完颜相国先带去去休息吧!”

    “好吧!我还有不少手下烧伤,也需要治疗,让李相公费心了。”

    完颜昌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数百人向百步外的大校场走去。

    .........

    天渐渐亮了,火势终于被扑灭了,一大半已经被烧毁,但围墙却完好无损,里面到处是残垣断壁,砖块和泥土还烧得滚烫,士兵不断向废墟上浇水降温,腾起一阵阵水雾。

    杨沂中指挥士兵清理废墟,一具具烧焦的尸体用席子卷起抬出去,值钱的物品也要拿出去,但最后幸存的几座小院却有女真士兵在站岗,不准宋军进入。

    一共搜到十八具尸体,基本上都是女真士兵,其他有五名使女蹲在水池中得以幸存,还有九人躲在没有被烧着的小院里,也逃过一劫。

    这时,有士兵骑马奔来,在杨沂中耳边低语几句,杨沂中着实惊讶,在西湖游船上发现了三十几具尸体,这是怎么回事?

    他当即令道:“看看去!”

    他给副将交代几句,便翻身上马,带着数十名手下向西湖方向疾奔而去.......

    御书房内,天子赵构和几名相国在听取李光关于金国馆大火的详细汇报。

    李光当然不会用完颜昌的一面之词,他自己也做了大量调查走访,掌握了不少线索。

    “回禀陛下,完颜昌告诉微臣,金国馆被烧是白天太学生和百姓为发泄怒火所为,但根据卑职调查,事实并非如此!”

    李光停一下,见众人听得很专注,又继续道:“微臣走访了周围大量百姓,他们都说,在四更时分,有很多黑衣人围住了金国馆,用黑色皮囊喷射什么,事后微臣从墙上发现残迹,这些黑衣人应该是喷射火油。”

    “火油!”

    众人面面相觑,都立刻想到了陈庆军队,西军不就是以使用火油出名吗?

    李光明白众人的想法,摇摇头道:“事实上,使用火油的军队不少,岳飞、张俊、韩世忠,他们都在战争中使用了火油,当然,陈庆手下的嫌疑偏大,但没有确凿证据表明是他们干的。”

    赵构摆摆手道:“完颜昌不愿追究吗?”

    “正是!”

    李光躬身道:“微臣感觉得到,他说是太学生和百姓所为,明显有点言不由衷,微臣认为,他心知肚明。”

    “然后呢,他后续又怎么说?赵构追问道。

    “完颜昌说,希望早点结束谈判,他说临安不安全,想尽快离去。”

    赵构眉头一皱,问朱胜非道:“现在还在谈什么?”

    朱胜非躬身道:“昨晚微臣和对方副使萧毅接触了一下,好像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实在不愿意联手剿灭川陕西军也不勉强,可以签署一份五年期限的停火协议,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停火五年也不错,朕完全同意,尽管达成协议。”

    “微臣明白,微臣今天就去和他们谈,陛下,金国馆可能需要重建。”

    赵构点点头,“重建金国馆之事交给秦相国,和他们商议,看他们是什么意见。”

    秦桧躬身行一礼,“微臣遵旨!”

    这时,宦官康顺上前给赵构低语几句,赵构点点头,“李相公留下,其他三位相公都去忙吧!”

    秦桧三人行一礼,退下去了,御书房内只剩下李光一人,这时,康顺将杨沂中领了进来,李光心中明悟,杨沂中必然有所发现了。

    杨沂中上前单膝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杨都统不必多礼,起来说吧!”

    “谢陛下!”

    杨沂中起身道:“就在一个时辰前,微臣接到士兵禀报,他们发现西湖上有一艘画舫,画舫中全是尸体,卑职立刻赶去,画舫中却是堆满了尸体,都穿着黑色武士服,身上都插着箭,大部分都是被箭矢所伤,还有一部分是被更锋利的尖刺穿身体,一共有三十五人。”

    “这些都是什么人,谁杀了他们?”赵构着实有些恼火道。

    李光忽然道:“他们不会是完颜昌的人吧?”

第八百七十九章 逼官

    张斌这次来成都,一共带了三名随从和两名幕僚,怀里还揣了几百两银子,盘缠很充足。

    张斌是徐先图的门生,但门生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比如苏轼是欧阳修的门生,因为仁宗嘉佑二年,欧阳修是主考官,那一年所有考上的进士都可以自称是欧阳修的门生,这就是广义的门生。

    张斌这个的门生则介于广义和狭义之间,他是绍兴二年考中进士,那一年正是徐先图主考,但在科举之前,张斌又向徐先图府上递交了帖子,拜为门生,这就是自愿拜在徐先图门下,希望徐先图在仕途中多多提携了。

    张斌这次来成都上任很让他感到意外,本来轮不到他,比他资历高有经验的人一大把,像枢密承旨程播,做过主薄、县丞、知县,又进朝廷升为监察御史,一步步提升为枢密承旨,更重要是,程播才是徐先图真正的门生,是徐先图在太学教书时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本来吏部的消息是程播出任成都知府,大家都向程播道喜了,但不知什么神转折,徐先图居然否决了程播,而推荐自己出任成都知府,一个巨大的狗屎运从天而降,砸中的自己。

    成都出任知府啊!大宋仅次于临安府和平江府,第三富庶之地,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张斌只能庆幸祖上余荫尚在,他心知肚明,和徐先图的门生一点关系都没有,徐先图的门生多着呢!绍兴二年的进士,至少一半都向徐先图门下投了帖子,谁让徐先图是主考官呢!

    上午时分,张斌选了一个吉时,巳时正,也就是上午十点,但这个时间稍微晚了一点,不过也没有关系,昨天晚上陈庆派人通知他,郑爱农改任成都通判,要求他明天上午去府衙办理交接,只是说上午,没说什么时候,巳时正也是上午啊!

    张斌换上官服,又让随从去骡马行租了一匹马,两名幕僚和一名随从已经先走一步,去府衙安排,距离巳时还差一刻钟,张斌带着两名随从出发了。

    目前张斌住在驿馆,驿馆最大的好处就是免费,但很不方便,人来人往比较多,像他这种知府身份应该去住官宅,今天他要把官宅也落实了,没有官宅,他怎么纳妾?

    他把妻儿留在老家,不就是为了来成都纳一房小妾吗?

    想到纳妾,张斌就一阵心热,这一天他已经等待多时了。

    从驿馆到府衙并不远,刚到八仙桥,只见随从迎面慌慌张张跑来,“大官人,大事不好!”

    张斌勒住缰绳,不高兴问道:“慌什么,发生了何事?”

    “大官人,两位先生被抓走了。”

    “被谁抓走了?”张斌吃惊道。

    “被县衙的弓手抓走了,说是有民女告两位先生,昨晚涉嫌奸淫。”

    张斌确实知道昨晚两位幕僚出去喝花酒了,但喝花酒也犯法吗?

    “郑爱农呢?他怎么不制止?”张斌怒问道。

    “大官人,我们就没见到郑通判,事实上,府衙大门紧闭,就像没有人的样子,我们也进不去,就站在大门口傻等,然后十几弓手出现了,他们喝问了姓名,用铁链铐住两位先生就走。”

    张斌愣住了,府衙怎么会没有人?

    呆了半晌,他决定还是去府衙看一看。

    张斌带着三名随从来到府衙,果然,府衙大门关闭,门前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可怎么办?

    正好这时府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短衣老者,看打扮像看门大爷,张斌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上前抱拳问道:“请问老丈,郑通判在不在?”

    短衣老者冷冷看了他一眼道:“我们这里只有一个郑知府,没有什么郑通判。”

    “就是郑知府。”

    “郑知府不在,府衙休息三天,有什么事,三天后再来吧!”

    短衣老者把一块休假三天的挂在大门上,张斌不解问道:“休假三天,那百姓们告状、伸冤怎么办?”

    老者冷笑一声道:“这位官人是把县衙和府衙搞混了吧!打官司告状是县衙的事,与府衙何干?”

    张斌一愣,“那府衙做什么?”

    “府衙负责管县,下面这么多县呢!县的事情上报给府衙,府衙复核后上报给朝廷,反正也没啥事,休息三天也无妨。”

    老者走进小门,把门‘咣!'的一声关上了。

    张斌也不是傻子,他已经知道自己遭遇到陈庆势力的阻击了,知府的位置是留给了自己,但上任无门,不仅如此,自己带来的幕僚也被抓走了。

    张斌万般无奈,只得先去县衙,想办法把两个幕僚捞出来。

    一路打听,走了一刻钟才来到县衙,刚到县衙门口,便听见两个幕僚杀猪般的惨叫声,紧接着钱幕僚哭喊道:“别打了,我招!我招还不行吗?”

    另外一个幕僚也哭喊,“我也招,是我们干的,别再打了。”

    张斌心中一惊,他们招了自己怎么办?他往县衙内冲去,却被两名衙役拦住,一把推了出来,“哪来的疯子,滚出去!”

    张斌大怒,冲了进去,大喊道:“我是新任成都张知府,你们不得拦我!”

    几名衙役已经得到知县的授意,假如有人喊自己是新任知府,直接打出去。

    一名衙役性急了一些,抡起水火棍劈头盖脸打去,张斌吓得调头便逃,跑得慢了一步,被一棍打在肩头上,痛得他惨叫一声,跌跌撞撞逃出大门。

    张斌心中委屈到了极点,想放声大哭,但周围那么多人在看热闹呢!有人嬉笑道:“这人居然穿戏服跑出来,是疯子吧!”

    两名衙役扶着他,来到旁边一个僻静的墙角,张斌肩头火辣辣疼痛,一名随从懂一点医术,在肩头摸了片刻道:“还好,骨头没断,很庆幸!”

    “庆幸个屁!”

    张斌怒骂道:“你们见过这么狼狈的新任知府吗?”

    一名随从叹息道:“现在官人知道了吧!为什么别人都不愿来成都上任,明摆着要被陈庆欺辱。”

    “那我也没办法,吏部的任命我不来怎么办?”

    这时,另一名随从带着一个牙人匆匆走来,“官人可以问问这位牙人。”

    张斌骂自己糊涂,有事情搞不定找牙人啊!

    他便把自己的情况简单给牙人说了一遍,牙人眼珠转了几转,对面这位是新任知府啊!自己要价得高一点。

    “这位爷,我先去替你打听一下,甚至我还能见到你的幕僚,今天开张,我就便宜一点,只收你五贯钱,你看行不?”

    这么贵,打听点消息不就百文钱吗?张斌现在虎落平阳遭犬欺,再贵也只得认了。

    “阿全,给他一两银子!”

    牙人接过银子笑嘻嘻道:“等着,保证给你打听清楚了。”

    张斌只得唉声叹气靠墙坐在地上等着。

    好一会儿,牙人终于回来了,他笑着拱手行一礼,“原来您老真是知府啊!小人刚才失礼了。”

    张斌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唱戏的吗?快说,什么消息?”

第八百八十章 行台

    牙人拱手道:“您的两个幕僚昨晚去喝花酒,一人找了个陪酒妓女,结果今天一早,两个妓女来告状,说她们只陪酒不卖身,但你的两个幕僚把她们灌醉,污了她们的身子,所以县君把两个幕僚抓来拷问,他们捱不住板子,只得承认自己酒后乱性,两人都招供画押了,现在关在县里大牢中,不准任何人探视。”

    “啊!那可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让我见见他们?”

    “见是不可能了,我说愿意多出点钱,牢子都不敢答应,不过可以变通一下。”

    “怎么变通?”张斌急问道。

    牙人笑了笑道:“我认识一位押司哥哥,他比较清楚内幕,若老爷肯花十贯钱,他可以给你说说内幕,说不定还可以帮你传个口信。”

    张斌已经豁出去了,吩咐随从道:“给他十二贯钱,让他给我找一身衣服来,穿着官服受辱,我丢不起这个脸。”

    半个时辰后,张斌换了一身蓝色深衣,头戴幞头,来到县衙附近的一家茶馆内,他肩头刚才敷了药,已经不疼了。

    牙人给他引荐了县衙的宋押司,一名三十余岁的黑汉子。

    宋押司带他到里间,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我就给你说几句话,出了这个门我就不认了,你再找我,我也不认识你。”

    张斌点点头,“我知道,宋押司尽管说!”

    “我知道官人是朝廷任命的张知府,但对你来说,成都就是龙潭虎穴,雍王殿下绝对不允许朝廷势力在成都出现,所以你注定不会有好结果,我劝你赶紧抽身回临安去。”

    这位宋押司的话让张斌听得异常刺耳,他摆摆手道:“先给我说说案子,我的两个幕僚能救出来吗?”

    宋押司叹口气道:“就知道你不爱听,但我是看在十贯钱的份上给你说几句实话,你两个幕僚的案子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全,两个妓女确实是陪酒不卖身,估计你的幕僚被人酒中下了春药,这种事情很多,一般是敲诈一笔钱,但这次闹大了,两个妓女报了官,你的两个幕僚也认罪了,然后交给府衙和提刑司审核,正常情况下,徙千里,流放三年。”

    张斌咬牙切齿道:“一定是郑爱农在背后策划,除了他没有别人”

    他忽然眼睛一亮,“等等!你刚才说要案子经过府衙审核同意?”

    宋押司暗暗摇头,这个张知府还真是个蠢货,自己讲了半天,白费口舌,他还以为他能当知府?

    “要经过郑爱农手下官员审核同意,和你没有关系。”

    宋押司起身道:“你的一个姓钱的幕僚让你去找郑都统,好了,该说我都说了,出了这个门,我什么都不认。”

    说完,宋押司转身扬长而去,张斌坐在房间里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起身对随从道:“我们去找郑都统!”

    .........

    下午时分,张斌赶到军营,见到了郑平,郑平将一封信递给张斌,“这封信麻烦你安排人送给我父亲,这是我给他的正式答复。”

    张斌接过信道:“我的两名手下被县衙抓捕了,恳请郑都统帮忙,把他们放出来。”

    郑平半晌道:“雍王殿下在成都呢!我不敢插手地方政务,过两天吧!等他走了,我替你托托人情。”

    张斌千恩万谢走了,他现在也没有办法了,也不敢去找陈庆,只能耐心在驿馆里等待消息。

    两天后,吕青山抵达了成都,陈庆亲自到码头迎接他的到来。

    吕青山对陈庆而言不光是长辈,而且他曾是朝廷相国,以他的身份和能力替自己坐镇四川路,能镇住巴蜀各路妖邪,使四川路迅速稳定下来。

    “殿下,大宋各地,我最喜欢的就是成都,它没有遭受金人蹂躏,只有在这里还能看到当年的宣和盛世。”

    走进城内,城内的繁华让吕青山异常喜欢,他用马鞭指着远处一座高楼笑道:“那就是官学的藏书楼吧!我十七岁在成都求学时修建的,一晃快四十年过去了。”

    “叔祖是不是感觉时光过得太快了?”

    “正是!”

    “我原以为退仕在家就等着入土,没想到命运又把我送到成都了,殿下,你说还能再干十年吗?”

    “如果叔祖干得舒心,再干二十年也没有问题。”

    吕青山大笑,“说得好!如果我干得舒心,我就再给你卖命二十年。”

    四川路尚书行台府就是从前的川陕宣抚使司官衙,占地约二十亩,主官是尚书行台总管,由陈庆兼任,吕青山出任长史,陈庆出任各地主官是惯例,比如河东路尚书行台官衙也是陈庆出任长史,张孝纯出任长史,还是有河西路总管也是陈庆兼任。

    郑爱农在门口迎接吕青山的到来,陈庆给吕青山介绍道:“这位原本是接替李逸的成都知府,现在改任成都府通判。”

    吕青山立刻明白了,这是陈庆和朝廷达成的协议,由朝廷派人出任知府,陈庆的人出任通判,为了应对这种局面,陈庆才决定成立四川路尚书行台府。

    “我们进去说!”

    一行人来到官衙大堂,陈庆坐在正位,众人在两侧坐下,陈庆让晁清挂上尚书行台结构图,陈庆亲自上台给众人讲解。

    “尚书行台府设总管一人,按照惯例,由我来兼任,下面设长史一人和兵马使一人,兵马使还是由郑平出任,我就不多说了,长史由吕公出任。”

    吕青山站起身向众人笑着点点头,众人响起一片热烈掌声。

    陈庆又继续道:“长史下面由政务署、提刑按察署和盐铁转运署三部分组成,之前内政堂要求我设立监察署,我认为没必要重复,所以还是由雍王府监察司第四署兼管四川路,第四署原本是管汉中,很快会把官衙移到成都来。”

    众人立刻明白了陈庆的意思,不是没有监察署,而是不在尚书行台下面设置监察署,监察署是独立于尚书行台。

    陈庆又指着政务署道:“政务署下面设立六曹、判官、推官,另外,它还有一个很特别的部门,叫做支使台,由四川路各州通判兼任支使,支使台是什么意思,各县提交的审核都要汇总到所在州的支使台,也就是说,支使台才是四川路各州真正的州衙所在地。”

    吕青山笑道:“也就是说,现在各州州衙变成了一个空架子。”

    “正是这个意思,我和朝廷达成的协议,朝廷管州府,我管县,那怎么管?就是靠支使台来管。”

    吕青山点点头道:“殿下对尚书行台的构架很大,需要大量的人手,但人手从何而来?”

    陈庆微微笑道:“我大概估算一下,朝廷会派出二十名知事来四川路上任,这样我们就有二十名官员会被顶替退下了,除了部分官员年纪较大,直接退仕外,还有十六七名高官,他们中有几人会去荆湖南路五州上任,剩下的就会进入尚书行台府任职,至于各州府的文吏,则进入支使台任职,这样,行台府的人手不足解决了,而州府基本也空了。”

    吕青山沉思片刻道:“这样可以是可以,但我还是建议,这些被架空的知府和知州,在待遇上还是尽量要保证,这只是我们和朝廷斗争,和他们无关,另一方面,也显得殿下对事不对人,显出殿下的心胸。”

    陈庆笑着点点头,对郑平道:“咱们给吕长史一个面子,回头你打招呼把张斌的两个幕僚放了,把府衙后面的官宅安排给张斌,准他每天去府衙喝茶睡觉。”

第八百八十一章 声明

    张斌的两名幕僚被放回来了,被打得倒不重,只是两个文人挨不住打,经不住吓,被吓得屁滚尿流,只打了两三棍就扛不住招了,连皮肉之伤都没有。

    两人见到张斌,三人顿时抱头痛哭,哭了片刻,才想起客人没有招待,连忙请蒋涣上座。

    蒋涣是郑平的幕僚,他亲自把两人从大牢里领出来。

    蒋涣笑眯眯道:“郑都统也劝说了雍王殿下,雍王同意给张知府正常的待遇,会安排官宅,然后俸禄和补助也会按月正常发放。”

    张斌半晌道:“这几天府衙一直关门,我就没见到郑爱农。”

    “既然雍王松口了,那明天你就能见到他,辰时开大门,别去得太晚了。”

    说完,蒋涣便行一礼走了。

    张斌长长松一口气,他终于能拨云见日了。

    ........

    次日一早,张斌带着两名幕僚准时来到府衙,他的三名随从有一人回去送信了,只有两人跟随。

    这一次郑爱农没有为难他,和张斌简单做了交接,就直接去支使台上任了。

    张斌终于舒舒服服坐在知府官府,桌椅以及家具很不错,都是上等金丝楠木,所有的笔墨纸砚都是好东西,但是......好像少了什么?

    张斌忽然想起来了,少了公文,桌上、橱柜里都空空荡荡,一份公文都没有。

    他连忙大喊道:“钱先生,王先生!”

    两名幕僚抱着大堆文书跑来了,钱幕僚急道:“府君,这不对啊!都是五年前的老帐簿,最近五年的帐薄都没有了。”

    另外一名王幕僚也急道:“六房的门都关着,人都跑哪里去了?”

    三人都有点傻眼了,这时,一名十几名岁的少年拎着茶壶进来,“知府老爷,小人给你上茶!”

    终于看到一个活人了,张斌连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胡七郎,是茶童,在府衙内做六年了。”

    “胡七郎,我来问你,府衙中怎么没有人?”

    “怎么会没有人呢?我不是嘛!还有看大门的张八爷,赶马车的刘大哥,花匠李三爷,厨房吴大娘,都在呀!”

    “我不是说这些下人,我是说衙役在哪里去了,还六曹的文吏们,怎么一个都不见。”

    胡七郎笑道:“老爷是第一次当地方官吗?府衙没有衙役弓手,县衙才有,府衙一般是管州兵。”

    “州兵在哪里?”

    “以前有州兵,两千人呢!去年开始都被郑都统收走了,说是集中练兵,但再也没有回来。”

    “好吧!不管州兵,那六曹文吏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胡七郎挠挠头道:“听说尚书行台那边缺人,都把他们调过去了,府君缺人,自己招募呗!”

    招募可是要钱的,旁边钱幕僚急道:“各个州衙和府衙都有粮仓钱库,我找了一圈,怎么没有看见?”

    胡七郎果断的摇摇头,“钱先生想多了,四川各州的钱粮物资都在盐铁转运司手中,每年会拨一点钱下来,支付俸禄之类,然后官田和一些店铺会有租金收入,就这些,以前的李知府天天抱怨钱不够用。”

    “好吧!那租金在哪里?”

    “租金都在通判手上呢!”

    张斌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天子反复叮嘱他,一定要人财物牢牢抓在手上,可现在,他要人没人,要钱没钱,要物没物,啥都没有,这是哪门子知府啊!

    钱幕僚长长叹息一声,“我懂了,这里就是城隍庙,府君就是泥塑的阎罗,我们就是泥塑的判官和勾官,还有几个泥塑的小鬼。”

    茶童胡七郎脸一沉道:“我可不是泥塑的小鬼,我是拿钱做差事的,府衙还欠我两个月的工钱没给,他们几个都一样,府君赶紧给我们发工钱,否则我们明天也不来了。”

    ..........

    陈庆在安排好吕青山后,第二天便起身出发去京兆了,临走前,陈庆责令郑平和郑爱农二人全力支援尚书行台府,必须保证它正常运转,同时陈庆发布了雍王令,派人送去四川路各县,要求各县县衙必须严格执行尚书行台府的命令,有胆敢敷衍不从者,知县就地免职。

    ........

    临安,和金国商定的五年停战协议终于在半个月前正式签署,双方约定以熊耳山——方城山——淮河这条为界,各自罢兵回界,签军东路军主帅李成从濠州撤出八万大军,东线是金国占了便宜,他们吐出濠州撤退了。

    但麻烦是西线,岳飞军队已经攻占了汝州、蔡州和临颍府,甚至攻进了河南府,距离洛阳不到百里,而吴阶的军队攻占了陈州和颍州,等于中原地区的西和南部都被宋军占领了,此外,岳飞的先锋张宪曾杀到距离汴梁甚至不足五十里的小镇。

    但朝廷在反复讨论后,妥协派和中间派明显占据了上风,他们拿财政说事,朝廷的财政收入根本不足以支撑贫瘠的中原地区。

    朝会上,抗金派微弱的呼声被完全压制了,而在御书房,天子赵构对中原土地一点点向往,也同样被财政的恐怖开支压垮了,他批准了双方签署的五年的停战协议。

    但天子赵构眼中的刺头出现了,那就是岳飞,岳飞不肯退兵,他在给天子的上书大声疾呼,‘金人不可信,宋军若退,完颜兀术必然会撕毁协议,两年的苦战,数万将士性命换来的战果也将付之东流。

    “臣以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是岳飞上书中的最后一句话,言外之意,他不肯撤军。

    正是这句话,将天子赵构彻底激怒了,岳飞想成为陈庆第二吗?

    为了敲山震虎,赵构先拿同样不愿撤军的吴阶开刀,‘不听君令,视同造反,姑念其川陕之功,饶其不死,特罢免其一切官职,夺其郡公之爵,贬为庶民,令其回乡务农。’

    吴阶不得不率三万军撤回信阳,把军权交给了其弟吴嶙,自己乘坐一辆牛车黯然回乡了,吴阶是德顺州陇干县人,那边是陕西路,天子赵构不准他返回陕西路,令其居住在饶州鄱阳县,并命令当地官府对他进行监视。

    御书房内,赵构冷冷问道:“岳飞撤军了吗?”

    秦桧躬身道:“据微臣得到的最新消息,岳飞的军队已经撤出蔡州和临颍府,目前在汝州境内,估计很快也要撤回邓州了,他毕竟不是陈庆,陛下对吴阶的敲山震虎,他岂能不懂?”

    “哼!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朕视为草芥。”

    秦桧见左右无人,低声道:“陛下,微臣有句话憋在心中已久,不吐不快,不光是岳飞,还有张俊和韩世忠,他们三人的军权都该收了,若让他们长期掌军,就算不成为陈庆,也难保会成为第二个刘光世啊!”

    赵构点点头,“朕明白相公的意思,朕也在等时机,你先退下吧!抓紧督促岳飞,责令他即刻撤军。”

    “微臣遵旨!”

    秦桧慢慢退了下去,赵构一阵心烦意乱,这个岳飞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上次庐山事件还没有和他算账,现在居然又说出‘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叛逆之言,越来越难以容忍他了,这三名掌军大将去军权,必须先从岳飞动手。

    这时,康顺悄悄走进御书房,将今天的《临安京报》放在桌案上。

    赵构瞥了一眼报纸,忽然,他被角落的一则声明吸引住了,他连忙拿出报纸细看,顿时让他目瞪口呆,报纸上竟然是都统制郑平关于断绝父子关系的公开声明。

第八百八十二章 大同

    不多时,徐先图匆匆赶来,躬身施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徐爱卿,今天的报纸看了吗?”赵构冷冷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吃午饭时扫了几眼。”

    “你应该知道朕要问什么,第三版的声明。”

    徐先图胸有成竹,不慌不忙道:“回禀陛下,第三版关于郑平的声明,微臣已经看见了,难道陛下没有看见微臣转交的信件?”

    赵构一怔,“什么信件?”

    “就是郑平给他父亲的正式回信,昨天下午微臣收到,陛下不在,微臣就放在陛下御案上。”

    赵构眉头皱了起来,他昨天身体有些不适,早早回宫休息了,他立刻翻了翻桌子,没有看见任何信件。

    “康顺!”

    赵构厉喝一声,康顺吓得连忙跑进来,“奴才在!”

    “昨天你给朕收拾御书房,桌案上的一封信呢?”

    “信?”

    康顺挠挠头,吞吞吐吐道:“昨天是有几封信,奴才也不太清楚,要不奴才找找备箱?”

    备箱其实就是废纸箱,赵构每天要处理很多奏折,但总有些奏折是他不愿过问之事,尤其涉及钱粮支出的奏折,他一般都是直接扔到备箱中,由康顺事后处理,烧掉或者退回去等等。

    但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擅自把信件扔掉,这却是难以容忍之事。

    赵构恶狠狠盯着康顺满头大汗在备箱中翻找文书,最后他胆怯的把一封信递给赵构,“陛下,在这里!”

    赵构就恨不得一脚将他踢翻,只是碍于徐先图在一旁,他不得不维护帝王的形象。

    “不准再有下次了!”

    赵构咬牙说了一句,康顺遍体生寒,低下头答应一声,连忙退下去。

    徐先图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天子很多事情都不知情,他还以为是秦桧在刻意隐瞒,但现在看来,这个宦官也很大的问题啊!

    他为什么要把这些重要的文书扔掉,究竟是他无知,还是另有隐情?

    赵构坐下,打开郑平给父亲的回信,郑平在信中严厉批评他父亲唯利是图,目光短浅,当年和女真人做生意,从不考虑家仇国恨,自己忍无可忍才离家出走。

    而现在又为了所谓郡王虚衔,让自己选择背叛,同样让自己不能容忍,如果父亲非要逼自己背叛,那么他们父子只能各走一方,不用再考虑什么父子之情。

    心中没有明确表述要和父亲割裂父子关系,但意思到了。

    “徐爱卿觉得这是真吗?”赵构生性多疑,他对郑氏父子还是有点怀疑。

    “陛下,信中或许会含糊其词,但在报纸上公开声明脱离父子关系,微臣认为是真,更重要是,卑职得到消息,郑平很快会被调离四川路,他们父子再有什么纠葛,其实也没有意义了。”

    赵构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信件,已经无法掩饰脸上的失望之色,他原本抱有极大期待的郑平携四川路回归之梦,就这么彻底破灭了。

    .......

    郑平在《临安京报》上公开声明脱离父子关系,在临安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这年头父子反目的人很多,为财富、为亲情,也有不少是因为政治理念不同,郑家父子反目也不奇怪,但公开登报申明,却是头一遭,所以街头巷尾都在窃窃议论此事。

    但郑家却保持了沉默,知情人说,郑统全去明州督造海船去了,明显是为了回避此事。

    吕府内,吕颐浩的二弟吕大同前来拜访,几年前,吕大同因为幼子吕绞的胡作非为而被贬黜,挂一个团练使的虚职,赋闲在家,吕绞被流放去了岭南,原本是流放十年,但吕大同花不了不少钱,终于以病重为理由同意家属接回家治疗,相当于保外就医。

    吕颐浩原本比较看重吕大同,尤其他当年在陈庆态度上是支持陈庆和孙女吕绣的婚事,事实证明吕大同是对的,而当初吕青山却是坚决反对陈庆和吕氏联姻,他主张吕氏和沈家联姻。

    但最后陈庆却选择了吕青山,而不是支持他和吕绣婚事的吕大同,吕颐浩还特地为这个问题问了陈庆,陈庆的回答令他深思。

    陈庆告诉他,‘吕青山当年的态度是理智而正确,是真正为家族利益考虑,坚持了家族利益至上的原则,而吕大同虽然看似支持自己和吕绣的婚事,但实际上并不是因为他有眼光,而是缺乏原则,正是吕青山坚持原则才让陈庆放心,而吕大同的含糊让他不放心。’

    现在看来陈庆识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确,这次吕大同想方设法把儿子弄回来,就让吕颐浩十分不满,前两天他见到了吕绞,还是那一副惫懒模样,根本就没有得到任何教训。

    “大哥,我一直不太理解,陈庆有地盘、有军队、有臣僚,他直接建国登基就是了,为什么他还搞得那么复杂,弯弯绕绕的,还把先帝接回来,为一个亲王的头衔大费周折,不惜率十万大军跑临安一趟,这样有意思吗?”

    吕颐浩微微一笑,“那你说男人娶妻也不就是那回事吗?直接去把女人接回家上床过日子就行了,干嘛还要搞六礼,一套繁琐之极的礼仪,就连山寨强盗抢回女人,还要等晚上拜堂成亲,何必呢?

    其实两者是一回事,这天下还是大宋的天下,你直接出兵把它攻占了,宣布自己当皇帝,那岂不是连强盗都不如?又会有多少人愿意承认你?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道理我当然懂,只是我觉得宋朝像就破落户一般,不值得!”

    吕颐浩知道自己三弟郁郁不得志而对朝廷仇恨极深,就恨不得宋朝今天就灭亡,所以才说出这番话。

    他淡淡道:“你难得来看我一趟,不会就为了发个牢骚吧!”

    “倒不是!我听说青山去把巴蜀,居然成了四川路最高政务主官......”

    吕颐浩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这是陈庆的选择,他很器重青山的能力和资历。”

    “可当初陈庆想娶绣儿之时,青山是坚决反对的,我却是支持的,没有我的支持,绣儿不可能嫁给陈庆吧!怎么到了报恩的时候,却反过来了?我无法理解。”

    “你觉得陈庆用青山是在报恩?”

    “不然呢?这么重要的职务,难道他手下没有合适人选?周宽就很不错,他为何不用?非要用我们吕家的人。”

    吕大同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陈庆用吕家人,是因为吕家和自己的利益一致,但在吕大同看来就是在回报吕家,那也应该用当年支持他的自己,而不是当初反对他婚事的吕青山,让吕大同心中很不平衡。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吕颐浩有点生气了。

    “我也不要青山那样的高职,以我资历,出任一州主官总可以吧!”

    “你走了,你儿子吕绞怎么办?他现在还被刑部监控呢,我没记错的话,他每隔五天要去刑部签到一次吧!”

    “这个....我之前问过刑部了,刑部说,如果我愿意捐给朝廷五万贯钱,那绞儿剩余的五年刑期可以特赦,事实上,绞儿已经被特赦了,随时可以离开临安。”

    “你哪来的五万贯钱?”

    “大哥,我那座宅子已经卖了,我现在在外面租房住。”

    吕颐浩顿时明白了,吕大同为了让儿子回来,把家财和细软都耗光,现在又把宅子卖了,可以说已经是山穷水尽,凭他一个月十贯钱的虚官收入,怎么养得了家?所以他现在就想去川陕任职,当一任知州,还有官宅可以住,他是在打这个主意。

    但毕竟是自己的胞弟,混得这么惨,吕颐浩心中也不忍,便点点头,“好吧!我写一封信给你,你去京兆找陈庆,记住要把你儿子约束好,他若在川陕犯事,没人救得了他。”

    吕大同大喜,连忙道:“大哥放心了,绞儿今年三十岁了,我打算给他娶妻成家,他已经收心了。”

    “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信你一回。”

    吕颐浩写了一封信,又吩咐长子拿一百两银子给二叔做盘缠,让他们一家西去。

第八百八十三章 贵子

    当涂县,巨大的魏氏商行旗帜插在码头上,魏氏商行抛出大手笔,耗资五千贯买下了包括码头在内的五百亩地,正在大兴土木,疏浚码头,修建仓库,平整堆场等等,这让当涂县百姓十分期待,这就意味着他们不用去芜湖,就在家门口能找到很不错的差事。

    魏氏商行确实也不错,在本地招募了数千人参与建设,就连数十名会做饭的大婶也被请来当厨娘,给工地做饭,周围农民更是物产卖得极好,根本不愁卖,各种农产品直接送去工地。

    这家魏氏商行当然只是挂名,它是陈庆和张俊达成的协议,用当涂县为中转,另外还驻军三千人,竖起撼天军的旗帜,人人都知道,这是嫡系张家军,有军队保护,有张俊在背后撑腰,没有人敢来找当涂县的麻烦。

    周宽奉命留驻一到两个月,稳定东南局势,准确说是稳定川陕军在东南的新获利益,一个是报馆,一个就是当涂县,泉州那边他还顾及不到。

    随着完颜昌返回河北,报馆的危机已解决,种桓率领五十名内卫士兵也已撤到当涂县,报馆那边的日常安全由魏延武率领的十名情报站武士就足以维持。

    当涂县这边的建设也快到尾声,返回的时间已经提上了日程。

    这天上午,一支由百艘五百石货船组成的船队,满载着货物驶入当涂县码头,船头上站着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他叫辛得利,父亲是四川商人,相信辛苦必能获利,所以给儿子起名辛得利。

    当年陈庆经略秦州,粮食严重不足,周宽奉命前往四川采购粮食,在梓州一呆就是三年,辛得利就是周宽在梓州招募的第一批手下,后来一直从事西军官商,已升为副总管。

    这次他被周宽调到当涂县,负责运营当涂港口,同时也负责江南采办,采购大量的江南物资,运送到江陵,再从江陵运送到巴蜀,这次辛得利采办了一万桶桐油,桐油主要用来造船、做家具,但它同时也是极为重要的军用物资,四川路也出桐油,但品质要差一点,价格也比较贵。

    辛得利看见了站在码头的周宽,他连忙让手下安排民夫把货物搬运上岸,自己一跃跳上岸,岸上已经建造了十几座仓库,堆满了从泉州采购的团茶和鱼干,这些桐油只能露天堆放,用油布将它们盖上。

    “得利,这次江南之行如何?”周宽走上前笑问道。

    辛得利行一礼,感叹道:“江南物资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尤其丝绸,运到京兆卖给粟特商人,可赚十几倍的暴利,卑职这次采购了一万桶桐油和五万匹丝绸,绸缎明天会运到,另外,卑职还有一个建议。”

    “你说,什么建议?”

    “卑职建议不要用魏氏商行的招牌。”

    周宽一怔,“为什么?”

    “魏氏商行名声不太好,虽然沿途官府不敢管,但一般商人和普通百姓都比较反感,不愿和魏氏商行做生意,卑职最后是去掉了魏氏商行的旗帜才买到货物。”

    周宽点点头,“还有什么建议?”

    “另外,卑职建议在平江府设一座商行,设立大仓库,平时由商行在江南各地采办,然后定时运到当涂,运的时候倒是可以用魏氏商行的旗帜,但平江府的商行换一个名字比较好,可以用郑家的诚记行,诚记行名气很大,声誉也非常好,但需要郑家同意。”

    周宽笑了起来,“诚记行原本叫做诚庆行,是雍王殿下和郑都统合伙办的商行,后来改名为诚记行,由郑家代管,你尽管使用,我给郑家打个招呼就是了,但这家商行的大管事你想好人选了吗?”

    “参事向卑职推荐的吕帆很不错,踏实本分,可以用他为商行大管事。”

    吕帆实际上是吕大同的长子,吕大同有两个儿子,截然不同,长子吕帆是使女所生,非常老实本分,吕大同很不喜欢这个儿子,尤其成年后吕帆做了商人,更让吕大同反感,所以长子吕帆常年在外经商。

    后来吕大同的正妻又生了小儿子吕绞,吕绞从小顽劣,但聪明异常,极得吕大同喜爱,长大更是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染一身恶习,最终因为恶行太多,导致父亲丢官,也连累大伯被罢相。

    但长子吕帆虽然被父亲厌恶,但他却极为孝顺,用多年经商积蓄三万贯钱在临安买了一座五亩宅子给父亲居住,可惜这座宅子还是被吕大同卖掉,用来给小儿子免罪。

    吕颐浩也是为吕帆感到不值,便把他推荐给了周宽,吕帆也来到当涂县,参与当涂的建设,大家都是精明人,辛得利只打一次交道,便知道吕帆为人踏实本分,值得信赖重用。

    “吕帆押运明天的丝绸船队过来吗?”

    “正是,这次绸缎都是他在平江府负责采购,几万贯钱交给他,最后一文钱的差错都没有,令人敬佩。”

    周宽对吕大同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一个本分的儿子,而且还很不受他见待,由此可见吕大同的是非观念有问题,自己得提醒雍王殿下,这种人不能重用。

    周宽又道:“平江府的商行要早点建立起来,你就全力负责当涂这边的建设,我会留下三十名内卫武士负责江南采购的安全,以后当涂海港的运行和江南商业就交给你了。”

    辛得利默默点头,“参事什么时候出发?”

    “江陵过来的船队估计大后天就到当涂了,五天后我就启程出发,返回京兆。”

    ..........

    九月中旬,整整离开京兆五个月后,陈庆终于率领大军回来了。

    不出意外,余莲给陈庆生了一个儿子,其实陈庆在成都就知道了,他也急于返回京兆。

    儿子已经两个月了,长得虎头虎脑,小家伙力气很大,小腿有力,一看就是当武将的料。

    身体健康强壮的胖儿子谁都喜欢,陈庆也着实喜欢这个儿子,抱在怀中不肯放下。

    “夫君,小家伙只有一个乳名叫鹰儿,还指望你给他起个正名呢!”

    吃晚饭的时候,吕绣说起了取名之事,一家人都眼巴巴望着陈庆呢!

    “那就叫陈鹰吧!”陈庆笑道。

    “老鹰的鹰吗?不好!”

    出言反对的是孩子的生母余莲,她低头小声道:“陈鹰感觉名字太凶,不吉。”

    “那怎么给他起乳名为鹰儿呢?”陈庆笑问道。

    吕绣笑着解释道:“孩子出身之时,一只鹰正好落在屋顶上,我觉得有点奇,就给孩子起了个乳名鹰儿。”

    陈庆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有两个名字,一个叫陈英,英雄的英,一个叫陈延,纪念他的母族家乡延安府,二选一,你们选吧!”

    众人商议片刻,一致选了陈英。

第八百八十四章 兵讯

    次日一早,陈庆来到阔别近半年的官房,立刻命人把关师古和张妙请来。

    不多时,两人匆匆赶来了,一起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陈庆笑道:“半年不见,好像大家都没有什么变化。”

    关师古微微笑道:“我们变化不大,但殿下变化很大。”

    “我有什么变化?皮肤变白了,昨天照镜,还是一样的黑嘛!”

    张妙笑道:“走的时候,您是郡王,现在回来了,您就变成雍王殿下,这就是最大的变化。”

    三人一起大笑,这时,蒋彦先和赵开也闻讯赶来。

    一进门赵开便嚷道:“清册呢!听说殿下把韦国舅的财富剥干了,清册在哪里?”

    陈庆取出一本厚厚的折子递给他,笑道:“就知道你的鼻子最灵。”

    “那是当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养你的几十万军队,我每个月都愁死了。”

    陈庆一怔,“不至于吧!我们的家底有那么薄?每个月都要发愁?”

    蒋彦先笑道:“殿下别听他的,他对谁都喊穷,尤其到年底喊得最凶,无非是想赖掉我们的一点点福利。”

    众人大笑,赵开眼皮一翻道:“逢人只说三分话,财不露白,懂不懂?要是整天笑呵呵说,有钱!随便花!这点老底早就三下两下被你们挥霍光了。”

    陈庆笑眯眯道:“财神爷必须是合格的守财奴,此言不虚也!”

    众人都会心的笑了起来。

    这时,蒋彦先问道:“吕青山怎么没有和殿下一起过来?”

    “现在四川路局势不稳,我需要他坐镇,落实尚书行台制,尤其是行台支使,事情很繁杂,所以他暂时不来京兆,估计明年开春会来向我述职,同时转运使、六曹使和行台支使也会向内政堂述职。”

    按照陈庆的设计,尚书行台府长史是和内政参事平行的高官,直接向自己负责,但下面的各署衙和各州行台支使依旧和从前一样,向内政堂汇报。

    蒋彦先点点头,“我回头再向殿下汇报,先让军部说大事吧!”

    关师古这才向陈庆汇报,“我们刚刚才知道金国要和宋朝签署五年停战协议的真实原因。”

    “什么原因?”

    “金国天子已决定向蒙兀部开战,金国皇帝完颜亶准备将完颜兀术调回上京,但完颜兀术以担心被我们偷袭中原为理由不肯北上,反而推荐完颜粘罕出征蒙兀部,现在看来,完颜粘罕很可能会复出,将率十万大军进攻蒙兀部,所以金国必须要稳住宋朝,和宋朝签署停战协议,但是我们这边的机会就出来了。”

    草原的情况陈庆也知道,之前是被辽国征服,辽国被灭亡后,草原各部落趁机自立,其中蒙兀部大酋长孛儿只斤.合不勒的实力最强,被各部落推举为合不勒汗,此人就是铁木真的曾祖父。

    合不勒汗不服金国管辖,不断派军队骚扰金国,就在金太宗完颜晟去世那年,蒙兀部军队占领了大同府北部,现在金国皇帝完颜亶已经坐稳皇位,决定出兵攻打越来越嚣张的蒙兀部落,效仿辽国,征服草原。

    目前金国已经有点出现内忧外患的局面,内忧是金国这几年在西部屡战屡败,只有损兵折将,而没有半点收益,各部落对金国朝廷极为不满,使的金国朝廷基础开始不稳。

    而外患是指金国面临三大敌人的包围,北面的蒙兀军,西部的川陕西军以及南面的大宋朝廷军,其中最软弱的就是大宋朝廷军,已经被金国搞定,吐出占领的大半中原土地,签署了停战协议,可以说丧权辱国。

    “关参事说的机会,就是指大同?”

    “正是!大同两万金兵要向北攻打蒙兀军,大同城就空虚了。”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和合不勒汗结盟,适当支持蒙兀军。”

    张妙摇摇头,“我认为不妥,蒙兀军虽然在和金国对抗,但他们同样对我们不友好,之前出兵攻打我们的丰州,杀了不少回纥牧民,抢走大量羊只,几个月前,一支三千人的蒙兀骑兵沿着贺兰山南下攻打灵州,杀死了三百多名汉人农民,摧毁数千亩麦田,卑职担心的是,一旦他们和女真人妥协,必然会成为我们头上的一把刀,就像当年的西夏一样,所以卑职反对支持他们。”

    川陕的丰州,就是黄河‘几’字型顶部的河套平原,之前是西夏的黑山都督府,河套平原用来安置西夏掳掠的黄头回纥奴隶,专门给西夏人放羊,被称为羊奴,有两千余户,万人左右。

    西军灭了西夏后,将黑山都督府恢复成隋唐的名称,丰州,回纥奴隶也被解放,和羌人一样成为大宋子民,陈庆免了他们的税赋,但要求他们用比较低的价格向西军出售肥羊,双方算是各得其利。

    但蒙兀人也看上了河套平原,开始不断出兵骚扰,陈庆在丰州驻扎的一千军队已经难以维护丰州的安全了。

    好在金国决定征服草原,蒙兀人就顾不上丰州了,西军不能站在一旁观战,必须要参战,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

    这里面最大的利益就是大同城,如果大同城空虚,他们必须趁机占领这座极为坚固的都城。

    当然不是直接攻打大同城那么简单,还有包括宪州、应州、代州、朔州、岚州、麟州、府州、大同府等等十几个州府,实际上就是河东路北部。

    之前陈庆的西军只攻下中部太原府为止,金国在河东路北部还有五万大军,包括两万女真军和三万协从军,三万协从军主要是从前西夏的残余势力,金国皇帝画了一个饼,承诺西夏人在大同复国,以至于一些西夏贵族还做着复国的迷梦。

    河东路北部同样属于完颜昌的势力范围,由完颜喝离撒去年出任西平都督,统领五万大军。

    陈庆负手走了几步道:“攻打河东路北部是我们的既定策略,就算金国不打蒙兀军队,我们也要出兵,但我需要情报,张参事,情报司出动没有?”

    张妙点点头,“南部几个州的情报点都早已安排,唯独大同城有点难度,但卑职已经安排,估计他们已经抵达大同城了,卑职这次安排的是粟特人,只有他们出现在大同府才比较正常。”

    陈庆沉思片刻又道:“立刻命都统制牛皋回京兆述职!”

    众人立刻明白陈庆的意图,这次他准备用一向表现稳重的牛皋为攻打河东路北部的主将了。

    .........

    待众人退下,陈庆留下了主管财政的赵开,他知道赵开必然有话对自己说。

    赵开忧心忡忡道:“现在我们军队在三十七万左右,平均每月的军费开支已经突破百万贯,包括将士的军俸,他们的吃喝,兵甲正常更新补充,还有铁火雷的制造等等,我们一年的军费开支在一千二百万贯,如果开战,军俸还要翻倍。

    而四川路每年给我们提供的财税最多六百万贯,我们除四川路以外的盐税收入三百万贯,官商贸易获利百万贯,最后算下来,每年还有两百万贯的不足。

    但关键是,这还只是军费,我们还有政务开支,官员俸禄,官府开支、孤寡老人照顾、难民、办学、修桥筑路,还有收购粮食、牲畜等等支出,每年还需要三百万贯钱。

    我们实际上每年的财税缺口达五百万贯之多,殿下,韦国舅的四川之财,临安之财只能用作战争开支备用,不能用来弥补缺口。”

    “赵参事,你就直说吧!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开缓缓道:“殿下,卑职的意思是陕西路和河东路的免税期结束,开始征税,否则对四川路不公!”

第八百八十五章 调研(上)

    征税是个大问题,不是陈庆头脑一发热就答应了,但每年五百万贯的缺口,必须要解决财源,不解决财政就要崩溃。

    当然,可以增加货币投放量,但这其实也是一种征税,征铸币税,历朝历代在财政入不敷出的情况下都这样干,甚至来不及得增加铜开采量,直接一当五,一当十的发行大钱,稀释货币购买力,直接剥夺老百姓的财富。

    事实上,川陕每年也在投入新钱,而且每年投入的钱数量还不小,三十万贯,与此同时,陈庆还用铸造的新钱大量向金国和大宋购买物资,只是这种新钱量解决不了每年五百万贯的财政缺口。

    陈庆也意识到,征税已经是势在必行了,否则他仅靠四川路一地,支撑不起三十七万军队。

    可就算征税,也要做很多调研,掌握大量数据,目前多少户籍,年收入多少,粮食产量多少,收一成税有什么后果,收二成税又有什么后果?

    另外,收税的方式也有不同,是直接收田税、户税,还是委婉一点收间接税,比如把盐价从现在的每斤七十文,涨到每斤八十文,再加增加糖茶酒税和商税,五百万贯的缺口勉强就能补上了。

    收间接税还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百姓不反感,比如陈庆对境内游牧民族收的羊税就是间接税,西夏是直接收羊税,每年新生羊羔要上交两成,令牧民们极为反感。

    但陈庆不直接收税,所有新生羊羔都归牧民所有,只是牧民每年需要向官府出售羊只和羊皮,价格要比市价底低一成,这一成的价格就是羊税。

    大家都不是傻子,牧民也知道这是向官府间接交税,可他们也愿意,这样对他们很方便,一是他们随时可以出售,不用每年春秋两次跑集市,一去就是十几天,耗费很多盘缠,二是他们可以免受奸商的盘剥,更重要是心理上舒服,所有的羊羔都是自己的,只是出售时让点利而已,牧民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

    所以相对而言,陈庆更倾向于征间接税,因为征收直接税涉及到一个政治信用问题,陈庆公开承诺过熙河路和陕西路免税十年,现在还有四年才期满,河东路倒是没有承诺过,明年可以开征。

    但是就算征间接税也会涉及到百姓的承受能力,不是想收就可以收。

    中午时分,陈庆带着几名手下来到了京兆西南区,京兆西南区是底层百姓的聚居地,倒不是官府刻意把这边辟为贫民区,是这里的房舍特点导致,这边房舍最多只有小院子,甚至没有院子,一排排泥墙瓦房,所以房租便宜,一间屋每月五百文就能租到了。

    要是到其他区,基本上都是大院子,就算几家人合租,每间屋至少也要每月一千五百文钱,价格差了三倍,对价格十分敏感的底层百姓当然愿意在西南区生活。

    整个西南区占地面积只有京兆的一成,却聚居了京兆四成人口,当然,这只是一种文字游戏,实际没有那么夸张,其他地区还有商铺、仓库、官署、军营、校场、景区等等,这些都是不能居住的场所,至少占去了京兆城四成的面积。

    一名叫李胜的亲兵笑道:“殿下,我有个舅舅就住在这里,他家蛮有代表性的,要不去他家坐坐,了解一下情况?”

    陈庆笑问道:“你舅舅是什么情况?”

    “我舅舅一家是去年从汝州逃过来,他腿上中过一箭,没有及时治疗,落下了残疾,成了瘸子,在家乡活不下去了,一家先去陕州谋生,没几个月我们就收复了陕州,他们就直接来京兆了。”

    “他们运气还不错!”陈庆笑道。

    “是运气很好,若不是碰巧去了陕州,他们还过不来。”

    “然后呢,现在是什么境况?”陈庆又问道。

    “然后嘛!他是瘸子,不好找事做,我们家就借了三十贯钱给他,说是借,但也没指望他们还,他们就租两间屋,前店后房,开了一家小杂货铺,一家人就靠小杂货铺生活,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九岁,女儿十三岁,女儿去大户人家做使女了,儿子跟父母看店,年初舅舅被我娘骂了一顿,就送儿子去学堂读书了。”

    “开店一个月能挣多少?”

    “具体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多,就卖个针头线脑的,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陈庆倒有几分兴趣,确实比较典型,属于低层百姓中还比较差一点,至少农民还有土地,其他底层百姓四肢还健全。

    不多时,他们来了一片嘈杂喧闹的贫民区,一群群孩子在街头玩耍,两边都是低矮的泥墙瓦房,以前都是茅草房,这几年才渐渐改成瓦顶。

    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摆着一只煤炉子,烧蜂窝煤,蜂窝煤是陈庆给与川陕城市居民最大的福利,烧柴太贵了,有了十分廉价的蜂窝煤,在做饭之余,还可以烧几壶开水,谁都知道水烧开了喝不容易拉肚子,以前是条件不允许,现在可以烧开水了,甚至每隔十天半个月,全家还能烧一大桶水洗个澡。

    “这里每逢下雨就是一片泥泞,寸步难行,而且臭气熏天,去年开始县衙组织人力挖了下水沟,沟上铺了石板,污水都排到城外去了,现在干净多了!”

    陈庆点点头,长安知县正是韦清,杨元清的大舅子,上任后做了不少实事,而且很有头脑,像西南区挖排水沟,就是组织当地男子义务挖沟,县衙也就出百贯钱买了一批旧石板,就把这个困扰多年的大问题解决了,所以不在于有没有多少经验,关键是有没有那个心去做,你有些事或许想不到,但手下会给你出谋划策。

    “殿下,就是这里了!”李胜指着旁边一家小杂货铺道。

    陈庆打量一下,店铺确实很不起眼,还在巷子里面,不是当地居民还真不知道,但话又说回来,外面人也不会跑来这里买杂货,说明店主比较聪明,不花更多的钱租临街店铺。

    “舅娘,大舅呢?”

    李胜进门打了个招呼,一个三十余岁的妇女探头看了看,笑道:“阿胜来了!”

    她回头大喊,“他爹,阿胜来了!”

    从旁边小门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一瘸一拐,长得小鼻小眼,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看了一眼李胜,眼中忧虑道:“阿胜,你有事吗?”

    李胜笑道:“大舅,不是来问你要钱的,我就是陪我家将军来了解一些民生情况。”

    听说不是来要钱,男子脸上立刻堆满笑脸,“快请进!请进!”

    李胜请陈庆走进小门,里面是一个十几平方的小院,旁边是两间屋,只是院子里堆满了杂货,只有很小一个角落容他们立足,陈庆还想进屋,但很快发现还是院子里比较好,屋里不仅漆黑,还一样堆满杂货,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孩子他娘,烧点水!”

    李胜立刻道:“大舅,不要烧水了,我们还有事,马上要走!”

    “马上要走啊!孩子他娘,那就不用烧水了!”

第八百八十六章 调研(下)

    李胜的舅舅叫做张平,很普通的名字,也没什么本事,在汝州当了十几年酒楼伙计。

    陈庆在院子里找个小凳子坐下,李胜在一旁道:“大舅,这是我的上司,是将军,来调查民生,就是了解一下老百姓的生活,你就实话实说好了,不会有什么麻烦。”

    “哎!我的老底你们都知道,有什么好隐瞒的。”

    “孩子不在吗?”陈庆笑问道。

    “读书去了,他读识字班,不要钱那种,读了半年,认识好多字了。”

    陈庆当然知道识字班,就是扫盲班,免费读一年,要求认识三千个字,但实际上只要认识一两千个字,就勉强能看报了,然后就是两年的进阶班,要求学会最基本的听说读写,稍微收少许学费。

    如果还想学就进官学的正式班了,进小学堂读五年,然后进县学再读五年,这就是十年寒窗,然后开始考试,从县试开始,接着是州试,最后是科举省试。

    张平身体有残疾,一心想让儿子帮自己,所以他儿子只读一年识字班就结束,还省钱。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这房子每月的租金是多少?”

    “这是从官府的店宅务租的,所以比较便宜,一个月一千五百文,如果是私房,这种能开店的房子一个月至少三贯钱,”

    店宅务相当于今天房管所,在宋朝非常普遍,几乎每个县城都有,专门出租公房,房租便宜,也不轻易赶人,所以极受底层百姓欢迎,获得的租金收入用来补充县里的经费开支。

    “那你们开店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张平随口就道:“亏本呢!哪里能赚钱啊!吃饭都没钱。”

    “大舅!”

    李胜脸一沉,“我家将军是来调查民情,你要说实话。”

    张平怎么可能说实话呢!说了实话,外甥让他还钱怎么办?

    他踌躇一下道:“其实嘛!也就刚刚够糊口,每个月能剩一两百文就不错了。”

    陈庆知道下层小民的狡诈,没有好处绝对不会说实话,陈庆便笑道:“这样吧!你给我说实话,这里既然是公房,每个月我还可以给你免去五百文租金......”

    陈庆止住他狂喜的情绪,又道:“但前提是说实话,不得有一个字假话,你若敢骗我,我就让县衙收了你房子。”

    “我说实话!一定说实话。”

    张平简直喜出望外,一个月省五百文,一年就是六贯,五年就能把妹妹的钱还掉了,他就不用提心吊胆,整天担心妹妹过来要钱。

    李胜又补充道:“大舅,知县也要听我家将军的话,你若不说实话后果很严重。”

    “我知道,将军想问什么?”

    “其实我就想知道你们家每个月的净收入和开支,能积蓄多少?”

    张平想了想道:“在这里开杂货铺,生意比较稳,一个月能净赚三千文左右,然后我女儿在杨员外家做使女,吃穿住用是东家管,一个月能挣一千五百文,留一千文给她做嫁妆,五百文补贴家用,这样一个月收入就是三千五百文,然后去掉一千五百文的房租,一千五百文各种开支,能吃饱穿暖,一个月大概剩五百文左右,但前提是不能生病,一生病剩不下多少了。”

    “一天五十文钱够吗?”

    “够了,我们买面粉,一斗三十文钱,一家三口一个月差不多五斗,粗布也便宜,每人几身粗布衣服,加一身细布,能穿好几年,用蜂窝煤一个月百文钱,还有每天二十文的菜钱,这是大头,隔五六天能吃顿鱼肉,加上其他酱醋油钱,添置家具被褥之类,只要不上馆子,不去看戏,一天五十文钱足够了。”

    帐算得很精细,让陈庆第一次接触到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当然,孤寡老人和孤儿是另一回事,官府有慈幼院,能保障他们最低生活。

    如果收户税,每年一贯钱,那就相当于他们家一个月的生活开支,如果再收商税,小店铺每个月两百文钱,他们家最后每月就只能剩两百文钱,处于随时崩塌的边缘。

    陈庆暗暗叹口气,户税和商税对这些底层百姓太残酷了。

    “你们家每月吃多少盐酒茶糖?”陈庆又问道。

    “酒和茶没有,糖也没有,我们家只有盐。”

    “那就说盐吧!每月吃多少?”

    “每月大概一斤吧!七十文。”

    “每月要一斤盐?”陈庆吓一跳,相当于每天要吃半两盐,这也太多了吧!

    “主要是腌菜需要盐,像冬天没有蔬菜,我们趁夏天大量上市的时候多买一些,腌起来,肉也是一样,秋冬肥猪出栏多,肉稍微便宜,就多买一些肉腌制,如果不是为了腌菜,一斤盐要吃几个月。”

    陈庆又问几个问题,对方一一回答,听得出都是实话,陈庆对李胜笑道:“关于他房子减租,我给你写张条子,你明天去县衙办了。”

    “卑职明白!”

    旁边张平听说写张条子就能减五百文租金,他着实有点心动,便拉了拉李胜小声道:“能不能给你家将军说说,让我这里也能卖蜂窝煤。”

    蜂窝煤一般都在平仓店卖,但像京兆这种人口超百万的大都市,完全靠平仓店就不现实,所以县衙就会在各个街坊挑一些大的店铺代理,就是卖蜂窝煤的牌照,但盐和糖不行,必须在平仓店出售。

    有人就会奇怪了,为什么蜂窝煤允许代理,但盐糖不能代理,这里面就涉及到一个税的问题,打击私盐私糖,垄断渠道是一种好办法。

    假如张平的小杂货铺代卖官盐,那他一定也会暗中卖私盐,官府就很难查,他每天卖出盐到底是官盐还是私盐,别人也不好举报。

    而蜂窝煤没有税,它其实是官府给百姓的一种福利,平价出售,不赚钱,任何个人来做蜂窝煤,成本都会比官府高得多,根本竞争不过官府,所以官府只需要给代理限价,你敢卖高价,百姓自然会举报你。

    陈庆听得清楚,回头笑道:“这个要求不算高,可以给你代理!”

    李胜暗暗咂舌,王爷还是不了解情况,这个要求可不低啊!整个京兆城也有一百家店铺获得卖蜂窝煤的资格,但张平是他的舅舅,能获得卖蜂窝煤资格是好事,他就不多嘴了。

    张平也只是随口提一提,根本没抱希望,他这种小杂货铺怎么有资格卖蜂窝煤,别人都是大店好不好,没想到这位将军居然一口答应了。

    张平激动得差点晕过去,他太清楚里面的获利了,卖十块蜂窝煤官府给两文钱的获利,看起来少,但盖不住数量庞大啊!

    周围几千户百姓,家家户户都用蜂窝煤,每天最少最少也要卖五千块,他每天就能获利一贯钱,一个月就是三十贯钱。

    张平拉着妻子扑通跪下,拼命磕头道:“感谢将军!感谢将军!”

    陈庆一怔,笑问李胜道:“卖蜂窝煤很赚钱吗?”

    李胜苦笑道:“主要是牌子难拿,一旦得到了,周围百姓多,一个月能赚二三十贯钱,他们家彻底翻身了。”

    陈庆点点头,“我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你们,就不会变,房租也给你减,蜂窝煤也给你卖,但我有个条件,让你儿子继续读书,读完识字班,再去小学堂读五年。”

第八百八十七章 财源

    今天的调研对陈庆的触动很大,他至少知道了最底层百姓的生活,一家人月收入三千文左右,要交房租,各种开支,也只能勉强吃饱穿暖,不能生病,不能去酒楼,不能上茶馆,也不能去看戏,各种节俭,每月也只能剩下两三百文钱,生活非常艰辛。

    当然,他们还不算最惨的,最惨的人家比他们还要苦,但那样的人家很少,没有多少参考价值,做决策不能用富人,也不能用最贫穷的人,必须用底层的大多数人,张平家就是最典型的样本。

    可就算是这样,已经让中原、河北的百姓非常羡慕了,至少没有战争,至少能吃饱穿暖,宣和年间的东京汴梁也不过如此。

    一旦战争来临,立刻百业凋敝,有钱人和商人像猪一样被女真人宰杀,没有了生产雇佣,广大底层百姓就失去了生活来源,在生存线上挣扎。

    但收获也有,陈庆知道了,在间接税上还是有加税的余地,如果盐每斤增加十文钱,对底层百姓来说,生活成本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但人口基数庞大,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盐,难怪盐税成为历朝历代的第一大税种,直到烟草出现。

    离开西南区,陈庆返回官衙,陈庆的官衙依旧是一个班子,两块牌子,既是川陕宣抚使司,同时也是雍王府,是原来占地三百亩的行宫,前面一百八十亩是官衙,后面一百二十亩是陈庆的府宅。

    但现在官衙已经不够用了,所以又在两侧各修建一座占地五十亩的官署,一座是军部司,一座是计财转运司,现在快修建完成,包括城墙的外扩也已经进入尾声,高大新城墙矗立起来,这样就使京兆城的城池周长从三十余里,增加到五十余里,使官府手中掌握的土地豁然增大了。

    刚到官衙门口,一名亲兵跑来禀报,“王爷,夫人说有点急事,请您回去一趟。”

    “我这就回去!”

    陈庆下午也正好要找妻子和赵巧云,他不在京兆的半年时间,重要的奏折都是她们二人批阅,很多重要事情他还需要听取汇报,

    陈庆转过小巷,直接前往自己家的府门,陈庆的家人现在还住在栖凤阁内,陈庆不在京兆的半年,吕绣极重视安全,坚持家人都住在阁内。

    陈庆刚走进栖凤阁,妻子吕绣迎面走上前,见丈夫一脸紧张,便笑道:“我不该急着让夫君回来,其实晚上再说也不迟。”

    “现在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璎珞怀孕了。”

    “什么?”

    陈庆一呆,立刻急问道:“确切吗?”

    “刘医师刚刚确诊,她说璎珞应该有三个月身孕了,夫君没有发现?”

    陈庆想了想,回来在成都时,赵璎珞身体确实不舒服,自己还以为她生病了。

    “她人在哪里?我去看看她。”

    “她有点不舒服,刚睡下,刘医师说,她需要保胎,如果再晚一点发现,可能胎儿就保不住了。”

    陈庆心中歉疚,璎珞已经怀了身孕了,自己和她还那么疯狂,真不该!

    “你们怎么发现的?”

    “她昨天和今天不舒服,我和巧云问她,发现她的表现极像是怀孕,然后就赶紧让刘医师来,果然是喜脉。”

    陈庆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惭愧,便道:“让她休息吧!我去书房,你让巧云见我,有两件事我想问问她。”

    “我也一起来吗?”

    陈庆点点头,“你们一起来吧!”

    .........

    陈庆取出一本奏折笑道:“我没有推翻你们决定的想法,我只是我想知道缘由,这是扩城的二期计划,上面提到北城墙再向西北延伸三里,这是什么意思?”

    赵巧云想了想道:“这其实是蒋参事提出的方案,主要是考虑和汉长安城衔接,最后将新京兆城和汉长安城连为一。”

    “我看上面写预计耗钱五十万贯啊!”

    赵巧云笑道:“官人可能没看清楚,这五十万贯是包括重建汉长安城的可能支出,那片古城基本上荒废了,但土地很平整,完全可以在遗址上重新一座新城,疏散京兆城的百姓。”

    停一下,赵巧云又道:“其实蒋参事还有一份奏折,是第二个方案,就是在距离东城十五里外的灞水东岸,再重建一座新县城,作为安置军属,预计耗钱也是五十万贯。”

    陈庆眉头一皱,“那份奏折我也看到了,但两份奏折赵开都明确反对。”

    赵巧云摇摇头道:“事实上,只要涉及财物支出的所有奏折,赵参事都反对,没有一个赞成。”

    陈庆轻轻叹口气道:“五十万贯,是不是开支太大了。”

    旁边吕绣笑道:“这五十万贯并不是今年就要拿出来,而是分成十年时间,平均每年只有五万贯。”

    “可是这里五万贯,那里五万贯,加起来可就是一大笔支出。”

    赵巧云和吕绣对望一眼,赵巧云问道:“是不是赵参事向官人提及了财政缺口有五百万贯的事情?”

    陈庆略微惊讶道:“你们也知道?”

    赵巧云笑道:“他在上个月前写了一份折子,要求停止所有万贯以上的工事支持,在他的折子中,他很详细的列出了目前的财政收支情况,提到目前财政缺口五百万贯,但我们觉得有一些地方值得商榷。”

    “哪里地方值得商榷?”

    “主要是两个地方,一个是四川路盐税收入,他是用去年的税钱,那个数字不对,那是大量私盐冲击下的盐税收入,但自从剿灭四川路反叛后,盐税收入迅速恢复,今年至少要比去年增加两百万贯,明年还会再增加一百万贯,达到前年的税额。”

    陈庆暗骂赵开坑自己,原来四川路的盐税是去年的数据,当然不准,差点把自己吓得半死,财政缺口居然达五百万贯。

    陈庆一下子有了精神,笑问道:“还有哪里值得商榷?”

    “就是向游牧民族购置牲畜这一块,有重复计算。”

    “具体说说!”

    赵巧云笑道:“大姐来说吧!这是你发现的。”

    “你不提醒,我哪里发现得了?”

    话虽这样说,吕绣还是很高兴赵巧云把机会让给自己,这件事她也知道。

    “是这样,军队伙食补助中有一块肉食开支,每月四万贯钱左右,那么一年就五十万贯,然后从游牧民族那里采购牲畜,里面主要是买羊给军队食用,也是一年花钱五十万贯,这不就重复了吗?”

    陈庆有点懵了,“我怎么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啊!”

    赵巧云咯咯笑道:“从草原买回来的羊放在庆州,并没有直接送进军营,而送进军营的羊是庆州羊,赵老爷子把它折算成五十万贯支出,实际上庆州的羊都是从草原运来,放在庆州寄养,已经算过支出了,所以不能再第二次折算。”

    陈庆这才明白过来,确实多算了一笔军队肉食支出。

    “那这样的话,还有一百五十贯的缺口,我打算把盐价每斤上调十文钱,这样,财政缺口应该都能补上了。”

    赵巧云轻轻推了吕绣一下,吕绣笑道:“事实上,我们已经想到了填补财政缺口的办法,不用上调盐价。”

    陈庆大喜,“你们说,什么办法?”

    吕绣微微笑道:“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这么大一块地盘,难道夫君还想把盐税让给朝廷吗?”

第八百八十八章 商谈

    次日一早,陈庆命人将赵开请来,他取出赵开上个月写的收支预算报告放在桌上道:“我昨晚仔细看过了赵参事的报告,四川路的盐税我觉得应该以前年的盐税收入为依据,而不是能按照去年,去年私盐走私太厉害,但在我们的严厉打击下,盐贩子被杀了四百余人,基本上已经平息下来,今年和明年的盐税都会翻倍。”

    赵开没有了昨天焦虑,也坦然道:“这个问题昨晚下午我们也仔细探讨过,盐税依据确实有失偏颇,需要调整一下,另外军队肉食支出有重复计算,也要调整,卑职昨晚重新核算,财税缺口应该在一百五十万到一百八十万贯之间,但这个缺口不弥补,还是会有大问题。

    殿下,现在开支太大了,很多开支没有必要,卑职指的是第二次扩城,扩城向来是百年大计,没必要也不应该在短时间内完成,不能把所有百姓都住在城内,难道城外就不能有乡村,不能有农户?”

    陈庆取出蒋彦先的第二次扩城计划道:“这份计划我昨天下午仔细看过了,我也觉得太仓促,没有必要,这个计划我会和蒋参事再谈一谈,暂时不考虑,事实上,我们明后年间很可能会攻打中原或者河北,这两个地方都是巨大的财政包袱,朝廷不愿接手,但我们必须义无反顾,所以我需要在财税收支上有盈余,另外还需要一笔积累。”

    赵开听说暂时不考虑第二次扩城计划,顿时大喜,他为这件事和蒋彦先争执多次,但包括王妃也是支持蒋彦先,现在雍王殿下的想法和自己一致,顿时让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殿下,财政积累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大概有四千万贯的财富积累,也是我们家底,能保证战争开支和中原、河北的恢复,所以殿下说得很对,在保证家底不变的情况下,追求财税收支平衡,甚至略有盈余,这才是一个健康的肌体。”

    赵开是一个稳健型的财税主官,所有人都批评他太过于吝啬,但陈庆却很欣赏他的吝啬,若不是这样精打细算,怎么支持他们的战争和扩张?他的军队迟早会扩张到五十万,没有雄厚的家底怎么支撑?

    就像现在的朝廷一样,几次北伐中原都因为财税问题也被迫中止,现在更是因为财政紧张而不愿接手中原这个烂摊子。

    赵构不知道中原被自己夺取的后果吗?他当然知道,逐鹿中原,得中原者得天下,但他也要养活五十万朝廷大军,还要养活庞大的官僚体系,一个月近两百万的开支容易压得朝廷喘不过气来,根本就承担不了中原这个巨大的财政包袱。

    自己要夺取并控制中原和河北,现在就必须开源节流,进行必要的财政积累。

    想到这,陈庆缓缓道:“今天我找赵参事,主要就是商讨一下开源节流的问题,节流可以写一份报告给我,一切不涉及民生、教育和军事的大型开支都要暂停,或者要严格审批。”

    赵开大喜,连忙道:“卑职一定遵从殿下开源节流的号召,严格审批,能省则省。”

    陈庆微微一笑,又继续道:“关于开源我有两个想法,一是在荆湖两路售卖我们的盐,实际上就是夺取荆湖两路的盐税,赵参事有没有测算过能收到多少盐税?”

    赵开沉思片刻道:“卑职知道这两年朝廷从荆湖两路收取的盐税已经微乎其微,主要还是私盐泛滥,如果殿下利用军队严厉打击私盐,我们的官盐就能顺势占领荆湖两路,卑职估计一年盐税至少一百五十万贯左右,正好弥补财政缺口。”

    陈庆点点头又道:“昨天你说,只对四川路征税,对陕西路免税,不公平,我的触动也比较大,我考虑了一夜,我决定对陕西路和熙河路继续免税四年,因为这是我的承诺,但我们可以适当提高盐价,除了四川路以外,其他各地的盐价都提高到每斤八十文,另外,河东路明年开始正常征税,然后茶、绸缎、瓷器要恢复商税,这样一来,我们财政盈余每年至少有两百万贯左右。”

    “卑职明白了,这就回去写一封详细奏折,交给内政堂讨论。”

    陈庆也知道,这不是他和赵开就能决定的事情,还必须说服其他人,周宽不用担心,周宽也是财税出身,他一向倡导节俭,关键是其他三人,尤其是蒋彦先,推行节流,必须要得到他的支持。

    赵开回去,陈庆负手走到窗前,望着远方山一般的白云,他在考虑怎么说服蒋彦先,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

    下午回到府中,刚到栖凤阁门口,赵璎珞飞奔出来,一头扑进他怀中,陈庆搂了搂她肩膀,柔声笑道:“要保胎,可不能这么跑!”

    “刘医师说问题不大!”

    她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喜悦,“官人,我也要有孩子了!”

    “嗯!想要小儿郎还是小娘子?”

    “都喜欢!”赵璎珞心花怒放,脸上笑开了花。

    这时,女儿陈雪跑出来,拉着陈庆的手急道:“爹爹,你们晚上再说好不好,我都要急死了!”

    陈庆抱起三岁的宝贝女儿,点点她的鼻子笑道:“你急啥?”

    “亮晶晶啊!一大箱子呢。”

    陈庆一怔,随即恍然,应该是库署把战利品送来了,这是惯例,战争获胜,都要从缴获的珍宝中取一箱给陈庆,其他署令以上文官和统领以上将领也都有资格获得两三件。

    这次的战利品是从李金骁、王东原、张建三名四川豪强以及国舅韦桐手中缴获的各种珍宝,尤其国舅韦桐,从他府中缴获的珍宝就达数万件之多。

    作为对雍王的敬意,库署自然会把最珍贵的珍宝进献给陈庆。

    陈庆抱着女儿走进大门,只见一大家子就聚集在一楼大堂,围住一张桌子讨论。

    陈庆走上前,见箱盖还没有打开,笑道:“为什么不打开看一看,有什么好东西?”

    雪儿在父亲耳边悄声道:“爹爹,她们其实已经打开过了,又关上等你来开。”

    众人一阵大笑,陈庆上前打开箱子,虽然大家都已经看过了,但当珠光宝气再次闪烁,众人还是忍不住一阵惊呼。

    最上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美玉,白如截脂,细腻饱满,重半斤多一些,上面还有很聚的枣红皮,这就是于阗国进贡的美玉了,都是从河里捡来的籽料,无裂无僵,没有一点瑕疵。

    陈庆笑着把美玉递给妻子吕绣,“这个你拿着吧!”

    吕绣抿嘴笑道:“我也看到了,下面还有不少,这块对我来说太大了一点,正好放在夫君书房当个镇纸。”

    陈庆点点头笑道:“那这块我收了,其他还是按照老规矩,每人十件,再给我的两个小宝贝每人挑一颗亮晶晶的珠子。”

    陈庆把另一个女儿陈冰也抱过来,笑眯眯道:“不准贪心,一人一个就够了,长大后爹爹再给你们!”

    陈冰乖巧地点头答应了,姐姐陈雪撅着小嘴,很委屈地点点头。

第八百八十九章 新官(上)

    灞桥桥头,两名男子骑着瘦马从东面而来,后面还各跟着一名随从,两人都是二十七八岁左右,一看就是文人,或许是长途跋涉的缘故,神色都显得有些憔悴。

    两人中身材高一点的叫做吴芾,台州人,绍兴二年进士,官任秘书正字,绍兴五年,因上书抨击秦桧卖国专权被罢官。

    另一个个头较矮,皮肤黑一点叫做刘玹,和吴芾同乡,绍兴四年进士,因为相貌不佳,加上家境贫寒,一直当候补官,坐了整整四年的冷板凳。

    当陈庆率十万大军护卫先帝到临安后,引起了朝野的极大震动,有人抨击陈庆效仿董卓,目无君主,但也有不少官员感觉陈庆很有魄力,敢作敢为。

    当陈庆撤军后不久,便在临安朝廷内掀起一股前往川陕求职的热潮,主要以众多不得志、坐冷板凳的官员为主。

    吴芾和刘玹就是典型代表,两人一个被罢官,一个坐冷板凳,都在临安煎熬等待,一个月领三贯钱的补贴度日,生活着实艰辛,两人终于决定,先把家人送回老家,他们二人来京兆求职,等安顿好后,再把家人接来。

    次日正是中午,两人又饥又渴,只见前面路边有两三家茶棚,两人忍不住欢呼一声,加快速度奔去了。

    他们二人囊中羞涩,一路上都是住最便宜的脚店,在路边茶棚吃饭,两匹瘦马和盘缠还是吴芾妻子拿出嫁妆支持他们。

    两人坐在桌前,两名随从坐在另一桌,吴芾给两名随从各要了一大碗面片,呼噜呼噜大吃起来,他们不在意吃什么,但能吃饱就行。

    至于吴芾和刘玹毕竟是进士出身,没有那么粗鲁,也吃得不多,两人点了两个菜,各要一碗米饭。

    这时,掌柜走过来笑道:“两位可是从临安来的?”

    吴芾惊讶道:“掌柜怎么知道?”

    “看你们外表像,这几天有不少临安的官员来投奔我们王爷,和你们差不多。”

    掌柜放一壶酒在桌上,“送你一壶酒吧!不是清酒,但也可以喝。”

    两人大喜,连起身感谢,掌柜又拿一份《京报》,指指下面,“这边有呢!你们去哪里报到,这里写得清楚。”

    吴芾看了看报纸道:“掌柜能把这份报纸给我们吗?”

    “我给你们纸笔吧!你们自己抄下来,报纸我就这一份,你们拿走,我就没法给别人说了。”

    “我们有纸笔,多谢了!”

    刘玹取来纸笔,把地址抄下来,又把报纸还给掌柜。

    吴芾又忍不住问道:“掌柜,请问京兆的房租贵不贵,普通点一间屋要多少钱?”

    “房租?”

    掌柜呵呵笑道:“你们如果是进士出身,就不要考虑什么房租了,一旦被录用,都有官舍,就算官职低一点,至少都有小独院,据说最小都是三间屋的小院子,升到五品以上就有官宅了。”

    “居然还有这等好事?”

    吴芾惊讶道:“临安要五品以上才有官宅,五品以下就得自己租房子了。”

    “所以我们王爷前几天还在报纸上批评朝廷对底层官员的生活不关心,俸禄低微,居无住所,以至于底层官员在临安生活不下去,只能来川陕求职。”

    吴芾和刘玹心知肚明,估计来投奔京兆的官员太多了,雍王把责任推给朝廷呢!

    不过话说回来,有职务的低级官员待遇还可以,有俸禄和各种补助,一个月也有十贯钱左右,在临安还能生活,最惨是他们这种只有官阶而没有实职的官员,补助就没有了,只有几贯微薄的俸禄,租房就花去大半,剩下的连吃饭都不够,还得去找份事做补贴家用,否则在临安真的活不下去,陈庆批评朝廷不关心底层官员,其实也没有说错。

    ........

    吃罢午饭,两人又骑马继续前行,下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兆城,京兆城重新修葺,城池高大坚固,城楼气势恢宏,光进出门洞就有四个,左边出,右边是进,互不干扰,井然有序,临安的小城门简直不能相比。

    进城后是东大街,街道宽阔,地面平整,树木高大成荫,大街上两边都是各种商铺,人流如织,喧嚣热闹,看得吴芾和刘玹目瞪口呆,这简直就像京城一样,昔日长安的盛景也不过如此啊!

    “快找找,进贤馆在哪里?”

    他们在报纸看到,专门接待临安前来求职官员的地方叫做进贤馆,在东城门右侧,紧邻考试院。

    “在哪里!”

    刘玹一眼看见了,一座漂亮的楼牌,上面挂着白底黑字牌子,上书‘进贤馆’三个大字。

    两人十分兴奋,催马奔了上去........

    接待二人的官员是吏部司审官署副署令张严明,张严明很客气请二人坐下,又让人上了茶。

    张严明看了看他们的简历,笑眯眯道:“不错,两位都是进士,我受雍王殿下委托,热烈欢迎二位的到来。”

    刘玹有些不安道:“我在绍兴四年考中进士,一直没有机会入仕,会不会有影响?”

    “刘公子能否说一说,为什么没能入仕吗?”

    刘玹叹口气道:“我外貌不行,家境贫寒,无力打点官场,所以每次有实缺都和我无缘。”

    张严明微微笑道:“你看我的外貌还不如刘公子,还不是一样做到正五品的副署令了,雍王殿下用人首先要有才华,有能力,有品德,身体只要健康就行,坦率的说,这次过来的临安官员很多都和你一样,要么从汴梁过来得不到重用,要么就是考中进士,没有入仕机会,所以你不要担心。”

    张严明又对吴芾笑道:“雍王殿下专门提到过几人,其中就有吴公子,殿下夸赞你性格刚烈,勇气可嘉,是做监察官的好料子。”

    吴芾顿时又惊又喜,雍王殿下还提到过自己,他想多问几句,但又怕影响同伴的情绪,便忍住了。

    张严明笑道:“你们先住下来,好好休息,这里食宿都免费,另外雍王殿下还给每人十两银子的旅途补助,因为很多人都是借钱来京兆,很不容易。”

    刘玹激动得差点欢呼起来,他就是向吴芾借了二十贯钱当盘缠,一路发愁怎么还钱,雍王居然给了十两银子补助,正好可以还给吴芾,还能余三十贯钱,着实让他心中暖烘烘的。

    张严明语重心长道:“雍王殿下极为重视官员德行,他给你们银子,其实是给你们的父母妻儿做船钱车费,绝不是给你们瞎花的,所以偶然去酒楼小聚可以,但切记不要去逛青楼喝花酒,一旦被监察官发现记录,会严重影响入仕。”

    两人点点头,“我们明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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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