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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九十章 新官(下)

    进贤馆就是从前官方驿馆,地方官来京兆出差,都住在这里,但这样的驿馆京兆有三处,所以把这座馆驿专门给临安过来求职的官员们居住。

    条件还不错,三人一座小独院,每人各有一间屋,各种用具齐全,有专门的餐堂,一天供应三顿,伙食也很不错,顿顿有肉,最重要是一文钱都不用自己掏。

    吴芾和刘玹住进小院,他们隔壁住的人叫黄有功,鄂州人,也是绍兴二年进士出身,吴芾认识此人,曾经做到潜江县县丞,去年祖父去世,丁忧辞官,没想到他也跑到京兆来求职了。

    黄有功今年三十岁,做过好几年地方官,明显比两人成熟得多,还没有到吃饭时候,黄有功便来找吴芾了。

    “吴贤弟,好久不见了,我们几个约好去百凤林喝一杯,听说京兆的花魁就是出身百凤林,一起去呗!”

    吴芾本想答应,可听到他最后一句话,便犹豫了,“刚来京兆就去喝花酒,万一被………”

    “我说你又不是三岁小孩,更不是当年的学子了,快三十岁的成年人,连喝个花酒都还害怕?在临安,谁管你啊!”

    吴芾还是不想去,便推脱道:“小弟刚到京兆,一路走得太累了,脚底磨个大血泡,想好好休息一下,以后再说吧!”

    这时,外面有人在喊黄有功了,黄有功只得悻悻道:“不去就算了,早点休息吧!”

    他高声答应一声,几个人有说有笑走了。

    ………

    次日一早,蒋彦先来到陈庆官房,将一叠材料放在陈庆桌上,“这是第二批来京兆求职的宋朝官员,有十七人,加上第一批三十四人,一共有五十一人。”

    陈庆翻了翻履历笑道:“看样子都是不得志的官员啊!”

    “殿下说得没错,基本上都是临安的赋闲官员,倒不是他们能力不行,更多是因为站队出错,比如以前李纲的下属、吕颐浩的下属、张浚还有赵鼎的下属,基本上处于罢官贬黜状态,还有一部分是考中进士后一直没有得到实缺的候补官,这部分人也不少。”

    陈庆完全理解,宋朝是出了名的党争之朝,基本上是一名相国失势,那他提拔的官员基本上都会被贬,现在朝廷中秦桧的党羽最多,其次是徐先图,再其次是太后系,三大派系中有两大派系是主和投降派,所以宋金之间的各种停战协议才签得那么痛快,刚刚收复的中原十几个州又放弃了。

    “重量级的官员还是折彦质一人?”

    “如果算吕大同的话,那有两人。”

    陈庆摇摇头,“吕大同就算了,就算折彦质一人吧!”

    折彦质因坚决反对岳飞撤军,触怒了天子赵构,将他罢官贬值,将他一家迁到信州居住,折彦质一怒之下,没有去信州,而是带着家人直接乘船来到了成都,又从成都来到京兆。

    这时,陈庆翻到一份履历,他很惊讶,居然是沈该,沈该就是当年和陈庆一起向吕绣求婚的沈家嫡子,他可是出身江南名门,怎么也会来川陕求职?

    “他是受张浚牵连,去年被罢官,一直赋闲在家,而且他有吕颐浩的推荐信。”

    陈庆对这个沈该早就没有什么恶感了,争女人嘛!自己是胜利者,吕绣已经给自己生下两个孩子了,他早就不计较当年的事情了。

    “既然有吕颐浩的推荐,回头让吏部司重点跟进,我上次点名那几人,有过来的吗?”

    “有!”

    蒋彦先抽出两份履历递给陈庆,“赵文信和吴芾,这两人来了。”

    赵文信是相国赵鼎的次子,官任军器监主簿,年年吏部考都是上上,就在要被提拔关口,赵鼎第二次被罢相,儿子赵文信也被贬为龙岩县主簿,赵文信极为不满,以照顾父亲身体为由辞职了。

    至于吴芾,绍兴二年的进士第三名,正义感极强,上书天子抨击宰相秦桧专权卖国,被天子罢免,这份勇气和正义让陈庆十分赞赏。

    陈庆沉吟片刻道:“我来确定几人的职位,其他由吏部司来考虑,一个是折彦质,我需要和他谈一谈,然后是吕大同,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考虑让他出任坊州知事,但他的家人要留在京兆,不准跟去上任。”

    “卑职明白,卑职会和吕大同说清楚。”

    陈庆点点头又道:“然后是沈该,我想利用这个沈家和江南世家建立联系,我和他谈一谈,然后任命他为泾州通判。”

    蒋彦先提笔记下,陈庆继续道:“赵文信能力很强,我想任命他为军器署副署令,吴芾很适合为监察官,所以我任命他为监察司第三署监察巡官,前往四川路实施监察职责,就这么多,其他人由吏部司考核安排。”

    停一下,陈庆又道:“如果官职一时不够,还是按照老办法,安排他们先去各个学堂教书,但官舍和待遇不能低,以免寒了他们的心,给他们说好,只是暂时教书,一旦官职出现,优先安排。”

    “卑职会安排好,请殿下放心!”

    蒋彦先又取出三份履历道:“卑职还有一事,据内卫反馈给监察司,昨天有几个官员前去百凤林喝花酒,监察司已经确认,这是三人的名单。”

    蒋彦先将三份履历递给陈庆,陈庆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严禁官员喝花酒、嫖娼并不他陈庆的命令,历朝历代都管得很严,尤其宋明两朝,在官员的私生活上一点都不含糊,陈庆自己从来不去,也不允许手下官员去喝花酒、逛青楼。

    相反,陈庆对士兵却很宽容,还鼓励在军营附近开设妓院,这是安抚军心的需要。

    “这三人革除掉,不予录用,并限期离开进贤馆!”

    “卑职明白了。”

    蒋彦先行一礼,匆匆去安排了。

    .........

    对这批临安来求职的官员,陈庆总体上是欢迎的,一方面是很好的人才储备,另一方面对自己的名声也是极大的提高,但陈庆也要考虑本土官员的感受,不能说外来的和尚就好念经,说不定他们能力和德行还不如本土官员。

    所以对这批官员陈庆考虑向外放,比如河东路北部或者中原等地,尽量不影响到本土官员的利益。

    这时,晁清在门口禀报,“殿下,审官署副署令张严明带来一名官员,叫做沈该,说是殿下要和他谈一谈。”

    陈庆点点头笑道:“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张严明带着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进来,很清瘦,容貌长得很不错,陈庆一眼认出,正是当年的情敌沈该。

    张严明把沈该的资料递给陈庆,便退了下去,沈该心中忐忑,虽然过去很多年,他的儿子都四岁了,但这一刻他还是有点尴尬。

    “沈兄,多年未见了,请坐!”

    陈庆笑容很温和,没有半点讥讽之意,让沈该心中平静一些。

    “令尊和令堂还好吗?”陈庆又笑问道。

    沈该想起来了,陈庆见过自己父母,好像相处不太愉快。

    “多谢殿下关心,他们身体都还不错。”

    陈庆点点头,“听说你是因为被张浚牵连而被罢官,什么缘故?”

    沈该叹口气道:“事实上,我被罢官和张浚关系不大,而是因为郦琼率军投敌,天子震怒,张浚帐下所有官员都被牵连罢免,卑职当时是元帅府主薄,所以难逃免职之灾。”

    陈庆召见他只是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安抚他一下,便道:“我看吕公的推荐信,对你评价很高,就凭这封信,我也要重要。”

    “吕公太高看卑职了。”

    陈庆笑了笑道:“张严明给你说过了吧!关于你的任职。”

    “张署令还没有给卑职说起。”

    陈庆笑道:“我打算让你出任泾州通判,升为正六品承直郎。”

    沈该被罢免时还是从七品官,没想到陈庆竟然升自己为正六品承直郎,还是一州通判,这可是分量极重的实缺官,父亲力劝自己来川陕谋职,有先见之明啊!

    沈该顿时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行礼道:“卑职愿为殿下效力,也一定会做好泾州百姓父母官!”

第八百九十一章 老将

    下午时分,陈庆来到进贤馆看望前来投奔自己的官员们,这种看望也是要分场合,掌握分寸,虽然文人都有尊严,别人千里迢迢来投奔自己,如果面都不见,待遇恶劣、态度冰冷,确实有点过份。

    但如果热情过头,给予高官厚禄,又殷勤探望,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让对方生出轻视之心。

    所以捏拿分寸极为重要,陈庆之所以来探望,是因为这些官员都先要去教书,而且是教小学堂,所以他才需要安抚一下求职官员们的情绪。

    听说雍王殿下到来,没有出门的官员们纷纷前来拜见,大家都是混官场的,深知给领导留下一个印象的重要性,出现一个重要官职时,没准雍王就会想起自己。

    事实上,陈庆只有任命通判或者副署令以上官员的权力,往下的官员,他只有推荐权,任命权是在蒋彦先和吏部司的手中,这是官场的规则,既不能向上越权,也不能向下越权。

    作为最高统治者,陈庆也可以强行任命一名县官,但这个官员如果没有经过吏部司的考核、提名、审核、讨论、任命等一系列流程,在官场中往往会被其他官员瞧不起,这就和唐朝的斜封官是同一个意思。

    当然,中国人做事情讲究变通,凡事没有绝对,做任何事都要守规则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词语中既有越权任命这样的贬义词,也有破格提拔这样的正面语言,吏部司也不会和陈庆对着干,偶然破格提拔一名官员,吏部司也会在后面把手续补全。

    关键就是‘偶然’两个字,要把握一个度,偶然破坏一下规矩大家都能容忍,但次数太多谁也受不了。

    所以上午陈庆任命了吕大同、沈该、赵文信、吴芾四人也是有区别的,这里面他任命吕大同、沈该和赵文信三人是他的权力,而任命吴芾为监察官只是建议,监察司主官张妙如果不接受,陈庆也没有办法。

    可就算任命吕大同、沈该和赵文信三人,也是有规则的,吕大同三次出任过州主官,资历和官阶都到了,赵文信在军器监做了十年,资历够了,官阶也符合。

    唯有沈该是破格提拔,所以陈庆要接见一下,表示重视,然后还要给蒋彦先和周宽一个解释,为什么要破格提拔沈该,因为他是江南名门沈家的嫡长子,江南名门互相联姻,互相影响,比如沈该的母亲是苏州太仓名门陆家之女,妻子是会稽名门虞氏长女,所以拉拢了一个沈该,等于拉拢了江南三大名门。

    这种破格提拔绝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就连晁清虽然陈庆很欣赏,他同时也是吕绣的表弟,但陈庆依旧没有破格提拔他,依旧按部就班,现在才是正七品。

    这么多年,陈庆破格提拔的实际上也只有三个人,妻兄吕纬,凤翔知府徐宁,还有就是沈该。

    当然,军队不能和文官系统相提并论,军队只要立下军功,破格提拔很正常,种桓之所以能两年升为指挥使,就是因为内卫属于军队系统。

    有点扯远了,转回来。

    进贤馆的官员不多,天气秋高气爽,陈庆又给了每人十两银子补助,囊中丰裕,很多人都结伴出去游玩逛街了。

    陈庆和十几名官员打了招呼,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怒吼声,有人大吼,“黄有功,你欺人太甚!”

    陈庆离一座小院还有十几步,就见两名官员在院子里厮打,帽子掉了,衣服也破了,着实很狼狈,旁边有几人在劝架也没用。

    陈庆心中不悦,哼了一声,转身离去了,打架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他来管。

    陈庆下午还要接见折彦质,他没有时间在进贤馆多呆,很快便回到了官房,陈庆坐下喝了口茶,心中还是很不爽,没想到探望官员居然遇到了打架,难道是自己给的待遇太高,这帮人闲得没事干了吗?

    这时,张轩在门口道:“殿下,折公来了。”

    “请他到参谋房稍候,我马上就来!”

    是折彦质来了,这次折彦质是带着妻儿来投奔自己,彻底背叛了朝廷,着实让陈庆感动。

    陈庆和折彦质有很不错的交情,当年在荆湖北路抗击完颜昌的入侵,折彦质便是李纲的副将,和陈庆配合默契,最终击败完颜昌大举的入侵。

    折家将在西军乃至整个北宋军队都具有崇高的威望,演义上是杨家将很牛,但实际上真正厉害的是折家将和种家将,比如杨家将中的佘老太君,实际上应该是折老太君,杨业之妻。

    陈庆十分看重折彦质,他需要这种稳重而极具威望的老将替自己坐镇河东路北部,可以说,在陈庆即将对河东路北部发动攻势的关口,折彦质的回归正逢其时。

    参谋房内,折彦质震惊地望着桌上沙盘,他认出来了,桌上的沙盘正是太原府以北,包括西夏故地在内的整个河东路北部,整个沙盘长宽各一丈,沙盘上山峦起伏,城池轮廓清晰,官道纵横,河水滔滔,重要的战略位置都插上红旗,哪里可以埋伏,哪里可以宿营,都用三角小旗标注得清清楚楚。

    折彦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沙盘地图,他才知道为什么陈庆打仗都能取胜,实在是把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做到的极致,有这样一座沙盘地图,加上对敌军的了解,想失败都难。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折彦质一回头,只见陈庆就站在自己身后,他连忙躬身施礼,“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走上前,指着地图笑了笑道:“这座沙盘制作还算精准吧!”

    “非常精准!”折彦质由衷赞许道。

    陈庆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折彦质指着沙盘道:“从岚州通往麟州和府州一共有三条官道,这上面都标注出来了,但我知道还有一条可以走骑兵和辎重的密道,知道的人很少,但这座沙盘上居然也标注出来,太令人惊叹了。”

    “就是这里!”

    折彦质指着一条细细的黑线道:“需要沿着山脊八十余里,连这条密道都能标注出来,看得出斥候是用心了。”

    陈庆点点头,“确实很用心,去年夺取太原后就开始着手,三百名斥候整整耗用的一年时间,才做成了这座沙盘。”

    “殿下准备何时出兵?”

    陈庆笑道:“我已布下十万大军,其中七万大军从太原北上,另外三万大军准备从夏州东进,攻打丰州、府州、麟州、岚州以及火山军、保德军、岢岚军等四州三军,七万大军我派牛皋为主将,但夏州的三万军,我想让折公统领,不知折公是否愿意?”

    “我?”

    折彦质愣住了,半晌道:“让我统领,恐怕.....恐怕三军不服!”

    陈庆淡淡道:“折公曾任荆湖军都统制,又出任朝廷枢密同知,若论官位之高,整个川陕也只在我和吕青山之下,我却让折公统兵出征,实属对折公不敬,我只是记得曾答应过折公,有若机会,一定会让折公亲自率军杀回府州,告慰折氏先祖,我就担心官职卑微,辱没了折公的身份。”

    折彦质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滚落下来,率军杀回府州,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夙愿,他现在已经五十余岁,原以为不可能再实现了,万万没想到雍王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自己,居然让他统兵三万,这份信任让他感动万分。

    他单膝跪下抱拳道:“我已被朝廷贬为庶民,过往皆为烟云,从现在开始,折彦质就是雍王帐下一小兵!”

    陈庆大喜,连忙扶起折彦质,“从现在开始,我正式任命老将军为西军都统制,封明威将军,率三万军从夏州攻占四州三军,统制李慕清为将军副将,你们负责配合牛皋攻下整个河东路北部。”

    “末将遵令!”

第八百九十二章 运转

    接下来,陈庆亲自带领折彦质到军部司办理入职手续,关师古和折彦质有旧交,他也为折彦质能有机会重返西军而感到高兴。

    关师古便对陈庆笑道:“办理各种手续比较繁琐,至少要半天时间,殿下先回去吧!我来陪同老将军把手续办完。”

    折彦质也行礼道:“感谢殿下厚爱,卑职既为殿下帐中之将,自当遵从尊卑,殿下请回!”

    陈庆明白折彦质的心意,也不再勉强,嘱咐几句便回去了。

    回到官房,便远远看见审官署副署令张严明,在大门外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

    陈庆走上前笑道:“张署令可是为进贤馆打架一事而来?”

    张严明连忙躬身行礼,“卑职正是来汇报此事!”

    “进去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陈庆带着张严明回到官房,他坐下道:“你说吧!进贤馆怎么会打起来?”

    “卑职已经调查清楚,打架的诱因和今天早上处罚三名喝花酒的求职官员有关,黄有功是被处罚官员之一,他住在第十一院,和他同在一院的另外两人叫吴芾和刘玹,其中吴芾和黄有功是同科进士,两人认识,黄有功昨晚去喝花酒,邀请吴芾一起前去,但被吴芾拒绝了。”

    陈庆点点头赞许道:“不错,有觉悟,那怎么又打起来?”

    张严明叹口气道:“今天上午,黄有功三人因为喝花酒被取消求职资格,勒令三天内搬出进贤馆,黄有功便认定是吴芾告密,所以在院中百般辱骂,吴芾没有理睬他,他又去砸吴芾的房间,吴芾的好友刘玹忍无可忍,狠狠给了黄有功一拳,黄有功恼羞成怒,便和刘玹厮打起来,正好被殿下看见。”

    陈庆笑了起来,“这个刘玹倒是很仗义,他出任过什么职务?”

    “回禀殿下,刘玹是绍兴四年进士,坐了四年冷板凳,一直就是候补身份?”

    考中进士只是获得做官的资格,能不能做官,还要经过吏部那一关,僧多粥少,成为候补官很正常,但居然坐了四年冷板凳,倒也少见。

    “为什么做了四年冷板凳?”

    “他身材矮小黑瘦,形象不太好,加上家境贫寒,没有钱打点吏部,所以绍兴六年的进士都上任了,却还轮不到他。”

    陈庆又笑道:“我记得考上了进士,有钱人都要抢为女婿的,然后腰缠万贯,他是形象不好没有人抢吗?”

    “回禀殿下,他家有糟糠之妻,连这次来京兆,都是借钱,他和黄有功厮打被殿下看见,他吓坏了。”

    陈庆点了点头,“考上进士不弃贫贱之妻,朋友被辱却挺身而出,此人有情有义,虽然没有做官经历,但不代表他不懂民间疾苦,我推荐他为知县,吏部司可优先安排,至于黄有功,不用等三天,立刻赶出进贤馆!”

    张严明对刘玹的印象不错,所以他有心帮刘玹一次,把刘玹不休贫贱妻的事情说出来了,果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他也为刘玹感到高兴,连躬身道:“卑职遵令!”

    ........

    房间里,刘玹还在低头默默流泪,他比身高体胖的黄有功矮了一个头,体重也至少轻三十斤,虽然他抢先打了黄有功一拳,但最终还是被黄有功揍得鼻青脸肿。

    他当然不是因为被狠揍而流泪,而是他和黄有功打架被雍王看到了,雍王一怒之下离去,自己完了,彻底完了,没有前途了......

    吴芾在一旁看着刘玹的背影,心中既充满了内疚,他当然没有袖手旁观,他冲上去拉架,被黄有功的两个朋友堵住房间内质问,雍王没有看到这一幕,却看到了在院中厮打的黄有功和刘玹。

    “我们要去把事情说清楚,你并不是打架,你是在制止黄有功发疯,我觉得雍王殿下也不会不讲道理。”

    刘玹哽咽着声音道:“我只是一只小蚂蚁,谁会关心小蚂蚁的死活?”

    吴芾心中更加歉疚,他心中一横道:“这事是我的责任,就算我帮不了你,如果要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呢?谁让你们回去了。”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声音,把两人吓一跳,吴芾一回头,见是张严明来了,他连忙上前道:“张署令,我之前没有把事情说清楚,我认为刘玹没有打架,他是单方面被殴打,你看他的脸,被打成什么样子了,全是淤青。”

    这时,院子里传来黄有功的叫骂声,“你们放开我,东西我自己收拾!”

    张严明对二人道:“回头再给你们说吧!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他走到院子里令道:“把他架出去,东西收拾一下,也一并扔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

    黄有功拼命挣扎,还是被几名身高力壮的士兵硬拖了出去,东西也给他装进袋子里,拎出去了。

    刘玹这时也顾不上流泪了,两人站在窗前望着这一幕,刘玹低声道:“这是被强行赶出去了。”

    吴芾点点头,“应该是吧!但没有赶你,肯定是雍王区别对待了。”

    刘玹想到刚才张严明说的那句话,‘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糟糕’。

    他心中顿时又燃起了一线希望。

    这时,张严明又走回院子,走进刘玹房间笑道:“看见了吧!本来是三天之内离去,可他自己作死,雍王发怒,要求将他立刻赶出进贤馆,不过这混蛋很记仇,你们这两天当心点,能不出门尽量不要出门,毕竟小人难防。”

    “张署令,那刘玹怎么说?”吴芾问道。

    刘玹也紧张地望着张严明,张严明望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刘玹,微微笑道:“我把你的情况给雍王说了,殿下听说你考上进士也不休贫贱之妻,又得知你是为朋友挺身而出,夸你有情有义,值得重用,雍王访问进贤馆别人没有记住,就记住你了,小子,你时来运转了。”

    刘玹鼻子剧烈抽动两下,再也忍不住,转身‘呜!呜!’地哭了起来。

    ........

    夜幕降临,黄有功拎着一只大包远远站着陈庆府宅的斜对面,包里都是硫磺、松枝油、桦树皮、干草、发烛等物品。

    他满眼仇恨的盯着围墙内的小山大树,他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把包中之物点燃,扔进围墙去,一把大火把陈庆和他家人烧死殆尽。

    但陈庆府的围墙已经改建为城墙,加宽加厚加高,上面有士兵来回巡逻,外面黑暗处,还有内卫士兵在监视,但黄有功并没有看到黑暗中监视大街的内卫士兵,他还在寻找靠近城墙的机会。

    就在这时,黄有功忽然发现有几个黑影在慢慢靠近自己,吓得他扔下包,转头便逃,冲进一条巷子里,片刻跑得无影无踪。

    事实上,内卫士兵并没有怀疑黄有功,他实在太不专业,居然在大街走来走去,脚步虚浮,一看就没有练过武。

    内卫士兵以为他只是对雍王府好奇,一名内卫上前拾起大包裹,掂了掂,分量很轻,显然没有兵器。

    “那人跑得有点可疑,打开看看!”另一名内卫士兵走上前道。

    两名内卫士兵打开包裹,却一下子呆住了,里面居然全是引火之物。

    刚才那个人想干什么?

    黄有功害怕被抓,连夜逃离了京兆城,返回了临安。

第八百九十三章 吕忧

    王浩很快赶了过来,他听手下禀报,雍王府外发现了纵火之物,着实吓了他一跳,虽然现在的防卫刺客很难再有机会,但就怕出现兆头,就不知道兆头背后的水有多深。

    “启禀统制,就是这个大包,里面一半是干草。”

    王浩打开包看了看,他眉头也皱了起来,如果是要纵火的话,也太随意了,这包东西就算点燃了,也扔不过府墙啊!太轻了,里面放一块砖头还差不多。

    “是什么样的人?”王浩问道。

    “看起来像文士模样,长得又高又胖,但显然不会武艺,也没有带兵器,他就在墙外大街上走来走去,不停打量府内,我们想上去盘问一下,他看见我们,调头就跑,跑进对面巷子里不见了。”

    另一名内卫士兵也道:“我们根本没想到这人是要纵火,本想追他,但又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王浩又问道:“他进入警戒范围了吗?”

    两名内卫士兵摇头,“没有!如果进入警戒范围,城上巡哨就会喝止他了。”

    王浩点点头,看来不是什么有组织的刺客,只是对雍王心怀不满的普通人,如果是专业放火,一定会使用火药箭或者火油箭,远距离发射,火药和火油在市场上也能少量买到,拎一包引火之物走上去,只能是普通人。

    事实上,就算用火药箭放火也没有用,会被巡哨士兵迅速扑灭,而且点燃了小山也对雍王殿下的安全没有任何影响。

    王浩一颗心放下,但他还是喝令道:“要加强戒备,不得有半点大意,就怕是对方故意装傻,试探我们的外围防御!”

    这个可能性倒是有,众内卫士兵一起答应,又各自归岗,消失在黑暗之中。

    ........

    陈庆听完王浩的汇报,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黄有功,有高又胖,身材倒是挺像,他被自己下令赶出进贤馆,是想报复吗?

    陈庆想了想对王浩道:“你明天一早去找审官署的张署令,让他帮你查一个叫黄有功的人,有可能是这个人。”

    “要不今晚卑职连夜搜查,防止他连夜逃走。”

    陈庆摆摆手,“不是什么大问题,他想走就随便他,不过,如果他还想去放火烧进贤馆,那就是他自寻死路。”

    “卑职安排人手在进贤馆周围监视。”

    “可以!”

    就算没有黄有功,也应该派内卫在进贤馆附近监视,毕竟这些求职官员不是普通百姓。

    王浩告退走了,这时,吕绣端一盏参茶走了进来。

    “又是发现什么刺客了吗?”吕绣放下参茶笑问道。

    “夫人怎么知道?”

    吕绣笑道:“我瞎猜的,每次看见王统制夜间求见,我就觉得和刺客有关。”

    “这次倒不是刺客,可能是一名求职官员,因为喝花酒被我赶出进贤馆,他怀恨在心,便买了一包引火之物想放火,结果被内卫发现,吓得他扔掉包裹就跑了。”

    吕绣摇摇头笑道:“这个人也是愚蠢,他也不想想,要是那么容易纵火,我们这里早就被烧光了。”

    “这种小人物不提也罢,你今天见到叔祖了?”

    陈庆所说的叔祖便是吕大同,吕大同和吕青山同岁,都比吕颐浩整整小十岁,其中吕大同是吕颐浩的胞弟,而吕青山和他们是同父异母。

    陈庆并不喜欢吕大同,主要是吕大同做事缺乏原则,他对幼子吕绞的无底线溺爱,养出一个祸害,并拖累了整个吕家,导致了吕颐浩第二次被罢相。

    不过陈庆还是看在吕颐浩的面子上,任命他出任坊州知事,但他的妻儿必须留在京兆,不能随他同去坊州,陈庆担心吕绞又在坊州祸害百姓。

    吕绣点点头,“我就和他说了两句,他想找夫君表表忠诚,被我一口回绝,我告诉他,忠诚是做出来的,不是嘴上说出来的,善待百姓就是对夫君最大的忠诚。”

    “说得好!”陈庆由衷赞道。

    “但他有点不高兴。”

    吕绣叹口气道:“他其实是想把妻儿带在身边,夫君觉得可能吗?”

    陈庆摇摇头道:“其实我没有想到他儿子吕绞的事情,我是接到的祖父的信,祖父说,吕绞本性难移,必须留在京兆,并要派人监视他,他还说........”

    陈庆犹豫一下,没有说下去,吕绣追问道:“祖父还说什么?”

    “没什么,今天刘医师看了璎珞后怎么说?”陈庆岔开了话题。

    “说璎珞一切良好,不用保胎。”

    吕绣见丈夫不肯说,只得苦笑道:“夫君有时间多关心一下阿樱吧!璎珞怀孕对她影响很大。”

    “我知道!”

    吕绣停了一下,问道:“祖父是不是让夫君除掉吕绞?”

    陈庆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信递给吕绣,“这是你祖父写给我的信。”

    吕绣打开信看了一遍,轻轻叹口气道:“夫君打算怎么办?”

    陈庆沉吟一下道:“我已经派内卫监视他。”

    吕绣低声道:“祖父的一定是反复考虑才做出的决定,若真有那一天,夫君尽管放手去做。”

    陈庆淡淡道:“我知道,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吕绣里离开书房回自己房间去了。

    陈庆负手走到窗前,望着下方波光粼粼的湖水,他还在回想吕颐浩信中最后一句话,‘此子恶性难改,必为吕氏大患,需留在京兆严加监管,若其再犯恶行,孙婿可借他人之手杀之,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吕颐浩为了家族的安危,已经不惜要杀掉吕绞了。

    ........

    在攻下太原府后,陈庆便暂时停止了北攻,他需要时间消化河东路南部和中部,一年过去,河东路的官场已经稳定,河东路尚书行台运转正常,从明年开始,河东路将开始正常的纳税,攻打河东路北部的时机也渐渐成熟了。

    恰好在此时,金国即将发动对蒙兀部落的攻势,而大同府北部的草原也将是重要战场,根据大同府传来的情报,大同府的两万金兵已经在磨刀霍霍,准备北征草原。

    但河东路北部并不止两万金兵,还有三万协从军,这三万协从军是由一万契丹人军队,一万汉人军队和一万党项人军队组成。

    其中一万汉人协从军驻扎在太原府北部的忻州和宪州,赤塘关就是由他们把守,而一万契丹军驻扎代州和应州,另外一万党项军驻扎在岚州和府州。

    所以陈庆军队想夺取大同府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先歼灭这三万军队。

    大同府是辽国的西京,辽国在这里经略百年,大同府颇为繁华,汉人、契丹人、奚人、女真人、蒙兀人、羌人、回鹘人以及从遥远西方过来的粟特人等等,各个民族混居在这里,人口近二十万,一直便是辽国乃至金国的军事重镇。

    当然,这里的汉人和燕京府的汉人一样,已经辽国化了,现在又成为金国的臣民,对大宋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故国之情。

    也正是这个缘故,西军想在这里打探情报很难,京兆情报司设在大同城的情报点,是一个粟特人开的商铺。

第八百九十四章 搜城

    大同府的治署叫做云中县,看起来和宋朝的城池没有什么区别,桑干河的支流云中水绕城而过,给大同府百姓带来赖以生存的水源,也给大同城带来一条护城河。

    在东城门旁边有一座装饰不错的店铺,看风格应该是粟特人的店铺,专门出售西方的贵重品,宝石、银器和毛毯。

    店主人叫做康默德,能说一口流利的粟特语、汉语、契丹语、突厥语和女真语,当然也会说西夏语,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商人,在多种族混杂的大同城内混得开,他经常吹嘘遥远的西方如何如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自遥远的撒马尔罕。

    但实际上,康默德是来自张掖,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只有他的几个心腹伙计而已,而偏偏这几个心腹伙计都是西军情报探子。

    康默德并不是情报探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但他的家人在张掖,他将来也要在张掖养老,西军希望他能提供协助,他自然无法拒绝。

    他真正的伙计都留在张掖做事,这边带来的五名伙计都是情报司成员,其中四名羌人,一名汉人,汉人叫做余守忠,是五人中的首领。

    大同府和其他地方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不能主动去收集情报,只能通过店主康默德来收集,康默德能搞到上好的团茶,城内很多嗜茶的商人和官员都成为他的茶友,每天宾客满座,络绎不绝,来这里聊天,喝一杯好茶。

    很多有用的情报就是这样点点滴滴汇集起来,而且还能互相印证,确认情报真假,然后再用鹰信送到太原府。

    这天上午,门帘一响,一名头戴皮帽,穿着布袍的男子走进来,高声问道:“康东主在不在!”

    此人叫耶律乞颜,是契丹人,也是大同府的一名参军,大同府投降金国后,除了太守换成女真人外,其他中低层官员依旧没变,金国派不出那么多官员,这种情况在其他地方也一样,中低层文官基本上都是从前契丹人或者辽国汉人。

    康默德走出来,大笑道:“我的老朋友,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想我的好茶了?”

    “来!来!进来坐。”

    耶律乞颜摆摆手,“今天没有时间坐了,我赶来通知你,下午就要关城搜查了,所有蒙兀人和汉人都要被抓起来,我知道你这里没有蒙兀人,但你的伙计余守忠是汉人,你不想他被抓起来,要么赶紧离出城,要么去找担保。”

    “啊!需要找什么担保?”

    “在本城找三个店主担保,你是粟特人,你可以算一个,再找两个店主,你们三人拿着店契和余守忠一起去县衙给他担保,要交十贯担保钱。”

    “要这么麻烦?”

    “现在担保还不麻烦,要是被抓了去担保才麻烦,赶紧去吧!下午就开始抓人了,哎!该死的战争。”

    康默德连忙上前拉住他问道:“我知道要和蒙兀人开战,但和汉人有什么关系?”

    耶律乞颜向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昨天接到都元帅的命令,暂停北攻蒙兀人。”

    “为什么?”

    “据说太原那边探子发现宋军在大举增兵,估计是要趁我们和蒙兀人开战的机会北攻,具体我也不清楚,这是军事机密,你可便传出去。”

    “你知道我从不乱说话。”

    “赶紧去担保吧!幸亏你这里也只有一个汉人,多几个人,担保也没用。”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耶律乞颜拿了一包茶便匆匆走了,康默德心中有些烦乱,急忙来到后院,找到了正在仓库整理货物的余守忠。

    “刚才耶律乞颜找到我,情况有变化了,他说接到都元帅命令,停止攻打蒙兀人,他们的探子发现宋军正在向太原大举增兵。”

    余守忠年约二十七八岁,长得身材高大,强壮有力,一双眼睛格外犀利,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难怪耶律乞颜得到消息,赶紧通知康默德去担保,要是抓人的话,余守忠这样的壮汉肯定首当其冲。

    余守忠眉头一皱道:“如果消息属实,我们要立刻通知太原。”

    “回头再确认消息吧!我先要给你担保,乞颜是来告诉我,下午就要关城抓人了,蒙兀人和汉人,不想被抓就赶紧去县衙担保,三个店主可以担保一人,你赶紧跟我走。”

    余守忠知道耶律乞颜,是他们能接触到的最高极别官员,虽然是契丹人,但人很仗义,他的消息一般都不会有错,更重要是一旦开始戒严,他们鹰信都发不出去了。

    “好!我安排一下,这就跟你去县衙。”

    他安排几名手下立刻发送情报,这才跟随康默德和另外两名契丹店主一起去了县衙。

    .........

    耶律乞颜果然没有说错,城门关闭,大街上出现大群女真士兵,一队队的开始挨家挨户搜查,抓捕蒙兀探子和汉人探子,他们当然无法分辨是不是探子,所以先抓捕,然后再逐个进行筛查分辨。

    除了有县衙担保证明的不用抓捕外,其他汉人和蒙兀人一律抓捕。

    城内顿时鸡飞狗跳,人心惶惶,不断有人从房子里被推攘出来,一群群抓走,很多汉人拼命解释,自己在大同府生活了几十年,不是宋军探子,听得0女真士兵厌烦了,几个大耳光打过去,便不敢吭声了。

    比较难以分辨的是草原的蒙兀部人,城内生活着上千名来自草原游牧商人,有蒙兀部人、有克烈部人,加上商人们的家人和手下,足有上万人之多。

    女真人分不清蒙兀部人和克烈部人,索性一概抓捕,顿时引发了强烈反抗,草原游牧汉子比较强悍,抡起刀和女真士兵拼命,但他们怎么可能是女真士兵的对手,被杀了数十人后,其他草原人也只得认命被抓走,妇孺老人也不例外。

    一队女真士兵冲进了康默德的店铺,康默德极为精明,中午时分便将昂贵的货物藏了起来,店铺里摆放一些本地产的大路货,陶壶、羊皮以及旧家具,这里面羊皮有一百多张,值两百余贯,真的搜查士兵一点好处都捞不到,他们肯定会找麻烦。

    为首女真百夫长打量一下店铺,店铺中货物他兴趣不大,便厉声喝问道:“你们店铺中有一名汉人,现在何处?”

    康默德连忙取出上午在县衙办的担保书,陪笑道:“我手下汉人是大同本地人,不是宋朝汉人,这是县衙的担保证明。”

    之所以县衙愿意出具担保证明,是因为大同府不少官员都是辽国汉人,要保证他们及其家人不被抓住,所以才留这个口子。

    百夫长看了看证明,语气和缓一些,“就只有他一名汉人吗?”

    康默德能说一口流利的女真话,解释道:“小店算上我一共六人,五名伙计中有四人是党项羌人,还有一人就是汉人,都是我在本地请的伙计。”

    百夫长给手下使个眼色,“去看看!”

    一群女真士兵进后院搜查去了,说是看人,实际上是寻找值钱的东西,不多时,一群士兵出来摇摇头,这是两个意思,表示没有发现多余的汉人,也没有看到值钱的物品。

    百夫长着实有些失望,他目光落在厚厚一叠羊皮上,一指羊皮道:“征为军用!”

    十几名女真士兵上前扛着羊皮便走了。

    “还真是一群强盗!”

    康默德低低骂了一句,想到余守忠没有被抓走,他着实松了口气。

第八百九十五章 抓俘

    大同府金兵主将是完颜喝离撒,他被宋朝释放回金国,又重新得到重用,完颜昌推荐他为西路军都督,掌控河东路北部的五万大军。

    完颜喝离撒骑在一匹雄骏的战马上巡视士兵抓捕汉人和蒙兀人,这是完颜昌的命令,完颜昌发来了两道命令,一是取消大同府金兵北上围剿蒙兀人,二是抓捕城内的汉人和蒙兀人,这里面一定有探子。

    完颜喝离撒忧心忡忡问幕僚宋英道:“南面有陈庆大军集结,北面有蒙兀人虎视眈眈,先生教我该如何应对?”

    宋英是辽国汉人,完颜昌的幕僚之一,思路颇为清晰,完颜昌便把他派给了完颜喝离撒为幕僚,这几个月,完颜喝离撒对宋英颇为倚重。

    宋英沉思片刻道:“现在是九月中旬了,再过一个多月草原上就要下初雪了,这个时候蒙兀部不会再南下骚扰,况且他们还要应对粘罕的十万大军,所以暂时不用考虑蒙兀部的威胁,倒是宋军很可能会在最近攻打赤塘关,都督最好能够加强南部防御。”

    具体怎么打仗,完颜喝离撒不需要别人指点,但需要在大方向上得到建议。

    宋英的提醒非常及时,完颜喝离散也立刻想到天气这个因素,是啊!马上就要下雪了,草原人怎么还可能出来?

    汉人不理解草原游牧人的情况可以理解,但完颜喝离撒却非常清楚,他们女真渔猎民族和草原游牧民族一样,都是部落制,不是专业军队,首先牧民要从各个部落聚集到王帐周围,光聚兵就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祭祀后再大举南下,距离目标往往有上千里,走一个多月才能抵达目标之地,这期间如果遭遇大雪,大军困在茫茫雪地里,无法北上和南下,最终肯定会全军覆灭。

    所以季节对游牧人发动战争极为重要,游牧人从来不会在秋冬时节开战,一般都在春天羊羔分娩后,才正式进入开战季节。

    完颜喝离撒就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这个最基本的常识自己居然忘记了。

    “多谢先生提醒,我再请问先生,我要不要率军南下?或者派一万军队南下?”

    宋英摇摇头道:“挞懒都元帅之所以下令放弃北伐草原,就是怕宋军趁大同府空虚偷袭,这支偷袭的军队可不是从南面而来,而是从西面,都督要当心陈庆派骑兵从河套那边杀过来,我们两万军队本来就不多,如果再分兵,很容易被宋军各个击破。”

    “我算是完全明白了!”

    完颜喝离撒长长叹息一声,“先生不说,我还真想不到宋军会从西面杀来。”

    宋英又道:“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都督,这些蒙兀部、克烈部的人和汉人不一样,汉人会顺从忍耐,但他们不会,他们性格暴烈,把他们关在大营内,夜里极可能会发生暴乱。”

    “那依先生之见呢?”

    “让他们回家取一点粮食,然后全部驱赶出城,他们只能返回草原,这样就省了很多事,他们留下的财物,都督还能发一笔不小的财。”

    最后一句话才宋英的真实意图,趁这个机会没收蒙兀商人的财富,大头当然归女真将领,他自己就算吃不到肉,喝几口汤总是有的。

    完颜喝离撒眯起眼睛呵呵笑了起来,这个建议还真不错。

    完颜喝离撒当即下令给每人发二十斤粮食,将蒙兀部和克烈部商人一万余人全部驱逐出大同府。

    他当然不会再给他们回家收拾金银细软的机会。

    .......

    河东路基本上都被莽莽大山所覆盖,尤其两大山脉纵贯南北,东面是太行山脉,西面是吕梁山脉,但就在这条大山脉之间又分布着不少中小型山脉,比如南部的中条山、太岳山,中部的云中山、系舟山,北部的五台山、恒山、武周山等等。

    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山脉中形成了六块盆地,南部的运城盆地、临汾盆地、上党盆地,中部的太原盆地,北部的忻州盆地和大同盆地,数百万人口便生活在这六大盆地中,形成了河东路。

    太原盆地和忻州盆地之间被云中山和系舟山阻隔,但有两条河流从大山中穿流而过,形成两条河谷成为贯穿南北的要道,一条是西北方向的汾水河谷,连接太原府和岚州,另一条便是岚水河谷,正好从云中山和系舟山的结合处穿流而过,连接太原府和忻州。

    这两条河谷上修建了两座有名的关隘,西面是娄烦关,目前控制在宋军手中,当年北宋军队便是从这里前往岚州、麟州、府州发热卖和等抗击西夏的前沿。

    东面的关隘便是赤塘关,修建在岚水河谷的入口处,陈庆和金国交换人质便是在赤塘关进行。

    这天上午,从赤塘关内出来几队骑兵,每队约有十人左右,身穿皮甲,头戴铜盔,后背弓箭,手执长矛,从关内疾奔而出,沿几个方向向南面奔去.......

    这支骑兵便是守关军队派出的探子,都是汉人协从军,在完颜兀术那边已经改名为签军,但在完颜昌这边还没有改,依旧叫做协从军。

    赤塘关的主将是都统制张中孚,同时也出任知忻州事,堪称文武双全的大将,当年郑平在完颜兀术大营卧底之时,这个张中孚就是他的顶头上司。

    张中孚接到完颜喝离撒的指令,命令他务必在两天内确定宋军主力位置,同时守军进入一级战备。

    所谓一级战备就是随时发动战争,不能任何人进出关隘,除了派出的探子以外。

    就在几支探子骑兵冲出赤塘关不久,其中一支探子便被宋军的斥候盯住了。

    这支宋军斥候俨如守株待兔,一直就在关外等候敌军的探子,已经守候了五天,终于被他们等到了。

    宋军斥候约五十名骑兵,由一名斥候营副指挥使统率,副指挥使叫李桑槐,成纪县人,二十六七岁,参加过甘泉堡之战,从一名小兵一步步积功升为副指挥使。

    五十名斥候骑着双马,一路跟随敌军探子,进入一片树林后,李桑槐很熟悉地形,他立刻分兵两路,命一名都头率二十名斥候骑兵继续跟随,他则率三十名骑兵走小道绕到前面去拦截敌军探子。

    十名协从军探子对路况不熟,他们沿着官道而行,奔出十几里,从树林出来了,前面是一条小溪,小溪对面又是一片树林。

    “都头,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他们都是探子,都比较敏锐,忽然发现身后不远处有骑兵身影晃动。

    众探子大吃一惊,纷纷取下弓箭,就在这时,从他们身后射来一阵密集的箭矢,力量强劲,都目标都是他们的战马。

    十名探子的战马腿部纷纷中箭,摔倒在地上,至少五名士兵从马上摔下。

    “杀啊!”

    李桑槐一声大喊,率领三十名骑兵斥候杀了出来,而对面树林也杀出二十名骑兵,将十名探子团团包围。

    三名探子企图突围而走,但没有机会了,宋军斥候冲上去,乱矛捅刺,将三名探子杀死在马上。

    “我们投降!投降!”

    剩下的七名探子吓得纷纷大喊,举起双手。

    李桑槐厉声令道:“扔掉所有兵器下马!”

    最后两名骑兵下了马,众人惶恐万分,立刻扔掉所有兵器,脱去了盔甲。

    没有了盔甲兵器,他们就像拔掉所有尖刺的豪猪,只能任宋军宰割。

    李桑槐命令手下将七名协从军探子反绑,骑在马上,带着他们向南面军营方向奔去。

第八百九十六章 赤塘(上)

    宋金主力军大营位于赤塘关以南约五十里处的百井寨一带,一共有七万大军,由都统制牛皋统领,刘琼和唐骞为副将。

    牛皋带兵非常稳健,但也不迂腐,关键时刻他也能用奇计,正是他的稳健中带奇谋,所以深得陈庆的器重,当然,这次北伐光靠武将也不行,还必须有军师跟随。

    军师正是张晓,他出任河东路尚书行台都监,同时兼任河东路盐铁转运使。

    河东路尚书行台长史由张孝纯出任,都监属于一种监督官职,河东路各个环节都需要正常运转,尤其很多知州知县都是金国投降过来,他们是否合格,之前是否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恶行,光靠他们自觉承认是不可能的,所以就需要有都监来查证,主要是靠各种检举揭发来收集线索。

    张晓出任的就是这个监察职务,经过一年的监察,基本上结束了,七成以上的官员过关,过不了关的官员被张晓直接罢官免职,追究罪责,吐出赃物。

    这个时候,牛皋要率领大军北伐,张晓就被陈庆任命为军师,辅佐牛皋北伐。

    下午时分,张晓接到牛皋通知,快步来到中军大帐。

    “牛都统,有什么重要消息吗?”张晓笑眯眯问道。

    牛皋叹口气道:“刚刚接到太原情报站送来的鹰信,金兵改变计划,不再北伐蒙兀部,估计知道我们要向北进攻了。”

    金兵取消北伐在张晓的意料之中,“前两天我就说了,现在是九月中旬,如果没有充足的后勤保障,很可能他们会被暴雪困在草原,全部冻饿而死,所以我就告诉将军,要把计划往最坏的方向的考虑,我们要面对金兵的五万大军。”

    牛皋点点头,“现在的天气确实不利,雍王殿下给我们的命令是下雪前夺取忻州盆地,我们就有了后勤保障,在明年开春后再北上夺取大同府,现在我担心的是,两万金兵会不会南下忻州?”

    张晓微微笑道:“大同府可比忻州重要多了,既然金兵放弃北上草原,那就是要保大同府,所以金兵绝对不会南下,否则我们若出奇兵从西面偷袭大同府怎么办?这一点对方肯定能想得到,最大的可能是代州的一万契丹军会南下忻州,两支协从军一起来防御我们,所以我们面对的是两万人,现在我们必须要尽快拿下赤塘关。”

    “我知道,我已经派斥候去打探消息了,这两天应该就有回音了。”

    牛皋话音刚落,帐外有士兵禀报,“启禀都统,第一斥候队回来了,有收获!”

    牛皋大喜,连忙道:“让李桑槐来见我!”

    片刻,李桑槐走进中军大帐内,单膝跪下行礼,“卑职参见都统!”

    “收获如何?”

    “抓捕了敌军一支探子小队,一共十人,被我们干掉三人,其他七人都被带回大营,路上已经审问了大部分,目前唐将军正在核对口供。”

    这时,唐骞和刘琼走进大帐,唐骞手中拿着一份口供,笑道:“已经核对完了,基本上都没有问题,和咱们所料差不多。”

    牛皋立刻让士兵抬上来一座模型,是泥土和石头捏成的模型,完全仿造赤塘关。

    士兵们小心翼翼将数百斤重的模型放在桌上,准确说,赤塘关是一座山谷,左边是云中山,右边是系舟山,中间宽约半里的山谷就是两座大山之间的间距,实际上这座山谷不是由岚水冲积出来,而是天然形成,整个山谷长约十里左右,也是两座大山最小部分,前后各修建了一座城关。

    唐骞指着山谷给众人说明情报,“敌军一万大军都是汉人协从军,其中有三千人驻扎在山谷内,七千人驻扎在北面,这一万协从军装备一般,没有铁甲,都是单层皮甲,但探子是双层皮甲,兵器和其他装备和之前的协从军没有区别,但山谷内有一千桶火油,有二十架中型投石机,这是他们守关最犀利的武器,如果我们强行攻关,他们一定会使用火油焚烧。”

    “军队的士气如何?”张晓问道。

    “士气一直就不太好,这支军队是几年前招募的,都是从前西军子弟,在协从军中地位最低,待遇最低,每个月只有五百文军俸,还被拖欠了近半年,吃得也是最差,士兵们怨气很重,士气低迷,因为能吃饱饭,所以没有出现逃兵现象,大家虽然都不满,但至少能吃饭,回家税赋太重,百姓们饥寒交迫,饱受盘剥。

    但如果没有战争,他们都会继续当兵,但现在战争即将来临,军心开始不稳了,几名探子都交代,士兵厌战情绪浓厚,都不想给金兵卖命,包括他们,所以他们才投降得这么快,毫无抵挡。”

    “李将军,他们十个真的毫无抵抗吗?”牛皋笑着问站在帐边的李桑槐。

    李桑槐连忙躬身道:“他们确实没有抵抗,只是有三人想逃跑,被我们毫不犹豫地捅杀了。”

    牛皋点点头道:“虽然他们士气低迷,但我不指望他们会开关城投降,就算士兵有这个想法,但将领未必。”

    “那牛都统决定怎么打?”刘琼在旁边问道。

    牛皋缓缓道:“对方有火油和投石机,我们不能近距离作战,中型投石机不可怕,只要我们拿出重型投石机,可以摧毁一切。”

    说完,他看了看张晓,等待张晓的意见,张晓淡淡道:“我支持牛将军的方案,用我们最优势的攻城武器拿下赤塘关!”

    ........

    夜幕中,宋军大营起拔,开始向北方赤塘关方向浩浩荡荡杀去,队伍的后面,十架重新投石机轰隆隆而行,每架投石机有二十头牛拉拽,行走缓慢,四周有五千士兵严密护卫。

    天亮时,宋军两万前军抵达了赤塘关,开始在赤塘关以南十里外安营扎寨。

    主将张中孚得到消息,急急赶到了南面关城,他站在城头上,望着南面十里渐渐出现的宋军大营,他心中着实担忧,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宋军兵力已经在五万以上,他赤塘关并非天险,他们能否守得住?

    张中孚当然也知道陈庆当年率一千余士兵守箭筈关的事迹,阻击了数万女真人南下。

    但情况不一样,女真人都是骑兵,没有攻城武器,没有火油,只能死战攻城,如果守军强悍,确实能守住关隘,可是他们现在面临的是装备精锐,拥有各种大型攻城武器的数万宋军,情况完全不同了,宋军只需用重型投石机,就足以将关城摧毁。

    寄希望于宋军没有携带重型投石机吗?这是多么幼稚的想法。

    一时间,张中孚也无计可施,旁边大将王解道:“都统,如果实在保不住关城,能保住兵力也不错,至少两保能保住其一。”

    张中孚摇摇头,“那是你不了解女真人,他们根本没有把汉人的死活放在心上,他们只关心关城,如果我们兵力不损而丢失了关城,他们一定会认定你不战而撤,我们必死,所以我们除了死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张中孚回头看一眼众将,每个将领脸上都露出绝望的表情。

第八百九十七章 赤塘(下)

    当天晚上,十架重型投石机终于抵达了赤塘关,牛皋当即下令,在简单检修后,攻城投石机连夜向城池发动进攻。

    赤塘关外,十架重型投石机轰隆隆向关城靠近,关城城头上,千余名守城士兵望着体型庞大的投石机,俨如巨兽一般,双股都忍不住一阵阵战栗,关城内乱成一团,副将王景枫下令将所有物资搬移后退,除了二十架中型投石机。

    二十架中型投石机已经准备就绪,这种投石机可以将三十斤的重物抛射到一百五十步外,张中孚也知道投石机威力太小,为了增加射程,张中孚采用了金国工匠发明的牛皮火球。

    这种牛皮火球实际是仿制宋军的火布球,宋军是用火布密密扎一个布球,金国没有火布,便用生牛皮一层层包扎,做成一个弹性极好的球状,重约二十余斤,上面涂满了火油。

    这种牛皮火球最大的优势是弹性好,虽然射程只有一百五十步,但它会继续向前弹跳,冲到一里外才停下。

    王景枫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投石机,他必须抢占先机,立刻大吼一声,“发射!”

    守军的二十架中型投石机同时发射,将二十颗赤亮的火球投上天空,城上城下,所有的目光都盯住了天空的火球。

    火球在一百五十步处落下,随即又高高弹起,继续向前疾速,速度飞快。

    指挥投石机统领马蔚见对方火球来势凶猛,已经来不及将阻挡木架放在投石机前,他大喊一声,“结盾阵!”

    数千士兵纷纷举起盾牌集结,迅速形成十座巨大的盾阵,呼啸而来的火油球重重砸在盾阵上,发出‘嘭!嘭!’的巨大声响,火油球又高高弹起,从投石机头顶掠过。

    这时,后方的两千宋军士兵抬着巨大的挡板跑来,安放在投石机面前,这下就不怕敌军的火油球了。

    一轮火油球进攻有惊无险,但宋军已经不再给对方第二轮发射的机会了,十架重型投石机同时发射,十只薄皮火油罐腾空而起,每只火油罐重约八十斤,外面也燃着烈火。

    十只巨大的火油罐有七只砸在城头,另外三只砸进城内,陶罐粉碎,火油倾泻而出,立刻被碎片上的火点燃了,城上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城墙上的协从军士兵纷纷报着湿被褥奔上前,企图用湿被褥灭火,用泥沙灭火还没有学到位,但用湿被褥灭火已经很熟练了,确实有点效果,熊熊燃烧的火焰变暗了。

    但灭火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宋军的发射速度,一轮刚射完,第二轮便发射了,这一轮,十只火油罐都击中了城头,城头上,烈火再度燃起。一百多名灭火士兵变成了火人,哀嚎着向城下逃去。

    紧接着第三轮、第四轮、第五轮投石机发射,整个城头上变成一片火的海洋,浓烟滚滚,火焰飞腾,所有士兵都被逼下城去。

    投石机继续向前百步,再次投掷了数十只火油罐,城内也变成了一片火海,二十架投石机被烈火吞没,储存在城下的三百桶火药被点燃,惊天动地的爆炸了,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守军士兵吓得心惊胆战,纷纷后撤,距离南城两里范围内,再无一兵一卒。

    牛皋一挥手,“弓箭阵部署,攻城槌上!”

    一万弩手飞奔上前,在距离城墙百步左右列下了弓弩大阵,百名士兵抱着一根巨大的攻城槌向城门奔跑而去........

    这时,投石机还在发射,将一捆捆百斤重的麦秸抛进城去,火势更大,任何躲藏的士兵都不可能再有立足之地。

    ‘一、二、三!’士兵一声大喊,抱着攻城槌向城门撞去。

    “轰!’一声巨响,城门剧烈晃动,上面尘土扑簌簌落下。

    “再来!”

    百名士兵抱着攻城槌后退数十步,大喊一声,抱着攻城槌向前猛冲。

    “轰!’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城门被轰然撞开了。

    可以看见城内烈火飞腾,浓烟弥漫,数十名士兵搬来两块大石,顶住城门。

    这时,宋军攻势停止,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火势变小。

    四更时分,火势渐渐变得稀疏,牛皋当即下令道:“弩箭出击!”

    万名弩箭手一起向城内放箭,万箭齐发,一片巨大的箭云腾空而去,飞射了城内,一连射了三轮,确保不会有埋伏。

    牛皋战刀一挥,“大军入城!”

    一千扛着木板的士兵率先入城,他们动作十分迅速,在极端的时间内用木板铺出一条三百步长的木板路,紧接着是五千重盾军入城,他们手执短矛,高举重盾奔跑,在他们身后是一万骑兵,紧接着是一万弩军,最后是一万长矛步兵。

    当然没有那么快,山谷也容不下那么多人。

    山谷内,重盾军士兵以百人为一排,列成五十排,迅速向前推进,在重盾军背后和两侧是一万骑兵,军队推进异常迅速,不断占领了一座座军营和仓库,看得出协从军撤军非常仓促,仓库门还没有开启,营房内很多私人物品也没有来得及拿走。

    距离北城关还有一里,前面忽然密集的箭矢射来,一万协从军士兵都集中在这里了,用弓箭向宋军发动突然袭击。

    只不过他们遇到了谨慎的牛皋,牛皋坚持不用骑兵突击,而是用重盾士兵开路,就是为了防备敌军的弓箭袭击。

    宋军士兵大喊一声,纷纷举盾抵挡弓箭,一步步向前,距离敌军弓箭阵还有数十步,忽然从两侧各杀出一支骑兵,瞬间冲进敌军弓箭阵型中,骑兵杀进弓兵群,俨如猛虎如羊群,杀得敌军尸横遍野,血流如河。

    八千弓箭大阵中,杀进了两千骑兵,只片刻弓兵便崩溃,哭喊着、哀嚎着拼命向城头逃命,城头上的士兵不准他们上来,用盾牌顶住,两侧甬道上挤满了士兵,大声哀求哭喊。

    张中孚叹息一声,下令道:“开城门!”

    下达了命令,他自己也迅速沿着梯子爬下关城,翻身上马,带着百余亲兵向北逃去。

    这时,城门却开不了,城洞内挤满了士兵,把大门堵死,上城之道被堵住,出城之道也被堵住,数千协从军士兵陷入了绝望之中。

    一名大将疾奔而来,大喊道:“都统有令,投降者可免死!”

    宋军骑兵一起大喊,“投降者免死!”

    瞬间敌军士兵跪满了一地,所有士兵都扔掉兵器,举起了双手。

    天渐渐亮了,北关门大开,一队队协从军士兵被骑兵押解出来,缴获各种兵甲、物资、粮草堆积如山。

    这一战宋军以伤亡不到百人的代价,全歼敌军一万人,其中俘获七千四百余人,杀死两千余人,跟随主将张中孚逃走者也不足百人。

    宋军随即北上,占领忻州的秀容县和定襄县,也就在此时,牛皋接到斥候消息,一支万余人的契丹骑兵正从代州方向向忻州杀来,前军队伍刚刚进入忻州。

第八百九十八章 党项

    牛皋把指挥后勤重地放在秀容县,秀容县人口不多,仅两万人,但县城很大,城墙周长足有三十余里,可以轻松驻扎五万人。

    牛皋原以为杀进赤塘关就会遭遇到契丹援兵,没想到对方主力甚至还没有进入忻州。

    这让牛皋有点奇怪,他随即询问了敌军投降的副将王景枫。

    王景枫叹口气道:“这支契丹骑兵三天前就应该到秀容县,但他们却磨磨蹭蹭,根本不想救援我们。”

    “这支契丹骑兵是歧视你们吗?”

    “歧视有一点,但并不是主要原因。”

    “那主要原因是什么?”牛皋又问道。

    王景枫苦笑一声道:“其实我们都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是害怕进入忻州后,宋军直接沿着滹沱水杀进代州,断了他们的退路。”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晓忽然问道:“他们是从燕山府调过来的吗?”

    “一点没错,他们是年初从燕山府调过来,走飞狐陉过来,所以他们一直驻扎在代州,不肯来忻州和宪州,一旦情况不妙,他们就会立刻退回燕山府,而不是退回大同府。”

    牛皋挥挥手,让士兵把王景枫带下去,他回头问张晓道:“军师决定吧!是把这支军围歼,还是把他们逼迫离去?”

    张晓淡淡道:“他们可不是泥塑的军队,会老老实实等着让我们围歼,之前派斥候的时候就应该出兵围歼,现在一来一去过去了两天,恐怕再想围歼,已经不现实了。”

    “那至少也要试一试!”

    牛皋随即命刘琼率三万军队从娄烦关北上,尽快占领朔州鄯阳县,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三万骑兵追赶敌军。

    三万骑兵如风驰电掣向代州方向疾奔,一夜奔行上百里,赶到了之前契丹骑兵驻扎之地,契丹骑兵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牛皋不甘心,沿着官道继续追击,两天后抵达雁门县,雁门知县黄宜善出城迎接宋军到来。

    黄宜善就是本地人,太学出身,他父亲黄英曾出任代州通判十余年,去年退仕,完颜昌又任命黄宜善出任雁门县知县同时兼任代州通判。

    牛皋没有为难他,问道:“我在追击契丹人骑兵,县君可知道他们去处?”

    黄宜善连忙躬身道:“之前萧万夫长率领一万骑兵西去,说是去支援忻州,但昨天上午他们又回来了。“

    “然后呢,去哪里了?”牛皋急问道。

    黄宜善一指东面道:“向东去了,说是东面有敌情,其实我们都知道,他们就是从燕山府过来,应该撤回燕山府了。”

    牛皋立刻命令手下去东面查看,他则让士兵原地休息吃干粮。

    半个时辰后,手下回来禀报,东面官道上发现很多马屎,还有大队骑兵马蹄的痕迹,应该是昨天才过去。

    牛皋又命令军队继续向东追赶,次日下午抵达繁峙县,知县告诉他们,一万契丹骑兵是在前天四更时分过境,在洗劫了官仓的数百石粮食后,向灵石县方向去了。

    这下子牛皋没辙了,他们追到现在,相距却越来越远,他命令李桑槐率一百名斥候继续向东追赶,就算追到燕山府也要确定对方的位置。

    大军休息半天后,向西返回了忻州。

    ........

    就在牛皋攻打赤塘关的前一天,折彦质和李慕清率领三万精锐军队以及两万头辎重骆驼沿着兔毛川进入麟州新秦县,他们任务是攻占西部的四州三军,全歼盘踞在府州的西夏余孽。

    西夏在灭国后,不少贵族跟随李察哥逃亡到大同府,金国之前答应西夏在大同府重新建国,但真当李察哥提出这个要求时,却被金国皇帝一口回绝,理由是他们没有按照约定运送来百万两银子。

    金国皇帝随即还吞没了西夏最精锐的三千铁鹞子骑兵,不过在完颜昌的劝说下,金国皇帝完颜亶看在三千铁鹞子军的面上,还是把府州划给西夏残余势力。

    西夏残余势力随即开始行动,首先把府州的汉人全部驱逐去了麟州,把整个府州党项化,又收集了零星生活在各地的党项人。

    前年冬天,夏侯良策反了驻扎黑山的三千党项军,党项军杀死主将曹保辉,前来府州加入新党项军,经过几年的积累,新党项军已经有一万两千人,由大将军夏侯良和副将尚东延统领。

    目前府州最高统领依旧是李察哥,芭里祖仁出任行政主官,有党项百姓五万余人,大部分都是从前西夏中部草原的牧民。

    党项人辛辛苦苦积攒的一万两千士兵又被完颜昌看中,完颜昌命令他们加入整个河东北部的防御体系,负责防守西北四州三军,李察哥当然求之不得,他借这个机会将势力四周州县扩张。

    但这种扩张并不是增加士兵之类,而是增加牧场,抢夺粮食和财富,党项人吸取了教训,他们不再掠夺汉人当奴隶了,这些汉人奴隶会成为隐患,而是让他们在各地种粮,等粮食成熟时再去抢粮。

    折彦质和李慕清率领三万大军进入麟州之时,恰好就是小麦刚刚成熟之际。

    新秦县是一座小县,曾经居住了西军士兵家眷,现在县里人口已不足六百户,两千余人,以上年纪的老人居多,县里大部分百姓都去了夏州,但年纪大的都不愿离开故土,依旧生活在新秦县。

    当年折家军的核心地带就是府州和麟州,折彦质对新秦县非常熟悉,但眼前新秦县他却有点不认识了,县城已年久失修,破旧不堪,城墙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裂缝。

    城门没有关闭,他带着数百人进入县城,只见县城内冷冷清清,看不见一个行人。

    来到县衙,县衙门口坐着两个老兵在打盹,“喂!”折彦质喊了一声,两个老兵慢慢抬起头,他们见眼前站在数百士兵,吓得他们二人连忙站起身。

    “你们知县呢?”折彦质高声问道。

    “知县不在,你们不是....党项人?”两名老兵终于认出眼前军队不是党项人。

    “我们是川陕西军,从京兆过来,外面还有几万军队。”

    “啊!是西军来了,太好了,我们有救了!”两名老兵激动万分,高声欢呼起来。

    折彦质却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有救?”

    “党项人要来抢粮食,知县带着大家在外面抢收麦子呢!”

    原来如此,折彦质这才恍然,这是当年西夏军的传统了,每到秋收,西夏军都要越境过来抢人抢粮食,现在居然还是这样。

    折彦质点点头,“你们带我去看看。”

    两名老兵商量一下,一人继续看守县衙,另一人带路去麦田。

    “在南面,我带老将军去。”

    一名老兵走下台阶,看见了折彦质的面容,忽然愣住了,半晌他激动道:“你是...你是折都督?”

第八百九十九章 抢麦

    折彦质笑道:“你认识我?”

    老兵眼睛立刻红了,泪水扑簌簌落下,“折都督,我是你的亲兵李常贵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折彦质猛地想起来了,吃惊道:“你是李常贵,你不是死在太原了吗?”

    “折都督,我没死,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你们都不见了,我腿也受伤,只好一点点逃回家乡新秦县,我一直在打听都督消息,后来听说都督去了南方,我就死了心......”

    说到这,老兵李常贵抱住折彦质的胳膊失声痛哭起来,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主公。

    折彦质也颇为伤感,对老兵道:“常贵,大家还活着就是好事,我现在是西军都统,不会再回南方了。”

    这时,一名骑兵疾奔而至,在马上抱拳道:“启禀都统,有紧急军情,李将军请您过去商议。”

    李常贵脸色一变,“一定是抢粮党项人来了,我得去通知县君。”

    “你去告诉你们县君,就说我率三万大军到来,让他不要担心。”

    折彦质率领手下出城,很快来到军队驻军,李慕清上前道:“斥候发现一支军队,从北面杀来,约三千人左右,之前在三十里外,现在离我们已不到二十里。”

    “骑兵吗?”

    “不是!是步兵。”

    折彦质点点头,“应该来新秦县抢粮党项军,刚才我遇到一个老部下,得知他们知县正带百姓在兔毛川南岸抢收小麦。”

    “怎么对付这支党项军队?”李慕清问道。

    折彦质眼珠一转笑道:“大军进城,从南北包围他们!”

    .........

    三千人的党项军向新秦县方向一路疾奔而来,这支军队专门负责抢麟州的粮食,新秦县便是第一站。

    士兵们轻车熟路,他们很清楚麦田在哪里?但光抢麦子不行,他们还得找大车运输,县城里应该有大车。

    三千军队奔至北城门前,却见城门紧闭,为首统军大怒,“去南城门!”

    三千党项军又沿着东城墙向南城门奔去,距离南城门前还有百步,东城头上忽然万箭齐发,箭矢如暴风骤雨般向党项军射来。

    党项军措不及防,发现头顶箭矢时已经来不及了,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党项士兵纷纷被箭矢射中,顿时一片哀嚎惨叫,党项士兵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从南面杀出一支骑兵,足有五千人之多,拉出一条长长的骑兵线,从南面到东南面将党项军包围,党项军士兵纷纷向北逃命,这时,北面也出现五千骑兵,同样从北面到东北将党项军包围。

    两支骑兵迅速合拢,头顶是雨点般的箭矢,四周是一万骑兵包围,党项军士兵走投无路,发出一片绝望的哀嚎。

    .........

    陈庆给牛皋和折彦质下达的命令都是杀绝令,除了协从军中的汉人士兵外,其余异族士兵一概斩尽杀绝,不再给他们繁衍后代的机会。

    五胡乱华的教训极其刻骨铭心,历史上任何对异族的宽容,都迟早会给中原汉人带来灭顶之灾。

    眼前的党项军也不例外,陈庆对党项余孽下达的命令也是杀绝令。

    光三轮箭雨便歼灭了近两千士兵,剩下的士兵更逃不脱骑兵的屠杀,最后只留下三十人审问口供,其余士兵全部被斩杀。

    折彦质率领一万军队来到兔毛川南岸的麦田区,城内百姓在这里种植了一万多亩麦田,他们一年的口粮就指望这些麦田了。

    所有的老人、孩子、妇女都在麦田里抢收麦子,年轻男子基本上看不到,很多能称得上年轻人的男子,都快四十岁了。

    知县叫做郑衡,麟州本地人,也有三十八岁了,从建炎二年出任知县一直到现在,已经有十年了。

    他已经得到李常贵的报信,见一支军队过桥,连忙迎了上来。

    “下官新秦县知县郑衡,请问折都统可在?”

    折彦质催马出来,“老夫折彦质!”

    “果然是折都督,小人父亲郑子渊。”

    郑子渊曾任知麟州事,折彦质很熟悉,他点点头,“原来是故人之后,你父亲还健在吗?”

    “父亲前年病世了,我原本想辞官守孝,但百姓们不同意,只能硬着头皮做到现在。”

    郑衡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折彦质,他不是金国的知县,是百姓拥戴的知县。

    折彦质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用马鞭一指一望无际的麦田,“可需要我的士兵帮忙?”

    “麦田我们可以慢慢割,关键是党项士兵会来抢粮,我们真的很担心。”

    折彦质微微一笑,“抢粮的党项士兵已经被我们全部歼灭,不知别处是否还有抢粮党项军?”

    郑衡连忙道:“我们麟州就只有这一支,另外岚州和岢岚军那边各有一支,去岚州的士兵人数会多一点。”

    “紧靠府州的保德军和火山军没有吗?还有北面丰州呢?”

    “这三地都是党项人的牧场,没有麦田,汉人都被赶走了。”

    折彦质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们继续收麦,不用担心抢粮的军队了。”

    “感谢老将军危急时刻来援。”

    折彦质又笑道:“去转告父老乡亲们,从今天开始,麟州又回归宋朝了,你们都是川陕雍王的子民。”

    “雍王可是陈都统?”

    “他以前是都统,现在被封为雍王了。”

    “太好了,盐价物价都会降下来了,我就去给大伙宣布这个好消息。”

    郑衡向麦田跑去,不多时,欢呼声开始在麦田内响起。

    折彦质笑了笑,命令军队掉头,返回县城,他需要和李慕清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折都统,口供已经问清楚了。”

    李慕清催马上前行一礼道:“对方有一万两千军队,这次派出七千军队抢粮,麟州这边三千人,岚州那边也是三千人,然后岢岚军一千人,卑职觉得这是一个各个歼灭的好机会。”

    折彦质微微笑道:“我找你就是商议此事!”

    李慕清和折彦质很快达成一致,留五千人在新秦县守守卫两万头骆驼的后勤辎重,他们分兵两路,折彦质率一万五千军去岚州,李慕清率一万人去岢岚军,消灭了抢麦敌军后,双方再约定时间,兵分两路向府州进发。

    西军从合河津渡过了黄河,这里有抢粮军队搭建的浮桥,倒是很方便,大军随即兵分两路而行,折彦质率领一万五千军队直扑五十里外的合河县。

    虽然一万五千军队中有五千步兵,但这里得说清楚,就算步兵也是骑马行军,有脚力代步,只是作战时才列步兵阵,宋军对此梦寐以求,但只有割据西北的陈庆军队做到了。

    他军队有五十万匹战马,就意味着每个士兵都有脚力代步。

    岚州的种麦之地主要有两处,一处是合河县南面的蔚汾水河谷,一处是东南部娄烦县的汾水河谷。

    一万五千大军在蔚汾水河谷没有发现党项抢粮军队,他们去了娄烦县,折彦质率领一万五千人随即杀向娄烦县。

    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在这时发生了。

第九百章 义军

    岚州的州治是宜芳县,位于山区,却又是岚州的交通要道,是前往的娄烦县的必经之地。

    折彦质大军在距离宜芳县城还有十几里处,便听见前面县城方向鼓声如雷,俨如天空的闷雷一般。

    折彦质连忙喝令大军停下,等待前方斥候的消息。

    不多时,几名斥候骑马疾奔回来,抱拳高声道:“启禀都统,前方党项军遭遇伏击,正向我们这边溃败而来。”

    折彦质惊讶问道:“被谁伏击?”

    “目前尚不知晓。”

    折彦质当即命令军队隐藏在两边树林内,准备包夹党项溃军。

    不多时,两千余党项士兵仓惶奔逃而来,折彦质立刻明白了,前方的击溃党项军的势力还不够强大,虚张声势偏多,否则不会退回来这么多党项士兵。

    两千余党项士兵刚退到了西军包围圈内,折彦质大喝一声,“射箭!”

    “梆!梆!梆!”

    梆子声大作,两边树林内的宋军万箭齐发,顿时一群群党项士兵惨叫倒地,一片哀嚎。

    “骑兵出击!”

    折彦质一声令下,五千骑兵从两侧树林背后杀出,数百名奔逃的党项士兵被骑兵如砍瓜切菜般杀得干干净净。

    这时,折彦质忽然看见一里外出现一支军队,应该是军队,有盔甲长矛,但并不是党项军,约有五六百人。

    折彦质立刻意识到,应该就是这支军队伏击党项人,这时,一里外的军队也发现了宋军,掉头便撤。

    折彦质喝令骑兵,“去包围他们,不准动手!”

    五千骑兵立刻如箭一般奔腾而去,片刻便追上对方,将五六百人团团包围。

    党项军已被斩杀殆尽,折彦质催马迎了上去,见这五六百人虽然衣着褴褛,但个个腰挺得笔直,毫不畏惧。

    为首是一名四十左右岁的汉子,他身边还站着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高大,手提两柄大铜锤,颇引人注目。

    “你们是哪里的军队?”中年汉子看出折彦质是首领,便高声问道。

    “从盔甲装束,你看不出我们是哪里的军队?”

    中年汉子摇摇头,“宋军、协从军、伪齐军,装备盔甲都是一样,我看不出!”

    折彦质微微笑道:“我乃川陕宣抚使、西军元帅、雍王陈上将军麾下都统制折彦质,这个回答阁下满意吗?”

    中年汉人盯着折彦质看了又看,“你真是折彦质?你不是在朝廷出任高官吗?”

    “鸟择良木而栖,我回川陕效忠雍王,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中年男子明显受到了打击,半晌,他长叹一声,吩咐手下道:“是自己人,放下兵器吧!”

    五六百人纷纷放下兵器,这时,山坡上涌来大批百姓,足有数千人,手执锄头、木棍和斧子,黑压压地站在山坡上。

    中年男子拱拱手,“折都统请稍候,我让他们解散回去。”

    中年男子奔上山坡去了,折彦质对手执铜锤的少年笑问道:“那是你父亲?”

    少年点了点头,折彦质目光又落在他的铜锤上,赞叹道:“好大的铜锤,这一对有多少斤?”

    少年有些骄傲道:“这一对铜锤八十斤,死在这对铜锤下的女真鞑子,已经不下百人。”

    “不错!你们是岚州义军?”

    “我们是八字军!”

    少年把头发一拨,额头上出现了‘赤心报国,誓杀金贼’,八个黑字。

    折彦质愣住了,八字军,那不是陈庆的起家之军吗?

    “继春!”

    有人大喊一声,中年男子回来了,折彦质回头,只见数千百姓都纷纷散去了,看来这个中年男子在百姓中威望很高,是有故事的人。

    折彦质笑道:“这位将军,不如我们谈一谈?”

    中年男子有点犹豫,但想到对方是折彦质,便点了点头。

    折彦质在路边席地而坐,士兵给他们搬来马鞍当桌子,又给他们送来两壶酒。

    折彦质见对方有点诧异,便笑道:“北方比较寒冷,每个士兵出征时都会携带一壶酒,如果受伤,还可以用酒来清洗伤口,所以我们军中平时禁酒,出征反而不禁酒了。”

    中年男子喝了口酒道:“陈庆很务实,难怪他能走到今天。”

    折彦质笑问道:“听你儿子说,你们是八字军,莫非是王彦的部下?”

    中年男子点点头,“在下邵隆,是王彦麾下四名指挥使之一,当年我和傅选的关系很好,王彦被调走,拆分八字军之时,我没有选择陈庆,而是选择了傅选,当时我被傅选蛊惑,对陈庆的崛起有点嫉妒,直到傅选投降完颜兀术,我才终于醒悟过来。”

    说到这,邵隆仰天长叹一声,叹息中充满了辛酸,他又继续道:“为了保护手下,我只得假装顺从,不久被金国分配到岚州,岚州主将是一名女真百夫长,下面有一百多名女真亲卫,然后就是我率领一千名八字军士兵,不久我就率领手下反金,杀死了主将和一百多名女真人,重新竖起了八字军大旗。”

    “既然你已经醒悟,那为什么不去投奔陈庆?”

    邵隆叹息一声,“我心中有愧啊!毕竟我也当了几个月金国协从军,已经玷污了八字军,不敢再去面对陈庆。”

    “其实你还是有点不太服气陈庆,对不对?”

    邵隆摇摇头,“我只是性格比较孤傲,陈庆发展今天,灭西夏,收河西,独占川陕,已经王者天下,我怎么可能没有自知之明,我就是有点放不下这个面子。”

    说到这,邵隆注视着折彦质又道:“可是连老将军,堂堂朝廷二品高官,都能放下身份,甘为陈庆之将,我又有什么资格放不下呢?”

    折彦质淡淡道:“如果走错了路,那怕站得再高,也始终无法实现心中的梦想和夙愿,所以我又选择了正确的道路,但雍王没有让我从头走起,给了我实现夙愿的机会,让我心中怎么能不感激。”

    折彦质指的是都统之职,别人都是身经百战一次次立功才升为都统,而他对西军没有任何贡献,也没有功绩,一来就任命为都统,他心中有愧,又对陈庆充满了感激。

    邵隆默默点头,折彦质的出现给了他太多震撼,他仿佛在折彦质身上看到了同样走错路的自己。

    折彦质看了看邵隆军服褴褛的军队,笑道:“邵将军在岚州似乎并不如意啊!”

    邵隆苦笑一声道:“我杀死金兵主将几个月后,坐镇太原的完颜活女便亲自率领一万军来攻打,我不愿连累百姓,便带着军队上山,这些年和女真军交战十几次,杀死敌军千人,我的军队也损失过半,好在西军去年攻占了太原府,我们身上的压力一下子便消失了。”

    “女真军虽然没有了,但又来党项人。”

    邵隆点了点头,“几个月前,我们故意放出消息,说我们去了太原府,然后便躲进深山,李察哥也相信了,这次他派军队来抢粮,就没有防备我们,虽然我们只有五百人,但我们在宜芳城内布下了陷阱,又动员百姓一起参战,今天上午,党项军进入了陷阱,我们趁他们没有防备时杀出来,一口气杀死他们近千人,他们主将也死在我儿铜锤之下。”

    折彦质捋须笑道:“现在我率三万大军清剿党项余孽,准备和七万主力大军一起收复河东路北部,邵将军可愿意和我一起驱逐鞑虏,恢复汉家山河?”

    邵隆沉思片刻,终于果断道:“连老将军都重新走上正确道路,我才四十出头,还可以再战二十年,愿跟随老将军,为雍王效力!”

第九百零一章 小将

    折彦质还在岚州等李慕清的消息,这时,牛皋率领三万军队也进入岚州,与折彦质的军队汇合。

    陈庆选择牛皋为主将,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牛皋谦虚低调,不与人争高下的宽厚性格,相对而言,杨再兴、刘璀等大将的锋芒太露,他们容忍不了毫无战功的折彦质升任高位。

    如果东路军和西路军之间有了矛盾,就很难配合作战,从而影响大局。

    所以陈庆用牛皋为东路军主将,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军营内,邵继春的两柄大锤上下翻飞,如赤龙出海,和牛皋激战了三十余个回合,他非但没有乏力,反而愈战愈勇,牛皋却有点后继不支,败相已现。”

    折彦质看得清楚,笑着喊道:“收兵!”

    “当!当!当!当!”

    钟声敲响,两马分开,牛皋有些气喘吁吁道:“好小子,骑射如何?”

    “小将可以一试!”

    牛皋向远处一挥手,亲兵立刻放出了数十只麻雀,牛皋笑眯眯道:“给你十支箭,看你能射下几只?”

    邵继春在马鞍上挂好铜锤,取下弓箭纵马疾奔,他箭无虚发,天空麻雀尚未飞远,便被一箭一只射落在地。

    他抽出第十支箭,身体一个后仰,一箭射向旗杆上的两只麻雀,两只麻雀忽然感觉到什么,同时振翅起飞,飞起不到一尺,便被狼牙箭一箭射穿两个身体,从天空落下。

    一名军士高声道:“十支箭,射下十一只鸟雀,最后一支箭射中两只。”

    牛皋拨马回来,向邵隆竖起大拇指道:“这孩子给我吧!我带他南征北战,他迟早会成为天下名将。”

    邵隆很动心,他当然希望儿子能跟随牛皋,出去闯荡,折彦质已经六十多岁了,坐镇一方的可能性更大。

    他又向折彦质看去,希望折彦质能表态。

    折彦质笑道:“雍王告诉我,这一战后,可能是由我来坐镇大同府地区,不出意外,我要就在大同养老了,暮气太重,继春还是应该跟随牛都统,出去闯荡闯荡!”

    邵隆大喜,便对儿子邵继春道:“继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牛都统的部将,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努力了。”

    邵继春心中也很喜欢牛皋的长者宽厚,他连忙向牛皋施礼,“卑职参见都统!”

    牛皋哈哈一笑,“好小子,下次让我几招,给我留点面子。”

    “好!下次我会忍到六十个回合时再击败都统。”

    众人哈哈大笑,牛皋也忍不住笑道:“不给我面子没关系,下次我带你去见识一下雍王的武艺,他手下从无十合之将,我最多能坚持五个回合。”

    邵继春听得悠然向往,他早就听师父说,天下武艺超绝者,唯陈庆和岳飞,遇到二人之一,一定要好好请教。

    牛皋喝了一口热茶,笑着问邵隆道:“令郎是家传武艺?”

    邵隆摇摇头道:“我的武艺上不了台面,教不出这样的儿子,六年前我到岚州不久,一个管涔山的老道士下山来找到我,让我把孩儿交给他,继春就上山了,一去就是五六年,两个月前才回来。”

    牛皋惊讶道:“你就这么相信那个老道士,把孩子交给他?”

    “也不是,那个老道士当时露了一手,把我震撼住了,他使用铜弓铁箭,一箭射灭了两百步外的香头火,这个神力,这个箭术,我闻所未闻啊!”

    牛皋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连忙问道:“不知这个老道士法号叫什么?多少岁了。”

    “他叫赤谷真人,鹤发童颜,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岁了?”

    牛皋又问邵继春道:“你师父还在管涔山?”

    “赤谷真人是我师祖,虽然是他教我武艺,但教我读书的是师父,辈分不能乱。”

    停一下,邵继春又道:“过段时间,我还要上山,师祖说我武艺火候不足,还需要再炼一炼,明年开春回来,恳请都统同意!”

    牛皋笑道:“你父亲把你的师祖说得像神仙一样,神仙的要求,我敢不答应吗?可以,你随时可以上山修炼。”

    这时,远处有骑兵疾奔而至,折彦质对众人道:“应该是李慕清的消息来了!”

    片刻,骑兵翻身下马,单膝跪下禀报,“李慕清将军已全歼党项人,随时可以进攻府谷县!”

    折彦质问道:“你们军队在哪里?”

    “回禀都统,在岚谷县。”

    “你从岚谷县过来需要多少时间?”

    “需要两天时间!”

    折彦质打开地图看了片刻道:“去通知你家将军,大军西进,但不能仓促攻打府谷县!”

    “遵令!”

    报信骑兵起身走了。

    折彦质对众人道:“我们这里到府谷要比岚谷多一天时间,我们明天出发!”

    牛皋也道:“这次围剿西夏余孽不能再有漏网之鱼,我也率军和你们一起去。”

    ..........

    党项军虽然也被完颜喝离撒视为三万协从军之一,但李察哥也只是表面上应承,根本不配合协从军的任何作战,也不理睬张中孚的任何增援要求,站在党项军的立场上,李察哥的态度也无可厚非。

    但这样做就会一个比较严重的副作用,那就是张中孚也不会向党项军通报任何军事消息,忻州和府州之间相隔数百里,如果是偏远地区也就罢了,偏偏是被重重大山阻隔。

    所以导致李察哥的消息严重滞后,赤塘关已经失守,但李察哥却毫不知晓,依旧按照原计划派军队去各地抢麦子。

    去年他抢到不少麦子,让他尝到了甜头,唯一遗憾就是派的军队太少,没有抢到太多,所以到了今年的收麦时节,李察哥派出了三支七千人的军队去抢麦。

    这个风险很大,包括主将夏侯良在内的重要将领都劝他降低风险,也就是少派军队。

    但李察哥却听不见众人的劝告,一方面是他老了,越老越固执,另一方面,他也不知道过了这个村,有没有下一个店了,今年还能抢粮,明年金国还会允许他抢夺粮食吗?

    李察哥一意孤行,把七千人派了出去,这可是超过他全部军队的一半了。

    这天傍晚,李察哥终于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他的派去麟州的三千军队被宋军全歼,这是一名麟州漏网的党项士兵带回来的消息。

    这名士兵因为腿扭伤没有跟上主力队伍,却也逃过了一劫。

    和两年前相比,李察哥苍老了很多,白发苍苍,老态龙钟,背也直不起来,连走路都需要人扶。

    但唯一不变的是他的权力欲望,他牢牢控制着党项残余势力的一切,军队、财富、物资、人口和政务。

    他听完夏侯良的汇报,坐在高高的黄金椅上呆住了。

    ‘宋军全歼麟州三千党项军’。

    不到十个字的消息,让他半天反应不过来,他忽然恐怖地问道:“宋军有多少人,从哪里过来的?”

    夏侯良躬身道:“卑职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可能这支军队是夏州的军队,但也可能是从京兆过来?卑职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卑职不知道他们只是为了阻止我们抢粮,还是想…还是想灭了我们?”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什么?”李察哥忽然咆哮如雷,大吼起来。

第九百零二章 府谷

    恐惧之下,李察哥开始命令城外所有的党项人全部进城,哪怕是牧民,也必须赶走牛羊进城。

    一连几天,党项军在府州实施坚壁清野,生活在府州各地的党项人被强行驱赶进了府谷县城内,上百万头牛羊也赶进城内,城内臭气熏天,居民苦不堪言,不光牲畜,近十万党项人涌入城内,城内要被挤爆了,到处是粪便垃圾,城内的卫生条件急剧恶化,井水也变得浑浊有异味,不少人因此病倒。

    但这么严重的生存状态,李察哥却视而不见,他又紧接着下令收缴城内所有铁器,包括农具、菜刀、铁锅,大户人家的铁门、铁窗,甚至妇人用的剪刀、锥子也统统不放过,一律收缴,得铁近二十万斤。

    李察哥下令熔解铁器,打造兵器,他这次倒不是乱来,形势摆在这里,派岚州和岢岚军抢粮的两支也断了联系,恐怕凶多吉少。

    城内只剩下五千军队,怎么守得住城池?但青壮牧民男子还有一万五千余人,要统统征用起来。

    军队宰牛取皮制作皮甲皮盔,用熔解铁器得到的生铁打造兵器,短短几天内,党项军又强征了一万三千人,使城内兵力达到一万八千人,李察哥的恐惧之心才稍稍得以缓解。

    这天下午,府谷城头上响起了连续不断的号角声,六万宋军从四面八方出现了,李慕清率一万军队从正东面出现,折彦质率领两万大军从西面出现,牛皋同时三万大军从南面出现。

    牛皋派副统制呼延通率领一万军前往北面扎营,这样一来,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宋军,将府谷县团团包围。

    尽管牛皋是这次北伐的主将,但这次攻打府谷县,牛皋却甘愿成为配角,折彦质也才是攻打府州的主将。

    在西面的中军大帐内,众多将领围在桌子上的沙盘周围,沙盘比较小,长宽各八尺,只包括府州、丰州、麟州和保德军、火山军等三州两军。

    众人关注的是府州,准确说是府谷县城。

    折彦质对众人道:“我刚才仔细查看了一圈府谷城,确定还是老的府谷城,没有扩建或者修葺,但根据党项战俘的交代,城内的汉民和其他民族都已被党项人全部赶走,府谷县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党项城,不过府谷并不是大县,城池周长不到二十里,只能算一座中县,最多容纳三万人,现在忽然间塞进那么多人口和牲畜,城内拥挤成什么样子,想想都恐怖。”

    呼延通眉头一皱道:“党项人为什么不想北面转移,非要挤进一座小小的县城内?”

    折彦质淡淡一笑,“据城而守,向女真人求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迁徙去草原,就俨如羊群进了狼窝,他们会被游牧人嚼得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李慕清在一旁道:“李察哥真正的目的是强行募兵,把所有人赶进城内,他就可以从中挑选青壮,城内都是士兵的家人,士兵就会拼死守城,然后大量牛羊会成为军队和平民的粮草,支撑他们坚守城池,李察哥打的是这个主意,等我们粮食不继,被迫退兵,他们就不战而胜了。”

    李慕清的见解得到了众人的支持,张晓赞许道:“李统制说得很对,攻城战很多时候就是双方在比拼耐心,比拼粮草后勤,往往一年半载才会有结果,李察哥也有这个想法吧!”

    张晓又问折彦质,“请问老将军,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折彦质沉思片刻道:“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攻城武器,需要从赤塘关运送大型投石机和攻城梯,最少要一个月的时间,等攻城武器运到,还要组装调试,到最后完成时,估计已经开始下雪了,所以我在考虑,是不是可以从灵州得到粮食后勤支援。”

    牛皋笑道:“这个问题不大,我们在灵州本身就储存了大量粮草,让三万头骆驼多走几趟。”

    “可是牛都统参与攻打府州,会不会影响到东面的作战?”折彦质有点担忧道。

    牛皋摇摇头,“东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小刘将军率四万大军占领了朔州和应州,北面就是太原府,那是要等到明年开春后再攻打,而且从府谷到朔州只相距不到百里,如果朔州那边需要,我可以随时率军赶过去。”

    折彦质心里明白,牛皋率军来助自己,必然是雍王的命令,只是牛皋顾及自己的面子,不肯明说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折彦质振奋道:“我们有六万大军,这次一定要彻底剿灭西夏余孽!”

    .........

    府州主管政务的官员正是老政客芭里祖仁,他绝对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一方面和李堪等人反对李察哥,当李察哥得势后,他又立刻调头效忠李察哥,所以在突围时,李察哥也把他和家人带走了。

    金国把府州让给党项人后,芭里祖仁便被任命为府州太守,主管党项人政务。

    但芭里祖仁这段时间的日子并不好过,李察哥下达的很多政令他都不赞成,但又不得不执行。

    比如这次李察哥要搞坚壁清野,把府州所有的党项人以及他们财产都迁入府谷城内,芭里祖仁当然也知道李察哥的目的,兵力不足,要把牧民都骗入城内进行征兵,同时他们带来的百万头牛羊自然就成了军粮。

    可谓一举两得,兵源和粮草问题都解决了。

    但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李察哥把好的一面拿走了,却把恶的一面扔给了芭里祖仁,城内人口暴涨,牛羊太多,上百万头牛羊,几百万担草料,占地了城内太多的空地,使城内已经拥挤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

    军营要占土地,牛羊要占土地,粮草物资要占土地,那么最没有用的百姓只能压缩,芭里祖仁不得不实施当年陈庆在甘泉堡实施过的办法,实施集体生活制度。

    所谓集体生活制度就是把家庭拆散,老人们住在一起,女人们住在一起,带孩子的妇人们住在一起,突破了家庭的人数上限,一间屋可以住十几人。

    这个办法实施后,让李察哥大为赞赏,连夸芭里祖仁能干。

    但这只是表面上降低了居住不足的矛盾,可实际还隐藏着另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卫生恶化,屎尿横行,无法处理,地下水被严重污染,而燃料严重不足使百姓无法烧开水喝,导致越来越多的人生病。

    而集体生活制度又导致各种病情传染很厉害,尤其抵抗力较弱的老人们集中住在一起,往往一个人倒下不久,整个宿舍的老人都会病倒,无药可治,接下来就是大批死亡。

    死亡的百姓越来越多,从量变渐渐演变为质变。

    入夜,芭里祖仁被手下叫醒了,“总管,出大事了!”

    芭里祖仁困倦异常,勉强起身埋怨道:“白天累得像狗,晚上又变成公鸡,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长长打了个哈欠问道:“半夜三更的,出了什么大事?”

    手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芭里祖仁大吃一惊,困倦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九百零五章 突围

    围城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府谷城依旧城门紧闭,只放几百老人出城时开启过一次,便再也没有开启,宋军斥候都看在眼中,城头上的守军在一天天减少,最初城头上白天的守军有近万人,现在只剩下三千人左右,而且无精打采,大部分时间都靠墙而坐,只有一根竖起的长矛彰显他们的存在。

    宋军的大营已经撤到五里之外,宋军将士都有点畏惧了,军医把城内的瘟疫定为烈性瘟疫,三百多名来求救的老人全部死亡,无一人能救活,着实让将领们吃惊,不知道城内的疫情已经严重到什么程度?

    夜晚,有人在城头上绝望地大喊一声,纵身跳下,‘嘭’一声闷响,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四周的宋军斥候暗暗摇头,又有一名士兵绝望自杀了,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有人跳城自杀,但白天却没有。

    宋军斥候始终和城池保持着三百步左右的距离,这是他们能靠近城池的极限,再向前,他们恐怕就会有被感染的可能。

    忽然,府谷县城的北城门开启,一名骑马的士兵疾奔而出,向北方狂奔而去。

    宋军斥候立刻发现了他,十几名斥候催马紧追不舍,斥候们都知道,此人极可能是去金国求救,而且抓住这个人,也能知道城内的情况。

    率领斥候们追赶送信人的首领正是斥候营副指挥使李桑槐,他很有经验,并不急于追上送信人,而是要观察送信人的情况,是否染病,根据军医告诉他们,如果染病,几乎隔个半个时辰就要腹泻一次,就算是初期,一天也要腹泻好几次,而且忍不住呕吐。

    李桑槐率领手下一直跟到次日中午,对方也没有腹泻的迹象,李桑槐便判断对方没有染病,他立刻和手下加快速度追赶,他们又追了约一个时辰,距离报信人已不到百步,这时,李桑槐抽出一支箭,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正中对方战马,马匹吃痛,却没有减速。

    李桑槐又是一箭射出,这一箭十分精准,射中战马后腿,战马摔倒,将报信士兵摔出去一丈远,报信士兵头部撞在树上,晕死过去。

    斥候士兵们一起动手,将报信士兵剥得精光,将皮甲内衣一把火烧掉,又将他身上撒满了生石灰,报信士兵被刺鼻的石灰气味呛醒,发现自己竟然浑身光溜溜的,身无寸缕,吓得他双腿并拢,浑身蜷缩在一起。

    斥候们哈哈大笑,将一身粗布衣服扔给他,“怕你身上有脏物,把你衣甲都烧掉了。”

    报信党项士兵小声嘟囔一句,“我才没有病!”

    “会说汉语,那就好!”

    士兵又从马袋里搜出了重要信件,递给李桑槐,居然是用汉语写的,是李察哥写给完颜喝离撒,李桑槐也不看,把信卷起,放进一只竹筒内,竹筒里装了不少很细的石灰粉末,信件从竹筒里再拿出来,就不会感染病毒了。

    李桑槐喝令道:“带上他返回大营!”

    ..........

    折彦质听说抓到敌军的送信人,立刻派人审问,他打开了李察哥给完颜喝离撒的亲笔信,李察哥在信中语气很悲切,他认为再过半个月,城池就守不住了,病死的人太多,很多都是死了几天才被发现,连士兵都有近半被感染疫病,士气完全崩溃,已经毫无战斗力,他准备率军突围,前往大同府,恳请金兵接收。

    李察哥竟然想突围,折彦质立刻派人把张晓和牛皋请来,把信给二人看,牛皋冷笑道:“他想多了,金国怎么可能让一群瘟神过去。”

    张晓笑道:“牛都统,把消息告诉折都统吧!”

    “什么消息?”折彦质一怔。

    牛皋连忙道:“我也刚刚收到忻州快报,雍王殿下已经到忻州了,正往府州而来,这是两天前的情报,估计现在已经在岚州路上,过两天就回到这里了。”

    折彦质大喜,“雍王殿下要来了吗?”

    牛皋点点头,“所以我们要万分小心,切不可让士兵染上疫病,得到这封信的斥候要先隔离三天,看看情况。”

    “已经让他们隔离了,另外他们抓捕一名城内出来的送信人,军医在给他做检查,没有问题就开始审问,我们要尽快了解城内的情报,否则不好向雍王汇报。”

    折彦质的话让牛皋和张晓都深以为然,哪怕他们不攻打城池,但也必须要及时掌握城内的最新情况........

    黄昏时分,军医审查结束,确定这名送信士兵没有感染疫病,宋军立刻对他进行审问,审问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城内百姓究竟死了多少,谁都不知道,芭里祖仁刚开始还到处去查询,现在他怕被感染,哪里也不去了,官员们也不肯去,每天都胡乱报告生病人数和死亡人数,现在城内还有多少人活着,已经有多少人死去,完全成了一个未知之谜。

    但军队的死亡人数和发生病人却清楚,已经有一半多的人感染疫病,死亡已超过四千人。

    可就算这个数据,里面还是有问题,因为统计的感染人数是已经出现病情,但还有不少人已经感染,但还没有发病,所以大家普遍认为,染病人数已经接近万人。

    党项军本来就是临时招募的一万余人,军心很不稳定,现在又遭遇瘟疫袭击,士气已经完全崩溃,现在就算宋军抱着攻城槌去撞击城门,也不会有人阻击。

    当然,宋军也不敢去攻城,现在双方的攻守之势已经彻底转换,宋军弓弩手严阵以待,他们的任务变成了防止对方疫病士兵过来攻营,防止对方任何人逃走。

    他们必须及时将对方所有逃出的人射杀,哪怕是平民也不能心慈手软,稍有疏忽,宋军以及周围州县的百姓就会陷入家家死绝,村村绝户的恐怖境地。

    听完报告,张晓沉思片刻道:“现在看来,李察哥有狗急跳墙的迹象了,我怀疑他派人去大同府送信只是假象,按理他应该用党项文或者女真文写信才是尊重对方,用汉文写信太不合理了,极可能是写给我们看的,李察哥知道信件会被我们拦截,也很清楚金国不会收留他,他很可能是声东击西。”

    “军师认为他会去哪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住了张晓,

    张晓的嘴唇里吐出两个字,“灵州!”

    张晓做了两年的灵州知府,只有他最清楚,灵州对党项人意味着什么?

    那里是他们祖先的埋葬之地,如果他们逃不过这一劫,那么一定会返回祖地,和先祖的灵魂团聚。

    ..........

    夜幕已下,在西城内大街上,六千党项骑兵已经整装完毕,最面前是两员大将,夏侯良和尚东延,数百名士兵保护着李察哥和芭里祖仁。

    这是目前还没有被感染的六千士兵,也是党项人最后的力量。

    李察哥要率军突围了,前往他们祖先安葬之地灵州,哪怕他们最后全部阵亡,也要死在祖先的怀中。

    “王爷,时辰到了!”

    李察哥点点头,用尽力气大喊道:“开启城门,我们回家!”

    城门缓缓开始,月光下,六千骑兵如洪水一般冲出城门,向西面奔腾而去。

第九百零四章 急阻

    入夜,城头上士兵向东南角抛弃尸体,这一奇怪的举动立刻被战场上的宋军斥候发现,宋军斥候不解其意,但还是及时回军营汇报。

    中军大帐内,几名重要的将领正在商议明日作战计划,大将李慕清提出了火攻的想法,把普通弩箭换成火油箭,从四面八方向城内射箭,引发全城大火。

    但折彦质并不是很赞成这个方案,主要是府谷县内的房舍主要以泥土和石头为主,木制房子很少,这样只是白白浪费火药箭。

    正讨论时,有士兵在大帐门口报告,“启禀折都统,斥候来报,城头上敌军向下抛了几百具尸体,不知何故?在县城东南方向。”

    众人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折彦质问道:“斥候有没有去查看?”

    “斥候说,害怕敌军有诈,不敢上前。”

    张晓捋须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性,敌军士兵假装成尸体,待我们斥候去查看时,一举擒获,抓进城去拷问情报,敌军很可能是想知道我们后勤以及粮食情况。”

    张晓说得有道理,折彦质立刻令道:“让斥候不可靠近,等天亮后再说!”

    报信士兵出去了,但他刚出去不久,又跑回来道:“启禀折都督,斥候说又发生了情况!”

    “又发生了什么情况?”

    “城东门开启,从里面城内出来几百人,步履蹒跚,互相搀扶着,看身影像是生病的老人。”

    众人面面相觑,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老人只是掩护,敌军主力在后面,准备偷袭宋军大营?想想也不可能啊!

    这时,坐在角落里一直没有说话的邵隆忽然道:“有可能是疫病!”

    “什么?”众人一起向他望来。

    邵隆不慌不忙道:“刚才说到扔尸体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会不会是一些把有病的人假装成中箭阵亡的士兵扔下城,等我们士兵去处理时被感染,现在又出现很多有病的老人,这些老人如果都感染了疫病,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前两天他们还在说,把十几万百姓和上百万牲畜都挤入一个小县城内,很容易发生疫病,难道真的出事了。

    折彦质当即立断道:“传令五千骑兵出动,用长矛顶住他们,不准他们靠近大营。”

    紧接着折彦质又下令,今晚在外面当值的斥候都不准回营,直接去伤兵营清洗换衣。

    形势危急,牛皋亲自率领五千骑兵疾速奔出大营,在距离大营两里处拦住了几百名生病老人。

    骑兵举起寒光闪闪的长矛,厉声大喝道:“不准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一名会说汉语的党项老人走近一点,大喊道:“我们都染了重病,城内无药医治,救救我们!”

    “你们染了什么病?”

    “腹泻,呕吐,浑身发热,七八天就会死掉。”

    牛皋头脑‘嗡!’的一声,这就是瘟疫啊!对方使的毒计,幸亏被邵隆想到了,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

    “你们往东北方向走,那边有一座空的安置营,我们军医会给你们吃药治疗。”

    宋军对西夏人有一套完整的处理办法,而且十分成功,杀绝令主要是消灭贵族和军队,不针对普通百姓,牧民打散后编为羌户,送到羌人部落安置,其他党项百姓则分散到各县,相距都很远,一个县最多几十户,而且改了籍贯,要生存下去就得说汉语,改变生活习惯,最迟两代人,他们都会融合进汉族了。

    哔嘀阁

    所以宋军不会杀老弱妇孺,这些染病的老人还是会尽力救治,东北方向,距离宋军大营数里外,有一座收容安置大营,就是准备城破后收容普通党项百姓。

    ........

    折彦质几乎一夜未睡,突来的疫情让他不敢有半点大意,主要是排查,所有靠近过城池的斥候都要集中起来隔离,同时又派人去附近州县调集医师,发布通告,严加盘查,并告之所有百姓,不能接触党项人,发现党项人后要立刻通知官府。

    另外,折彦质还知道,在府州西南部的虎踞山盛产石灰,距离府谷县约四十里,折彦质立刻派出三千士兵前往虎踞山大量开采石灰。

    到了五更时分,一个个消息从各处传来,所有斥候都正常,没有被感染,但还需要再观察几日。

    四百多名老人几乎都被感染了疫病,十几名最严重的老人到军营不久就死掉了,军医确诊是瘟疫。

    大帐内,折彦质对牛皋道:“我们还得想办法把东南角的几百具尸体处理掉,否则会有隐患,风把那些脏东西吹到我们大营来。”

    牛皋毫不犹豫道:“用火就行了,派人带火油皮囊过去焚烧,用布把口鼻捂好,回来后把所有衣服都烧掉,一般不会被感染。”

    “我就怕城头上的士兵会射箭!”

    牛皋笑了起来,“保证不会,他们巴不得我们的士兵被感染后回来传病,这一点我很坚信。”

    折彦质点点头,“我马上安排人,就不知道城内的疫情如何了?”

    “据那些老人说,才刚刚开始几天,主要是西北角发病,那边都是老人聚居地,党项军用营栅把它隔绝起来,但他们地下水是相通的,根本隔绝不了。”

    折彦质眉头一皱,“这样说起来,我们这边喝水也要当心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我们去府谷河上游取水,然后水必须烧开,就不会有问题了。”

    折彦质随即派出百名士兵前去烧尸,他们浑身包裹严密,口鼻也用厚厚的布封住,带着火油袋去了城池东南角,此时,天还没有亮,城头上的士兵发现了他们,但没有放箭,任由他们处理尸体,巴不得他们全部都被感染。

    宋军喷射火油,烈火熊熊燃烧起来,几百具染疫尸体都被烈火吞没了。

    既然城内爆发了瘟疫,宋军更加不急于攻城,原本的弓箭战也取消了,全军用石灰消毒,主要是茅厕以及道路上都铺满了石灰,整个军营内弥漫着一股生石灰的浓烈气味。

    ........

    京兆城,关中各地的秋麦已经收割入库,各种农田水利又开始忙碌起来。

    由于天气转凉,陈庆一家又从栖凤阁搬到了岸上的各个院子里,书房里,陈庆负手来回踱步,他刚刚接到折彦质派人送来的军报,府谷县居然爆发了瘟疫。

    由于他们发现及时,阻止了瘟疫在军中传播,目前军中没有发现瘟疫,但防患于未然,折彦质要求尽快支援军医和药物。

    陈庆在考虑自己要不要亲自去看一看。

    这时,吕绣走进来,将一盏参茶放在桌上,“我听巧云说,夫君要去府州吗?”

    “还没有完全决定,但去的可能性比较大。”

    “夫君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也可以鼓舞一下前线将士的军心士气。”

    吕绣不知道府谷爆发了瘟疫,如果她知道,肯定会劝说丈夫不要去,太危险了。

    陈庆点点头,“你说得对,我需要视察前敌,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他又对吕绣笑道:“最多去一个半月,我会赶回来过新年。”

    吕绣想了想道:“如果只是巡视,那把阿樱也带上,有她照顾夫君的起居,我也放心。”

    陈庆欣然笑道:“好!这次就带她府州,回来时走延州,可以顺便看一看她的家乡。”

    陈庆最终决定去府州视察,他立刻命令军部集结医师和药材。

    两天后,陈庆带着五百名医师以及两万骑兵,还有三万头满载补给和药材的骆驼,大军离开京兆,浩浩荡荡向河东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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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