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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全文阅读

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五章 计划

    小红楼二楼起居房内,小胖妞陈雪眼泪汪汪站在墙角,赵巧云搂着她问几句,她就是扭着肩膀不肯回答。

    “大姐,阿雪怎么了?”赵巧云笑问道。

    吕绣也在生气,她瞪了女儿一眼道:“跑到我书房拿了忠义千秋出去玩,结果弄丢了,给她说了多少次,想玩可以,要给我说一声,她偏不听,把我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就是酷似骑马武将的红皮羊脂玉,价值三千贯那块?”

    “就是那块,我一直放在桌上,现在被这个小妮子那走了,丢在哪里她也忘了。”

    陈雪呜咽着哭了起来,“我觉得那块红皮像爹爹拿着兵器,我想拿给哥哥看,我不是故意丢掉的,呜—呜—”

    “娘生气不是因为你把玉拿走,而是我给说过,不管是拿谁的东西,必须要经过主人同意,尤其是你爹爹的书房,任何东西都不准拿出来,娘再问你,你记住没有!”

    陈雪一边抹泪,一边点头。

    赵巧云笑道:“赶紧去给温管家说一下,让她动员内府的使女们找,我觉得应该能找到。”

    吕绣叹了口气,“我给温管家说过了,哎!我这两个孩子,性格完全相反,冀儿从不让我操心,可这个小妮子,整天闯祸,惹是生非,让我操碎了心。”

    “雪儿就是稍微调皮点而已,不算过份,雪儿,去找妹妹玩吧,她在挑选去年的灯笼呢!”

    听说挑选灯笼,陈雪眼睛一亮,胆怯地看了母亲一眼,吕绣点点头,“去吧!不准欺负妹妹,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雪转身跑去了,等女儿跑远了,吕绣没好气道:“都是被她爹爹宠坏了,上次她把河北路沙盘里的木头城池拿回房间玩,她爹爹非但没有骂她,还和她一起玩,简直就没有原则啊!”

    “有大姐管束就行了,她爹爹嘛,就随便吧!”

    这时,陈雪又怯生生跑进来,将一块鹅蛋大小的玉递给母亲,正是她丢失的羊脂玉。

    吕绣接过玉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房间里,我去找去年的灯笼,发现它在床上。”

    “是不是你给哥哥找礼物的时候,掉在床上了?”

    “是的!”

    “我再给你说一遍,不管是谁的房间,必须经过主人同意才能拿东西,记住了吗?”

    雪儿低下头,“记住了!”

    “去吧!”

    雪儿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吕绣望着她背影摇摇头,“丢三落四,怎么和我小时候一样?”

    赵巧云又和吕绣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谈最小的孩儿陈扬,陈扬在刘医师的精心医治下,已经摆脱了死亡威胁,但长得比较瘦弱,这种瘦弱可能会影响他一生。

    这时,一名使女在门口道:“二夫人,王爷请你过去。”

    赵巧云笑着对吕绣解释道:“我把幕僚建议整理出来了,正要给官人讲一讲,周参事来了,我回去继续给官人说。”

    吕绣点点头,“你去吧!我去看看两个小家伙,实在不放心!”

    ........

    书房的盘子里是几名幕僚分别给陈庆写的年度战略计划,五名幕僚中,年纪最大的叫做卢存逸,以前就是汴梁的太学博士,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来京兆后在新成立的太学教书,也是博士,前年被聘为陈庆的幕僚,另外四人也都是去年或者前年被聘为幕僚,基本上都在太学和府学教书。

    五人虽然是陈庆的幕僚,但他们大多时候并非为陈庆服务,他们主要是在陈庆离开京兆时,给王妃吕绣出谋划策,赵巧云虽然头脑清晰,能够抓住问题本质,但她毕竟见识不足,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很多地方没有去过,很多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她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就需要专业的人来帮助她们出谋划策,赵巧云也拿不定主意时,吕绣会派人去把问题送给五名幕僚,然后她和赵巧云参考五人的意见作出决策。

    去年陈庆写年度计划,也是要求每人替自己写一份,今年也一样,每个人都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

    陈庆看得头大,索性交给了赵巧云,让她帮自己整理出来。

    赵巧云不负他的期望,两天时间就把五名幕僚的报告整理出来,精炼成不到千字的短报告。

    “五人都有同样的建议,那就是攻打中原,但五人在细节上又有区别,卢存逸和赵士诚建议分两步走,他们建议今年先拿下开封府以西,明年再考虑开封府以东,其他三人都主张只要条件允许,就一鼓作气打到登州去,当然,每个人都写了几千字的理由。”

    陈庆的想法也是分两步走,甚至三步走,先夺取河南府后再看形势,中原的对手是完颜兀术的二十万军,中原不是川陕,是完颜兀术的主场,自己决不能轻敌。

    但有一点能确定了,攻打中原是今年的首要战略任务,中原民心所向,时机已经成熟。

    “然后呢?”

    陈庆又笑问道:“还有什么建议?”

    “还有十几项建议,张茂提醒官人,要当心朝廷趁机攻打荆湖南路,毕竟岳飞的十万大军囤积在襄阳和江夏一带,张茂认为,朝廷很可能会利用我们和金兵开战的机会,命令岳飞率领大军拿下荆湖南路,甚至有可能进攻四川路,西军要有防备。”

    陈庆也是担心朝廷命令岳飞夺回被自己实际控制的荆湖南路,宋朝和金国签署了五年停战协议,岳飞军正好无事。

    “有道理,我会考虑,还有呢?”

    “还有就是内政,有四个人提到了,他们都认为我们吏治太松散,为了稳定牺牲太多,必须加大监察力度。

    刘彦东和李征二人特地去河东路和四川路各考察了三个月,他们认为问题很大,河东路的问题在于雍王府给予免税一年,但很多县还是变着花样征税,中饱私囊。

    而四川路的问题在于折腾,不能和朝廷割裂,就会造成混乱,有混乱就会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刘彦东和李征建议官人尽快和朝廷割裂,把朝廷赶出四川路,恢复常态。”

    陈庆眉头一皱,“他们说的趁机浑水摸鱼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因为州管不着县,而四川路尚书行台刚成立,监管不足,有的县就抓住机会增加农民的临时税赋,对商人课以重税等等。”

    陈庆连忙吩咐道”“你写一张纸条,派人送给他们二人,就说我要求他们写出详细的考察报告。”

    “官人,他们应该在写报告,我会派人催催他们。”

    陈庆又看了看赵巧云整理出来的十四条今年的计划安排,确实考虑得周全,把自己所想的都包括了。

    他又指着最后一条计划笑道:“什么叫兵马未动,粮草、情报和舆论先行?”

    赵巧云嫣然笑道:“那是我写的建议,官人肯定要进行备战,但中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不能光考虑士兵的物资的需求,还有几百万百姓的需要,光饥民就会有几十万赶来,所以必须要将各种储备的粮草物资以及赈济人员都准备齐全,越充分越好。

    情报不用说了,官人肯定都已部署,但舆论呢?要让中原百姓知道,我们要来解救他们了,川陕军所至,中原百姓一定会箪食壶浆相迎,一旦官人得尽了中原民心,朝廷再想争也来不及了,情报站要把消息传出去,让百姓们望眼欲穿。”

    “这不就告诉完颜兀术,我要大举进攻中原吗?”

    赵巧云微微笑道:“西军大举备战,以为能瞒得过完颜兀术?”

第九百三十六章 佯雷

    次日一早,陈庆刚到官房,晁清便上前道:“启禀殿下,昨天咸阳第三织造工坊送来两匹布,放在殿下的桌案旁了。”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

    “还有火器局管事谢瑛天不亮就来了,一直在等殿下到来。”

    “我知道了,你请他过来!”

    陈庆来到自己官房,桌旁放着两匹用纸包裹好的布匹,这就是木绵布了,十几天前他们送来一匹,但陈庆不太满意,布匹致密度不够,细度也不够,让他们回去再提高,没想才半个月就送来了。

    这时,晁清带着谢瑛进来,谢瑛将一只木箱放在门口,陈庆走过来笑问道:“做出来了?”

    谢瑛连忙打开箱盖笑道:“按照殿下的要求,我们做了一个刺猬,没有导火索。”

    晁清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陈庆叫住他,“让人去把军部司吕纬和内卫王浩一起找来!”

    “卑职这就去!”晁清答应一声,匆匆走了。

    陈庆蹲下研究片刻铁火雷,外面完全一模一样,他有些担忧问道:“对方通过研究它能仿制出铁火雷吗?”

    谢瑛微微笑道:“殿下,我们就怕他们不研究。”

    “为什么?”

    “我们当初一直失败,主要原因是认可火药颗粒越细越好,最后都研磨成粉,但还是不对,我们转而认为是配方和铁壳的问题,后来又把生铁改成熟铁和铜,搞了上百种方案,反复折腾了多少年。

    后来我们发现,火药先磨成粉,再由粉状凝结成颗粒后,燃烧速度更快,再加了少量白糖粉后,气体膨胀得更猛,还有铁壳,厚度决不能一样,生铁要多含碳,才容易碎裂,把这些经验融合起来,再试验千百遍,才会成功。”

    “所以这枚铁火雷呢?”

    “所以这枚铁火雷就是当初我们错误之路,火药颗粒越细越好,铁壳越均匀,生铁更纯,他们拿到这枚铁火雷就一定会走上错误的研究之类,等他们发现这条路行不通,就已经三四年过去了,但我可以保证,如果没有人泄露,金兵怎么也研制不住铁火雷。”

    “但从前东京汴梁也研制成功了。”

    谢瑛苦笑一声道:“殿下,我们也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的思路也是火药越细越好,还没有到再由细变粗的转折,更没有想到让铁壳变脆,以当时的火器技术绝不可能造出铁火雷,而且我们都没有看见过实物,制作工匠也都死光了,图纸也没有留下来,所以我们怀疑这里面有很大误解。”

    “什么误解呢?”

    “我们都认为,当时的震天雷其实就是箱式木壳火雷,就和我们五百斤的箱式火雷一样,用足够的数量换取威力,称为震天雷,但从来就没有人说过它是铁壳火雷,只是我们自己想当然的以为是铁火雷。”

    陈庆点点头,“如果把震天雷理解为五百斤的箱式火雷,那一切疑惑就迎刃而解。”

    “对!以当时的技术,木箱火雷很容易造出来,我们也很容易造出了箱式火雷,这也是第二次围城为什么没有继续用震天雷的真正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火药已经在第一次围城时消耗完了,一次爆炸五百斤,能有多少存货?”

    陈庆笑道:“我明白了,这只铁火雷就是按照最初的思路制作,所以绝对无法成功。”

    “一点没错,而且火药配方我们也稍微修改,细微处改动一点点,影响却很巨大。”

    ........

    谢瑛告辞走了,不多时,吕纬和王浩匆匆赶来。

    两人一起躬身施礼,“参见殿下!”

    陈庆看了一眼晁清,晁清立刻出去,把门带上了。

    “东西送来了!”

    陈庆指指地上的箱子,两人大喜,连忙蹲下查看铁火雷。

    陈庆又问吕纬道:“他们还找你吗?”

    “一起吃过两顿饭,昨天下午吕绞还来问我情况,我说有消息就通知他。”

    “吕绞在粮仓做得如何?”

    吕纬苦笑着摇摇头,“若不是殿下有交代,我一定把他开掉,军粮署署令向我反映,他出任粮库主簿已经快半个月了,但在粮库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三个时辰,几乎是早上露个面就消失了,下午事情快结束时再来露个面,过年期间安排人当值,都不敢安排他,所以人都对他十分不满。”

    “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再坚持一下吧!”

    陈庆又问王浩,“种桓给你汇报过吗?那两人的情况。”

    “也是昨天给卑职汇报了,这二人在京兆很活跃,一天都不消停,每天都出去,要么去问市场物价,要么去查看城池和护城河的情况,要么就去周边各地,光灞上军营附近就去了三趟。”

    “没有和谁接触吧!”陈庆又问道。

    “种桓说,没有发现!”

    陈庆点点头,“另外还有一件事,关于保护火器匠人之事,一旦金国研究不出来,肯定要对他们下手,内卫要强化对他们家人的保护,防止金国人狗急跳墙,如果内卫人手不足,可以扩招。”

    王浩躬身道:“咸阳第三区的内卫人数已达五百人,卑职会增加到一千人,每个人出入第三区都要凭身份牌,每户人家身份都是机密,第三区的生活保障也没有问题。”

    王浩说得洛阳第三区是军械署匠人的居住区,位于咸阳县西北,由一千多户人家组成,占地咸阳县城的二成,四周有围墙,是城中之城,由内卫负责安全,戒备森严,里面居住的人都是受到保护的机密工匠,火器署的一百三十二名匠人都住在第三区内,包括刚才的管事谢瑛。

    “你们都回去吧!这枚铁火雷我会派人送到军部司,这两天就可以给吕绞露露面了,内卫也要行动起来,监视他们怎么把铁火雷转运出去。”

    “遵令!”两人行一礼走了。

    .........

    陈庆安排亲兵将铁火雷送去给吕纬,忙了一通他才把这件事暂时放下。

    这时,他看见旁边的两匹布,顿时有了兴趣,不知那位织女杨小梅把木绵布改进得如何了?

    陈庆扯去上面的一层油纸,里面却是第二层包装,用一层细麻布包好,陈庆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让自己和细麻布对比呢!

    他解开细麻布,里面终于露出了洁白细腻的木绵布,又叫白叠布,让陈庆忍不住惊叹一声,洁白如雪,细腻密实,触摸上去有一种丝绸般的光滑,这种质感就给人一种很高档的感觉。

    陈庆满意了,他主要是想知道,木绵布能织到什么程度,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当然,陈庆也知道,这种高端的木绵布不是一般人能织得出来,肯定产量少,价格不菲,其实他更关心的是中端的木绵布,那才有推广的价值。

    另外,木绵布的原料也必须保障,一是木绵,其次是棉花,木绵主要是产自琉球岛,另外福建路也会有,木绵问题不大,关键是棉花,目前只有高昌地区种植,最好能在陕西路找一个州专门种植。

    想到种植,陈庆猛地想起一件事,他前年要求各州在溪边河畔以及田边地头推广种植紫花苜蓿,不知进展如何了?

    陈庆立刻吩咐晁清道:“今天下午,我要召集内政堂参事们商议重要之事,你先通知下去,回头我把具体时间告诉你。”

第九百三十七章 交易

    中午时分,吕纬来到了聚香楼牡丹堂,他提了一个木箱子,一进门,等候已久的王双和周华同时站起身,吕绞也跟着站起,三双目光刷地盯住了吕纬手中的木箱。

    尤其王双和周华眼中的紧张和期待流露无遗,木箱里的东西对他们太重要了,吕绞也同样紧张,他发财梦能否实现的希望,也寄托在这只木箱上。

    吕纬走进来,把木箱放在桌上,他坐下喝了两杯酒,王双给周华使了个眼色,周华连忙去把门反锁上,不准人擅闯进来。

    吕纬又喝了一杯酒淡淡道:“不用担心,我来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后面没有人跟踪。”

    王双干笑一声,“我在楼下也有手下盯梢,倒不怕内卫来查,就怕酒保进来送菜,被他看到了,所以要小心。”

    吕纬取出一把钥匙,打开木箱上的小锁,掀开顶盖,从里面抱出一个颇为沉重的包袱,小心地放在桌上。

    吕纬把木箱放在地上,这才道:“这就是铁火雷,铁火雷有四种规格,五斤的铁刺猬,二十斤的铁狗,五十斤的铁猪,一百二十斤铁犀牛,我拿到这个就是五斤的铁刺猬,五斤是指药量,再加上铁壳的重量,实际重十一斤。”

    “吕司马能打开看看吗?”王双问道。

    他最近从一名士兵口中也多少了解到了铁火雷的一些常识,尽管只是一些皮毛常识,但也比之前两眼一抹黑要好得多。

    吕纬解开了布结,露出一个扁酒坛子模样铁疙瘩,闪烁着黝黑的光泽。

    王双上前蹲下细看,立刻看到了刻的编号,西火器一零六三五号,最前面的‘一’表示第一类铁刺猬,后面的‘六三五’表示第六百三十五枚制造。

    有这个编号就没有问题了,是正宗的西军铁火雷。

    “这是颗残雷,火绳没有了,就是你们期待的那种,运气不错,这一批就只有这一颗因没有火绳而返修的铁火雷。”

    “图纸没有吧?”王双又问道。

    吕纬摇摇头,“我之前说得很清楚了,不可能有图纸,如果你们还对图纸抱有希望,那就没办法做交易了。”

    “我们也知道可能性不大,只是随口问问。”

    王双心花怒放,掩饰不住的喜悦,坐下笑问道:“吕司马能说说它的来历吗?”

    吕纬重新用布包扎好,放回箱子里锁好,这才不慌不忙道:“这批火雷是昨晚半夜到的,我亲自去接的货,来自河东路、汉中府和熙河路,这颗火雷是从汉中府退回,被士兵不小心拔掉了火绳,汉中府一共退回三颗,被我把三改成了二,抽调单独一页,仓库这边就发现不了。”

    周华有点急切道:“这颗铁火雷可以交给我们吧!”

    “当然可以,但至少我们价格得先谈好,多少钱,钱怎么给,两位或许有什么信仰,对钱不看重,但和我无关,我所做的一切,只为求财。”

    “钱当然会给!”

    王双笑了两声道:“之前说的二十万贯是包括图纸,但如果没有图纸的话,就可能........”

    吕纬一摆手打断他的话,“你那边能拿多少钱我不管,但我们说好的是五万贯钱,少一文钱,这笔交易就告吹,你们考虑好再找我!”

    说完,吕纬拎起箱子就走,王双吓得脸都绿,连忙道:“吕司马等一等。”

    他箭一般冲上前连连作揖,“钱的事情好说!好说!”

    吕纬当然只是故作姿态,不能让对方起疑心。

    他停住脚步又问道:“那钱怎么说?”

    “主要是我们手中没有五万贯钱,这样吧!我们先付四百两黄金给你,折合一万贯钱,剩下的四万贯事后一并付清。”

    吕纬冷笑道:“你们又不是本地人,拿着东西跑了,我去哪里找你们?”

    “吕司马,请相信我们,我们不会走,就在京兆,我们是让其他人把东西送走。”

    吕绞也上前劝道:“大哥放心,王东主和周东主都是讲信用的人,我可以担保,绝对会给你钱,不会坑你。”

    周华也道:“做生意都这样,我们也是中间商,我们先付定金,等对方把钱给我们,我们再给你,就像你说的,我们不是本地人,你是京兆高官,你要杀我们易如反掌,事实上是用我们的性命作为抵押。”

    吕纬点点头,“听起是这个道理,我可以把东西先给你们,按你们说的,先给我四百两黄金,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吕司马请说!”

    “我和你们不熟,万一你们跑了,我怎么办?所以我要求你们每天和我这个兄弟见一面,证明你们还在京兆。”

    “可以!可以!这段时间吕老弟天天和我们混在一起,只要我们不在了,他马上就会通知你。”

    说到这,王双立刻给周华使个眼色,周华也取出了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五十锭黄金,都是十两一锭,一起推给吕纬。

    “这是五百两黄金,我们只有这么多黄金,吕司马一起收下吧!”

    吕绞望着金光灿灿的黄金,不由咽下了口唾沫,吕纬把黄金一分为二,他收下四百两,另外一百两指指吕绞,他也应该有居间收入吧!

    王双犹豫了一下,他事先已经和吕绞谈好,没有图纸拿不到二十万贯,所以最后只能给他五千贯,吕绞已经穷到极点,五千贯他心满意足。

    事实上,王双一文钱不想给他,王双把黄金推给吕纬,“黄金还是吕司马收好,吕绞那边我会每次给他一些,他一次拿到百两黄金会被人怀疑的,风险很大。”

    吕纬点点头,“有道理,京兆内卫很多,确实要注意风险,好!我就当定金收下了。”

    吕绞眼巴巴地望着吕纬拎着五百两黄金走了,心中忍不住一阵哀嚎。

    王双把铁火雷拿出来细看,确定是真的,他心中万分激动,对周华道:我立刻赶去咸阳,安排人把它送走,免得夜长梦多。”

    他们已经事先买了一批羊皮,可以在羊皮中挖一个形,把木箱藏进去,万幸的是,川陕宣抚使司鼓励商业,从不检查商队,只要有购货单据,便一路放行,连商税都不收。

    王双拎着木箱出了酒楼,坐上他的马车,车夫长鞭一甩,“驾!”马车启动,向咸阳方向奔去。

    周华给吕绞斟满一杯酒笑道:“放心吧!你的一份肯定会给。”

    “我现在穷啊!要下月初才发薪,手中一文钱都没有了。”

    “你是在粮仓做事,对吧?”周华若有所思问道。

    “是!我只管账簿,不管仓库实物,想偷点陈米去卖都不可能。”

    周华想了想笑道:“其实管帐薄也有赚钱的办法,里面很多数据都是机密,只要是机密就有人愿意花钱买。”

    吕绞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

第九百三十八章 绵布

    吕纬直接来到陈庆的府宅,将木箱放在桌上,给妹妹吕绣使个眼色,吕绣对周围护卫使女道:“你们都退下!”

    使女和护卫都退到堂下,当然,吕绣的一名贴身女护卫依旧在她身边,除非和雍王在一起,贴身女护卫都不会离开。

    吕绣笑道:“小安没事的,兄长要给我看什么?”

    吕纬打开箱子,里面都是金光灿灿的黄金,吕绣惊讶道:“兄长从哪里得到这么多黄金!”

    “一共五百两,还是对方的定金,雍王说都交给你,你替我记账,应该和你说过吧!”

    吕绣顿时想起来了,丈夫是给自己说过,金国探子给兄长的好处,兄长会全部交给自己,由自己保存起来。

    “我知道了,我替你收起了。”

    吕绣让女护卫将箱子拎到一边,问道:“兄长的新宅买了吗?”

    吕纬点点头,“这个机会太难得了,五万贯的价格只卖三万贯,这个机会我要抓住,多谢你肯借钱给我。”

    吕绣笑问道:“是不是你一转手,就能赚两万贯?”

    “没有这回事!”

    吕纬连忙摆手否认道:“我只是想给子孙置办一座祖宅,我自己倒无所谓,到年底我正常可以升为从五品官,就能住五亩宅了,将来我退仕后,我可以搬到自己府宅去住。”

    “你在南面不是还分了十亩地吗?”

    吕纬苦笑道:“我可是有两个儿子,老大将来继承我的府宅,那老二呢?我后面肯定还会有孩子,我也得给他们也准备一点吧!”

    ........

    吕纬不多时便告辞离去,此时,陈庆正和内政堂的参事欣赏,木绵布,木绵布的细腻、洁白好和舒适的手感让众人啧啧称赞。

    张妙笑道:“我妻子好像也买过这种布,从高昌过来的,白度差不多,但没有这么细腻,价格很贵,一匹布就要五贯钱,主要是透气性非常好,夏天很舒服。”

    陈庆微微笑道:“张公说的是高昌白叠布,那是草绵布,这是木绵布,长在树上的,品质比草绵更好,但因为它纤维短,不好纺织,所以必须要混合一些草绵在里面,这种木绵树在东南沿海比较多,尤其是琉球岛,都长满了这种树木,我们可以大量收购这种木绵,它织出来的布就会慢慢取代细麻,大家说会出现一个什么情况?”

    蒋彦先反应很快,笑道:“麻田就能用来种粮食了。”

    周宽一拍桌子道:“没错!麻田占了四成的土地,把四成的土地解放出来,这可是巨大的改变啊!”

    陈庆笑道:“不会这么快,毕竟有一个适应过程,一代人吧!我估计二十年左右能解放七成的麻田。”

    赵开在一旁问道:“殿下,木绵的本钱如何?”

    陈庆缓缓道:“本钱是百文一斤,这是去绵籽后的价格,如果不去绵籽,那就是五十文一斤,然后我们自己去绵籽,算下来大概是七十文一斤,我估计都会选择五十文一斤,数量太多了,一个人一天可以捡上百斤,不会把精力放在去籽上,去籽要三四天时间,那种合算他们心里有数。”

    “五十文一斤!”

    众人都惊呼一声,关师古笑道:“朝廷以前给西军高层将领每人每年发两斤,价值十六贯钱,也就是八贯钱一斤,市场上是论两卖,五百文一两,这是多少倍的利润?应该百倍不止吧!一百六十倍!”

    陈庆笑着摇摇头,“不能这样算,要不然就无法替代细麻了,赵参事,细麻的市价是多少?”

    “百文左右!”赵开回答道。

    “那木绵的市价不能高于一百五十文,因为它的品质比麻高得多,所以一百五十文大家能接受,再高就不能接受了,我们的净利大概在一斤三十文左右,要让商人们也能获利。”

    “可商人也会去东南沿海采购木绵,未必会买我们的,除非是实行专卖。”

    陈庆淡淡道:“用不着专卖,让他们去采购,他们很快会发现,卖一百五十文,他们不但赚不到钱,还要赔本,光一个运输钱就是他们无法承受的。”

    这时,周宽问道:“刚才殿下说,这种木绵布里面还掺入了一部分草绵,但草绵又从哪里来?”

    陈庆笑道:“这就是我找各位商议的主要事情之一,木绵可以从泉州以及琉球岛获得原料,是在我们控制范围之内,但草绵主要产自高昌,产量不大,所以我们必须引入草绵种植,我考虑在兰州专门种植草绵,那边光热条件比较适合。”

    “殿下,为何不考虑丰州呢?那边是黄河北套平原,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开发。”关师古建议道。

    陈庆笑了笑道:“其实我考虑过丰州的,那边平原众多,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光热充足,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大粮仓,也可以种草绵,但现在一个问题是人口不足,种绵采绵需要大量劳动力,其次就是安全问题,在我们没有彻底收拾草原游牧民族之前,还不能向丰州大量迁徙人口,所以丰州可以放在十年后考虑。”

    “但兰州人口也不多啊!”

    “兰州那边有矿工和他们的家人,我考虑用他们种绵。”

    兰州附近的矿工主要是两万西夏士兵和他们家人,加起来有十万人之众,他们都被改为矿籍,世代开矿采矿,家人也住在一起,当然是有收入,能养家糊口,吃饱穿暖,孩子也能免费读书,同时又在那边修建了好几座寺院,在精神上引导安抚他们。

    用矿工和家属来种草绵,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增加矿工的收入,同时又能得到大量草绵。

    陈庆的方案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

    众人带着兴奋各自散去了,陈庆喊住了蒋彦先。

    “我前年要求在所有河畔、田边地头以及小溪旁大量种植紫花苜蓿。”

    蒋彦先微微笑道:“已经在推行了,等下个月开春,殿下去视察春耕,就会有惊喜发现。”

    陈庆欣然笑道:“那我就期待一见!”

    ........

    回到官房,陈庆让等候多时的吕纬和种桓进来。

    涉及到具体情况汇报时,王浩一般都是让种桓自己去面对雍王,这也是给他一个机会。

    “启禀殿下,我们的人跟踪王双去了咸阳,刚得到咸阳的消息,他抱着一只木箱进了院子,另外,王双在咸阳的手下几天前买了一批货,一千张羊皮,铁火雷很可能就会藏在羊皮中运走。”

    “很好,让内卫一路监视,如果条件不允许,宁可放弃监视,也不能被对方发现。”

    “卑职准备也安排一支商队,在河东城等候,从河东路出发去河北大名府,估计他们走滏阳陉的可能性比较大。”

    “现在还没有开春,他们能通过太行山?”

    “应该可以,今年河东路和我们这边一样,就下了一场大雪,卑职见到前些天从河北过来的其他商人,他们说大雪没有封路。”

    陈庆点点头,“在挑选商人方面考虑周全一点,一定要选本地人,不能有关中口音,总之一句话,既要监视,但又不能让对方怀疑。”

    “卑职一定会周密安排!”

    种桓行一礼走了,陈庆又对吕纬笑道:“详细说说你今天交易的经过吧!我很有兴趣。”

第九百三十九章 春暖

    一月是冬休季节,各种节日颇多,让百姓们尽情的放松玩耍,到了二月二,便是社日,这是乡村百姓们聚会的日子,也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春耕进行动员,每个节日的安排都是为了农业生产活动,这就是农耕文明的特点。

    今年的大雪比去年少,只下了一场大雪,进入二月分后,冰雪消融,万物复苏,柳枝吐芽,几只鸟雀站在树枝上欢快的鸣叫,河中一群群鸭子在扑腾游水,两岸变成了青绿色,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在距离咸阳县城不远处的渭河北岸,陈庆在一群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一处高点,四周都是旷野,北面是大片的麦田,冬小麦长势正旺,农民们正在田里忙碌的施肥除草。

    而南面是靠近河床的河滩,接近一里宽,没有种庄稼,而现在长满了最优质的牧草紫花苜蓿,这是陈庆这两年很关注的一件大事,是他前年的年度计划,他拟定计划后,便交给内政堂讨论,一旦内政堂通过,就必须着手实施,前年和去年已经实施两年了,前年是着手陕州、河东路和陕西路北部的战争,去年是忙碌出访临安以及河东路北部的战争,所以一直没有关注种植紫花苜蓿之事。

    而今年是因为考虑种植棉花才让陈庆想起了这件事,适逢开春,他在巡视春耕之时,顺便亲自来查看牧草种植的进展。

    “张左司,我记得以前这边都是一片杂草吧!”陈庆指住河滩笑道。

    张左司就是张晓,他刚从河东回来,继续出任内政堂参事,他的具体职务是政务左司都监,这也是今年才进行的改革,政务司管辖范围太过于广泛,蒋彦先着实吃不消了,因此在蒋彦先的建议下,政务司被一分为二,政务右司负责刑律、教育、科举、人口、民政、外交、防疫等等,政务左司负责工商和农牧。

    蒋彦先继续出任政务右司都监,政务左司都监就由张晓出任。

    张晓做过咸阳知县的幕僚,很了解咸阳的情况,他笑道:“殿下说得没错,以前从未考虑过发展畜牧业,总觉得那是草原的事情,渭河两岸河滩就没有什么利用,放任不管,自然杂草丛生,现在不一样了,仅仅两年的时间,两岸上百里的河滩都种满了紫花苜蓿,不仅可以养羊、养骡驴牛马,发现还能养鸭养鹅,秋天结的豆子磨成粉,还是喂猪的上好饲料。”

    另一名官员补充道:“紫花苜蓿还能肥土、固土,如果在陕北黄河边广泛种植,可以减少泥土被冲入黄河的数量,据说还能入药,甚至嫩苗还能当野菜吃。”

    陈庆笑着点点头,“它的作用很多,我才决定大力推广它,我们发展畜牧养殖业就有了根基,这并非我头脑发热想到,它其实是原州的经验,原州最早被金兵指定为养羊之地,种植大量的紫花苜蓿,现在也成为川陕最大的养羊之地。

    但有趣的是,原州的粮食产量也不低,就算拿到四川路,每年粮食产量也能排进前五,为什么?原州就是利用河谷种紫花苜蓿养羊,然后羊粪又是最好的肥料,提高土地肥力,虽然是金兵的无心之举,却阴差阳错让我们发现了一条产粮、养殖和畜牧并举的道路。”

    农牧署署令石元安道:“殿下说得一点没错,原州粮食产量去年超过秦州,在熙河路各州仅次于湟州,排名第二,太让人惊讶了。”

    这时,陈庆看见一个牧童赶着一群羊在河边放牧,羊群约一百余只,陈庆走了上去,官员们连忙跟上。

    牧童没见过这么多官员,有点被吓着了,张晓安抚他片刻,他才渐渐安静下来,张晓把他带到陈庆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陈庆问道。

    少年胆怯道:“小人叫武平,城南小武庄人。”

    “读过书没有?”

    “读过一年。”

    “那为什么不继续读下去?”

    少年摇摇头道:“读不了,家里有一百多只羊,十头牛,爹爹和阿哥要去种田,牛羊就只能我来喂了。”

    “你们村里养牛羊的人很多?”陈庆又笑问道。

    “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养,周围几个村都是,现在到处都是羊草,牛也爱吃,爹爹就说,现在养羊的人家太多,没有以前赚钱了。”

    这就是陈庆想要的效果,让羊肉也能上寻常百姓的餐桌,改善膳食结构,大大增强百姓的体质。

    陈庆回头对张晓道:“说明我们的路子走对了,今年还要大力推广,陕西路和四川路两大方向,种子应该足够的吧!”

    张晓点点头,“种子有几十万斤呢!”

    “那好,继续推广下去!”

    .........

    离开渭河北岸,陈庆一路查看春耕,关中平原种的是冬小麦和粟米,两年三熟,所以春耕时稍微轻松一点,主要是照顾麦苗,除草、松土、施肥,然后就是兴修水利,修建水车,疏浚沟渠等等。

    穿过大片麦田,陈庆进了咸阳城,一直来到位于县城西北的咸阳第三区,当地人叫做大匠坊,大匠坊占地很大,原本是仓库区、军营和城隍庙所在地,完全就是城中之城,四周被高墙包围,仓库、军营和城隍庙都被拆除了,县城近三成的土地空置出来,军方便在里面修建了一千多座房屋。

    大门前有二十几名内卫士兵站岗,每个进出的人都要检查腰牌,当然,陈庆的车队不用。

    十几辆马车进入大匠坊内,一排排整齐而雷同的出现在眼前,一千多座院子方方整整,都造得一模一样,每座院子占地一亩,十几间房屋加一个院子,没有什么门牌,也没有标识,工匠们混杂居住,一家是火药匠,隔壁可能就是一个弩匠。

    若有敌军探子潜入进来抓人,根本就找不到目标,只能一家家去问,等待他们是内卫士兵的抓捕。

    这种保护措施一点都不奇怪,历朝历代,那些手艺高超的工匠向来都是官府保护的重要对象,一方面是保护,另外一方面也是控制,防止他们被敌国的金钱诱惑而逃跑。

    大匠坊是由军部司军器署负责管理,安全由内卫负责,军器署署令赵长隋给陈庆介绍道:“这里面有菜市、酒楼、茶馆、书店、商铺、学校,几乎一应俱全,完全就是一个封闭的小县城,和咸阳县几乎没有什么瓜葛。”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什么?”陈庆问道。

    “回禀殿下,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工匠坊住满了,安置不了新人。”

    “有多少新人?”

    “从前年开始,甲类工匠人数就在不断增多,上次从中原逃来的难民中,就有甲类工匠五百四十四人,基本上都是齐国的军器监大匠,主要集中在制造弓弩、制刀和制盾上,技术都非常精湛,很难得。”

    陈庆追问道:“那这批工匠最后是怎么安置的?”

    “目前是被安置在高陵县,有条件修建的大匠坊的县只有高陵县,要么就是京兆新城,军部司在考虑建第二座工匠坊。”

    陈庆想了想道:“就放在京兆吧!京兆也需要人口,但不用专门修建工匠坊,我的意思是说集中住在一起,但不用修建坊墙隔离。”

    “卑职明白了,那这里呢,还是保持现状?”

    陈庆点点头,“因为这里有火器局的工匠,他们是被金国紧盯的工匠,必须要严加保护,所以我今天才会来巡视这里,管理保护措施不但不能减弱,还要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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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还是两更,容老高稍微喘口气。】

第九百四十章 劝谏

    离开了大匠坊,陈庆带着一众官员又来到同城的第三织造工坊,高端的木绵布他已经认可,这个时候,他更关心中端木绵布产能。

    大管事顾新听说雍王再一次到来,连忙出来迎接。

    “今天休息吗?”陈庆发现工坊里很安静,没有织机声,也看不见人影,上次敞开的窗户都关闭着。

    顾新点点头,“我们准备停止细麻纺织,全部转到木绵纺织上来,今天和明天休息两天,补以前欠的休假,后天所有人开始学习纺织木绵。”

    陈庆眉头微微一皱道:“不是说木绵要掺入草绵才能纺线吗?你们草绵够吗?”

    “昨天刚刚从高昌运来一批草绵,三千斤,学习纺织应该足够了。”

    “在哪里,我要看一看!”

    “在仓库,殿下这边请!各位大官人请!”

    顾新带着众人来到仓库,只见大仓库内堆满了酒坛大小的草绵包,一百多名年轻女子正蹲在地上仔细挑选。

    年轻女子们忽然见从外面走进大群官员,吓得纷纷站起身。

    “顾管事,她们在做什么?”

    顾新苦笑一声道:“我们发现三千斤草绵居然是不同的品种,有的品质高,有的品质低,所以要把它们挑出分开,然后再试验纺织。”

    “品种不同会有什么影响?”张晓在一旁问道。

    “这个.....”

    顾新答不上来,他回头招招手,“小梅上来!”

    一个小娘子走出来,正是上次见到的纺织第一巧手杨小梅,陈庆笑道:“小梅,好久不见了!”

    杨小梅有些不好意思,上前给陈庆施个万福礼,“小梅参见殿下,感谢殿下的厚爱!”

    她感谢厚爱是有原因的,她发明混合纺织法,大大降低的木绵的纺织强度,使木绵大规模纺织成为现实,陈庆由此奖励她一座院子,用来供养父母。

    陈庆笑着给众人介绍道:“我们看到的那两匹木绵布,就是这位小娘子纺织出来,手非常巧,而且聪明。”

    杨小梅连忙给众人也行一礼,陈庆又问道:“我们都很好奇,草绵品质不同会有什么影响?”

    “回禀殿下,区别很大!”

    杨小梅取过三朵草绵,递给陈庆,“目前就只有三种,中间的肯定不行,纤维太短,还不如木绵,左边这个也不行,也是纤维短,右边这个稍好一点,但比起上次的还是差了一些,我觉得还是上次那批最好,纤维长,很轻易就和木绵交织上了。”

    顾新脸色有些难看,杨小梅的意思是这批草绵不合格,所谓稍微好一点,也是含蓄的说法,还是说不行。

    陈庆问道:“上次的草绵哪里买的?”

    顾新面露难色道:“去年春天向一个粟特人采购的,问题是时间太久,我找不到这个人了。”

    “那有棉籽没有?”陈庆追问道。

    “棉籽?”

    顾新想了想,连连点头,“有棉籽,我们剥了半天,最后装在一个瓮里,我还说以后自己种。”

    顾新跑去角落,翻了半天,最后抱着一个瓮跑来了,“都还在,保存得不错,有满满一瓮呢!”

    陈庆点点头,对张晓道:“看来真要开始种草绵了,这件事由官府主导,多向粟特人打听,看看有没有人会种,我们自己也可以尝试!”

    张晓默默点头,“卑职会安排好!”

    陈庆又对顾新道:“这批草绵不合格我不怪你,大家都没有经验,这些草绵可以用来做绵袄绵被,但你还是要想办法买到上次的草绵,否则就得等到秋天,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新深深吸一口气道:“小人一定会尽快搞到草绵!”

    ..........

    在返回京兆城的路上,张晓笑问道:“卑职发现殿下看重木绵布,居然是第二次来织造工坊,什么缘故呢?”

    陈庆笑了笑道:“木绵布取代细麻主要有两大意义,一个是麻田取消,可以增加三成的耕地,这是最重要的,可以说利国利民,然后是财政收入,一旦我们掌握了木绵源头,就像盐一样,哪怕一匹木绵布我们只赚三十文,但每年给我们增加的财政收入将达数百万贯以上,所以大家都很期待了。”

    张晓沉默片刻道:“其实我已经从蒋参事那里了解到了这一点,可我还是想劝一劝殿下,慎重!”

    “为何?”陈庆愕然。

    “殿下就没想有过,将来有一天,掌权者会利用垄断木绵的优势盘剥百姓?现在或许是一百二十文一斤,将来涨到一千二百文一斤,又会怎么样?百姓买不起,只能毁地种麻,突然间粮食不够吃了,会不会引发天下大乱?”

    陈庆沉思片刻道:“那依左司之见呢?”

    张晓微微笑道:“保留第一条,把第二条去掉就行了。”

    “怎么去?”

    “很简单,南方种木绵,北方种草绵,就算百姓买不起木绵布,可以用草绵换木绵,自己纺线织布。”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关键是官府不要垄断木绵,一旦木绵布的产量起来,渐渐替代麻布,南方一定会家家户户都在房前屋后种植木绵树,就像种桑树一样,只要市场上木绵足够便宜,北方种不种草绵都无所谓。”

    “这就是卑职想劝说殿下的,穿衣是人人必需,官府绝不能垄断木绵,更不能依靠它来换取财政,将来会出大乱子的。”

    “多谢左司提醒,我一定会考虑清楚!”

    .........

    大名城,两支商队一前一后渐渐靠近了城门,走在前面的商队是从京兆过来,货物是一千张羊皮,货主叫韩峰,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自然是王双的心腹,经过半个月的跋涉,终于抵达了大名城。

    从滏阳陉进入河北路后,一路被课了不少税,在相州有一队不知死活的士兵竟然想要验货,结果被韩峰拿出完颜昌的银牌吓退。

    后面的商队是一支药材商队,韩峰在河东城遇到,也是前往大名府卖药材,完颜昌有过严令,药材商人一律免税,军队不得骚扰,尽管有命令,还这支药材商队还是一样交税,只是没有被骚扰。

    这支商队的东主姓钱,是一个五十余岁的矮胖商人,经常去燕山府,但大名府是第一遭,路况不熟,所以两支商队便结伴而行,进入河北后,一路上官兵如匪,真的土匪倒没有遇上。

    这个只能二选一,走小路不会遇到官兵,但很容易遇到土匪,走官道,不会遇到土匪,但肯定会遭遇官兵哨卡。

    当然,只要给钱,基本上不会有性命之忧。

    “韩老弟!”

    身材矮胖的钱东主骑毛驴追上来笑道:“进城后,一起投宿如何?我们不熟大名城。”

    韩峰犹豫一下道:“钱大哥可以去城西的万家客栈,那家店不错,进城不远就是,我要去向主人交货,不住客栈了。”

    “老弟直接去主人府上吗?”

    “对!我在路上耽误时间太久,必须立刻去交货,回头我们再联系,我请老哥喝一杯。”

    “好吧!你可随时来客栈找我,如果老弟要回京兆,说不定我们又可以结伴了。”

    “钱大哥要去京兆?”

    钱东主点点头,“我发现羊皮在河北路获利颇厚,也想去京兆采购一批羊皮,老弟这么多羊皮,让我眼红啊!”

    韩峰呵呵一笑,“回头我来客栈找你,说不定真能一同回去。”

    两人进了城,这次没有遭到盘查,钱东主进了城门不远处的万家客栈,而韩峰带着商队直奔都元帅府。

    钱东主望着韩峰走远的背影,给一名手下使个眼色,手下会意,立刻远远跟了上去。

第九百四十一章 吹风

    “好东西啊!”

    完颜昌轻轻抚摸打磨得光滑细腻的铁壳,就像在抚摸年轻女人的肌肤,高纯度的生铁所带来的光泽和质感之美,还有精湛入微的铸造工艺,让酷爱宋朝艺术品的完颜昌迷醉其中。

    他立刻认定了,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铁火雷,而不是之前那块粗劣不堪的火雷残片。

    完颜昌一直在怀疑大同城守将在糊弄自己,他深知宋朝的冶炼技术和铸造工艺,绝对不会有那么粗陋的铁质,就像在土里埋了上千年,用锤子一敲就碎裂了,那分明是草原游牧工匠造的铁罐碎片,出现在大同城很正常。

    只是他没有证据,才把疑虑压在心中,现在他看见了真正的铁火雷,他立刻先入为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块残片是假的。

    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宋朝顶级工匠的作品。

    连完颜喝离撒也动摇了,他替大同士兵辩护道:“当时情况很乱,死了很多人,城墙都垮塌了,士兵也不懂,捡了一块铁片就跑,他们也不知道.......“

    完颜昌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没有怪他们的意思,他们不懂可以原谅,但我们自己心里要有数,不要相信那种来历不清的东西,可能、大概、也许这种含糊的词语统统不允许,必须要有确凿的来源,不光是铁火雷,以后任何物件、任何消息,任何人都一样,必须要来历清楚,喝离撒将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完颜喝离撒点点头,“卑职明白!”

    完颜昌心有感触,缓缓道:“我说得其实就是情报,孙子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一点陈庆做得比我们好,他对我们了如指掌,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最终被他赶出陕西路,赶出了河东路,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们太傲慢了,从来瞧不起陈庆,不肯学习他的优点,如果我们再不反省,再不改变,迟早还会被他赶出河北路。”

    “都元帅说的改变是指什么?”

    “第一是加强情报收集;第二是停止内讧。”

    “停止内讧是指兀术?”

    完颜昌点点头,“我们内讧带来的教训太惨重了,明明合在一起是很强大的兵力,却各自为阵,不肯配合对方,最后被陈庆各个击破。”

    完颜喝离撒也深有感触,他点点头道:“都元帅说得太对了,政见可以不合,但在对付外敌上一定要团结,卑职原为使者,前去和兀术商谈,消除分歧,加强合作。”

    “回头我写一封信,你带去汴梁!”

    说完,完颜昌又向堂下的韩峰招招手,韩峰立刻走上堂,躬身行礼道:“请都元帅吩咐!”

    “我仔细看了王双的信,吕纬此人值得拉拢,他地位很高,小钱对他没有意义,就花五万贯钱收买他,那个吕绞虽然是小人,但小人有小人的作用,也一并收买,这次我会让你带一批黄金过去,你们在京兆建立起一个情报网,我需要情报,大量关于京兆的情报,你们要把吕纬充分利用起来。”

    “卑职一定转告两位都虞侯!”

    完颜昌点点头,“我会写一封信让你带过去,从现在开始,你们每人官升一级,我会有重赏!”

    韩峰行一礼走了,完颜昌又细细端详铁火雷片刻,他很想把这枚品质优良,做工精美的铁火雷收为自己的藏品,但他最终克制住了欲望,对身边亲兵道:“多找几个人,立刻把它护送去火器院。”

    .........

    二月中旬,渭河彻底解冻,一支上千艘平底货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在河面上行驶,数百名纤夫在南岸拉拽着绳索,南岸长满了嫩绿色的紫花苜蓿,使原本枯燥的渭河两岸多了几分亮丽的景色。

    这一千艘平底货船满载着五十万石粮食,这些粮食产自河湟谷地,军队先用骆驼分几次遇到陇西县,再走水运,它们的目的地并非京兆,而是潼关,然后再用骆驼向河东路方向或者河南府方向运输。

    陈庆的年度计划在一月中旬就已提交给内政堂讨论通过了,下面就是执行,这里面最重要的年度计划便是攻打中原,也就是汴梁以西,粮草物资,以及情报舆论。

    玄武殿陈庆的官房外,十几名大将披挂盔甲,整齐地坐在外面走廊上等候,外面大堂上的文吏们议论纷纷,很久没有见到这一幕了,是不是又要出征了?

    这时,晁清从房间出来,向众将行一礼,“各位将军请随我来!”

    众将一起站起身,气势颇为惊人,跟随着晁清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走廊的另一头是议事堂和参谋房,占地面积都很大,其中参谋房内四周墙上都是地图,中间摆放着一座巨大的沙盘,长两丈,宽一丈,沙盘是定期更换,上一次是河东路北部,而这一次变成了中原。

    将领们事先都得到了风声,而此时,房间里的沙盘证实了传闻,雍王果然是要攻打中原。

    每个将领心中都激动不已,之前都是攻打外围,而现在终于要触摸实质地带了。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陈庆和关师古、赵开三人走了进来,众将一起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陈庆笑着摆摆手,“让大家久等了。”

    陈庆走到沙盘前,望着沙盘对众人道:“看到沙盘,大家就应该想到是怎么回事了,不过今天不是正式军事部署,只是一个吹风会,让大家知道要发生什么事,然后需要做什么准备,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但以后会有,也就是说,我们以后的战争会变成明谋。”

    “这会不会泄密,被敌军提前知道?”杨再兴有些担忧的问道。

    陈庆笑着摇摇头,“你以为完颜兀术没有准备吗?自从我们夺取陕州,他便时时刻刻在准备了,其实泄不泄密都是一回事,他知道会有怎么样,不知又会怎么样?几十万大军作战,打的是国力,打的是后勤。

    事实上,金国作战也是明谋,他们去年和朝廷签署了五年停战协议,就是为了稳住南方,然后集中国力去征讨蒙兀部,同时为了防范我们趁机东征,他们也加强了太行山各个陉口的防御,也增兵洛阳,这些我们都知道,所以我们也不用掖着瞒着,尽管创造声势,给中原百姓一个期待。”

    说到这,陈庆指着沙盘道:“虽然战略上不隐瞒,但战术上却是高度机密,怎么打,出兵多少,行军路线,士兵装备,后勤安排等等都不能有半点泄露,但今天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召集大家来,也是为了向大家征集出兵方案和作战方案,各位都是统制以上将领,身边都有幕僚,给大家一个月时间,回去考虑一下吧!”

    众人顿时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回去准备,陈庆又笑道:“我还要再说四点,第一,不要光考虑大方案,还要考虑小方案,方案一旦被采纳,那么制定方案的将领就是执行者;

    第二,这次出征中原,我们的计划是夺取汴梁以西,不要把方案想得太大,济州、恽州我们不会去;

    第三,这部沙盘我会摆放在灞上军营的中军大帐的侧帐内,统制以上将领可以带幕僚进入查看沙盘;

    第四,若需要调用船只等大型军事物资,请和关都监商议,若有额外财物支出,请和赵都监商议,但我要提个醒,我们赵财神的口袋比较小,掏不出多少,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众人一阵大笑,便各自散去了,陈庆却叫住了赵小乙。

第九百四十二章 泄密

    赵小乙目前也升为副统制,算是统制级别了,他主要是负责后勤运输,所以一直默默无闻,但实际上,每场战役的背后他都有出场。

    目前川陕的长途运输工具主要涉及两样,一是船只,二是骆驼,其中船只由军部司掌控,这里需要说清楚的是,军部司是文职官署,它相当于朝廷的枢密院和兵部合并,负责招兵、考核、奖励、军籍管理、武学、民团以及粮草、军器物资的制造、保管和分发。

    但军部司的军权很有限,无法大规模调动正规军将领以及数十万大军,军部司有限的军权表现在两处,一是在本州范围内调动五百人以下的正规军队。

    其次兵部司可以调动地方州兵和民团,加起来也有十万人之多,光灵州和夏州的民团就有五万人。

    而三十五万正规军和内卫军的军权在陈庆手上,陈庆是川陕西军上将军,他用上将军令来指挥各路大军,五百人以上的跨州调动必须要有陈庆的令箭,而灞上军营内的元帅大帐就是他的上将军大营,他基本上每隔几天都要去一次。

    军部司虽然不掌握军权,但它也是为军队服务,军部司仓库内的粮草、军器物资都是军队所有,船只、土地、建筑也都是归属于军方,和财税转运司的粮草、钱财、物资等民用仓库没有关系。

    赵小乙掌控的骆驼营就属于军方,五千人,四万头骆驼,本来有六万头骆驼,其中两万头骆驼调拨给了财税转运司,用于京兆和四川路之间的物资往来。

    官房内,陈庆笑眯眯道:“我昨天才知道大家都叫你驼王,这个绰号很霸气啊!很不错。”

    赵小乙比从前成熟多了,也已成家立业,他的妻子便是徐宁的小女儿,去年给他生了个儿子,徐宁大笔一挥,取名为赵宁。

    赵小乙苦笑一声道:“我以前都叫赵骆驼,现在给我改为驼王,十有八九是财神爷改的,估计他又要问我索要骆驼了。”

    陈庆呵呵一笑,“他看到了你的报告,知道骆驼营去年增加了五千头小骆驼,他便有想法了。“

    赵小乙知道雍王把自己留下,十有八九就是为了这件事,他连忙道:“调骆驼给转运司不是不可以,但至少他替骆驼们改善一下居住条件,我去年申请的五座大棚,迟迟没有批下来,听说就是卡在他那里。”

    “可以,我提醒他一下,但我让你留下,是要告诉你,中原之战需要大量骆驼,暂时不要外借,把骆驼的身体调养好,尤其要小心被敌军探子下毒,要加强防范。”

    “卑职明白了。”

    “目前可用的骆驼有多少?”陈庆又问道。

    “回禀殿下,目前有四万五千头骆驼,其中五千头小骆驼还不能使用,然后两千头母骆驼还需要休养,所以可用骆驼为三万八千头,如果到五月份才开战,那么可用骆驼会增加到四万三千头。”

    “我知道了,你去吧!”

    “卑职告退!”

    赵小乙行一礼,慢慢退了下去。

    官房里的人都走了,陈庆又独自来到参谋房,负手来到沙盘前,目光久久地注视着沙盘,陷入了沉思之中。

    ........

    聚香酒楼内,赵双和周华又一次请吕纬吃饭,据吕绞反应,这两天吕纬比较急躁,总是催钱,赵双自然就要安抚住吕纬。

    “吕司马不要担心,从时间上算,我的手下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最多十天左右就能带钱回到京兆,剩下的钱我们肯定会如数支付。”

    赵双很有信心,他已经接到了完颜昌发来的亲笔鸽信,吕纬有大用,让他好好安抚住,把他收买过来。

    吕绞也劝道:“大哥尽管放心,赵哥和周哥都是厚道人,一言九鼎,我相信他们绝不会食言。”

    吕绞把大量的粮食数据卖给了周华,赵双认为很有价值,便给了他五百贯钱。

    有了钱,吕绞这段时间过得花天酒地,逍遥快活。

    吕纬点点头,“你们守信留在京兆,这一点让我很放心,其实我主要担心你的手下路上遇到土匪,那就麻烦了。”

    赵双摆摆手笑道:“放心吧!那么多黄金,肯定会派人保护,其实只是过了太行山,进入河东地界,基本上就安全了,乱也是乱在相州这一段,但如果不走山道、小路,一般也不会遇到山贼。”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来!我们喝酒。”

    四人举杯一饮而尽,吕纬斜看了一眼吕绞,笑道:“我听吕绞说,你们给了他五百贯钱?”

    赵双呵呵笑道:“当然不是白给,吕老弟也提供给我们不少有价值的数据。”

    吕纬淡淡道:“我知道,他把账簿的数据给你们了,但我要提醒你们,有些数据不一定准。”

    赵双和周华都吓一跳,连忙问道:“什么意思?”

    吕绞跳起身大叫道:“大哥,我可没有欺骗他们。”

    吕纬摆了摆手,让吕绞安静下来,“我并没有说你欺骗他们,只是有些情况你不了解,他们恐怕也不清楚。”

    赵双急问道:“吕司马能不能说具体一点。”

    吕纬这才不慌不忙道:“吕绞是管粮食的,而川陕宣抚使司存放粮食的仓库就有三大类,一个是军部司的军仓,另一个是财税转运司的京仓和转运仓,还有一个灞上军营的营仓,吕绞的帐簿能看到军仓和灞上营仓的情况,但京仓和转运仓的粮食情况你们就看不到。”

    王双又问道:“京仓我们知道,就在西城外,但转运仓是什么?”

    “转运仓有五座,湟水仓、灵州仓、成都仓、秦州仓、河东仓,这是五座大粮仓,它们实际上是京仓放在各地的分仓,五大转运仓只是第二级,然后还有各州的粮仓,基本上每个州都有,那就数不胜数了,只有财税转运司才清楚各地粮食情况。”

    周华挠挠头道:“我们只关心军仓,这些民仓对我们意义不大。”

    吕纬摇摇头,“如果你们真这样想,那就错了,军民有时候是不分,比如这次备战中原,就是从湟水仓运了几十万石粮食前往潼关,根本就没有走军仓,你们看着京兆歌舞升平,却想不到战争即将爆发,因为军仓没有调拨粮食。”

    赵双和周华大吃一惊,“西军要进攻中原吗?”

    吕纬点点头,“基本上我这个级别的官员都知道了,具体什么时候进攻上面还没有决定下来,但军方已经开始进行战备训练,所有的相关司衙都在调拨钱粮物资备战了,我们军器库前天晚上向潼关方向发去三十大船的兵甲弓弩,近十万套,还有军帐三万顶,这些你们都不知道吧!”

    王双脸色苍白,他忽然站起身行礼道:“多谢吕司马告之重大军情!”

    吕纬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其实是奉雍王之令故意泄密,以让对方更加相信自己。

    “这也不算什么重大机密,至少有二十名高官都知道,统制以上将领也知道。”

    停一下,吕纬又嘱咐道:“不过虽然不是重大机密,但也是不可外传的甲类文书,你们知道就行了,切不可四处传播。”

    “我们绝不会!”

    这一刻,王双就恨不得立刻去咸阳写鸽信向完颜昌报告重大军情。

第九百四十三章 孟州

    孟州是河东路最南面,紧靠黄河的一个州,它之前是陕州的一部分,因为隔着黄河,陕州管理不便,川陕宣抚使司便将它独立成一个州,叫做孟州,孟州的隔壁便是怀州,怀州属于河北,金国的地盘,两个州以沁水为界,互不往来。

    不过孟州的盐价只有七十文一斤,今年涨了十文,涨到八十文,但比起怀州三百文一斤的盐价还是要低得多,不光是盐价,其他粮价、布价都比怀州要低上几倍,而且两地的税赋也差距巨大,孟州前年免税了一年,去年开始征税,但税赋负担也只有怀州的三成不到。

    同样二十贯一年的收入,孟州人就要过得比怀州人滋润无数倍,孟州人能吃饱穿暖,过年还能杀只羊,怀州人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如此巨大的生活差距,使怀州人内心失去了平衡,从去年开始,便有很多人偷偷游过沁水,来孟州买盐买粮买布,孟州人也发现了这个商机,很多村民便蹲在岸边,专门向对岸过来的人售卖盐粮布,稍微加点钱,村民有了差价收入,对岸百姓也方便了很多,皆大欢喜。

    可惜好景不长,从去年六月,怀州驻军便在沁水东岸部署三支巡哨队,一旦去对岸买东西被抓住,重则丧命,轻则罚个倾家荡产,跑去买货的人越来越少,很快销声匿迹了。

    驻军以为遏制住了这种走私行为,驻军主将还特地向完颜昌请功,但到了八月,征夏税的时候到了,怀州百姓收成的小麦一半要被官府征税征走。

    逃亡潮陡然间爆发,百姓们拖老携幼,带着粮食和微薄的家产投奔孟州,这时候孟州的三千军队及时杀过沁水,将三支巡哨队悉数歼灭,孟州官府在沁水上组织了上百艘船只,日夜不停地运送逃亡百姓,七成的怀州百姓,约十几万人逃到了孟州。

    这便是发生在去年八月的孟州事件,在《京报》登载后,引起很大的轰动。

    此时,十几万怀州逃亡百姓被安置在河阳县城外的一座大营内,从去年九月开始,怀州百姓便实行以工代赈的办法,在王屋山北面的泽州晋城县,发现一片埋藏很浅的露天煤矿,挖开薄薄一层泥土,下面就是厚达七尺的优质煤。

    军队便组织了四万怀州青壮来晋城县开采煤矿,一部分要拿去冶铁,但大部分都是用来做蜂窝煤。

    数千人组建了三座蜂窝煤工坊,简短培训后,便开始大量制作蜂窝煤,就这样,四万青壮每天的辛勤劳动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能养活河阳县的一家老小。

    矿工们每天挣一百文工钱,一个月三贯钱,按照孟州的最低物价,能保证全家吃饱穿暖,每个月还能攒下一贯钱,还不用交税,这可不就是怀州百姓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虽然是以工代赈,但很多人都动了心思,就算以后回到怀州家乡后,是不是还可以继续来挖煤做蜂窝煤,挣钱养家,在怀州,青壮男子每月最多只能挣两贯钱不到,现在每月却是三贯钱。

    而且他们转为正式矿工,收入会增加到每个月五贯钱,想到每个月能挣到五贯钱,还包吃住,矿工们怎么能不怦然心动?

    这其实就是陈庆的意思,目前挖煤和做蜂窝煤都是由军队来完成,这很不合理,陈庆早就想交给地方官府,正好在晋城发现了大量浅表煤层,同时爆发孟州事件,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四万难民矿工便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军队挖煤制煤任务。

    这天下午,斥候统制呼延雷带着十几名斥候出现在怀州难民的大营内,官员带着他们来到一座大帐前,官员大喊道:“孟大叔!孟大叔!”

    “谁啊!”

    从大帐内走出一名身材魁梧高大的中年男子,约五十岁左右,皮肤黝黑,须发半白。

    “啊!是王县尉,找小人有什么事?”姓孟的中年男子满脸陪笑。

    王县尉指了指旁边的呼延雷道:“这位是军队的呼延统制,他找你有重要事情。”

    “各位进帐坐吧!里面有毯子,可以直接坐在地上。”

    “不用了!”

    呼延雷问道:“你就是被誉为黄河水牛的孟小光?”

    中年男子笑着摆摆手道:“黄河水牛是朋友们的抬爱,实在不值一提,不过我确实是孟小光。”

    呼延雷淡淡道:”我们几个想去黄河对岸看看,想请孟前辈驾船,事成之后,每天付你十贯钱,如何?”

    “十贯钱!”

    中年男子笑得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十贯钱啊!当然可以。

    ...........

    下午时分,一艘千石货船离开了河阳县的黄河码头,缓缓向对岸驶去,这一带的黄河河面很平缓,非常适合渡河,而对岸又是一片方圆十几里的平原,使这里成为了黄河上最有名的渡口:孟津渡。

    孟津渡实际在北邙山脚下,只不过山脚距离黄河还有十几里,适合大军驻扎,便使这里成为最好渡口,当年武王伐纣,就是从这里渡过黄河。

    北邙山南面便是洛阳城,在渡口以东约十几里外有好几座山谷,其中有一条山谷可以穿过大山,山谷前便修建了一座关隘,叫做孟津关,穿过孟津关山谷,就抵达洛阳城的东北面了。

    呼延雷问道:“对方在黄河上有战船队吗?”

    孟小光笑道:“战船肯定是没有了,听说大名府那边有些哨船,还有一支运粮船队,我见过,不超过五百石,大概有几百艘,上面插着官船旗,船上有士兵。”

    “你说的哨船和运粮船是南岸的,还是北岸的?”

    “当然是北岸的,南岸啥都没有。”

    呼延雷点点头,这时,他们小船渐渐靠近南岸,距离南岸还有一里,发现南面地形还是蛮复杂的,在沙盘看似乎很平坦,但到了实地才发现是一片低矮的小山岗,只是和远处高大北邙山身影相比,它们确实算平地。

    “岸上有敌军士兵吗?”呼延雷又问道。

    孟小光点点头,“应该有,但不多,有巡哨之类,将军要上岸的话,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不会被敌军发现。”

    货船掉头向东,行了七八里,越过一座低矮山丘,前面出现了大片树林,呼延雷大喜,有树林就不怕了。

    孟小光将船停在岸边,“你们回来后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

    呼延雷摆摆手笑道:“我们自有联系的办法!”

    孟小光发现自己想多了,对方十几个人,只上岸一半,还有一半留在船上。

    呼延雷率领几名士兵上岸走了,一名士兵笑着对孟小光道:“你不要想得太多,不是不相信你,今天本来就不是专门探查敌情,只是过来大致看看。”

    孟小光干笑两声,“我无所谓,给钱就行!”

    果然,去了仅半个时辰,呼延雷几人回来了,船只没有走远,立刻驶了过来,带着呼延雷向东面绕行回去。

    接下来,呼延雷的手下又连续雇了孟小光十天,去了白马渡,又调头去了风陵渡,

    一路观察黄河上的船舶数量以及各地码头情况。

第九百四十四章 任务

    洛阳是北宋的西京,也是按照京城的规格来建造,建宋百年来并没有落魄,和东京汴梁一样繁荣,人口众多,但它也和东京汴梁一样,遭遇了金兵入侵的灭顶之灾。

    金兵像蝗虫一样杀进洛阳和河南府各地,烧杀奸淫,抢劫财富,掳掠人口,数十万人口死亡,社会和生产力遭到了极大的破坏,繁荣仿佛在一夜之间离去。

    十三年过去了,洛阳虽然没有再出现剧烈的社会变动,但它就像得了重病的人一样,得不到医治,只能病情慢慢加重,最后彻底沉沦。

    实际上这两年洛阳也经过一些重大变动,比如去年废伪齐,伪齐突然消失,官府停止职能,军队撤掉了所有岗哨,十余万百姓立刻浩浩荡荡投奔关中,如果不是金兵赶到阻拦,恐怕整个洛阳都要走空。

    但抽走十余万人,洛阳城内一下子冷清了很多,所有的店铺都是半死不活,房价连续暴跌,地段最好的相国寺一带,之前还能卖到亩价两千贯,现在亩价已跌破了一千贯,甚至六七百贯也能买到。

    这还是最好的地段,至于差的地段,几百贯就能买到一座两三亩的宅子,甚至几十贯就能在贫民区买到一间院子。

    洛阳的相国寺和东京汴梁的大相国寺一样出名。

    洛阳的相国寺修建于唐朝,两次被战乱焚毁,宋朝又重建,目前已经历了一百多年,虽然寺院有些陈旧了,但基本上还保持完好,相国寺位于城中心,周围商业极其发达,还有闹中取静的幽深街巷,基本上洛阳的名门大户都集中居住在附近,所以相国寺周围已成了洛阳最黄金的地段,前几年地价达到每亩两千贯。

    在相国寺东北角有一家鸿运酒楼,两代人传下来,开酒楼也快四十年了,连掌柜都是两代传承,小掌柜接父职做了二十年,熬成了老掌柜,在官府地契和店契登记簿中,东主姓张,老张病逝后店铺传给了小张。

    但外人不知道的是,这家店铺的东主已经变了,只是没有去官府变更而已,其实除了掌柜外,五名伙计也变了,变成了川陕情报司的探子,一般人只认识掌柜,谁会关心伙计的变化。

    掌柜姓何,身材富态,为人和善,不管和谁说话都是一脸笑容,就连乞丐上门乞讨,他也是轻言细语,让伙计去厨房拿剩饭,绝不会恶声驱赶,正是这样的人品性格,加上菜肴味美价廉,使酒楼拥有大量老顾客,就连生意最差的时候,也有六成上座率。

    但何掌柜的儿子却加入了西军,成为西军一名都头,所以何掌柜也成为川陕情报司一员。

    这天上午,从外面走进来一名男子,年约二十七八岁,皮肤黝黑,他便是从大同府派来洛阳的余守忠,带着二十几名斥候潜伏进洛阳,在贫民区买下几座院子潜伏起来,住下来还不到三个月。

    “何掌柜在吗?”余守忠进门问道。

    “在!在!”

    何掌柜笑眯眯走出来,“余老弟难得来一趟,正好东主也在,请后面坐!”

    两人来到后院,只见一扇门前站着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他便是酒楼的张东主,当然是新的张东主,并不是从前的张东主,他叫张璐,洛阳情报站总管,这个职务相当于指挥使,余守忠出任副总管,相当于副指挥使。

    两人见了礼,走进房间内,何掌柜也一起走进来坐下。

    张璐肃然道:“昨天下午接到京兆的飞鸽传信,殿下要求我们在河南府各县散发西军即将来解救中原百姓的传单,所以把余主管找来商量,我们该怎么做?”

    余守忠问道:“是要大范围散发吗?”

    张璐“对!每个县至少要散发一千张以上。”

    余守忠点点头,“我来负责发放吧!河南府十二个县,每个县我派两人负责散发。”

    何掌柜笑道:“那我就负责印刷,加上洛阳的传单,印刷一万五千张,我去找一家靠得住的印刷馆。。”

    张璐笑着摆摆手,“传单已经印刷好了,就在新安县的悦来客栈,我负责去取,大概有两万张,恐怕直接进不了洛阳城,我的意思,五千张进洛阳城,其他的就在城外分发,直接去各县。”

    何掌柜立刻道:“那五千张我来弄进城,我要去城外买菜,有县衙的货物通行证,再给守门士兵一点好处,从来不会查,我买一口杀好的猪,把传单塞进猪肚子里。”

    张璐点点头道:“送酒肉这个办法不错,去贵人坊买一批酒,租十几辆牛车,每个县送几十坛,传单就放在封好的酒坛里,然后县城发放一些,此外各个村也发放一些,下面的县官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有一点我要确定,余总管的手下有多少人知道我们这座酒楼?”

    余守忠摇摇头,“都不知道,我一共买了七座院子,他们除了自己住的院子外,其他都不知道,所以总管不用担心,就算被抓住,他们也绝不会出卖任何人。”

    张璐负手走了几步道:“不是出卖谁的问题,我们要做事,但也要保护好手下,我们得想一个稳妥之策,即使被对方抓住也不怕。”

    何掌柜在一旁道:“那就不用酒来掩护了,送酒就必须走官道,官道上有军队哨卡,风险很大,就索性直接背着传单走山野小道,我可以找人绘制地图,如果散发传单被抓住,也是地方知县那个环节,那就有办法救人了。”

    张璐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那就麻烦何掌柜绘制地图了。”

    “我现在就去,我认识两个卖私盐的商人,专门逃避关卡,河南府所有的官道小道都了如指掌,各县的情况也极为熟悉。”

    “等一等!”

    张璐叫住何掌柜道:“你不要亲自出面,如果事情闹大,我担心这两人会出卖我们,如果找不到可靠的人,那就算了。“

    “张总管放心,这两人都是本地人,在洛阳有家有小,他们不敢有出卖我们的心思。”

    “还是小心点好,这样吧!酒楼先关闭几天,以防万一。”

    何掌柜答应一声,便匆匆走了,张璐又和余守忠商议了细节,张璐这才离开洛阳城,带着两名手下前往新安县取传单。

    ........

    新安县距离西军控制的渑池县只有几十里,按照陈庆和洛阳主将折可求的约定,西军不在渑池驻军,金兵也不在新安县驻军,两地成为一个缓冲地带,折可求报告完颜兀术,完颜兀术同意了这个缓冲地带的方案。

    也正是这个缘故,渑池县和新安县聚集了大量商人,当也混迹了大量的双方探子。

    张璐在新安县很顺利地接到了货,出乎他意料,竟然是一辆特制的牛车,牛车底部是双层,两万份传单就放在双层之间的暗格内,但外面却是一辆普通之极的牛车。

    既然是运客牛车,张璐索性就装扮成病人求洛阳城求医,两名手下,一人扮做陪同小厮,一个充当车夫,赶着牛车吱吱嘎嘎返回洛阳城。

    一路上有四道关卡,士兵只对商人感兴趣,对这种求医的病人没有兴趣,每个关卡塞两贯钱,士兵们大致检查一下就放过了,夜里三更时分,张璐的牛车抵达了洛阳西城外。

    这时,何掌柜也带着十几份地图出来,甚至去各县找什么人分发传单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是出两百贯钱得到的意外收获,也是最有用的细节,之前余守忠还在发愁怎么发放传单。

    与此同时,余守忠带着二十五名手下也在城外等候多时,按照事先约定,三人在西城外的一家客栈内碰面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遇险(上)

    余守忠带着两名手下负责偃师县,这是河南府仅次于洛阳的第二大县城,人口密集,县城也很大,所以传单量也比较大,有两千份,仅次于洛阳城。

    到了偃师县,余守忠兵分两路,一名手下带着五百份传单前往乡下各村发放,主要是趁夜里在村口甩上几十张就走人,基本上没有什么风险。

    余守忠带着一名手下进了偃师县城,住进了紧靠城门一家客栈内,刚住下,伙计给他们送来热水,余守忠笑问道:“西城门附近有个叫阎校尉的人,知道怎么找他吗?”

    这是何掌柜花钱买给他们的消息,在西城门附近找客栈住下,找客栈伙计打听,就能找到这个阎校尉,“此人是乞丐头子,消息多,路子广,在偃师县找他做事最便当。”

    伙计古怪地看他一眼,问道:“官人是有麻烦要找人帮忙?”

    “麻烦倒没有,但确实想找阎校尉做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说完,余守忠把一小块重约一两银子递给伙计,“算是你的辛苦钱,帮我去找这位阎校尉!”

    一两银子可兑换五贯钱,相当于伙计近三个月的收入,伙计顿时眉开眼笑,连忙道:“你们等着,我马上就把人带来,她是偃师县乞丐头子,是位大娘。”

    伙计走了,不多时,伙计带来一个让余守忠吃惊的女人,约五十岁左右,短眉毛,小眼睛,满脸横肉,相貌相当凶悍,身材高大,身体极为滚圆肥胖,至少重两百五十斤。

    她气势汹汹进来,大象一般的屁股往椅子上一坐,椅子痛苦的吱嘎一声。

    “我就是阎校尉,你们有什么事?”

    “想请你在偃师县城内替我们散发一千五百张传单,尽量挨家挨户散发。”

    阎校尉点点头,“这个活我接过,偃师县有一百三十几家酒楼,如果每家酒楼扔十张,那么一张传单十文钱,如果是要挨家挨户送,每家只送一张,那么每张要一百文钱,我开的价格很公道,如果你让我派一名乞丐,把一千五百张传单直接在闹市往天上一撒,那每张只要你一文钱,你自己选!”

    余守忠道:“我要挨家挨户送,我给你三十两银子,先给十两,完事后再给二十两,你若怕我跑掉,可以派人盯着我。”

    阎校尉伸出蒲扇般的胖手,“把传单和十两银子给我!”

    余守忠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立刻把厚厚一包传单递给她,又给了她一锭十两的银子。

    阎校尉掂了掂银子,塞进怀中,又抽出一张传单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微变,她盯了余守忠半晌,“你们是川陕西军?”

    “正是!”

    阎校尉忽然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老娘我最喜欢你们雍王殿下,可惜我没机会嫁给他,看在雍王的份上,这活我接了,再减五十贯,就一百贯钱,回头你再付我十两银子。”

    说完,她站起身也不回头,扭着象臀扬长而去。

    阎校尉走了,伙计这才进来,笑道:“阎大娘做事很守信用,办不到的事情她不接,接了就一定做好,你们不用担心。”

    “她怎么叫阎校尉这个古怪的名字?”

    “她年轻时是青楼女子,艺名叫阎小蔚,后来嫁给本县乞丐头子,十年前乞丐头子死了,她就继承了丈夫的地位,越长越胖,大家也叫得顺口,都叫她阎校尉,意思是她手中有一支上千人的乞丐大军。”

    ..........

    夜晚,余守忠的手下回来禀报,“将军,那个阎校尉确实不错,讲信用,我看见上百名小乞丐在挨家挨户送传单,全城都送到了,还唱散花乐呢!”

    “唱什么散花乐?”

    “雍王到来不交税,天天过年把酒醉,驱逐鞑虏匡汉室,战士血洗靖康泪。”

    “还有呢!天子视民为草穗,嫌弃北民为累赘,十五年来血与泪,西望雍王早日归。”

    “还挺有意思呢,说明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知道朝廷不管他们死活,只有雍王才能救他们。”

    “就是!这些乞丐知道大家的心思,所以编的曲子直击人心。”

    说到这,手下又忧心道:“可这样一来,金兵不就知道我们要出兵了吗?”

    余守忠哈哈一笑,“真真假假的事情太多了,说不定金兵会以为我们是声东击西,其实要进攻河北呢!”

    ........

    次日天刚亮,阎校尉便一阵风似的赶来了,她几乎是用拳头捶开余守忠的房门,一双母狼般的小眼睛盯着余守忠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个手下在乡村发传单?”

    “有!他怎么了?”

    “他昨晚被县尉抓住了。”

    余守忠心中一沉,急问道:“县尉怎么会晚上抓他?”

    “杨县尉是本地人,他昨晚回祖宅,带了十几名弓手,我听说你的手下发传单他们发现了,他们设了埋伏,在麦田里把你的手下抓住了。”

    “那我手下现在在哪里?”

    “在县衙大牢,可能中午就要送去洛阳,要不要我安排儿郎们把你的手下抢出来。”

    余守忠走了几步道:“偃师县最有名的名望之士是哪家?”

    阎校尉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找人当说客,但没有用,吴知县是折可求的心腹,你找天王老子来都没有用。”

    余守忠心一横道:“所有的弓手都是县尉统领吗?”

    “都是!”

    “那就拜托阎大娘替我抢人,我一定会禀报雍王,上报阎大娘的功绩。”

    “可别!我只是希望你们发的传单是真的,万一军队不来,我就没脸见偃师父老了。”

    说到这,阎校尉狡黠一笑道:“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杨校尉?“

    余守忠冷冷道:“你找人替我转告他,如果我的手下被押去洛阳,西军斥候必然杀尽他全家,鸡犬不留,再替我警告他的手下,他们若不赎罪,一定会被追究!”

    “我知道了,我会找人帮你转告,但将军最好出城。”

    余守忠点点头,“麻烦大娘再替我找几件兵器。”

    “要什么兵器?”

    “要两副弓箭,两把战刀和两支长矛,最好还有三匹马,我只是借用,事后一定奉还。”

    “等着,马上会有人送来!”

    .........

    一刻钟后,阎校尉派人送了弓箭、战刀和长矛,以及三匹马,让余守忠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还送来两副金兵的铠甲和两块金兵百夫长军牌,真不知她从哪里搞来的?

    余守忠和手下换了盔甲,骑马去了县衙附近,乞丐要去大牢抢人,他们不可能袖手旁观。

    两人的武艺都十分高强,尤其余守忠,箭法极其厉害,所谓艺高人胆大,如果不是手下被抓,余守忠绝对不会多事,但现在他也不得不出手了。

第九百四十六章 遇险(下)

    偃师县的知县叫吴广志,但县里百姓看不到他远大的志向,只看见他攫财的爪子,才明白他姓和名是一体的,不能分开,无广志的人当然只想发财,所以都叫他吴刮财。

    这位吴知县没有光鲜的履历,他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进过太学,甚至连州学都没有读过,但他却有坚实的后台,他是折可求的三名心腹幕僚之一,跟随折可求二十多年,从小文吏变成了老幕僚,终于在两年前,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偃师知县,成为一县父母官,也终于有机会施展他的刮财技能。

    所以阎大娘说找本县名望劝说吴知县并没有用,其实后面还有一句话,与其找名望之士劝说,还不如找孔方兄,但现在孔方兄也不行,吴知县不光好财,还忠心于折可求,抓住了西军斥候,给他再多的钱也不行,他一定要交给折可求,钱可以填满他手中的饭碗,但折可求却能砸烂他的饭碗,孰重孰轻,他心中清楚得很。

    之所以拖到中午才走,是因为县里没有囚车,借也借不到,只能找木匠用马车改造成囚车,所以中午才能出发。

    大堂上,吴知县负手来回踱步,他的一名心腹手下不停向他汇报囚车制作进度。

    “快了!快了!木匠说,再装两根栅栏就行了。”

    吴知县松了口气,连忙吩咐手下道:“去找杨县尉,让他带齐所有的弓手,准备跟我去洛阳。”

    手下飞奔而去,吴知县又看了看几十张传单,这是从西军斥候身上搜出来的,有五十多张,他们居然在乡下发送传单,真是奇怪,为什么不在城内发放?

    吴知县目前还不知道,昨晚上城内已经发放了一千五百张传单,只是还没有人告诉他罢了。

    片刻,手下又跑回道:“王押司说杨县衙带弓手下乡去抓西军斥候同党去了,说有村民来报告,宋庄那边又发现三名西军斥候。”

    “什么?又发现了三人。”

    吴知县瞪大了眼睛,“那现在县衙还有多少弓手?”

    “启禀县君,全部弓手都被杨县尉带走了,一个都没有留下。”

    “混蛋!”

    吴知县气得跺脚大骂,“我怎么交代他的,我要押解人犯去洛阳,他把弓手都带走,我怎么押解?”

    “县君,说不定真能又抓几个回来,人数多一点,不是更好?”

    “好个屁,他以为别人是傻瓜,会在宋庄等着他来抓?人早就跑了,还耽误我押送人犯。”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紧接着有人来报,“县君,一群乞丐在大闹牢城,说我们抓了他们的兄弟,要求立刻放人,他们人太多,牢子们挡不住了,恳请弓手来支援!”

    “连乞丐也来闹事,该死的杨秀玉!”

    杨秀玉就是杨县尉,他把弓手全部带去乡下抓人,现在乞丐闹事也无人镇压,让吴知县怎么能不恼火。

    “跟我走!”

    吴知县带着七八名衙役向县衙外走去。

    弓手是捕快,有武艺有兵器,是县衙的中坚力量,而衙役只是打杂,整天混吃等死,啥都不会,只能跑跑腿,跟随县君去壮壮声势。

    余守忠已经在县衙外等候多时,一支狼牙箭已搭在弓上,他们是斥候,斥候绝不能轻易出手,可一旦出手,那就快、准、狠,绝不拖泥带水,也绝不手下留情。

    从县衙走出一群人,这时,一名小小乞丐跑来道:“军爷,大娘让我告诉你,戴帽子穿绿袍的就是知县,杨县尉带着所有弓手下乡去了。”

    余守忠猛地拉弓如满月,弦一松,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向吴知县射去,可怜吴知县一个文官,哪里练过听风辨器,他一抬头,一支狼牙箭出现他面前,不等他反应过来,“噗!”一箭射穿了吴知县的咽喉,吴知县连惨叫声都没有,仰面倒下。

    余守忠长枪一摆,带着手下杀了过去,几名衙役吓得呆住了,忽然见到有两名骑马金兵冲来,还以为是金兵来了,他们大喊道:“县君中箭了!县君......”

    余守忠已经杀到眼前,长矛刺穿,瞬间刺穿了一名衙役的胸膛,紧接着他和手下挥舞长矛左刺右杀,又杀死五名衙役,剩下的两名衙役飞奔逃进了县衙。

    余守忠并非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回被抓手下,他又带着另一名手下向牢狱方向奔去。

    刚到牢狱门口,几百名乞丐已经打破了牢狱门,将一百多名被抓的犯人放出来,两名乞丐扶着一人,正是余守忠被抓的手下,看起来被打得不轻,但还能走。

    “上马!”

    余守忠大喊一声,他的手下强忍伤痛,翻身上马,三人催动马匹向城外奔去.......

    阎校尉听说吴知县被箭射穿脖子,已经死了,她吐了一下舌头道:“我的乖乖,一个探子都这么果断狠辣,难怪陈庆能横扫伪齐军和金兵。”

    她连忙喊道:“让儿郎赶紧走,这里和我们没有关系!”

    一名乞丐大喊几声,数百名四散逃窜,瞬间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县衙门外和牢狱门外的一片狼藉。

    ..........

    两天后,心腹吴广志被杀,西军传单在河南府各县被发现的消息传到了洛阳城,主将折可求大发雷霆,准备带兵去偃师县抓捕凶手,就在这时,洛阳城内也发现了无数传单,甚至军营内也发现了传单,折可求的愤怒变成了心慌和紧张,他刚刚得到消息,昨晚有三百多名士兵擅自离开大营,不知所踪。

    他的军队出现逃兵了,对任何将领而言,出现逃兵都是极其可怕的事情,那意味着军心处于崩溃边缘。

    一点先兆都没有,军心就要崩溃?折可求立刻意识到,应该就是那些传单的作用,他的士兵有四成是本地人,而传单在河南府的广泛出现,就是为了影响这四成士兵和他们的家属。

    他的幕僚莫文台劝道:“卑职的意见还是和昨天一样,大帅现在首先要安抚住士兵,可以在待遇上稍微提高一点,在严加管束,不准任何外人和军队接触,他们的家人也就影响不到军队。”

    折可求点点头,忧心忡忡道:“你说得这些我已经采纳,待遇通知今天开始执行,现在我担心的不是军队,而是军队混乱的源头,这些西军的斥候探子一定要抓住,若不抓住他们,不知道下次再出什么妖蛾子,必须抓住他们,不管他们藏在哪里?”

    “大帅,卑职认为,藏在下面县里的可能性极小。”

    “为什么?”

    “很简单,下面县城唯一的价值就是士兵家眷,对方已经发过传单,达到了煽动士兵家眷的目的,他们就不会再久呆在各县,洛阳才是战略重地,他们一定会藏在洛阳城内,要找到这些人,必须搜捕全城,没有别的办法!”

    “城内毕竟还有二十余万人,空房子又多,怎么搜?”

    莫文台阴阴笑道:“大帅,我们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第九百四十七章 搜城

    上午时分,刚刚开启了两个时辰的城门又轰然关闭,数千士兵开始在城内搜捕,所有年轻力壮的男子都要接受盘问,尤其不是本地口音的年轻男子更是盘查的重中之重,稍有可疑就要立刻抓捕,带到军营继续审问。

    一时间,洛阳城内鸡飞狗跳,叫声、骂声,不断有年轻男子冲到大街上,继而被士兵追上按倒,捆绑起来带走。

    而与此同时,数十份悬赏线索的公告贴满了城内,凡有知西军探子线索者,告密者赏钱五贯,线索落实者,赏钱五千贯,也就是说,不管线索是真是假,只要来告密就能拿到五贯钱。

    一时间,城内的无赖地痞蜂拥赶去县衙,在县衙大门左侧的两座帐篷前排满了长队,足有数百人之多,都是来告密领赏。

    一名脸色枯黄,身材瘦小的男子也迟疑着来到帐篷前,还不等他靠近帐篷,后面的人便大骂起来,“排队!不准插队!”

    一名维持秩序的士兵一把将他推个趔趄,险些摔倒,瘦小男子急道:“我真的有线索!”

    “谁没有线索,这些都是有线索的人,少废话,赶紧排队去!”

    瘦小男子无奈,只好排在队伍最后,心中也充满了期望,五千贯啊!只要有人肯给他五千贯,把他老婆孩子卖了他都愿意。

    ........

    鸿运酒楼已经关门五天了,在鸿运酒楼背后的小巷里有一座占地一亩的院子,这里便是何掌柜的家,虽然酒楼已经关了,但何掌柜并没有搬家,此时,他在催促妻子赶紧离去。

    何掌柜有一儿一女,儿子是一名西军都头,当年李成和关师古率十万大军征讨成纪县,结果全军覆灭,何掌柜的儿子就是十万投降大军中的一员,现在西军混得不错,已经积功十二转,今年就要被升为副指挥使。

    而女儿也早已出嫁,目前在偃师县,这间院子只有何掌柜和老妻住在一起。

    “那些东西就不要了,赶紧走吧!”

    何掌柜的老妻已经收拾了细软,但又舍不得家中的财物,都想带走,“你再等等,布匹我不要了,但绸缎我要拿走,都是花不少钱买的。”

    这时,一名伙计跑来道:“大掌柜,邱老六不在家,他妻子说他一早出去了,不知所踪。”

    “坏了,这混蛋肯定去告密了。”

    邱老六就是给何掌柜画地图的私盐贩子,军方贴出悬赏通告,何掌柜就担心起来,邱老六唯利是图,十有八九要出卖自己。

    “老婆子,你再不走,金兵就上门来抓人了。”

    何掌柜的老妻拎三个包裹出来了,怒怼丈夫道:“你但凡早点告诉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我还有几十贯钱和上百匹布,还有那么多好的日用品......”

    “行了,行了,留给金兵吧!要不然他们会搜个没完。”

    何掌柜接过包裹,伙计帮拎一个,何掌柜妻子细心地将房门锁上,三人迅速从后院门离开了住宅。

    狡兔三窟,自从何掌柜替西军做事后,他便等待着房屋降价的机会,真被他等到了,前年在洛阳房价暴跌的风头上,他在距离老房约一里外又买了一座占地三亩的小宅子,对于何掌柜这种精于世故的人,这才是真正的躲藏之术,他还特地留了半锅馊臭的饭菜,还有一张租牛车的单子。

    ........

    排了近两个时辰的队,终于轮到邱老六了,负责记录的官员只记下几笔,便觉得不对,此人好像是真线索,不是来骗钱的那种,官员立刻把邱老六带去了县衙对面的元帅府。

    折可求上下打量这个脸色焦黄,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问道:“你叫什么?”

    “小人叫邱寅,寅时的寅,朋友都叫我邱老六。”

    折可求点点头,“你说吧!什么线索?”

    “小人以前做点小买卖为生,对河南府十二县的情况非常熟悉,就在几天前,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找到我,希望我绘制十二县地图,主要是小路,怎么绕过关卡,然后各县的地头蛇有哪些等等,没多久,小人便听说了十二县出现传单之事,小人估摸着应该和我绘制的地图有关系。”

    折可求精神一振,他觉得这个线索有戏,又和幕僚莫文台交换一个眼色,莫文台也点点头,表示可信。

    “找你绘图的人是什么人?”折可求急问道。

    邱老六慢慢吞吞道:“小人说的这个算是线索么?”

    这个就像收费电影一样,不付费就休想往下看。

    折可求暗骂一声,喝令道:“拿两百两银子来!”

    亲兵端过一个盘子,盘子里摆放着二十锭白花花的银子,邱老六顿时眉开眼笑,把银子收入携带来的布囊之中。

    折可求一忍再忍,最后恶狠狠道:“银子归你了,赶紧说,是谁?”

    邱老六并不指望能得到五千贯钱,能得到一千贯钱他就心满意足了,他连忙道:“将军,这个人便是鸿运酒楼的何掌柜!”

    “鸿运酒楼在哪里?”折可求起身问道。

    莫文台去过这家酒楼,他回答道:“在相国寺西门正对面,不知道是不是那家?”

    “就是那家!”邱老六连忙道。

    “点齐五百士兵,去鸿运酒楼!”

    折可求亲自率领五百士兵赶往鸿运酒楼,负责全城搜查的士兵才刚刚搜到这一带。

    折可求一挥手,五百士兵将酒楼团团包围,但很快发现酒楼大门从外面锁着,已经停止营业,士兵们却不管,直接砸掉门锁,冲了进去,从地窖一直搜到三楼,前院后院都搜遍了,一个人影都没有,灶台上甚至落了灰,显示至少五天以上没有开火了。

    隔壁杂货铺的掌柜被找来询问,他战战兢兢道:“已经差不多有五六天没有开门了,没有一个人来过。”

    折可求咬牙问道:“掌柜和伙计住在哪里?你肯定知道,快说!”

    “伙计住哪里不知道,没有人关心,何掌柜的家我妻子可能知道,她去送过货。”

    他把妻子找来,他妻子指了指后面的小巷道:“小巷里就一户人家,就是何掌柜家。”

    折可求立刻带领士兵跑了过去,巷子很短,果然只有一户人家,从里面锁着,士兵冲上去一脚踢开门,数十名士兵冲进了院子。

    院子里只有五间屋,前后院子比较大,后院种一株梨树,还有一扇小门。

    片刻,房间搜完了,为首士兵摇摇头,“启禀大帅,没有人!”

    这时,一名士兵拿着一张单子过来,“在抽屉里找到的,五天前的单子。”

    折可求看了看,是一张骡马行的租车单子,这是给租车人保留的底单,大鹏骡马行,好像就在相国寺附近,他立刻把单子交给手下道:“去核实!”

    手下飞奔而去,折可求想了想,又去厨房,一进厨房便闻到一股馊臭气味,炉子上有半锅饭菜,发出阵阵难闻的臭味,他捏着鼻子,又用手抹了一下灶台,上面起灰了。

    看样子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前门内锁,后门外锁,他们应该是从后门离去的。

    折可求回到院子,只见士兵从房间里搜出一百多匹细麻,几十贯钱,还有几匹绸缎,然后就是一些铜盆、上好民窑瓷器,十几件上好绸缎衣裙,折算下来,也就价值五百贯钱。

    这时,去骡马行核对的士兵回来了,躬身禀报道:“骡马的掌柜认识这位何掌柜,他说五天前,何掌柜租了一辆牛车回老家荥阳了。”

    折可求忽然明白了,杀死了偃师县的吴知县后,这帮人知道会出事,肯定已经转移离开洛阳,躲到别的地方去了,自己还派军队搜个屁啊!

    相通这一点,折可求万分恼火,喝令道:“传令下去,停止搜城,士兵归营,还有那个邱老六,把我的两百两白银收回来,他不配得一文钱的赏赐!”

第九百四十八章 消释

    尽管一无所获,折可求还是紧急派人赶往汴梁,以书面方式向完颜兀术汇报这次传单事件。

    此时是二月下旬,汴梁城内已是春暖花开,这是一年中生命力最旺盛的时节,也给暮气沉沉的汴梁城带来一缕生机。

    十几年来,汴梁城已经无法再恢复当年《清明上河图》的盛景,一方面是人口锐减,汴梁已从当年百万人口锐减到三十余万,城内的豪门权贵基本都被消灭殆尽,要么家破人亡,要么举家南迁,只剩下无力南迁的普通百姓,在伪齐的残酷剥削以及金兵的铁蹄下,苟延残喘地生活着。

    另一方面也是失去大宋都城的政治地位,无法从天下各地远来财富,而临安和京兆的崛起,也加剧了汴梁的衰落。

    第三方面便是建炎二年黄河决堤的影响,富庶的中原变成千里黄泛区,元气大伤,加上伪齐的残酷剥削,至今没有恢复过来。

    不过在伪齐时代,都城汴梁也曾短暂繁荣过,是一种畸形的繁荣。

    汴梁夜生活的畸形繁荣在伪齐年间达到顶点,满街都是酒馆、妓院和赌馆,通宵达旦,‘食色,性也!’孟夫子的这句话在伪齐汴京时代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完颜兀术却极为憎恨这种畸形繁荣,他的军队需要粮食和肉食,所有人都跑去吃喝嫖赌,谁来种粮?谁来养羊?伪齐倒台后,完颜兀术主政中原,他第一件事就是下达了无限期宵禁令,天黑后百姓不得再上街,店铺不得营业,畸形繁荣的夜经济在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到了晚上,再也没有勾栏瓦肆的笙歌曼舞,而是变成死寂沉沉的漆黑一片。

    很多靠夜间谋生的百姓无法在汴梁生活下去,只好迁徙去应天府或者济州、恽州等地,短短一年时间,人口从三十五余万再次减少到三十万不到,只有二十七八万了。

    当年繁荣的租房经济也没有了,满街都是无主空房,哪里还需要租房。

    这些完颜兀术都不在意,他只在意有多少人种田,有多少人养羊?在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好事,更重要是,他不需要像伪齐那样维持五十万的军队,他将伪齐军削减了三十五万,让士兵回家种田,只留下十五万精锐之军和自己十万女真军,军队总人数只有伪齐军的一半,不需要再残酷压榨百姓。

    在长史范拱的建议下,完颜兀术又下令减税三成,百姓的逃亡趋势也渐渐稳定下来。

    梁王府内,长史范拱和司马赵元正在向完颜兀术提一个新建议,建议是赵元提起,赵元是范拱推荐的接班人,范拱已经六十岁,精力大不如从前,他的身体承受不了沉重的政务压力,便把颍昌知府赵元推荐给完颜兀术,两人明确分工,范拱主管军政,赵元主管民政。

    颍昌府在伪齐时代连续七年蝉联产粮第一州,原因就是知府赵元重视农业,帮助农民解决实际问题,所以颍昌府不仅是第一产粮大州,同时也是人口逃亡最少的一个州,百姓比较安居乐业。

    赵元躬身道:“卑职和一些商人聊起川陕的农业经验,他们一致夸赞陈庆大力推行的溪河种草法,王爷,卑职觉得这种畜牧办法对我们非常有用!”

    完颜兀术也很有兴趣,他最关心的事情,除了种粮就是养羊,十万女真大军可是要天天吃羊肉。

    “具体说说!“

    “其实办法很简单,就是在河边以及小溪旁都种满牧草,川陕那边种的是紫花苜蓿,我们可以种别的,比如大巢菜,它的叶子根茎可以养牛马羊,它的豆子收集起来,在荒年可以救济饥民,所以我们老家叫做救荒菜,而且最大的好处就是我们这边有大量种子,不像紫花苜蓿还得去搞种子,一来一去几个月的时间没有了。”

    完颜兀术欣然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哪里有这个大巢菜的种子?”

    “回禀王爷,颍昌府就有,卑职收集了二十几万斤,准备用来救荒,却忘记了大巢菜也是优良牧草,可以用来畜牧,现在正好是种植季节,四月就晚了。”

    完颜兀术看了一眼范拱,问道:“长史的意见呢?”

    范拱点点头,“我也赞同,现在时间比较紧,必须立刻实施,而且王爷需用军令压下去,否则很多州县会阳奉阴违,不肯推行。”

    完颜兀术点点头,对赵元道:“这件事本王全权交给你实施,我会下达军令,州县官员不执行者,一律处死!”

    赵元点点头,“因为数量只有二十几万斤,不可能全境推广,卑职派人去取种子,同时再制定一个计划,看看哪些州县可以首先推广。”

    “去做吧!”

    赵元行一礼走了,这时,完颜兀术又对范拱道:“完颜昌派喝离撒前来和我协商合作一事,明天喝离撒就到汴梁了,先生怎么看这件事?”

    范拱想了想道:“卑职觉得,应该和昨天折可求送来的报告有关!”

    “你是说,西军要大举进攻中原?”

    范拱点点头,“卑职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陈庆去年和前年对河东路的进攻,我最初以为他是为了攻打河北路,但去年他去了临安,我开始意识到,他真正目标是中原,他拿下河东北路也是为了确保河东的安全。”

    “先生为什么觉得他会攻打中原,而不是河北,要知道河北只有七万女真军,十几万签军训练程度也差,更容易夺取河北,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避弱就强?”

    范拱微微笑道:“从军事角度确实无法理解,但如果从政治方面去考虑,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自古就有得中原者得天下的说法,所以就有中原图大和逐鹿中原的词,但陈庆也并非是为此,而是为了民心,他要得中原民心,要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

    而宋朝廷对中原的厌弃,视为累赘,用和我们签订停战协议为借口,将中原弃之如敝屣,这两者的格局就看出来了,显然陈庆在政治上要比朝廷高明。”

    完颜兀术冷笑一声道:“说得好像陈庆能夺取中原一样,难道我们就那么不堪一击,这里是中原,不是和尚原!”

    “王爷,卑职只是在分析陈庆的进攻方向,从政治上考虑,顺便再和宋朝对比一下,至于他能不能夺取中原,那是另一回事。”

    完颜兀术半晌道:“依先生之意,我们要和挞懒合作?”

    范拱点点头,“合则一心,分则两败!”

    完颜兀术所有所思,负手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

    次日下午,完颜喝离撒在三百名骑兵护卫下抵达了汴梁,完颜兀术亲自到城外迎接完颜喝离撒的到来。

    两人像兄弟一般大笑拥抱,手握着手一起乘坐无蓬车进入汴梁城,当天晚上,完颜兀术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举行盛大酒宴,欢迎完颜喝离撒的到来,大碗的烈酒,大块的羊肉,爽朗的笑声。

    双方的诚意都发自内心表达出来,气氛也烘托足够了,接下来就要谈正事了。

    上午,完颜兀术陪同喝离撒在城墙上骑马缓缓而行,完颜兀术用马鞭一指远处宫殿,“那里便是我的梁王府,也是宋朝的皇宫,我嫌它太奢侈,拆除大半,只剩下三百亩,刚够我使用,这座皇宫和周围的土地、城池、人口都是我们的战利品,是我们留给子孙的财富,我们得到它才十几年,还没有焐热,难道又要失去吗?”

    喝离撒点点头,“当然不能失去,但这不是靠四王子一个人来维护它,而是要靠我们全体女真人,我们所有的人团结一心来保护它,把这千里江山留给子孙,挞懒就是这个想法,我们不能再被陈庆各个击破,他要战,河北和中原都是战场,甚至河东、关中。”

    完颜兀术拍拍他后背笑道:“走吧!我们去地图前详细谈一谈。”

    两人催马向城下走去.......

第九百四十九章 黄金

    京兆雍王府,吕纬将一千五百两黄金交给了王妃吕绣,一千五两黄金接近一百斤,吕纬用了三个箱子来装,满满三大箱,非常沉重。

    他是晚上运过来,由内卫负责替他押送,这一次陈庆也在场。

    吕纬默默将黄金交给王妃,吕绣写了一张收条给他,签字画押,吕纬将收条小心翼翼收好。

    吕绣随即让三名女护卫拎起黄金箱子,跟随自己回了内宅,外堂上只剩下陈庆和吕纬二人。

    吕纬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给我两千两黄金。”

    陈庆淡淡笑道:“如果铁火雷是真的,它可远远不止两千两黄金!”

    “如果他们很快发现是假的怎么办?”吕纬有些担忧道。

    陈庆笑了笑道:“你放心吧!没有三年时间,他们仿制不出来,光是硝粉的纯度和细度,就需要他们研究一两年时间,何况还有火药配方,他们心里有数,差一点点都不行,还有铁壳的制作工艺,每个地方的铁壳厚度都完全一样,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做到,何其之难?我们最顶级的铸铁匠废了五十多个铁壳,才成功这一个。”

    吕纬恍然,“卑职明白了,如果仿制不出来,那就不是真假的问题了。”

    “一点也没有错!”

    “那卑职下一步该怎么办?”吕纬担忧问道。

    “继续和他们虚与委蛇,你也不妨透露一些真正的机密给他们,但透露什么机密由我来告诉你,我的目的很简单,十句真话中夹一句假话,而且是最关键的一句假话,能不能夺取最后的中原之战胜利,就在于这句假话了。”

    吕纬苦笑道:“我的肩头骨都快被这句假话压断了。”

    陈庆呵呵一笑,“相信不会太久,今年之内保证让你解脱!”

    吕纬又道:“明天中午他们要请我吃饭,估计是想要情报,我该泄露什么?”

    陈庆早有准备,笑了笑道:“你告诉他们,兵部司在向黄河调动战船,还在募集熟悉郑州一带的船夫。”

    “啊!这可是真的,卑职就在调集两百艘千石大船去黄河,确实也在募集熟悉郑州一带的船夫。”

    “所以我告诉你,十句真话中说一句假话,现在是说真话的时候,至于这个情报你想要多少钱,你来决定。”

    “我能决定什么,反正钱又不归我。”吕纬小声嘟囔一声。

    “你说什么?”陈庆目光突然间如刀子一般锐利,盯住了吕纬。

    吕纬心中一颤,吓得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对方很可能会安排人参与招募船夫。”

    “可以让他们安排一两个,他们也只是想试探你的话是否真实。”

    说到这,陈庆的目光又缓和下来,对吕纬道:“我不让你得到对方一文钱,其实是在保护你,这是有过深刻教训,当年我的一个文吏叫做杨奇,被西夏人收买,你和你的现状一模一样,他也也是卖真真假假的情报给西夏人,得了不少钱,这些钱我给他留一半,最后一个情报是百两银子,我全部给了他,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心被这些钱腐化了,后来真的沦为金国探子,最后死于非命。

    我吸取了这个教训,绝不让你得到一文钱的好处,你买房的钱也是我借给你,你的心就不会被这种钱腐蚀,将来你走上高位,你也问心无愧,不怕别人用这件事来攻击你,你明白吗?哪怕你只收了对方一文钱,你身上就有了一个污点,不干净了。”

    吕纬心中着实感动,他默默点头道:“我绝对不会收对方一文钱!”

    ........

    吕纬告辞走了,陈庆回到内书房,吕绣给丈夫端来一盏茶。

    “还在担心你兄长?”陈庆微微笑道。

    吕绣点点头,“两千两黄金,五万贯钱,我担心兄长忍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你知道吗?他曾经也是一个专门惹是生非的混蛋,要不然他不会和吕绞的关系那么好。”

    “我知道!但我能相信他不会被这些不义之财所诱,有时候,年轻时的放荡反而在成年后会变得坚韧理性,虽然这种是少数,但吕纬就是其中之一。”

    “夫君这么高看他,哎!是他的福气。”

    陈庆摇摇头,“我并没有高看他,是他自己,试问,有几个人能挡得住两千两黄金的诱惑?但他就做到。”

    吕绣有些惭愧道:“我明白了,是我看轻兄长了。”

    停一下,吕绣担忧道:“可是.....他很危险,一旦他露了马脚,就会有性命之忧,夫君,让他时间短一点吧!他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

    陈庆沉吟片刻道:“今年之内一定会让他结束,我会让内卫派高手保护他的安全,我会尽量考虑周全一点,不会让他露马脚。”

    .........

    次日上午,呼延雷从孟州匆匆赶回来,将一份完整的报告呈给了陈庆。

    陈庆翻了翻报告问道:“我听说孟津一带的河面暗流极多,你们没有发现吗?”

    “回禀殿下,我们问了老船夫,他说不是每年都会有暗流,和黄河水的含沙量有一定关系,含沙量大,暗流就会出来,一般在夏天七八月份,黄土高原上会下几场暴雨,把大量泥沙冲入黄河,黄河水就会变得很浑浊,泥沙量大,一个个暗流漩涡就出来了,所以一般都是七月以后会出现,之前很少,春天基本上没有。”

    “看到孟津关了吗?”陈庆又问道。

    “卑职上前去看了,关隘很坚固,城砖之间严丝合缝,表面非常光滑,卑职认为用铁火雷发挥不了威力,但可以用火油。”

    “为什么火油可以?”陈庆又问道。

    “那边有大片树林,延绵十里左右,我们可以砍上几百棵树堆在城墙下焚烧,城关上就呆不住人了,而且就算是铁门,也会被烈火烧化掉。”

    陈庆沉吟一下道:“只能等具体作战时,由指挥主将来决定,你们去了郑州吗?那边能不能上岸?“

    “我们去郑州,还从汴口驶入汴河,军队可以在汴河大规模上岸,但如果对方派大军封锁汴河就比较麻烦了,登陆很可能会失败。”

    陈庆笑着点点头,“好吧!我会好看一看你的报告,另外,孟州的难民如何?”

    呼延雷挠挠头道:“别人怎么说卑职不知,但据卑职所见所闻,他们过得很不错,大部分人家都有收入,有收入就无需我们赈济,我们只需赈济一些孤寡老人,或者一些带孩子的寡妇,没有劳动力去采煤,大部分人都可以购买常平粮和布匹,卑职觉得难民大营就像一座县城,里面开了很多店,酒馆、茶馆、杂货铺什么都有。”

    陈庆欣然道:“看来以工代赈是个好办法,减轻我们的负担,百姓自己也满意,可谓皆大欢喜,你现在去一趟蒋参事那边,他很关注难民营的情况,你把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他。”

    “卑职遵令!”

    呼延雷躬身行一礼,告退下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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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