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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七章 逼迫

    唐骞率领的一万骑兵悄然进驻了距离郾城约四十里处的舞阳县,又派出一百多名斥候前往郾城,监视郦琼军队的动静。

    唐骞忠实地执行陈庆的命令,一旦郦琼军队离开郾城,他会立刻切断对方的退路。

    此时,郦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陈庆要猎杀的第一个目标,但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他也深知北上的危险,自己的两万军队根本挡不住敌军骑兵的冲击。

    城头上,郦琼忧心忡忡望着北方,郾城距离许昌约两百余里,至少要走三天,他已经派出探子北上打探围城的消息。

    这时,远处官道上,几名骑兵疾速南下,渐渐靠近,郦琼看清楚了骑兵,心中顿时一沉,来的竟然是女真骑兵,这必然是完颜兀术的使者。

    不多时,几名女真士兵被领上城头,为首百夫长行一礼,将一份军令递给郦琼,“王爷紧急军令,请将军务必遵行!”

    郦琼打开军令,果然是完颜兀术催促他北上支援许昌城,“趁宋军尚未围城,君可率军火速北上,入城与李都统共守许昌,许昌拥军五万,宋军破城亦不惧也!”

    郦琼心中长长叹息一声,完颜兀术虽然想法正确,五万军队守城是可以不惧十万敌军,但他就没有考虑自己北上的风险吗?

    百夫长又道:“王爷说,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但不能因为有风险就不去做,请将军不要畏惧风险,尽量想办法降低风险,但无论如何,一定要立刻赶去许昌城,守住许昌城,这是王爷的原话!”

    郦琼万般无奈,只得点点头,“请你回去转告王爷,我会尽快出发!”

    送信士兵走了,副将潘贵冷笑道:“四王子还真是精明,知道我们不想北上。”

    郦琼叹口气道:“我们本来就不想来支援,他不是不知道,硬逼着我们来,最后关键时刻,他当然不会放松。”

    “他也知道有风险,那为什么不让两万女真军去支援许昌,他们还骑马,更安全。”

    “别说这种没意思的话,什么时候不是汉人冲锋在前?我们还是想想怎么降低风险。”

    一名大将建议道:“启禀节度使,可以昼伏夜行,就不容易被发现。”

    潘贵也道:“卑职前两天询问过李知县,他说有条废弃的旧官道,也是通往许昌,在颍水西岸,比较隐蔽,我们可以夜间走旧官道,而白天在树林内休息,风险能降低一半。”

    另一名大将也道:“还要让士兵少带兵器,多带干粮,再告诉所有士兵,一旦被宋军骑兵拦截,就立刻向树林内逃命,然后自己回亳州汇合,这样可以把损失减少到最低。”

    又有一个大将建议道:“再让每个士兵背一个羊皮囊,反正很轻,不占重量,实在情况危急,还可以跳水逃生!”

    郦琼连连点头,这几个方案都很不错,准备充分,如果再实施得好,就算被拦截,他们的损失也会降到最低。

    郦琼立刻进行准备,但羊皮囊不够,还差了几千个,郦琼又从百姓家中找来几千个大葫芦,让士兵背在身后,一样可以抱着它泅水逃命。

    下午时分,又来了一队女真送信兵,送来完颜兀术军令,完颜兀术再度催促郦琼大军即刻北上。

    郦琼已经拖不下去,当天晚上,两万士兵轻兵简行,丢掉了长矛,丢掉了盾牌、重弩,盔甲也没有穿,只穿一身布衣军服,其他物品,能丢的全部丢掉,每个士兵只佩一把刀和一副弓箭,甚至连毛毯也不要了,这些装备许昌城内都有。

    他们若遇到小股宋军也能以人数占优势,若遇到万人以上宋军骑兵,就算装备齐全,一样不是对手,还不如不要装备,转身逃命就是了。

    但每个士兵带了六天的干粮,有银子还带上碎银子以及铜钱,自从陈庆在洛阳杀了一千多名抢劫百姓的士兵后,确实震慑了中原各路签军,他们也要考虑给士兵留条后路,尽量不要抢夺民财,而且像他们这些零星败兵,抢掠民财还容易被愤怒的百姓包围反杀。

    一切准备就绪,一更时分,两万大军离开了郾城县,迅速向西北方向进发。

    郦琼军队刚刚离开郾城便立刻被唐骞派出的斥候发现了,待敌军稍稍走远,斥候立刻向天空发射了三支火药箭,紧接着十里外也升了三支火药箭,又在十里外也升起了三支赤亮的火药箭,最后三支赤亮的火药箭是在舞阳县城头升起。

    就在郦琼军队离开郾城才仅仅半个时辰,唐骞便率领一万骑兵冲出了舞阳县,疾速向郾城方向狂奔。

    两更时分,唐骞的一万骑兵抵达了郾城,大军进了郾城,发现城中已无敌军,郦琼全军北上了。

    唐骞当即立断,留统领曹长青率两千人守住郾城,他立刻率领八千骑兵向郦琼北上的方向尾随而去。

    ........

    事实上,不仅是唐骞派出的斥候盯着郾城,陈庆派出的十几名斥候同样盯住郾城县,盯着郦琼军队的一举一动,当郦琼军队出发,陈庆派出的斥候便即刻向被疾奔而去。

    次日上午,陈庆得到了郦琼军队北上的消息,他亲自率领三万骑兵浩浩荡荡南下,加上了唐骞的八千骑兵,近四万大军围剿郦琼军队。

    从郾城到许昌并不远,一百五十里左右,但郦琼是昼伏夜行,那么至少要走三个晚上。

    但陈庆的骑兵南下却极快,他们当然知道废弃官道,甚至比对方还要熟悉,次日中午,前锋斥候便在四十里外发现了正在躲在树林内休息的两万敌军。

    宋军斥候同时遭遇了对付的探子,双方发生一场激战,宋军人数是对方十倍,很快便将对方十名探子悉数消灭,杀死四人,俘虏了六人。

    一个时辰后,宋军斥候首领赶回来向陈庆禀报,“启禀典型,我们前锋斥候在南面发现敌军主力!”

    “有多远!”

    “发现时相距还有四十里,现在估计只有三十里不到。”

    “对方有探子吗?”

    “回禀殿下,遭遇到了,对方十名探子被我们悉数消灭,俘虏了六人,对付探子招供,他们轻兵简行,每个士兵都携带一只羊皮囊,危急向树林分散逃命,或者跳河逃生,准备得很充分。”

    陈庆对刘琼微微笑道:“对付未战先想逃了。”

    刘琼躬身道:“其实可以理解,这两万军队都是郦琼从淮北带走投降的军队,家眷皆在亳州,他很看重这些士兵,不愿他们送死。”

    “不想死为何还不投降?”

    陈庆冷笑一声,随即对大将李复兴道:“李统制率一万骑兵沿着河边走,截断他们从河上逃生,刘都统!”

    “末将在!”刘琼抱拳道。

    陈庆不紧不慢道:“你和我一左一右各率一万骑兵包围他们。”

    刘琼迟疑一下问道:“那后路怎么办?”

    “放心好了!唐骞的军队一定在他们后面,各位记住了,投降者免死,顽抗者,杀!”

    “遵令!”

    三万骑兵随即分兵三路,黄尘滚滚,马蹄声如雷,声势浩大的向南方疾奔杀去。

第九百九十六章 兵临

    唐骞在河边缴获了一千零五十艘货船,都是五百石的平底船,货船不大,但很能装载,次日下午,从蔡州过来的船队和五千骆驼队也抵达了项城县,八千宋军一起动手,将二十万石粮食和十万担草料以及大量兵甲物资都全部搬上船只和骆驼,运回了蔡州。

    就在宋军离开陈州后的第三天,节度使郦琼亲自率领两万大军杀到了陈州项城县,他奉完颜兀术的命令,前来支援颍昌府。

    郦琼脸色十分难看,粮草物资被洗劫一空,什么都没有剩下,这些粮草物资一部分是他自己的,但大部分都是李成留下来,作为他救援李成的条件之一,完颜兀术也一口答应了。

    可现在他出兵了,粮草物资却被宋军抢走,让他接下来怎么救援?

    自己大意了,派护卫军队太少,郦琼心中一阵懊悔。

    这时,副将潘贵上前道:“节度使,卑职刚才去问过官府和周围百姓,他们说至少有七八千军队,远远不止一千人。”

    郦琼点点头,“我知道,肯定不止一千人,那么多粮草物资,一千多人怎么可能在短短两天内搬完?”

    “难道是陈庆出兵蔡州了?”潘贵惊讶道。

    “按道理应该没有出兵。”

    郦琼沉思片刻道:“应该是一支灵活应变骑兵,哪边需要就往哪边走,在没有攻下颍昌府之前,陈庆不会轻易扩张,分散自己兵力。”

    “节度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几名大将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郦琼苦笑一声,他已经答应完颜兀术了,难道还能再把兵撤回去?

    他想了想道:“估计民仓内还有一些粮食,收集一些,能带走的都带走,颍昌府是产粮重地,郾城那边应该有粮食。”

    郦琼的军队在陈州各地又搜掠一番,又得到三万多石粮食和两百多艘船,几天后,大军浩浩荡荡向颍昌府杀去。

    .......

    就在郦琼大军抵达陈州的同时,陈庆也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许昌。

    在颍昌府向东的官道上,十万大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见尾,矛尖森森,盔甲闪亮,旌旗如云,旁边的河道里是一千多艘船只,数百名纤夫在岸上拉着纤。

    上千名斥候骑兵在队伍周围二十里内巡视,防止敌军的偷袭。

    在队伍中间还有三万多头骆驼,和军队并驾齐驱,背负着沉重的物资,昂首阔步。

    襄城县距离许昌城并不远,也就一百多里,主要是襄城县就紧靠颍昌府,基本上向东走出几里就是颍昌府了。

    陈庆骑马走在队伍的前面,他的前后左右都是迎风招展的大旗,陈庆却在听取统制程锋的汇报,程锋是唐骞的副将,送来了一千艘船只和大量粮草物资。

    “卑职也刚刚得到消息,就在我们离去后的第三天,郦琼率领两万大军赶到了陈州,我们还担心他没有了粮草,会不会就撤回亳州,但还是收集一些粮草后,继续向颍昌府进军,现在应该在颍昌府的郾城县。”

    陈庆回头对刚赶来襄城的军师张晓笑道:“看来我是多虑了,还千方百计诱引郦琼的军队来颍昌府,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完全多此一举。”

    张晓微微笑道:“应该是完颜兀术的命令,郦琼不敢不从,我估计完颜兀术也会派一两万女真骑兵南下寻找机会。”

    想了想,张晓又继续道:“其实我倒觉得李成据守许昌县是一个败笔,他如果不守许昌县,然后和郦琼以及女真骑兵合兵一处,也有六七万的样子,完全可以我们决一死战。”

    陈庆摇摇头,“这个方案李成没有办法控制,女真军队来得晚,郦琼军队来得也晚,李成要么死守许昌县,要么就放弃颍昌府,我绝不会给他们合兵一处的机会。”

    张晓又道:“殿下考虑过围城打援,先对付谁了吗?”

    “我想听听军师的意见!”

    张晓沉思片刻道:“女真人是骑兵,不好打,郦琼军队是步兵,用三万骑兵击溃他便可,但郦琼一定会依托城池来对抗我们骑兵,这里面的关键就是要把郦琼军引离坚城,目前颍川府就只有两座城能守,其他都是小县,不堪一击,一座坚城是北面的许昌县,另一座坚城便是南面的郾城县。”

    陈庆笑道:“把郦琼军队引出郾城县就是重中之重了,但完颜兀术嘛一定会帮我们达成心愿,完颜兀术让他们来许昌,可不是让他们在郾城休息,一定对郦琼施加压力,逼他出兵北上,就像他被逼着来到颍昌府一样。”

    陈庆又对程锋道:“你立刻赶回去告诉唐统制,让他盯住郦琼的军队,一旦他的军队离开郾城北上,就立刻切断他的退路,不准他的军队再退回郾城,然后大军远远尾随,不要轻举妄动。”

    “卑职遵令!”

    程锋调转马头,带着手下向南去了。

    这时,高定不解问道:“难道完颜兀术就想不到我们会围城打援,他还逼郦琼军队北上?”

    陈庆点点头,“他当然想得到,但有的事情必须要做,比如支援,要么是女真军来支援许昌,要么就是郦琼的军队北上,他肯定是让签军北上,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完颜兀术又在大举招募签军士兵了,张仲熊就在开封府训练军队,你明白了吗?每一个女真士兵都很宝贵,但汉人士兵就不一定了,只要郦琼能逃脱,完颜兀术会立刻给郦琼补充新的军队。”

    高定叹了口气,“卑职明白了!”

    .........

    次日中午,陈庆率领大军抵达了许昌县,许昌县是宋朝旧名,金国改名为长社县,城池十分高大坚固,周长达三十里,城头和护城河都很宽阔,城头可以三辆马车并排行驶,而护城河宽达三丈。

    城内有百姓约二十万人,守军两万五千人,城内储备的粮食足够全城军民食用半年。

    这也得益于颍昌知府赵元的得力治理,使它连续七年中原第一产粮州府,唯一没有外逃农民的州,百姓安居乐业,许昌县的存粮数量有近五十万石之多。

    西军在许昌县西面的颍水对岸用三天时间构筑了一座城池般的板式军营,又挖一条沟渠,引水入军营,同时在颍水上搭建了一座宽阔的桥梁。

    在构筑军营的同时,数百名匠人开始安装重型投石机。

    城头上,李成注视着三里外的军营,数万大军正在忙碌的构筑军营,居然是构筑板式军营,说明宋军并不想急于攻城。

    “节度使,宋军居然没有把城池包围,那是不是我们随时可以撤走?”一名大将低声问道。

    李成瞪了他一眼,“要是能撤我早就撤了,陈庆也知道我不会撤,所以不用包围城池,但这个时候若撤军,你躲得了他的铁骑追杀吗?”

    旁边另一员大将道:“陈庆不围城,恐怕是想给我们的援军创造机会,然后他的真正用意是围城打援!”

    李成点点头,“王将军说得完全正确,陈庆真正目标是郦琼的两万军队,但我们必须要有援军到来,士兵才能看到希望,士气才能维持,若失去了希望,我们的城池很快就会失守,陈庆也深知这一点。”

    “能不能告诉士兵,援军很快到来,比如一种善意的欺骗?”

    李成苦笑一声道:“郦琼可以欺骗,他们喊着北上支援,军队却呆住郾城不动,但我们不能欺骗士兵,我们必须不断派人去向四王子求援,至于郦琼来不来,就看四王子怎么选择了。”

    这时,李成的目光落在两里外的颍水中,只见宋军士兵将巨大的投石机部件搬上安,他心中一沉,这几天最担心之事还是来了,陈庆真的携带了重型投石机。

第九百九十八章 归心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觉萦绕在郦琼心中,他派出的探子迟迟没有回来,让他怀疑,探子是不是出了事?

    这时,副将潘贵道:“卑职又派了几名斥候去查探情况,如果有情况,会立刻通知我们。”

    话音刚落,大地开始晃动起来,郦琼一怔,急向北方望去,只见北方尘土飞扬,天都变成了昏黄色。

    “不好!”

    郦琼大叫一声,回头大喊道:“快敲警钟,宋军骑兵杀来了!”

    “当!当!当!当!”

    树林内,急促的警报声响起,正在休息的士兵纷纷站起身,茫然不知所措。

    “宋军骑兵杀来了!宋军骑兵杀来了!”

    几名士兵狂奔来大喊道:“节度使有令,立刻撤退!”

    两万军队一阵大乱,掉头便四下奔逃,有的向树林深处奔去,有的向东面三里外的颍水奔去,郦琼翻身上马向西南方向密林深处狂奔,无数士兵跟随着他。

    五六千士兵奔出树林,向三里外的颍水奔去,距离颍水不到一里,颍水忽然不见了,无数骑兵从河边杀来,铺天盖地的骑兵遮住不到一里的河流。

    士兵们吓得调头便逃,企图逃回树林,但没跑多远,一支骑兵疾奔而来,切断了他们的退路,宋军士兵大喊,“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数千士兵走投无路,只得纷纷跪地投降......

    西南方向是一座山岗,也被茂密的树林覆盖,郦琼带着数千士兵一口气跑了三十里,逃上了山岗,紧追不舍两万的宋军将山岗团团包围。

    潘贯带着两千余人向南方逃命,他们刚逃出树林,奔逃不到两里,便被唐骞率领的八千骑兵团团包围。

    潘贵无路可逃,只得带领士兵投降,成为第一个投降的高级将领。

    天色已渐渐降临,郦琼事先考虑的种种办法,在骑兵强大的实力和速度面前都丝毫没有发挥余地,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们休息的这片树林并不茂密,骑兵一样能在树林中疾奔。

    一群群士兵在骑兵的追逐包围下投降,甚至骑兵有些不耐烦起来,喝喊三声不肯投降,便直接乱箭射杀。

    骑兵们可不是照顾孩子的保姆,没有那么多耐心,给了对方机会,对方还矫情不肯投降,那就直接杀死,好在士兵们都是人精,当骑兵喊到二时,一个个都连滚带爬跑出来投降。

    郦琼率领四千余人被围困在一座松林密布的小山岗上,郦琼坐在一块大石上,头脑一片空白,此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他心里明白,他们绝不可能再逃脱了。

    这时,有士兵大喊:“潘将军回来了!”

    郦琼回头望去,只见副将带着几名士兵快步走来,不用说,潘贵一定是来给陈庆当说客的。

    “你已经投降了吗?”郦琼冷冷问道。

    潘贵很平静地回答道:“卑职父母尚年迈,我不可能为了效忠女真人而不管父母死活!”

    郦琼一下子愣住了,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涩,他几乎都要忘记了,他们现在效忠的是女真人,自己明明是一个汉人,却为了效忠女真人而宁死不屈,历史会怎么评价自己?不折不扣的汉奸!

    郦琼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一直认为是宋朝对不起他,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投降了金国,现在当他面临生死抉择时,这个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潘贯又道:“雍王殿下对将军十分看重,他给将军和弟兄们一次重新驱逐鞑虏的机会,将军若投降,雍王将不再追究将军的降金之罪,如果将军愿意继续从军,将封将军为上军统制,继续坐镇徐州、邳州、海州、宿州,如果不愿为官,给予将军平民身份,将军带着家人住在哪里都可以,但如果将军执迷不悟,一个时辰后,西军将放火烧山。”

    停一下,潘贵又道:“请恕卑职直言,将军如果执意要效忠完颜兀术,但最好给弟兄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郦琼回头看了一眼一群群茫然无助的士兵,他们还有父母妻儿在等着他们回家。

    他长长叹了口气,对潘贵道:“请转告雍王殿下,感谢他的宽恕,我愿意投降!”

    一刻钟后,走投无路的郦琼率领四千多士兵下山投降了陈庆。

    ........

    郦琼被带到山下的一顶大帐内,一进帐就看见了雍王殿下,陈庆笑眯眯道:“郦将军,别来无恙啊!”

    郦琼连忙单膝跪下抱拳道:“郦琼蹉跎半生,今日终于得逢明主,三生之幸也!”

    “郦将军请起,请坐下休息片刻。”

    亲兵搬了一把简易凳子,请郦琼坐下,又给他端来一大碗凉茶,郦琼渴坏了,一口气将凉茶喝掉。

    陈庆暗暗点头,他知道郦琼是在变相向自己效忠呢!自己所赐之茶,他毫不犹豫喝尽,不疑有毒,这就是在表示他的忠诚。

    陈庆微微笑道:“郦将军,你知道我为什么很看重你?”

    郦琼摇摇头,“卑职愚钝,恳请殿下解惑!”

    “其实我们的命运很相似,都是对大宋的文官制度不满,所以我割据自立,而将军一怒之下投降了金国,我没有说错吧!”

    郦琼叹口气道:“殿下说得一点没错,我体会尤深,大宋儿郎没有贪生怕死,在战场上都舍身忘死保家卫国,可为什么面对金兵却屡战屡败,是金兵强悍无敌吗?真不是,是将领、是指挥统帅的问题,两军对阵,完颜兀术和他的儿子冲锋在前,后面的将士怎么能不拼死跟随?

    而宋军这边,主将都是文官,根本就不在前敌,赢了,功劳是他一个人的,输了,就说将士贪生怕死,不仅如此,前敌大将事事都要向文官汇报,连排兵布阵也要文官决定,要知道两军对垒必须临阵应变,但将领们却没有应变的权力,每次宋军大败,都窝囊得不行。”

    陈庆沉吟一下问道:“如果宋朝以王爵之位招你投降,你愿意回去吗?”

    郦琼摇摇头,“我忠心跟随殿下,迟早有一天我不是王爵也会是国公,苟安一方的朝廷,不值得我再为它效忠!”

    “好!你继续统领军队,坐镇徐、邳、海、宿、涟水五州,防止宋军北上摘桃,如果应天府金兵南下攻击,你立刻派人通知我,我会派骑兵南下支援。”

    郦琼心中感动万分,单膝跪下泣道:“殿下的信任,郦琼只能以死相报!”

    陈庆微微笑道:“召集你的手下将士,我给他们说几句话!”

    不多时,两万投降的将士都被召集起来,宋军在前面搭了一座高台,陈庆带着郦琼走上高台。

    陈庆望着无数双眼睛高声喊道:“两个时辰前,你们还是金兵,还是愧对自己的祖先的不肖子弟,但现在,你们不再是金兵,你们是回头的大宋儿郎,你们是川陕西军的一员,是我的陈庆的麾下将士,你们将跟随我驱逐女真鞑虏,恢复我们汉人的江山,你们可以重新站立在祖先的面前,你们的子孙将以你们为骄傲!”

    无数将士都默默流下了泪水,有的人甚至低头失声痛哭起来。

    陈庆深深吸一口气,又高声道:“我知道,你们遭受了不公,才走上反抗朝廷的道路,我陈庆也遭受不公,也一样反抗朝廷,但我绝不会背叛我的民族,绝不会背叛我血脉里流淌着的祖先血脉,你们跟随我,我们一起为千千万万被金人压迫的同胞而战,为收复我们祖先留下的土地而战,弟兄们,从现在开始,我希望得到你们的效忠,我们一起为后代子孙不再受异族压迫而战!”

    “效忠雍王,为雍王而战!”

    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两万将士热血沸腾,一起振臂高呼,“效忠雍王!为雍王而战!”

    郦琼心中长长叹息一声,他知道两万将士已经归心,就算自己再要背叛雍王,手下的将士们也不干了。

第九百九十九章 许昌(上)

    陈庆再次任命郦琼为副都统,出任徐宿兵马使,知徐州事,任命潘贵为统制,海州兵马使,令他们继续统领两万军队,陈庆又给了他们五千匹战马,让他们返回郾城休整两天,然后返回徐州,坐镇徐州、邳州、宿州、海州以及涟水军。

    陈庆随即又部署了两万军队,分成四军,由四名统制分别率领,各自携带大量守城火油,前去占领陈州、蔡州、颍州、亳州。

    这场阻击战,陈庆也达到了自己的目标,从邓州向西一直到海州,所有和朝廷军对垒的州府都已被他攻占,这主要是为了防止朝廷军队摘桃子。

    现在看似不会,天子和朝廷对金国还有一种骨子里的畏惧,可一旦自己击败完颜兀术,夺回汴梁,就难说了,朝廷的心态肯定会发生某些变化,即使他们的财政暂时无法支撑恢复中原繁荣,但摘桃子的想法一定会有。

    郦琼重新率领两万大军南下了,刘琼担心道:“殿下,郦琼毕竟是投降过金国的人,殿下就算再信任他,也应该派个监军吧!”

    陈庆摇摇头道:“派监军有什么用,要么我就把主将换掉,要么就完全信任他,鸟择良枝而栖,我在赌郦琼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前途在谁的身上?”

    “如果郦琼是聪明人,他会怎么做?”

    陈庆淡淡道:“如果他是聪明人,一定会把妻儿送去京兆居住,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那迟早我会让潘贵替代他。”

    刘琼忽然有所明悟,上位者之心,真不是自己能猜测的。

    .........

    在陈庆返回许昌的次日,宋军转而开始了对许昌的攻打,攻打颍昌府并不是虚攻,而是实实在在要攻下来,可以说颍昌府之战是这次陈庆东征的重中之重,拿下颍昌府,陈庆大军将直接面对开封府和应天府,刘璀和杨再兴的军队也将出兵郑州,形成了对开封府的包夹之势。

    当然,如果攻打颍昌府失利,不仅西军将退回汝州,恐怕陈州、颍州和蔡州也不一定能保得住,郦琼那边压力就大了。

    所以这一次,陈庆将不惜代价拿下许昌县,全歼李成的军队。

    “咚!咚!咚!”

    天刚亮,宋军大营内敲响了沉闷的战鼓声,宋军大营营门开启,浩浩荡荡的军队从大营内奔出。

    许昌城头上顿时警钟声大作,响彻全城,李成还正在写信给完颜兀术催促援军,忽然响起的警钟声,让他心中一惊,手一抖,整个信纸都花了。

    李成扔掉笔,冲出大堂,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名士兵跑进来禀报,“启禀节度使,宋军过河了!”

    李成一阵头大,大喝道:“传令左军全体上城!”

    左军就是左大营的军队,一共一万五千人,另外还有右军一万人,整个正规军一共两万五千人,除此之外,李成还在城内征用了三万民夫,作为后勤支援作战,运送物资、救治伤员以及军队伙食保障等等。

    整个许昌城内都动员起来,一队队士兵奔向城头,西城头上站满了八千军队,还有七千军队分布在其他三座城头。

    李成对副将曹敬安喝令道:“把所有床弩全部推到西城来!”

    全城一共有一千副床弩,其中西城头部署了四百架,现在看起来形势不妙,西军很可能会使用重型投石机,而城头上没有足够的远程武器,关键是没有同样的重型投石机,只有五十架中型投石机,对付攻城士兵有用,但对付三百步外的重型投石机,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现在只能用床弩了。

    一名大将建议道:“节度使,我们仓库里好像还有不少库存火鸦,也可以使用!”

    李成顿时想起来了,他们还有宣和年间制作的数百支火鸦,一直没有用,堆积在仓库,过了二十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使用。

    他连忙吩咐道:“传令仓库,送五十只火鸦来!”

    很快,仓库送来了几箱火鸦,打开箱子后,李成心顿时凉了半截,火鸦放了二十年,受潮严重,根本就点不燃了,让李成白高兴一场。

    这时,副将曹敬安找到李成,指指身后一名工匠道:“节度使,这位工匠可能有办法让投石机投射到三百步外!”

    李成大喜,连忙问道:“有什么办法?”

    工匠道:“回禀节度使,我们的投石机其实是中大型,把中型要大一些,正常情况下,投八十斤石块到一百五十步左右,如果改成五十斤石块,就能投到两百步左右,如果再缩小,改投二十斤的石块,就能三百步了,我们都试验过。”

    “二十斤石头,太轻了吧!”

    工匠微微笑道:“如果不用石块,改成二十斤火油罐如何?对付敌军投石机,还是有效果的。”

    “好办法!”

    李成兴奋得捏紧了拳头,真是东风不来西风来,火鸦让他失望,但投石机却有了变通的办法。

    此时西军五万步兵已经进入了阵地,他们过了大桥,在距离西城墙约两里外一字排开,布下了五座军阵。

    其中一座军阵是一万黑甲军,手执短矛和盾牌,身穿厚重的铠甲,这显然是为了准备参加巷战。

    在军阵中有一座四丈高的大型高台,用巨木制作,占地足有三亩,昨天刚刚完成,有军队守卫,敌军无法过来破坏。

    这是作战眺望指挥台,陈庆和将领们都在台上观战,可以清晰地看见城头上的敌军情形。

    这时,三十架重型投石机在健牛的拉拽下,轰隆隆驶过了平桥,向城池方向驶去,每架投石机由二十头健牛拉拽,后面还有厚重的挡板。

    西军工匠对每架投石机都做了精确的校准,能将百斤重的火油罐准确抛掷到三百步外,当然,这还涉及到其他方面的影响,比如风向、风速,还有士兵的操作是否规范,所以还需要工匠进行现场调整。

    先安放的是一座座巨大挡板,这也是西军士兵吸取了洛阳的教训,若不及时先放下挡板,会遭到敌军的突袭。

    一架挡板放置到位后,才是一架投石机被士兵们缓缓推上前,非常有章法。

    果然,几架投石机刚刚到位,空中穿来一阵异响,只见数百支寒鸦箭呼啸着射来。

    “趴下!”

    为首指挥使大喊一声,士兵们纷纷趴下。

    ‘啪!啪!啪!’一阵炒豆般的响声,挡板上和投石机上钉满了寒鸦铁箭,大部分都被挡板挡住了。

    没有任何损失,工匠开始迅速调整,士兵们继续安放后面的二十架投石机。

    城头上,李成的眉头皱成一团,他没想到强大的床弩居然没有任何效果,连一名士兵都没有射中。

    一名工匠道:“节度使,对方的投石机都是铁链连接,不是用从前的皮带,寒鸦箭射不坏它们。”

    “床弩全部撤下,准备投石机!”

    床弩太占地方,除非对方用人海式进攻才会有效果,否则发挥不了作用,数百部床弩和其他尚未安装的床弩都撤下城去。

    三十架投石机准备发威了,一只二十斤的薄皮陶罐放进投兜内,陶罐里装满了火油,外面也涂了火油,士兵们用火把点燃了陶罐。

    李成大喊一声,“射击!”

    三十架投石机骤然发射,三十只燃烧着的陶罐腾空而起,向三百步外的西军投石机射去。

第一千章 许昌(中)

    三十只燃烧着的火油罐划过天空,呼啸着砸向重型投石机,对方的工匠只是能大概估计,并不精确,但确实能投到三百步左右,但误差太大,基本上二百七十步到三百二十步之间,五十步的误差。

    大部分火油罐都差了一点,砸在二百八十步左右,陶罐落地碎裂,罐内的火油泼洒而出,在地上熊熊燃烧起来,有三只火药罐砸中了挡板,挡板上燃起了大火。

    还有两只火油罐飞过了投石机,在投石机的身后燃烧起来。

    陈庆眉头皱成一团,李成怎么会有这么远距离的投石机?

    军师张晓看出了端倪,笑道:“对方把投掷油罐缩小了,恐怕只有二十斤吧!所以投掷距离就远了。”

    又是一轮火油罐射来,这次城头工匠进行了调整,准头还不错,基本上都在重型投石机周围燃烧起来。

    一架投石机被击中,燃起了大火。

    一名士兵奔来大喊,“殿下,火势太大,弟兄们没法操作了!”

    陈庆当即令道:“传令救火队前去救火!”

    两千士兵扛着湿被褥向投石机奔去,他们将一床床湿漉漉的被褥铺在投石机周围燃烧的火油上,一簇蔟正在燃烧的烈火顿时熄灭了。

    城头上,李成拍拍额头大笑道:“这么简单的灭火办法我们居然没有想到,每次都用沙土去灭火,还灭不干净,传令准备三千条湿被褥!”

    这是陈庆大意了,宋军的灭火行动无意中泄露了灭火之术。

    但不等城内的被褥收集齐全,宋军的重型投石机发动了攻势,四十架投石机同时发射,四十只大型火油罐呼啸着射向城头,陶罐碎裂,火油四溅,城头上顿时燃起了大火,一半的投石机都被点燃了,很多士兵浑身是火,哭喊着向城下奔去。

    “节度使,赶快撤离!”

    大将和亲兵们簇拥着李成向北城转移,李成大喊道:“快把湿被褥拿上来!

    李成转移到了北城头,这时,三千士兵扛着湿漉漉的被褥冲了上来,向一滩滩烈火扑去,果然立竿见影,湿被褥铺上去,烈火立刻消失,湿被褥阻隔了空气,火焰被扑灭了。

    李成大喜,立刻令道:“再去征集一万条被褥!”

    高台上,西军将领们也看得清楚,众人面面相觑,敌军居然也用湿被褥扑灭了烈火。

    陈庆忽然明白了,自己刚才下令灭火失误了,教会了敌军灭火之术,陈庆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叹息一声道:“是我大意了!”

    高定笑道:“殿下,还是用铁犀牛吧!今天是阴天,晚上正好使用。”

    陈庆看了看天色,天空乌云低垂,天空阴沉沉,感觉要下雨的样子。

    陈庆点点头,对方找到了破解火油战的办法,再投掷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当即下令道:“传令撤军,晚上再战!”

    重型投石机停止了射击,开始撤退,一辆辆重型投石机先后离开了战场。

    这时,刘琼上前建议道:“殿下,为何不用攻城梯大举攻城?”

    陈庆摇摇头道:“对方有充足的火油,用攻城梯进攻,我们士兵会伤亡惨重,没有这个必要!”

    自从火油大规模运用到攻城和守城战中,传统的攻城方式就成了一种噩梦,对方扔掉几千桶火油,抛下上万担麦秸,攻城方必然会死亡惨重,尤其是火烧,就算被烧伤也很难治愈,用铁火雷破城便成了最便捷的办法。

    但陈庆遇到的也是一名经验极其丰富的对手,李成望着对方有序撤离,他看了看天色,对众将道:“天色阴沉,夜间必然漆黑一片,我们要防止对方夜间攻城,尤其对方会使用铁火雷炸城,我们必须要严加防范,要准备充足,让宋军偷袭攻城也付出惨重的代价!”

    .........

    下午时分,有士兵向李成禀报,城南发现了几名宋军探子。

    李成急赶到南城头查看,只见距离南城数百步外,五六名士兵正在探查地形,南城外的地形不平坦,坑洼很多,土包密布,很不适合大规模攻城战,但适合偷袭。

    “节度使,他们在做什么?”一名大将不解地问道。

    城下,一名宋军趴在一座土丘后面,片刻,又去了另一座土丘。

    李成眯起了眼睛,半晌,他冷冷道:“他们在装模作样给我看!”

    .......

    夜幕终于降临,今晚确实很黑,没有星光,也没有月色,天空还下起了蒙蒙细雨。

    五万宋军出动了,他们依旧列阵在西城外,陈庆注视着城头,他看不见城头上的情形,但他能感到城头上的浓烈杀机,李成已经猜到自己今晚要行动。

    这将是斗智斗勇的一夜。

    “出动!”

    陈庆一声令下,十几支斥候小队向城池的四面八方奔去,每个小队都可能是炸城士兵,但都可能不是,兵不厌诈,就看城头上的李成能不能将所有的小队都消灭。

    李成就在西城头上,紧张注视着城下的动静,他忽然令道:“放箭!”

    数百名士兵同时向城外发射了火药箭,漆黑的夜空中骤然出现数百团炽亮的光源,就像数百盏灯同时挂在半空,赤亮的光团迅速向下降落,落地燃烧起来,这是数百支火药箭充当照明弹。

    微弱的光源使地面稍稍变亮了一些,如果有人在地上奔跑,还是很容易被发现,但这样必然是徒劳的,当火药箭射出,西城外奔跑的宋军士兵立刻趴下了,城头上的士兵依旧看不见任何城下的身影。

    李成眉头皱成一团,夜色漆黑带来的风险远远超过了他的意料,宋军士兵偷偷靠近城墙,他们根本就看不到。

    “扔下麦秸,点燃!”

    城头上忽然抛下数百捆麦秸,紧接着火箭射下,数百捆麦秸立刻在城墙脚边燃烧起来,周围照得一片通红。

    其他三座城墙也如法炮制,整个城墙一圈都是燃烧的烈火,这下子宋军休想靠近了。

    但这只是临时办法而已,李成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

    陈庆望着城下熊熊燃烧的大火,不由冷笑一声,看来李成也黔驴技穷了,居然用这个笨办法,这确实是一个办法,能看到城下的情形,但又比较笨,麦秸总有烧光的时候吧!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派人下城,在城下巡哨,宋军斥候就不是那么容易靠近了。

    这时,有士兵低声喊道:“殿下,好像城头有士兵下城了。”

    陈庆立刻细看,只见熊熊火光中,果然有无数小黑点在向下攀爬,应该是利用了软梯。

    还真看不出,这个李成果然有点本事,派哨兵下城了,这一刻,陈庆对李成刮目相看了,他利用铁火雷进攻了那么多城池,这是第一个想到向城下派哨兵的金兵大将。

    城下哨兵摇着铃铛在巡逻,‘叮当!叮当!’不停地声响传来,一旦铃声中止,必然出现了情况。

    一百六十名哨兵在城墙下巡逻,他们分成十六队,保证每一边城下有四个队不间断地巡逻,摇着铃铛,城墙上挂着软梯,一旦宋军攻城,他们立刻会攀梯上城。

    城头上有数千名士兵配合城下的训练形成了上下两道互动防线。

    这确实是非常有效的办法,使宋军无法偷袭炸城。

    虽然李成使出了最有效的一招,但并不代表陈庆就无法破解它。

第一千零一章 许昌(下)

    陈庆随即下令道:“投石机就位,准备发射!”

    四十架重型投石机就在军阵后面,随着陈庆一声令下,四十架重型投石机轰隆隆直线移动,每架投石机在数百士兵的推动下,再度向前方三百步处前进。

    陈庆再一次下令,“唐统制,你可率三千骑兵绕城射击敌军城下哨兵,执行好我的南城计划。”

    “卑职遵令!”唐骞接过军令走了。

    片刻,三千骑兵骤然出动,疾速向城墙奔去,骑兵疾奔而至,箭如疾雨,城墙下的哨兵逃跑不及,纷纷被乱箭射倒。

    机灵一点的哨兵,立刻趴在地上,待敌军骑兵奔远,爬起身就向软梯上攀去,宋军已经发动攻击,留在城下只能是死路一条。

    三千骑兵又绕到了南城,南城下的哨兵和西城一样,也是四百人,白天几个宋军在南城外装模作样查看地形,李成反而认为南城危险不大,但不管有没有危险,哨兵还是一样部署,没有半点大意。

    这就是普通将领和名将的区别,普通将领认为危险不大,就会把这种认知付诸在实践上,不派哨兵,或者少派哨兵。

    但名将不一样,名将不会受自己的主观意识影响,该派哨兵还是照样派哨兵,一样的认真对待,没有半点懈怠。

    不过百密难免一疏,李成虽然没有对南城懈怠,但他本人却不会出现在南城,他的精力有限,更多是出现在西城,或者去看看北城或者东城,这也导致南城上的守军没有西城那么紧张,毕竟士兵们都能感受到主将不重视南城,说明南城风险不大。

    此时,南城上的哨兵已经全部爬上城,城头上乱箭齐发,数十名骑兵被射翻下马,城头上士兵一片欢呼。

    三千骑兵风驰电掣般奔向东城去了,而躺在地上几具尸体却动了起来,在夜色掩护下,无声无息滑入水中,两只无顶盖的大木箱子也同时入水,藏身在吊桥下面。

    城下巡逻的哨兵全部上城,城头上的李成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时期,他立刻喝令道:“抛下四千捆麦秸点燃,每座城下一千捆,传令所有将士务必盯住城下一举一动。”

    南城头上的士兵抛下了上千捆麦秸,用火箭点燃,墙根下再次变成了一片火海,照亮了城下的情形,使西军无机可乘。

    这时西城外的宋军投石机发动了,四十只燃烧着的大型火油罐向城头砸来,西城头上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无数守城士兵拿着湿被褥扑火,火势虽然没有被扑灭,但也没有蔓延成满城头大火,守城士兵也没有撤退,依旧盯着城下的一举一动,稍微有点动静,便乱箭齐发。

    这一次,宋军投石机不断发射,城头上士兵拼命灭火,火势不断的燃烧,不断的熄灭,双方就仿佛在较劲,尤其是李成,不断要求士兵去城内征集被褥。他心里很清楚,一旦城头被大火覆盖,无法扑灭,许昌城就完了,宋军不管是炸城,还是攻城,都很容易攻进城内。

    一千捆麦秸渐渐烧光了,城外再次变得一片漆黑,立刻有士兵跑去请示李成。

    就在这时,从吊桥两侧的夹缝里攀上来三个黑影,将一个体型巨大的铁冬瓜抬上岸,闪身躲在城门下面,城门缩进去两尺左右,上面便有了一圈屋檐,从城头上便看不见他们。

    但如果是白天,从两侧的马面墙上可以看见他们,但现在是漆黑的夜晚,马面城头也同样看不见城门下的黑衣人。

    这就是一个守城漏洞,李成面临的各种危机千头百绪,他没有考虑到这个漏洞,但陈庆想到了。

    西城的投石机火油进攻并非毫无意义,陈庆做的每一步都有其深意,用骑兵围城奔跑射击,一方面是为了驱赶哨兵回城,另外一方面是为了运输斥候和铁火雷,在不知不觉中,铁火雷和火器营士兵便悄然到位了。

    而用重型投石攻打西城,其实是为了分散李成的注意力,使他焦头烂额,疲于面对火油进攻,使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考虑南城下的这个漏洞。

    陈庆一共派出四名士兵,用大木箱装了两颗大型铁火雷,进行两次攻击,现在即将发生的是第一次进攻。

    这时,城头上又抛下了一千捆麦秸,士兵扔下火把点燃它们,与此同时,两名黑衣士兵也同样点燃了火绳,他们奔跑两步,爬在地上滑入水中,城下再次变成一片火海,到处都清晰可见。

    这时,马面墙上的守军士兵忽然发现了城门上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物体,像一块圆形大石,上面冒着火星,士兵连忙大喊:“将军,那是什么?”

    城门上,南城主将李洪连忙探身向下望去,他只能看到一小半,这时,火绳已经烧进去了,外面没有了火星,只是嗤嗤冒烟。

    “是一块大石,之前没有吗?”李洪问道。

    “之前没有这块大石,是突然出现的。“

    “奇怪,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红光迸射,铁火雷轰然爆炸了,巨大爆炸声俨如山崩地裂一般,大地在晃动,无数士兵的耳朵都仿佛被震聋了。

    李成没有站稳,摔倒在地上,他爬起身,惊恐地向南城门望去,只见黑暗中,一股白色的浓烟腾空而起。

    “该死!”

    李成狠狠一拳砸在地上,他万万没有想到,白天宋军在南城外装模作样一番,但实际攻的就是南城。

    “传令全军下城,去堵住缺口!”

    李成爬起身厉声大喊,警钟声当当当巨响,城内士兵从四面八方向南城门方向冲去。

    南城门浓烟弥漫,尘土飞扬,谁也不知道被炸的情况,这时,四名宋军士兵又抬着第二颗铁犀牛冲进了浓烟之中。

    片刻,四名士兵逃了出来,这时,浓烟已经快散去,城内士兵能看见他们身影,立刻乱箭齐发,两名士兵先后惨叫一声,被数十支箭射穿了身体,一头栽倒,另外两名士兵纵身跳入了护城河中,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长达数百丈的南城墙轰然坍塌。

    西城外的重型投石机早已停止了进攻,当第二声爆炸传来,陈庆便知道夺取许昌城已经成功一半,他当即令道:“向南城进军!”

    高定率领一万黑甲军士兵率先向南城方向奔去,紧接着数万士兵也列队向西城门进发。

    但最快的还是统制高凤率领五千弩手,他们就埋伏在南城一里外,五千弩兵奔至南城前,一起向城内放箭,暴风骤雨般的弩矢从烟尘弥漫的尘土中射了进去,数百名士兵则用大木箱子和木板迅速搭建浮桥。

    城内,主帅李成刚冲到城下,目瞪口呆望着南城墙的坍塌,紧接着烟尘冲天而起,尘土弥漫,什么都看不见。

    但李成知道,城墙已经守不住了,他当然不会选择逃跑,城墙失守,只是攻守城之战进行到了一半。

    他拔出战刀厉声大喊道:“传令全军,准备巷战!”

    宋军弩兵用密集的箭矢压制住了企图堵城的士兵,鹿贵率领三千刀盾军率先冲过了浮桥,他们一手执重盾,一手提战刀,十人一排,沿着巨大的缺口一步步向城内走去。

    等待他们的,依旧是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密集箭雨。

第一千零二章 谈判

    在各种战争中,最惨烈最血腥的就是巷战了,双方短兵相接,只要不是自己一方的人,基本上都是无差别的杀戮,攻防双方都会伤亡惨重,百姓同样也会死伤无数,主要是误杀,女人和孩子以及老人会稍微好一点,但成年男子就逃不掉了,基本上都会被误杀而死,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民团士兵?

    西军已经控制了南城缺口,开始向城内推进,这时,东城门已被西军攻克,城门打开,刘琼率领一万骑兵杀进了城内,向南城奔去。

    在南城大街上,数千金兵用沙袋砌成墙,举弩向缺口放箭,阻止西军从缺口杀入,后方马蹄声大作,骑兵未至,但无数的箭矢却飞速射来,数千弓弩手纷纷撤退,很多人撤退不及,被箭矢射中倒下。

    数千人和其他两万余士兵都逃进了城内密集的小巷中,放弃了大街,他们利用弓弩和对地形的熟悉来和西军对抗。

    一万西军骑兵控制住了主大街,没有了弓弩手阻击,三千西军刀盾手和五千弓弩手杀了进来,高定率领一万黑甲军也从破碎的城门杀进来。

    与此同时,西城门开启,陈庆率领三万大军从西城门杀入,城内西军人数已达六万人。

    西军训练过巷战,但没有过实战,经验不足,更重要是漆黑的夜晚,两万五千敌军隐藏在巷子深处,对于进攻方的宋军会非常被动,伤亡必然将远远大于对方。

    陈庆沉思片刻对众人道:“夜色太暗,巷战我们会吃大亏,留两万军队控制城墙和城门,其他大军暂时退出城。”

    陈庆随即命高定率领两万大军在城内,其他从西门向城外撤去等待天明再战。

    ..........

    西军的不战反撤瞬间扭转不利局面,把一心等待巷战的签军晾在一边,此时才三更时分,距离天亮还早。

    副将曹敬安在仓城找到了李成,忧心忡忡道:“陈庆并不急于和我们巷战,很明显是在等待天亮,对方人数是我们的数倍,恐怕巷战对我们会很不利,卑职建议,趁现在夜色漆黑,大军弃城撤退吧!以保存实力。”

    另一名大将张静也道:“宋军的铁火雷着实很厉害,我们很多弟兄都是固守宅院而战,一旦对方动用小型铁火雷,对我们弟兄是灭顶之灾,卑职也赞成突围。”

    李成沉思片刻道:“我写一封信给陈庆,我可以把许昌城让给他,但他要让我们平安东撤!”

    曹敬安和几名将领都一阵愕然,曹敬安急道:“他当然会让我们出城,但一定会在城外歼灭我们!”

    李成冷笑一声道:“你们太小看陈庆了,此人是枭雄,枭雄最大的特点是既要名声,也要实惠,这么漆黑的夜晚,根本不适合野外作战,他一定会顺水推舟,既假装一诺千金,又收买了民心,他为了不伤害民众,让敌军逃走了,然后又向我们提要求,不准焚毁仓库,这么多好处,比追杀我们几千人合算多了。”

    曹敬安也不再反对了,“既然节度使看得这么透,不妨试一试!”

    李成随即写了一封信,让自己的幕僚沈国泰前往城外见陈庆,他则命令所有军队向城池中部的仓库聚集。

    .........

    沈国泰来到西城处,找到了西城守将,守将立刻把他带出城,来到城外两里外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前。

    大帐内,陈庆正在考虑如何进行巷战,首当其冲是抢占仓城,城内有五十万石粮食,加上唐骞之前在蔡州和项城搞到的二十万石粮食,这就是七十万石粮食了,对自己稳定中原局势至关重要。

    巷战还有百姓的问题,虽然巷战中百姓伤亡不可避免,但陈庆还希望尽量减少百姓的伤亡,那就意味着火烧、爆炸之类不能大量使用,如果对方军队很强悍,又占据了有利地形。

    恐怕这次西军要付出万人以上的伤亡了。

    这时,亲兵在帐外禀报,“西门守将王箭将军带来一名文士,说是李成的幕僚,奉命和殿下接洽。”

    张晓在一旁笑道:“恐怕对方也有求生之欲。”

    陈庆冷笑一声道:“是我不肯夜战,让李成两败俱伤的痴心妄想落空了。”

    他随即令道:“让他进来!”

    片刻进来一名颇为儒雅的中年文士,躬身行礼道:“在下沈国泰,颍川府通判,同时也是李使君的幕僚,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既然是颍昌府通判,为何又是李成的幕僚?”

    沈国泰恭恭敬敬道:“回禀殿下,李将军兼任颍昌知府,在下本来是他幕僚,被他推荐出任颍昌府通判,主管政务。”

    “既然主管政务,我来问问你,颍昌府的官府一年能收多少粮食?”

    “回禀殿下,官田加上税赋,一年大概四十万石左右,我们要上缴汴梁三十万石,自留十万石补充军粮。”

    陈庆眉头一皱,“你们可是有五万大军,十万石军粮够吗?”

    沈国泰态度很好,始终毕恭毕敬回答陈庆的问题,“回禀殿下,十万石只是颍昌府的粮食,我们还有蔡州、陈州、颍州上缴军粮,再加上自己的军田产粮,粮食足够了,要不然仓城的五十万石粮食从哪里来?汴梁可不会拨给我们。”

    “好吧!李成让你来说什么?”

    沈国泰从怀里取出李成的信,双手呈给陈庆,“这是李使君的信件,请殿下过目!”

    有亲兵上前接过信,转给了陈庆,陈庆打开信细细看了一遍,他把信件递给张晓,又问沈国泰道:“信上没有提到撤离时间,我如果同意你们撤离,会在什么时候?”

    “如果殿下同意我们撤离,我们会在四更时分之前撤离!”

    “你们有多少战马?陈庆又问道。

    “回禀殿下,不到三千匹战马!”

    陈庆又看了一眼张晓,张晓把信还给陈庆,“殿下决定吧!卑职没有意见。”

    陈庆点点头,沉思片刻道:“既然你们将军不愿伤害许昌百姓,提出撤军换城池,我原则上同意,我也不想伤害许昌的百姓,但撤军换城池说法不对,我们已经攻进城内,只能说,看在你们将军顾及百姓安全的面上,我暂且饶他这一次。”

    沈国泰不敢和陈庆争论,躬身道:“感谢殿下宽恕!”

    “但放你们离去,我有四个条件,第一,保证仓库安全,仓库内的所有粮草物资都不准带走;第二,离去的军队中,连同战马和牲畜在内,不得超过三千匹;第三,许昌距离开封府不远,我要求你们天亮之前离开颍昌府地界;第四,除了主帅李成外,其他将士都不得携带家眷离去,我不会伤害你们的家眷,他们随时可以离去,我不会阻拦。”

    沈国泰想了想道:“前三条都没有问题,但家眷恐怕除了李使君外,其他几名主要将领的家眷也要带走。”

    “可以,不超过二十辆马车,你们自己决定,事实上,我是为你们好,扶老携幼太多,影响了行军,天亮前没有离开颍昌府,我一定会派骑兵追杀!”

    “在下明白,我这就回去禀报,很快会有回复!”

    沈国泰躬身行一礼,便匆匆走了。

昨天漏发一章

    昨晚忘记了,所以今天四章。

第一千零三章 撤离

    望着沈国泰匆匆远去的背影,张晓笑道:“我还以为殿下想利用这次机会尝试一下巷战。”

    陈庆摇摇头,“如果对方是女真士兵,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撤离,但毕竟都是汉人,杀得两败俱伤,百姓死伤无数,女真人却皮毛无损,在一旁看笑话,这种事情我不干。”

    “恐怕还有其他原因吧!”张晓笑道。

    “各种原因都有一点,他的军队一旦突围出城,这么漆黑的夜,我也没法追杀,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我若不想放他们走,他们就算拼死突围出城也会死伤过半,关键还是我不希望自己士兵在巷战中伤亡太大。”

    不多时,沈国泰又回来了,躬身道:“我们一共二十辆马车,三千匹战马,仓库已封闭,我们会在天亮前离开颍昌府,只希望殿下一诺千金!”

    “去吧!我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再转告李成,堂堂正正的撤离,他若想让将士家眷平安离去,就不要给我耍小心眼!”

    “我记住了!”

    沈国泰行一礼正要离去,陈庆叫住了他,“请等一下!”

    沈国泰停住脚步,躬身道:“还有什么事,请殿下吩咐!”

    陈庆微微笑道,“沈先生若愿意留下,我可以继续任命你为颍昌府通判!”

    沈国泰愣住了,半晌,他感动道:“感谢殿下厚爱,但李将军对我不薄,我不能见利忘义,弃他而去!”

    “好吧!彼时各为其主,将来你可以来京兆求职。”

    “若将来殿下肯收录,卑职一定会来。”

    “沈先生不妨给我推荐几名本地官员,我要求为官清廉,能力卓著。”

    沈国泰点点头道:“既然殿下信任,我可以向殿下推荐两人,一人是许昌知县苏衡,此人虽然出身豪门,但人很正直,公私分明,做事能力很强,连完颜兀术都对他十分欣赏,几次请他去汴梁,他都婉拒了。

    另一人是郾城知县李延君,郾城的农业条件在颍昌府只算中等,但郾城的粮食产量却连续五年位列颍昌府第一,正好就是李延君任内,他的能力可见一斑,而且他十分清廉,俸禄不够养家,他晚上还替人抄书。”

    陈庆惊讶道:“这样的人若不是真清廉,就是大奸之人啊!”

    “回禀殿下,李成曾派人暗中监视过他,结论是真的清廉!”

    陈庆点点头笑道:“那我也期待京兆能再见先生!”

    沈国泰再次深深行一礼,告辞走了。

    张晓笑道:“殿下还真是用人不疑啊!”

    陈庆淡淡道:“颍昌府是中原治理得最好的一个府,前面是司马赵元,继任便是李成,但真正主管政务的是这位沈国泰,他治理颍昌府应该两年了,若他是贪赂奸邪之人,颍昌府早就该乌烟瘴气了。”

    “殿下识人!”

    陈庆又微微笑道:“他推荐的两人我会启用,但我也安排情报斥候观察他们,若名不符实,撤换就是了。”

    ........

    此时李成的两万五千军队已经集结完毕,二十辆马车内坐着李成和其他重要将领的家眷,每个人都抱着一个布包,里面是收拾的细软,三千骑兵护卫着家眷。

    这时,沈国泰在十几名骑兵护卫下骑马赶回来,李成问道:“怎么说?”

    “陈庆说他答应的事情不会反悔,他还说让将军堂堂正正撤离,不要和他玩小心眼,否则他就不能保证将士家眷平安离去。”

    李成心中叹了口气,将士家眷被扣为人质,以后的事就不好说了,但此时箭已上弦,他不得不发,现在再反悔已经来不及。

    李成只得把自己和将士的命运压在陈庆的承诺上了,他喝令道:“出发!”

    两万五千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三千骑兵护卫着二十辆马车位于队伍中间,不多时,大军来到北城门,北城门已开启,城头上站满了手执弓箭的宋军士兵,冷冷地望着大军穿城门而过。

    两万五千大军走出了北城门,沿着官道向北疾速而行,不多时,队伍便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但就在敌军大队十几里外,唐骞率领一万骑兵远远跟随,一直保持着十几里的距离。

    李成得到了禀报,他立刻明白这是宋军的监视骑兵,应该不会对自己发动攻击,他立刻喝令道:“传令全军,加快速度!”

    天亮蒙蒙亮时,李成的队伍走进了宋楼镇,宋楼镇就位于颍昌府和开封府的交界处,它属于开封府鄢陵县管辖,这就意味着李成按照约定离开了颍昌府。

    不多时,唐骞也率领一万骑兵掉头向许昌县奔去.......

    西军已经解除了许昌城的戒严,两万五千军队已经出城,城内就算留下小部分士兵也翻不起浪,况且陈庆还警告了李成,不要玩小动作,士兵们的家眷可是人质。

    尽管解除了戒严,但城内依旧十分安静,行人稀少,城内店铺几乎都没有开门。

    西军贴出了安民告示,所以参与协防守城的民夫一律赦免,不予追究罪责,安抚百姓不必担心,正常生活,同时西军在城内赈粥,需要之人可以去领。

    大街上已经搭起三座粥棚,军队开始赈粥,虽然大街上很冷清,但领粥的百姓却在每座大棚前都排起了长队。

    陈庆最关心的还是仓库,仓库是一座城中城,位于县城中部,周长约八里,占据了许昌县三成的面积,仓库内最多的便是粮食,毕竟颍昌府是中原第一产粮州府,屯粮五十万石,这个数量已经超过汴梁了,只是别的物资比汴梁少得多。

    还有兵甲弓弩,大概能武装三万人左右,从这里可以看出李成带兵的特点,宁精勿多,他把三万民夫全部都转为军队,城内就有五万大军了,但这样的军队也最容易被击溃。

    一旦双方摆下战场,军队甚至就会不战而溃,三万民夫转换来的军队会有什么作战能力,让他们守城也会被西军很快找到弱点而攻占城头,所以兵不在多而在于精,李成深谙其中的道理。

    还有火油、火药、布匹、生铁、铜锭、药材、茶饼、桐油、木材,还有帐篷、战鼓、旗帜、营栅等等物资。

    但陈庆发现没有铜钱和金银,也没有绸缎。

    仓库主管解释道:“丝绸没有存库,以前曾经有过一万多匹绸缎,被李成派人运去临安卖掉了,全部换成布匹运回来,仓库的布匹就是他用绸缎换回来的,一共五万匹。”

    “本地产的布匹没有吗?还有铜钱和金银呢?”

    陈庆追问道:“是不是昨晚他分给了士兵或者家眷?”

    仓库主管吓一跳,连忙解释道:“昨晚绝对没有分配给士兵和家眷,沈通判说和殿下达成协议,要封闭仓库,所以就没有开启仓库门,直接封闭了。”

    “那你解释一下原因?”

    仓库主管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道:“金银是不会有的,所有官仓都不会有,四王子有严令,各地金银都要送往汴梁,不准私存,铜钱是用来发军俸,但不够,所以用布匹来冲抵,所以铜钱也不会有,所有布匹都用来补充发军俸了。”

    这时,张晓走过来笑道:“殿下,我和苏知县谈过了,还真不错,殿下要见见他吗?”

    陈庆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县衙!”

第一千零四章 原因

    苏衡是长葛县人,长葛苏家在颍昌府也颇有名气,苏衡的父亲苏亮就曾在政和年间出任许昌知县,后来又在御史台为官多年,北宋灭亡后,便回乡赋闲。

    苏亮一直盼着王师北伐,但这么一年又一年,江南的温柔磨掉了大宋君臣的锐气,也磨掉了苏亮的希望,他便同意儿子苏衡去汴梁参加伪齐科举,并一举考中探花,荣归故里,出任许昌知县。

    苏衡虽然是伪齐科举出身,现在又是金国的官员,但他受父亲的影响,为人正直,公私分明,而且为官能力很不错,深得百姓爱戴,也颇得完颜兀术赏识,两次召他去汴梁任职,都被他以父亲身体不好婉拒了。

    听说雍王陈庆召见自己,苏衡着实有点紧张,他虽然和张晓谈过,但陈庆不一样,陈庆是主公,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命运。

    走进县衙后堂,苏衡躬身行礼道:“卑职苏衡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正负手欣赏后堂上的一幅牌匾,上写四个大字‘公道在心’,笔力颇为老辣,陈庆指指牌匾问道:“这是谁的书法?”

    苏衡连忙道:“回禀殿下,是家父所写,给卑职镇堂。”

    “书法不错,但你明白它的意思吗?”

    苏衡不知道雍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他只得实话实说道:“当初卑职去汴梁考科举时颇为纠结,因为是伪齐的科举,但父亲说,你考科举不是为了效忠刘豫,而是为了效忠许昌的百姓,参加科举只是一条达到目标的道路而已,只要心中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公道,管天子姓赵还是姓刘,所以父亲写了这四个字鼓励我,我就算成为许昌知县,也把它悬挂于内堂,时时鞭策自己。”

    ‘管天子姓赵还是姓刘’,这句话深得陈庆之心。

    “你父亲怎么没有想过去临安?”陈庆又问道。

    苏衡踌躇一下,陈庆看出他的犹豫,便笑道:“实话实说好了,我又不姓赵!”

    苏衡点点头道:“家父说,在颍昌府,我们苏家还算是一个人物,如果去了临安,我们可能连相国府上的看门狗都不如。”

    陈庆呵呵笑了起来,“你父亲很明智,知道自己的定位,确实,他如果不是跟随天子去江南的从龙派,或者江南本地名门,那就不会有出仕希望,有很多南下投奔朝廷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出任虚职,生活拮据,抑郁而终。”

    陈庆请苏衡坐下,又问道:“我一直以为颍昌府很富足,人人都能吃饱饭,但我让士兵赈粥,却出乎我的意料,粥棚前都排满了长队,这是什么缘故?”

    苏衡苦笑一声,“颍昌府是产粮重地,但绝不代表百姓富足,粮食也不便宜,粮价和其他地方一样,也要两三百文一斗,普通人家一个月的收入不过两贯钱,还有更低的,盐价更高,百姓过得一样艰辛。

    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果颍昌府粮价低,百姓富足,那中原其他州县的百姓岂不是都要跑来,县城都要挤爆了,只是说颍昌府比其他州府稍微好一点点,伪齐时期各种税赋多如牛毛,各地百姓民不聊生,饿死人很正常,但颍昌府没有饿死人,就算当乞丐也能讨到一口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颍昌府只是一群穷兄弟中过得稍微好一点。”

    “回禀殿下,颍昌府最大的特点是官田多,各个县衙都能掌握不少粮食,许昌县也不例外,所以卑职就能做到赈济孤寡老人、赈济孤儿。”

    陈庆淡淡道:“所以颍昌府清廉的官员并不多,口碑都不太好,就因为他们手上粮食太多?”

    “殿下,这也要看具体情况,比如卑职,卑职家境很富裕,我们家同样拥有大量田产,每年家中收获的粮食本身很多,所以卑职对官粮就不稀罕,就能做到公私分明,相比钱财,卑职更看重名声,真正清廉的官员,恐怕也只有郾城李知县。”

    陈庆点点道:“沈国泰向我推荐你,他夸你能力卓著,公私分明,看来没有说错。”

    苏衡脸一红,“沈通判太高看卑职了!”

    “你不用谦虚,既然公道在心,那你就尽量把事情做好就是了,从现在开始你出任颍昌府通判,尽快将颍昌府稳定下来。”

    苏衡大喜,连忙躬身道:“感谢殿下厚爱,卑职一定会尽心竭力,为殿下治理好颍昌府!”

    .........

    苏衡赶回府中,在内宅书房见到了父亲,虽然苏家是长葛名门,可要成为颍昌府名门,那就必须搬到府衙所在的许昌县来,苏家的祖宅和祠堂尽管还在长葛县,但苏家的主要人物都早已生活在许昌了。

    苏亮年约五十余岁,长得很富态,总是眯着一双细长的眼睛,他的书法很不错,无论在颍昌府的官宦圈子,还是文人圈子都很有名气。

    他闭眼时把玩着颍昌府,但睁开眼时却盯着整个天下。

    陈庆的锐意进取和日益壮大,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但苏家要怎样才能入得了陈庆的法眼,苏亮一直在殚精竭虑思考,不料意外总是在他最想不到的时候到来,长子回来告诉他,自己已被陈庆任命为颍昌府通判,着实让苏亮欣喜若狂。

    “孩儿和参事张晓也聊过,听说是沈国泰向雍王推荐了孩儿。”

    “是他!”

    苏亮着实没有想到,他不解地问道:“沈国泰怎么评价你?”

    “他说孩儿公私分明,能力卓著,雍王也很看重清廉这一项,还专门和孩儿谈到为什么我能做到为官清廉?”

    “那你怎么说?”

    “孩儿实话实说,孩儿家境富裕,没必要贪污官府的粮食,相比于粮食,孩儿更看重名声,然后他便任命孩儿为颍昌府通判!”

    “就这么简单?”

    苏亮很惊讶,他儿子这个答案绝对不是最好的,虽然很坦诚,但在官场上,该虚伪还得虚伪,上位者绝不会满意这个答案,原因很简单,你看不上粮食是因为你层次低,如果面前是百万两白银呢?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德行,君子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无愧于国,无愧于民,这才是上位者想要的答案。

    被陈庆青睐肯定不是儿子公私分明这个原因,苏亮负手走几步又问道:“你们没有谈别的什么?”

    苏衡想了想,忽然道:“雍王对父亲送我的横幅很有兴趣,公道在心,父亲还记得吗?孩儿挂在县衙内堂上。”

    “哦?”苏亮连忙问道:“他怎么说?”

    “他问父亲写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苏亮追问道:“那你又怎么回答?”

    “孩儿告诉雍王,为什么我要去汴梁参加科举,因为父亲告诉我,考科举不是为了效忠刘豫,而是为了效忠许昌的百姓,参加科举只是一条达到目标的道路而已,只要心中无愧于百姓,无愧于公道,管天子姓赵还是姓刘。”

    苏亮一拍额头,他明白了,就是最后一句,‘管天子姓赵还是姓刘!’

    这才是陈庆青睐儿子的真正原因,为官者,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黎民,管天子姓赵还是姓陈。

第一千零五章 升官

    郦琼的军队终于离开了郾城县,让县令李延君长长松了口气,虽然郦琼军队的军纪还不错,但架不住人多啊!两万大军要吃要喝要住,各种事情多如牛毛,李延君腿都要跑细了,累得精疲力竭。

    不过让李延君惊讶的是,郦琼军队出发的时候是签军,可两天后回来却变成川陕西军,旗帜都变了,尽管将士们什么都不肯说,但李延君和手下猜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让郦琼举兵投降。

    不过这些和李延君没有关系,他累得不行,他要回家休息一下,然后他还欠别人几本书,钱都收了,得赶紧抄完给别人。

    和苏衡相反,李延君出身贫寒,而且他不是科举出身,而是府学出身,因为字写得漂亮被颍昌知府赵元欣赏,推荐他为郾城县令。

    他一个月有三贯钱俸禄,县令的俸禄就这么多,知县带有朝廷头衔,俸禄会高一些,他上有多病的老母,有患难相交的妻子,还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一家五口人,都要靠李延君的三贯钱养活,住房不花钱,有官宅,稍微好一点,但他们家还是请不起下人,物价又高,生活非常拮据,为了让家人生活好一点,李延君还利用自己字写得漂亮的优势,夜里替人抄书,挣点小钱补贴家用。

    李延君确实很清廉,每年十几万石粮食过手,他哪怕多做一点点损耗,也会富得流油,可就算这样,他却干干净净,没有贪过一粒粮食,就是苏亮说的,君子光明磊落,无愧于心,无愧于国,无愧于民。

    可惜这样的官员却很得罪人,没有人喜欢他,郾城县的官吏们都不喜欢他,哪怕李成很欣赏他,完颜兀术也欣赏他,但也没用,他太清廉了,挡了别人的财路,彰显了别人的丑恶。

    “官人今天这么早?”回到家,妻子很惊讶的给他开门,这几天,丈夫都要半夜才能回来,今天天不黑就回来了。

    “那帮兵大爷总算走了!”

    李延君走进院子问道:“这两天老田找我没有?”

    “老田是书铺掌柜,和李延君是十几年的老朋友,给李延君介绍抄书生意。”

    “昨天来了一次,来看看你!”

    李延君虽然清廉,却很聪明,他立刻猜到,来看自己只是借口,其实是来催书。

    “我今晚熬个夜,给他把书赶出来。”

    妻子着实心疼丈夫,“官人太累了,休息一晚吧!明天再写。”

    李延君摇摇头,“老田也不容易,若不是别人催得急了,他也不会来,这本书的润笔是两贯钱,钱都花了,也没法还给人家,还是辛苦一下吧!”

    李延君来到书房,准备提笔抄书,妻子给他端了一盏茶,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门,敲得又快又急,“县君,李县君!”

    听声音好像是县丞魏宏的声音,李延君连忙放下笔来到前院,妻子已经开了门,果然是魏宏,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县君,赶紧回县衙?”

    “出什么事了?”

    “雍王,雍王殿下派人来颁布命令,就找县君呢!”

    “啊!”

    李延君大吃一惊,雍王陈庆派人找自己,为什么?

    他连忙重新穿上官服,又带上帽子,妻子给他整理一下衣服,担忧道:“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应该不会吧!郦都统都投降了,也算是西军,应该是所有县都通知了。”

    话音刚落,后面有人问道:“请问这是李知县的家吗?”

    李延君一回头,只见是一名穿着军服的文官,后面跟着几名士兵。

    李延君猜他们就是来送信的人,迟疑一下道:“我是李延君,但不是知县,是县令!”

    “知县县令不重要,只要人对就行。”

    文官笑眯眯道:“颍昌府已经西军攻占,雍王身边缺一些人手,特请李县君去许昌任职。”

    李延君迟疑一下道:“可我在郾城这边任职好好的。”

    文官把雍王的命令递给他笑道:“你自己看看,肯定是好事情,雍王只用了两人,一个是许昌知县苏衡,任命为颍昌府通判,还有一个就是李县君。”

    李延君的妻子激动了,“官人,你就赶紧去吧!”

    李延君踌躇一下,把妻子拉到一边小声道:“那本书我还没有抄完,抄不完要赔人家两贯钱呢!”

    “我去借点吧!要不然请田掌柜先垫一下,回头我们再还给他,这次机会很难得啊!”连他妻子也知道,被雍王看中,丈夫时来运转了。

    送信文官耳力很好,夫妻二人的小声对话被他听到了,他好笑又感动,没见过这么穷的县令,为两贯钱发愁,难怪殿下要他一笔安家费。

    送信文官连忙从马袋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红绸包,递给李延君笑道:“这是殿下赏给你的安家费,把家安顿好,我们明天上午出发。”

    李延君接过红绸包,手一沉,险些没拿住,一百两银子可是六斤多重啊!

    “这是......”

    “这是殿下给你的安家费,一百两银子。”

    李延君呆住了,一百贯银子,那就是五百贯钱,他一辈子都没有得到这么大一笔钱。

    ........

    三天后,李延君跟随报信官来到了许昌大营,陈庆随即召见了李延君,陈庆现在有一个重要职位,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他现在发现,李延君就是为这个职务量身打造的人选。

    “卑职李延君参见雍王殿下!”李延君深深行一礼。

    陈庆打量他一下,见他年约三十四五岁,容貌清瘦,目光清澈,一看就是很正直的官员。

    “李县令请坐!”

    “谢殿下!”李延君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

    陈庆笑问道:“你是府学出身,怎么当上了郾城县令?”

    “卑职一直在府学出任助教,遇到了后来的知府赵元,他颇为欣赏卑职,便推荐卑职出任郾城县令,已经有五年了。”

    “做了几年助教?”

    “六年!”

    “州学助教有品阶吗?”陈庆问张晓道。

    张晓微微欠身道:“回禀殿下,州学助教是从九品!”

    “李县令也入仕十一年了,才是一个小小县令,看来确实不太如意!”

    陈庆话锋一转,又笑问道:“这些年郾城的粮食产量很高,居然超过许昌了,可见李县君在劝农方面做得不错,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李延君沉吟一下道:“秘诀就是多下田,帮助农民解决实际困难,不过卑职要说清楚一件事,在粮食产量方面,郾城还是比不上许昌,各种条件摆在这里,一样的种子,一样的气候,一样的水源,一样的土地,郾城的土地数量只有许昌七成,不可能郾城就被上天眷顾,只是卑职没有隐瞒粮食产量罢了,产多少就是多少,所以显得鹤立鸡群!”

    陈庆当然知道郾城粮食产量最高的原因,是李成不想把粮食全部上交,所以在编制产量报告方向有所隐瞒,李成因此扣下了很大一笔粮食,郾城是唯一如实上报的县,他就成产量第一。

    陈庆只是用这件事来试探李延君,李延君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很坦诚,没有顺着他的话来邀功。

    陈庆点点头道:“从现在开始,我封你为正六品朝奉郎,出任我的幕僚官,具体任职请张参事告诉你。”

    李延君心中激动,自己果然升官了,他之前只是从八品承务郎,现在一下子升为正六品朝奉郎,还是雍王幕僚官,自己真的时来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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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补昨天漏发的一更】

第一千零六章 太行(上)

    偏帐内,张晓请李延君坐下,笑眯眯道:“你可能不明白幕僚官是什么,我给解释一下。”

    “卑职洗耳恭听!”

    “幕僚官有两种,一种是专职,比如在雍王府处理文书的那些官员,他们就是专职幕僚官,还有一种是幕僚,目前殿下有六名幕僚,五名在京兆,他们都是太学或者府学的教授,目前协助王妃替雍王处理政务,还有一人在临安,负责《京报》。

    你就属于专职幕僚官,当然雍王的幕僚官远远不止你一个人,有上百人之多,参军事、判官、主簿、推官、情报、司马等等,负责雍王各种事务。

    目前的幕僚官大概都在七品左右,而像你这样正六品的幕僚官,一共也只有五人,属于高官,我现在出任军师,也是幕僚官,但我是借调的幕僚官,借调结束后,我就会回归本职。”

    李延君沉吟一下问道:“卑职的阶官是朝奉郎,但卑职的职官是什么呢?”

    张晓微微笑道:“你的职官是主薄,这和你们县官的主薄可不是一回事,以后你就知道了,录事参军、咨议参军、判官、主簿和司马都属于第一等文官,都是正六品,一旦转为政务官,都会升一级为从五品,至少都会出任知州,但你只是挂主薄这个职务而已,你要做的事情和主薄一点关系没有。”

    作为宋朝官员,李延君一点都不奇怪,宋朝官场规矩都是这样,挂一个职务,实际做的事情和职务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晓继续对他道:“雍王攻打中原,除了军事外,还有就是善后,你也知道,自从靖康之后,中原地区饱受伪齐和金国的蹂躏,已经是满目疮痍,万业凋敝,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所以雍王和内政堂决定,要对中原免除一切税赋十年,以休养生息,慢慢恢复元气。

    但免税十年,中原州府的各种开支又从哪里来,比如官员俸禄、教育、赈济等等,这些都要由雍王府补贴,雍王府准备拿出一千万贯,补贴中原财政十年,所以雍王决定成立河南路安抚使司,这是个临时官衙,专职负责补贴中原财政事宜,十年后补贴结束,安抚使司的使命也就结束了。”

    “卑职就是加入安抚使司。”

    “一点没错,我将出任第一任河南路安抚使,你就是我的手下,也将是第一任钱粮署署令,任期三年,不计其数的钱粮都会经你的手拨付给中原各州县,廉洁是第一重要,雍王看中了你,你不要让他失望。”

    李延君默默点头,张晓又笑道:“但河南路安抚使司要战争结束后才会成立,你现在有一个临时职务,提举河南仓,现在我们手中有缴获的粮食约百万石,都放在许昌县的仓城内,洛阳和许昌的两座仓城都改名为河南仓,夏收后所有官田和军田的粮食也要全部转入河南仓,专门用来赈济河南各地饥民,雍王的命令,现在就由你来出任河南仓总管,即刻上任!”

    “卑职.....遵令!”

    ..........

    就在陈庆夺取颍昌府的同一时刻,完颜喝离撒率领五万大军进入了井陉,井陉是太行八陉中最重要的一条战略通道,之所以重要,之所以称为战略通道,因为它唯一一条可以行走大车的通道,东起真定府真定县,西到太原府平定县,长约三百余里。

    井陉内最窄的通道只有几丈宽,最宽的地方却有数十里,里面有不少村落,甚至还有一座县城,井陉县。

    当然也有很多险关要隘,比如土门关、娘子关、井陉关等等,目前金兵控制的关隘是土门关,宋军控制的关隘是娘子关和井陉关,井陉县位于真定府境内,属于金国。

    几乎所有的峡谷通道都和河水有关,井陉关也不例外,一条河水贯穿太行山,就形成了井陉,这条河在河北部分叫做冶河,到了河东就改名为绵蔓水,它实际上发源于河东寿阳县,穿越太行山后注入滹沱水。

    完颜喝离撒的大军率先进驻井陉县,他将以井陉县为后勤,攻打娘子关和井陉关。

    完颜喝离撒亲自率领两万大军抵达了距离井陉县约三十里外的娘子关,娘子关因为唐初李渊之女平阳公主率军镇守而得名,被称为天下第九关,扼守住了一条上山之路。

    陈庆的军队在夺取娘子关后,重新进行了扩建,修建了前后两座关隘,两座关隘相距三百步,后面又平整土地,扩大军队宿营地。

    目前娘子关由统制王铎率领两千军队驻守,王铎是牛皋的副将之一,他负责整个井陉的防御,手下有军队五千,其中两千人部署在娘子,另外三千人部署在井陉关,再有两百名武艺高强的斥候士兵,活跃在敌军身后。

    娘子关是防御金兵的第一道关口,王铎当然要亲自前来主持防御之战。

    山道上撒满了十万枚细小的淬毒铁蒺藜,第一道关隘上有两百名守军,主要使用床弩、滚木礌石以及火药桶等等防御武器,有五架小型投石机。

    天刚亮,两万金兵便抵达了娘子关山脚下,签军士兵扎好了营帐,女真士兵住进营帐,累了一身汗,还没有来得及喝口水的签军士兵又立刻集结,准备向娘子关发动进攻。

    这也是完颜昌、完颜喝离撒等高官敢向太原发动攻势的一个原因,一个人人都知道,但谁也不会说破的潜规则,如果攻打太原府失利,损兵折将,死的都是汉人士兵,女真士兵则毫发不伤。

    河北的女真士兵只有五万,太珍贵了,而汉人签军可以源源不断补充,那就让汉人签军冲锋现阵,损兵折将后再补充就是了。

    签军士兵也知道自己将承受所有的危险,但他们也没有办法,后面有一千女真骑兵手执利斧负责压阵,谁敢反抗就一斧子劈死,不仅他们活不成,他们的家眷也会被视为逃兵家眷,承担更重的税赋,甚至充当官奴。

    “咚!咚!咚!咚!”金兵鼓声大作,号角连声,“呜——”

    一万签军列队走到山脚下,他们已经准备就绪,完颜喝离撒战刀一挥,大喊一声“进攻!”

    “进攻!”签军主将韩常一声令下。三千先锋军浩浩荡荡向山上奔去。

    这三千士兵负责十试探娘子关的防御情况,哪怕全部阵亡也在所不惜。

第一千零九章 述职

    三天后,完颜喝离撒率领四万大军狼狈撤出了土门关,撤退到正定县,之所以狼狈,是他们的粮草在前一天断绝了,不得不杀掉三千头运载粮草的骡驴,用来充当军粮,好在他们的后援粮草已经送到正定县,还没有来得及送入井陉,这些后援粮草彻底救了他们的性命。

    完颜喝离撒任命统制王徵为真定府兵马使,率领八千人坐镇正定县,其中由三千军守住土门关。

    完颜喝离撒已经没有勇气再进入井陉,他实际上放弃了井陉,只守住井陉的最后一道关隘。

    安排好防守事宜,完颜喝离撒这才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返回大名府,虽然损失了近一万军队,完颜喝离撒倒也不放在心上,毕竟都是签军,死再多也无所谓,只是他不知该怎么向完颜昌解释井陉之战,这一战打得太狼狈了。

    ........

    临安,岳飞足足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他述职,早有传闻说他要被贬去岭南为官,但一直没有人向他宣布调令,岳飞自己也不太相信,还没有经过述职这一关,一般不会直接贬黜,这是惯例,朝廷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的述职被安排在紫微殿左偏殿内,而右偏殿后面就是天子赵构的御书房,一般重要的述职都安排在左偏殿进行,方便天子聆听。

    所有的外派文官武将,都必须按时回临安述职,述职又分为两种,一种是正常述职,比如每年一次的正常述职,文官们分别向吏部、户部述职,重要州府向宰相述职,武将则向枢密院述职,这种述职只是走走形式,不会有什么风险,反而是地方官员和京中高官搞好关系的机会。

    还有一种述职叫做特别述职,主要针对带兵武将,由朝廷发专项述职文牒给地方大将,要求他们回京述职,这些述职又叫聆讯,聆听讯问的意思,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朝廷有了不满,要大将回京解释清楚。

    这种特别述职对每个带兵大将都是一个坎,迈过去了前途光明,迈不过去,就会遭到罢官贬职。

    之前几乎每个大将都遭遇了这种述职,刘子羽、刘锜、吴阶、王彦、岳飞、陈庆、刘光世、张俊、韩世忠等等,一般有后台的大将都能熬过这一关,或者积极活动打通关节。

    刘子羽、刘锜、陈庆的后台是张浚,张浚帮助他们渡过了朝廷的聆讯,刘光世的后台是韦太后,张俊则是各种关系打点得好,韩世忠对天子有救驾之功,岳飞之前深得天子的信任,都有惊无险通过了聆讯。

    吴阶和王彦没有任何后台关系,述职完后就回不去了,先后被贬黜。

    岳飞这次在临安等了近一个月,他没有找任何关系,也没有去拜访任何一个相国,就这么耐心的等着,对他的各种调查都进行得差不多了,聆讯开始。

    偏殿上,岳飞向天子赵构深深行礼,“微臣拜见吾皇陛下!”

    赵构一摆手,“岳都统请坐!”

    岳飞坐下,周围都是相国和高官,今天主问是宰相秦桧,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淡淡道:“按照惯例,本相会向岳都统提出三个问题,你据实回答就是了。”

    “卑职明白!”

    秦桧缓缓问道:“去年五月,朝廷和金国签订了无限期停战协议,按照协议,朝廷要求岳都统收兵回襄阳,但岳都统却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连续三次拒绝了天子的手谕,是否有此事?”

    岳飞叹口气道:“当时卑职的军队连续大败金兵,攻下邓州、汝州、唐州、攻进了河南府,另一支军队正准备挺进敌军兵力空虚的颍昌府,吴阶的军队也攻克蔡州、颍州,准备进军陈州,一旦卑职的西路军攻下洛阳,中路军占领颍昌府,东路军攻占陈州,就对汴梁形成三面进攻的势态,这么大好局面从来没有过。”

    秦桧冷冷道:“所以你就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可以拒绝天子的召回手谕?”

    “卑职原本是想攻下汴梁后,再回来向天子请罪!”

    赵构忽然问道:“如果在军营内,大将拒绝执行岳都统的军令,岳都统会怎样处置?”

    岳飞沉默片刻道:“按军规当斩!”

    赵构看了他片刻,淡淡道:“朕没有定军规,所以也没法将你斩首,但朕现在要提醒你,天下军队都是朕的军队,朕才是三军主帅,岳都统只是朕派出去的大将。”

    “微臣明白!”

    赵构向秦桧一摆手,意思是此事过!

    秦桧翻了一页,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按照朝廷规定,每个都统制都有自己的管辖地域,每支军队也有自己的活动范围,只有朝廷调动才能垮境出兵,但朝廷得知,岳都统在没有得到朝廷的许可之下,居然准许川陕军过境荆襄,是否有此事?”

    岳飞点点头,“确有此事?”

    “你为什么擅自准许川陕军过境?”

    岳飞叹口气道:“陈庆的军队借道南下,实际上只有一次,是他的一万骑兵去荆湖南路剿匪,当时朝廷特使折彦质也在,卑职特地向他请示,是否同意川陕军过境,折彦质当时出任枢密事同知,他有权决定一万人以下军队过境,折彦质同意了,条件是对方不能超过一万人,当时对方是九千九百名骑兵过境,这些都有记录,秦相公可以去查,也可以询问和折彦质一起的枢密院官员。”

    秦桧愣住了,他没想到岳飞居然把此事推到折彦质头上去,折彦质已经投奔了陈庆,去哪里找他对质?

    朝堂内气氛有些尴尬,徐先图暗暗有些恼火,岳飞没有和自己事先说好,随手一推,就把枢密院推到火上烤,责任变成枢密院了。

    徐先图冷冷道:“但岳都统和陈庆达成过过境协议,难道不是吗?”

    岳飞摇摇头道:“过境协议确有其事,但那是我准许陈庆军队中的士兵借道襄阳回乡探亲,才达成的协议,协议上写得很清楚,一次过境不超过十人,不得携带长兵器和军弩,需要有对方军队开出的回乡探亲证明。”

    “和陈庆达成协议,为什么不向朝廷备案?”

    岳飞看了一眼徐先图,缓缓道:“回禀枢密使,卑职是荆湖北路宣抚使,这点权力是有的,不可能事事都向朝廷汇报,这种回乡探亲的小事,我认为没有必要向朝廷汇报。”

    “这个问题过了!”赵构开口道。

    大学士刘枳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个岳飞真的不懂政治啊!关键不在于事件大小,而是他私下和陈庆接触谈判,这才是关键,他居然看不透。

    秦桧又问到了第三个问题,“你军中有人告发,说你曾给在京兆休养的陈留郡王赵谌写过信,可有此事?”

    岳飞腾地站起身,厉声喝问道:“绝无此事,秦相公请告诉我,是谁在陷害我?”

    秦桧眯起眼睛冷冷道:“岳都统为何如此心虚,咆哮朝堂?”

    岳飞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他向天子赵构躬身道:“微臣是急性子,听到有人陷害微臣,所以微臣就炸了,有失礼仪,请陛下见谅,但事情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微臣绝不会说谎,请陛下明鉴!”

    赵构摆摆手道:“朕有点乏了,述职结束吧!”

第一千零八章 太行(下)

    奔在前面的数百敌军士兵没有丝毫防备,措手不及,被天空中扑来的火油雨滴浇得满头满脸,剧烈的疼痛顿时让他们又蹦又跳,连声惨叫。

    后面的士兵才意识到有危险,纷纷举起盾牌,这时,第二阵火雨落下,受伤士兵大大减少,但还是有不少人被火雨击中,落在盔甲上还好,落在皮肤上,那种剧烈的疼痛会让人承受不住。

    但天上落下的绝不仅仅是火雨,紧接着,数十根滚木从头顶上砸下,被砸中者无不骨断筋折、脑浆迸裂,统制王徵大喊道:“统统靠边!”

    进攻士兵纷纷靠着山崖向上疾奔,这时,宋军的床弩已准备就绪,火油和投石机也在待命,这支签军士兵即将要重复前一批三千士兵的悲剧。

    ..........

    王铎在敌军的背后部署了两百名斥候,首领是一名指挥使,叫做李武,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

    李武的任务是骚扰敌军,偷袭敌军粮草,或者袭击敌军的后勤队伍。

    三更时分,李武带着两百名手下悄悄靠近了井陉县,井陉内爆发战争,还是五代十国的事情,一百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井陉县城墙已经十分破旧了,虽然不至于百年古城,但至少也有五六十年没有修缮,整个城墙千疮百孔。

    两百人来到西南角,距离城墙还有数百步,城头上有士兵站岗,但在城门上方,而两边城墙上则没有士兵巡逻。

    小小的县城驻扎不了三万大军,军营是在城外,但粮草物资却存放在城内,在东南角,两千士兵驻扎在东南角附近,严密守卫粮草物资,他们倒不担心宋军袭击,因为宋军在娘子关以西,宋军过不来,他们其实防备的是城内居民,防止他们前来偷盗粮草物资。

    在东南角的城头上,也有数十名士兵在巡逻站岗,这是必须的,城下面就是仓库区,吊根绳子下去就进入库区了。

    西南角没有任何士兵巡逻,两百名士兵迅速爬上城头,他们列队装扮成一支巡逻士兵,快步向东南角走去。

    东南角城头上有五十名士兵站岗,他们分为两班,一班正在熟睡中,另一班士兵则强打精神来回巡逻。

    这时,他们忽然发现对面走来一支军队,队列整齐,为首都头上前问道:“你们是谁的部下?这里不准靠近!”

    李武高声道:“奉喝离撒元帅的命令来换岗,这是狼头令,你们回营去吧!”

    说完,他举起一支铜狼头令,手一晃,将狼头令收了起来。

    “等一等!”

    都头有点糊涂了,现在的主将是完颜阔列啊!怎么又变成了喝离撒,他不是去娘子关了吗?

    “我要去向主将汇报,请将军稍候!”

    “把狼头令一起带过去。”

    李武用左手取出铜狼头递给他,都头想想也对,伸手过来接狼头令,只见寒光一闪,都头的手臂居然落地,不等他惨叫出来,寒光再次一闪,‘噗!’一颗人头飞了起来,血光四溅。

    两百名士兵同时向城头上的五十名士兵扑去,他们武艺高强,动作敏捷迅速,长矛捅刺,战刀劈砍,城头上的五十名士兵惨叫了十几声,便安静下来。

    两百名宋军士兵一分为二,一百名士兵继续在城头巡逻,另一士兵从下城去烧粮草,宋军扔下十副软梯,攀下城去,喷洒火油,一把火点了起来。

    两百名士兵迅速离开城头,又向军营方向摸去。

    “当!当!当!”军营内忽然警钟声大响,把士兵们纷纷惊醒。

    “粮仓失火了,快去救火啊!”

    军营内顿时一阵大乱,一队队士兵从军营内奔出,向县城内奔去。

    李武率领手下趁机奔近大营,一边跑一边大喊道:“灭火必须要用木桶和木盆,徒手进去没有用!”

    哨兵已经把他们和救火的士兵混为一体,没有防备,宋军士兵一阵乱箭,哨兵从哨塔上中箭摔下。

    士兵们纷纷将燃烧的火把扔进大营,数十顶大帐被点燃,大营的东南角也失火了,这是顺风方向,火势迅速蔓延,原本在大帐内休息的一万女真士兵狼狈逃出,眼睁睁望着熊熊烈火吞没了大营。

    .......

    入夜,争夺娘子关的激战还在进行,女真士兵也投入战斗,白天的激战,签军士兵阵亡五千余人,受伤三千人,还有战斗力的士兵只剩下一千五百人,但娘子关的城头也被他们用投石机抛射火油球连续击中,燃起了大火。

    完颜喝离撒看到了希望,便下令连夜进攻,投入三千女真士兵和一千五百名签军士兵。

    娘子关副关城上的烈火还在熊熊燃烧,木制关城已摇摇欲坠,王铎率领士兵撤到了正关城,床弩、猛油火柜以及大部分物资都撤出来,但四架投石机还是被烈火吞没了。

    四千五百金兵密集地站在山道上,由完颜喝离撒亲自统领,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盯着即将垮塌的关城,这时,关城燃烧的柱子终于承受不住城楼的重量,‘轰!’一声巨响,上方的木制关城坍塌了。

    金兵一阵欢呼,完颜喝离撒一声喝令,“杀进去!”

    五百女真士兵手执长矛率先向两百步外的关城冲上,他们毫不在意地踩踏着满地的尸体疾速飞奔,后面大队女真跟着奔跑。

    签军士兵付出了伤亡八千五百余人代价才攻克了第一道副关,但夺取胜利果实的却是女真士兵,一千五百名签军士兵落到最后。

    女真士兵用攻城槌撞开了大门,五百士兵冲了进去,不料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寒鸦铁箭,强劲的弩矢射穿了盾牌,射穿了他们铠甲,射穿了身体,转眼间,三百多名女真士兵纷纷中箭栽倒,一片哀嚎惨叫,剩下数十名女真士兵连滚带爬逃出了关城门。

    两百步外的主关城下,密集摆放着三百架床弩,这些床弩都有轮子,进退交替十分便利,可以轮番射击。

    女真士兵的铠甲虽然坚固,可以挡住大部分弓箭,但挡不住天下第一强弩床弩的攻击,每一箭都有穿金裂石般的力量,在宋金交战历史上,金兵最惨重的伤亡,都是败在宋军的床弩上。

    但金兵也有办法,他们逼迫着签军爬上还在燃烧的副关关城,忍受着滚烫的热浪,清理上面的废墟,把燃烧的木头都推下山,把一块宽阔的青砖平台整理出来,然后再用沙袋垒砌工事墙。

    六百名签军士兵在整理中不断中箭倒下,但他们却不敢退下,后面女真士兵拿着利斧恶狠狠地瞪着他们,谁敢撤下来就以逃兵处斩。

    好不容易用泥沙袋砌起一道长达数十丈的工事墙,六百签军只剩下不到三百人,其余三百余人全部被宋军用神臂弩射杀。

    这时,忽然有士兵指着井陉县方向大喊:“那边起火了!”

    山上的士兵可以清晰地看见三十里外的情形,只见井陉县方向火光冲天,天空都被大火映红了。

    完颜喝离撒大惊,他立刻意识到一定是井陉县后勤被宋军偷袭了,宋军在井陉道中藏有军队,他看了一眼更加雄伟坚固的娘子关主关城,心中忽然失去了信心,长叹一声道:“传令,全军撤退!”

    完颜喝离撒在付出九千人伤亡的代价,不得不仓惶撤退了。

    完颜喝离撒有足够的教训,他太了解宋军的谋略战术,如果宋军在井陉道上藏有数千军,他们夺取土门关,截断自己的退路,焚毁自己的粮草,他的军队粮草断绝,必然会在井陉内全军覆灭,他们在陕北洛水道上有过惨痛的经历。

    所以现在完颜喝离撒并不是撤到井陉县的问题,而是要撤出整个井陉道,他这时才发现,攻打太原府,他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充分,只要走错一步,被宋军抓住一次机会,他们就会万劫不复,在井陉道上全军覆灭。

第一千零七章 太行(中)

    三千士兵手执大盾和战刀小心翼翼向山上走去,在队伍中还有一根粗壮的攻城槌。

    山势不是很陡,约四十五度斜角,山道很宽,大车能直接上山,绕过山梁后,从另一边下山。

    最前面的士兵高举大盾,形成了一道盾墙,一步一步向关城靠近。

    “啊!”

    队伍中忽然有人惨叫一声,蹲下捂住了脚,但不止他一人中招,很多人惊叫起来,纷纷蹲下脱鞋。

    “怎么回事?”领军大将急问道。

    “将军,地上有淬毒蒺藜!”

    中招的士兵用匕首从鞋底挑下一颗蓝汪汪的铁蒺藜,惊恐地大喊起来。

    领军大将大喊道:“所有人当心脚下,有毒蒺藜!”

    士兵们吓得纷纷盯住地面,但宋军撒的毒蒺藜还是太密集,让人防不胜防,不断有踩到,短短数十步,就有超过两百士兵踩到了毒蒺藜。

    虽然用匕首就能很轻易地将它挑掉,但士兵却不能假装是被蚊子咬了一口,这是淬毒的铁蒺藜,谁知道是什么剧毒?轻则腿保不住,重则丧命,使得士兵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不过就算踩到十颗铁蒺藜,士兵也不能往回走,更不能躺下假装受伤,会被后面督战的女真士兵一斧子劈死。

    这时,踩中铁蒺藜的士兵越来越多,士兵们不断闷哼,用刀挑掉后继续前行,就只能当做被蚊子咬了。

    毒性一般会在一刻钟后发作,但如果踩中太多,那就不一样了,距离城墙还有三百步,开始有士兵软软倒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毒性开始发作了。

    刚刚一转过弯,前面三百步外就是关城了,为首将领大吼一声,“弟兄们,冲上去!”

    “杀啊!”

    三千士兵一起呐喊着冲了上去,攻城槌也在其中。

    城头床弩发射了,两百五十支寒鸦箭先后强劲射出,奔在最前面的士兵虽然高举盾牌,但盾牌挡不住床弩的穿透,士兵一排排栽倒。

    紧接着五十架床弩拉到后面装箭,又有五十架床弩拉上来,对准奔跑中的敌军疾射,又中箭摔倒近百人。

    后面专门有一百五十人负责给床弩轮流装箭,五十架床弩射罢,拉下去,又把刚刚装好铁箭的五十架床弩推上来,再度发射,就像三段射,轮流不断,两轮箭射罢,就有五六百人被射倒,死尸在山道上堆积。

    士兵们纷纷后退,却又不敢向下撤退,只能爬在地上不敢动弹。

    他们这时才看清楚关隘的模样,竟然是双层关隘,下面青砖墙为底,砖墙高两丈,床弩就铺设在砖墙垛口上,砖墙上再搭建了一座木楼,楼上又有无数士兵和投石机,整个关隘高达三丈五尺,看起来十分雄伟坚固。

    这时,山脚下响起了进攻鼓声,这是催战鼓,两轮鼓声响罢,还不出战,主将将被处斩,若主将阵亡,那么副将处斩。

    为首将领不得不大喊道:“弟兄们,冲上去撞城!”

    很多士兵开始头昏眼花,双腿发软,这是毒蒺藜毒性开始发作了,但在主将的催促下,不得不拿起盾牌和战刀继续前上冲锋,刚站起身跑出二三十步,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寒鸦箭射来,奔跑在前面的三百多人全部被射倒。

    “从地上爬上去!”主将大喊道。

    士兵们纷纷趴在地上,像蛇一样向上爬去,这一招果然有用,宋军的床弩不得不停止了射击。

    王铎站在城楼梯上,望着一群群敌军像鬼一样趴在地上慢慢爬上来,这些士兵还盾牌遮住头部和要害,活像一只只无头的青蛙。

    “投石机准备投掷火油!”

    “床弩准备!”

    宋军士兵耐心地等待着,当敌军爬进了五十步线时,王铎一声令下,“投射!”

    五架投石机同时发射,将五只装满火油的薄皮陶罐投射出去,陶罐上燃烧着烈火,每只陶罐装着八十斤的火油,能投射出五六十步远。

    与此同时,数十名士兵也奋力将数十只装满火油的薄皮陶罐向下扔去,陶罐碎裂,黑色的猛火油泼溅而出,立刻被几根扔出的火把点燃。

    顷刻间,山坡上一片火海,浑身是火的士兵们纷纷爬起身,鬼哭狼嚎向山下跑去。

    床弩在后面追射,没有了盾牌的阻挡,杀伤力极为犀利,一支铁箭能射杀两到三人,一轮轮床弩铁箭强劲射出,密如疾雨,一片片奔跑的士兵被铁箭射穿身体,纷纷栽倒,被射死、烧死的士兵不计其数。

    在城墙上,两只猛油铁柜也向下喷撒火油,这种猛油火柜喷出火油就像下雨一样,一颗颗燃烧着的火油滴落在士兵头上、脖子上、身上,虽然不会丧命,却会将士兵烧伤,疼痛难忍,完全丧失了作战意志。

    这一轮超过千人被宋军射杀,包括进攻将领也被烈火烧死,加上之前阵亡的士兵,阵亡士兵超过一千六百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进攻的三千士兵中,没有被火油烧伤,同时没有踩到毒蒺藜的士兵不足四百人。

    完颜喝离撒见进攻士兵疯狂地逃下山,顿时勃然大怒,喝令道:“所有都头以上皆斩!”

    二十几名好容易才逃脱宋军死亡杀戮的都头和指挥使,却逃不掉军法严惩,被女真骑兵悉数用利斧劈死。

    完颜喝离撒也不管受伤士兵的死活,喝令统制王徵率领第二批三千名签军士兵上山攻打关城。

    此时,关隘前,几百名士兵在进行最简单的战场清理,处死受伤未死的士兵,收集寒鸦箭以及敌军的兵器,用大铁叉将敌军士兵尸体推下山岗,把一根粗壮的攻城槌拖回了关城。

    这时,有士兵大喊道:“有新的军队上山了!”

    ‘当!当!当!’关城上钟声大作,几百名宋军士兵纷纷向关城内撤去。

    这时,王铎站在关城侧面注视着山下的情形,上山道路是一种‘之’字型,盘旋而上,侧面的下方正好是一条上山之路。

    宋军在侧面部署了两部纯铜打制的猛油火柜,它可以向下喷撒燃烧着火油,就像下火雨一样,刚才对付逃跑的士兵,非常有效果。

    虽然猛油火柜不能将敌军致死,但火雨和毒蒺藜一样,火油烧在皮肤上的剧烈疼痛,能摧毁敌军的士气。

    刚才王铎看得清楚,风不算大,喷出的火滴基本上都向下方飘去,如果风大就不行,火滴会乱飞,烧着自己士兵和城楼。

    “准备好!敌军来了,记住,如果风大就停止!”

    这时,第二批三千士兵浩浩荡荡沿着山道向山上奔来,他们很快便到了之字型的倒数第二个转弯口,也就是关城侧面的下方。

    “开始!”

    猛油火柜一共有四名士兵操纵,一名士兵拿着长长的铜管,一名士兵负责点火,也是一根很长的点火棒,在火油喷出的瞬间,他点燃火油。

    还有两名士兵负责推油,和拉风箱一样,向前推杆,便把火油推进管中喷出去,向后拉杆,把下方火柜中的猛火油提上来。

    两名士兵同时向前推杆,火油瞬间从铜管里喷出,点火士兵及时点燃了喷出的火油,天空立刻下起了火雨,一阵燃烧着的火油滴向下方的士兵飘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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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