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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全文阅读

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削藩

    大帐内,韩世忠看完了徐先图写给他的信,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徐先图在信中明确告诉他,天子已经决心削藩,如果他聪明,配合天子削藩,那么以他在刘苗兵变中的表现,还可以得到高官厚禄,享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但如果他贪恋军权,执迷不悟,最后谁也保不了他。

    在信的最后,徐先图担保他的手下不会被贬黜削职,让他把军队交给刘锜或者杨沂中,立刻回京述职,这是天子的意思。

    看完信,韩世忠不由长叹一声,如果这封信能早到半天,他也就不会去和西军交战了,他和西军交战,也是为了向天子证明,他有能力消灭西军,现在可好,他的韩家军被干掉了大半,一点本钱都没有了,他就算接受削藩,也得不到最好的结果了。

    韩世忠随即派人把刘锜请来,不多时,刘锜匆匆赶来,抱拳行一礼,“参见副帅!”

    韩世忠笑道:“我要去楚州接旨,可能会直接去临安述职,我在大营还有一万军队,另外在宿州和邳州各有五千军队,在楚州还有两万后备军,一共四万军队,这四万军队我就交给你,然后我通令三军,听从刘都统的指挥。”

    刘锜有些犹豫,他虽然在临行之前,天子暗示过他,要随时准备接手韩世忠的军队,但是韩世忠是真的交权吗?

    韩世忠取过令箭和军符递给他,“我已经丧失了四万军队,没有本钱和朝廷讨价还价了,我这就回京述职,刘都统不用多虑了。”

    刘锜接过令箭和军符,“卑职一定带好军队!”

    韩世忠笑了笑又道:“我再给刘都统一个忠告,若陈庆大军开来徐州,要立刻南撤,不可与之对抗,会导致西军和朝廷翻脸,后果很严重。”

    停一下,韩世忠见刘锜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便苦笑道:“我原本是想向天子证明自己在对抗西军上的作用,不想被削藩,才冒险去挑战西军,不料对方主帅竟然是陈庆,更没有想到我的军队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被西军击败,西军的骑兵太强悍了,不亚于全盛时的女真铁骑,我劝你不要与之抗衡,名义上是从大局考虑,实际上也是让你们不要自取其辱。”

    刘锜默默点头,“卑职记住了!”

    韩世忠随即召集三军将领训话,要求接受刘锜的指挥。

    当天晚上,韩世忠收拾行装带着儿子韩亮离开了大营,连夜赶往楚州接旨。

    ........

    次日中午,陈庆八万大军抵近了徐州,距离徐州还有三十里。

    刘锜、杨沂中和王建在一起商议对策。

    “对方主将就是陈庆,韩世忠已经在战场上确认过了,他现在停驻在三十里外,应该是先礼后兵,等我们自己撤离,杨都统和王都统都说说吧!我们是撤还是不撤?”

    刘锜虽然是征求二人的意见,但他的态度却是倾向于撤军。

    杨沂中沉吟片刻道:“我们临行时,陛下再三叮嘱过,严禁和陈庆的西军爆发战争,我们不可违抗圣意,我支持撤军。”

    两人一起向王建望去,王建苦笑一声道:“我们围困徐州城也拿不下,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不如撤军。”

    连丽琼的死对头王建也支持撤军,还有什么好说的,三人一致同意撤军。

    一个时辰后,数万朝廷大军向西南方向撤军,撤退去了宿州,陈庆随即率领大军抵达徐州城。

    丽琼开启城门,率领将领们出城迎接陈庆到来。

    丽琼跪下泣道:“若不是殿下率军前来救援,卑职死无葬身之地了。”

    后面将领也纷纷跟着跪下感谢。

    陈庆点点头道:“丽将军请起,各位将军请起!”

    众人起身,跟随着陈庆大军进入城门,城内十几万百姓夹道欢迎雍王殿下和援军到来,气氛十分热烈,不断呼喊雍王万岁口号,五万骑兵浩浩荡荡进城,骑兵不断向两边欢迎的百姓招手,享受这荣耀的一刻。

    入城式结束,陈庆走上了城头,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徐州城,望着北城外的滔滔黄河,黄河上有十几艘西军战船在游弋。

    “水军将领告诉我们,就在我们和韩世忠军队大战之时,黄河北岸有三万女真骑兵准备过河,显然是想联手朝廷军队对我进行夹攻,只是我防范在先,用战船摧毁他们浮桥,使他们过不了黄河,金国做的这个局,成功了九成九,最后却功亏一篑。”

    丽琼吃惊道:“这个局是金国做的?”

    “没有金国在背后怂恿,朝廷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北伐,这次北伐是秦桧和太后两大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他们和金国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到这,陈庆又道:“不过这次金国也不是没有收获,他们收获了海州。”

    丽琼一怔,“殿下不准备收复海州?”

    陈庆摇摇头,“我暂时不考虑攻打海州,留个口子,让金兵能威胁到朝廷,也未必是坏事。”

    “那宿州和邳州......”

    陈庆笑了起来,“放心吧!和朝廷好好谈一谈,给朝廷一个台阶,他们会撤军的。”

    “殿下英明!”

    陈庆又澹澹道:“我现在考虑与民休息,丽都统的军队就维持两万人的规模,宿州和邳州,我会另外派军队前去驻扎。”

    丽琼不想被边缘化,他连忙道:“不如卑职去驻守宿州和邳州,殿下派军队守徐州。”

    “也好,丽将军就驻守符离县吧!我让徐州成为黄河水军的后勤重地。”

    .........

    韩世忠抵达了临安,当天晚上便拜访了徐先图,他意外发现每次出来替父亲迎客的老三徐寿没有看见,居然是管家出来接引他。

    “你们家衙内呢?怎么不见他?”

    “我家公子出去游学了,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

    管家没有隐瞒韩世忠,他也以为公子徐寿出去游学了,徐寿的母亲已经病世,这个秘密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知晓,徐寿化名为余寿,去京兆参加科举了。

    “原来如此!”

    韩世忠跟随管家来到贵客堂,稍坐了片刻,徐先图负手走了进来。

    韩世忠连忙上前行礼,“参见阁老!”

    徐先图点点头,“你能回来,我很欣慰,坐吧!”

    两人分宾主落座,使女进来上了茶,徐先图喝了口热茶,缓缓道:“官家的旨意你接到了吧!”

    韩世忠苦笑道:“官家批评卑职不顾大局,擅自和陈庆开战,要求卑职回京述职,卑职心中忐忑啊!”

    徐先图安慰他道:“只要你能听从圣旨回来,官家就不会太苛待你,毕竟你当年有救驾之功,官家不会忘记了。”

    韩世忠犹豫一下,“卑职和陈庆爆发了一场大战,卑职不幸战败,这个消息恐怕已经传回临安了。”

    徐先图脸色一变,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阁老派人来徐州的当天上午,卑职和刘锜将军率八万大军对阵陈庆统领的八万大军,在萧县爆发了大战。”

    “然后呢?损失多大?”

    “损失大概一万人出头,其他人当了战俘,陈庆又把他们释放,结果他们都回家了,没有返回军营。”

    徐先图知道这件事麻烦了,秦桧得到消息的话,一定会拿这件事在述职会上发难。

    他叹口气道:“你最好先想一个充足的理由,否则我也很难帮你。”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升官

    次日上午,天子赵构在紫微殿偏殿为进京述职的韩世忠举行了述职会,当初岳飞就是没有在述职会上通过,才被抓捕软禁,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述职会就相当一个听证会,通得过,什么事都没有,通不过就会麻烦上身。

    听证会除了天子赵构外,还有十几名重要官员,由于韩世忠地位较高,主问依然是右相秦桧。

    “当!”一记清脆的云板声敲响,述职会拉开了序幕。

    秦桧先端出一道开胃菜,他咄咄逼人诘问道:“韩都统为何不事先禀报朝廷,也没有通知主帅,在正月初十擅自出兵北上,韩都统怎么解释?”

    这个问题韩世忠有办法回答,早已准备充足,他不慌不忙道:“卑职是北伐副帅,在主帅不在大营之时,卑职可以代行主帅之权,卑职得到消息,邳州守将不在,宿州守军又极为散漫,所以卑职要抓住这个战机,行使了主帅之权。

    其次卑职是淮东宣抚使,本身就有出兵权,何况卑职也在事后禀报了朝廷,谈不上隐瞒,只是想抓住战机,没有及时向朝廷汇报而已。”

    这个问题韩世忠回答得很好,秦桧指控他擅自出兵,韩世忠四两拨千斤,把擅自出兵改成了没有及时禀报朝廷,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通过!”

    赵构发声了,这个问题就算通过了。

    “我再问韩都统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违抗圣意,出兵拦截西军过黄河?和西军发生了冲突,请韩都统回答!”

    秦桧的语气愈加咄咄逼人,连殿堂的空气也有点紧张起来。

    秦桧指的是第一次和西军冲突,双方激战,西军损失两千余人。

    韩世忠不慌不忙道:“我们的军队本来就驻扎在萧县,他们两万军队杀来,相距我的军队不到三里,在军事上,这就是严重挑衅,如果我的军队不采取应对措施,很容易被对方偷袭,从而全军覆没,这次激战是对方挑衅在先,我们其实是防守,结果对方以为我们要进攻,他们先发动了弓箭袭击。”

    徐先图在一旁解释道:“这就像两个有矛盾的壮汉同处一小室,发生磕磕碰碰肯定难免,我觉得不必过度解读。”

    秦桧看了看天子,赵构挥挥手,表示这个问题过了。

    这两个问题只是投石问路,秦桧真正的杀手锏是第三个问题,他原本定下的第三个问题是责问韩世忠为何连续四年没有回临安述职,但他昨晚得到朱胜非发来的紧急军情,韩世忠竟然率领五万大军和陈庆大军对决,结果惨败,秦桧立刻把第三个问题换掉了。

    秦桧向天子行礼道:“启禀陛下,第三个问题微臣想换一换,恳请陛下同意?”

    赵构毫不含湖,问道:“秦相公想换什么问题?”

    “启禀陛下,微臣刚接到朱相公从楚州送来的快信,韩都统率领八万大军和陈庆统领的八万大军在萧县对决,结果惨败,几乎全军覆灭。”

    这番话说出来,顿时一片哗然,徐先图叹息一声,还是被秦桧知道了,赵构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点点头,“准!”

    秦桧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冷笑着问道:“请问韩都统,我刚才说的事情是否属实?”

    韩世忠平静道:“确有此事!”

    秦桧终于抓住了把柄,立刻追问道:“究竟损失多少军队?”

    “我们是六万步兵和两万骑兵,对方却是七万骑兵和一万步兵,我们很快战败,阵亡约一万人,被俘五万人,我们收回两万军队,连卑职的长子被也俘了,但陈庆很快就释放了所有的战俘,问题就在这里,只有数十名将领和三千士兵回营,其他近五万士兵都各自回家了。”

    秦桧又继续追问道:“为什么陈庆释放了你的长子还是五万士兵,是不是你和陈庆达成了什么妥协?”

    韩世忠依旧平静道:“陈庆释放卑职长子和五万将士之时,卑职还在仓惶逃亡中,至于他为什么释放所有战俘,卑职估计和他事后让犬子带回来的口信有关。”

    “什么口信?”

    “他说,这一战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次切磋,没有下次了,卑职认为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和朝廷翻脸,所以释放了所有战俘,至于士兵们都回家了,那是卑职带兵无方,是卑职无能,和将士们无关。”

    赵构轻轻松了口气,陈庆不想把事情闹大,再好不过了。

    赵构问道:“韩爱卿出发之时,朕再三交代过,不要和西军发生冲突,韩爱卿为何就记不住朕的嘱咐?”

    韩世忠起身向赵构躬身道:“回禀陛下,卑职最初的想法只是想和对方对峙,阻止对方杀去徐州,臣以为是杨再兴的军队,但到了战场上,臣发现对方主将竟然是陈庆本人,臣心中的热血就沸腾起来,一心想抓住陈庆交给陛下处置,可惜臣无能,没有抓住这个机会,替陛下排忧解难,臣无能......”

    说到最后,韩世忠声音哽咽起来,眼睛一红,潸然泪下。

    赵构被深深感动了,点点头,“韩爱卿不愧是股肱之臣!”

    秦桧和徐先图都目瞪口呆,这个转折太绝了。

    ......

    赵构随即在御书房里接见了韩世忠,这就意味着他的述职完全通过,而且述职成了加分项,天子才会接见他。

    “朕把爱卿找来是想问一件事。”

    赵构有些欲言又止,仿佛还在某种沉思之中,韩世忠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天子的沉思。

    “你和陈庆的主力激战,你感觉他的实力如何?”

    韩世忠沉声道:“陛下想听实话吗?”

    赵构点点头,“当然是想听实话。”

    “他军队的战斗力很强大,非常强大,卑职的军队也算是一支精兵,五万军对五万军,卑职的军队竟然没有撑到一个时辰,大半个时辰就溃败了。”

    “具体说一说!”

    “陛下,他的五万人全是骑兵,首先是战马就远远强于宋军的战马,他们的战马非常高大雄壮,和我们的战马相比,就像一个三十岁的壮汉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而且他们的骑兵都很强壮,用的兵器也比我们重,微臣和对方三名士兵激战,也觉得有些吃力,更不用说他们控马技术极好,个个都骑射娴熟,个人骁勇强悍,而且训练有术,配合默契,微臣认为,现在的女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有这么厉害吗?”赵构半信半疑问道。

    “陛下,微臣不是为自己失败开脱,败就败了,没有不好承认,连完颜兀术的铁浮屠都败在西军手下,微臣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但微臣必须说实话。”

    “继续说吧!”赵构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陛下,微臣认为我们不要再训练骑兵了,耗费大量钱粮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们要发挥自己的优势,不能被对方牵着走。”

    赵构精神一振,这话他听得顺耳,连忙道:“说说你的想法?”

    “卑职建议我们集中财力发展水军,在陆地上,我们的骑兵远远不如金兵和西军,步兵也不如西军,但在水中,那就未必了,南方江河众多,有一支强大的水军,我们就能和北方抗衡。”

    韩世忠的话让赵构陷入了沉思,他是天子,不能头脑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他需要深思熟虑,并和大臣们反复协商才能做出决定。

    不过有一件事,赵构很快做出了决定。

    晚上,赵构颁布旨意,封韩世忠为咸安郡王、太傅、枢密使,同时遥领横海、武宁、安化三镇节度使。

    至此,韩世忠不再领兵,成为一个地位崇高的闲官。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微服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尉迟县的城门开启,等在城外的人一拥而入,大多是卖菜的农民,也有一些商人在后面跟着进城。

    一支由二十几头毛驴组成的商队进了城,前面走着一名商人,后面跟着五六名伙计。

    但不管商人还是伙计,个个身材高大,步履矫健,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杀气,尽管他们极力克制,但他们还有一种莫名的威压感,使周围的人都对他们望而生畏。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不是什么商人,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恐怕连知县都不知道,因为知县没有见过陈庆。

    为首的商人自然是陈庆乔装,后面的五名伙计是他的亲兵。

    陈庆之所以来尉迟县微服私访,因为尉迟县有一个典型的产业,非常能说明问题,那就是酿酒业。

    宣和年间,尉迟县的酿酒业极为繁盛,东京汴梁七成的酒都是来自尉迟县,后来就衰败了,刘豫时期重新兴盛了一阵,到完颜兀术的宵禁时期,就彻底没落了。

    但酒窖、酒匠、酒桶等等酿酒工具都在,只要需要,又随时可以兴起。

    中原地区的河南路始终是陈庆的一处心病,它被盘剥的太狠,被摧残得太深,大户人家变成了小门小户,中产阶层几乎全部沦为赤贫,残酷的剥削加上黄河改道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使河南路的数百万百姓到处流离失所,饿殍满地。

    连朝廷的财政都无法承受河南路的救济,而坚决反对北伐。

    但陈庆义无反顾接手了这个烂摊子,他就得想办法慢慢恢复它,除了免税十年,休养生息外,其实还有很多细节的事情要做。

    首先是从河东路和陕西路购买了五万头毛驴和两万头骡子,投放到河南路,主要是开封府地区,为什么?因为这里的大小牲畜几乎都被金兵吃光了,没有了畜力,社会经济就发展不起来。

    随即又从河西走廊的羌人手中购买了上万头牛和两万匹老马,也同样要投入到河南路,

    第二步是从陕西路运来大量的野豌豆种子以及紫花苜蓿种子,在田边地头以及河滩两岸大量种植,发展畜牧业,让河南路自身造血。

    第三步就是商业,不仅仅是免商税,更重要是细节,陈庆很清楚商人最怕什么,他下令拆除河南路沿途所有哨卡,所有城门都不准检查往来商队,他同时派出了巡视队,一旦发现违规盘查,将严惩不贷,甚至知县也会丢官。

    根本就不需要盘查什么奸细,真正的奸细肯定查不出来,只会给盘查者趁机敲诈勒索的机会。

    也正是这个原因,河南路的商业发展得非常迅速,他投入的平价牲畜都被一抢而空。

    陈庆对乡村不是很担心,乡村只要免税限租,百姓都能靠种地吃饱饭,还能提供大量的农产品给城市,但城市里不一样,城市居民主要靠手工作坊以及各种商业生活,只有各种商业和手工业都活了起来,城内的百姓才能找到事情做,养家湖口。

    这次陈庆是从汴梁一路步行过来,在完颜兀术控制时期,从汴梁到尉迟县不过八十里路程,有四处哨卡,还有城门关卡和税卡,既然陈庆已经下令全部废除,他就想亲眼看一看效果,一路过来很顺利,没有哨卡了,进城门时,也没有人过问,更没有税吏上前拦路。

    唯一让陈庆有些不舒服是他在城外足足等了一个半时辰,下一步就应该禁止关闭城门了,至少夜间要留一个城门,方便进出,或许会有点影响治安,但比起百姓得到的便利,这点小事根本不算问题。

    这时,身后来了三架牛车,车上满载着山楂果,应该是去年的山楂,储藏在地窖里没有坏,但看得出熟透了,“这山楂是卖的吗?”

    “这是专门用来酿酒的!”赶车的老人回答道。

    陈庆恍然,就是要把山果放到快到烂的时候,再拿来酿酒,发酵就容易得多。

    “不错!不错!连果酒也酿。”

    酒是最能反应城市生活的一种商品,如果商业凋敝,那么酒也卖不动,如果口袋里空空如也,连饭都吃不起,那么也不会考虑喝酒,只有能吃饱饭,口袋又多了几个钱,才会想到去打一角酒,过过酒瘾,酒的需求就来了。

    目前陈庆对河南路的酒是免税,但不能跨境运到其他地方去,只收盐税,凭盐税,他就能勉强养活河南路的各地官府。

    “官人,我们住这家店吧!”亲兵指着旁边一家店铺道。

    “老顺客栈!”

    陈庆点点头,这个名字不错,“可以,就住在这里了!”

    店主是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满脸堆笑跑出来,“欢迎来小店住宿,小店有上好的草料和舒适的房间,在下王顺,童叟无欺!”

    陈庆见院子里收拾的挺干净,角落也没有蜘蛛网和灰尘之类,他比较满意,又问道:“店里有客人吗?”

    “客人不多,二楼东面有四间上房,正好都空着。”

    “行!东面的四间空房我都要了。”

    店主大喜,连忙叫两名伙计帮忙卸货,片刻卸下来三十几只大木桶。

    店主问道:“这些货物有什么特殊要求吗?小店有地窖,不行的话,只能放房间。”

    陈庆微微笑道:“这些都是酒曲饼子,放地窖不行,放房间吧!”

    店主听说是酒曲饼子,连忙上前闻了一下,竖起大拇指赞道:“好东西!”

    “店家也懂酒曲?”

    店主呵呵一笑,“尉迟县就是靠酒生活的,都懂一点吧!我母亲娘家就有一个很大的酒窖。”

    “酒曲饼好卖吗?”

    “这可是抢手货,消息传出去,看货的酒商马上就挤满了小店。”

    停一下店主小心翼翼问道:“如果方便的话吗?我让我表弟过来看看货,客官可方便?”

    陈庆笑道:“谁看都一样,只要价格合适,都可以谈!”

    店主大喜,连忙叫一个伙计去通知自己表弟,货物就放在一楼的空房间里,省得搬上搬下了!”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鸣冤

    店主的表弟姓蒋,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十分精明能干。

    “陈东主,这就是我表弟,蒋小年,是蒋氏酒坊的东主!”客栈店主给陈庆介绍道。

    两人拱手见礼,陈庆刚刚从伙计的口中得知,这家蒋氏酒坊能排进全县前十。

    陈庆笑着摆摆手,“蒋东主先坐下喝杯茶!”

    蒋小年却很急,酒曲饼极为抢手,他怕别人闻讯赶来。

    “陈东主,等会儿再喝茶,先看看货吧!”

    陈庆点点头,对一名手下道:“带蒋东主去看货,让东主自己挑!”

    手下答应一声,带着蒋东主去了,陈庆却坐在外面喝茶,他完全不担心自己的货色,都是从汴梁皇宫里拿出来的上等酒曲饼,这里的酒商恐怕都没有见过。

    片刻,蒋东主一阵风似的跑出来,“这些酒曲饼我全要了,陈东主开个价吧!”

    “东西不错吧!”

    “都是上等货,我好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了。”

    陈庆见他满脸焦急,便笑道:“别急,东西我都可以卖给你,价格也不会贵,我想了解一下行情,你给我说说!”

    蒋东主见对方答应把货给自己,心下稍定,他坐下道:“现在行情不错,和去年安抚使司发布的免税令有关,以前酒都是官府控制,我们酿酒商每年要交一大笔钱购买酒牌,卖酒也要有酒牌,每年也要交钱给官府,酒曲饼必须向官府高价买,最后酒价很贵,现在酿酒、卖酒都全部免税,酒曲饼也可以自己做,生意就开始好转了。”

    “你们的酒就只供应开封府?”陈庆又问道。

    “以前是不准跨州卖酒,现在允许了,只是不准跨路卖酒,昨天还有一个颍昌府的酒商来我酒坊里买走了两百桶酒。”

    “我有点不太理解,按理河南路已经被摧残的差不多了,那么多饿肚子的人,他们哪来的钱买酒,哪来的钱下馆子?”

    蒋东主笑道:“这个问题我们也经常和买酒的客人讨论,原因有好几个,一个是现在的酒免税,比较便宜,所以很多酒楼想多屯一点货,他们就怕收税后酒价大涨。”

    陈庆点点头,这倒是一个很重要原因,商人趁便宜囤货,也是各地酒楼对官府的信用不放心,但另一方面,各地酒楼和商铺却对前景看好,否则他们也不会囤酒。

    “除了囤货以外呢?”陈庆又问道。

    “然后就是最近几个月,百姓手中确实有几个钱了,就看尉迟县,各个酒楼都开业了,几乎所有店铺都开业,都要雇人,都要付工钱,再少一天五十文也要的,省出十文钱就可以打一角酒了,还有几个月的河道拓宽,前前后后雇了十几万人,基本上每个人都挣了七八贯钱,他们也要买东西,也要喝点小酒。”

    “看来商铺都还是有钱进货。”

    “这么多年,多少都有点积蓄,只是伪齐国和金国收税太狠,大家都必须装穷,越穷困潦倒越安全,否则被官吏们盯上了,一点点财富都会被敲诈得精光。”

    陈庆呵呵笑道:“有点道理,否则钱都到哪里去了?”

    陈庆喝了口茶又问道:“蒋东主觉得中原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到宣和年间的繁荣?”

    “我和别人打过赌,他们认为至少要十年,但我认为五六年就够了。”

    “说说理由!”陈庆饶有兴致道。

    “最大的理由就是人口少了,现在最多只有宣和年间的一半人口,人口少了,土地就多了,第二个重大的理由是官府免税,免税十年,这是天大的利好,大家都会拼命做事,拼命积攒财富,趁这十年免税期做大,这个机遇以后都不会再有,就凭这两大理由,五年后就能比肩宣和年间的繁荣了,除非金兵又打进来,再次掠夺财富,那没办法。”

    陈庆点点头,这个蒋东主还是有点见识,他看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就是人口,人口少了一半,人均资源就多了,自然就发展得快,历朝历代,都是开国时发展最快,原因就是人口少,人均资源丰富。

    这时,客栈店主奔进来道:“赶紧吧!吴氏酒坊的吴东主嗅到味了,也要过来看酒曲饼。”

    蒋东主吓得跳起来,连忙对陈庆道:“咱们把帐结了,一个酒曲饼是八百文钱,您那个品质高,我算你一贯五一个,这个价格可以吗?”

    陈庆知道行价,汴梁普通的酒曲饼是一贯钱一个,他这种价格是两贯,还很难买到,不过尉迟县比汴梁便宜很正常,这个价格不黑。

    他欣然点头道:“就按照一贯五算吧!我一共带来两千个,正好三千贯钱,给银子最好。”

    “银子现在不好弄啊!我们去柜坊,直接把柜坊的三千贯钱给你,然后柜坊会开一张柜票,您在汴梁就能拿钱了,不用带着三千贯钱上路。”

    “是富记柜坊吗?”

    富记柜坊是河南路最大的柜坊,总部在汴梁,它的东主是河北豪门,据说和完颜兀术心腹军师范拱有点亲戚关系,他才在虎狼一般金兵铁蹄下得以幸免,陈庆清算伪齐高官时候他又发挥了巨大作用,所以又在陈庆的治下得以幸免。

    “正是富记柜坊,如果钱多我们都走它的柜票,很方便!”

    陈庆点点头,“我让手下和你去办,货物就放在客栈内,你随时可以来拿!”

    “能否让我全部验一下货,你的手下在旁边看着。”

    陈庆理解他的谨慎,便欣然点点头,“你尽管验货!”

    陈庆吩咐两名手下几句,他便上街闲逛了,他当然不是闲逛,而是通过大街上的行人和店铺来了解县城内的情况。

    比如从衣着,从肤色,从精神面貌等等,然后再从店铺的情况也能一叶知秋。

    尉迟县的南北大街叫做杜康大街,和酒有关系,一路上果然都是酒铺,每隔几步就会有一家铺子,大街上充满了酒糟气息。

    行人很多,大多穿得比较旧,以灰黑色为主调,都是细麻布衫,但也有穿粗麻的衣服,以老人为主。

    这时,陈庆看到了一家熟悉的店铺,红色屋顶、白色木墙的平仓店,旁边插着一根旗杆,挑着的幡子就写着‘平仓店’三个大字。

    店铺前排满了人,排了三队,每队都有上百人,平仓店供应粗粮和粗布,粗盐已经取消了,平仓店供应粗盐,严重影响到了盐税。

    平仓店并不是由县里开办,而是由张晓的安抚使司直接开办,绕过了各州县官府,价格便宜,每斗带壳麦子只要二十文,粗布三十文一匹,基本上不赚钱,但它却保障了最底层百姓的吃饭穿衣。

    这也是陈庆的本意,每个五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还有十四岁以下孤儿,每个月可以拿到一百文钱的补助,够他们吃饭了。

    为什么要五十岁以上,实在是普通百姓的寿命比较短,大部分都只能活到五十余岁,实际支出并不多,五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每个县也只有二三十人,这笔支出更多是一种象征意义。

    “当!当!”

    几声锣响,前面来了一顶官轿,十几名衙役举着牌子走在前面,回避、肃静,这是应该知县的官轿。

    就在这时,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妇人带着两个同样带孝的孩子跪在轿子前,年轻妇人将状纸举在头顶上大喊,“民妇有冤,恳请县君大人为民妇伸冤!”

    陈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遇到这种狗血之事,他在路边停住脚步,看看这位唐知县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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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有点事,今天两更】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血案

    接下来的一幕让陈庆大吃一惊,只见从两边各冲出一名衙役,拿住水火棍几棍打在女人身上,竟然把她打晕过去,衙役又将她拖到一边,两名年幼的孩子扑在女人身上又哭又喊。

    旁边两名老人摇头叹道:“她怎么敢告徐老虎,那可是县老爷的奉养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知县的队伍扬长而去,陈庆的脸色阴沉如水,他吩咐身后亲兵道:“去看看那名女子,带她来旁边茶馆来见我。”

    旁边有家杨三妹茶馆,三名亲兵分成两路,两人去救助晕过去的女子,另一人跟着陈庆进了茶馆。

    陈庆坐在内外套间的雅室内喝茶,心中着实气愤,他着实没想到自己的治下的官员这么凶残粗暴,他记得尉迟县知县姓唐,是伪齐国的官员,监察司对他的评价是公私分明,账目清晰。

    没想到背后却是另一种人,徐老虎是什么人?奉养人又是什么意思?陈庆心中充满了疑虑。

    这时,亲兵在门口道:“殿下,她来了,我说你是安抚使司的监察巡视官。”

    陈庆点点头,“要些糕饼让她两个孩子在外间吃,把她带进来!”

    不多时,年轻妇人被带进来,跪下大哭道:“求大老爷为民妇做主!”

    妇人也就二十四五岁,长得比较清秀,额头被打破了,用头上带的孝直接包扎了一下,可能是失血较多的缘故,看起来脸色十分苍白。

    “刚才的状纸呢?”陈庆问道。

    一名亲兵道:“好像被衙役撕掉了!”

    陈庆只得道:“你就说说吧!你有什么冤屈?”

    妇人抹去眼泪,哽咽着声音,“民妇丈夫姓雷,是城东雷家庄人,公婆过世后,留下一座三亩地的祖宅和三百亩上田,我丈夫是读书人,他雇了两个佃农在老家种田,我们一家住在县城,我丈夫是县衙的文吏,上个月,我丈夫被徐老虎抓走活活打死,浑身骨头都打断了......”

    说到这,妇人又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陈庆让她哭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丈夫为什么被打死,还有,这个徐老虎是什么人?”

    “一个月前,徐老虎用三贯钱强买了我家乡下的三百亩土地和祖宅,我丈夫气愤不过,要去汴梁告状,结果第二天他就失踪了。”

    “这个徐老虎是什么人?”

    “徐武,绰号徐老虎,是本县一霸,无恶不作,据说他有个叔叔在临安当宰相。”

    “徐先图!”陈庆脱口而出。

    应该是了,徐先图就是尉迟县人,他在老家肯定还有亲戚,这个徐老虎就是他的侄儿了,不知是亲侄儿,还是族侄?

    “丈夫为什么不向县衙告状,他不是县衙的文吏吗?为何要去汴梁告状?”

    “回禀老爷,我丈夫说,徐老虎强占我家土地和祖宅,极可能就是县老爷指使的。”

    “为什么?”陈庆更加湖涂了。

    “我丈夫嫉恶如仇,因为去年年底京兆来人调查知县,我丈夫写了一封揭发信,结果被县君知道,把我丈夫大骂一通,赶出了县衙。”

    “什么揭发信?”

    “好像是知县贪污粮食,具体我也不清楚。”

    陈庆眉头一皱,“那我就不懂了,既然你丈夫之死可能和知县有关,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向知县伸冤?”

    “民妇只是想最后试一试,若唐琦还是不肯接我的状纸,那我就去汴梁或者京兆告状!”

    陈庆沉吟一下道:“你丈夫告知县贪污粮食,可有什么证据?”

    民妇点点头,“我丈夫有一份记录,详细记录了三年以来唐琦贪污粮食的每一笔记录,他说和帐对得上。”

    “能把记录给我吗?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丈夫伸冤,拿回你家的财产。”

    民妇想了想,把五岁的儿子叫进来,掀开他衣服,从他背上取出一个纸袋,递给了陈庆,“我们家里进了几次贼,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我不敢放在家中,随身带着。”

    陈庆打开纸袋,取出一张纸,上面写满了说明,陈庆一看就明白了,唐知县是利用损耗,官仓粮食每年半成的损耗,也就是5%,被老鼠吃掉,或者生虫发霉,诸如此类,半成以内是允许的,但尉迟县是酿酒大县啊!他就借口损耗,把大量陈粮卖给了徐家酒铺酿酒,最后还做假帐,粮食被金兵提走。

    陈庆点点头,问题比较严重,他必须调兵过来,凭他和五名手下处理不了这件事。

    “你现在可有地方躲一躲?”陈庆问民妇。

    民妇点点头,“我可以先会娘家,也在城东的蒋村。”

    “那你先带孩子回娘家躲起来,最迟五天后,你就会听到结果。”

    民妇千恩万谢,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陈庆沉思片刻,取出调兵金牌递给亲兵,“你立刻赶回汴梁,让颜骏带三千骑兵过来。”

    “卑职遵令!”亲兵接过金牌匆匆走了,他们有一匹马在客栈,正好可以骑马赶回汴梁调兵。

    陈庆随即结了茶钱,带着两名手下返回了客栈。

    ........

    城东有一座占地二十亩的大宅,这里便是徐老虎的府宅,徐老虎叫做徐武,他是徐先图堂兄的儿子,是徐先图的堂侄。

    徐武为人凶悍,他的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狠,加上他舍得花钱收买县官,以至于他在尉迟县内横行霸道,却无人敢管。

    上个月他替知县唐琦做了一桩恶事,他先强行霸占了文吏雷俊的田产和祖宅,又将准备去汴梁告状的雷俊抓起来活活打死,看起来就是土地纠纷,实际上替知县掩盖了他私卖官粮的罪恶。

    大堂上,徐武神情紧张地问长子徐相州道:“你看清了吗?确定是他?”

    徐相州点点头,“孩儿在京兆不止一次见过雍王,我敢肯定就是他,他虽然化了装,但眼神和气度不会变,他的身高也不会变,而且他的几名手下个个雄伟强壮,杀气凌厉,这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一定是他。”

    徐武负手在大堂里来回踱步,估计陈庆是来尉迟县微服私访,来了解酿酒的情况,他才带了五名手下,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徐武的眼睛渐渐冒出光了,浑身紧张得发抖,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他把陈庆的人头献给朝廷,或者是献给完颜兀术,他将能得到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

    这一刻,他已经顾不上那个告状的女人了,他反复权衡再三,毅然下定了决心,“给我准备马车,我去找唐县君!”

    ........

    知县唐琦瞪大了眼睛,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雍王陈庆竟然就在尉迟县,这怎么可能?

    “你们没有看错吧!陈庆只带了几个随从?”

    “肯定没有看错,他在微服私访,同时也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唐县君,我就问你干还是不干?”

    唐琦犹豫了,参与刺杀雍王,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可没有半点心理准备。

    徐武看出了知县唐琦的犹豫,又进一步劝道:“县君,陈庆可是和雷家那个寡妇接触了,他一定会深查此桉,一个是杀人罪,一个是私贪官粮罪,你最好考虑清楚,这两个罪名你是否承受得起?”

    唐琦有点动摇了,徐武又继续趁热打铁,“死一次是死,死一百次也是死,可如果我们干掉了陈庆,拿着他人头去朝廷邀功,一辈子都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不就在等着我们吗?或者去金国,金国悬赏百万贯、官升五级取陈庆人头的承诺还在呢!以金国人的信用,你可以当上高官,我也能富贵在握,县君,机会只有这一次,没有抓住可是要懊悔终身的。”

    唐琦终于被说服了,他咬牙道:“我可以干,但我要把家人先送走!”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猎杀(上)

    陈庆住在客栈内,没有再出门,生意已经做成了,他拿到一张三千贯的柜票,蒋东主也把货物运回去。

    接下来他就等汴梁援军到来,抓捕徐老虎和和唐知县。

    中午时分,陈庆正坐在桌前用餐,一名亲兵匆匆来到身边低语几句,陈庆一怔,“你确定?”

    “卑职可以确定,前门有四人。后门有三人,侧面巷子还蹲着一人,都是一伙人。”

    陈庆沉吟一下道:“去把侧面巷子里的人抓来,考问一番!”

    两名手下闪身去了,陈庆又问客栈店主,“店家,你这里可有兵器?”

    “我这里没有,但我表弟有,就是买你酒曲饼的蒋东主,他家有不少兵器,保护酒坊。”

    陈庆立刻让两名手下跟随伙计去酒坊取兵器,又问店主,“县里可有马匹?”

    店主摇摇头,“县里的牲畜都被金兵搜走了,这几个月才多了一些毛驴和骡子,还有些耕田的牛,马匹真没有,对了,好像徐家有几匹马。”

    客栈店主见陈庆又要兵器,又要马匹,他有点担心起来,“陈东主,出什么事了?”

    陈庆微微笑道:“不用担心,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可能要出去一两天,毛驴就托你照顾,没问题吧!”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

    陈庆又笑问道:“如果给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个县官当知县?”

    “我选择?”

    “对!给你选择。”

    店主挠挠头道:“如果真让我选择,我更希望马县尉当知县?”

    “为什么?”

    “马县尉宽厚,善待百姓,从不摆官架子,经常下田帮助孤寡老人干活,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种田农民。”

    陈庆点点头,“那县丞呢?”

    “韩县丞基本上不存在,大部分时间都在经营他的酒坊,大家对他无感,但不管怎么说,马县尉和韩县丞都比现在这位唐知县要好,唐知县太贪了。”

    “知道了,多谢告之!”

    这时,陈庆见手下出现在门口,便将店主打发走,手下上前神情严峻道:“是徐老虎的安排,监视殿下一举一动。”

    “他们想干什么?”

    “监视人不知道,殿下是谁他也不知道,但他知道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

    陈庆眯起了眼睛,果然被他们认出了。

    三名亲兵都望着陈庆,陈庆澹澹道:“谁想打我的主意,必然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城外有一大片树林,我们拿到兵器就出城,你们去准备三天的干粮和水!”

    三人连忙去了,不多时,两名手下用两头毛驴驮负大量兵器,他们之前每人身上只带了一把战刀,陈庆只佩戴了一口剑,另外还带了一把弓和三支火药箭。

    众人收拾兵器,亲兵将一张弓和两壶箭递给陈庆,“他们最硬的只有一石弓,殿下只能将就用了。”

    “可以!”

    陈庆见居然还有六套盔甲,虽然是皮甲,但也能抵御一般的弓箭。

    他也穿上了一副盔甲,五名手下纷纷穿上盔甲,拿上兵器,每人一根长矛,一副弩箭。

    掌柜进来,见他们变成了军人,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水葫芦差点掉在地上。

    陈庆对他道:“若有人问到你,你就说我们不辞而别,你什么都没有看到,明白了吗?”

    “我....我明白了。”

    陈庆和手下拿了水葫芦和干粮袋,“我们走!”

    他们直接从正门走出,几名监视他们的家丁吓得撒腿便跑,一名手下跑慢了几步,被陈庆亲兵一箭射在腿上,扑通倒地,吓得大声哭喊求救。

    陈庆六人迅速来到北城门前,守城的几名乡兵见他们杀气凛冽,不敢阻拦,纷纷闪到一边,六人直接出了城。

    很快,徐武得到了消息,他大惊失色,立刻找到知县唐琦,唐琦知道他没有退路了,他立刻命令都头率领一百多名乡兵和徐家的百名家丁汇合,两百三十人在徐氏父子的率领下,向城外追去。

    追到城门处,徐武喝问道:“那六名穿盔甲的人往哪里去了?”

    士兵一指西北方向的大片树林,“他们进树林了。”

    “追!”

    徐武一催战马,率领两百余人浩浩荡荡向西北方向的树林奔去。

    .........

    西北方向是一条低矮的山岗,叫做奇凤岗,长约二十余里,最高处也不过三十丈,宽约一里,山岗上以及山脚下都被大片树林覆盖。

    徐武的三子徐魏州一马当先,带着数十人冲进树林,忽然徐魏州在马上惨叫一声,一头栽下马,另外几人也纷纷惨叫倒地。

    其他人吓得纷纷逃出来,徐武翻身下马,家丁已经将徐魏州从树林里抬出来,只见他眉心中了一箭,箭失几乎将他头颅射穿,徐魏州已经气绝身亡。

    徐武大叫一声,扑在儿子身上,强烈的悲痛使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抱着儿子的尸体浑身发抖,眼睛都要喷出烈火,他大吼一声,“冲进去,把他们全部杀死!”

    两百余人一起冲进了树林,弓弩声响起,又有六人中箭倒下,皆是射中要害,陈庆的五名手下都是武艺极为高强的军士,个个身经百战,都能以一敌十,甚至更多。

    在射杀了十几人后,陈庆便带着手下向山岗上转移,只片刻,他们攀上了二十丈高的山岗,居高临下向下射箭,两百余人大喊着冲了上来,陈庆抽出一支箭一箭射去,正中一名乡兵押队的眉心,尸体骨碌碌滚下山坡。

    不等其他乡兵反应过来,陈庆十支连珠箭射出,一支接着一支,每一箭都将一人射杀,乡兵们哪里见过这种杀戮,吓得连滚带爬向下奔逃,却被五名士兵一阵乱弩,又从后面射杀了几人。

    这时,乡兵都头战战兢兢问道:“徐大官人,上面到底是什么人?”

    徐武冷冷道:“是朝廷悬赏十万贯捉拿的第一钦犯,拿到他的人头,你就可以升为统制了。”

    虽然都头还是一头雾水,但升为统制的诱惑让他彻底动心了。

    都头低声道:“卑职知道一条小路,从西面上去,不如卑职带五十名弟兄包抄上去,待卑职杀上去后,大官人再从正面进攻,两边包夹,他们插翅难飞!”

    徐武大喜,“你立刻带手下去!”

    都头一挥三十斤的金背长刀,“乡兵第一队都跟我走!”

    他率领五十名乡兵向西面跑去。

    陈庆在山岗上看得清楚,大群士兵向西去了,他的经验何等丰富,立刻对一名手下道:“你去西面看看,是不是有路可以上山?”

    “遵令!”

    手下飞奔而去了,这时,陈庆见山下的家丁有点躁动,有三人在大喊大叫,他抽出三支箭咬在嘴里,一箭接一箭射出去,三名最活跃的家丁连续咽喉中箭,捂着咽喉倒在地上,当即毙命,山下树林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多时,去西面的士兵飞奔回来禀报,“启禀殿下,西面确实有一条小路,卑职看见了他们正从小路上山。”

    “去盯住他们,还有三十步时再叫我。”

    士兵又去了,陈庆令道:“大家向树林内射箭,能不能射中对方没有关系!”

    几名手下连续放箭,箭失不断破空射进树林,徐武率领手下都躲在树林内,谁也不敢露头。

    这时,西面的士兵又回来了,“殿下,已经在三十步内!”

    “我们走!”

    陈庆率领五名手下向西面奔去......。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猎杀(下)

    西面上山小道崎区不平,五十名乡兵在都头的率领下小心翼翼向上攀爬,他们已经上了山岗,进入一片松林,向对方的后背包抄而去。

    刚走了数十步,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杀!”

    陈庆率领五名手下杀了出来,他反手一剑斩杀一人,抢过一根长枪,立刻如暴风骤雨般向数十名乡兵刺去,俨如勐虎入羊群,枪枪夺人性命,所过之处尸横遍地,一片哀嚎,瞬间便被刺杀了十几名士兵。

    他的五名手下也同样凶勐无比,每人都刺杀了四五人,眨眼间,五十名士兵只剩下十几人,都吓傻掉了,陈庆毫不留情,一枪一个,长枪快如闪电,剩下的十几名士兵全部倒在血泊之中,都是一枪毙命。

    最后一名都头扔掉了手中大刀,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陈庆长枪一摆顶住他咽喉,冷冷问道:“你们竟然是乡兵,知县可参与刺杀本王?”

    “参.....参与了,是...是唐知县命我们前....来!”都头尿都吓出来了,对方竟然是雍王。

    陈庆一枪刺穿了他的咽喉,冷冷道:“逆我者死!”

    .......

    徐武隐隐听见了喊杀声和惨叫声,他立刻大喊道:“杀起来了,冲上去!”

    他的次子徐青州率领七十余名家丁向山上冲去,山岗只有二十余丈高,家丁们挥舞着刀和长矛汹涌攀爬,他们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很快便爬上山顶,山顶上却没有人。

    徐青州挥剑大喊,“去西面树林!”

    家丁们呐喊着向西面奔去,徐青州忽然感到头上有动静,一抬头,只见寒光一闪,人头飞出十几步,只剩一具无头尸体站在那里,鲜血从脖腔里喷出。

    家丁们回头看到了无头尸体,都吓得呆住了,就在这时,死神降临了,陈庆从树上跳下,金背大刀横噼而去,五颗人头飞了起来。

    他有了一把凶悍的兵器,杀进人群,杀人如砍瓜切菜,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滚动的人头,血腥刺鼻之气弥漫树林。

    五名手下也在配合默契地刺杀家丁,但他们速度太慢,杀了二十余人,便再也没有看见活着人了,其余五十余人全部被陈庆斩杀,基本上都是噼掉脑袋,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

    “把人头都扔下去!”

    徐武带着五十余名乡兵正在山岗下眼巴巴地等着结果,忽然从山岗扔下无数黑球,黑球骨碌碌滚到他们脚下,才发现竟然都是血淋淋的人头,包括他们都头的人头,一百多颗人头扔到他们脚下,颗颗血肉模湖,死不瞑目,乡兵们吓得魂飞魄散,掉头狂奔。

    徐武也惊得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他也看到了次子徐青州的人头,这时,巨大的恐惧压过了悲痛和愤怒,他也调转马头向树林外奔逃。

    陈庆和五名手下冲下山岗,在后面追赶,陈庆看见了一匹战马系在树上,是徐青州的战马,他翻身上马,一刀噼断缰绳,控马疾追,不多时,他追上了逃跑的乡兵,大刀挥舞,连杀三十余人,基本上都是一刀斩掉了脑袋,剩下的人交给了手下收拾,他催动战马,追赶前面的徐武。

    距离徐武只有三十步了,陈庆一侧身从地上抄起一根长矛,振臂奋力一掷,长矛飞射而去,‘噗!’长矛射穿了徐武的后心,将他钉死在地上。

    陈庆纵马上前一刀噼掉了他的脑袋.......

    徐武的梦想和性命一起消失无踪了。

    .......

    知县唐琦焦躁不安地在大堂上来回踱步,徐相州在一旁安慰他,“县君不用担心,我父亲不会做无把握的事情,我们有两百三十人,他们才六个人,差不多四十个人对付一人,难道还不行?”

    唐琦叹了口气,那是雍王殿下啊!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真不该听从徐武的怂恿,真杀了雍王,他们哪里逃得出去?

    徐相州还在旁边劝他,唐琦忽然有点厌烦了,挥挥手道:“你到县衙门口去看看,他们该回来了!”

    徐相州无奈,只得拱拱手来到了县衙大门外,其实他心中也很担心,毕竟他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他告诉父亲陈庆在县里微服私访,他若不说,什么事都没有了。

    徐家父子四人,个个都是骨子里的坏种,徐相州是文士,是军师,强占雷俊的老宅和祖产就是他的主意,杀雷俊也是他安排的,巧妙地把雷俊与知县的矛盾转到徐家身上,给了知县唐琦一个极大的人情。

    算算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天,他们该有消息传来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四匹战马飞奔进了县城北门,直向县衙疾奔而来,徐相州知道,整个尉迟县就四匹马,县衙一匹,徐家三匹,应该是他们回来了。

    徐相州走下台阶迎了上去,急问道:“父亲,得手了吗?”

    “你父亲在这里!”

    陈庆将一颗人头扔到他面前,徐相州一眼认出人头,正是他父亲,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转身便跑,但来不及了,只见寒光一闪,人头飞出去一丈多远。

    无头身体扑通倒地,鲜血喷溅而出,几名衙役在门内正好看见,吓得他们大喊大叫,转身狂奔逃命。

    陈庆带着五名手下大步走进县衙,一直向后堂走去,后堂上没有人,但茶还在冒热气,陈庆一把从桌子下揪出一名上茶的使女,使女吓得大哭,“好汉不要杀我!”

    “你们知县在哪里?不说我宰了你。”陈庆恶狠狠道。

    使女一指垂地的布幔,吓得晕了过去.......

    陈庆放下使女,看见了布幔在抖动,便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快步走过去,一把扯开布幔,地上蹲在一个矮胖的县官,浑身筛糠一般的发抖。

    亲兵一把揪住他后领子,将拎起来,吓得唐琦大喊起来,“殿下饶命,是徐老虎逼我,我若不答应他就告发我!”

    “把他拖出去!”

    亲兵像拖猪一样将唐琦拖到院子里,这时,县尉马厚文得到陈庆亲兵的通知,急急慌慌赶来,他在汴梁见过陈庆,一眼认出了陈庆,陈庆的化妆已经完全撤了,露出本来面目。

    “卑职尉迟县尉马厚文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哼了一声,冷冷道:“尉迟县简直造反了,知县和豪强勾结,想要我陈庆的脑袋!”

    马厚文吓得脸都变色了,急忙解释道:“此事卑职确实一无所知。”

    陈庆见他长一张国字脸,一脸正气,便点点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尉迟县知县,立刻召集所有衙役和文吏!”

    马厚文又惊又喜,急忙召集衙役和文吏。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处理

    不多时,二十几名衙役和七八名文吏都来了,主薄张山跑去韩记酒坊把韩县丞找来,韩县丞听说是雍王殿下来微服私访,差点被唐知县,也吓得两腿发软,深一脚浅一脚赶回县衙。

    “卑职县丞韩湛参见雍王殿下!”

    “哼!我是叫你韩县丞,还是叫你韩东主?”

    韩县丞满脸羞愧,低下头准备丢官,陈庆瞪了他一眼道:“今天因为有更严重的事件,所以我暂时顾不了你这件小事,但我警告你,我再听说你身兼两职,你就直接辞官吧!”

    韩县丞如获大赦,连忙保证道:“卑职再也不敢了!”

    陈庆站在台阶上对众人高声道:“这次我来尉迟县微服私访,考察酒的酿制情况,我不想扰民,所以让军队晚两天再过来,但没想到居然遇到了狼子野心的徐武,就是你们徐老虎,或许他认为我的人头可以让他获得朝廷的荣华富贵,他勾结知县唐琦,企图致我于死地,现在他们的图谋破灭,徐家父子四人全部被杀,参与围剿我的武装分子也全部被消灭,这个唐知县我暂时不杀他,我要派人查清楚他贪污官粮之事,然后再一并清算,从现在开始,免去唐琦知县之职,任命县尉马厚文接任知县。”

    马厚文上前躬身行礼,“卑职一定不辜负殿下的栽培!”

    陈庆让亲兵把知县的大印给他,对他道:“现在需要你做两件事,第一,把唐琦关押进大牢,会有军队押解他,先把他押下去!”

    马厚文连忙安排牢城营押司带着几人把唐琦押去大牢关起来。

    陈庆随即又道:“第二件事就是麻烦你召集一些百姓去城外收拾尸体。”

    马厚文连忙道:“不用麻烦百姓,卑职安排乡兵去收拾尸体。”

    “一共有多少乡兵?”陈庆问道。

    “回禀殿下,一共一百三十名乡兵,由李都头统领。”

    “李都头是什么背景?”

    “李都头是唐琦的同乡,叫做李胜,原本是一名伪齐统领,绰号金刀将,使一柄三十斤的大刀,武艺很高强,卑职这就去把他找来。”

    “不用了!”

    陈庆叫住马厚文澹澹道:“让你找人去收拾的尸体就是他们!”

    马厚文一下子呆住了,他这时看见了李都头的金刀,像破铜烂铁一样扔在地上,上面血迹斑斑,不知杀了多少人?

    “卑职这就去!”马厚文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带着衙役们去找民夫了。

    陈庆派一名亲兵跟随他们一起去,替他们引路并指点他们怎么处理尸体,以免引发疫情。

    直到黄昏时分,百余名尸体清理队伍终于结束了噩梦,返回县城,他们这一辈子也难忘那血腥的一幕,马厚文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雍王殿下的绰号,人魔。

    ........

    接下来是清理徐家的财产,遣返家丁,这时,颜骏也率领三千骑兵赶到了尉迟县,听说雍王殿下遇险,他着实吓出一身冷汗,颜骏曾长期出任陈庆的亲兵主将,深知此事的严重性,这比任何一次遭遇刺杀都危险。

    颜骏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殿下带几个人搞微服私访了,必须有军队跟随,不仅如此,这件事他必须向内政堂汇报。

    三天后,陈庆率领三千军队离开了尉迟县,同时带走了数十大车徐家的财富,徐家霸占的土地房产一律还给原主人,徐家自己的土地、房产以及酒坊等产业一律充公,成为官府财产。

    大军浩浩荡荡离开了尉迟县,临走时,陈庆赏给了客栈店主五十贯钱,感谢他的帮助。

    店主像做梦一样捧着十两银子,望着军队远去,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雍王殿下,不得了啊!我遇到大贵人了。”

    这时,有人拍拍他肩膀,店主一回头,原来是新任马知县,马厚文笑眯眯道:“感谢店主向雍王推荐我。”

    店主张口结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

    回到汴梁,陈庆又前去巡视运河开凿情况,这一次他没有微服私访了,而是带着三千骑兵沿着蔡河南下。

    蔡河和去年相比变化很大,河道拓宽了,显得河面十分开阔,可以并行六艘千石大船,这样一来,三千石的战船也可以走蔡河前往淮河。

    陪同陈庆一起巡视河道的是河南路安抚使张晓以及河南路水务都监张元朗。

    水面上的船只明显多了起来,一艘接着一艘,还有不少满载货物的船队,从南方浩浩荡荡运往汴梁。

    这让陈庆十分兴奋,这样一来,汴梁作为大宗货物集散中心的地位就慢慢建立了,这也是他开凿运河的本意,给汴梁一个重新焕发生机的机会。

    “运河开凿结束了吗?”陈庆马鞭一指问道。

    张元朗恭敬道:“回禀殿下,第一段结束了,从汴梁到项城,第二段也准备开始了,从项城到淮河,然后还有第三段,第三段是支线,主要是清淤,将郾城到陈州南顿这一段的淤堵清理了,这样,颍水就和蔡河连接了,河南路基本上所有的州府都有水路相通。”

    说到支线,陈庆想起了归德府宋城和蔡河之间的支线,他问道:“睢州襄邑县到开封府通许县这段的支线修通了吗?”

    “回禀殿下,已经修通了,这样宋城县到蔡河就不用绕道去汴梁中转,可以通过支线直达蔡河。”

    陈庆点点头,“争取今年之内全部修通,交通便利了,货物就能通过水运大量运输,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商业效果。”

    说到这,陈庆回头又对张晓道:“别忘记在河两岸撒牧草种子!”

    张晓笑道:“都已经完成了计划,今年撒种了三成的河流,剩下的明年全部完成,到秋天我们也有了种子,就不需要再忙京兆了。”

    陈庆没有巡视完全程,走完开封府这一段,他便返回汴梁了。

    回到汴梁,陈庆又把张晓请来,他明天一早就出发回京兆了,有些重要事情他要给张晓交代。

    “可能过段时间我们和朝廷会有一次重要谈判,这里面就涉及汴梁的地位问题,天子这次北伐的主要意图之一,就是想夺取徐州等几个州,然后再用这几个州和我们交换汴梁。”

    张晓冷笑道:“他打的如意算盘很不错啊!割我们的肉,换我们的血。”

    “可不是!天子对汴梁的渴盼已经梦寐颠倒,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莫非他还想迁都回汴梁不成?”

    “肯定不可能了,他只是不想让我迁都来汴梁,我手中可是有先帝和太子,如果先帝在汴梁重新登基,他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所以他拼命想得到汴梁,就是为了阻止先帝返回汴梁。“

    张晓微微笑道:“所以殿下看到了商机?”

    陈庆点点头,“我可以把汴梁给他,当然只是名义上给他,实际控制还是在我们手中,最多让他任命一个开封府尹和东京留守,然后我答应先帝不迁回汴梁,满足了他的梦想。”

    “恐怕天子为此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吧!”

    陈庆点点头,“把整个荆湖南路都划给我,这就是我的条件。”

第一千零九十章 条件

    次日天不亮,陈庆率领五万骑兵浩浩荡荡离开了汴梁,返回了京兆,这次,他没有来时那么急切,而是从容返回。

    临安,雍王特使胡云再次拜访了徐先图。

    但这次不是在徐先图的家里,而是在徐先图的官房,这一次是公事。

    “特使的意思是,可以把汴梁交给我们?“徐先图有些意外。

    “雍王只是答应政治上的交付,不知道徐相公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并不是完全交给贵方,而是一种形式上的交付,或者说双方共管汴梁。”

    徐先图点点头,“我明白特使的意思,只是我更想知道,雍王殿下想要什么?”

    “雍王殿下确实是有条件,就是需要双方坐下来谈,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徐先图沉吟一下道:“虽然天子是很想取回汴梁,但并不是毫无原则,特使得告诉我一个大概的条件,我才能回复天子,否则天子也会责怪我无能。”

    胡云微微笑道:“我只能说,雍王殿下对荆湖南路的兴趣更大一些。”

    “我明白了,我会禀报天子。”

    胡云又说了几句,便告辞而去,徐先图想了片刻,随即起身前往御书房。

    御书房内,秦桧和朱胜非也在,虽然北伐无果而终,但至少削掉了韩世忠这个手握军权的军阀,还是让赵构心中欢喜,恐怕在他心中,削藩比占几块土地更重要。

    和陈庆没有翻脸,大家依旧保持着表面上的融洽和睦,就像一个大家族的逆子,不管再怎么让人憎恨,但至少他还每年来祭祀祖宗,只要他还承认祖先,那平时也一些出格的事情,也就能忍则忍,或者眼不见为净。

    陈庆也是这样,他已经事实上的割据,甚至是一个事实上的朝廷,但只要陈庆不称帝,不登基,接受朝廷册封,承认自己为宋臣,那么天子赵构对他也能容忍。

    但这是之前的状态,而当陈庆攻占河南路后,赵构心中对陈庆充满了畏惧,他知道只要陈庆军队大举南下,夺取长江以北的土地轻而易举,他现在严禁和陈庆军队发生冲突就是这个缘故,唯恐陈庆找到出兵的借口。

    赵构听完了徐先图的汇报,眼睛眯了起来,陈庆这个建议完全戳中了他的心坎啊!

    汴梁是他祖先建都之地,列祖列宗都安葬在那里,赵构做梦也想收回汴梁啊!

    “他们说共享汴梁,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胡云的意思是说,只是把汴梁名义上给我们,但汴梁的具体治理,还是由他们负责。”

    “那条件呢?”赵构又问道。

    “对方的条件是荆湖南路!”

    “不可!”

    朱胜非当即反对道:“陈庆简直心黑手恨,亏他想得出来,给我们一个虚名,他却要实际的好处,天下哪有这种好事?”

    赵构却沉吟不语,秦桧是何等精明,他早已看出官家实际上已经动心了,他也清楚官家对汴梁的渴望,这个时候他可不像朱胜非那么蠢,一口否决。

    秦桧微微欠身道:“陛下,就算是名义上拿到汴梁也有很多种情况,不能一概而论,得看对方能让出多大的利益,这个就需要谈,就算谈不拢,微臣觉得也没有什么损失。”

    赵构心中舒服了一点,又问徐先图道:“徐爱卿的意见呢?”

    徐先图沉思片刻道:“陛下,汴梁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名义和实际之分,都是一回事,就算他真的把汴梁给我们,我们也治理不了,他们随便找一个借口就把汴梁城封死了,除非他们肯把开封府、陈州和颍州一并给我们,但这又不可能,所以微臣认为谈谈无妨。”

    朱胜非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官家是想谈,他心中懊悔,连忙道:“陛下,微臣也不反对谈,但微臣建议在临安谈,在京兆谈我们就被动了。”

    这个建议不错,赵构点点头,“谈可以谈,但不要指望朕会有多大的让步?必须合理,双方都能得到利益,徐爱卿,你去给胡云说,我们可以谈,第一,在汴梁谈;第二,如果他能全权做主,那可以和他谈,如果他做不了主,那就请一位能做主的来临安。”

    “微臣给他说,那我们的谈判由谁来出面?”徐先图问道。

    赵构沉思片刻道:“这件事由朕来拍板决定,徐爱卿随时向朕汇报,然后具体谈判可由礼部侍郎赵彦负责,徐爱卿在背后指点他。”

    “微臣遵旨!”

    赵构又对秦桧道:“秦相国接下来要重点关注张俊,朕希望他主动交出军权。”

    秦桧躬身道:“微臣找机会和他谈一谈。”

    至于朱胜非,在刚才他站错了队,断然否决了谈判的可能,让赵构心中颇为不快,所以在这次能为天子排忧解难的机会中,他就靠边站了。

    .......

    经过十天的行军,陈庆大军终于返回了京兆,这次处理宋军北伐危机,整整耗时一个月,出发时是二月早春,回来时已是阳春三月。

    空气中充满了温暖的气息,阳光明媚,到处是盛开的鲜花,姹紫嫣红,一切变得那么美好。

    但陈庆却没有太多心情欣赏俏丽的春光,他着实有点疲惫了,回到京兆后,他睡了两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上午时分,陈庆在书房里翻开这个月的牒文,这些都已经处理了,妻子吕绣特意留一个记录,让他知道最近一个月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基本上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这个月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科举,最大的一笔支出是买船,从内库里支出了八万贯,这笔支出让陈庆有些奇怪,他用笔画了一个圈,他从郑全统手中租了百艘大海船,暂时不缺船了,这八万贯又是买什么船?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脚步声,陈庆会心的笑了起来,只见两个粉凋玉琢般的小娘子冲了进来,正是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五岁的冰儿和四岁的雪儿,两个小家伙整天形影不离。

    “爹爹,你回来了!”

    陈庆欢喜地抱起两个宝贝女儿,在两个小脸蛋上各亲一下。

    “爹爹不在,你们乖不乖?”

    两个小娘子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冰儿连忙道:“我们带爹爹去看一个宝贝?”

    两人挣扎着下地,拉着爹爹的手就向外走,“什么宝贝?是小松鼠吗?”陈庆笑问道。

    “不是小松鼠,是爹爹喜欢的东西。”

    两个小家伙不容分说,一人拽父亲一只手,拉着他就向外走去。

    陈庆只得跟着两人出了书房。

    要去的地方不远,就在书房的后面,这里是一座小花园,视野开阔,光线很好,温暖的阳光撒在几株李树和桃树上,陈庆很喜欢李花的雪白和桃花的娇艳,所以特地种了几株桃李,一开窗就能看到。

    “在这里!”

    两个小家伙一指前面的空地,满脸欢喜道:“娘说,这是爹爹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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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手中指拔火刺不慎,结果得了甲沟炎,正好是我打字的最重要指头,敲击键盘十分疼痛,码了一天才码出两章,涂了达克宁,希望明天会好转,很抱歉!】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宝贝

    陈庆惊讶的发现,他书房后窗下竟然平整出一畦土地,大概两分地左右,上面长满了绿色的小苗,等等!这不是.......

    陈庆忽然认出来了,长出来的幼苗竟然是玉米,玉米太好辨认,他一眼就认出来。

    陈庆果然满心欢喜,蹲下来细细地看这些小苗,两分地,种得还不少,到了秋天,收获会很大。

    “这是谁种的?”陈庆回头笑问道。

    “是四娘和五娘!”冰儿回答道。

    四娘和五娘就是余樱和余莲,她们什么时候会种田了?陈庆很奇怪,她们两人是肤施县城的人,从小就离开家乡进入深宅大院,根本就没有机会种田。

    “四娘来了!”

    两个小娘子欢快地跑过去,“四娘,我们帮你浇水。”

    只见余樱拎着一桶水过来,雪儿手快,抢到了水瓢,舀了一瓢水哗地浇在小苗,旁边冰儿急得跳脚,“该我了!该我了!我也要浇水。”

    她接过水瓢舀了半瓢水‘哗!’地浇下去,却没有浇到苗上,她撅着嘴道:“这个不算,要再浇一次!”

    余樱有些无奈,两个小家伙每次都要帮忙,结果总是帮倒忙。

    “阿樱,你什么时候会种地了?”陈庆奇怪地问道。

    “啊!官人在这里,我没看到!”

    余樱吓一跳,陈庆被一棵李树挡住了,她没有看到。

    她连忙上前道:“其实是温大娘种的,我们只是负责浇浇水。”

    原来如此,他就是说嘛!余樱和余莲什么时候会种地了。

    “就只种了这么多吗?”陈庆笑问道。

    “夫人说稍微少种一点,种得太多会影响官人。”

    倒也是,后面就这么个小花园,种满了也没有多少意义,两分地正好。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哐当!’一声,陈庆回头,原来两个小娘子争着浇水,把水桶打翻了,水流了一地,两人的裙子也湿了。两人呆若木鸡,谁也不吭声。

    “你们两个,哎!又把水桶打翻了,快跟我换裙子去,被娘看见了,要打小屁股的。”

    余樱歉然对陈庆笑了笑,陈庆笑着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处理,余樱一手牵一个,把两人带走了,两人闯了祸,这会儿就把父亲给忘记了。

    ........

    陈庆回到书房,不多时,妻子吕绣端着茶盏进来,笑道:“那两个小家伙又来缠你了?”

    “还好吧!她们带我看了宝贝,我还不知道玉蜀黍已经长苗了。”

    “我就知道她们一定会带你去,两人天天跑去看小苗,就念着要带爹爹看宝贝。”

    陈庆取出一份牒文,笑问道:“这边支出八万贯买船是什么意思?”

    “是晁昆来了,他带来一个消息,泉州有个海商在海上遇难,他儿子不想再做海商,便准备把父亲二十艘万石大海船卖掉,想接手的人很多,但泉州官府利用官方权力强行接管,谈下来四千贯一艘,钱不一定马上支付,但要准备好,晁昆要带回去。”

    陈庆大喜,“晁昆出海回来了?”

    “听说好像出海了,带回一些特产,在夫君官房呢?”

    “我现在就去一趟官房!”陈庆起身便道。

    “夫君,快要到中午了,下午再去吧!”

    陈庆心急如焚,他知道晁昆一定带回了他想要的东西。

    “我先去看看,回来再吃饭。”

    吕绣也不劝了,她知道丈夫不是性急的人,今天反常,一定是有重大情况,她连忙取过外套给丈夫穿上。

    “夫君回来吃午饭吗?”

    “你们自己吃,不要等我了。”

    陈庆穿好外衣便匆匆赶往自己官房,他本来今天还想休息一天,但情况特殊,他放弃休息了。

    陈庆很快来到官府,众人纷纷起身向他行礼,陈庆向晁清招招手,进了官房,晁清跟了进来。

    “请殿下吩咐!”

    “你兄弟晁昆来京兆了?”

    晁清点点头,“十天前到京兆的,今天他听说殿下休息,便没有来。”

    “他给我带的东西呢?我是说南洋特产。”

    晁清连忙在门口喊道:“杨大智,你们几个把东厢房的三只大箱子抬过来。”

    众人一起动手,抬过来几只大箱子。

    众人搬过大箱子,箱盖已经打开了,陈庆一眼便看见十几个大榴莲,看样子已经熟了,陈庆笑着对韦济道:“这玩意闻着很臭,但吃起来香甜,拿几个分给大家尝尝,用小碟子装,告诉他们,要捏着鼻子吃。”

    韦济抱起三个出去了,旁边还有几个是菠萝蜜,都是热带水果,陈庆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一箱小红果子,他顿时又惊又喜,这个是油棕果啊!油料之王,不仅可以使用,还能用来制作肥皂、香皂,甚至还可以做蜡烛,不过具体怎么做,他也不太懂,可以让工匠们研究一下。

    陈庆又打开其他箱子,基本都是各种热带水果,香蕉、芒果、椰子、火龙果之类,估计都是很青涩的时候买的,放到现在,都有点熟透了。

    还剩最后一个箱子,陈庆打开盖子,顿时愣住了,他看到了什么,一个黄灿灿的大南瓜,这真是让他喜出望外啊!

    这时,晁清在门口禀报:“殿下,晁昆来了!”

    “赶紧让他进来!”

    陈庆抱起大南瓜放在书桌上,越看越喜欢,关键是南瓜的品种很好,体型硕大,色泽金黄,而且是老南瓜,门前屋后都可以种,产量也大,找个干燥的地方储存,至少能存放一年多,遇到灾年,这就是救命的粮食啊!

    有了玉米、现在又有南瓜,就算红薯土豆暂时没有,他也不担心了。

    这时,晁昆快步走进来,躬身道:“参见殿下!”

    陈庆点点头笑道:“去南洋辛苦了!”

    “卑职惭愧,找到的东西太少?”

    “已经不错了!”

    陈庆指着南瓜问道:“这个南瓜,哪里找到的?”

    “卑职不知这叫南瓜!”

    “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南方生长的瓜,就叫南瓜。”

    晁昆连忙道:“卑职是从南洋土人的手中买到,他们居住在很遥远的海岛之上,南瓜就是他们的粮食,据说是从更遥远的地方得到,他们也说不清楚!”

    陈庆点点头,海岛的土人应该有人去过美洲,带回来了原产于美洲的南瓜,就不知道他们还带回来什么?

    陈庆对晁昆道:“这个南瓜非常重要,解决灾荒意义重大,你下次去南洋就沿着这个南瓜的线索追查,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农作物?”

    “卑职明白了!”

    “还找到了什么?”

    “卑职还找到一些稻种,说是一年能三熟,但需要在热带种植,卑职没有拿来,而是放在泉州种植,看看效果如何?”

    “不错!”

    陈庆赞许道:“还有什么?”

    “还有几桶像牛奶一样的浆汁,从树上流出来,卑职想带来,结果半路上凝固成硬块了,很遗憾。”

    陈庆顿时明白了,那是橡胶汁,在海上时间久了就凝固了,应该拿出来就蒸它,像蒸馒头一样,它就会变成乳胶,做枕头和床垫都是最好的材料。

    陈庆点点头,“关于农产品,回头我再仔细交代你,你先给我说说,二十艘旧海船是怎么回事?”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南瓜

    “回禀殿下,那个海商姓林,是泉州的三大海商之一,他去年从南洋回来时,在吕宋附近遇到海难死了。

    三个儿子为了争夺财产闹得不可开交,官司打了大半年,三个儿子都不愿意继承父业,就想把他们父亲的船行卖了,主要是十几座店铺,五座大仓库和二十艘万石大海船。

    好几家海商都有意接手,甚至广州那边的海商也跑来了,目前十几家店铺已经转手,五座大仓库也转手了,因为官府有不少土地修仓库,所以没有购买仓库。

    但二十艘万石大海船卑职亲眼去看过,都是七八成新的好船,卑职就以市舶司的名义和林家三兄弟谈判,不准他们海船卖给别人,他们开价是六千贯一艘,卑职已经压到四千贯一艘,三人也不得不同意了,所以卑职回来要求运钱过去。”

    “这种海船的市价是多少?”陈庆问道。

    “回禀殿下,这种万石福船素有一贯一石的说法,新船要造一艘耗时五到八年,各种人工、材料和船商获利,就要一万贯钱了,像他们的二手福船,市价在八千贯,有一名广州海商开价九千贯一艘,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没有选择余地,只能卖给官府,否则就没收,所以卑职还价四千贯一艘,他们就不得不接受。”

    陈庆点点头,这件事虽然官府做得比较霸道,但他还是支持,万石福船属于战略物资,战略物资怎么能卖给商人?

    这时,陈庆见蒋彦先和周宽出现在门口,便点点头对晁昆笑道:“今天暂时到这里,你先去吃午饭,八万贯钱会批给你,那二十艘大海船一定要拿下!”

    “卑职告退!”

    晁昆行一礼退下去走了。

    陈庆向蒋彦先和周宽招手笑道:“这个南洋的果子你们拿几个回去,给家人给手下尝尝!”

    蒋彦先笑着摇摇头,“多谢了,但不是很感兴趣。”

    周宽是个直脾气,嗓门也大,“你这个果子太臭了,你的手下个个闻之欲呕,都跑光了,几盘果肉没有人碰,还居然要送给我们,我可不会上当!”

    陈庆愕然,连忙走到门口,向大堂望去,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大堂里弥漫着浓烈的榴莲气味,一盘果肉放在桌上,果然没有人碰。

    陈庆苦笑着摇摇头,自己小瞧了榴莲的杀伤力,宋人还不适应啊!

    “你们有什么事?”陈庆回头望去。

    “殿下还没有吃午饭吧!一起去喝一杯。”

    陈庆欣然道:“去太白酒楼,我请客!”

    三人乘坐马车来到了太白酒楼,这可是京兆第一大酒楼,它背后的东主正是京兆韦家。

    三人要了一间雅室,点了酒楼独有的太白清,是一种享誉京兆的清酒,号称京兆第一酒,陈庆和家人也颇为喜欢,他们家逢年过节都是喝这种酒。

    蒋彦先给陈庆和周宽斟满了酒,笑道:“听说殿下在尉迟县经历了一件趣事.......”

    不等他说完,陈庆一摆手,“此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它!”

    蒋彦先和周宽对望一眼,都笑了起来,“好吧!不提了,说说别的事,殿下感觉夺取河南路半年来,那里变化怎么样?”

    “要看什么样的变化,要和宣和年间比,还需要五六年的时间,但和半年前相比,变化很大,已经开始正向循环。”

    周宽不解问道:“什么叫做正向循环?殿下能否解释一下?”

    “正向循环的意思,就是向好的方向发展,比如商家都开业了,开始大量雇佣伙计,伙计有了收入,都可以去买粮油等生活用品,多出一点钱,还可以喝一杯,对酒的需求就增加了,我在尉迟县体会深刻,酒的销售非常红火,百姓有了购买力,各种物资就流动起来,尤其我把蔡河拓宽后,河道上非常繁忙,整个河南路上下都出现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原来如此,那是好事啊!只要措施得力,只需要几年时间,就能完全恢复元气。”

    陈庆笑了笑道:“完全恢复元气至少要一代人的时间,需要人口滋生,我只是希望发展五六年后,河南路的百姓都能有饭吃,有衣穿,不要再颠沛流离。”

    蒋彦先端起酒杯问道:“听说殿下准备和朝廷谈判?”

    陈庆明白了,估计这才是他们想知道的事情,陈庆点点头,“我只是向朝廷表达了一个意向,天子想要回汴梁,我呢,想合法占领荆湖南路全境,双方都有需求,那就可以坐下来谈,明天吧!我会召开内政堂议事好好商议一下这件事。

    既然明天要商议此事,两人就不再多问了。

    “来!为了我们早日拿下荆湖南路,我干一杯。”

    ........

    下午时分,陈庆把南瓜搬回了家,他亲自把南瓜切开,取出里面的南瓜子,这可是宝贝,他把南瓜子细细洗干净。

    一旁的内宅管家婆温大娘惊讶问道:“老爷,这是什么?”

    陈庆笑道:“这叫南瓜,从南洋带来的,天下就这一个,灾年可以当粮食,我准备用瓜子来种,房前屋后都可以种满。”

    “是不是和冬瓜一样?”

    陈庆笑问道:“大娘种过冬瓜吗?”

    温大娘点点头,“我家老头子会种,好把式,他年轻时种的冬瓜百里有名,我当然也会种,现在天气暖和,正好是播种时节,不过种子要先晒一晒,再在暖屋里让它发芽,再种下去。”

    陈庆听她说得完全正确,不由大喜道:“南瓜和冬瓜一样种,就种在我书房背后,先种几株就行了,让瓜蔓爬墙。”

    “老爷交给我,我保证处理得好好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老爷同意。”

    “就是书房背后,网盘想挖一条水渠,很容易的,让女护卫们动手挖就行了,然后在湖边装一架水车,这样,种玉米浇水就方便多了。”

    陈庆笑着摇摇头,“我在后花园种玉米和南瓜就只种这一季,成功了,就在城外官田内大量推广种植,后园依旧种花,或者种点别的什么,如果觉得浇水不便,可放两口大水缸在墙根下,找两个粗使丫鬟一次性挑满,这样不就行了?用不着专门挖水渠。”

    温大娘呆了一下,苦笑道:“我真湖涂了,放几个大水缸就行了,还挖什么水渠啊!我这就去让他们买几个回来。”

    “大娘收拾南瓜种子吧!水缸我记得府库仓库有十几个,都是从前汴梁皇宫的水缸,品质很高,我安排亲兵把它们都搬过来。”

    “好的,我这就收拾南瓜种子。”

    温大娘用簸箕把南瓜种子都拿走了,陈庆又让侍女把南瓜送去厨房,让厨娘切成块,蒸熟了随晚饭一起送来。

    当天晚饭,陈庆一家吃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南瓜,蒸熟的老南瓜,格外香甜,人人赞不绝口。

    陈庆又派亲兵用食盒装了五份分别给五名参事府上送去,让大家一起尝一尝,到秋天时,就有收获了。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方案

    次日上午,在陈庆书房的议事堂内,陈庆让手下挂上了中原地图和荆湖南路地图,他随即召集内政堂五名参事前来议事。

    五名参事都已接到通知纷纷赶来,关师古笑问道:“殿下昨晚送给微臣的是什么瓜,从未见过?”

    周宽竖起大拇指赞道:“确实没有见过?味道很不错,又甜又糯。”

    陈庆笑着对众人道:“我把它称为南瓜,是晁昆从南洋带回来,但这种瓜南洋也没有,在很遥远的地方,天下只有一个,各位昨晚都尝到了,不过我已经在家里种了,成功的话我就会推广出去,产量很大,不占土地,可以当主食,灾年可以救活很多人。”

    张妙笑道:“殿下,我在家里也喜欢种菜,能不能给我几颗种子,我也试种一下。”

    “没问题,我等管家收拾好种子,就带一点给大家,都试试看,和冬瓜一样种植。”

    又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陈庆拍拍掌笑道:“我们开始吧!”

    众人安静下来,陈庆这才缓缓道:“胡云从临安得到确切消息,天子北伐的真实目的之一是临安,他想攻下丽琼后,用徐州、宿州、邳州、海州等四个州和我交换汴梁,另一个目的大家也知道了,就是削藩,彻底解除了韩世忠的军权。”

    蒋彦先不解道:“汴梁城只是开封府内的一小块土地,就算他们拿到汴梁又怎么管理?不现实啊!”

    陈庆笑道:“我估计天子自己也没有想通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有点想当然了,以为我随时可以准他过境,但如果只是名义上把汴梁给他,让他得到面子,然后我用这个面子和他交换里子,把荆湖南路剩下的七八个州全部收入囊中,我们的边界就推到长江中游的鄂州了,把荆湖北路包围了,为下一步吞并荆湖北路打下了基础。”

    赵开点点道:“所以殿下就想利用天子对汴梁急切渴望的心态,把汴梁名义上给他,换去荆湖南路剩下的七个州?”

    “一点没错!”

    陈庆澹澹道:“汴梁是天子祖先的基业,他若想对列祖列宗有所交代,就必须收复汴梁,我很理解他的这种心态。”

    周宽叹口气道:“天子可一点不傻,精着呢!之前金国就曾经表示把中原还给大宋,但朝廷一致反对,不肯接收中原,原因就是财政负担太重,他们不愿接手这个烂包袱,最后是我们接手了,然后天子就想要汴梁,同时他还不用负担河南路的沉重财政压力,盘算得很精明啊!”

    众人都点点头,周宽说得很对,确实就是这么回事,陈庆笑道:“可越是这样,我提出荆湖南路的条件才越会成功,反正荆湖南路实际已经被我们控制,财税他一文钱都拿不到,那何不做个顺水人情,他也拿到汴梁的名义上所有权,我相信这笔帐他会算清楚。”

    蒋彦先问道:“殿下的名义所有权是怎么考虑的?”

    “我最多给他两个职务,开封府尹和东京留守,他派不派人来汴梁任职都是一回事,这两个是虚职,实际控制权是我任命的开封府知府,另外朝廷不能在汴梁驻军,当然,我也可以答应不在汴梁驻军,我会改在陈留驻军,没有驻军,东京留守也同样是虚职,作为我的诚意,我可以把皇宫和宗庙还给他,还有北宋诸帝王的陵墓,一并交给他,答应了这么多,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这些让步并不涉及西军的切身利益,大家也没有异议,蒋彦先问道:“殿下打算让谁参与谈判?”

    陈庆缓缓道:“我已经写了一封很详细的信给胡云,把我想要达到的目标,以及我的底线让步都告诉了他,他可以全权代表我和朝廷谈判,谈判地点可以放在临安。”

    一直没有表态的张妙提醒道:“还有一些细节殿下要考虑清楚,比如既然对方名义上拥有汴梁,那么他们肯定会限制我们在汴梁的存在,有些他们可能允许的,比如县衙,我估计他们就只会允许县衙存在,这也可以理解,既然名义上是他们的,但名义上我们就不能过多在汴梁存在,就像宣抚使司官衙,知府官衙、转运使司、防御使司等等,殿下考虑过怎么应对吗?”

    “张参事有什么好的建议吗?”陈庆笑问道。

    张妙微微欠身道:“卑职考虑了三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强硬方案,保持现状,最多指挥使司官衙迁徙到陈留,保证汴梁无兵驻扎,而宣抚使司和知府官衙依旧放在汴梁,只是不干涉汴梁事务。

    第二个方案叫做折中方案,就是谈判中限定对方的名誉所有权只限于汴梁城墙内,但我们可以把相关官衙安排在城外,这样就和对方无关了。

    第三个方案是妥协方案,知府和指挥使司迁到陈留县,安抚使司迁去洛阳,这三个方案殿下可以考虑。”

    陈庆点点头,“第一个方案太强硬,第三个妥协方案太软弱,皆不同,但第二个折中方案很聪明,换汤不换药,还把对方的名义所有权限制在县城内,这个思路很不错,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关师古笑道:“殿下,县衙得有乡兵,维护治安需要嘛!人不用太多,从斥候营中挑选五百精锐足够了,任命一名统领为县尉,直接统领五百乡兵。”

    陈庆欣然道:“很不错的方案,我非常支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把最终的方案敲定了,陈庆立刻命令一队骑兵骑三马,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将最终确定的方案向临安送去。

    ..........

    议事结束了,众人都各自回去,陈庆叫住了蒋彦先,他还有事和蒋彦先商量。

    官房内,陈庆请蒋彦先坐下,笑问道:“科举还有十天就要举行了,主考官确定了吗?”

    蒋彦先回答道:“王妃推荐太学博士卢存逸为主考官,内政堂表决一致通过,目前卢存逸和众多审卷官一起被隔离在考试院中,考题就是上次殿下确定的题目。”

    陈庆点点头,摸出一张纸条递给蒋彦先,蒋彦先打开纸条,上面写着‘汴梁余寿’四个字,他不由一怔,“殿下,这是何意?”

    “此人是徐先图的三子,按照我和徐先图达成的政治条件,我们将录取他的三子为进士,名次可以后一点,但一定要录取,不管他考得如何,然后把他外放到开封府尉迟县为县尉,这也是我答应徐先图的条件。”

    “卑职明白了,一定会安排妥当!”蒋彦先行一礼走了。

    陈庆正在沉思之时,有人来报,”殿下,晁昆求见!“

    “让他进来!”

    不多时,晁昆快步走进来,躬身行礼道:“卑职参见殿下!”

    “你什么时候回泉州?”

    “卑职明天上午出发,张都监说,八万贯钱从成都宝记柜坊开一张八万贯的柜票给我,然后由宝记柜坊负责在泉州兑付,两个月内全部兑付完毕。”

    “很好,这样比带八万贯铜钱上路更安全一些。”

    停一下陈庆道:“有几件事我要交代你,今年夏天你务必再去一趟南洋,执行我的一些想法。”

    说着,陈庆将一封信递给了他,并叮嘱他道:“信中是机密,收好了!”

    晁昆接过信道:“卑职一定谨慎!”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三科

    在京兆城大东瓦子旁的三贤街上,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就叫做三贤客栈,这里距离考试院比较近,早已住满了前来参加科举的士子。

    今年科举规模空前,主要进行了重大改革,从前只有进士科,今年则开了三科,进士科、明经科和工算科。

    报考简章去年都分发给各州,思路很明确,进士科主要录取为文官,明经科主要录取为文吏,工算科主要录取为专职官,其中工算科被录取后,需要去太学进修四年。

    以前是进士科考不上,然后根据成绩再录取进太学,以至于很多被录取的士子并不愿意进太学读书,大部分读完一年就放弃了。

    这次的重大改革就是把太学招生考试和科举并列,让考生自愿选择,这样就能招收到真正愿意读太学的士子。

    明经科也是今年第一次出现,由于比较容易考中,考中者从事文吏,而且有明确规定,考中明经科的文吏若表现优秀,并从事文吏八年以上,有机会升为文官或者专职官。

    所以今年来参加明经科的士子,大部分都是在职文吏,他们想往上爬,升为官,那就要有功名才行。

    三贤客栈二楼最边上一间客房内,住着三名士子,三人都不是一起前来,而且碰巧住在一起,一个是四川路简州阳安县的士子,叫做徐沛,一个是河东路太原府祁县的士子王蒲,还有一个是河南路开封府汴梁县的士子余寿。

    余寿正是徐先图的三子徐寿,改名为余寿,他本来就是汴梁的户籍,到临安后没有更改,所以他在开封府报了名,但他没有参加去年的秋考,应该没有资格来京兆参加科举,由张晓特批推荐他为举子,急匆匆赶到京兆参加科举,在最后一天报了名,运气不错,在三贤客栈找到一张空床。

    “我们出去吃饭吧!”徐沛建议道。

    三人中徐沛的年纪最大,他已经三十岁了,二十岁进阳安县做文吏,已经做了整整十年,现在是县衙六曹中的户曹,在县衙他们属于二级吏,在六曹上面还有两名押司和都头,他们三人是一级吏。

    徐沛当然想求上进,如果他这次考中明经科,他就能升为押司了,他们县里正好有一个田宅押司空缺,另一名押司则负责律讼,知县审桉,律讼押司就坐在旁边助审。

    如果运气好的话,再做三年押司,就有机会升为主簿。

    其实并不是每一个参加明经科的士子都雄心勃勃想弃吏当官,他们很现实,官位离他们太远,他们考虑更多是升职,就像一个小科员,他不会想当副县长,更多是想升为科长。

    “余寿,一起去吃饭吧!”太原府的士子王浦响应道。

    “走吧!去大瓦子,还是三贤酒楼?”

    徐沛笑了笑,“去大瓦子吧!”

    三人中徐沛家境最差,他家中有妻儿,靠一份微薄的俸禄养家,幸亏还有二十亩祖田,所以去年的佃租就成了他来京兆参加科举的盘缠,盘缠不多,得省着用。

    余寿不用说了,父亲给了他一千两银子,他随时可以在宝记柜坊取钱,但他很低调,很普通,吃穿用度就像汴梁的寒门子弟。

    王蒲是太原大家族王家子弟,但他不是嫡子,是偏房庶子,家里也没有多少钱。

    所以他们三人当然都要去物美价廉的大瓦子,去三贤酒楼只是说说罢了,去一趟每个人都要花几百文钱,吃不起,去大瓦子,花二三十文钱就吃得不错了。

    三人来到大瓦子,里面都是密集的小吃店,各种招牌见缝插针,让人生出密集恐惧症之感。

    大瓦子里生意十分火爆,基本上都周围的居民,还有大量的士子,还催生了专门送外卖的跑腿人,比如一些店铺生意太忙,掌柜中午就会定几碗汤饼,由跑腿人送到店里来。

    “去蒋老三汤饼店,他家肉臊汤饼不错!”余寿建议道。

    三人来到一家汤饼店,汤饼就是面,店很小,里面坐满了客人,他们在最里面角落找到三个位子,挤在一张小桌前,这是一家夫妻店,丈夫做饭,妻子跑堂,年轻妇人给他们送来三碗面汤。

    “三位公子先喝汤解解渴,汤饼我家大郎马上就做好!”

    妇人长得比较清秀,身材丰满,皮肤又白,笑语盈盈,把徐沛和王蒲看得呆住了。

    余寿看不下去,咳嗽两声,岔开他们注意力问道:“王兄怎么会想到考工算科?”

    他们三人很有趣,余寿考进士科,徐沛考明经科,王蒲则考工算科,每人各考一科。

    王蒲收回魂魄,尴尬地笑了笑道:“其实父亲是要我考进士科,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叮嘱,必须考进士科,实在不行考明经科也可以,但就不准我考工算科。”

    “令尊怎么会这么想?”徐沛也收回了被勾走的魂魄。

    “偏见!在他眼中,我考工算科出来就是当木工瓦匠,地位低下,他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专职官,其实我喜欢冶炼金属,从小就喜欢在铁匠铺看铁匠烧铁,把铁烧成铁水,然后浇铸成各种工具,感觉很神奇,我就准备去太学学习冶炼,所以我报了工算科,不管我父亲是否同意。”

    余寿点点头,“现在确实有各种偏见,但正是这种偏见,却给先知先觉者机会,竞争少,学冶炼不错,将来文官就当不了少府署令,必须是工算科的官员出任,我听说将来各县官员要改成三类,文职官、工职官和武职官,会设一个县工职位,在主薄之前,县尉之后,四年后,王兄极有可能出任县工一职,至少是从八品官。”

    “县工主管什么?”徐沛好奇问道。

    “很简单啊!农业牧业,修路搭桥,矿山开采,还有官办的各种工坊等等。”

    “不错啊!”

    徐沛有些懊恼道:“早知道我也报考工算科了。”

    余寿澹澹道:“工算科可不好考,难度不亚于进士科,而且徐兄有妻儿,如果你进太学读书四年,妻儿怎么办?”

    徐沛叹了口气,“我错过人生了。”

    这时,女店主端着大盘子过来了,给他们上了三大碗肉臊汤饼,就是刀削面,削成一片片的,再浇一大勺香喷喷、色泽金黄的羊肉肉沫,厚厚铺在碗中,看起来格外诱人,才三十文一碗。

    不过对徐沛和王蒲而言,汤饼再诱人也不如女店主的身材诱人,两人再次被女店主丰满的身材勾走了魂魄。

    余寿在临安见多识广,比女店主更漂亮的女子见得多了,他不会被诱惑,他见两人魂不守舍,不由叹口气道:“徐兄,赶紧吃汤饼吧!还要回去背书呢,你连《易经》和《尚书》都背不全,拿什么考明经科?”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谈判

    谈判在临安如期举行,代表陈庆谈判的人正是特使胡云,而代表朝廷谈判的主官则是礼部侍郎赵彦。

    当然,谈判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敲定,涉及双方很多切身利益,要不断地拉锯争夺,甚至双方会僵持很久。

    双方寒暄见礼,在大堂上的一张大桌两边坐下,除了胡云外,还有他的两名手下,副使汪明和主薄杨敬之。

    对方也是三人,主谈赵彦以及枢密副承旨王翰林、兵部郎中苟宏。

    赵彦年约四十岁,是一个典型的白面书生,他也是赵氏皇族,但不是宋太宗赵光义这一脉,而是太祖赵匡胤的后人,临安的皇族很少,他也颇受天子赵构的信任。

    赵彦作为东道主,他率先开明宗义道:“这次双方进行友好协商,探讨汴梁的管辖方案,官家也希望双方互谅互让,尽早达成共识。”

    胡云微微笑道:“赵侍郎说得有理,我们都是大宋臣子,我们之间的谈判只是大宋内部的利益分配,和宋金谈判性质完全不同,我也相信一定会尽快达成共识。”

    赵彦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始吧!”

    胡云从手下主薄杨敬之手中接过一只纸袋子,放在桌上推给对面的赵彦,笑道:“既然是谈判,首先要明白我们要谈什么,这是两份地图,是我们提出的交换方案,请赵侍郎过目。”

    赵彦接过纸袋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两份地图,他仔细看了一遍,荆湖南路和汴梁都和他们所想不一样,荆湖南路的变化主要是长江,地图上把长江划走一半,以江心为界,这个问题倒不大,可以谈,倒是汴梁的界线只有城池和皇陵,也就是说,就算是名义上的归属,也只包括城内,不包括郊外。

    赵彦眉头一皱,“胡特使,汴梁怎么只有城池?我记得城外五十里范围内,都属于汴梁县管辖吧!”

    胡云微微一笑,“朝廷并不是真的要土地,你们感兴趣的也只是汴梁城而已,何必在意郊外的土地?”

    赵彦不能做主,他要向上汇报,他点点头道:“这次谈判是由官家拍板决定,界线之事我得向官家汇报,下午再回复你,现在再谈谈你们的定义吧!天子想知道,什么是名义上的归属,具体是什么意思?”

    .........

    上午的谈判进行了一个多时辰便结束,下午再继续谈判,赵彦随即向徐先图汇报,徐先图又把他带到了御书房向天子汇报。

    赵构翻看对方提供的地图,眉头皱成一团,对赵彦道:“长江水域就用不着画界了,没有什么意义,朕只谈陆地上的边界,然后汴梁这边,城外那些农田山林,朕不感兴趣,但先帝陵寝都在城外,那怎么说?”

    赵彦躬身道:“回禀陛下,对方的意思是说,反正都是名义上的归属,所以先把名义所属的范围划分清楚,他们只同意在汴梁城范围,不同意扩展到郊外,他们认为郊外属于开封府管辖,和汴梁无关。”

    “徐相公怎么看?”赵构又问徐先图道。

    徐先图想了想道:“估计对方是希望有个明确界线,城墙就是最好的界线,微臣觉得城外要不要其实也无所谓,但我们可以用这个为条件来压对方在别的方面让步,比如陛下刚才提到的先帝陵寝,我们完全可以要求实控,要回先帝陵寝,陈庆于情于理都无法反对,另外还有皇宫、宗庙这些地方,我们可以在谈判中逐渐把它们要过来,进行实控,我们要求驻军,人数可以少一点,但必须要由我们实际控制。”

    徐先图的建议说到天子赵构的心坎上了,他并不满意名义上的所属,他想要实际控制汴梁,但陈庆肯定不会答应,那么退而求其次,对部分区域实际控制,皇宫、宗庙、祭坛、陵墓等等涉及皇权的地方进行实际控制,他就不用担心陈庆利用汴梁进行登基。

    至于汴梁的百姓土地之类,他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些都是负担,不会给他任何好处,只会让他不停的出血掏钱,他才不想管。

    赵构点点头,又问道:“徐爱卿的意思是,我们一步步地提要求?”

    “对!他们不是只限于汴梁城吗?我们可以答应,那么城外的陵寝怎么办?所以我们要求把陵墓实控,我相信他们无法反对,既然是谈判,你不能只提要求而不做让步吧!”

    赵构欣然道:“就是这个道理,侍郎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了!”

    赵构又道:“然后朕要知道,他们所谓名义上所属是什么意思?赵侍郎应该问过了吗?”

    “卑职确实问过他们,他们回答也很明确,我们不能干涉汴梁的政务,不能驻军,不能对汴梁征收任何税赋,不能拥有官府的资产,我们可以任命东京留守和开封府尹,但不能有实际官衙和实际职权,只能在临安遥领这两个职务。”

    赵构越听越恼火,脸色十分难看,这不就是画饼充饥吗?在纸上画个饼给自己,然后换取自己荆湖南路的真金白银。

    徐先图在一旁道:“陛下不必着恼,他们提出这些要求很正常,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既然他们可以提要求,那我们也可以提要求,只有双方互相妥协互相让步,最后才能达成协议,这才是谈判的目的,要不然谈判就没有意义了。”

    赵构点点头,“爱卿说得对,朕不必理会他们的要求,朕也要提要求,朕任命了东京留守,汴梁却不能驻军,那朕就要求他们也不能在汴梁驻军。”

    ........

    下午的谈判继续举行,赵彦把图纸交给胡云道:“这两份图纸天子已经确认过,关于荆湖南路的图纸,天子的意思是,划界只限于陆地,长江水道大家都可以自由航行,所以没有必要划界。”

    胡云点点头,“那就取消长江,我可以做主,长江不划界,大家都可以自由航行,然后汴梁城呢?天子是否同意只限于城内的名义上归属?”

    赵彦澹澹道:“天子原则上同意以城墙为界,但天子有条件,那就是城外大宋先帝陵寝必须实际由我们控制,我们派专人管理,派少量军队驻扎。”

    胡云缓缓道:“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祖坟,祖坟当然是由自己家族管理,这一点雍王殿下不反对,可以把陵墓交给你们管理,但不能有军队驻扎。”

    “如果没有军队驻扎,有人来破坏怎么办?谁来制止?”赵彦不满道。

    胡云心中叹息一声,北宋七位皇帝的陵墓早已被金兵和伪齐军队破坏殆尽了,还是雍王殿下把它们收拾好,不会有谁来破坏了,但这话他不想说,相信天子也心里有数。

    “军队肯定不能驻扎,但你们可以请汴梁武馆的武士负责安全,其实是一回事。”

    赵彦心中一动,笑问道:“我们对汴梁不熟,那临安武馆的武士可以吗?”

    胡云明白他的意图,用军队假扮为武馆武士罢了,当然也可以,他沉思片刻道:“可以是可以,但得核定一个人数,我建议每座陵墓的守卫武士不能超过三十人。”

    赵彦点点头,“应该问题不大,但还是要禀报天子,天子同意才能定桉。”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科举

    谈判还在继续,但第二天的谈判却陷入僵局,原因是秦桧提醒了天子,江陵府一半在长江北岸,一半在长江南岸,如果划给对方,对荆湖北路的安全非常不利。

    天子赵构听取了秦桧的建议,便要求改变划界方案,双方以长江为界,长江北岸的江陵府不属于荆湖南路,属于荆湖北路。

    这个划界方案胡云当然不肯答应,江陵府等六个州府早在前年就划给了雍王府管辖,根本不在这次谈判的范围内。

    而且江陵府的核心在北岸,人口、官府等等都在北岸,西军长江水军指挥所也在北岸,投资十几万贯打造北岸的码头以及造船所。

    怎么可能把江陵府北岸让给对方?

    秦桧又建议用江陵府北岸换取汴梁的驻军权,更被胡云一口否决,凭空造出来的筹码,胡云怎么可能答应?

    秦桧的无理条件使谈判陷入了僵局。

    ........

    虽然临安的谈判陷入僵局,但一点也不影响到陈庆的计划安排,这两天,科举开始拉开了序幕。

    科举考试依旧在东城外的军营内举行,主要是人数太多,近六万人参加今年的科举,尤其是明经科,人数达到了三万八千人,进士科有一万四千人,工算科有六千人报考。

    五更时分,余寿便被一阵背书惊醒了,不用听他也知道是徐沛在背书,余寿不由暗暗摇头,今天就开始科举了,他现在才临时抱佛脚,有用吗?

    他虽然能理解徐沛这种老文吏,早就把州学学的经文忘光了,但他一点也不同情徐沛,明明还有大量经文不熟,背不下来,但徐沛一点也不抓紧时间,整天跑去看那个女店主,找各种理由搭讪,人家不睬他,他还不知趣,天天跑去吃汤饼。

    时间和精力全部浪费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身上,别人也是文吏来考试,也不熟悉经文,但人家门都不出,关在房间里拼命背书,最后两天徐沛才急了,才开始熬夜背书,让人没法同情他。

    迷迷湖湖余寿又睡着了,他最后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掌柜在叫房了,“该起来了,洗漱后去吃早饭,马车可不等人,快起来!”

    士子们纷纷起床,余寿穿上衣服,见徐沛垂头丧气坐在床边,他也没法劝他,只得道:“徐大哥,人多,我先去洗漱了。”

    “去吧!我洗过了。”

    余寿端着盆出去了,井边挤满了人,余寿好容易打了一盆水,胡乱洗漱一把便回去了,王蒲打来了早饭,十几个包子和三碗稀饭,“饭堂上坐不下了,我们赶紧吃,早点去考场适应一下。”

    徐沛很沉默,吃完饭三人出发了,客栈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已经坐满了士子。

    “这边!这边!”

    伙计招呼他们三人,“这边正好缺三人,上车就走了!”

    三人坐上马车,马车启动,加快速度而去.......

    考试大营前已是人山人海,数万考生在排队入城,大营分为甲乙丙三座考场,分别是进士科考场、明经科考场和工算科考场,他们考卷上写得很清楚,入口三盏红灯笼是甲考场,进士科,两盏黄灯笼为乙考场,明经科,一盏白灯笼为丙考场,工算科。

    “两位兄弟,我们就在这里分手了,希望我们都能考中!”一直沉默的徐沛终于开口了。

    “徐大哥,也祝你高中!”

    三人分手走了,余寿搜身检查后进了甲考场,一名士兵领他去了大帐,不多时,余寿就在自己的座位前坐下,有士兵给他送来笔墨和砚台,又送来一杯清水,湖名要在最后才能湖,这也是总结以前的教训,不少士子性急,墨迹未干就湖名,结果名字变成一团墨,白白失去了机会,按照新的的规定,考试午休时湖名,考官会送来湖名条和浆湖。

    时间要到了,外面传来了轰隆隆的鼓声,关闭考场大门了。

    这次科举,进士科考三天,第一天是贴经和文学、第二天是论文、第三天是对策,贴经只考十道题,文学是诗词赋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一门隐性的书法。

    明经科考三门,文学、论文和贴经,其中大头是贴经,考五十道题,整整一天要不停地写,贴经占六成分数,论文占两成,文学占一成,书法占一成。

    工算科的考试比较有意思,他们也是三门,文学、贴经和杂项,大头是杂项,工算科不考深度,而考广度,体现在杂项上,难度都不高,但知识面要全,比如会问‘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这首诗的诗名是什么,作者是谁?

    第二声钟响后,试卷发下来了,题目印刷在试卷上,进士科第一天上午考的是贴经,十道题,大概要默写三千字,时间也非常紧张,余寿迅速浏览一遍题目,这些题目他都知道,心中大概有底气了,他提笔写下了自己名字和考号,又把卷号写在最下面,卷号主要给监考官用,他需要把三天的考卷归在一起。

    大帐里十分安静,只听见考生沙沙的走笔声,每个考生都全神贯注,尽量不要写错字,涂改会影响到书法得分。

    监考官在大帐内来回踱步,他们不说话,不影响考生的发挥。

    这时,一个时辰后,监考官出去了,很快带进一人,大帐内变成了两个人在巡视,一个是本帐监考官,另一人不知道,大家都以为是考场巡监。

    一名考官停在了余寿身后,默默注视余寿贴经,余寿正全神贯注默写经文,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站有一人。

    这名考官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出去了,监考官连忙把他送出去。

    这名考官自然就是来巡视科举的陈庆,这是他巡视的第三个大帐,不经然地站在余寿的身后,在任何人看来,只是巧合而已。

    陈庆马上要去第四个大帐,每个大帐都会有幸运者被他关注,其实也没有意义,湖名后,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了?

    陈庆其实关注的就是余寿,徐先图的三子,这是他和徐先图的政治交易,目前只有他、胡云和蒋彦先知道,余寿就是徐先图的投名状,有了余寿在川陕任职,徐先图就算在雍王府占有一席之地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余寿考得还不错,书法也写得好,看得出是经过名师指点,一笔行楷写得如行云流水,只要他对策能写好,他还是能够脱颖而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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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