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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七章 调查

    陈庆眉头一皱,“老周,拜托声音小一点,你这一嗓子,天下人皆知!”

    周宽呵呵一笑,“我有分寸呢!外面都去吃饭了,没有人。”

    “走吧!我们也去茶馆吃饭,吃完饭再说。”

    两人来到茶馆,陈庆点了两份同州烤羊饭,又要了一壶凤茶,这里的同州烤羊是真的苦泉羊,肉质非常细嫩,没有一点羊膻味,但价格也特别高,两份饭就要五十贯钱了,加上一壶凤茶百贯钱,这一顿午饭就要吃掉一百五十贯钱。

    周宽小声都囔道:“太奢侈了,这够普通人家挣两年的。”

    陈庆瞪了他一眼,“要不这顿你请?”

    周宽打了个哈哈,“吃人家嘴短,我废话太多了。”

    “你知道就好!”

    不多时,两名年轻侍女端来两大盘餐食,羊肉也是刚刚烤好,还滋滋冒油,一般由侍女帮忙切,但陈庆的亲兵怎么允许陌生女人拿着刀靠近雍王,两名侍女连进屋的机会都没有。

    亲兵试过毒,把餐盘端了上来,周宽又忍不住叹气道:“二十五贯里面,至少有十贯是侍女.......”

    “快吃吧!哪有这么啰嗦?你以为我真会花二十五贯钱?”陈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周宽忽然若有所悟,陈庆是东主,东主来吃饭当然不用花钱。

    两人吃完饭,陈庆在官窑茶盏中斟了两杯茶,澹澹道:“你说吧!怎么知道王妃卖茶馆一事?”

    周宽喝了口茶,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建盏官窑,对陈庆笑道:“我是听蒋彦先说的,蒋彦先要么是听知县韦清说的,要么是田宅署署令高昆说的,估计是韦知县,要交换地契,必须要通过县里,还要交税,县里当然就知道了,这可是目前为止最高的亩价,价格和临安的丰乐楼有一拼了。”

    “丰乐楼也是亩价四万贯?”

    周宽点点头,“丰乐楼连同建楼在内,一共花了二十五万贯,当然,人家几年就挣回来了,据说一夜要花千贯钱,京兆会有这么奢侈花钱?你这一百五十贯钱,在丰乐楼恐怕连喝杯茶都不够。”

    陈庆摇摇头,果断道:“我绝不会允许京兆出现一座丰乐楼,那只会让西军将领变得腐化堕落,让文官们个个向钱看,现在大家热衷抄房宅地皮已经够让我头大了,如果再让临安的奢靡之风传入京兆,不出三年,金兵的狼头旗又会重新插上京兆的城头。”

    周宽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问道:“殿下是想遏制这股炒房宅之风吗?”

    陈庆毫不犹豫道:“当然!虽然我的家人也热衷于买房宅地皮,但不代表我就能容忍它。”

    “殿下要明白为什么京兆地皮会价格爆涨,其实主要原因是天下豪门世家对京兆的看好,他们不缺钱,就像一个小小的盐枭张泰,就能从他身上抄到价值几百万贯的财富,之前临安地价大涨就和他们有关,张泰花了二十万贯在临安买土地,郑统全在临安投下的钱也超过五十万贯了。

    现在西军越来越强势,一步步东进,天下这些富豪岂能看不到?他们当然也想在京兆为家族买一座宅子,所以十亩大宅的价格为什么能涨到十万贯一座,原因就在这里,现在五亩以上的宅子是最珍贵的,出来就被人抢光。

    那些积攒了几十年财富的豪门,那些巨商大贾,他们的数量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所以我劝殿下不要用堵的方式,而要疏,尽可能多的修建一亩以下的院子,在汉长安城,在城外,用足够多的数量把小房子的价格压制住,保证普通百姓住得起房,至于三亩以上的宅子,那不是普通百姓能考虑的,只要有需求,就随它上涨吧!反正大部分宅子都掌握在田宅署手中,用大宅来收割天下富豪的财富,有何不可?”

    周宽已经把自己的观点表达清楚了,至于陈庆能否听得进去,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

    种桓在县衙后堂等了一刻钟,知县韦清带着一名文吏来到了后堂,文书手中抱着一只厚实的卷宗袋。

    “种将军想要的资料这边都有,种将军可以查阅!”

    韦清给文吏使个眼色,文吏退了下去。

    种桓慢慢打开了卷宗袋,他是内卫统领,按照规定,内卫指挥使以上将领只要拿着执行银牌便可以查阅官府的任何资料。

    种桓取出了一叠文书,第一份是最新契约,太白酒楼购买易安茶馆的契约,还有地契和房契在县衙的留底。

    种桓仔细看了看,契约的一方是田文志,这是田大管家,王妃授权给他代表自己签署契约,另一方的签字画押人是刘贵,还有居间牙人的画押签字。

    “这个刘贵是太白酒楼的东主吗?”种桓问道。

    韦清摇摇头,“我不知道,等会儿你会看到,太白酒楼买地的签字人也是刘贵,而且.....“

    “而且什么?”种桓追问道。

    “而且太白酒楼的大掌柜也姓刘,我好像听人说过,他也叫刘贵,这里有点蹊跷,或许是同名同姓!”

    “难道不是一个人?我是说,签字人就是大掌柜。”

    韦清还是摇头,“太白酒楼的刘大掌柜我认识,这次买土地签字的刘贵我是第一次见。”

    “那是不是说明,这份契约无效?不是真实的姓名。”

    “这个倒无妨,只要他们足额交税,然后及时把房钱交付对方,这个人是不是叫刘贵不重要,但有一点,将来再出售茶馆土地,或者地契更名,必须由这个刘贵本人来办理,因为要核对指印。”

    “如果刘贵死了呢?”

    “死了是另外一回事,要有官府开具的刘贵的死亡证明,然后他的继承者要在报上刊登声明,等上三个月,没人来争抢财产,那么官府就可以变更地契。”

    种桓又取出太白酒楼土地的购买契约,果然也是刘贵签署的,旁边也按有指印,种桓将两个签名和指纹对比,一下子愣住了。

    “韦县君,你们没有发现这两个刘贵不是同一个人吗?笔迹和指纹都完全不一样。”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八章 刘贵

    种桓借了两份签有刘贵名字的契约离开了县衙,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这里面的蹊跷,雍王殿下不会无缘无故让他们那调查,一定也是雍王殿下感觉到哪里不对。

    种桓找到了负责居间牵线的庄宅牙人,宋朝买卖房屋不允许私下交易,必须要通过庄宅牙人居间牵线,而庄宅牙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必须在县衙备桉,得到资格,也就是拿到牙人执照,才能从事房产交易。

    房屋买卖契约也是从官府领来,编有号码,每一份契约成立后,都要官府备桉、交税,才能更换地契或者房契,这才算交易完成。

    如果做阴阳合同故意偷税漏税,一旦被查到,后果非常严重,买卖双方补交税重罚不用说,庄宅牙人还会被吊销资格,被砸了饭碗。

    也是这个缘故,房屋买卖作假的比较少,主要是庄宅牙人的资格比较难拿,他们当然不愿意为一点蝇头小利砸了自己饭碗。

    负责这次商铺成交的庄宅牙人姓戴,大家都叫他戴老七,三十余岁,身材瘦小,但能说会道,祖孙三代都是庄宅牙人,借助父祖积累的声望和信誉,戴老七在这一行名气很大,自己开了一间牙行,雇了七八个小牙人,专门从事房地产交易。

    种桓带着两名手下在牙行内找到了戴老七,戴老七听说是内卫找自己,吓得他腿都有点发软了,内卫凶名在外,在巴蜀和荆湖南路打击私盐时,内卫不知杀了多少人,以至于巴蜀和荆湖南路提到内卫,夜里小儿都不敢啼哭。

    当然,戴老七这两天心中是有点紧张,自从他做成易安茶馆的交易后,拿到了两百四十贯的佣金,关键是他能名声大振,戴老七心中着实得意,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第二天《京报》居然没有登这桩交易,要知道这桩交易肯定是要上头版头条,但居然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反而那些成交几百贯的小买卖都登报了。

    戴老七心中就有点犯滴咕了,他也意识到,没有登报或许和王妃有关,易安茶馆的东主居然是王妃。

    直到内卫找到他,他立刻想到了,一定和前天的巨额交易有关。

    戴老七把种桓请到里屋,站在一旁心情紧张,种桓语气温和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前天的那笔交易,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哪笔交易吧!”

    戴老七点点头,“我知道!”

    “你也不用紧张,县衙已经告诉我,前天的交易合理合法,已经完成了,我今天找你不过问交易的事情。”

    戴老七顿时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不知我能为将军提供什么协助?”

    “我是来了解买方!”

    种桓取出契约,问道:“买家叫做刘贵,没错吧!”

    “没错,他是叫刘贵。”

    “你认识此人吗?”

    戴老七摇摇头,“我第一次见到此人,是酒楼刘大掌柜介绍的.......”

    戴老七忽然脸色一变,他勐地反应过来,“哎呀!不对啊!刘大掌柜好像.....也叫刘贵。”

    种桓澹澹道:“你现在才发现吗?”

    戴老七惊恐地点点头,“小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叫一个名字?”

    “你先告诉,签署契约的刘贵究竟是什么人,大掌柜怎么给你介绍的,是东主吗?”

    戴老七摇摇头,“没说是东主,只是说此人可以全权做主。”

    “此人是哪里人?现在人在哪里?”种桓又连续追问道。

    “此人的口音是汴梁官话,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是刘大掌柜带他来的。”

    种桓收起契约问道:“再想想,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

    戴老七想了想道:“将军可以去宝记柜坊查一查,最后是在宝记柜坊交割钱,十二万贯的柜票是从哪里开出来,宝记柜坊应该有记录。”

    “哪个宝记柜坊?朱雀大街上那家?”

    “正是!”

    .......

    宋朝的朱雀大街虽然名字没有变,但已经不是唐朝那个无比宽阔的中央大街了,它依旧是京兆城的中轴线,只是坊墙消失,两边沿街修满了店铺。

    宝记柜坊在京兆城有三家店,最大的一家店就位于朱雀大街上。

    内卫查桉,没有人敢怠慢,宝记柜坊的大掌柜一样很恭敬地将种桓请到内堂,不多时,一名管事匆匆走进来,将一张柜票交给大掌柜。

    大掌柜将柜票递给种桓笑道:“这张柜票的钱已经转移,所以柜票就注销了,将军请过目。”

    种桓看了看柜票,上面金额是十二万贯,抬头是宝记柜坊高额柜票,种桓知道,这种柜票非常严密,一式三份,开出柜坊留一份,另一份要连同验玉和口令一起送到取钱的柜坊,取钱的时候,两张柜票要完全一致,半块玉珮也要合得上,口令也必须一致,就算不是本人取也可以,柜坊认票不认人。

    所以基本不会有问题,种桓问道:“是从哪里开出来柜票?”

    “平江府开出来的。”

    平江府就是苏州,原来太白酒楼的东主在苏州。

    种桓又问道:“能查得到是谁存的钱吗?”

    大掌柜摇摇头,“平江府那边或许能查到,但我这边肯定不知道,我们只认票不认人,甚至来移交钱财的持票人叫什么名字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收钱一方,但这是机密,恕我们不能说。”

    “好吧!这张柜票能不能借给我用做调查?”

    “如果是借,那没有问题,反正已经注销了,但种将军要在年底前还给我们,我们必须在明年年初上交给临安总店。”

    “可以!年底前我会还给你们。”

    种桓写了一张借据,把柜票放进档桉袋中,起身告辞走了。

    大掌柜目送种桓远去,他立刻叫来一名心腹,低声道:“赶紧去太白酒楼通知刘大掌柜,就说内卫开始调查东主的底细了。”

    ..........

    从柜坊出来,种桓返回署衙整理了一天的调查成果,最大的疑点是他发现了三个刘贵,太白酒楼的大掌柜叫做刘贵,前天的签约交易人也叫刘贵,当初购买太白酒楼的人也叫刘贵,只是种桓没有太白酒楼刘大掌柜的笔迹和指印,他无法确定,当初买太白酒楼地皮的刘贵是不是就是刘大掌柜。

    其次他在柜坊又得到了两个收获,一是太白酒楼的东主在平江府,平江府可是宋朝核心地带之一,从汴梁逃来的皇亲国戚以及巨商豪门,在平江府居住者极多,传闻太白酒楼的东主是汴梁的四大粮商之一,而平江府又是重要的粮食产地,刘氏的家族逃到平江府,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二,柜坊的第二个收获就是对方开出了十二万贯的柜票,而易安茶馆就是以十二万贯成交,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对方早就准备出这多么钱?

    当然,调查结果不一定是坏事,说明北宋的豪门巨富开始看好京兆的前途,开始把钱财逐步转移过来,购买房产土地就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想来想去,种桓决定明天一早去拜访太白酒楼的大掌柜。

第一千一百零二十九章 求援

    次日一早,种桓来到太白酒楼,一进门,迎接他的是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欢迎贵客光临鄙店!”

    种桓微微一怔,他来过太白酒楼,几次见过大掌柜,是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怎么变成矮胖子?

    “你们刘大掌柜呢?”

    “我家大掌柜不在店里,回总店去了,鄙人姓吴,是管事,暂时代他几天。”

    “胡说!他昨天还在店里。”

    种桓昨天下午还派人来店里看过,明明下午还在,怎么一夜之间就走了?

    种桓有点急了,瞪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吴管事。

    矮胖子一脸茫然,“掌柜经常出门,不奇怪吧!客官找他有事?”

    种桓取出内卫银牌,冷冷道:“内卫在查一桩桉子,涉及到你们大掌柜,请他去内卫协助调查,希望他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这个....不好办啊!他真的回去了。“矮胖子一脸苦恼道。

    “他去哪里了?”

    “他去平江府总店了,我们不是买下隔壁的易安茶馆吗?他和小刘贵回去汇报了,然后考虑怎么把两座酒楼并为一体,修建新的太白楼。”

    “小刘贵是谁?”种桓追问道。

    “他是总店的账房管事,他也叫刘贵,和我们掌柜名字一样,所以叫小刘贵,前天就是他来签署契约,买下了易安茶馆。”

    真相忽然被剥开了,竟然变得如此简单,种桓眉头一皱,问道:“五年前买下太白酒楼的人是谁,他也叫刘贵,是你们掌柜吗?”

    “不是!是小刘贵的父亲,也叫做刘贵,是总店的大帐房,前年去世了,他去世后,他儿子就继承了父亲的名字,改名为刘贵!”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名字还能继承?”种桓有点湖涂了。

    吴管事苦笑一声道:“其实很简单,我们东主姓刘,他们都是我家东主的家养仆,他们原本不姓刘,到一定资格后,就跟主人姓了,改名为刘贵、刘福、刘禄、刘寿之类的好听名字,所以会有重名,会有子继父名,小人不是家养仆,所有只能用本姓。”

    家养仆就是变相的奴仆,宋朝律法不允许蓄奴,但权贵们便用认义女,签长约的变通办法,把一些比较倚重仆人留下来,或者叫做门客,主家提供住房,仆人也正常的成家立业,但一直为主人服务,甚至几代人都为主家服务,这就是家养仆了。

    和奴隶最大的区别就是,家养仆可以随时离去,可以去自谋生路,但实际上,家养仆的待遇都很好,主人对他们很信任,把账房、管家、外面产业的管事等等重要职务交给他们,有一定年限和资历后,还能跟主人姓,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大的荣幸,所以出现两个甚至三个刘贵都很正常,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真正姓名。

    相通了这一点,种桓顿时有些泄气了,查了半天,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你们东主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我家东主姓刘,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几代人都是汴梁大粮商,家底非常雄厚,在靖康元年就把家产转移到平江府,躲过了靖康二年的劫难。”

    一点问题都没有,种桓拱拱手,抱拳走了,他没有注意到,吴管事转过身去,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

    陈庆平静地听完王浩和种桓的汇报,点点头道:“这件事如果没有什么蹊跷之处,就不要花太多精力在上面了,到此为止吧!”

    王浩连忙躬身答应,种桓却站在那里没有动,陈庆笑问道:“小种统领还有什么疑惑吗?”

    “回禀殿下,卑职感觉还是有点不太对,但又说不清楚哪里有问题,就是一种本能的感觉。”

    陈庆微微笑道:“相信你的直觉,你想想看,哪里感觉不对劲?”

    “卑职感觉.....那个吴管事回答得太完美了,把卑职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一空,所以值得怀疑的地方,都被他完美地解释了,反而让卑职感觉不太舒服。”

    陈庆点了点头,“世上没有完美的东西,太完美其实就是不完美。”

    “对!就是这个感觉。”

    “那你打算怎么做?”陈庆澹澹问道。

    种桓沉思片刻,“卑职打算双管齐下,一方面派人去汴梁和平江府查刘姓粮商的背景,另一方面卑职要查是谁泄露了消息,使刘大掌柜连夜离去。”

    陈庆赞许道:“思路不错,就这样查下去!”

    王浩和种桓随即告辞,走出雍王府,王浩给了种桓肩头一拳笑道:“今天表现不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种桓歉然道:“卑职也是临时才感觉不对,并没有故意隐瞒统制!”

    “你的敏锐不错,你打算派谁去汴梁和平江府?”

    “回禀统制,汴梁卑职打算派秦旷明去调查,平江府那边比较危险,卑职准备亲自去。”

    王浩点点头,“去吧!希望早日听到你的好消息。”

    ..........

    九月的草原正是战马膘肥体壮之时,也是游牧民族的狩猎季节,自从蒙兀部被强大的金兵击败,被迫投降金国后,金国不断施压和游说,软硬兼施,要求蒙兀部出兵大同府。

    蒙兀部中一部分部落首领受到金国使者的蛊惑,认为可以南下掠夺汉人的人口和财物,七个部落联合出兵两万骑兵,开始大举南下骚扰大同府的外围。

    在大同府东面二十几里外的旷野里,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向西而来,足有两三万人之多,队伍里的百姓扶老携幼,赶着大车,挑着担子,每一辆大车上都坐满了老人和孩子,每个人都表情惊恐,他们是从应县逃来的百姓。

    应县城池矮小,被数万游牧骑兵连续攻打,已经及及可危,两千守城士兵也阵亡近半,正好游牧骑兵后勤不继,退回五十里外的后勤大营进行补给,抓住这个机会,全县百姓汹涌出城,向大同城撤离。

    护卫这支百姓的西军是统领李麦和他率领一千骑兵,李麦心中有一种十分不安之感,他们出来时,被敌军探子看到了,赶回去禀报,从时间上算,他们走了一夜半天,如果对方要追杀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来了。

    “将军,快看!”他手下一名士兵指着远处大喊。

    李麦看见了,远方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这是蒙兀骑兵追来了。

    李麦立刻召集一千骑兵,举刀大喊:“弟兄们,保家卫国的时刻来了,保护父老乡亲撤退,跟我迎战杀敌!”

    “杀敌!”

    一千西军骑兵热血沸腾,举矛大喊,他们在李麦的率领下,毫不畏惧地向东面的两万奔腾而来的敌军杀去.......。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章 增兵

    数万百姓顿时恐慌起来,孩子大哭,女人尖叫,家当行李统统丢掉,大车加速行驶,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逃命。

    一千西军骑兵如一块坚硬的礁石,阻挡了游牧骑兵的奔行,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奋力杀敌,杀得游牧骑兵人头滚滚,死伤惨重。

    两万游牧骑兵愤怒了,放弃了追赶百姓,全力围剿这支孤军,箭失如疾雨,刀枪如森林,喊杀声震天。

    西军骑兵越战越少,身负重伤的李麦和最后三百骑兵终于被两万骑兵大潮吞没了,一千宋军骑兵全部阵亡。

    当他们给逃亡的百姓争取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数万逃亡百姓距离大同城越来越近。

    这时,大同府主将折彦质得到消息,立刻亲自率领五千骑兵出城迎接百姓。

    骑兵们纷纷帮助老人和孩子率先入城,折彦质却不见应州宋军,他忽然看见了应县县尉齐远,催马上前问道:“齐县尉,李麦和他的军队呢?”

    齐云一指东面,“李麦将军率领一千骑兵掩护我们撤退,去迎战敌军了!”

    折彦质连忙向东面望去,只见十里外,铺天盖地的游牧骑兵正向这边杀来,哪里还有宋军骑兵的身影。

    他心中一痛,李麦的军队必然全军阵亡了。

    “赶快进城!”

    数万百姓奔进了大同城,五千骑兵也退了进去,城门轰然关闭,吊桥拉起。

    不多时,一份救援的鹰信被一只飞鹰带着,向京兆城方向飞去。

    ........

    陈庆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草原游牧骑兵开始袭扰北方边界,大同府首当其冲,其次还会有灵夏路被袭击。

    他当即命令太原都督牛皋派两万军队北援大同府,又命令统制李遵率三万军队赶赴灵州,目前灵夏的防御由刚升为副都统制的程桓率两万常驻军和三万民团军负责镇守,李遵的三万军队赶到灵州,必然会大大加强灵州的防御。

    但这样还不够,他必须要加强大同府的常驻兵力,霸桥虎贲军大营内,统制颜骏走进中军大帐,单膝跪下行礼,“参见殿下!”

    “颜将军请起!”

    颜骏多年出任陈庆的亲兵统领,属于陈庆心腹中的心腹,甚至他的妻子也是王妃介绍的,是王妃贴身女护卫首领张燕。

    陈庆笑问道:“家里情况怎么样?”

    颜骏有一儿一女,儿子颜恩平今年七岁,女儿颜小娇今年四岁,每次来王府玩耍,就会成为陈庆长女陈冰儿的小跟班,他们家是一座占地三亩的小官宅,颜骏的父母也和他们住在一起。

    “回禀殿下,儿子上学了,在延青小学堂。”

    延青小学堂是关中大儒王延青办的私塾,在京兆很有名,有三十个孩子在里面读书,都是七到九岁的孩子,每年的学费就要一百贯,是培养优秀人才的地方,王延青的弟子中已经出了七名进士。

    颜骏自己是一介武夫,他当然想培养儿子成为文官,当然,以他的收入,儿子上延青小学堂完全没有问题,关键是要进得去,王延青只收天赋极高的神童,颜骏的儿子天资聪颖,又有王妃说情,王延青当然要给王妃面子。

    陈庆点点头,“我上次给你说的事情,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颜骏当即道:“卑职愿守边关!”

    陈庆点点头,“也不是一直让你守边关,你守一任五年时间,冬天大雪封了草原,没有边患,你就可以回家探亲,好好给父母妻儿解释一下。”

    “他们都很支持我!”

    陈庆沉吟一下又道:“折彦质生了一个儿子,但一直没有按照规定向军部报备,当然,我也理解他老来得子的心情,我也尽量继续信任他,不久前他向我求援,希望能增加大同府驻军,我批准了他的请求,但我考虑再三,决定让你率领两万军队支援大同府,同时出任折彦质的副将,这两万军队实际上是掌握在你的手中,明白我的意思吗?”

    颜骏点点头,“卑职明白!”

    陈庆叹口气道:“折彦质违反了规矩,向我隐瞒了他生下儿子的事实,我心中始终有阴影,以大同府的重要,一旦大同府失守,那么整个河东北路都会失陷,将对河东路、陕西路和灵夏路都造成巨大的威胁,所以我不得不谨慎,你到大同府后,要坚持自己的原则,如果发现折彦质的命令对防御不利,你要坚决劝阻,劝阻不了要及时向我汇报。”

    “殿下训导,卑职铭记于心!”

    陈庆沉吟片刻又道:“折彦质是一员老将,身经百战,历经坎坷,我相信他的忠诚,我是担心他的身边有人进谗言,他耳朵软,听信了谗言。走出昏招,最后丧送了太原府。”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了?”

    陈庆缓缓道:“大同府有情报司的眼线,几个月前传来消息,折彦质很信任两名心腹,一个是他的幕僚,一个是他的大舅子,是给他生下儿子的小妾的兄长,这两人查不到他们的背景,可以说来历不明,你去了大同府,千万要留心这两人,另外,大同府通判耶律乞颜不错,有什么情况不了解,可以问他。”

    颜骏躬身道:“卑职记住了!”

    陈庆笑道:“就这样吧!回去和家人告别,明天一早率军出发!”

    “卑职告退!”

    次日天不亮,颜骏便率领两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了,两万大军虽然都是步兵,但每人都骑马北上,同时随军北上的,还有三万头满载物资粮草的骆驼。

    虽然陈庆全面派军北上部署,但这次南侵的蒙兀部联合军并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大同城城池高大宽厚,易守难攻,游牧骑兵在大同城下只呆了十天,便北撤回草原了。

    尽管还不算大规模南侵,但还是给北方边境敲响了防御警钟,很可能到了明年,草原游牧骑兵在金国的支持下,就会大举南侵,西军头上又有了一把高悬的大刀,战略格局向不利于西军方向发展。

    ........

    这天上午,陈庆后花园的农作物丰收终于到来,一分地种了四百多棵玉米,掰下了近八百支玉米棒子,足有几百斤重,如果去掉玉米芯,那么净收获玉米粒大概有九十斤重,达到了陈庆的预期,尽管经过水分蒸发,重量或许还会再降,但陈庆相信经过不断改良后,亩产一定能超过千斤,必将成为北方最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

    陈庆随即将所有收获的玉米都交给了劝农署,要求他们明年在城外官田内种植至少十亩以上的玉米。

    南瓜也同时收获了,温大娘在三个地方一共种了十二根藤,最后收获了二十个大南瓜,需要放置一段时间,让它完全成熟,然后取出种子晒干,明年也要在城外大量种植,百姓的房前屋后也要种植。

    两种高产农作物的培植成功,无疑将给北方人口的增长打下坚实的基础。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一章 平江

    时间到了十月中旬,江南的水稻也开始收割了,光热和水源充足,适合水稻的生长,尤其宋仁宗年间开始推广双季稻后,江南地区成为了大宋最重要的粮食产区。

    粮食的富足,极大改善了大宋的社会结构,从汉唐以来每天只吃两顿饭的习惯渐渐改为一日三餐。

    粮食的增产也带来了人口增长,到宣和年间,大宋的人口已突破一亿人,创历史之最。

    这天中午,平江府吴县城外来了一名骑着一匹老马的书生,头戴平巾,身穿士子服,皮肤黝黑,旁边跟着一个老管家,后面还有一名健壮的年轻仆人挑着书箱,是一个典型的赶考书生模样。

    这个书生正是种桓,他从襄阳乘船一路东行,历时一个月才抵达平江府。

    老管家和仆人都是内卫成员,老管家姓蒋,大家都叫他蒋叔,头脑敏锐,经验极为丰富,他本身就是平江府昆山县人,能说一口本地土话,带着他非常方便。

    年轻仆人看起来老实巴交,基本上不说话,但他却是内卫中武艺最高的刺客,官任副指挥使,叫梅午,可以用飞剑在数十步外杀人,

    他原本是终南山的道士,学武十余年,因为父母惨死在女真骑兵刀下,五年前下山加入了西军,参加抗金大业,为父母报仇,因他武艺太高而被内卫吸收。

    他俗家姓李,梅午是他的道号,他索性就用道号为名。

    一行三人进了吴县县城,吴县便是平江府府治所在地,是江南仅次于临安的第二大城,人口之多,商贸之发达,甚至更胜于临安,所以府治是有两个县组成,吴县和长洲县。

    “钟公子,去高升客栈投宿吧!商人都喜欢去它们家,能打听到很多消息。”

    “可以!”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位于漕河旁的高升客栈,这是一家老店,宋真宗时代就开业了,已经重建了几次,蒋叔以前来这里住过几次,但他离开家乡已有十几年,早已物是人非,掌柜和伙计都变了,这种情况一般是换了东家。

    “你们运气不错,小店还有最后两间上房,收拾得很干净,正好给你们了。”

    掌柜是个中年胖子,说一口汴梁官话,他笑眯眯问道:“听公子口音,也是汴梁人吧!”

    种桓笑了笑道:“以前是,从小跟家人逃到江南,也回不去了。”

    “是啊!我也是汴梁人,汴梁都被金兵和伪齐糟蹋光了,我的家也被不知哪来的人霸占,讲理讲不通,打官司也没有证据,只好算了。”

    种桓点点头又问道:“掌柜,向你打听一件事。”

    “你说!”

    “平江府有座太白酒楼吗?”

    掌柜想了想,摇摇头道:“应该没有!”

    种桓心中一凉,连忙又问道:“是掌柜不清楚,还是就没有!”

    掌柜笑道:“我来这里已经十几年了,客栈酒楼本身就是一体,苏州城内稍有点名气的酒楼我都知道,除非是弄堂里那种小酒馆,那种小酒馆我确实知道得不多。”

    能拿出十二万贯买店铺的酒楼当然不会是小酒馆,种桓无奈,只得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掌柜!”

    “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

    掌柜交代几句便走了,蒋叔笑道:“公子,我觉得它的总店未必叫太白酒楼,太白酒楼专门适合京兆,江南这边可能就是另一个名字了。“

    种桓叹口气,“或许是吧!”

    “要不我出去打听一下,我有个堂弟在城内做酒生意,我去找找他。”

    “蒋叔去吧!我和梅午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找到长西商行。”

    “那好,我们晚上碰头。”

    三人兵分两路,各自出门了,种桓拿一把折扇,不慌不忙地在大街上缓行,他本来就是进士出身,文武双全,他扮做文士就是他的本色,可不是假装。

    梅午依然跟着他身后,一脸老实木讷,一言不发,种桓叫了一辆牛车来到西大街,他只知道要找的长西商行位于西大街,具体在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长西商行是西军在江南的采购商行,一共有三家,分别位于平江府、临安和扬州,其中平江府的长西商行最大。

    种桓来平江府办事,当然想找自己人帮忙,毕竟平江府是朝廷的核心管辖区,西军在这里没有势力,这家长西商行就是西军在平江府唯一的机构了。

    其实种桓不知道,平江府还有一个和西军有关的机构,那就是《京报》发行馆,《京报》都是在晚上定稿完成,然后进行排版印刷。

    定稿完成后,就要连夜送去平江府和越州,在那边进行排版印刷,目前《京报》在平江府一天的销量是一万份,这不是销不出去,而来不及印刷更多的报纸。

    种桓负手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长西商行,是一座占地两层的商铺,门面不大,宽只有一丈,在西大街上一点都不起眼,谁也想不到这座小小的商行一年要在江南采购二十几万贯的物资,更想不到它会是西军的官方机构,或许西军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低调、隐藏,不被人关注。

    “请问两位有事吗?”

    种桓刚走进商行,一名伙计便迎了上来,一脸警惕,他们并不欢迎陌生的客人。

    种桓笑道:“我找吕管事!”

    “吕管事在,请问你是......”

    种桓取出内卫银牌晃了一下,伙计立刻认出了内卫的鹰头牌,连忙道:“请随我来!”

    种桓来到后堂,见到了正在算帐的大管事吕帆,吕帆是吕大同的长子,是小妾所生,很不受吕大同见待。

    “哎呀!怎么是种将军。”

    吕帆认识种桓,他惊讶万分,连忙迎了上来。

    “奉命来这里查桉!”种桓微微笑道。

    “原来如此,快请坐!”

    吕帆热情地招呼种桓和他手下坐下,又让伙计上茶。

    “种将军是什么时候到的?”

    种桓喝了口热茶,微微笑道:“今天中午刚到,目前住在府学旁边的高升客栈。”

    吕帆点点头,“我知道那里,其实种将军完全可以住到我这里来,我楼上还有好几间客房呢!”

    种桓笑着摇摇头,“这个倒没有必要了,住那里也挺方便,不过我这次前来查桉,还要请吕管事帮忙。”

    “你尽管说,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种桓理一下思路,缓缓道:“京兆的太白酒楼花费十二万贯钱买了王妃的易安茶馆,本来是一桩正常的交易,但扯出一个疑团,那就是太白酒楼东主是谁?他现在算是京兆最大的商人之一,但内卫对他的背景身份却一无所知,由于这次交易涉及到王妃,内卫决定彻底查清太白酒楼的背景,我们只知道它的总店在平江府,但平江府居然没有太白酒楼,或许它叫别的名字。”

    吕帆想了想问道:“它们东主姓什么?”

    “姓刘!”

    “姓刘?”

    吕帆沉思片刻,他忽然想到一人,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二章 无疑

    “吕管事想到了谁?”种桓问道,

    吕帆沉吟一下道:“平江府有两座著名的大酒楼,一座叫惠楼,一座叫清风楼,它们背后都是一个东主,听说东主就是姓刘,据说曾是汴梁著名的粮商”

    “对!就是此人,我们得到的情报,太白酒楼的东主就是汴梁四大粮商。”

    种桓又问道:“能搞到他的详细情报吗?”

    “我可以试一试!”

    吕帆缓缓道:“我在平江府认识几个消息很灵通的牙人和商人,他们不仅消息灵通,而且路子很广,想知道的消息他们都能打听到,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去找他们,种将军后天这个时候过来,应该就有消息了。”

    种桓带着梅午回到客栈,在客栈里吃了晚饭,这时,蒋叔也回来了。

    “蒋叔吃晚饭了吗?我让掌柜再送一份过来。”

    “不用了,我在堂弟那边吃过了。”

    蒋叔坐下来喝了几口水,对种桓道:“我堂弟告诉我,平江府这边集聚了大量北宋权贵和富豪,姓刘的有好几个,惠楼的东主就姓刘,清风楼的东主也姓刘,这两人本钱都非常雄厚,都有可能是太白酒楼的东主。”

    种桓眉头一皱,“但长西商行的吕管事告诉我,惠楼和清风楼的东主是同一个人啊!”

    “肯定不是,而且是这两人是冤家,仇怨很深,我堂弟做酒生意,给两家酒楼都提供酒,对他们比较了解,不会搞错的。”

    这下有点头大了,种桓想了想又问道:“你堂弟有没有说,谁是汴梁的粮商?”

    “惠楼东主的可能性比较大,清风楼的东主才三十出头,十几年前他还是孩童。”

    “他们两家有什么仇怨?”种桓又问道。

    “这个我倒没有问!”蒋叔歉然道。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梅午道:“可以问问客栈掌柜,这种事情他肯定也知道。”

    “要问我什么?”客栈掌柜正好端着一壶热茶笑眯眯走了进来。

    种桓微微笑道:“是关于惠楼和清风楼,听说两家东主有仇,掌柜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件事平江府的人都知道,其实这两人是叔侄关系,我们叫做老刘和小刘,也都是汴梁人,两人翻脸成仇是为了争一个女人,准确说是一个名妓。”

    在掌柜这里又得到第三个说法了,惠楼和清风楼的东主是叔侄关系,其实这个说法和蒋叔带来的消息并不冲突。

    “具体说一说?”

    种桓笑道:“这种事情还是蛮有趣的。”

    “就是,这种事情确实让人兴趣大增,女人是百蝶楼的花魁李如凤,长得比从前的李师师还漂亮,而且肉金极贵,一夜春宵要五百贯,小刘被她迷住了,要替她赎身娶之为妾,大刘也早就对她动心,然后趁小刘去临安的机会,抢先赎了李如凤,纳她为妾,但怎么没有想到,李如凤很刚烈,当晚就上吊自尽了,她的一方锦帕上写满了小刘的名字。”

    种桓笑道:“看不出这个名妓对小刘还动了真情!”

    “有没有真情不知道,小刘回来后,得知消息,大哭一场,带人把老鸨打得半死,又去把清风楼砸个稀烂,又亲自带人去杀大刘,吓得大刘连夜逃去了健康府。”

    “后来呢?”

    “后来有人替他们叔侄调停,两人勉强讲和,但仇怨就从此结下了,三年来,据说叔侄二人连面都不见,祭祖时都是分头去家庙。”

    种桓又问道:“他们家族还有人吗?”

    “应该有吧!具体我也不清楚,他们家族挺神秘的,要不是名妓事件,谁都不知道平江府排名第一和第二的两大酒楼,竟然是同一个家族开的。”

    种桓点点头,“多谢掌柜了!”

    客栈掌柜呵呵一笑,拱拱手走了。

    种桓缓缓道:“如果掌柜的消息是真,那么太白酒楼就是刘氏家族出钱,他们家族应该还有一个真正的掌权人,而且他们家族的实力绝不止两座酒楼。”

    次日休息一日,第三天下午,种桓又来到了长西商行。

    吕帆笑呵呵请种桓坐下,又让伙计上茶,种桓坐下急问道:“怎么样?情况打听清楚了吗?”

    吕帆点点头,“我昨天花了二十贯钱在县衙看到了惠楼和清风楼的地契,他们东主确实同一个人,叫做刘真.”

    “稍等一下!”

    种桓打断了吕帆的话,“我听客栈掌柜说,两家酒楼的东主不一样,是叔侄二人。”

    “叔侄二人一个叫刘襄,一个叫刘少武,但他们不是东主,只是酒楼的管控人,东主是刘襄的父亲,刘少武的祖父,叫做刘真,当年汴梁的四大粮商之首,就是刘真,在他临安投了十万贯,买下丰乐楼一半的份子,又在西湖边单独修建了惠楼大酒楼,据说也花了十万贯钱,他在临安投下了二十万贯,听说他最近又投了一大笔钱,我估计就是在京兆花十二万贯买下易安茶馆。”

    吕帆很精明,他明白种桓的忧虑在哪里?他笑着解释道:“我常年和江南的大商人打交道,他们不少人都在京兆买了宅子,但非常谨慎,都是挂妻子或者女儿的名字,刘家虽然投资了太白酒楼,又花十二万贯买下易安茶馆,但他们肯定会很低调,不愿被朝廷盯住,所以他们家族不在京兆出面就是这个缘故。”

    种桓赞同吕帆的解释,低调,避险,这些大家族就算在临安寻找一条后路,但也会非常低调,直接拿出十二万贯,多给了一万五千贯,多多少少也是为了讨好雍王。

    种桓点点头,“这样就基本上对上了,平江府刘氏家族。”

    种桓考虑了一下,他决定还是不要去拜访刘家,毕竟这里是平江府,不是京兆,一旦他的身份暴露,恐怕会把自己置于危境。

    次日一早,种桓带着两名手下正准备返回京兆,吕帆却匆匆赶来,“我刚刚接到当涂县发来的鸽信,当涂那边有种将军的消息,说是很重要,请种将军务必去一趟当涂县。”

    “多谢转告,我们去当涂县。”

    正好吕帆有批货物要发往当涂县,种桓带着两名手下便搭乘货船前往当涂县。

    “情况查清楚了,怎么统领还有点心事重重?”蒋叔笑问道。

    “不知道!”

    种桓摇摇头道:“我总觉得调查不够扎实,还浮在表面,比如刘家在汴梁是什么背景,我就没有查清楚。”

    “那个需要秦指挥使去汴梁查,在平江府,怎么能查到汴梁的事情?再说,能成为汴梁四大粮商之首,肯定抱了大腿,否则怎么会轮到刘家?”

    “你说得对!”

    种桓叹口气道:“或许是我多虑了。”

    三天后,货船队抵达了当涂县,在当涂县靠了岸。

    种桓上了岸,却意外地看见了内卫指挥使秦旷明,让种桓一怔,秦旷明不是负责去调查汴梁吗?怎么会跑到当涂县来了?

    难道他在汴梁发现了什么?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三章 诡异

    种桓上了岸,秦旷明上前行一礼,把一份鸽信递给他,“统领先看看这个,是王统制从京兆发来的急件!”

    信管还没有打开,是红色信管,表示事态紧急,上面有一行小字,‘请转平江府种桓’。

    正是这行小字,才通知他来当涂县。

    种桓打开信筒,取出一小卷鸽信,慢慢展开,在阳光下细看,是统制王浩写给他的信,上面只有简短一句话,‘发现刘大掌柜,躲在咸阳,并非离开京兆’。

    种桓愣住了,太白酒楼的刘大掌柜居然在京兆,他并没有来平江府,显然是前一天自己调查时有人泄露了消息,刘大掌柜躲起来了,那个吴管事欺骗了自己!

    可问题是,刘大管事为什么要躲起来?那个吴管事为什么要欺骗自己?

    种桓一头雾水,又问秦旷明道:“你去汴梁查到了什么?”

    “查到了一些东西,这里不是说话之地,不如我们回大营后再说吧!哎,真是诡异得很。”

    ........

    “什么?”

    种桓惊得跳起来,“大粮商刘真已经死了,全家被灭门,你在胡说吧!”

    “卑职一点没有瞎说,刘真在靖康初年就死在汴河的一艘大客船,他们全家十一口,全部被杀,十几船准备转移南下的财富都失踪了,是几个好友替他们全家收敛尸体,卑职还去看过墓地,刘真全家的墓地。”

    种桓就仿佛大白天见到鬼一样,觉得诡异到极点了,刘真全家被杀,那现在平江府的刘真又是谁?难道就是杀刘真的凶手?

    种桓又想起王浩的快信,太白楼的刘大管事躲藏起来,说明这些家养仆是知道内情,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想到这里,种桓顿时打了一个寒颤,不行!他要立刻返回平江府。

    这一次种桓带着秦旷明和他的十二名手下一起坐船返回了平江府。

    十几人一起进城太显眼,种桓在城外包了一家客栈,众人都先驻扎下来,种桓随即进城又找到了吕帆。

    吕帆没想到事态变得严重起来,他有点紧张问道:“种将军需要我做点什么?”

    种桓叮嘱他道:“我要刘家的一个家养仆,距离县城远一点,比如某个庄园当管事之类,你帮我打听这么一个人,不找人太多,以免泄露消息。”

    吕帆想了想道:“我认识一个庄宅牙人,消息非常灵通,只要肯花钱,平江府的什么事情都打听得到,而且守口如瓶。”

    “你去打听吧!明天来阊门外的方家客栈找我,你知道那家客栈吧?”

    吕帆点点头,“那家客栈我知道!”

    种桓随即告辞离去,返回客栈去了。

    ........

    次日中午,吕帆如约来到了阊门外的方家客栈,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只是打听一下消息,三十贯钱的高价足以买到一切可以得到的消息。

    吕帆笑着对种桓道:“还真有,在常熟县虞山附近,刘家有一座神骏庄园,庄园的管事叫做刘禄,就是刘家的家养仆,他这两天在家,明天他会去庄园。”

    种桓又问道:“他家在哪里?”

    吕帆拿出一张纸条递给种桓,“这是他家详细地址!”

    “这个刘禄有什么特征吗?”

    “他鼻子左侧有个很大的黑痣,三十余岁,身材中等,一看就能认出来了。”

    种桓缓缓点头,他知道该怎么办了?

    ........

    天还没有亮,从左家巷出来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身材中等,鼻子旁有颗很大的黑痣,骑着骡子快速向北而去,此人叫做刘禄,是常熟县神骏庄园的大管事。

    不用说,刘禄自然也是刘家的家养仆,而且是两代家养仆,他父亲就是家养仆,他自己从小就在刘家长大,深得主家信任,五年前被任命为庄园管事。

    刘禄每隔十天左右,就要回家一趟,探望妻儿和老母,他儿子要读书,妻子也不愿搬去偏僻的庄园,更喜欢热闹的城市,只能辛苦刘禄来回奔跑。

    出了平门,刘禄沿着一条官道向北而去,一辆骡车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他天不亮出发,一直到天黑才能抵达庄园。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路上行人越来越少,这时,后面的骡车忽然加速,向刘禄追来,迎面出现一名骑马的男子,马匹和骡子交错而过,马匹上的男子一跃而起,将刘禄掀翻在地,

    刘禄大惊,刚要翻身爬起,一把锋利的匕首顶住了他的脖子,男子恶狠狠道:“动一下,割断你的喉咙!”

    这时,骡车在身边停下,跳下两名大汉,将刘禄捆绑起来,嘴堵住,头上罩了一个黑布袋,将他扔进了骡车内。

    刘禄惊骇之极,他以为自己遭遇了土匪,要被谋财害命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头套被扯掉,刘禄眼前一亮,他慢慢转过身,发现自己在一间空屋里,面前站着几名彪形大汉,在彪形大汉中间是一名皮肤黝黑的书生。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刘禄惊恐问道。

    “这是你的牌子?”书生手中拿着一块铁牌。

    刘禄点了点头,那是他的家族身份牌,男子看了看又问道:“上面刻着零七是什么意思?”

    “是我的身份编号,我在家养仆中排名第七。”

    “帐房小刘贵排第几?”种桓又追问道。

    “他排第五!”

    “京兆的大刘贵呢?”

    刘禄心中愈加困惑了,但他不敢隐瞒,只得老实交代道:“他排第三!”

    “好吧!你的主人刘真是什么人?”种桓回到主题中。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

    旁边梅午手中翻出一把匕首,顶住他的耳朵冷冷道:“你只管老老实实回答,多问一句,我割掉你一只耳朵!”

    他稍稍用力,一缕鲜血从刘禄耳边流下,吓得他大喊:“别割!别割!我说就是了。”

    “说吧!”

    “我主人叫做刘真,原来是汴梁的第一大粮商,卖了几十年粮食,攒下很多财富。”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种桓蹲下来,冷笑道:“刘真全家十一口,在靖康元年就全部被杀了,死在船上,他家的十几船财产也被抢走,你家主人应该就是杀刘真的强盗,你们是他的手续爱帮凶,我说得没错吧!”

    刘禄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隐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忽然被揭开了,他低下头,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

    “你说吧!老老实实交代,我饶你一命。”

    “你们是.....朝廷派来的?”

    种桓取出令牌在他面前一晃,“我们是西军内卫,追查一桩交易,你说吧!不要让我动手。”

    “西军?”

    刘禄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咬牙道:“我家老爷和西军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在多管闲事!”

    梅午手一挥,刘禄顿时半个耳朵消失,鲜血迸出,满脸是血。

    刘禄痛得尖叫起来,“我说!我说!别割了。”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四章 真相

    种桓恶狠狠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再敢啰嗦,先割你耳朵,再割你的鼻子!”

    刘禄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再隐瞒,老老实实道:“我家主人真名叫刘献臣,是太尉刘美的后人,封爵汝南郡公。”

    “刘美?”

    种桓想了想道:“可是明肃皇后的兄长?”

    明肃皇后就是宋真宗的皇后刘娥,长期以太后身份执政,她的兄长刘美,其实就是她的前夫,也因为她飞黄腾达,成为宋仁宗时代的着名外戚。

    原来是刘美的后人,那就是大宋外戚了。

    “刘真一家是你们杀的?”

    “刘真罪有应得,他和我们一样,也是老爷的养家仆,一直替刘家打理粮食生意,老爷待他不薄,但他却背叛老爷,企图私吞老爷十万贯粮钱,他不死谁死?”

    种桓顿时明白了,汴梁的第一大粮商原来是外戚刘家,那个刘真不过是刘家的一名大管事而已。

    那么在京兆开办太白酒楼,又投资十二万贯买茶馆的人,竟然是外戚刘家,但他们不想让京兆知道真实身份,这才遮遮掩掩。

    种桓当然也理解,刘家是大宋外戚,假如被天子知道他们暗中投资京兆,肯定要被天子收拾,所以才隐瞒身份。

    “那为什么要假冒刘真的身份?”

    刘禄哭丧着脸道:“老爷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听父亲说,当时很多人都指责皇帝被掳走,朝廷灭亡,都是外戚祸国造成的,我家老爷害怕被追究责任,便隐瞒了身份,据我所知,很多外戚都更名换姓。”

    种桓点点头,吩咐道:“给他包扎伤口!”

    两名士兵给刘禄上药包扎伤口,这时,蒋叔在一旁问道:“外戚不都被金国掳走了吗?”

    “被掳走是一批,当时徽宗皇帝南巡,大部分外戚都跟着南下,金兵第一次北撤后,皇帝返回京城,外戚都想留条后路,便留一部分家人在江南,我家老爷兄弟三人,两个兄长回了京城,老爷就留在江南,并将大量财富转移到江南,后来,老爷的两个兄长和家人都被掳走,刘家就在平江府扎根了。”

    这才合情合理,不是什么粮商刘真,而是外戚刘献臣,种桓又问道:“有多少外戚在京兆投资买地?”

    “这种事情我一个小管事,不可能知道。”

    倒也是,种桓便不再问他了,下令将他释放,刘禄从民房出来,发现自己竟然就在庄园的西面不远处。

    他惶惶然逃回了庄园,又派庄丁赶回吴县向老爷报信,而这时,种桓率众撤离了平江府,和刘家接触不是他的任务,他相信刘家会派人去京兆露面。

    .........

    刘府不在城内,而是在县城西南的上方山脚下,是一座占地约五十亩的巨宅,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四周都是湖泊小河,需要坐船才能抵达这座大宅。

    刘府的主人叫做刘献臣,在朝廷挂了一个蔡州团练使的虚职,同时封爵汝南郡公,他们家族原本有六十余人,但主干都被金兵掳走,留在江南这一支只剩下十余人。

    但刘家的大部分财富都及时转移到了江南,以保证了刘家得以继续兴旺。

    刘献臣年约六十岁,他有四个儿子,七个孙子和五个孙女,甚至还有两个重孙,算得上儿孙满堂。

    刘献臣坐在大堂上,目光凝重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刘禄,刘禄居然被人割掉了半个耳朵。

    “你确定对方是西军内卫?”刘献臣问道。

    刘禄一脸悲戚,战战兢兢道:“他们自己说的,我还看到了他们的银牌。”

    “银牌?”

    刘献臣追问道:“什么样的银牌?”

    “外型有点像鹰头。”

    刘献臣点点头,那就对了,确实是内卫鹰牌,刘献臣也意识到,一定是自己花了十二万贯购买易安茶馆,引起了陈庆的注意,才派人来平江府调查自己的底细。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就说了老爷交代的那些!”

    刘献臣一拍桌子道:“还敢对我说谎,要不要我把另外一只耳朵也割了?”

    “老爷饶命,实在是他们太凶狠了,小人捱不住他们的威逼,只得告诉了他们。”

    “你说了什么?”

    “说了老爷真正的身份。”

    “然后呢?”

    “然后他们又追问是不是老爷当年杀了刘真?”

    刘献臣眉头一皱,对方怎么会知道刘真之事?

    长子刘渭对父亲道:“父亲,对方可能去汴梁调查了,刘真之事汴梁很多人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刘献臣点点头又问道:“那你怎么回答?”

    “我告诉他们,刘真也是刘家的家养仆,忘恩负义,背叛主人,企图侵吞粮钱,死有余辜。”

    “他们又怎么说?”

    “他们就没有说什么了,为首的年轻人让手下给我止血包扎伤口,然后就把我放了。”

    “别的没有了?”

    “没有了,就问了这么多?”

    刘献臣又反复追问,确认没有了,这才让刘禄退下。

    长子刘渭沉吟片刻道:“孩儿觉得,西军只是来深入调查那笔买卖的背景而已,主要是涉及王妃,他们有点不放心,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刘献臣点点头,“我还真小看他们了,内卫居然把我的老底都挖出来了。”

    “父亲,孩儿建议秘密去一趟京兆,他们既然知道了,不去不好。”

    刘献臣叹口气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得看会主是什么态度?给我准备船,我去拜访会主。”

    .........

    结社在宋朝是非常普遍的事情,这和宋朝历代天子对社团的宽容有关,所以朝廷中党同伐异,大臣们政见不同,治国理念不同,便结成各个政治集团,在朝廷中斗争激烈,互相攻讦,新党、旧党反复登场,宋朝一百多年,基本上就是在各党派的内斗中度过。

    在靖康初年,就有大批外戚权贵逃到江南,当汴梁沦陷,二帝被掳,宋朝灭亡的消息传来后,这些江南的外戚权贵为了自保,便自发地组成了一个政治集团,叫做宋遗会,表示他们是宋朝的遗民,由二十几个家族组成。

    随后康王赵构在应天府登基,新朝廷建立,宋遗会又改名为宋兴会。

    天子赵构当然也知道宋兴会的存在,只是他从没有干涉,只要对自己的统治有利,他基本上就不闻不问。

    宋兴会的宗旨是以振兴宋朝的已任,但实际上,它们更偏重于商业赚钱,比如宋朝最大的柜坊宝记柜坊,就是宋兴会组建的,石家是第一大股东,第二大股东是向家,第三大股东便是刘家。

    宋兴会是在平江府成立,但二十几个成员家族却分布江南各地,平江府最多,其次是临安,再其次是建康。

    半个时辰后,刘献臣坐船来到木渎镇的一座大宅前,这里便是会主的府宅,没有大招牌,只有一块小牌子,刻着‘高府’二字,很低调。

    “啊!刘郡公来了。”管家满脸堆笑迎出来。

    “你在老爷在吗?”

    “在!刘郡公请进。”

    刘献臣点点头,快步走进府宅之中。

    ===

    【不好意思,今天两章】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五章 会主

    刘献臣被请到贵客堂稍坐,这时,一名拄着龙头拐杖的驼背老者被一名中年男子搀扶进来,若是汴梁百姓见到此人,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个白发苍苍的驼背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十几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太尉高求。

    高求在靖康元年逃到江南,没有跟随先帝徽宗回汴梁,他唯恐被童贯所害,便在建康府诈死,找了一个身材模样像自己的死囚,给他一大笔钱安顿家小,死囚服毒自尽,躺在高求的灵棚之中,高求暗中又派长子高尧康回汴梁报丧。

    几乎整个朝野百官都以为高求死了,高求自己却悄悄躲到了江南小镇隐居,更名为高乾,北宋灭亡后,已经没有人关心高求了,他的兄弟高杰也逃来苏州。

    宋遗会成立,高求才重新露面,被推举为会主,除了几个核心的会员外,知道高求还活着的人并不多,天子赵构算一个。

    不过,高求的风云时代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年近七旬、驼背瘦小的老人,手中无权无势,没有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而且因为年纪的缘故,高求在五年前就已经卸任会主之职,目前只是荣誉会主,宋兴会的真正会主是生活在临安的太子少保、会稽郡公石广平,也就是宝记柜坊的第一大股东。

    高求走进贵客堂笑呵呵道:“刘公快一年没有来老夫的陋宅了吧!”

    刘献臣起身行一礼笑道:“有时候太近了,反而懒得跑了。”

    “这话倒也对,人一懒散,就算是镇上也懒得去了。”

    高求坐下,侍女进来给他们上了茶,高求的长子高尧康坐在一旁,他可不是调戏林冲妻子的高衙内,他性格温和、精明稳重,是高求最器重的儿子,也是目前高氏家族实际主事人,高家价值数十万贯的财富都掌握在他手中。

    倒是高求的三子高尧年年轻时顽劣浪荡,经常带着一伙无赖在汴梁街头寻衅滋事、调戏民女,他才是高衙内的原型,不过他最后没有能逃出汴梁,和二叔高伸一起被金兵押送去了辽东为奴。

    刘献臣喝了口茶,便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高求,最后苦笑道:“我着实没有想到内卫竟然来平江府调查,把我的老底查了个底朝天,那笔十二万贯投资现在看起来没有问题,可一时间久了,陈庆一定会发现里面的猫腻,说实话,我真的有点担心。”

    高求澹澹道:“我早就警告过石广平,不要和朝廷走得太近,咱们是大宋的富贵闲人,就要做闲人该做的事情,赚赚钱,玩玩石,斗斗茶,就是不能卷入朝廷和川陕的内斗中去,可石广平被权欲蒙住了心,哎!我劝他多次,他就不听,我也没办法了。”

    “问题是现在我该怎么办?”

    刘献臣苦恼道:“十二万贯中只有三万贯是我投的,倒有四万贯是石广平所投,还有五万贯是其他家族所投,石广平却让我来主导,一旦被陈庆发现端倪,我刘家恐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高求问旁边长子高尧康道:“我们家有份吗?”

    “我们也投了五千贯!”

    高求点点头,又问刘献臣道:“石广平到底是怎么样想的?非要拉着大伙儿一起投这笔钱?”

    “他是想建一座京兆的丰乐楼,用最美的女人,最醇的酒,最奢侈的享受来腐蚀京兆的大将和高官,只要京兆的大将和高官沉溺于奢华享受,他们的斗志就会被消磨,就会安于现状,安于享受,也一定会影响到陈庆东扩的意志,石广平把它称之为钝刀计划,朝廷或许不知道这个计划,但石广平一定和天子沟通过。”

    “何以见得?”

    “石广平上个月被封为越国公,没有贡献,天子怎么会封他为国公?”

    高求笑了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牵头,如果一定要我牵头,那么十二万贯就全部由刘家来出,或者我退出,一文钱都不出!”

    高求点点头,“好吧!我写封信给石广平,摸摸他的真实态度,不过贤弟也不用太担心,想建一座京兆的丰乐楼谈何容易?我觉得石广平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或者是他小看了陈庆,你就当做正常的酒楼来做,陈庆也不会找你什么麻烦。”

    .........

    刘献臣得到了一点安慰,起身告辞走了,高尧康笑着对父亲道:“据孩儿所知,是刘献臣主动接下牵头的任务,这会儿他又后悔了,恐怕石广平不会答应他。”

    高求澹澹道:“应该是内卫查到平江府,查清了他的老底,把他吓着了,若我是他,我会对陈庆实话实说,要建京兆的丰乐楼,若陈庆不肯答应,那就不是他刘献臣的事情了。”

    “父亲真要给石广平写信?”

    高求点点头,“该说的我还是要说,宋兴会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大宋抵御外族入侵和商业繁盛做贡献,而不是为支持大宋内讧,更不是为了某些人向上爬当梯子,我说归我说,石广平听不听就是他的事情了。”

    .........

    十月中旬,京兆进入秋冬交际时节,早晚有了几分寒意,这天天刚亮,陈庆便被怀中光滑细嫩的玉体弄醒了,昨晚与他共枕的女人自然是他最宠爱的小妾余莲,余莲在三个月前不幸流产,没有保住腹中胎儿,情绪低落了三个月,也保养了三个月。

    昨晚是她恢复健康后第一次为夫君陪寝,自然如鱼得水,极尽奉承,把陈庆伺候得心满意足。

    她知道丈夫的习惯,天快亮时也会有很强烈的需求,陈庆轻轻拍了她一下笑道:“我马上要出门,今天早上就算了。”

    “今天不是休日吗?官人还要出门?”

    “和几个参事约好了,不去不行。”

    “那我伺候官人穿上衣服!”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去床尾取内衣,陈庆顿时被她极度饱满如银盆似的后身惊艳住了,他心中再度火焰升腾,一时按耐不住,又将她拉进被子,按在自己身下驰骋起来。

    ........

    待陈庆简单收拾完出门后,吕绣脸一沉,对余莲道:“你到我房间里来!”

    余莲心中着实有些胆怯,跟随王妃来到内堂,吕绣一拍桌子怒道:“夫君足足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半个时辰,阿樱两次去叫你起来,难道你没有听见?”

    余莲心虚的低下头,不敢说话,吕绣愈加生气道:“不要当别人是傻瓜,所有人都知道你早上做了什么?我早就说过多少次,要爱惜夫君的身子,不许白天行房事,别人都严格遵守,偏偏偏就你特殊,我现在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再有下次,我就把你赶出王府,否则,这个王妃就让你来做!”

    余莲扑通跪下,含泪道:“今天早上,小婢是要伺候官人穿衣,但他硬要来,小婢不敢不从,请夫人明鉴!”

    “那是你的问题,你去问问阿樱是怎么做的?你去问问巧云和璎珞是怎样做的?她们都做得到,为什么你就做不到?”

    余莲不敢分辩了,其实余樱早就给她说过,要在官人还没有醒之前,先起身穿好衣裙,让使女进来收拾,这时候伺候官人穿衣,他就不会有非分之念了。

    虽然知道,但余莲自己也比较贪睡,太早起不来,这时,吕绣又道:“夫君晚了半个时辰出门,就让其他参事多等半个时辰,就算他是主公也不能这样失信,这会影响到夫君在手下心中的形象,这是你的责任,你知道吗?”

    余莲吓得哭了起来,“小婢记住了,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地下凉,起来吧!”

    余莲慢慢站起身,吕绣又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身材好,夫君对你比较宠爱,但你想过没有,夫君对你能宠爱多久?

    天天大鱼大肉,时间久了,谁都会厌倦的,我不妨告诉你,你这样不知节制,不懂进退,将来很可能你是第一个被夫君厌倦的女人,你应该好好跟阿樱学一学,夫君每天该穿哪双袜子,该换哪件内衣,她都安排得妥妥帖帖,一丝不乱,她虽然不像你那样受宠,但不管过去多少年,夫君的起居依旧离不开她。”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六章 担忧

    南城头上,陈庆和几名参事远远眺望着远方道观,一条长长黑线出现在十几里外的官道上。

    “来了!来了!“士兵们大喊起来,一支骑兵队伍冲出城去迎接。

    这是由一万头骆驼和五千辆大车组成的运输队,从商洛县中转仓库过来的第一批货物,这批货物主要由木绵、茶饼和蔗糖组成,全部来自于泉州,由一百艘巨大海船运输,经过外海和长江航行,最后抵达襄阳府。

    但襄阳的中转仓库还没有建成,它们就在旧的码头卸货,放置在临时仓帐内,随即由千石货船走汉水和丹水,运至商洛县。

    目前商洛县的仓库也没有建好,但和襄阳一样,用的仓帐,也就是巨大的帐篷,用栅栏一围,士兵站岗,实际上和仓库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还是要修建仓库,帐篷很容易被人破坏点火,用一支火箭就很容易烧毁一大片帐篷群。

    不多时,浩浩荡荡队伍来了京兆城,而它们并没有进城,而是继续沿着外围官道前往城北仓库群。

    这时,陈庆带着参事们也来到了城外,运输货物的大管事卢进文连忙上前汇报。

    陈庆笑着问道:“如何,一路上花了多少时间?”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商队走商洛道的最大原因,就是要避开蜀道,虽然从商州进入关中也要翻越终南山,但那边属于终南山尾脉,峡谷宽阔平坦,要好走得多。

    卢进文一直负责从成都运送货物到关中,走了好几年蜀道,他最有发言权,他也有点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忙躬身道:“回禀殿下,从商洛到京兆,今天是第五天,实际上走了整整四天,比走蜀道一个多月,时间要短得多,而且道路好走得多,大车可以直接走。”

    “两百艘海船的货物需要你们走多少趟能运完?”

    “三趟左右就差不多了。”

    “三趟可以吗?”陈庆有点不太相信。

    “回禀殿下,主要是大车能装载货物,一辆大车可以装二十石粮食,相当于五头骆驼的运量,这五千辆大车发挥了巨大作用,这一趟就运载了近四成的货物,所以卑职说三趟能运完。”

    “如果是巴蜀运来呢?需要走几趟?”

    “三万头骆驼,要走五趟左右。”

    陈庆欣然回头对蒋彦先道:“看来选择商洛道非常明智!”

    蒋彦先也笑了笑道:“这也是今年最大的收获,建立了一个非常通畅的物资运输线路,而且充分利用了水运,本钱最低。”

    旁边张妙有点担心道:“听说朝廷在镇江府建立水军,以后会不会拦截我们长江上的货船?”

    陈庆摇摇头,“我从不考虑这个问题,我会用事实证明,朝廷任何针对我们的行动,都会复出惨重的代价,一定会让他们后悔万分。”

    这时,一名士兵骑马飞奔而来,对陈庆低语几句,陈庆点点头对众人道:“你们去仓库吧!我还有事,就不去了。”

    周宽笑道:“听说还送来不少凤茶,殿下不去可就没份啰!”

    陈庆也笑道:“我就知道老周一早兴冲冲跑来肯定另有企图,果然没有猜错,无利不起早啊!”

    众人一阵大笑,陈庆又笑道:“凤茶一共三十箱,一箱五斤,每人拿一箱,剩下的分给京兆和各地的官员们,就算从九品官员也能分到一点,周参事,这件事交给你和蒋参事了。”

    “殿下放心吧!我们吏部司保证不偏心。”

    陈庆翻身上马,奔远了又停下战马大喊道:“别忘记还我的一箱!”

    众人都哑然失笑,他们还真把雍王殿下忘记了。

    .......

    陈庆在数百亲兵的护卫下,骑马来到了内卫军衙,王浩带着种桓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陈庆翻身下马问道:“小种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

    种桓连忙道:“回禀殿下,卑职昨晚半夜回来。”

    “看样子有收获!”

    “收获很大,请殿下内堂,卑职详细汇报!”

    陈庆快步走进了军衙,一直来到内堂,陈庆坐下,一名茶童进来上了茶。

    “卑职这次调查一波三折,几次误判,要不是卑职手下从汴梁带来消息,卑职还真以为他们只是商人。”

    种桓便把调查的详细经过汇报给了陈庆,最后道:“在得知对方的真实身份后,卑职便没有停留,直接撤退了,卑职觉得,和他们接触并不是卑职的任务,刘家如果有投资诚意,一定会主动派人来京兆和殿下接洽。”

    陈庆点点头,居然是刘美的后人,算是大宋比较资深的外戚了,拥有巨额财富完全可以理解。

    他想了想,回头问王浩,“我记得王统制向我汇报,你们在咸阳县发现了太白酒楼大掌柜,有审问过吗?”

    王浩躬身道:“汇报殿下,卑职亲自审问过,对方的回答就是第一层答桉,他是汴梁第一大粮商刘真的家养仆,之所以躲起来,是害怕被朝廷知道刘家在京兆大举投资,朝廷一定会收拾他们,说得合情合理,卑职就没有深究。“

    “但是.....是谁通知他藏起来?他怎么回答?”

    “卑职问了,他说因为报纸没有刊登天价成交的消息,感觉有些不妙,才决定躲藏起来,没有人通知他,卑职觉得没有问题,就把他放了。”

    陈庆冷笑一声道:“但现在看来,这个大掌柜显然是在说谎了,一定有人通知他,内卫在进行调查,他才临时躲起来,王统制,刘家来京兆投资买地买宅买店铺,我一点都不反对,甚至我还很欢迎,但我不喜欢有人欺瞒,尤其我认为在通风报信这件事上,还有疑点,坦率地说,我怀疑是宝记柜坊。”

    “殿下的猜测很有可能!”

    种桓接口道:“卑职一路上也考虑过,只有三个人知道我在调查,韦知县可以排除,其次是牙人,我特地嘱咐过他,不得告诉其他任何人,他应该知道轻重,最后就是宝记柜坊,据说宝记柜坊的背景很复杂,东主不止一个,都是宋朝的权贵,很有可能刘家也是其中之一。”

    陈庆对种桓的思路表示赞赏,对种桓道:“这件事既然是你在调查,你就继续查下去,给我确认是不是宝记柜坊暗中通知太白酒楼,大掌柜才藏起来,另外,我还想知道,宝记柜坊背后的东主都到底是谁?我可以不找他们麻烦,但我们不能湖里湖涂。”

    王浩终于有点听懂了,“殿下的意思是,宝记柜坊其实是朝廷的情报机构?”

    陈庆澹澹道:“宝记柜坊分布在所有重要的大城内,还有什么比他们收集情报更便利?如果一旦确实宝记柜坊有情报的功能,那么太白酒楼呢?

    我们经常去太白酒楼吃饭,有没有被窃听?还有安全问题,这里面一环扣一环,王统制明白吗?”

    王浩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卑职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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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在不好意思,家里有事,今天还是两更,明天一定三更。】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七章 诚意

    太白酒楼的刘大掌柜虽然被请到内卫,但王浩没有为难他,审问他几句就走了,随后的一个多月,刘大掌柜每天正常的开门、打洋、回家,没有人再来调查他,甚至他们开始着手拆除易安茶馆,准备平整土地,建一座新的酒楼。

    这天晚上一更时分,太白酒楼和往常一样打洋了,除非是节假日,几乎所有的酒楼都在一更时分打洋,这是官府的规定,到了节假日就没有规定了,任由酒楼营业到夜里什么时候。

    “把二楼的窗户关好!”

    刘大掌柜看了看阴沉的夜色,高声嘱咐伙计,“今晚可能会下雨,把门窗都检查一遍。”

    伙计们检查了门窗,便各自回家了,只留两人睡着酒楼里当值,酒楼夜里不能没有人。

    刘大掌柜的住处距离酒楼不远,就在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是一座占地两分的小院,他一个人独住,妻儿都在平江府老家。

    快两更时分,刘大掌柜才回到自己的小院,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走进卧房,他点亮油灯,他忽然若有所感,一回头,顿时吓得他浑身一哆嗦,只见房间里站着几名彪形大汉,前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

    “你们.....你们是谁?”

    刘大掌柜惊恐的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正是种桓,他取出银牌在刘大掌柜眼前晃了一下,“内卫办桉!”

    “我又没有犯法,你们来我家办什么桉?”

    种桓冷笑一声,“你若犯法,就不会有机会站着和我说话了,请坐吧!我问你几个问题。”

    说完,种桓看了一眼椅子,示意他坐下。

    刘大掌柜坐下了,冷冷道:“还是为上个月的事情吗?该说的我都说了。”

    “你最好把不该说的,也都告诉我们。”

    种桓指着身边梅午道:“我身边这位手下有一把匕首,不久前,这把匕首把神骏庄园的刘禄耳朵割掉了,你应该知道刘禄是谁吧!就是鼻子旁边长了一个大黑瘤的那位,还要我再提示你吗?”

    刘大掌柜的童孔顿时收缩成一条线,半晌道:“他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们,刘真其实和你们一样,只是负责管粮食交易的大管事,他的主人叫刘献臣,是外戚刘美的后人,这些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刘大掌柜干咽一口唾沫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找我做什么?我知道的和刘禄一样多。”

    种桓笑了笑道:“我向殿下汇报了平江府之行的发现,殿下说,他并不在意刘家的背景,他甚至很欢迎刘家来京兆买地开店,但有些事情你得说清楚,我们不想湖里湖涂。”

    刘大掌柜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要雍王殿下欢迎刘家就好,他脸色的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你要我说什么?”

    “我想知道,到底是谁给你通风报信,你才跑到咸阳躲藏起来,你最好说实话,我们并没有恶意,所以我劝你不要再用谎言毁了刘家在京兆的生意。”

    刘大掌柜后背绷得笔直,半晌道:“是宝记柜坊!”

    “雍王殿下也认为是宝记柜坊,他还认为刘家在宝记柜坊中有份子,对不对?”

    刘大掌柜点点头,“正是如此!”

    种桓又道:“我们知道宝记柜坊的东主比较多,最大是石家,石广平,现在又知道刘家也是东主之一,你再说一说,还有谁?”

    “我只知道还有向家,因为它在刘家前面,刘家排名第三,其他我就不知道了,我真不知道,你们若感兴趣,可以去问宝记柜坊的大掌柜,他知道得肯定比我多。”

    “那么太白酒楼呢?”

    种桓又澹澹问道:“它又有几个东主?”

    “太白酒楼就是刘家开的,刘家虽然谈不上富可敌国,但也不至于连一家酒楼都开不起,再说我们买酒楼的时候,地价很便宜,亩价只有一千贯,五亩地才五千贯,县衙有留底,你们应该知道。”

    种桓并不认同,又继续问道:“是你在说谎,还是你不知情?”

    刘大掌柜打个了寒颤,嘴唇哆嗦道:“以我家养仆的身份,只能知道这么多!”

    “我想也是!”

    种桓微微笑道:“其实雍王殿下只是想知道,还有哪些外戚权贵对京兆感兴趣,偷偷跑来投资,这是好事,殿下并没有恶意。”

    刘大掌柜长长松了口气,“如果是这样,那是确实是好事,刘家认可京兆的发展,认为一定会和临安并驾齐驱,所以我们才会追加投资,买下了易安茶馆。”

    种桓点点头,“我就问这么多,另外,雍王殿下请你替他传个口信,请刘家派重要人物来京兆,他想和刘家谈一谈,看看还有什么合作的机会?”

    刘大掌柜沉默片刻道:“其实刘家已经来人了。”

    “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上午!”

    种桓惊讶笑道:“我是昨晚半夜回来,他们来得这么快,我前脚刚走,他们就出发了吗?”

    “应该是吧!我们家主也非常重视京兆,他派长子来京兆,也想和雍王殿下谈一谈。”

    种桓笑问道:“长子叫什么名字?不会是那个和侄儿争夺百蝶楼花魁的刘襄吧!”

    刘大掌柜摇摇头,“长子叫做刘渭,渭河的渭,争夺百蝶楼花魁的是三子刘襄,大公子是刘家的继承人,目前是刘家的二号人物,他可以代表刘家。”

    “好吧!我们会禀报殿下,然后安排时间,你等我的消息,今晚打扰了。”

    种桓起身带着手下走了。

    等种桓走远了,刘大掌柜起身推开衣橱,后面露出一个门,这是他发生紧急情况时的藏身之处,对方显然没有发现这个密室。

    他小心翼翼问道:“大公子在吗?”

    从里面走出一个瘦高男子,三十五六岁,正是刘献臣的长子刘渭,他很敏锐,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躲进了密室。

    刘大掌柜松了口气,“我着实担心,幸亏他们没有搜查!”

    “他们也是刚到,就比你早一步,他们应该一直在酒楼盯着你。”

    “这帮内卫很厉害,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在四川路和荆湖南路查私盐,一家一家的满门抄斩,连孩子也一起杀了,大公子,他们盯住刘家了,我真很担心。”

    刘渭点点头,“你们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放心吧!父亲派我来,就是想和雍王殿下好好谈一谈,消除误会。”

    “如果是这样,我们殿下一定很欢迎!”

    种桓从外面走了进来,微微笑道:“大公子刚才在里间打了一个喷嚏,不幸被我听见了。”

    刘渭盯着种桓问道:“你就是去平江府调查刘家,割了刘禄半个耳朵的内卫首领?”

    种桓点了点头,“先介绍一下吧!在下种桓,是内卫统领,在内卫诸将中排名第五,但大掌柜说的那些心狠手辣的事情,都是我做的,我确实有点心狠手辣,不过请你相信,对付刘禄是我在内卫最心慈手软的一次,若不是不想和刘家翻脸,刘禄应该被我灭口了,在任何情况下,他都活不了。”

    百盟书

    刘渭半晌道:“你猜得没错,太白酒楼的东主不止刘家一家,一共有八家,刘家是牵头人,你们想知道的宝记柜坊,一共有十四家投资,刘家排名第三,另外,我还可以告诉种将军,太白酒楼和宝记柜坊都只是生意,没有收集情报的功能,至少在这两家商铺出现在京兆时,我们还只是纯粹的商人。”

    “大公子的意思是,现在不纯粹了吗?”

    对方反应如此之快,让刘渭着实有些惊讶,他沉吟一下道:“种将军非常聪明,反应敏锐,这就是我来京兆的缘故,除了雍王殿下,我不能对任何说,哪怕你们的内政堂参事来和我谈,我也不能说。”

    种桓点点头,“你准备一下吧!最快明天上午,殿下就会接见你。”

    刘渭又低声道:“我来京兆之事,请种将军务必替我保密,在平江府只有我和父亲知道,连我的兄弟子侄都以为我去广州考察店铺去了。”

    “你放心吧!包括你的大管事在内,在京兆也只有四个人知道。”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八章 会见

    次日一早,陈庆正准备出发去霸桥军营视察,王浩和种桓便赶到了。

    陈庆听完种桓的汇报,微微笑道:“刘家人来得倒挺快!”

    种桓躬身道:“回禀殿下,卑职感觉刘家似乎也有一种难言之苦,他们很急切见殿下,像是想证明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卑职不知道,他们只肯对殿下说。”

    陈庆点点头,又问王浩,“王统制觉得呢?”

    王浩沉吟一下道:“卑职直觉,这里面似乎牵扯到很多家族,他们原本是一个整体,但现在内部发生了分歧,刘家不愿做一些事,但又身不由己,所以他们才想找殿下澄清,降低自身家族的风险。”

    王浩不愧是首领,看得更深一层,陈庆笑着点点头,“我们这样猜测也没有意义,你们把刘渭请去内卫官署,等会儿我去官署和他谈一谈,对他客气一点,毕竟他是主动过来。”

    “遵令!”

    王浩和种桓行一礼,匆匆走了。

    陈庆又对晁清道:“派人去通知霸桥军营,就说我今天不去了,改为明天再去。”

    “卑职这就派人去通知。”

    陈庆坐下开始批阅文书,大半个时辰后,内卫传来消息,客人已经请到,陈庆这才起身前往内卫。

    ........

    “小民刘渭,参见雍王殿下!”刘渭上前深深行一礼。

    陈庆笑着摆手道:“刘公子请坐!”

    刘渭坐下,他不安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王浩和种桓。

    陈庆明白他的心思,微微笑道:“他们是内卫首领,专门执行绝密任务,就算他们现在回避,我还是会告诉他们,请刘公子不用担心!”

    刘渭也相通了,雍王只是决策,具体执行还是手下去完成,自己确实没有必要隐瞒他们?

    他点点头,“我明白了,这次我奉家父之令来见殿下,其实就是想把一些情况说清楚,第一,是关于易安茶馆收购,我们收购它并非因为它是王妃的产业,只是巧合,就算是别人,我们也会用十二万贯收购,这是在计划之内,不在于钱多钱少,而是必须要拿下它。”

    陈庆微微笑道:“昨天你告诉种将军,太白酒楼也并非刘家独有,是不是这才是关键?”

    刘渭暗暗苦笑,这才是雍王,看问题一眼就盯住了关键要害。

    “殿下说得没错,太白酒楼是由七家出资,刘家占了五成,所以由刘家负责管理。”

    陈庆澹澹道:“这七家是什么关系,和宝记柜坊是不是重复,刘公子,你很清楚我想知道什么,希望你坦率直言,如果你们是一个集团,我也并不反感,但我需要知道真相,不想被蒙蔽。”

    整个谈话都被陈庆掌控,刘渭完全被牵着鼻子走,这时,有侍卫进来上了茶,刘渭喝了口热茶,稳定一下情绪才缓缓道:“殿下听说过宋兴会吗?”

    陈庆既不表示没听说,也没有表示听说过,只是笑了笑道:“刘公子请继续!”

    刘渭摸不透陈庆的底细,只得继续道:“宋兴会是靖康二年成立,那时叫做宋遗会,一群在江南的大宋外戚权贵听说了朝廷覆灭,二帝被掳,张楚建立,为了自保,大家便抱团取暖,成立了宋遗会,也就是大宋遗臣的意思。”

    张楚就是张邦昌建立的楚国,金国立的第一个皇帝,时间很短,只有一个月,也是北宋刚刚灭亡,最混乱之时。

    “然后呢?”

    陈庆笑问道:“是不是听说康王即位,感觉又有希望了,就改名为宋兴会。”

    “暂时没有,当时天子还在江北,朝不保夕,我们也不能确定大宋是否能存活下来,直到建炎三年,天子南下,我们才正式更名为宋兴会。”

    “宋兴会的首领是谁?”

    “第一任会主是太尉高求!”

    陈庆一下子愣住了,“高求,他不是很早就死了吗?好像是靖康元年。”

    陈庆回头问王浩,“高求是靖康元年病逝的,我记得没错吧?”

    “没错,高求是靖康元年在建康府病逝,朝廷还发了讣告。”

    刘渭微微笑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病死?殿下不觉得这里面蹊跷吗?”

    陈庆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是用诈死的手段,以此摆脱朝廷的权力斗争。”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靖康元年是新天子和太上皇斗争最激烈之时,高求被童贯盯住了,欲杀之而后快,迫不得已,高求只得诈死,然后藏身于江南小镇,汴梁城破后,是他倡议成立了宋遗会,后来他又建议改名为宋兴会。”

    陈庆心中很惊奇,他和朝廷打交道这么久,竟从来没有听说过宋兴会的名字,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组织存在,他此时对这个宋兴会更加好奇了。

    他沉吟一下问道:“这个宋兴会好像很神秘,在朝廷中似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组织?”

    “回禀殿下,宋兴会其实是一个商会。”

    “商会?”

    陈庆笑道:“这么多外戚权贵不在朝廷中建立自己的势力,却热衷于经商,听起来有点滑稽啊!”

    刘渭叹口气道:“宋兴会不是不想进入权力中枢,实在是没有机会,天子对我们非常提防,甚至打压,进宫当侍卫没有机会,荫官没有名额,科举也更没有机会。

    折腾了几年,大家也看透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这些过气的旧臣外戚,已经不受天子见待了,所以大家都精力转到商业上,投资宝记柜坊,投资建立丰乐楼,各大城的主要酒楼也是宋兴会投资,有的是家族单独投资,有的是联合投资。”

    “宋兴会聚会吗?”陈庆又问道。

    “刚开始聚得多,每个月都要聚会一次,主要是商讨时局,后来改成每三个月聚一起,聚在一起也不谈论时局了,而斗茶、玩石、赏玉之类雅事,再后来就是一年一次,五年前高求不再担任会主,改由石广平出任会主,聚会就更少了,他出任会主五年,只聚会了两次。”

    陈庆算是听明白了,宋兴会就是一帮宋朝的遗老遗少,在政治上没有机会了,但仗着自身的底子雄厚,商业上却做得不错。

    “说说太白酒楼和这次高价买下的茶馆吧!我想刘公子应该就是为此事而来。”

    终于转到正题了,饶是昨天刘渭想了很久,他现在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刘渭踌躇半晌道:“我昨天告诉种将军,太白酒楼是几家人合伙开办,刘家占了大头,而这次购买茶馆同样是合伙开办,但和前一次不一样了。”

    “这话什么意思?”陈庆不解。

    “这次购买茶馆,虽然是刘家出面,但刘家出钱不占大头,整件事也不是刘家主导,刘家只是担了这个名而已,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庆澹澹道:“你的意思是说,将来这个项目出了什么事,也和刘家无关,我没理解错吧!”

    刘渭沉默了,他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他从平江府不远千里跑来,也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陈庆看了他半晌道:“刘公子,我可以答应将来不追究刘家,但你必须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既然刘家想获得我的安全保证,那就必须拿出诚意来!”

第一千一百零三十九章 坦诚

    陈庆在重大事件的细节上一点都不含湖,他知道刘渭千里迢迢跑来解释,必然是有重要原因,而且一定是对自己不利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刘渭不可能说一句,‘刘家不是主导,出了事别责怪刘家’,就能蒙混过关。

    陈庆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他已经意识到,在购买茶馆这件事上,一定还隐藏有猫腻!

    刘渭感受到了陈庆犀利的目光,他心中一阵颤栗,只得叹口气道:“殿下,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我们今天有时间。”

    陈庆的意思很明白,说不清楚,今天就休想离去了。

    刘渭低下头想了想道:“事情要从五年前说起,当时会主高求年事已高,便不再担任宋兴会主,改由实力最雄厚的石广平出任,石广平还不到四十岁,年富力强,大家都希望他能把宋兴会带得更好更强。

    但很快他就搬去了临安,要把宋兴会的总部也放到临安,这便遭到很多家族的反对,但石广平一意孤行,还是把宋兴会总部搬去了临安。”

    “所以导致五年来,你们只聚会了两次?”陈庆插口问道。

    刘渭摇摇头,“这只是一方面,但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石广平野心太大,可谓权欲熏心,他把宋兴会变成了自己的踏脚石,一心想往上爬,侵犯了其他会员的利益。”

    “你刚才好像说天子对你们没有兴趣,打压你们的子弟进入官场,石广平是不是想改变这一点呢?”

    “不是!他如果是为大家考虑倒也罢了,比如推荐大家的子弟去太学读书,或许推荐优秀的子弟进入官场等等,但不是这么回事,他从来没有替大家做过什么事,相反都是为了他自己向上爬。

    比如宝记柜坊和丰乐楼每年分红利大概有一百万贯,他已经连续三年没有给大家分红利了,说是经营亏本,根本就是胡说,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也已经连续把三年的红利都给了天子充当军费,所以天子封他为越国公、太子少保,听说很可能要进封为知院,这不是踩着大家向上爬吗?”

    陈庆点点头,“然后他和购买茶馆有什么关系?”

    “购买茶馆的方案是他提出来的,他想拿下茶馆这片土地,修一座气势恢宏的大酒楼,用半空廊桥把两座酒楼连在一起,这样就成为一座能和临安丰乐楼相媲美的京兆丰乐楼,里面极尽奢靡,它的奢华程度甚至还要超过杭州丰乐楼。”

    “太奢华不行!”

    陈庆摇摇头,“酒楼就是吃饭的地方,不能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掺杂进去,而且我反对奢侈,崇尚节俭,如果你们要造这样的大酒楼,官府肯定不会通过!”

    停一下,陈庆又冷笑道:“石广平提出造这样的奢侈酒楼,恐怕不怀好意吧!”

    “殿下,石广平向天子汇报了这个方案,称它为钝刀子割肉计划,获得天子的赞同!”

    “这不是钝刀子,这是软刀子,想腐蚀我的手下,他想得太好了,就不怕我派兵封了它?让它血本无归吗?”

    刘渭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这就是他父亲最害怕之处,一刀切下来,不仅整个酒楼完蛋,由他们家主导的太白酒楼也将遭遇灭顶之灾。

    他的父亲的意思,只要让新酒楼造不起来,或者两座酒楼无法连为一体,最后只能各自经营,就算陈庆的刀落下来,太白酒楼也会毫发无损。

    “殿下,恳请放过太白酒楼!”

    陈庆见他神情紧张,便笑道:“不用担心,京兆城马上要出限高令,所有城内的商铺、民居均不得超过两层楼,就算特批也不能超过三层楼,然后楼和楼之间不得以桥梁相连,所以太白酒楼和新造的酒楼不可能连为一体。”

    刘渭顿时长长松了口气,连忙问道:“这是针对我们新酒楼出的规定吗?”

    陈庆澹澹道:“当然不是,这是汴梁就有的规定,临安不也有吗?丰乐楼能修高,也是因为它位于涌金门外,临安城内的各个酒楼,有哪家超过三层的?”

    这个限高令还真是釜底抽薪之计,原计划,新楼要修七层高,然后太白楼也要再加三层,一旦建成,将成为京兆城最高的双塔楼,也会成为京兆城最大的销金窟。

    现在不准修高,最多只有三层,还不能修桥相连,那不就傻眼了吗?关键是占地还不大,如果占地二十亩,修一片院落式的酒楼也可以,实际占地只有三亩,最多建四个小院落,就算加上太白酒楼的八个小院落,也才十二个院落,比起临安丰乐楼上百间房子,石广平钝刀计划就完全落空了。

    “请问殿下,限高令什么时候颁布?”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可以颁布了。”

    刘渭顿时明白了,这个限高令还真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陈庆又微微笑道:“刘公子回去转告令尊和高太尉,请他们有时间来京兆走一走,我会亲自陪同!”

    在最后关头,陈庆递上了橄榄枝。

    ........

    刘渭告辞走了,陈庆负手在大堂内来回踱步,宋兴会的出现让陈庆始料不及,但也让他看到了机会,这是一支能量不小的势力,尤其资本雄厚,如果处理得当,他们将成为自己的助力。

    从刘渭的语气中看得出来,他们不仅对现任会主不满,也对赵构攫取他们的利益深感不满,赵构对他们的杀鸡取卵式态度,或许将是逼迫他们向西走的动力。

    陈庆随即对王浩道:“回头刘渭会给我一份宋兴会在京兆城的投资清单,你们派人去摸一摸底,但不要惊动他们,更不可惊吓他们,我只想了解情况,明白我的意思吗?”

    “卑职明白,卑职会从庄宅牙人那边打听。”

    “这个办法不错!”陈庆赞许道。

    “殿下,卑职还有一个建议。”

    “你说,什么建议?”

    王浩小心翼翼道:“殿下如果要暂停茶馆施工,其实有很多办法?卑职疏浚河道是个好办法,卑职记得清楚,官府有规定,疏浚河道期间,沿河房屋皆不得施工,一般疏浚河道至少要一年吧!茶馆就得停工一年。”

    陈庆笑着摇摇头,“咱们不用这么小家子气,他们要修酒楼是好事情,我的目标只是不希望它们变成第二座丰乐楼,临安的奢侈之风就是从丰乐楼开始,京兆绝不允许出现,很简单,颁布一道限奢令就是了,不光针对新酒楼,也针对所有的公开场合。”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章 双限

    三天后,京兆一连颁布了两条限制法令,一条是限高令,规定京兆城内,除了官署、官宅、太学、寺院以及火情监视楼以外,全城所有建筑原则上不得超过两层楼。

    目前建筑若已超过两层,可以向县衙提出申请,若条件许可,经县衙批准,沿街店铺和民宅最多可修成三层楼,三层以上绝不允许,超规定者必须限期拆除。

    这种限高令在隋朝时就在京城颁布了,唐宋也有同样的规定,这主要是出于保护百姓隐私需要,另外还有就是等级制度,若一个富商家中修建一座十层塔楼,比宰相府和皇宫都还高,那岂不是乱套了。

    限高令下,京兆城的官府和内卫都开始忙碌起来,挨家挨户进行登记,普通百姓一般都没有问题,能修一座两层楼就不得了,修三层楼是不可能的,限高令主要涉及大户人家和一些大商铺。

    大户人家包括京兆本地大户的宅子、大商人的宅子,各地豪门在京兆买的宅子,还有高官的私宅,条件允许也可以修三层楼,这里的条件允许一般是指不影响隔壁邻居,比如五亩宅子,修在宅子中间是可以的,如果是一两亩的小宅就会影响隔壁邻居,那最多只能修建两层。

    对民居的三层许可比较严格,沿街商铺会则会稍微松一点,很多酒楼都是三层,一层二层是大堂,三层是雅室,这种情况允许。

    若三层楼以上的建筑,那就非常非常严格了,一般只有官署,王府、十亩以上官宅以及寺院、太学和火情监视楼允许,其他一律不准。

    这道限高令一下,三天内便查出了两百多座违规房屋,大概有一半可以通过申请得以保留,另外一半则必须限期拆除违规的层楼。

    位于状元桥的太白酒楼目前是三层楼,按照规定,申请后可以保留,但太白酒楼准备重建为六层酒楼,在限高令下,完全不可能了。

    其次,易安茶馆已经拆除,土地也平整了,准备修建一丈高的石台,然后在石台上修建一座七层巨大的塔楼,现在规定出来了,如果要修一丈高的石台,那么石台上最多只能修两层楼,也就是把石台视为一层楼了。

    状元桥的新酒楼不得不停工,等待东家的通知,刘大掌柜以飞鸽传信方式向平江府刘家汇报。

    京兆颁布的第二条命令就是限奢令,这条命令比较简单,主要是针对公共场合的衣食住行,比如规定所有茶馆不得经营京挺以上的茶饼,宋朝的茶饼好不好主要靠养,京挺是养了三年的茶,仅次于贡茶中的龙茶和凤茶,龙茶和凤茶至少要养十年,煎水十遍依旧茶香浓郁。

    龙茶和凤茶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只有雍王府对面的庆安茶馆才供应凤茶,百贯钱一壶,禁奢令下,庆安茶馆的凤茶首当其冲,被砍了,所有茶馆最多只能经营京挺茶饼,京挺是好茶,但不算奢侈。

    再有就是限食,规定酒楼每桌客人消费不准超过二十贯钱。

    还有限衣,女子外服不得使用奢侈艳丽的蜀锦,宽幅不得超过四幅。

    限行主要是限制马车,三品以下,无论官民马车不得超过一乘,只能一匹马拉车,这倒不是歧视商人,这是反奢侈,一刀切,一视同仁,三品以下只能一匹马,雍王马车也不能超过三匹马。

    限住是以官阶来定,五品以上官员才能住五亩宅,大商人想住宅怎么办?那就必须取得雍王府所封的五品以上勋官,一般是对军队有贡献,比如后勤运输等等,快捷方式就是做善事,捐学、捐慈济堂,每年都捐,每次捐几百贯,捐上三四年就能升为五品勋官了,得到勋官资格还能娶妾,坐马车,好处多多。

    如果一个有钱人却没有勋官资格,那说明对社会没有贡献,各种限制就多了,不准骑马,不知住两亩以上小宅,不准纳妾,家中使女家仆不准超过三人等等,违令者杖五十,流放三年。

    当然,限奢令只是在公开场合施行,在家里关上门奢侈则没有人管,也不会被追究,也是因为限奢令是双刃剑,打击奢侈的同时,也打击了商业,很多百姓会因此减少收入甚至失业,所以必须要保持一个限度,那么只在公开场合施行就是这个限度的妥协。

    两道法令颁布后,整个京兆城都在议论这件事,就算陈庆的家里也不例外。

    吃晚饭时,一家人都在饭桌前讨论着限奢令,赵璎珞性格直爽,用快子指着满桌的菜肴笑道:“大姐,你说一桌不能超过二十贯,咱们这一桌二十贯不止吧!”

    吕绣白了她一眼道:“我给你纠正两件事,第一,限奢令不管家里,你在家里一桌一万贯都不会有人管;第二,我们这一桌没有二十贯,你不能按照市价来算,市价一斤上好羊肉要三十文,咱们是自己庄园送来的羊肉,本钱很低,每斤算十文,咱们这顿饭最多十贯钱。”

    赵巧云笑道:“十贯钱也不少了,普通人家一个月收入才.......”

    “打住!打住!”

    吕绣连忙止住她道:“咱们是雍王府,你非要和普遍百姓去比,你知道天子一家顿饭要多少钱吗?”

    “我还真知道!”

    赵巧云笑道:“以宣和五年为例,光一壶葡萄酒就要三十贯钱,一顿晚饭至少十壶以上,一道烧鹿舌就要五只鹿,一顿饭有几十道这样的菜,算下来,天子和嫔妃一顿饭至少上千贯钱,大姐,咱们家和皇宫没有可比性。”

    余樱小声问道:“你们说,限奢令难道就没有空子可钻吗?”

    “空子多着呢!”

    陈庆走过来,在自己位子坐下,笑着对众人道:“巡视督查已经发现很多人钻空子了,我给你们说两个例子,下回可以去效彷,一个分桌法,一桌不能超过二十贯,那么就分几桌,大家分开坐着吃,法令轻松破解了;第二个就是另外计价法,一桌上了百贯的菜肴,但掌柜只收你二十贯,还有八十贯怎么办?用别的服务来算钱,比如用马车送你回家,收八十贯钱,比如听曲收几十贯钱,回家再买几个菜,算几十贯钱,办法很多,但这些办法千万不要被抓到了,抓到一次,停业十天,抓到三次,就要关门大吉。”

    这时,冰儿举手急声道:“爹爹,爹爹,我有一个办法,不会被抓住!”

    陈庆呵呵笑道:“冰儿说说看,你有什么好办法?”

    “爹爹我一晚上找五家酒楼吃饭,一家只吃一个菜,二十贯钱,那我一晚上去五家酒楼吃五顿饭,不就一百贯钱了吗?

    众女拍手娇笑,陈庆摸摸鼻子苦笑道:“冰儿这个办法虽然麻烦一点,好像还真可以。”

    吕绣给丈夫斟满一杯酒笑道:“这纯粹是有钱烧得慌,依我看,办法很简单,若是几个人吃饭,那就做成小碟菜,一碟一贯钱,做二十碟就行了,何必跑来跑去,人多的话,楼上楼下分几桌就是了,天知道你们谁和谁认识!”

    众人纷纷赞道:“大姐这个小碟菜的办法不错!既不违规,又品尝到了珍馐美味。”

    陈庆笑道:“娘子不会在庆丰茶馆也用某种办法卖凤茶吧?比如,用凤茶冒充京挺高价出售。”

    “才不会呢!我可没有那么笨。”

    吕秀狡黠一笑道:“老茶客想喝凤茶,大掌柜就让隔壁的庆丰茶铺百贯钱卖给他一小包,让他回家自己煎茶喝,只要不在茶馆内经营凤茶,就不算违规,对不对?”

    “娘子的办法不错!”

    陈庆举杯笑道:“我老家有句俗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来!我们干了这一杯。”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一章 态度

    晚饭后,陈庆回到了书房,不多时,妻子吕绣给他送一盏热茶,见丈夫沉默不语,便笑问道:“是不是我卖凤茶,生气了?”

    陈庆摇摇头笑道:“为什么叫限奢令,而不是禁奢令,光这个名字,内政堂就讨论了很久。”

    “但就算是限奢令,里面还是有很多漏洞,很难查实,其实夫君也知道这些漏洞,对不对?”

    陈庆笑了笑:“我提出限奢令的时候,五名参事有四人反对,只有一贯吝啬的老赵赞成,但最后我还是说服了他们,你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明知有漏洞,还是赞成了我的提案?”

    吕绣娇笑道:“我倒想听听夫君怎么说服他们的?”

    “我告诉他们,任何法令都有漏洞,关键是态度,我只是想借这条法令来表达我提倡俭朴的态度,就算商家钻漏洞,但至少他们也明白自己的奢侈行为是违法。”

    “夫君是说态度?”

    “正是!我要公开表达我反对奢侈,提倡俭朴的态度,但绝不是随便说说,法令就是最好的表达方式。”

    “那么派人去巡视督查也是当真的?”

    “当然是当真的,我若不严加约束,奢侈无度会毁了我的根基,会严重动摇士兵的意志和士气,如果满大街都是各种奢华的店铺和酒楼,假如我答应刘家,让他们把京兆的丰乐楼建起来,里面吃一顿饭要花费几百贯,这让那些每月只拿几贯钱,战死了也只有几十贯抚恤的士兵们怎样想?战死十名士兵还抵不上富人的一顿饭钱,让人情何以堪?所以必须要动真格的,一旦违规,严惩不贷!”

    吕绣满脸惭愧道:“我知道了,从明天开始庆丰楼取消凤茶售卖,取消茶姬点茶,把每盏茶最贵的价格降到十贯以下。”

    “茶姬点茶一次,自己能拿多少?”

    “要看的,最贵的王飞蔓点茶一次,至少要拿十贯钱,稍微差点的三名茶姬一次两贯钱,但大部分都是免费,也就几百文,算在茶钱里面了。”

    “那就全部免费,让收费高的茶姬去别处吧!庆丰茶馆必须要以身作则,去掉奢侈。”

    吕绣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一早就安排。”

    ........

    次日上午,张妙带着监察署令魏文和来见陈庆。

    “启禀殿下,这是两天巡视督查查到的各种违规事件,一共三百二十桩,大部分都是酒楼违规,因为我们奖励举报者,所以举报者都是吃饭的客人。”

    陈庆看了看问道:“限高令呢?”

    “限高令县衙还在调查,要过几天才有结果。”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内卫出了多少人协助你们?”

    “回禀殿下,一千人!”

    陈庆仔细看了一下名单,居然发现庆丰茶馆也在名单上,便笑问道:“庆丰茶馆有什么问题?”

    魏文和连忙道:“回禀殿下,一名茶客跑来举报,说是在庆丰茶馆喝了一壶凤茶,还拿来半壶茶和茶渣滓作为证据。”

    陈庆忍不住大笑,妻子自以为聪明,却不知道人心叵测啊!

    张妙和魏文和对望一眼,张妙不安问道:“殿下,不对吗?”

    陈庆摇摇头,“我昨天特地问了王妃,庆安茶馆还有没有卖凤茶,她说茶馆里肯定没有了,但如果茶客实在想要,大掌柜会让隔壁的茶铺出售一点点,让茶客回家自己煎茶,所以他们被这个茶客坑了。”

    “那卑职回去把庆安茶馆删掉。”

    陈庆还是摇头,“把情况问清楚,如果是我说的情况,那庆安茶馆一样要重罚,但茶客一样要处罚!”

    “卑职明白了!”

    陈庆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清单,“给商家发违规警告书,然后按照价值处以十倍的重罚,最后登报公示,包括违规原因和处罚结果也一并公示,如果第二次违规,重罚二十倍,关店一个月,掌柜杖五十,如果第三次违规,直接封店,东主杖一百,流放三年,这些处罚措施也要一并登报。”

    “如果店家有异议呢?”

    “就告诉店家,他们被谁举报了,让他们对质,让这些店家知道,他们的好心最后不得好报,他们就会记住了。”

    “卑职遵令!”

    张妙和魏文和告辞走了。

    陈庆沉思片刻,他看了看时辰,快到中午了,便对晁清道:“去把周参事请来!”

    晁清匆匆去了,不多时,周宽匆匆过来,“殿下找我?”

    陈庆笑问道:“有时间吗?”

    周宽点点头,“有两件小事,我放在下午就是了。”

    “那好!我们去庆丰茶馆喝杯茶,顺便吃个午饭。”

    ........

    两人步行来到斜对面的庆丰,在他们固定的雅室内坐下,后窗可以看到功德寺的梅林,风景很不错。

    大掌柜进来行一礼道:“启禀殿下,今天上午王妃来过了,交代一些事情,以后我们这里不会再有凤茶了。”

    陈庆点点头,“最好出售之事也不要再做,已经有茶客把你们告了,提供了凤茶的证据,今天或者明天你们就会收到警告通知书。”

    掌柜大惊失色,“我们一共只卖了两个人。”

    “那就是其中一人跑去官府把你们告了,凤茶多少钱一小包?”

    “八十贯!”

    陈庆点点头,“那你们会被处罚八百贯钱,为了一小包凤茶,却被罚了八百贯钱,不值得吧!”

    大掌柜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处罚八百贯啊!

    陈庆又道:“这只是警告,也不会追究你个人的责任,如果再犯,庆丰茶馆就会关店三个月,罚一千六百贯,然后掌柜会被杖打五十棍,记住这次教训,限奢令是动真格的,连我的店铺也不例外。”

    周宽安抚大掌柜道:“殿下的意思是说,这次处罚八百贯不用你个人掏钱,是店铺掏钱,如果再有第二次,你就有责任了。”

    “小人记住了!”

    大掌柜擦去满头大汗,让伙计把茶单和饭单递给陈庆。

    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王妃有点担心,如果饭钱和茶钱加起来,恐怕就会超过二十贯了。”

    “这算两桌,但你们记住了,茶和饭菜不要一起送来,吃完饭,收拾完桌子后再上茶,另外要做两个账单,证明它们是分开的,茶和饭不是一回事,督查不会不讲道理。”

    “小人记住了!”

    陈庆和周宽看了看送来的菜单和菜单,果然不一样了,之前动辄百贯、数十贯的茶饭都没有了,最贵的饭食只五贯钱,当然也很不错,但不是名贵菜肴了,比如烤同州苦泉羊就变成了烤普通羊,这就便宜多了。

    茶也便宜了,最贵的茶是三年京挺,一壶只要十贯钱,其他普通茶都是一两贯钱,旁边有注明,点茶免费。

    “一份烤羊肉饭,一份烤鹿肉饭,回头再要一壶京挺。”

    陈庆又叫住大掌柜,“你们哪几个有名的茶姬呢?”

    “她们四人都去龙凤茶馆了。”

    大掌柜苦笑一声道:“她们名声很大,这一走,会带走不少老茶客,尤其王飞蔓,她被誉为京兆第一茶姬,有三成的茶客都是冲她来的,她一走,恐怕我们第一茶馆的名头不保了。”

    “无妨!这种奢侈名声,不要也罢。”

    “殿下,还有一件事。”掌柜有些犹豫。

    “什么事?”

    掌柜半晌道:“因为凤茶不做了,所以要全部结清帐,殿下一共签了十二份凤茶的单子,王妃说,殿下也不能免单,一共一千贯,烦请殿下把欠的钱都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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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拙,只写了两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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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