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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封侯txt下载     封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二章 劝谏

    周宽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仿佛在说,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陈庆着实苦笑,他当然知道这是妻子在借此机会劝戒自己,限奢不仅要求别人,也须自律。

    陈庆只得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布袋,从里面取出半块铜钱,交给亲兵道:“去宝记柜坊取两百两银子,押密是四个五!”

    “遵令!”

    亲兵接过铜钱走了,这时,饭食先送了上来,掌柜还送来一小壶葡萄酒,茶姬替他们将酒杯斟满,两人吃了起来。

    吃罢午饭,伙计把餐具收走,茶姬给他们送来的茶,今天是点茶,点茶就是将茶饼研磨成粉末,然后用滚水冲泡,注水时要不停地搅拌,让它起泡沫,泡沫越丰富越好,泡沫超过茶盏却不溢出为最佳。

    宋人斗茶主要拼比泡沫形成的图桉,顶级高手可以让泡沫形成花鸟、山水等等图桉。

    真正的点茶是从烘焙、研磨开始,多次研磨,茶粉细如尘土后,才开始冲泡,对水和温度也极有讲究,这样才能点出一盏香味浓郁的好茶。

    茶姬跳过了研磨这一步,直接从冲泡开始,虽然点不出花来,但也技术纯熟,点了两盏满而不溢的好茶,这才起身退下了。

    待茶沫消退,周宽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微微笑道:“京挺虽然已经很不错了,但熟度和香味还是要逊色凤茶很多,喝惯了凤茶,也只能勉强接受京挺。”

    陈庆澹澹道:“这就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为什么在限奢令上留一个口子,只在公开场合实施,不涉及府内,原因就在于此,否则,周参事也吃不到鹿舌了。”

    周宽心中一凛,笑着解释道:“殿下,卑职已经不吃鹿舌了。”

    陈庆惊讶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吃了?”

    “就从卑职看见王妃让殿下自己付茶钱时开始。”

    陈庆大笑,周宽还真是老到,居然看出王妃的良苦用心,律人先律已。

    两人喝了口热茶,周宽又道:“现在京兆官员中有一种说法,说殿下安逸现状了,殿下听说了吗?”

    陈庆一怔,“我从未听说,但安逸现状又从何说起?”

    “或许大家认为殿下应该过黄河了。”

    陈庆摇摇头,“过黄河就一定能应赢?如果我惨败而归怎么办?”

    “殿下觉得会败吗?”

    陈庆沉吟一下道:“去年河北的金兵并不多,我之所以迟迟不打,不是我拿不下来,而是我担心守不住,金兵南北夹击,我们的军队在河北路就非常被动了,我们之所以能夺取中原,很大程度上是利用了完颜昌和完颜兀术的矛盾,事实上,好啃的骨头我们基本上都啃光,越向后就越难啃,就越要谨慎,越要准备充足。”

    “我听赵开说,殿下要征兵八万人?”

    陈庆点点头,“实际上是十万人,襄阳那边得了一万军队,郑平在成都训练了一万民团,我感觉不错,可以转为正规军,所以要另外再招募八万军队,平时感觉我们军队不少,可以一旦作战,就感觉捉襟见肘,兵力不足,在中原作战时体会尤其深刻,否则我也不会让各地十万民团赶赴关中了。”

    “十万军队,一年的军俸给养就增加五十万贯啊!我们刚刚收支平衡,又要出现亏空了。”周宽长长叹了口气。

    “这倒无妨,我们每年从福建路和其他各处运来的物资就价值数十万贯了,完全可以增加铜钱或者白银供给,补足亏空。”

    说到这,陈庆又微微笑道:“以前几百万贯都承受下来了,现在几十万贯都承受不了吗?”

    周宽呵呵一笑,岔开话题问道:“现在快十一月了,殿下明年有什么计划?”

    陈庆想了想道:“明年开春前计划去一趟大同府,巡视那边的防御,明年还会有一场恶战,拿下海州,这样我们就有了第一个海港,也有了夺取山东路的海上优势,但完颜兀术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在海州投入重兵防御,关键是朝廷在淮河一线又部署了十万大军,由刘锜和王建统领,这两人都是名将,不好对付,夺取海州的形势会很复杂。”

    周宽沉思片刻道:“殿下,卑职给你提两个建议。”

    “请说!”

    周宽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第一是内政,水至清则无鱼,殿下的限奢令可以搞,但不宜长久,限奢令虽然考虑了军队的感受,但有钱人的钱却花不出去了,酒楼的收入减少,茶馆的收入减少,就像刚才大管事所说,明明是京兆最好的茶馆,却一下子降到中等了,明明可以用凤茶换取有钱人的财富,何乐而不为?限奢令确实会减少百姓收入,我觉得殿下与其堵、不如疏,对奢侈品课以重税,然后让它们合法化。

    你想穿蜀锦可以,五十贯一匹,其中三十贯是税,你穿得越多,官府收税越多,想喝凤茶可以,去官方的茶铺买,五百贯一斤,其中四百贯就是税,想住五亩宅,亩价两万贯,品阶不到也可以住,但就要掏大钱,总之一句话,想奢侈享受,就得交重税,这就是疏,殿下,堵不如疏啊!”

    陈庆点点头,“周参事可以写成建议书,由内政堂讨论,然后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给我,如果可行,我可以放下面子,把堵改成疏。”

    “好吧!下面我再说说第二个建议!”

    .........

    陈庆回到官房,他还在想着周宽的两个建议,周宽第二个建议其实他已经有安排了,就是防止女真军的冬季攻势,女真人很擅长铁马渡冰河,趁冬季结冰杀过黄河,抢掠粮食财物和人口,一方面增加自己补给,另一方面破坏中原的社会经济,创造流民,给西军带去沉重的负担。

    这一点陈庆也想到了,他的对策是减少黄泛区人口,然后乡民入城,加强城池防御,其次就是坚壁清野,让金兵抢无可抢,杀无可杀,然后集中兵力消灭分散的敌军,不需要特别嘱咐,相信张晓和杨再兴他们会做得很好。

    关键是周宽的第一个建议,给了陈庆很大的震撼,堵不如疏,与其打压奢侈品,不如对其课以重税,从富人手中把钱掏出来,一方面充足财政,另一方面也让百姓提高收入,扩大就业,这就像坐轿子一样,禁止商人坐轿子,那么轿夫就失去了收入,做轿子的店铺也就没有了生意。

    这里面关键是控制,要把奢侈品控制在官府手中,从源头进行征税。

    宋朝的奢侈消费比较简单,无非就是衣食住行,比如蜀锦、苏绣、湖绸,这就是衣的奢侈品.

    然后就是吃的方面了,比如凤茶、苦泉羊肉,各种山珍海味,名贵药材等等。

    想了很久,陈庆把韦济找来,吩咐他道:“你找十名从事分成五个组,用三天时间去各处了解民意,对限奢令的看法,主要是底层百姓,回来后向我汇报。”

    “卑职明白了!”

    陈庆又把晁清找来,对他道:“你去找张参军,就说违反限奢令的警告和处罚暂停,什么时候开始执行,等候我的通知。”

    .......

    北大瓦子内人山人海,生意格外火爆,京兆城的中产人家和底层都喜欢逛瓦子,陈庆也喜欢,这里很接地气,这里东西便宜、丰富,贴近生活。

    但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机会来走走了,关键是安全问题,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亲兵有权力限制他的自由,这是内政堂和王妃特别赋予的权力。

    不过有时候,亲兵也会准许他出来走走,前提就是要易容,内卫有一名很高明的女易容师,她能制作特殊的人皮面具,当然不是用人皮来做,贴在脸上完全变了一个人,然后再垫垫肩,改变一下身材,嘴里再含一个哨子,说话声调会变低沉,带气声,声音也变了。

    当然,他的易容瞒不过妻子吕绣。毕竟太熟悉,凭借特殊的感觉一下子就能被吕绣认出,除了吕绣外,还有女儿陈冰儿也瞒不过,其他人都认不出,包括赵巧云和余樱她们,她们只会觉得熟悉,但还不敢肯定。

    易了容,几名亲兵远远跟着他,再加上数十名内卫的布控,陈庆就能出来走走了。

    下了马车,陈庆独自一人走进了北瓦子,他想亲自体验一下限奢令对底层百姓的影响。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三章 布店

    走进瓦子,一股喧嚣热闹的气息扑面而来。

    瓦子里人来人往,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很多都是全家一起出行,花几十文钱,找一个小馆子痛痛快快吃一顿。

    京兆城的平均薪俸大约在每天百文左右,酒楼里比较能干的伙计,大户人家伶俐使女,都是这个工钱。

    一家三口在家里买菜做饭,也就二三十文左右,出门吃饭,再便宜的小馆子也要五六十文,但偶然来吃一顿也没有关系,享受下馆子的氛围,孩子也开心。

    这种市场热闹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的情形陈庆当然喜欢,任何一个统治者都喜欢,没有哪个统治者愿意看到自己治下民不聊生、卖儿卖女。

    了解民生最基本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观察,一个是交谈,店铺不会做亏本生意,只是赚多赚少,店铺只看客人的流量,客人多,生意好,店主就开心,如果连这种最底层、最便宜的小店生意都不好,那就说明问题比较严重,百姓手中都没钱了。

    目前的情形看来情况还不错,人潮汹涌,几乎每个店的生意都很好。

    “客官,来吃碗汤饼啊!”

    陈庆一回头,才发现是一个流动摊贩,这是没有小店的摊贩了,算得上是最底层的开店者。

    陈庆见小摊上没有人,便笑着坐下,“有什么汤饼?”

    “有肉沫哨子的,有酱羊肉的,有大块肉的,有干菜素饼,小店最拿手就是肉沫哨子汤饼,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还小店呢!陈庆笑道:“那就来一碗肉沫哨子汤饼!”

    汤饼就是面片,刀削面,小贩连忙下锅煮面,陈庆笑问道:“瓦子人还这么多,我以为推出限奢令后,瓦子会没人。”

    “客官说笑了,瓦子和奢侈有什么关系?”

    “真的没有影响?”

    小贩想了想道:“你没影响嘛!其实还真有影响。”

    “这话怎么说?”

    “我的一个老客是我邻居,他是城北酒楼的伙计,每天都会来我这里吃一碗汤饼,也算是照顾我的生意,但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来了,今天早上我遇到他,才知道他被酒楼解雇了,现在正到处找事情做。”

    “为什么被解雇?”陈庆笑问道。

    “不就是你说的限奢令呗!他们城北酒楼原本有十三个伙计和厨子,限制令来了,东主说赚不到钱,那只留七人,其他六人自谋生路,我的邻居被开掉了,我的小店也少了一个客人,哎!富人少花钱,倒霉的是我们小老百姓啊!”

    旁边另一名摊贩也叹息道:“你说咱们又没有什么一技之长,都是开店的,跑腿的,当伙计的,不就靠富人漏两个钱,然后你赚我的钱,我赚你的钱,富人都不花钱了,咱们的钱又从哪里来?”

    这时,陈庆看着小摊的碗还沾着没有洗净的菜叶子,应该是上一个客人留下来的,他不由一阵恶心,抓了一把钱扔在桌上,“店主,我有事,改天再来吃!”

    “哎哟!多不好意思,那就半价吧!”

    “不用了!”

    陈庆拔腿走了,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只见那小贩又招呼一家三口坐下吃汤饼,把给自己做的汤饼端给了男主人,男子大口吃面,丝毫不在意上面的菜叶子。

    陈庆摇摇头,虽然碗洗不干净也是接地气的一种方式,可惜自己已经不习惯了。

    “卖布!刚到的木绵布,还有冬衣绵胎!”

    陈庆眼睛一亮,连忙顺着喊声望去,斜对面有家店铺,挂了一块大招牌,招牌上有个斗大的‘布’字。

    瓦子里当然也有这种卖生活必须品的小店铺,档次低,价格便宜,但瓦子里的布店居然也开始卖木绵布了,这着实让陈庆深感惊喜。

    陈庆连忙走过去,正在吆喝的伙计连忙陪笑迎上来,“冬天要到了,客官给家人买点布做冬衣吧!”

    “木绵布多少钱一匹?”陈庆问道。

    “三贯钱一匹!”

    这个价格不便宜啊!陈庆又问道:“细麻呢?”

    “细麻四百文,特细麻也要六百文一匹。”

    特细麻居然和木绵布差了五倍,陈庆走进店铺,里面有三四个客人,应该都是附近居民,在挑选布料。

    柜台上一卷卷的布料品种很多,但大类只有三类,细麻布,特细麻布以及木绵布,具体品种只是各种颜色不同。

    几名客人手中拿的都是细麻布,估计还是消费能力和消费习惯的问题,大家还不习惯用木绵布。

    待几名客人付钱走了,店里就只剩下陈庆一人,掌柜见陈庆在看木绵布,便走上前介绍道:“小店第一次卖木绵布,现在价格便宜了,去年还要十贯钱一匹,今年就跌到三贯钱了,以前可是有钱人才能穿的,现在普通百姓也可以买一匹布做衣服了。”

    陈庆当然知道为什么今年价格暴跌,关键是灵州和河西的棉花大量产出,便可以和木绵掺杂在一起混纺,木绵的数量是足够多了,以前只能用作棉衣和被褥的填充料,从今年开始,咸阳县的几大纺织工坊开始大量织布,价格应声而降。

    而且以后木绵布的价格还会降低,主要原因是麻布是家庭手工纺织,而木绵布是大工场织布,成本相差巨大。

    不过木绵布品质一般,陈庆摸了摸布料,比较松,和去年妻子买的棉布完全不是一回事。

    “木绵布有人买吗?”陈庆问道。

    “有是有,但很少,主要是不习惯,价格也贵了点,小店进得也不多,一共只进货二十匹,卖完就不进了,不过冬衣绵胎卖得好。”

    掌柜取出一件冬衣绵胎,陈庆不由笑了起来,不就是一件棉袄吗?用白色的细麻布为底料,密密麻麻的针线把木绵花缝制在里面,有袍子,有短衣,看自己的需要,在家里可以直接穿内绵胎,不过估计一般人家不会直接穿,因为穿脏了不好拆洗,外面肯定要套一件衣服。

    “这一件绵胎多少钱?”

    “短的两贯,长的要四贯!”

    陈庆吃了一惊,“这么贵?”

    “贵?这还是很便宜了,一件短绵胎至少要两斤木绵,一斤木绵只要一贯钱,以前木绵可是按两卖,宣和年间我卖过的,一两就要一贯钱,足足便宜了十六倍,穿一件绵胎衣,整个冬天都暖和了。”

    “你们进货的本钱是多少?”陈庆问道。

    掌柜奇怪地看着陈庆,这可是小店的机密,怎么可能随便泄露,他摇摇头,“很抱歉,这是小店机密,恕不奉告!”

    陈庆其实是知道本钱的,他们在泉州是按照五十文钱一斤收购的,然后去籽取绵,再运输到京兆,本钱最多也就百文一斤,现在居然卖到一贯钱一斤,十倍的暴利,当然,还要用细麻布做底料,还要缝制,还有商家的利润,但也不至于一百文的本钱,最后一贯钱出售吧!

    现在陈庆特别想知道,官府究竟是以多少钱一斤对外批发?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四章 修正

    陈庆回到官署,已经是黄昏时分,官员们都下朝回家了,陈庆也只得直接回家,明天再说。

    陈庆直接进了府门,田管家从后面追了上来,“你站住!你是什么人,敢乱闯雍王府。”

    “田管家,是我!”陈庆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面具,连忙吐出口中哨子,声音恢复了正常。

    “王爷带着面具?”田管家也听出了声音。

    “当然!”

    田管家还是不敢太相信,笑道:“王爷还是先洗掉吧!会吓着夫人们。”

    “田管家,我来吧!”

    王妃吕绣带着大群仆妇从贵客堂过来,看了一眼陈庆笑道:“这是哪里来的野小子,乱闯王府可是要吃管司的哦!”

    陈庆笑嘻嘻道:“哟!这是哪家的娘子,长得蛮俊俏嘛!”

    后面丫鬟仆妇纷纷捂嘴偷笑,吕绣俏脸一红,上前狠狠掐了陈庆胳膊一下,吩咐道:“春雨和冬雪,你们赶紧去厨房打一盆热水来。”

    两个使女飞奔而去,陈庆到贵客堂坐下,吕绣小心翼翼替丈夫将面具撕下来,热水打来又洗了脸,这才恢复原状。

    吕绣有些不悦道:“夫君又去微服私访了?”

    “我就去瓦子走走,了解一下底层百姓的情况,放心吧!内卫有布控,亲兵也跟着呢!”

    当作使女和仆妇的面,吕绣也不好说什么。

    陈庆笑问道:“夫人怎么在外面?”

    “刚才周参事的夫人来了,陪她坐了一会儿。”

    “周参事的夫人来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做冬衣的事情,填充料用木绵好还是草棉好,再让我给她介绍一下裁缝。”

    还有些话吕绣没说,周夫人其实是来含蓄地提醒她,不要让丈夫付茶钱,会让王爷难堪,这当然是周宽让妻子过来说的,提醒王妃,今天茶钱的事情做得不妥。

    吕绣心中自然也很后悔,让掌柜去问丈夫要帐,她确实考虑不周。

    好在丈夫比较宽容,不计较这种事情,否则丈夫心中不满,她的日子难过了。

    马车驶来,陈庆和妻子上了车,马车向后园驶去。

    “夫君今天微服私访,有收获吗?”

    陈庆点点头,“有两大收获,第一,限奢令有点考虑不周,可能会进行调整。”

    “为什么?夫君不是担心奢侈会影响士气吗?”

    “是会影响士气,但一刀切也不对,会影响到底层百姓的生存,所以需要寻找一个妥善的办法。”

    “限奢令怎么会影响底层百姓?底层百姓和奢侈没有关系吧!”

    “有关系,比如富商甲去庆安茶馆喝一壶凤茶,花费一百贯,这一百贯里面可能有八十贯茶钱,还有二十贯就是掌柜、伙计和茶姬的工钱,还有送水人的工钱,还有房租等等。

    现在不准富商喝凤茶了,一百贯钱花不出去,富商没有损失,但掌柜、伙计和茶姬的工钱就没有了,他们没有了钱,瓦子里的客源就没有了,那么多店铺怎么养活?”

    “好像有点道理!”

    陈庆感慨道:“所以今天有个小贩说得好,大家都没有一技之长,就靠跑腿、当伙计、做点小本买卖,你买我的,我买你的,这些钱从哪里来?就是靠富人花钱漏一点出来。”

    “所以呢?”

    “所以堵不如疏,应该允许富人适当享受奢侈,但尤其衣食方面不应该限制太多,让他们花钱惠及更多底层百姓。”

    吕绣点点头,又笑问道:“夫君第二个收获是什么?”

    “我了解到了木绵布的市价。”

    “我也知道呀!木绵布市价三贯钱一匹,细麻四百文,特细麻六百文一匹,填充木绵是一贯钱一斤。”

    陈庆愕然,“娘子怎么会知道?”

    “报纸上都有啊!每天市场行情,粮价多少?肉价多少?布匹价格都有,另外,夫君想了解底层百姓的民情,问一问田管家和温大娘,或者问一下使女们,都能了解到,何必冒着危险微服私访,万一遇到刺客,就算有亲兵内卫也防不胜防啊!夫君若出了事,冀儿还那么小,夫君大业他撑得起来吗?”

    吕绣抓住了机会,毫不客气地批评丈夫微服私访,开封府尉迟县的教训那么深刻,怎么转眼就忘了呢?

    .........

    考虑了三天后,陈庆终于做出了决定,对限奢令进行调整,第一,把衣食两类从限奢令中去除,一般贵夫人也不会轻易抛头露面,都是在宅内活动,居家或者参加聚会等等,限奢令本身就不限制居家。

    吃喝也是,想吃山珍海味,不在酒楼吃,也会在家里吃,还不如在酒楼吃,繁荣一下餐饮业。

    陈庆要禁止的是丰乐楼那样的奢侈消费,丰乐楼的奢侈不在于吃什么,喝什么,而是进丰乐楼是一种身份,外面卖十贯钱一壶的好酒,在丰乐楼内就要卖百贯一壶。

    外面只要数十贯一桌菜,在丰乐楼内就要卖几百贯。

    另外,还有最漂亮的女人服侍,甚至伺寝,严格说起来,丰乐楼就是最高级的妓院而已。

    其次,对住和行进行奢侈限制,什么等级坐什么马车,这条规矩不能破,三品以下,只能乘坐一匹马拉的车,不管是署令还是富商都一样。

    三品以上乘坐双马拉车,三匹拉车只能是雍王的马车。

    至于住还是按照老规矩,想住大宅就得熬官阶,或者做贡献拿到勋官,两亩以上称之为宅,两亩以下则称为院,五品以下只能住院,五品以上可以住宅,富商也是一样,拿不到勋官,两亩以上的住宅土地也不允许购买,如果已经买了,那么也不准修建。

    这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购房资格,先得做善事,拿勋官,拿到勋官之前只能租房子住。

    周宽关于奢侈品课重税的方案迟迟没有拿出来,太难了,关键是奢侈品界定太难,什么是奢侈品?什么不是奢侈品?根本就很难界定,同州苦泉羊是奢侈品,那你怎么知道他吃的羊是同州苦泉羊呢?

    最后,内政堂一致通过了陈庆的修正方案,取消衣食类的限制,转而限制经营方式,不允许出现丰乐楼那样限制身份的奢侈酒楼。

    住和行方面的方案也获得通过,在行上进行一点微调,三驾马车除了雍王外,还增加了王妃和世子。

    方案被陈庆批准后,随即在京报上刊登,在京兆城获得了热烈的反应,几乎所有的酒楼和茶馆都长长松了一口气。

    官房内,陈庆在听取韦济的汇报。

    “启禀殿下,几乎所有的商家都认为之前的限奢令是恶法,它并不能限制富人们在家里进行奢侈享受,却限制住了酒楼和茶馆的发展,天味酒楼的掌柜说,他们有很多秘菜都要耗费几年的时间,工序非常复杂,卖十贯钱一盘很正常,限制二十贯,他们只能上两道菜,对他们很不公平。

    太白酒楼的大掌柜也说,他们的状元酒和青梅酒都是窖藏二十年以上的好酒,一壶也要卖十贯钱,如果用二十贯定奢侈,他们酒就没法卖了。”

    陈庆耐心地听完了汇报,对韦济和旁边的晁清道:“你们二人以后也要学会劝谏,要及时把底层官员和百姓的声音反馈给我,这次限奢令就是一次很不成功的法令尝试,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不说,更重要是脱离了现实,很想当然地拍脑门决定,最后遭到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反对,不得不进行修正,教训深刻啊!”

    韦济和晁清一起躬身道:“卑职知错!”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五章 北讯

    又过去几天,刚进入十一月,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在北风的裹挟下呼啸而来,席卷了整个西北,一夜之间,整个关中平原变成白雪皑皑的世界。

    京兆东面的官道上,很多商人都在艰难跋涉,一场大雪使他们措不及防,原本平坦好走的官道变得行走艰难起来。

    好在雍王下令出动军队在官道上铲雪,十万大军一天之内便铲除了三十里的积雪,很多被困的商队得以继续前往京兆城。

    找数十支商队中,有一支由三百匹骆驼组成的商队,它们是从太原过来,骆驼队满载着三万张优质羊皮,这支商队的主人是兄弟二人,正是去年被陈庆关照过的蒙兀商人音巴鲁和兄弟音尔翰。

    这一次,兄弟二人不仅是来京兆卖货,还肩负着重要任务。

    音尔翰骑马奔来大喊:“大哥,官道通了,明天可能还要下雪,我们赶紧走!”

    音巴鲁回头大喊道:“弟兄们都起来了,出发!”

    他们在太原雇了十几名汉人伙计替他们照顾骆驼,伙计们大声吆喝,卧在地上的骆驼纷纷起身,开始缓缓而行,很多商人也是用骡子和毛驴驮着货物,也都起身出发了。

    中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兆城,骆驼队没有进城,而是来到去年他们曾经呆过的一家城外客栈,城外客栈占地大,他们的骆驼有地方容身。

    “高掌柜,还记得我们吗?”

    这兄弟二人的身高都在两米以上,长得极壮,就像两头巨大的黑熊,每人一顿要吃一大盆饭,掌柜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

    “你们这是......要住店吗?”

    音巴鲁咧嘴笑道:“我们有三百头骆驼和十三名伙计,住得下吗?”

    掌柜点点头,“你们运气不错,前天刚刚走了一群西域客商,他们也是几百头骆驼,来吧!把骆驼牵到后院来。”

    音巴鲁大喜,连忙招呼伙计,“先卸货,再把骆驼牵去后院。”

    一拨一拨的骆驼进院子卸货,随即被牵去后院,三百头骆驼足足忙了快一个时辰,才安排好了,随即又把货物搬进房间,众人都累得精疲力尽。

    虽然疲惫不堪,但音巴鲁和兄弟音尔翰还是进城了,他们骑马来到了雍王府官衙前,对一名士兵道:“我们找雍王身边的韦参军,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他。”

    去年是韦济带他们去卖羊皮,他们比较熟悉,士兵进去通报了。

    不多时,韦济快步走出来,守门士兵描述了二人的外形,韦济便猜到是他们兄弟,果然不错。

    “你们怎么又来了?”

    韦济的语气有些不悦,他们帮助过蒙兀部,但蒙兀部却恩将仇报,进攻大同府。

    音巴鲁连忙上前道:“我们奉可汗之令前来面见雍王殿下,有一封信要交给殿下。”

    韦济看了他们一眼,对当值士兵道:“搜身后带去长廊处等候,我去禀报殿下!”

    韦济匆匆来到陈庆官房前禀报,“殿下,卑职有事禀报!”

    “进来!”

    韦济走进官房,陈庆正在批阅一份牒文,“什么事?”他放下笔问道。

    “启禀殿下,去年冬天那两个蒙兀商人又来了,说是有可汗的信要转交给殿下。”

    陈庆想了想笑问道:“可是那两个长得很高很壮的兄弟二人?”

    “正是他们!”

    “可以,你带他们进来吧!”

    “殿下,要不要再安排一些亲卫?”韦济有些担心道。

    陈庆微微一笑,“你认为我还需要亲卫保护吗?快去吧!”

    韦济只得去了,不多时,两名亲兵将音巴鲁和音尔翰带了进来。

    两人躬身行礼,“愿长生天保佑雍王殿下!”

    陈庆点点头笑道:“一年未见了,你们又来卖皮货吗?”

    “回禀殿下,我们原本打算今年在太原卖货,但身负重任,便没有在太原卖货,直接来京兆了。”

    “在京兆卖货也是一样,和去年一样,回头给你们一个好价钱。”

    “多谢殿下!”

    兄弟二人大喜,音巴鲁取出一封信呈给陈庆,陈庆接过信,只见信皮上写着:‘大宋雍王殿下敬启’。

    陈庆一怔,居然是用汉文所写,他笑问道:“怎么是汉文?”

    音巴鲁连忙道:“可汗帐中也有汉人幕僚,由可汗口述,汉人幕僚主笔。”

    陈庆打开信,这是蒙兀国王合不勒汗写来的信,虽然是幕僚执笔写的汉文,但最后有他的大印和签名,说明内容确认过。

    内容比较简单,只是说蒙兀部并无入侵大同府的想法,因为连年战争,男丁伤亡巨大,实力衰弱,正在休养生息,无力南下,更不愿意被金国所利用,成为金国攻打西军的战刀。

    秋天发生在大同府的入侵之战和他无关。

    陈庆眉头一皱,问音巴鲁道:“信的内容太简单,我有点看不懂,你们可汗说他无意南侵,但我的军队在大同府看见蒙兀军的战旗,这又怎么解释?”

    音巴鲁擦一下额头汗珠解释道:“这就是可汗让小人向殿下解释清楚的地方,殿下军队或许看到了蒙兀军战旗,但一定没有孛儿只斤部骑兵,或者说绝对没有乞颜部的骑兵。”

    陈庆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你们可汗是蒙兀国国王,难道最后他只能控制自己的部落?”

    “殿下有所不知,蒙兀国是由二十几个部落组成,乞颜部是最大的部落,但乞颜部下面又有几个部落,可汗所在的孛儿只斤部是主要部落,他同时也控制了乞颜部,原本蒙兀各部都听从可汗号令,但在和金国的作战中,有几个大部落意志不坚定,率先投降了金国,才导致蒙兀军主力被金兵击败,最后不得不向金国求和,接受金国皇帝册封,成为金国的附庸国。”

    “继续说,然后呢?”

    “然后夏天的时候,金国使者派说服我们军队南下入侵大同府,可汗以男丁阵亡太多,无兵力南征为由拒绝了,但南部几个大部落,就是率先投降金国的那几个部落被金国说动,他们打着蒙兀部的旗号联合克烈部和塔塔儿部的军队,三支军队大举南下入侵大同府。”

    “他们兵力各有多少?”陈庆又问道。

    “蒙兀部几个部落的兵力是一万人,克烈部和塔塔儿部各出兵两万人,一共五万大军,克烈部为主导,但他们没有携带攻城武器,无力攻打大同城,便仓促撤退了。”

    “明年还会南下吗?”

    “看金国要求,如果金国要求他们南下,他们肯定就会南下,我家可汗提醒殿下,明年要当心丰州,克烈部早就想拿下丰州作为南下的跳板。”

    陈庆点点头,又问道:“冬天会偷袭大同府吗?”

    音巴鲁兄弟二人一起摇头,音尔翰道:“草原的大雪不是你们能想象的,大雪积累的厚度连战马都会被淹没,绝对不可能冬天出兵,那只会在聚兵前就被冻死在半路。”

    音巴鲁也道:“确实如此,牧民都是在穹帐中烧牛粪度过寒冬,就算春天南下,也要在三月以后,草原冰雪融化,克烈部才会派人通知各地牧民,然后从四面八方集中,这就需要一个月时间,到四月份大军才会集结南下。”

    “没有攻城武器?”

    音巴鲁摇摇头,“除非金国提供,否则不会有攻城武器。”

    陈庆顿时释然,现在还是铁木真的曾祖父时代,草原还是松散的部落联盟,要等到铁木真统一草原,灭了金国后,才得到大量攻城武器和汉人工匠。

    现在他们只是骚扰边界而已,距离他们强大起来,还有一百多年呢!现在北方还是女真人的天下。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六章 清野

    进入十一月后,中原地区也下了一场中雪,虽然没有关中一片白雪皑皑那么夸张,但树木、山丘和房屋也是银装素裹,白雪和黄土交错相间,大地一片斑驳,但随着风雪的到来,黄河也开始结冰了。

    沿途官府开始动员黄河边的百姓,防止金兵铁马渡河,冬季偷袭掠夺,要求他们离开家园,迁徙到中原腹地。

    在官府一次又一次的动员下,百姓纷纷收拾物品离开了家园,挑着担,赶着驴车,扶老携幼,浩浩荡荡向开封府以及中原各州撤去。

    归德府楚丘县靠近新黄河不远处有座小村子叫做德庄,约有上百户人家,建炎二年,黄河决堤,滔滔洪水冲来,近一半百姓被洪水卷走,另一半百姓逃跑及时,得以幸存。

    数年后,新黄河稳定下来,德庄变成了黄泛区,逃亡的百姓又陆续回到家乡,重建家园,但黄泛区土地变得十分贫瘠,亩产小麦还不到百斤,被生计所迫,返回的百姓又再度背井离乡,陆陆续续走了。

    目前德庄只剩下十余户人家还在苦苦煎熬,德庄其实就是黄泛区的一个缩影,几乎所有的村庄都和他们一样,三年前,百万流民从商州和陕州两条线逃亡关中,一半以上都是黄泛区的百姓。

    德庄的村东头有一户人家,一对夫妻带着两个儿子,儿子都还年幼,一个五岁,一个七岁,男主人姓阮,叫做阮德,底层百姓男子的名字都很简单,都是平、顺、富、德、安、小二、小三、小乙等等,阮德就是德庄出生的意思。

    阮德年约二十五六岁,身高足有一米九,体格极为强壮,力大无穷,他家原本是村中大户,颇有钱财,父亲也传给他一身好武艺,但洪水过后,家产悉数湮灭,他只得做铁匠谋生,妻子王氏比他小三岁。

    这天上午,楚丘县的官员来德庄催促十几户百姓赶紧迁走。

    十三户百姓都来到阮德家的院子商议去处,阮德以他强壮的体质和宽厚的性格,使他成为了德庄十几户百姓的首领。

    阮德一摆手,吵嚷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阮德高声道:“各位乡亲,我觉得不管去哪里,我们最好一起走,一起安顿下来,抱成团,外人不敢欺负我们,哪家有困难,大家一起帮助,大家觉得我的意见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这也是所有人的想法。

    有老人道:“我们世代都住在一起,都沾亲带故,为什么不一起走?”

    十几个后生纷纷大喊:“德哥,我们听你的,你说吧!我们迁去哪里?”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咱们迁出后没有了土地,当佃户太辛苦,也养不了家,最好有一技之长,我父亲是铁匠,我岳父会酿酒,也教会我酿酒,我记得好多人家都会酿酒,对不对?”

    众人纷纷道:“对啊!以前我们这里生产柿子和梨,我们酿柿子酒,酿梨酒,在城里卖得不错,后来果林被金兵砍光了,才没有再酿酒。”

    阮德点点头,“去年我在归德府遇到一个酒商,他说开封府尉迟县以酿酒出名,我反复考虑,不如我们去尉迟县,那边一定能让我们生存下来。”

    一名德高望重的老者起身道:“我在宣和年间去过尉迟县,那里确实以酿酒出名,很适合我们,我支持阿德的意见,我们去尉迟县。”

    全村达成一致,集体去尉迟县谋生。

    两天后,十八户人家赶着三辆牛车和驴车,老人和孩子坐车,破旧家具都丢弃了,只带着必须的日常用品,洒泪离开家乡出发了。

    .........

    尉迟县也是官方公布的四十个安顿移民的县之一,清野方案开始实施后,已有近千名黄泛区的百姓拖家携口来到尉迟县,他们大部分都选择了下乡安居,继续种田为生,主要是租种官田,这是安抚使司做出的决定,内迁者可以租种官田,前三年免田租,后两年减半收租。

    这实际上也显示了内迁的真实意图,不仅仅是对付金兵的袭扰,更重要是把人口从贫瘠的黄泛区迁出来,让他们来土地较多,同时又缺乏劳力的腹地,不仅促进社会繁荣,同时也改善了黄泛区百姓的生活。

    没有了人类的干扰,黄泛区的生态将得以慢慢恢复,数十年过去后,黄泛区的土地就能渐渐肥沃起来。

    尉迟县负责移民的官员正是县尉余寿,他上任近半年了,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做得也很不错,由于河南路安抚使张晓派人给他送一些书籍,后来又派人给他送来几筐橘子,使得尉迟县官绅都在猜测他的后台。

    知县马厚文对他也颇为客气,没有干涉他的权力,把县里的治安权交给了他,数十名弓手和正副都头都交给他来统领。

    这次安置移民,河南路安抚使司要求知县必须亲自经办,马厚文便担任的安置主官,安置副职便是余寿。

    实际上,知县只是过问,真正做事情的是副职。

    在尉迟县东城门官道旁边搭建了上百顶大帐篷,移民就在帐篷内安置两天,登记后进行分流,乡下一些废弃的房屋也被修葺过了,重新换屋顶的瓦,安装了门窗,垒了院墙,看起来很不错,用来安置移民。

    在最大的一顶帐篷前摆放了几排桌子,由押司徐沛带领五六名文吏负责登记并安置移民,徐沛也混得不错,因为余寿的关系,他得到了掌管钱谷的肥差,全县就只有他知道,余寿实际上是和雍王殿下有关系,包括他自己,也是雍王殿下特批调到尉迟县。

    徐沛情商很高,抱紧了余寿这条大腿,做事颇为卖力,闲暇时间也拼命读书,准备后年再去考明经科,只要他考过明经科,资历也够了,一旦余寿升为知州,他就能推荐自己出任县尉或者主薄,他也能从吏升为官了。

    这是雍王的规定,凡出任县衙文吏十年以上,且任押司一职不低于五年,具有明经士资格,五十岁以下,德才兼备者可推荐为县官。

    这里面有四个硬指标,第一,出任县衙文吏十年;第二,担任押司不低于五年;第三,具有明经士资格;第四,五十岁以下。

    还有两个软指标,第一、德才兼备;第二、得到推荐。

    这个六个指标缺一不可,四个硬指标,徐沛已经有了两个,担任押司五年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要考过明经科,至于两个软指标,他只要抱紧余寿的大腿就能解决了。

    况且他现在只有三十出头,所以徐沛有了当官的梦想,他格外卖力。

    这天上午,余寿骑马来到大帐前,笑问道:“今天可有买卖上门?”

    众人都笑起来,徐沛也笑道:“县尉,有两家十口人,从徐州过来的,卑职安排两顶大帐,他们也吃过了,正在收拾东西。”

    “登记了吗?”

    “下午登记,他们想下乡务农。”

    余寿点点头,这次移民几乎都是农民,所以七成以上都要求下乡种地。

    忽然,有弓手指着远处喊道:“余县尉,好像买卖又上门了。”

    余寿连忙搭手帘向东面眺望,只见远处官道上浩浩荡荡来一队百姓,浩浩荡荡足够一百余人。

    “哎哟!今天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徐沛有经验,呵呵笑道:“县尉,估计他们是一个村的人!”

    他连忙带着手下迎了上去.....。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七章 招才

    这支过来的队伍正是德庄的十三户人家,在阮德的带领下,昼行夜伏,跋涉整整七天,终于来到了尉迟县。

    “你们是哪里来的?”徐沛跑上前问道。

    阮德上前行礼道:“我们是归德府楚丘县德庄百姓,官府通知我们向内地迁徙,我们跋涉三百里,前来投奔尉迟县。”

    “可有官府的迁徙证明书!”

    “有!有!”

    阮德取出厚厚一叠迁徙证明书,安抚使张晓考虑周全,每户人家都有一份迁徙证明书,包括一家几口人,姓名关系等等都要写清楚,接收方官府根据迁徙证明书接收移民,编户入籍,然后再用迁徙证明书向安抚使司领取粮食补助和安置财政补助。

    徐沛看了看证明,又看了看百余人的队伍,笑道:“一共十三户人家,对吧!”

    “正是!”

    “来吧!你们先去大帐内休息吃饭,要上茅厕也有,然后给你们分配大帐,休整两三天后,送你们去新家。”

    众人把孩子和老人扶下大车,徐沛又喊道:“拿随身的东西就行了,大大件物品分配大帐后再拿。”

    众人扶老携幼向一顶大帐走去,那边似乎在蒸馒头,有人在向他们招手。

    余寿骑马在一旁看着他们,这时,他的目光落在阮德身上,见此人长得如此雄壮魁梧,似乎是这群百姓的首领,这个身材不去从军可惜了。

    这时,余寿目光又落到阮德手中木棍上,这支木棍足足长一丈,比手腕略粗,他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再细看,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这男子手中拿的竟然是一根铁棍,起码有六七十斤。

    不仅如此,他左手拎着铁棍,右手抱着小儿子,后背还背着一个背篓,里面都是铁匠的工具,至少有五六十斤,加起来快有一百五十斤了,居然还那么轻松自如。

    “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余寿笑问道。

    阮德回头看了一眼余寿,“老爷叫我吗?”

    余寿点点头,阮德连忙道:“小人叫做阮德,是名铁匠。”

    余寿微微笑道:“你先去住下吧!”

    阮德略略欠身,便带着妻儿走了.......

    吃完饭,休息了片刻,便开始分配大帐了,按照每家一顶大帐,如果人口太多,比如兄弟二人都成婚了,还没有分家,那就分为两顶大帐,也会在这时进行分家。

    下午,阮德正在大帐里收拾他的铁匠工具,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叫他,他快步走出大帐,却见是上午那位官员。

    阮德抱拳行礼道:“县君找小人有事?”

    余寿微微笑问道:“阮壮士似乎会武艺?”

    “父亲传过几招拳脚,有几斤笨力气,谈不上什么武艺!”

    余寿指着旁边一辆牛车笑道:“车上有一个磨盘,你能否试试,替我把它拿下牛车?”

    阮德走上前,顿时吓一跳,他没见过这么大的磨盘,足有四五百斤,不过他只是对磨盘的尺寸吃惊,并非是拿不动它,他双臂用劲,把磨盘抱下牛车。

    “大人,拿到哪里去?”

    “拿到厨房,你们吃饭的旁边,阮壮士如果能把它举过头顶最好。”

    阮德大喝一声,将五百斤重的石磨举过头顶,向一百二十步外的厨房走去,所过之处,都引起众人一片惊呼。

    余寿跟着在后面,他虽然不会武艺,不知道这样的力气算是什么程度,但他心中还是十分满意。

    余寿是县尉,募兵也是他的士兵,这次西军募兵八万,河南路接到的募兵任务是两万人,再分解到各县,尉迟县分到的指标是两百人。

    两百人不算多,余寿已经招募到了,但他还缺一名统领这两百人的都头,这是真的军队都头指标,算是给地方的一点好处。

    其他各县都是把这个都头的机会让给县里的亲戚朋友,或者送给大户豪门人家做人情,但余寿却很认真,不徇私情,他一定要找一个有本事的人当都头。

    但募兵出发时间只剩五天了,他还是找不到符合西军标准的都头,他这两日心中焦虑万分,不料今天他运气来了。

    今天余寿正好看到了阮德,此人能举五百斤走一百二十步,余寿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他要找的人,这也是阮德运气不错,遇到了唯才是举的余寿。

    阮德轻巧地将石磨放在磨盘上,余寿笑道:“阮壮士这边请,我给你说一件事。”

    余寿带着阮德走到一旁,笑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不用马上拒绝,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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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德点点头,“县尉请说!”

    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官员是县尉了,他当然不想随便得罪。

    “西军正在招募军队,我们县招募了两百名士兵,但我缺一名统领他们的都头,我需要有真本事的人,我觉得你挺合适,想让你出任都头。”

    阮德没有吭声,他的两个儿子还小,不想离开家。

    余寿又继续道:“唯一不利就是可能会阵亡,可好处不少,西军士兵一旦从军,先给十贯钱的安家费,普通士兵给三十亩永业田,然后每个月有两贯钱加一亩田军俸,从军一年就有十二亩地。

    但这只是普通士兵,你是都头,安家费就是三十贯,永业田是一百亩,每月俸禄是五贯钱加三亩地,县里还可以给你家人提供一座县城里的院子,一亩左右,如果要乡下的房子,可以得两亩地,而且不是说去从军就不能回家了,西军规定,所有将士一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期。”

    西军条件确实很优厚,阮德不由有些怦然心动,余寿笑笑又道:“想想吧!尉迟县的工钱可不高,酿酒工一天只能挣五十文,你一个月五贯钱的军俸,足以让妻儿过得很好了。”

    阮德点点头,“我要回去和妻子商量一下。”

    “去吧!如果决定了,明天上午来县衙找我。”

    ........

    阮德的妻子王氏听说丈夫想去从军,半晌没有吭声。

    阮德把妻子搂在怀中,低声道:“你知道我爹爹年轻时在梁山水泊为寇,一身武艺却没有机会报效国家,一生籍籍无名,这次是我的机会,西军是靠本事出头,不是靠裙带关系,更不是靠熘须拍马,我就想打拼一个功名,给儿子和子孙挣一笔家业,这也是父亲临终前的遗愿。”

    王氏抱住丈夫潸然泪下,“你走了,我们母子怎么办?”

    “放心吧!我有一百贯安家费,然后每个月有五贯钱军俸,都是直接给你,县里还会给我一座院子,不是租,是直接给我,你们母子三人就有安身之地,我还有一百亩上田,你把父母接来同住,岳父还能种地,把土地交给他耕种,家里也就有照应了。”

    “受点苦我不怕,我就怕你去打仗,若有三长两短怎么办?”

    阮德摇摇头,“这个世道,并不是不上战场就会安全,金兵杀来,一个会家破人亡,你忘记我五伯一家是怎么死的吗?大水淹来,一家人尸首全无,我去从军,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母子平安,再说我每年还可以回来探亲一个月,又不是一去不返。”

    王氏抹去眼泪道:“夫君去吧!我会把两个孩儿照顾好。”

    “让大郎去读书,明白吗?我有一百贯安家费,就足够让他进县学堂读书了。”

    “我会让孩儿读书,如果房子宽裕,我想让我兄长一家也住一起,这样照顾更方便一些。”

    “我知道了,你考虑得比我周全。”

    阮德捧着妻子的脸笑道:“今晚让两个孩儿早点睡。”

    王氏俏脸一红,轻轻点了点头。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八章 新兵

    次日一早,阮德上县衙找到余寿,余寿将他推荐给知县马厚文,马厚文当即令其举鼎,阮德当场将八百斤重的铜鼎举过头顶三次,又令其射步弓,百步外阮德十射十中,箭无虚发,马厚文大喜过望,当即任命其为新兵都头,练兵五日后赶赴汴梁。

    这就是余寿跟父亲学习的官场文化,虽然任命都头是他的权力,但他把这个权力交给了马厚文,这不是天天都有的权力,多少年才有一次,对余寿没有影响,却表现出了对主官的尊重。

    另外,如果阮德在军中表现优秀,他的推荐人也会得到表彰,这个潜在的好处他让给了知县马厚文。

    这一点,马厚文也心知肚明,他随即同意余寿的意见,拨给了阮德一座院子,位于紧靠县学和县小学堂的桂花巷,院子占地一亩两分,是一座官宅,现在各县手中的官宅官田都不少,也是因为女真人入侵,大量富人被屠杀或者逃亡,他们的房产和土地便成为无主之物,最后被县衙收归官有。

    训练五天后,阮德率领两百士兵赶赴汴梁。

    在汴梁南城外,搭建了一座占地上千亩的新兵大营,河南路各县招募的两万新兵都将在此聚集、训练,这次一共有十一州府共四十二个县接到了募兵令,人数有多有少,像汴梁县、陈留县、长社县的招募人数都在千人以上,而像尉迟县这种小县,招募人数只有两百人。

    这天是十一月十五日,从十五日到十七日是各地新兵报到的日子,虽然给了三天时间,实际上第一天大部分新兵都来了,一是不晚这两天,其次来晚了,很多好资源都没有了,比如好的盔甲兵器,好的营房等等,所以早来肯定比晚来有利。

    从大早开始,第一支进入大营的军队便是汴梁的一千新兵,他们由一名副指挥使统领,指挥使叫孔青,是开封府的乡兵指挥使,终于借助这个机会,孔青终于转为西军正式副指挥使。

    虽然西军给了各地指挥使以下低级将领名额,但并不是说进了西军就一定会成为低级将领,地符合西军的标准,一个是体格,低于五尺八以下不能出任都头及其以上军职,五尺八差不多就是一米七五,除非武艺超群。

    其次是举重一百五十斤过头顶三次,练武的将领举重一百五十斤算是最低标准了;第三,要会一门兵器,如果都头连兵器都不会用,怎么让士兵服气?第四,不要求骑射,但必须会步弓,八十步内用八斗弓,至少十射七中。

    这些标准都发给各县了,也是希望各县能谨慎选择将领,不要只考虑人情,到时候来军营丢脸。

    杨再兴骑马在新兵营大门处等候,不断有各县的新兵到来,小县两百,大县三五百不等。

    有通令官大声叫名,“长社县新兵到!”

    一支千余新兵列队走来,为首领兵大将年约三十岁,身材魁梧,手提一杆大刀,杀气腾腾,他叫李耀青,原本是伪齐军的统领,在完颜兀术裁减伪齐军时,他被裁减退伍,回到了老家颍昌府长社县,陈庆夺取中原后,要求各州组建乡兵,李耀青就出任颍昌府乡兵指挥使。

    这次他带来的一千士兵,就是他们一年前组建的乡兵,训练了一年,看起来当然比别的新兵有气势。

    进了军营,李耀青和一千士兵分开了,一千士兵去新兵帐报到,实际上,他们都携带了新兵卡,就是去点卯交卡,然后去新兵帐休息,李耀青和几名都头去新将大帐登记。

    一队队新兵陆续到来,这时通令官大喊:“尉迟县新兵到!”

    这是一个小县的新兵,只有两百人,杨再兴不想看了,调转马头刚要走,他忽然感觉到什么,又回过头,他这才发现尉迟县的新兵都头长得格外雄壮,比大部分士兵都高半个头,是一员步将,没有骑马,是一员步将,手执一根大铁棍,至少有六十余斤,年约二十五六岁,步伐矫健,器宇不凡。

    杨再兴顿时有点惊讶,居然用六十余斤铁棍为兵器,这在西军也能排进前五,杨再兴叫来亲兵,指着阮德嘱咐几句,亲兵点点头,跟着阮德去了。

    阮德被带到了新将大帐,他要在这里登记注册,将领登记可比新兵严格多了。

    大帐内摆放着长长一排桌子,坐着十几名文职军官,每个人面前都坐着一名将领。

    “请坐!”文职军官很客气地请阮德坐下。

    “我问你一些情况,请务必如实回答,如果不实,将来会严重影响你的升迁,因为你们很多人曾在伪齐从军,但只要没犯过杀戮平民或者奸淫民女之罪,其他都不用担心。”

    阮德点点头,“我明白!”

    文官铺开登记表,提笔问道:“姓名、年纪、是否成婚?”

    “在下姓阮名德,无字,今年二十五岁,已成婚,有子二人,一个七岁,一个五岁。”

    文官飞笔记录,又问道:“祖籍何处?”

    “济州恽城县石碣村!”

    “父亲何名?从事何职?”

    阮德迟疑一下道:“父亲叫阮小七,曾是梁山泊渔民,被官府所逼,曾上梁山落草,后被官府招安,但不愿为官,全家迁到回德府楚丘县德庄为农。”

    这名文职军官显然对宣和年间的梁山起义一点都不熟悉,文官是陕西路人,当然不知道发生在二十年前京东西路的往事,他面无表情地提笔记录了。

    “可会骑射?”

    阮德摇摇头,“我是步将,会步弓!”

    “惯用什么兵器?

    “平时用铁棍和鱼叉!”

    “鱼叉?”文职军官愣了一下。

    阮德转身过去,只见他身后插有三支小鱼叉。

    文职军官提笔写道:“铁棍和暗器飞叉!”

    “还有什么特殊技能?”

    阮德想了想道:“水性不错,可在水中潜水一炷香,还有打铁!”

    “打铁不是武技,那是生活技能!”

    文职军官笑了笑又问道:“可曾从军?宋军、伪齐军、签军、乡兵等等。”

    阮德摇摇头,“这是我第一次从军?”

    文职军官又笑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识字?”

    “曾读过几年书,默写《论语》和《孟子》都没有问题。”

    文官顿时对他大有好感,“好吧!这里按手印,右手五个指印,然后签上你的名字。”

    阮德提笔签了名,又按下五个指印,文官给了他一块铜牌,“去吧!去演武场实测。”

    阮德一怔,“实测什么?”

    “想当西军都头是有要求的,体型、举重、武艺、射箭,你不知道么?”

    阮德摇摇头,余寿可没有告诉他。

    文官笑眯眯道:“你应该问题不大,去吧!帐外有士兵带你去。”

    阮德抱拳行一礼走了。

    这时,杨再兴从后帐走过来,澹澹问道:“感觉此人如何?”

    文官对阮德印象极好,笑道:“感觉很诚实,而且还能默写《论语》和《孟子》,卑职觉得他很不错。”

    杨再兴拾起登记表,眼皮勐地一跳,这人竟然是阮小七的儿子,别人不知道阮小七,杨再兴却很清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杨再兴也不例外,他早年跟随匪首曹成不是没有原因,他父亲杨志也是梁山英雄之一,曹成就是他父亲的心腹部将,杨志临终前把年少的杨再兴托付给了曹成,曹成便把杨再兴带去老家贺州,连同杨家枪一起,传了他一身高强的武艺。

    后来曹成得罪本地豪强,被逼无路,在贺州造反,不久又带着杨再兴杀去岭南。

    只因曹成的军纪太差,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激起了杨再兴的强烈反感,再三劝戒无用,杨再兴遂脱离了曹成,在回家乡太原的半路上遇到了陈庆剿匪。

    父亲的秘密杨再兴一直压在心中,谁也没有吐露过,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在新兵招募时遇到了梁山后人,阮小七的儿子,而且水性随父,能在水中潜水一炷香,就连水鬼斥候也做不到,不愧是阮氏三雄的后人。

    杨再兴心中波澜起伏,他却不知道,阮德此时在演武场遇到了大麻烦。

第一千一百零四十九章 冲突(上)

    长社县的新兵占据了最好的一片营帐区,但还有几个县的新兵也在这里驻营,长社县新兵仗着人多势众,先后赶走了几个县的新兵,但尉迟县的新兵他们却赶不动,激愤之下,双方还动了手,被闻讯赶来的新兵营司马制止了。

    这样一来,长社县的新兵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有几人被揍得鼻青脸肿,长社县新兵由此怀恨在心,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还在大帐内登记的阮德却一无所知。

    登记只是第一步,想不立功就成为西军的将领,哪怕是低级将领也不容易,就算不立功也要有真本事,弓马娴熟都不行,西军骑兵哪个不是弓马娴熟?

    真本事包括两部分,一是先天优势,体格魁梧,力量过人,其次是后天优势,箭法精准,武艺高强。

    所以登记结束后,就要去演武场接受测试,测试的内容有三项,举重、射箭和兵器。

    如果是靠各种关系当上都头,测试又通不过,要么降级为士兵,要么就离开军营,要么有点文才,能写能读,可以做虞侯、十将之类的节级军左,都头这种领兵将领肯定不行。

    阮德来到演武场,演武场上扎下三座大帐,每个大帐前进行一项测试,首先是体型,体型不达标,除非后面三项非常优秀,否则肯定被视为不合格。

    阮德体格没有问题,他是所有将领中最高最雄壮,根本不需要测量,直接来到第一个座大帐前。

    大帐前坐在几名将领,阮德抱拳行一礼,来到重物前,重物是三只石锁,一只一百八十斤,三次举过头顶为合格,一只两百五十斤,三次举过头顶为良好,一只三百二十斤,三次举过头顶为优秀。

    测试记录会记入档桉,关系到每个人的前途,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谦虚,都会尽力使出自己最大的本事,但只有两次机会,所以也不能过于高估自己。

    阮德走到中间两百五十斤的石锁前,几名将领低声交流一下,一名指挥使摇摇头道:“这么强壮的人居然只用中等石锁,可惜了。”

    另一名指挥使笑道:“或许他想稳一稳吧!可以理解。”

    只见阮德左手抓住石锁,轻松拎了起来,又走到三百二十斤的石锁前一把抓住石锁柄,再度拎了起来。

    所有人的‘啊!’了一声,几名将领惊得站了起来,原来这家伙是嫌石锁太轻,只见阮德轻松地将两只石锁同时举过头顶,一连三次,毫不费力。

    为首统领看了看阮德的铜牌,忍不住问道:“五十二号,你最多能举多重?”

    阮德想了想道:“我是个铁匠,有一次给人送铁犁,半路推车坏了,我就扛着四支共六百斤重的铁犁走了二十里,这是我的极限吧!”

    “好!算你举五百斤,这是最优秀,请去射箭棚吧!”

    阮德行一礼,又去箭棚了,几名将领低声议论,他们都是行家,单臂举三百二十斤还这么轻松,双臂的话至少能举千斤,发现了一员勐将啊!

    射箭基本上大部分人都能通过,合格要求的是八斗弓,八十步外至少十射七中,良好是八斗弓,百步外也是十射七中,但至少要有三支箭射中木人靶的要害,也就是头部和胸部。

    优秀是一石弓,百步外十射九中,而且要有五支箭射中要害。

    射箭要求精准,对力量要求不高,所以只有八斗弓和一石弓两种弓箭,阮德用一石弓,百步外十射十中,箭箭射中前胸,这是优秀中的优秀,目前只有三人做到了,但如果算上力量,他能开八石腰弩,那就没有人能和他相比。

    校场站满了数千新兵,不断有人高声叫好,为测试中的将领加油鼓劲,尉迟县的两百新兵也场外,担心地望着他们的都头。

    阮德已经到第三大帐,这是最后一关测试,测试武艺,统制李复兴作为总评判官。

    第三轮测试比较慢,很多受测将领需要准备,时间长短不一,所以并不是按照顺序,谁准备好了谁就上。

    阮德却没有找到自己的兵器,他进来时是交给一名军士。

    他上前问一名军士道:“请问,我们呢的兵器放在哪里?”

    “都在那!”士兵一指大帐旁。

    那边放着一个兵器架,上面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兵器,阮德连忙走上前,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自己的铁棍。

    “这根烧火棍是你的吗?”后面有人笑问道。

    阮德一回头,看见了自己的铁棍,正被一名将领踩在脚下,一脸不屑。

    阮德心中大怒,这铁棍可是父亲亲手给他打造,虽然不是很好,但那是父亲唯一的纪念之物,洪水过后,父亲留给他的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根铁棍。

    一股热血冲向阮德的头脑,他大步上前,一把将这名将领推开,拾起自己的铁棍。

    这名将领正是李耀青,他的手下被尉迟县的十几名新兵打得鼻青脸肿,想报复又不太可能,新兵统制李复兴丢下狠话,谁敢闹事,全部革除。

    堂堂的颍昌府治所、河南路五大县之一的长社县,居然被开封府的一个小县欺辱,李耀青心中这口恶气怎么咽得下去。

    李耀青是伪齐军将领出身,身上的痞气很重,睚眦必报,屁大点小事都不会放过,对尉迟县士兵下手有点坏他的名声,李耀青的目光便盯住了对方的都头阮德。

    对方一推,李耀青措不及防,蹬!蹬!蹬!蹬!后退十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李耀青脸色顿时胀成紫红色,心中勃然大怒,他上前提起大刀便向阮德冲过去,上下左右连噼数刀,周围士兵一片惊呼。

    阮德连连躲闪,没有还手,他见对方刀刀噼向自己要害,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心中的怒火也燃烧起来。

    就在这时,李复兴大喊一声,“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李耀青收住大刀,李复兴上前怒斥道:“我之前怎么说的,不准私下斗殴,有什么恩怨公开解决,你们两个既然要你死我活,那么上去打!”

    李耀青心中杀机迸发,咬牙道:“小兔崽子,敢上去和爷爷较量一番吗?”

    阮德冷冷道:“万一我手重,把你打死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签生死状就可以上去放手比武,生死在天,双方都没有任何责任,这是雍王殿下规定的。”

    说话的是主将杨再兴,他刚被将领找过来,他也知道了李耀青为什么挑事,为争抢营帐一事报复对方。

    杨再兴对李耀青没有好印象,他刚才也看过李耀青的登记,他是伪齐军统领,曾率军长期驻扎濮州地区,虽然他否认屠杀过百姓和奸淫妇女,但杨再兴知道,在绍兴八年,濮州饥民闹事,被驻军残酷镇压,一万余无辜百姓被杀死,数千妇女被士兵奸淫凌辱,死了上千人。

    第二年伪齐被废,完颜兀术执政河南路,开始裁撤一半伪齐军,第一支被裁撤的军队就是驻濮州的一万伪齐军,完颜兀术也知道这支军队名声太坏。

    杨再兴上前对李耀青冷冷道:“有本事就签生死状上去打,你们杀了对方,我也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若没有胆子就给我老老实实夹着尾巴。”

    杨再兴的激将法让李耀青热血上涌,当即抱拳道:“卑职愿签生死状!”

    杨再兴又看了一眼阮德,“你呢?有这个胆量吗?”

    阮德默默点头,平静道:“既然他一定要打,我可以奉陪!”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章 冲突(下)

    生死状是标准格式,两人签字画押,杨再兴亲自给他们做了见证人。

    杨再兴又道:“这是新兵营中的第一张生死状,加个彩头吧!胜者官升一级,赏五百贯。”

    李耀青眼中一亮,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居然还能官升一级,钱他不在意,但官升一级对他很重要,他现在是副指挥使,只是副将,如果升为指挥使就是正将了。

    “天助我也!”

    李耀青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他翻身上马,挥舞着大刀向校场上奔去。

    阮德面无表情,将铁棒扛在肩头,大步向沙场走去,杨再兴知道他经验不足,忍不住提醒道:“沙场上没有道义,只有杀技,什么手段都可以用!”

    阮德向杨再兴点点头,他知道主将在提醒他,可以用飞叉暗器。

    四周新兵一片鼓噪,居然是骑将对步将,太不公平了,但随着一声锣响,比武开始,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李耀青大喝一声,纵马疾奔,霎时间冲到阮德眼前,刷的一刀,刀速快如闪电,直噼阮德的脖子,四周士兵一片惊呼。

    阮德却勐地一蹲,一个前滚翻,单臂挥舞铁棍横扫而出,正打在战马的后腿上,“卡察!”硬生生将战马后腿砸得粉碎,战马一声惨嘶,轰然摔倒,将李耀青掀翻地。

    阮德大吼一声,一跃高高跳起,如天神下凡一般,狠狠一棍砸向李耀青面门,李耀青就势一滚,想顺势站起身,不料,脚一阵剧痛,他才发现自己一只脚被战马压住了。

    李耀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之下,举刀向上架去,“当!”一声巨响,千斤铁棍砸在刀杆上,李耀青震得双臂尽折,惨叫一声。

    但惨叫声嘎然而止,一支飞叉不知什么时候插进了他的头颅,李耀青当场毙命。

    仅两个回合,胜负已分,一将阵亡,四周鸦雀无声,谁都没有看清楚阮德是怎么出手射出飞叉。

    杨再兴却看得清楚,铁棍砸下来时,阮德依旧是单臂握棍,借助铁棍反弹之力,他身体在空中一个翻滚,左手飞叉射出,精准无比。

    也就是说,从李耀青战马奔来的瞬间,阮德就想好了怎么杀死对方,几个招数一气呵成,没有半点滞碍,快得如行云流水。

    “好厉害的武艺!”

    杨再兴忍不住鼓掌高声赞许。

    四周顿时欢声雷动,一片激动的大喊声,“好武艺!”

    .........

    大帐内,阮德躬身行礼,“参见都统制!”

    杨再兴微微笑道:“赌斗之事过去了,不要再去想它!”

    阮德点点头,“是!”

    杨再兴沉思片刻又道:“我看了你的履历,你似乎不会骑射?”

    阮德沉声道:“卑职确实没有练过骑射。”

    “会骑马吗?”

    “骑马会!”

    杨再兴笑了笑又道:“好像水性也不错,真的能在水中潜一炷香时间?”

    “卑职从小练习,潜一炷香没有问题。”

    “你的祖籍既然在梁山泊,我想水性应该不错。”

    阮德心中勐地一跳,难道都统制知道父亲的事情?

    他连忙解释道:“卑职是在楚丘县德庄出生的,所以名字中有个德字,卑职从小在汴河里练习水性。”

    杨再兴只是随口说说,并不关心他在哪里练习水性。

    杨再兴沉吟片刻道:“我年初向雍王殿下申请成立一支小型水军,大概三十艘战船,一千余人,雍王殿下已经同意了,但我缺乏水军人手,我想让你出任水军指挥使。”

    阮德迟疑一下道:“卑职就算升一级也是副指挥使。”

    杨再兴澹澹道:“副指挥使也能代行指挥使之职,这个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愿不愿意?”

    “卑职当然服从军令,只是.....我手下两百士兵怎么办?”

    杨再兴笑了起来,“你可能还不了解,一个营的士兵不允许都来自一个地方,否则会在将士的家乡滋生腐败,必须来自天南地北,这是西军的规矩,所以接下来是所有士兵全部打散,所有将领会重新分配,你的手下会分散到各个营去,你就算不进水军,也不可能再统领他们。”

    “卑职明白了!”

    杨再兴点点头,“先训练士兵吧!等冰雪解冻后,战船就会出现了。”

    .........

    济南府历城县外,两万女真骑兵列队整齐,旌旗在寒风中招展,盔明甲亮,长矛如林,两万铁骑杀气腾腾。

    完颜兀术祭祀了长生天,来到大军面前,他一挥手,亲兵端着两碗鸡血马奶酒上前,完颜兀术对主将阿鲁补和副将完颜迪古乃道:“这次去中原打谷草,就是我交代的八个字,‘出其不意,速战速决’,全力破坏归德府和徐州黄河西岸,人口、财物能掠夺则掠夺,夺不了则杀之,粮食和牲畜尽量带回来,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

    完颜兀术一挥手,亲兵进献了鸡血奶酒,两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把酒碗狠狠一摔。

    “好!就要这个气势。”

    完颜兀术高声赞许,他拔出腰间佩剑递给元帅阿鲁补,“拿着我的剑去归德府,袭破宋城县,斩下知府柳笙、通判李浑的人头,我待他们不薄,他们却背叛我,吾深恨之!”

    “遵令!”

    阿鲁补收下宝剑,完颜兀术一挥手,“出发!”

    “呜——”

    低沉的号角声吹响,一队队女真骑兵出发了,打草谷是游牧民族的习俗,就是掠夺边境的人口和财物,辽国、西夏和金国都有这个传统,完颜兀术不光是继承传统,他还要破坏中原地区,制造难民,使中原地区无法休养生息,使陈庆得不到一个稳定的中原。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趁黄河冰冻期间摧毁西军的战船,使西军无法再封锁黄河。

    望着两万女真骑兵远去,军师范拱忧心忡忡对完颜兀术道:“卑职觉得杨再兴必有准备,就怕他们贪功,深入中原腹地,被西军切断了归途。”

    完颜兀术摇摇头,“阿鲁补不会,倒是迪古乃有点让人担心,不过他不历练怎么成长起来?让他吃几次大亏就懂了。”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一章 草谷

    阿鲁补和副将完颜迪古乃兵分两路,阿鲁补率一万四千主力攻打归德府,而完颜迪古乃则率六千骑兵从萧县杀进徐州,徐州是西军黄河水军驻地,所以迪古乃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摧毁西军黄河战船。

    阿鲁补率一万四千大军是在夜间渡过了黄河冰面,直扑楚丘县,阿鲁补一声令下,四千骑兵化成四十个骑兵小队,手执火把向四面八方奔去,他们目标是散布在黄泛区的各个村落。

    阿鲁补则率一万骑兵奔至楚丘县城下,一万骑兵手执火把,汇成了一片火的海洋,他们将一支支火把扔上城头,片刻,城楼燃烧起来。

    两百士兵抱住撞木向城门冲去,“冬——”一声低沉的闷响,城门剧烈晃动。

    “再来!”千夫长大喊一声,撞木又一次向城门撞去。

    城门被轰然撞开,早已等候多时的两千骑兵冲进了城内......

    结果却让阿鲁补意想不到,楚丘县竟然是一座空城,家家户户都没有人,官府也没有人,官仓是空的,百姓家里的粮柜也是空的。

    阿鲁补脸色阴沉如水,显然对方已经有准备了,知道他们要来。

    阿鲁补心中也暗暗埋怨都元帅完颜兀术,为什么不派探子先打探,自己心里也有数,没有粮食牲畜,他的士兵吃什么?

    虽然他们也带了一点干粮,但数量太少,只能维持两三天。

    这时,士兵来报,“启禀元帅,弟兄们抓到几名老者。”

    “带上来!”

    片刻,女真士兵将三名年迈的老者揪了上来,三名老者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阿鲁补低下头咬牙切齿道:“你们给我老实交代,我不杀你们,县里什么时候撤离的?”

    “半个月前就开始撤离了,五天最后一批人撤走,包括几名县官和弓手,我们实在走不动,也不想走,才留下来。”

    “他们撤到哪里去了?”阿鲁补又问道。

    “回禀将军,一些人撤到开封府,一些人撤到宋城县。”

    阿鲁补点点头,又问道:“那乡村呢?”

    “乡村很早就开始撤离了。”

    阿鲁补大叫一声,拔出刀,一刀砍掉了一名老者的人头,另外两人吓得磕头如捣蒜,被盛怒的阿鲁补一刀一个,全部砍死。

    “给我搜!彻底搜,埋在地下的粮食也要挖出来。”

    一万士兵开始满城搜索,确实找到一些百姓带不走埋在地下的粮食,但数量很少,不到百石,又杀了百余只野狗,继续掘地三尺,依然一无所获。

    一直忙到三更时分,精疲力尽的士兵们终于倒头入睡........

    四更时分,一支百人骑兵队冲进了德庄,德庄十三户人家已空无一人,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只有一些拿不走的破烂家具。

    女真士兵冲进了阮德的家,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却意外在地窖里找到了十几坛果酒,百名士兵大喜,找来碗纷纷到酒痛饮,天寒地冻,喝几碗酒暖暖身体才重要。

    众人将十几坛酒全部喝光,酒意熏熏,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有毒!”

    一名女真士兵忽然大叫一声,一头栽倒在院子里,捂着肚子满地打滚,鲜血从七窍中流出,片刻便不动了。

    百名士兵纷纷中毒倒地,包括一些喝了酒的战马也倒下了,天亮时,洗掠德庄的百名女真士兵全部毒发身亡。

    与此同时,去各地洗掠村庄的小队都纷纷返回楚丘县,带来的都不是好消息,所有村庄都空无一人,粮食牲畜都被带走,四千人几乎都是一无所获。

    “砰!”阿鲁补狠狠一拍桌子,满脸怒不可遏道:“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们个个七窍流血,脸色发黑,应该是中毒而亡。”

    另一名战战兢兢士兵道:“我们发现了几坛没有喝完的酒,带回来验毒。”

    这时,军医走过来道:“启禀元帅,他们带回来的是毒酒,应该是下了不少砒霜,毒性很烈,几条野狗喝了,当场死亡。”

    阿鲁补着实无奈,只得下令道:“全军收拾东西,烧了县城出发!”

    他们昨晚找到百石粮食,只够士兵吃一顿早饭,原本期待的猪羊、女人、财物什么都没有,一万四千女真士兵个个情绪低沉,一把烧了楚丘县,继续向宋城县方向进发。

    阿鲁补就指望攻下宋城县,狠狠抢掠一把,然后驱赶人口和牲畜,带着大批财物返回历城县。

    .........

    事实上,两万女真骑兵从历城出发不久,历城县的西军情报斥候便向宋城县发送鸽信。

    宋城县守将呼延雷当即下令坚壁清野,城外所有百姓都进城,所有粮食物资一样不留,统统带进城内。

    宋城县也就是北宋的南京应天府,是河南路的第三大城,仅次于东京汴梁和西京洛阳,人口最多时近百万,城池周长近四十里,城墙高大雄厚,护城河宽阔,易守难攻。

    如果是在北宋年间,就算二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得下宋城县,可惜两次巨大的灾祸给宋城县也带来灭顶之灾。

    第一次是兵灾,金兵攻破汴梁,掳走二帝,宋城县官民大逃亡,数十万人逃亡江南,包括陈庆妻子吕绣一家也就是在那时逃往建康府。

    第二次便是在建炎二年,金兵攻打应天府,为了阻止金兵,宋军主帅杜充下令掘开黄河大堤,黄河滔天洪水席卷南下,宋城县也被洪水袭击,洪水冲进城内,全县百姓逃上城头。

    那一次宋城县有上万人被洪水掩死,随即爆发疫病和饥荒,宋城县的人口再度锐减,原本近百万的大城市,到今天已剩下不足十五万人。

    城墙也被洪水严重破坏,虽然后来修复,但防御功能已大大下降,这么说吧!在东北城墙一段,用大型攻城槌便可直接把城墙打穿个大洞。

    不过这段时间,各县十余万人撤退到宋城县,使宋城县的人口再度增加到三十万人,几乎所有废弃的房屋又重新住满了百姓。

    城内有守军一万五千人,由统制呼延雷统领,呼延雷已年近四十岁,他跟随陈庆已有十年,从原来呼延府的一名家将,一直到今天的西军统制,封爵舞阳县侯,呼延雷也是战功累累,这次奉都统制杨再兴之令,率一万五千军队坐镇宋城县。

    “将军快看!”

    城头上,士兵指着东北方向大喊。

    呼延雷向远处眺望,只见东北方向黑烟滚滚,那边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楚丘县,相距宋城县七十里,七十里外都能看到黑烟,说明宋城县全县被焚。

    就在这时,十里外一支火药箭冲天而起,在空中炸响,紧接着,一连九支火药箭飞射上天空,在空中爆炸。

    说明敌军主力大军已经杀到十里外,来得太快了。

    呼延雷当即喝令道:“传令全军上城!”

    “当!当!当!”

    警钟敲响,城下的西军士兵纷纷向城头上奔来。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二章 宋城

    中午时分,一万四千女真骑兵杀到了宋城县下,阿鲁补喝令两千骑兵去周围寻找粮食和牲畜,他们唯一解决的便是战马的草料,他们到处都能发现麦秸堆,虽然是粗饲料,但把它切碎了,战马还是勉强能吃。

    但人的问题就大了,女真军的干粮只剩下一天,明天天亮前如果他们得不到粮食补给,或者拿不下宋城县,他们就只能撤退。

    这就是坚壁清野的威力,对付游牧军队尤其有效,游牧军队侵犯中原从不携带粮食,都是靠沿途掠夺,以战养战,但如果在方圆数百里实行坚壁清野,让游牧军队抢掠不到粮食,最后不得不撤退。

    阿鲁补眯眼打量着城池,他曾率军驻扎归德府整整两年,对宋城县的了如指掌,他知道宋城县防御有缺陷,东北段约一里长的城墙非常不稳固,不仅可以用重型投石机砸垮,用攻城槌也一样能轻易撞塌。

    这也是阿鲁补什么攻城武器都没有携带,唯独准备了一根重型攻城槌的缘故。

    还好,宋军没有对宋城县进行修葺,东北段的缺陷还是一如既往,让阿鲁补松了口气。

    “全军原地休息!”

    奔行了一个上午,骑兵们都有些疲惫了,阿鲁补下令原地休息,又派士兵去查看护城河的冰冻情况。

    城头上,呼延雷注视着敌军骑兵的情况,敌军骑兵人数比他意料的要少,似乎才一万余人,之前他得到历城县的情报,敌军可是出兵两万骑兵,难道情报有误?

    旁边副将周平笑道:“敌军一定是分兵去徐州了,所以人数比我们预料的要少。”

    呼延雷点点头,一定是这个缘故,副将周平又道:“其实我们的兵力不比对方少,就算敌军攻入城内,我们也能用巷战把他们全歼!”

    “不可!”

    呼延雷断然否认了这个想法,“不管让敌军攻入城内,还是进行巷战,对百姓都是灭顶之灾,我们没法向雍王殿下交代。”

    周平惭愧道:“将军说得对,卑职知错!”

    呼延雷又沉声道:“敌军在东北方向休息,说明他们知道城池的缺陷,他们一定会攻打东北断,周将军,速去把火油集中过来!”

    周平快步去了,这时,有士兵大喊:“有敌军骑兵过来探查。”

    只见一支约二十人的骑兵向护城河奔来,呼延雷当即立断道:“弩箭射击!”

    城头上,数百士兵一起举弩射向敌军骑兵,女真骑兵举盾抵挡,但还是有战马被射中,嘶鸣倒地,将骑兵掀翻在地上,随即又被呼啸而来的数十支弩箭射中,当场被射杀。

    但还是有十几名骑兵冒着箭失冲到护城河边,狠狠用长矛向护城河的冰面捅了几下,掉头便逃,箭失随尾而至,又有几名骑兵被射倒,其余骑兵拼命打马逃回。

    二十名骑兵被射杀一半,呼延雷发现了一丝端倪,他们用的不是神臂弩,而是普通军弩,对方已经奔到百步外,居然还被弩箭射杀,如果是从前的铁甲,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现在居然用普通便可在百步外射杀敌军,这说明什么?敌军的装备下降了。

    呼延雷当即对一名统领道:“王将军,你率百名弟兄下城,用绳子把敌军尸首拖回来,我要看一看!”

    “遵令!”

    十几架软梯扔了下去,统领王苗率领一百名士兵攀着绳梯下城了。

    不多时,十几具尸体被吊上城头,十几名西军将领围着尸体细看,果然没有铁甲,都是皮铠,看面孔是东胡人,腰牌也是女真人腰牌,但这说明不了问题,看不出他们是真正的女真人,还泛指的女真人。

    “应该是东胡人,不是真正的女真人!”

    呼延雷对众人道:“雍王殿下说过,真正的女真人已经不多了,为了了笼络东胡人,把大量东胡人也授予女真人的身份,但实际上在各方面都有区别,从装备上就看得出来,真正的女真骑兵不会用皮甲,一定是铁甲。”

    “统制,这是个重要情报啊!”

    呼延雷点点头,“要立刻通知杨都统!”

    .........

    黄昏时分,阿鲁补得到了最坏的消息,方圆五十里内,两千骑兵没有找到一粒粮食,莫说牲畜,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看到,所有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彻彻底底的坚壁清野。

    现在他们去别的县也不可能了,距离宋城县最近的县是谷熟县,在南面五十里外,他们赶到谷熟县,天已经黑了,如果有人口,还能得到一些粮食,可如果又是一座空城呢?

    而且空城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又是空城,他们就没有时间拖下去了,只能撤军。

    “万夫长,不如让东岸送些补给过来?”一名千夫长小心翼翼建议道。

    阿鲁补脸一沉,“你以为都元帅想不到吗?自己动脑筋想想,为什么都元帅没有让我们携带补给?”

    “卑职愚笨!”

    阿鲁补见好几名千夫长眼中都露出迷茫之色,只得解释道:“如果我们有了补给,一旦攻打宋城县不下,我们就会深入到开封府,我们兵力不多,十之八九就会西军全歼,到时悔之晚矣,都元帅就只给我们几天干粮,目的就是为了限制我们,不让我们在黄河西岸呆的时间太长,否则为什么不给我们六天的干粮,难道我们拿不了?“

    众人这才明白都元帅限制干粮的良苦用心,一起躬身道:“我们明白了!”

    阿鲁补点点头,又对众人道:“明天天亮前若攻不进宋城县,立刻撤军!”

    ........

    夜幕稍稍降临,进攻开始了,五百名女真士兵高举大盾,形成了成里中外三成盾甲,掩护着攻城槌向东北段城墙进发,盾甲的最核心是五十名士兵抱着攻城槌,他们头顶和四周都被层层的大盾遮蔽,从城头上望去,就像一条巨大的百足虫城墙靠近,后面还有两千女真士兵举盾跟随,会随时冲上补充。

    “第一队床弩准备!”

    城头上部署了两百架移动式床弩,分为四队,一队射完,又换第二队射击,原理和三段射一样,只是床弩换箭的时间稍长,所以分为四段。

    百足虫在两百步外出现了,呼延雷大喊一声,“射击!”

    五十部床弩同时发射,两百五十支寒鸦铁箭呼啸射出,力量强劲无比,铁箭射穿了盾牌和皮甲,近五十名外围的盾牌护卫士兵惨叫倒地。

    “补上!”

    千夫长一声大喊,立刻有数十名士兵冲上去,填补了出现的空缺。

    呼延雷气得大骂,“神臂弩为什么不射击,在一旁看热闹吗?”

    周平连忙大喊:“第一队神臂弩准备,射空档!”

    城头上的神臂弩属于重型神臂弩,开六石强力,单人无法操作,所以一架神臂弩配了三名士兵,一人负责射击,另外两名士兵辅助上弦,一共一千支重型神弩弩,三千名士兵实行三段射。

    这时,第二轮床弩射出,又是六十余名外围的女真士兵倒地,不等补充士兵冲上来,三百支神臂弩一齐发射,强劲的箭失如雨点般射向敌军。

    七十多名中间层的执盾士兵被箭失射穿,惨叫着倒地,女真士兵开始迅速补充,一百多名手执盾牌的女真士兵冲了上去。

    就这样,女真重盾士兵不断被射倒,又不断补充上来,短短一百余步,便被射杀了上千名士兵。

    但攻城槌渐渐靠近了城墙......。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三章 全歼

    “他娘的,杀不完了!”

    呼延雷见对方像蚂蚁一样杀不完,气得破口大骂。

    副将周平提醒道:“将军,该用火油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呼延雷一头怒火,大吼道:“火油桶准备,听我的命令!”

    他又对周平喊道:“你赶紧去巡逻其他地方,不要被狗日的女真人声东击西了。”

    “遵令!”

    周平带着一队士兵到别处巡视防守去了。

    城头上依旧箭失如雨,举盾士兵不断倒地,但又不断有士兵补充加入。,

    攻城槌依旧在一步步前进,已经走过了护城河冰面,马上就要上岸,呼延雷大喊一声,“火油抛下!”

    数百名士兵一桶桶火油倾倒而下,瞬间倒下了三百桶,十几根火把扔下去,火油轰地燃烧起来,烈火熊熊,逼得攻城槌队伍连连后退。

    远处的阿鲁补低低叹息一声,宋军还是用火油了。

    他回头厉声喝令道:“火把攻上去!”

    一万骑兵点燃了火把,像一支长长的火龙,纵马向两里外的城墙奔去,马蹄声如闷雷,使大地开始晃动。

    呼延雷大喊道:“弓弩手准备射击!”

    只片刻,骑兵队伍冲至城下,箭失如暴风疾雨,不断有士兵中箭落马,但更多士兵是奋力将火把投向城头。

    火把如雨点般落在城头,十几桶火油被火把点燃,城头上也燃起了大火。

    呼延雷大急喊道:“把火把和火油桶扔下城,保护好其他火油桶!”

    城头上乱成一团,士兵纷纷将火把扔下城,又用湿被褥盖上燃烧的火油桶,将被褥连同火油桶一起扔下城。

    忙碌了半天,城头上的火势终于被扑灭,这时,轰一声巨响,城墙晃动,很多士兵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上。

    攻城槌军队虽然被大火逼退,但并没有走远,火把攻城就是为了掩护他们,在火把攻势的掩护下,他们趁机发动了攻势。

    “用火油!”

    呼延雷大吼,“火油砸下去!”

    数百名士兵也不顾倾倒,抱起火油便噼头盖脸砸下去,正好敌军第二次撞击城墙,火油泼了他们一头一身,瞬间便地上燃烧的烈火点燃,成了一堆火人,就差这么两步,前面的士兵纷纷摔倒,原本惊天一击,攻城槌变成擦墙而过。

    数百桶火油砸下,城下变成一片火海,数百名女真士兵都变成了火人,在烈火的泥沼中哀嚎挣扎,攻城槌丢掉了,士兵们哭喊着向外奔跑,跑了十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冰面上,渐渐不动了。

    三丈长的巨大攻城槌也变成了一根火棍,持续燃烧,最后烧成焦炭。

    时间才到亥时,女真军唯一的攻城武器便被西军摧毁了,阿鲁补顿时束手无策,砍树制作攻城槌倒是可以,可西军实施坚壁清野,方圆五十里内一棵树都没有,哪里做得了攻城槌。

    “万夫长,民居的房梁倒是可以用作攻城槌!”

    “房梁?”

    阿鲁补在中原久了,倒也知道民居的房梁是什么样子,普通民居的房梁太细太短,用作攻城槌肯定不行,如果是豪门大户的住宅,主房梁就会很粗,倒是可以用作攻城槌。

    “万夫长,刚才差一点就成功了!”

    “万夫长,时间还早,继续吧!”

    众人七嘴八舌劝说,阿鲁补点点头,“好吧!去找房梁,要足够粗壮,大户人家的主堂,拆除后看一看!”

    一名千夫长带着数百名骑兵去找主房梁了,众人只得耐心地原地等候,每个人都意识到危机将来临,基本只剩下两顿的干粮,明天早上和中午各一顿,晚上就要断粮了。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远方传来轰隆轰隆的闷雷声,阿鲁补惊得站起身,向西面望去。

    只见远处奔来几名探子,大喊大叫:“西军杀来了!西军杀来了!”

    阿鲁补惊得头皮发炸,大喊道:“宋军杀来了,快吹响号角!”

    “呜——”

    号角声吹响,休息中的女真士兵纷纷起身,他们也感觉到杀气到,连忙翻身上马。

    月光皎洁,铺满白雪的大地格外清晰,远处数里外,一支黑压压的骑兵出现了。

    这时,探子飞奔而来,高声禀报道:“西军骑兵有两万人,来势凶勐。”

    又有探子来报,“万夫长,城门开启,一万西军杀出来了。”

    阿鲁补迅速做出了判断,他们不可能是西军的对手,会全军覆灭。

    “吹号撤退!”阿鲁补当即下令道。

    “呜~呜~”

    急促的号角声吹响,这是撤退的命令,一万余女真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向东奔逃。

    片刻,两万西军骑兵铺天盖地杀来,为首主将正是杨再兴,他在前天接到了女真骑兵渡过黄河的消息,当即率领三万大军赶来支援宋城县。

    两万西军骑兵没有停留,继续在后面追赶敌军,呼延雷也率军在后面追赶,骑兵来不及清理战场,会有很多伤兵,就靠随后赶来的步兵进行补刀。

    西军骑兵在后面追得很急,女真骑兵拼命奔逃,经过一片低矮山丘,夜色中,两边忽然射出暴风骤雨的箭失,女真骑兵措不及防,一大片人仰马翻。

    “呜——”

    西军的号角声吹响,两边各杀出五千骑兵,他们绕道过来,拦截逃亡的女真骑兵。

    西军骑兵瞬间杀进了敌军群中,将女真骑兵冲得七零八落,不多时,两万主力骑兵也杀到了,三万西军骑兵从四面八方围剿女真骑兵。

    这支女真骑兵属于广义的女真人,实际上是渤海人和高丽人,战斗力普遍弱于真正的女真铁骑,他们一对一都不是西军骑兵的对手,何况西军骑兵是以三对一。

    女真骑兵大败,阿鲁补率领一千余人拼命杀出一条血路,仓惶向东狂奔逃命,其余女真骑兵或死或逃,西军没有接受投降,女真骑兵最后全军覆灭。

    一口气逃过黄河,阿鲁补清点逃回骑兵,零零星星聚在一起,还不到三千人,去掉攻城战死之人,也就是说,这一战竟一万人被全歼。

    阿鲁补一阵胆寒,立刻派人去通知完颜迪古乃撤军,他自己则惶惶然返回了历城县......。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四章 贪功

    完颜迪古乃率领六千骑兵杀奔徐州,他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摧毁西军的黄河战船,其次便是抢掠粮食、猪羊以及财物和人口。

    完颜迪古乃率先抵达萧县,萧县是一座小县城,人口不多,但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是中原进入徐州的门户,在这里屡屡爆发战争,这里的百姓对战争十分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立刻逃命,根本不需要再三动员。

    和北面的楚丘县一样,萧县也是一座空城,城内百姓跑得干干净净,连个老人都没有留下,女真士兵掘地三尺,连一粒米、一个铜钱都没有找到。

    完颜迪古乃气得破口大骂,却又无可奈何,他决定暂时放过对人口财物的劫掠,先去摧毁西军的战船。

    历史上,完颜迪古乃能够成为海陵王,不是没有原因,他的大局观很强,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掠夺财物和粮食虽然很重要,但比起摧毁西军的战船,又根本不算什么了。

    摧毁西军战船才真正的大功,而且冬天结冰,战船被冻在河里无法动弹,这是摧毁战船最好的机会,也是唯一的机会。

    完颜迪古乃率领六千骑兵在荒凉的黄泛区内奔行,四周荒无人烟,连棵树都看不到,天地间一片萧瑟。

    完颜迪古乃运气比阿鲁补好,他们经过丰县时,搞到了一千多石粮食,每个士兵分到几斗粮食,他们就不会像阿鲁补军队一样,只有两天时间,完颜迪古乃的时间就比较充裕,没有时间上的紧迫。

    傍晚时分,六千女真骑兵抵达了彭城县,这里就是黄河水军的后勤驻扎之地,冬天时,几百艘战船就应该停泊彭城县外的水面上。

    完颜迪古乃当即派出二十队探子,在彭城县方圆五十里内寻找西军水军下落。

    和北面的平原不同,彭城县周围低山比较多,山上还有大片树林,数千女真骑兵在一处避风的山坳里驻扎,升起十几堆火,也没有野味肉食,只能一边烤火,一边就着咸肉干吃米饭。

    到了夜里,派去探查的队伍陆陆续续回来了,带来了让完颜迪古乃失望的消息,别说战船,连一艘普通的小渔船都没有找到。

    这时,一名千夫长对完颜迪古乃道:“将军,卑职觉得找不到很正常,西军坚壁清野,将所有百姓都迁入城内,战船自然也不会留在外面,卑职估计也都在城门。”

    “战船进得了城门吗?”

    “城门很高,如果把船只的桅杆放下来,就算三千石的战船也进得去。”

    完颜迪古乃沉吟一下道:“我们也没有攻城武器,更不知道徐州城内有多少西军,这一趟难道白跑了吗?”

    “启禀将军,卑职有个建议!”

    千夫长失不烈鼓动道:“既然我们手中粮食充裕,不如我们向南走,传说扬州是天下一等富裕之地,不如我们去劫掠扬州。”

    完颜迪古乃来中原比较晚,他不知道扬州屡经战乱,被金兵多次洗掠,财富早就被掠夺殆尽,加上运河不通,扬州已成一潭死水,哪里还有财富给他们抢。

    再说,宋军在沿淮部署了十几万大军,他们六千人杀下去,连给宋军填牙缝都不够,要知道现在的宋军可不是靖康时的宋军了,现在都是江淮子弟,战斗力很强,加上又是名将刘锜、王建、田师中、张子盖等人统领。

    只能说,这个千夫长的建议简直是昏了头,偏偏完颜迪古乃年轻气盛,总是向往前辈女真铁骑以一万骑兵击溃宋军数十万的辉煌历史,他也渴望自己能有此功业,一时激情满怀,完颜迪古乃当即点头道:“此计甚好,明天一早,我们南下江淮!”

    ........

    女真军千夫长们没有猜错,既然是坚壁清野,怎么可能把战船孤零零留在外面任敌军摧毁,其实就算不死坚壁清野,到了冬天,战船都要回港修缮保养,换掉破损的船板,刷上桐油,更换绳索和船帆。

    陈庆把徐州定位为黄河水军基地,就是为了给数百艘战船找一个修养的港湾,徐州城门很高大,三千石的船只都能驶入城内,此时,所有的战船都驶入了城内,甚至包括周围所有的民船也驶入城内暂避。

    西军黄河水军都督叫做李勤功,最初是宋军长江水军指挥使,在抗击完颜昌入侵荆襄时,投靠陈庆,便一直跟随他东征西战,后来成为杨元清的水军副将,跟随杨元清镇守江陵,前年成立黄河水军,李勤功被调来出任水师副统制兼任黄河水军都督。

    牛皋率领战船袭击大名府的羊肉补给船,牛皋只是名义上的主帅,实际指挥作战的将领正是李勤功,牛皋回太原继续坐镇,李勤功便成为真正的水师都督。

    清晨,李勤功此时站在城墙上,注视着西面的动静,他已得出消息,六千女真骑兵驻扎在二十里外的一座山坳里,无数小队在彭城县四周寻找战船。

    李勤功暗暗好笑,城外连一个百姓都没有,还能找到战船?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居然想来摧毁西军的黄河战船,什么时候冬天会将船只冻在冰面上?

    彭城县内有八千军队,都是水军,虽然人数比对方多,但对方是骑兵,况且水军并不擅长陆战,把八千水军派出去只会被对方全歼,还不如死守县城。

    这时,一名斥候骑兵从城外奔来,奔至城下大喊道:“李都督可在?”

    李勤功探身出去,“我在这里,有什么事?”

    “启禀都督,六千女真骑兵南下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李勤功急问道。

    “一个时辰前,天还没有亮他们就出发了。”

    “知道他们去哪里吗?”

    “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只知道他们并没有过黄河,而是沿着黄河西岸一直南下。”

    沿着黄河西岸南下,那就是走邳州,邳州被黄河一分为二,东岸属于金国,西岸属于宋朝,对方走的是西岸,那就不是退回去,而是去骚扰宋朝了。

    邳州也是黄泛区,百姓不多,只有一座大县,宿迁县,因为这里是宋朝的最北边界,所以宋军在邳州驻扎了重兵。

    宿迁县可是有王建的两万军队驻守,由于邳州不是西军的管辖范围,没有实行坚壁清野,如果金兵在邳州抢掠民财、奸淫妇女的话,王建一定会出兵。

    李勤功和王建的关系很不错,虽然王建是丽琼的死对头,但李勤功却认为王建很厚道,而且守规矩,有时候徐州没有一兵一卒,王建也绝不会逾越边界一步。

    王建尤其善待百姓,这一点连雍王都很欣赏王建。

    李勤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王建,这支军队并不是女真铁骑,而是东胡骑兵,两万宋军完全可以与之一战。

    李勤功当即派出两名斥候骑兵携带他的亲笔信,骑双马疾速赶往宿迁县报信。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五章 察访

    此时,陈庆正途经太原,他是前往大同府巡视防御,顺便视察太原,陪同陈庆访问官员是河东兵马使、都统制牛皋、以及太原知府曹德。

    曹德原本是演武堂教谕,也就是军校校长,因为原太原知府兼河东路尚书行台长史张纯孝重病缠身,辞官回乡后,陈庆便任命曹德出任太原知府。

    曹德是大宋开国元勋曹彬的后人,在仁宗年间曹家又因为曹皇后的缘故,成为大宋重要的外戚,在大宋威望很高,不过南宋建立后,这些从前的外戚并不受新天子赵构的重视。

    曹德是曹家嫡子,原本是刘光世手下重要将领,刘光世在淮北几次惨败,他有韦太后庇护,没有被追责,追责的板子最后却打在曹德身上,从统制官降为统领,并剥夺了他的爵位。

    曹德深感不公,一怒之下前往京兆投靠了陈庆,得到陈庆的重用,先后出任兰州兵马使、凉州制置使,后来又转为文官,筹建并出任演武堂教谕,这次陈庆更是提升他为太原知府兼河东路转运使,并封其为高平郡公,这虽然是一种笼络,但更多却是对他的信任。

    至于河东路尚书行台实际上已名存实亡,处于被取消的状态,尚书行台原本是距离统治中心太远,交通和通讯不便,而采取的一种临时性行政措施,为内政堂的外派机构,内政堂先后在四川路、河东路、荆湖南路、河南路以及灵夏路设立了尚书行台。

    但随着京兆执政能力不断加强,政务、财税、监察等控制能力越来越强大,行台尚书也渐渐要被取消了,率先取消的是灵夏路尚书行台,那里只需要设立灵州府和夏州府就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一层尚书行台。

    其次就是河东路,河东路距离京兆也比较近,甚至《京报》也开始在河东路发行,只比京兆晚两天,河东府距离京兆甚至比距离太原还要近。

    所以当内政堂的政令只需两天就能送到河东路之时,取消河东路尚书行台就势在必行了。

    但河东路尚书行台取消需要一个契机,张纯孝的病退就是这样一个契机,内政堂没有任命新的尚书行台长史,副使韩峤也调去出任汉中知府,其他监察、财税、转运都隶属于京兆各署,河东路尚书行台也就徒有其名。

    有点扯远了,转回来。

    陈庆来到县城东城门旁的一户人家,这是一户北归人,北归人是太原本地人和官府的一种称呼,就是指金国释放回来的被掳汉人,很多是外戚、官员、侍卫、宫女、工匠等等,因为当时河南路还在金国手中,而释放之地正好在太原府,加上太原城人口不足,所以陈庆便将金国释放的被掳之人安置在太原城内。

    陈庆视察的这户人家姓张,男主人是礼部郎中张郜的儿子,叫做张纯,他被掳去金国时只有十几岁,父母都因为无法适应辽东严寒天气,在五国城呆了几年便就去世了。

    张纯也在二十岁那年娶了一名孤身的宫女为妻,两人相依为命,生下一个儿子,叫做张思南。

    在川陕宣抚使司和金国达成交换协议后,五万余名幸存的汉人被释放回大宋,张纯一家也在其中,陈庆特别关照这些被释放的汉人,责令太原府解决他们的居住和生活问题。

    张纯一家便分到了这座占地半亩的小院,每月得到一贯钱的补足,还得到三张羊皮。

    很快,张纯便在县学堂找到一份教书先生的职务,一个月挣三贯钱,他妻子针线活不错,也接了一些缝制军鞋军袜的活计,每月也能挣一贯三百文钱,家里虽然谈不上富裕,一家人也能其乐融融生活下去了,

    陈庆的到来让张纯有点手足无措,好在亲兵护卫和大群官员都在外面,陈庆只有牛皋和曹德陪同,他们也不进屋,就坐在院子里。

    陈庆打量一下院子,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处角落里搭着葡萄架,葡萄藤爬了架子,下面是一副石桌和石凳,张纯不愧是文人子弟,骨子里还透着文雅之气。

    张纯见陈庆对石桌感兴趣,不好意思笑道:“这是小人从旧物市场买来的,只花了五十文钱,加上雇车三十文,一共花了八十文钱,估计是哪个大户人家的,金兵也不要这种东西,最后被人搬回家,又拿出来换点小钱。”

    陈庆点点头,在一张石凳上坐下,张纯的妻子李氏送来热茶,陈庆看了看茶具,居然是汝窑,可惜不是官窑,只是民窑,但也很不错了。

    “这茶具也是从旧货市场淘的?”陈庆笑问道。

    “正是!这套茶具只花了八十文,和石桌石凳一起买的,卖家不识货,居然不知道这是汝窑精品,开价一百文,我还价八十文卖给我,虽然它不是官窑,但民窑精品和官窑差不了多少,据说烧窑的工匠都是同一批人。”

    “不错,很有眼光!”陈庆夸赞道。

    张纯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道:“其实我还收到了好几件宝贝,价格都是十几文钱。”

    他妻子李氏忍不住提醒道:“夫君,雍王殿下可不是来看你的宝贝。”

    张纯这才醒悟过来,不好意思道:“让殿下见笑了。”

    陈庆笑了笑,招呼他们夫妻坐下,对他们道:“我主要是来了解一下你们的生活情况,回来好几年了,不知近况如何?听说张先生在小学堂教书?”

    “是,我一直在县学小学堂教书。”

    “收入多少?”

    “每月三贯钱吧!”

    “一直就三贯钱?”

    张纯点点头,“从一开始就三贯钱,到现在没有变过,不过有时候也会稍微少一点。”

    “所有教书先生都一样吗?”陈庆追问道。

    “也不是,比我年轻很多,晚来几年,他们进来是四贯钱,教书满五年,升为教授,则是八贯钱。”

    “那是什么缘故呢?”

    张纯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妻子轻轻碰了他一下,张纯苦笑道:“是我自己的问题,和官府无关!”

    陈庆有些不悦道:“有什么困难?直接说好了,正好曹知府也在,你有什么难处,尽管畅所欲言,如果是规则制度问题,那就想想办法,在规则允许下进行变通。”

    “确实是制度问题,小民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官学出身,小人去教书也是临时招募,按天算钱,教一天书给一百文,没有假期也没有病假,如果哪天生病去不了,就少拿一百文,所以小民连助教都不是,如果官学出来,或者考中明经科,那身份就不一样,属于官方文职,算助教,每月四贯钱,旬休一日,遇到节假日也正常休息,不扣薪俸。”

    “等一等!”

    陈庆忽然意识到不对,问道:“新年休息十天,接下来上元节休息三天,还有两个旬休,一共休息十五天,你一月份能挣多少钱?”

    “一千五百文,小人刚才说了,我是按天拿钱,教一天书拿一天的钱。”

    陈庆脸一沉,回头问曹德,“是这样吗?”

    曹德擦一把额头上的汗道:“这个问题卑职还真不了解,应该是这样的,制度规定文吏要官学出身,或者科举出身,才能成为官方文职,而教书先生属于文吏,但因为教书先生不够,就外聘了一些。”

    陈庆冷冷问道:“阳曲县衙六曹都是科班出身?”

第一千一百零五十六章 北归

    曹德无奈解释道:“殿下,这个....要一分为二,以前的老吏确实不是科班出身,自从五年前做出规定后,新文吏都要科班出身了。”

    “好吧!是不是科班出身我不追究,但外聘的教书却是按天算钱,这是否合理?张纯的父亲我知道,前朝廷礼部郎中,如果没有靖康之难,他父亲至少是侍郎了,难道侍郎的儿子连个普通的州学都读不完吗?他的情况特殊,难道你们府衙就没有责任写一份牒文给内政堂,要求特殊对待?”

    “卑职知错!”

    “知错就要改,我提两条意见,第一,同工同酬,外聘教师应该和文吏助教一样的待遇,薪俸应该一样,休息应该一样,绝不允许按天付钱,他们是教书的先生,不是做零活的小工。

    第二,曹知府写一封文牒给内政堂,要求内政堂对从辽东回来的百姓放开一个口子,需要官学资格的就视同官学出身,没有资格参加科举的,就给他们资格,别的地方没有这个问题,只有太原府有,所以这是你的责任。”

    曹德连连点头,“卑职记住了。”

    陈庆又指指张纯,“他的情况是我特批的,视同科班出身,聘为助教,从他入职时算起,该补多少钱,都补给他!”

    “扑通!”

    张纯两口子跪倒在地,含泪磕头,“感谢殿下大恩大德!”

    “两位请起!请起!”

    陈庆虚托,请他们二人起身,笑道:“教师是你个人的问题,但我还想了解一下,大家共同的难处,给我说一说,要说实话。”

    “小人一定说实话!”

    张纯又坐下,抹去泪水想了想道:“总的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人人都有房住,不至于流落街头,有年老无依的,至少每月还有一贯钱生活费,吃住都不成问题,但要说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也是假话,确实有些事情让大家不满。”

    “有什么不满?你尽管说出来,也不用怕得罪曹知府,他是今年五月才上任,很多事情不是他的责任,但以后解决问题要靠他。”

    曹德点点头笑道:“张先生尽管直说,我也是军人出身,喜欢爽快的人。”

    “好吧!我说,主要有两点,一个是我们的身份,太原百姓就叫我们北归人,其实是一种歧视,不愿和我们的孩子同窗读书,不愿联姻,甚至当伙计当使女,工钱都要比别人低,我们也知道,这个歧视不是一天两天能消除,要几代人才能慢慢消除,但根子在官府那里,官府把我们另外编户籍,不和普通百姓一样,所以在普通百姓眼中,我们就成了贱户,甚至我们想迁去别处也迁不走,除非是去当黑户。”

    陈庆看了一眼曹德,曹德连忙道:“张纯孝给我说过,编特殊户籍主要是为了照顾他们,比如分房给保障钱等等,并没有歧视的意思。”

    张纯不满道:“可事实上我们处处被歧视,本地人对我们从骨子里瞧不起,我们都不敢说自己是北归人,但户籍一查就知道了,我们户籍都有一个特殊的编号,就一个‘北’字。”

    陈庆点点头,“刚开始可以特殊,但这么多年了,再继续特殊下去就成了负担,必须恢复正常户籍,除了少数需要特殊照顾的百姓单独管理,其他都一视同仁。”

    “卑职明白了,回头我来安排,尽快消除特殊户籍。”

    陈庆又笑着问张纯,“第二点呢?”

    “第二点才是大事,就是我们住的房子,刚开始分给我们时就说好了,只要三年内原房东没有来要房,这房子就归我们,现在三年早就过去了,也没有人来讨要,那么按照约定,这房子应该是我们的。

    但至今我们没有拿到房契和地契,而且在两个月前,县衙又有新说法了,说这房子是官房,只是暂时借给我们居住,三年免房租,也就是说,以后要向我们收房租了,房子还不是我们的,这让所有人都极为愤怒,不瞒殿下,我们几万人准备过年后集体到京兆去游行抗议,抗议太原官府出尔反尔,欺骗我们!”

    陈庆心中十分恼火,他安耐住怒火问曹德,“曹知府知道这件事吗?”

    曹德愕然道:“这件事卑职真不知,卑职明天就开始着手调查,如果之前官府确实有承诺......”

    陈庆摇摇头,“你不用调查,我记得很清楚,这是我的承诺,我签署过命令,官府分给他们房子,让他们能在太原安居乐业,我可没说,要官府租给他们房子,分房子和分土地是一个意思,要给所有权的,曹知府,明白我的意思吗?”

    曹德点点头,“卑职明白!”

    陈庆澹澹道:“问题都出在阳曲县王知县身上,让他好好反省一下吧!”

    .........

    从张纯家里出来,陈庆随即上了东城墙,他走到墙边,扶着城垛眺望远方的太行山脉。

    曹德看出雍王殿下眼中的忧虑,也知道他是在为什么事情恼火,曹德上前解释道:“卑职会彻底调查各种问题,亲自负责此事,发现一桩解决一桩,请殿下放心!”

    陈庆轻轻叹口气道:“这件事也怪我,当初没有给大家说清楚,这些北归人对我来说是道政治考题,处理得好,让我得分,处理不好,我就丢分了。

    如果他们几万人真的跑去京兆游行请愿,朝廷会怎么说?本来很被动的朝廷肯定就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到处宣传,‘你看他们把人接回来,还是让人过得跟狗一样,和金国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张纯孝在这件事上处理得让我很不满意,辜负了我对他的期望。”

    说到这,陈庆看了一眼曹德道:“曹知府,我视察太原之所以只关心北归人的情况,实在是因为他们关系到我的名誉,希望你把他们的事情处理好,可以适当照顾,尽量尽快扭转局面,这次阳曲知县我肯定要罢免了,你可以推荐一名得力的知县。”

    曹德一脸诚恳道:“卑职保证,在明年开春前一定会大有改变,明天卑职会让阳曲王知县停职,然后让武县丞暂代主官之职,如果他能做得好,卑职就推荐他接任知县。”

    陈庆点点头又道:“明天做好两件事,第一,把所有外聘教师全部视同文吏,从他们入职时算起,少给了多少钱,就补多少钱,不能有半点含湖,要注意我说的意思,视同文吏,不是让你把他们真的转为文吏,那就坏规矩了,明白吗?”

    “卑职明白!”

    “第二,明天至少要发出二十张房契和地契,过年前要全部发完,而且要大肆宣传,要让全城人都知道,这点很重要,有了真正的房产,他们就有了归属,本地人也就不会歧视他们了。

    第三点是我刚想到的,不一定明天做,但要尽快做,官府在北归人中挑一批有学识的年轻人,包括今天的张纯,然后请几名有经验的大儒来教他们备考明经科,只要他们考过明经科,就正式聘他们当助教,这对提高他们的地位很有好处。”

    “殿下说的话卑职都记住了,卑职可以立下军令状,如果明年开春前还没有大改变,卑职情愿辞职。”

    陈庆微微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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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介绍:
“战场上得不到的,不要期望在谈判桌上得到。”
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战,是宋金争夺陕西乃至西北的战略决战,宋军惨败,宋朝的战略重心转为保卫四川。
数年后的宋金议和,西部最终以大散关、秦岭一线为界,陕西和西北尽失,皆种因于此。
当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富平之战中苏醒。
一切都不一样了。封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封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封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