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崔家
杨再兴向陈庆汇报了偷袭遇袭之事,他满脸自责道:“卑职过于求功心切,不听王铎再三劝说,最后导致三千弟兄全部阵亡,曹清也不幸惨死,这是卑职的责任,令卑职痛心万分。”
陈庆沉默片刻缓缓道:“我们做主将的,一个决策就能决定千千万万将士的生死,所以考虑问题要慎重,要多听别人的意见,但如果一次决策失误就要追究主将的责任,以后就没有人敢做决策了,所以追究责任没有必要,没有谁敢说自己的是长胜将军,既然上了战场,每个将士都要有阵亡的觉悟,我认为失败并不可耻,关键是要吸取教训,不能一错再错,这一点我看到了,围歼五万敌军,你就做得很好,值得赞赏。”
“只是曹清将军......”
陈庆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我会给曹德说明情况,他的侄子是为抗金而死,死得其所,我会曹家一个交代,你不要再自责了,还是那句话,吸取教训。”
“卑职是吸取了教训,围歼韩常军队卑职确实很紧张,就怕他逃回大名城。”
陈庆微微笑道:“做一个合格的主将,最关键是要能掌控战场局势以及出战的时机,就像你说得围歼韩常军队一战,时机确实很难把握,或者说,这里面还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因为完颜昌没有出兵接应,如果他出兵的话,很可能围歼就会失败,你明白我的意思?”
杨再兴点点头,“卑职明白,时机还是没有掌握好,晚了一点,幸亏运气不错!”
“正是如此,你应该有一个出兵时机的底线,我认为底线就在相州,不管我有没有派兵前来支援,你一定要在相州地界发动进攻,进了大名府后就难说了,对方就会有援军来接应。”
“卑职记住了!”
陈庆随即把王铎找来,将他夸赞一番,官阶升一级,同时赏银一千两。
.........
入夜,西军大营东北角照如白昼,数百名工匠正在忙碌装配重型投石机,这是刚刚才运到的重型投石机,一共有四十八座,是西军最新研制的投石机,可将八十斤的重物投石到三百五十步外,比旧的投石机提高了五十步。
可别小看这五十步,这是研制匠人试验了各种材料,进行了二十几项优化后才提高了五十步,而正好避开了敌军的弩箭。
这批重型投石机第二大特点便是安装比较方便,契合得非常好,只要安装到位,基本上不用调整。
陈庆也巡视投石机的安装,他指着旁边一排体型高大的投石机问道:“这边都安装了?”
“回禀殿下,已经安装好了,一共十五架!”
“很快嘛!”陈庆十分惊叹,一个下午就安装好了十五架。
“正是!这批投石机比较容易安装,我们人手也充足,明天上午可以全部安装完成。”
陈庆大喜,他还以为至少要安装三四天,没想到一夜就能安装完成,他又问道:“安装一次能用多久?”
“大概三十次左右,但卑职建议每隔二十次更新一次皮件。”
陈庆来到一架巨型投石机前,下面还有木轮,可以用牛拉拽前行。
这时,一名亲兵跑来禀报道:“殿下,崔氏家族的族长求见!”
陈庆点点头,“请他到大帐稍坐!”
崔家自然是博陵崔氏,在隋唐时期,博陵崔氏可是天下五姓七望之一,虽然到宋朝已经衰败了,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博陵崔家在河北一带依旧有很大的影响力。
连完颜昌也看重崔家,他身边的幕僚崔九便是崔家重要人物。
尽管崔家替完颜昌做事,但陈庆并没有迁怒崔家之意,他很清楚,这些家族之所以千年不倒,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他们识时务,懂大势,他们绝不会效忠某一个朝廷,只效忠自己的家族。
客帐内,崔原负手来回踱步,崔原是崔氏族长,也是崔九的大哥,年约五十余岁,他也曾出任北宋的博州通判,河北沦陷后,他辞官回乡。但金国却不肯放过崔家,几次请他们出来为官,甚至以灭族来威胁他们。
无奈,崔家提出了条件,只当幕僚不为官,金国也接受了,在女真人看来,幕僚和官职没有什么区别?
几名重要崔家人物协商后,最后决定让崔九出任完颜昌的幕僚,一晃过去五六年,眼看着川陕的陈庆越来越强势,不断向东扩张,到了今天这一步,傻子都看得出来,陈庆取代赵宋已是大势所趋。
崔家也有点急了,他们若不拿出点诚意,新王朝就不会有崔家的份了。
所以得知陈庆也在大名府,崔原连忙赶来拜见。
这时,有士兵提醒崔原,雍王殿下来了,只见帐帘一掀,陈庆快步走进大帐,笑眯眯道:“让崔员外久等了!”
崔原连忙上前行礼,“博陵崔原参见雍王殿下!”
陈庆笑着摆手,“不必客气,请坐!”
两人分宾主落座,亲兵进来给他们上了茶。
崔原歉然道:“消息比较闭塞,不知道殿下在大名府,昨天才得到消息,要不然我早就来拜见了。”
陈庆微微笑道:“战争时期,还是不要离战场太近,始终会有危险。”
“殿下说得对,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比如这次大名城放人,我听说七成的百姓都逃出城了,大家都害怕被战争波及啊!”
陈庆想了想道:“去年科举,我记得也录取了一名姓崔的进士,他的籍贯就是博州博陵,可是贵家族的子弟?”
崔原笑道:“殿下说的是崔涟,正是犬子,是我最小的儿子,考中第十九名。”
“不错啊!能考中前二十名,那可是出类拔萃的人才,我没记错的话,他在河南府任职吧!”
“殿下说得一点没错,他现任巩县主薄,家族都全力支持他做一个清官和能吏,能一步步向上走。”
陈庆喝了一口茶,又澹澹问道:“崔九还在大名府吗?”
说到正事了,陈庆的意思是暗示崔原,崔九还在完颜昌身边呢!崔家到底是效忠谁?
“殿下有所不知,崔九是我胞弟,六年前由家族做出决定,让他去完颜昌身边做事,也是家族为了自保而不得不采用的下策,他本人并不想去,只是为了家族安危而牺牲了自己的名节,就在前两天,他让儿子崔浩出城回到家族,还写了一封信给殿下。”
说完,崔原取出厚厚一封信,递给陈庆,陈庆接过信细看,里面除了一封信,居然还有一幅地图,陈庆先看信,信中详细讲述了完颜昌的意图和阿不速之间的矛盾。
完颜昌想带着八万女真人撤回辽东,陈庆也意识到了,但他毕竟只是猜测,而崔九的信却证实了这一点。
崔九还在信中点明了金兵目前最大的软肋,那就是战马的草料,粮食还能支撑三个月,但草料和喂马的黑豆最多只能支撑二十天,如果能一把火烧了草料场,金兵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陈庆打开地图,赫然就是草料场的位置图。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蜡丸
陈庆拿着崔九给的地图对照他们自己制作城池模型,发现很多地方有出入,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仓库位置,模型中的仓库位置在城墙西南,紧靠城墙,而地图中的仓库位置则在城池中央,那里应该是一片民宅。
刘琼疑惑道:“殿下,这个崔九的地图是否可靠?”
陈庆澹澹笑道:“这是他的免罪投名状,你说是否可靠?”
“但我们的情报应该也不会出错吧!”
“我们的情报当然可信,但这里面有一个时间问题,光是制作这座木城就花了半年时间,也就是说,情报最晚也是半年前的资料,半年的时间会发生很多变化,完颜昌不是不知道,仓库安排在城边很容易被火攻袭击,他们最近把仓库转移到城池中央倒是可信。”
旁边唐骞笑道:“如果仓库在城边倒简单了,我们一通火油投射,急能把仓库烧得干干净净,平时可以这样做,但战时一定会把它转移到安全地带,这份崔九的地图我觉得可信,就像当年我们在甘泉堡一样。”
陈庆沉吟一下道:“如果能把仓库里的草料一把烧掉,那就会有变局了。”
刘琼也道:“可以通知城内的情报斥候,看他们有没有办法。”
陈庆叹了口气,“问题就是进不了城!”
唐骞笑道:“如果让崔家想想办法呢?”
一句话提醒了陈庆,他急忙走到帐边问道:“崔原走了吗?”
“回禀殿下,刚刚走。”
“赶紧去把他追回阿里,就说我有事情。”
几名亲兵急忙奔去追赶,很快,刚走没多久的崔原又被追了回来。
陈庆把他请到大帐道:“崔员外能去见一见崔九吗?”
崔原反应极快,笑道:“殿下是想让我给城内送信?”
陈庆点点头,“正是!”
崔原微微笑道:“我可以试一试,但不能保证可以进城。”
........
大名城城门紧闭,城头上有签军士兵来回踱步,这时,一辆牛车慢慢靠近南城门,一名骑马男子跟随牛车,守城士兵看见,立刻射出箭失警告。
“站住!”
牛车停住,跟随在牛车旁边的男子催马上前对城头道:“我家老爷是崔总管的兄长,有重要事情要找崔总管!”
崔总管就是崔九,城内士兵都知道,听说是崔总管的兄长,他们不敢怠慢,连忙道:“请稍等片刻,我们去禀报!”
士兵连忙跑去禀报了,这时天色很晚,快两更时分了,完颜昌已经睡下,他得到禀报,半晌道:“半夜时分,城门不宜开启,可以通知崔总管去城头说说话,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士兵又跑去通知崔九,崔九也刚刚睡下,被家仆叫起来,听说大哥来了,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连忙穿上衣服赶去南城门。
崔九来到城头,向下方望去,高声问道:“下面是大哥吗?”
“我正是,阿九,能否让我进城一叙!”
崔九问旁边守城将领道:“能否开城门让我兄长进来?”
守城将领摇摇头,“崔总管,很抱歉,我们请示过都元帅,他说现在半夜,城门不能开启。”
“这太不近人情了吧!”
“崔总管,实在抱歉,如果能帮忙,我肯定帮忙了。”
崔九想了想道:“那这样吧!开外城门,内城门不开,我去瓮城见见兄长。”
守城将领还是苦笑,崔九顿时怒道:“哪有这样刁难人的,我去找都元帅!”
守城将领连忙道:“不要再打扰都元帅了,这样吧!我们可以把总管放下城去,城门不开,但总管还是能见到兄长!”
崔九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那好吧!”
城头上有一个水井一样的轱辘,下面是吊筐,都是不方便开启城门时,放人临时出去办事,崔九坐在筐子里,被绳子慢慢放下城。
守城将领注视他们,见他们在说话,说了一些话,两人拥抱一些告别了。
牛车走了,崔九坐篮子上了城,他情绪有些低落,向守城将领道了一声谢,便回自己府了。
回到府中,崔九来到自己书房,点亮了灯,他关上门,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小刀,想了想,又打开窗看了看,确认外面无人,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蜡丸,用刀剖开蜡丸,里面是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
打开纸条,他吓了一跳,竟然是陈庆亲笔所书,他打开默默看了一遍,连同蜡壳一起扔进香炉烧了,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显得格外轻松,陈庆终于在信中给了他一个承诺。
.........
次日一早,崔九来到官衙,完颜昌关切道:“昨晚夜间不能开启城门,这是严令,早上我让人开城门,但你兄长已经走了,很抱歉!”
崔九躬身道:“感谢都元帅的关怀,卑职完全理解,夜里不能开城是原则,而且兄长只是来给我说几句话。”
“家里有事吗?”
“我二哥去世了,明天出殡,大哥希望我能回去最后看一眼,我已经回绝了,让儿子替我吧!”
“哎!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你其实回去看看也无妨,一场大战改变了太多。”
崔九告退去自己官房了,完颜昌沉思片刻,又派人把昨晚的当值将领找来。
不多时,昨晚守南城门当值将领匆匆赶来,单膝跪下行一礼,“参见都元帅!”
完颜昌低声道:“你把昨晚崔先生和他兄长见面的情况详细给我说一遍,不得有半点隐瞒。”
当值将领便将昨晚发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因为都元帅严禁开启城门,所以不管崔先生怎么要求,卑职都没有答应,最后只能变通一下,用吊篮放他下城。”
“你看见他们有信件往来吗?”
“没有!”
“你确定没有?”完颜昌又追问道。
“卑职一直盯着他们,看得很清楚,他们在说话,对方好像提什么要求,但崔总管一直摇头,后来没办法,他们只得拥抱一下告别了。”
完颜昌点点头,“你去吧!”
当值将领行一礼走了,完颜昌很了解这些世家的德性,遇到危险就会闪身避开,崔九把儿子送走他也知道,他怀疑崔九的兄长是想让崔九回家,崔九没有答应,显然是怕自己报复。
完颜昌摇摇头道:“想得到这帮家伙的忠心,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传信
中午时分,崔九乘坐牛车晃晃悠悠来到了城东,找到了仁和堂药铺,他知道以前西军情报探子有一个安健堂药铺,但后来被查封了,现在又开了一家仁和堂药铺。
走到药铺前,只见大门紧锁,上面贴着一张告示,写着,“药铺人员已被军方征用,暂停营业!”
原来他们被军营抓夫了,崔九又乘牛车前往军营,直接来到西南角的军医营,对方是药铺,必然是在军营做事。
不多时,一名士兵把刘真带到崔九面前,刘真认识崔九,这可是完颜昌面前的头号幕僚,他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崔总管!”
崔九摆摆手,让士兵都下去,他笑问道:“仁和堂可是你的店铺?”
“正是!”
“我想问问,你们店铺药库里有没有人参?”
“应该还有几根不错的,几十年的老货!”
帐外站着士兵,听得见他们的对话,听起来崔九似乎在询问人参,但他却迅速用手指蘸水在桌上写了两句诗,‘白日依山尽,万径人踪灭’。
刘真大吃一惊,这分明就是他的斥候密语,只有他知道,伙计都不知道,这个崔九是自己人?
崔九微微一笑又道:“我不白要你的东西,会按照市价支付,我要想一支百年人参,有没有?”
“百年人参确实有一支,但不便宜,要三百贯钱。”
“三百贯就三百贯,我给你银子,你还有几根几十年的老货,我也一并要了。”
崔九又桌上写了一句话,‘客堂大桌子下面!’
他起身道:“就这样吧!明天我过来去取。”
他不再理睬刘真,快步走了。
桌上的字迹已经消失,刘真走出大帐,参军施元上前笑道:“听说崔总管问你买药?”
“崔总管要买几支人参,我要回店里去取,我能出去吗?”
若是平时,施元肯定一口回绝,但现在是给崔总管做事,施元倒不敢刁难了。
他递给刘真一块铜牌,“凭这块牌子出去,但只能一人,赶紧去赶紧回!”
“我知道,保证很快就回来!”
.........
刘真回到药铺,大门前冷冷清清,已经没有病人了,他从巷子里的侧门进了药铺,一直来到大堂,大堂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灰,一共有三张桌子,两张是坐堂医生给人看病的,中间一张很长的桌子,给病人看病等候。
刘真扫了一眼,便看见目标,地上有脚印,直接去了左边的医师桌子,他走上前单膝跪下,探头向桌底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张叠好的枝条,粘在桌底。
他把纸条取出来,仔细看了几遍,把上面的内容都牢牢记住,这才把纸条放在嘴里嚼碎了吞掉。
刘真去仓库取了几支人参,便离开药铺走了。
刘真着实有些压力,通过崔九知道了殿下给自己的最新任务,竟然是让自己烧掉草料仓库,崔九也承诺帮他,但任务不好办啊!
次日中午,崔九派人来取人参,按照一比七的价格,给了刘真六十两银子,又被施元敲诈去了十两银子。
当然,施元也不敢太过分,刘真认识崔总管,若告了自己一状,会吃不了兜着走。
施元便给了刘真一块牌子,凭这块牌子可以随意出入军营,夜不归宿也无妨,反正他们这里是军医营,管得很松懈,和真正的军营不一样。
刘真找到了伙计常松,伙计是一名武艺极为高强的斥候探子,他原本是道士,道号长松,父母兄姐都死在金兵铁蹄之下,他在崆峒山练就了一身高强的武艺,二十岁下山加入西军,要为父母兄姐报仇。
常松沉默寡言,他对药材很精熟,一直是药铺抓药的骨干力量。
刘真把铜牌递给他,低声道:“雍王殿下交给我们任务,烧毁草料仓,你晚上去仓库那边探查一下,凭这块铜牌可以随意出入营门,看看有没有机会。”‘
常松点点头,收下了牌子.......
仓库确实搬到了城池中央,拆除了上千座民房,修建了一座长宽各两里仓城,主要屯放粮草药材等植物性的物资,军械物资库不在这里。
仓库戒备极为森严,城墙高两丈,五千士兵昼夜巡逻守卫,连水路也堵死了,就防止有人从河里潜入,只有一道门,用大车进出搬运粮草。
常松看了一个多时辰,只见仓城城头,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似乎还有暗哨在监视,常松没有找到任何机会,他也不敢强闯,那会打草惊蛇。
三更时分,常松又回到了军医营,向刘真汇报了他的查看,“指挥使,从外面是不可能进去,稍微有点动静都会哨兵发现,唯一的办法只能从里面下手。”
刘真沉思片刻道:“再等等吧!或许会有机会。”
刘真自己没有办法,他是在等待崔九给他创造机会。
.......
天蒙蒙亮,城外便响起了沉闷的战鼓声,“冬!冬!冬!”这是第一次进攻的鼓声,数万女真士兵纷纷奔上城,严阵以待。
东面和西面同时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军队,旌旗如云,气势恢宏,正向大名城方向浩浩荡荡杀来。
一个时辰后,大名城的东、西、北三个方向都出现西军方阵,位于两里外,每个方阵约五万人,黑压压的军队铺满了城外的空地,战旗形成一堵长长的墙,旌旗背后长矛如林,士兵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完颜昌目光复杂地望着城外的军队,他在城内的军队也有十五万,如果西军只有这么多人,那他的军队杀出去,他有把握获胜,可惜......对方还有更加庞大的军队隐藏在后面。
这时,鼓声再度敲响,队伍分开,一架架庞大的投石机出现了,还有高大厚实的防御挡板,完颜昌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重型投石机,投射距离至少在三百步左右。
他们也只有床弩才能反击,完颜昌厉声大喊:“把床弩推上来,东城、西城和北城,各安装三百步!”
城内有一千架床弩,横排式结构,迅速分布在城头上,除此之外,城头也有数十架投石机,但这种投石机是用来对付攻城士兵,体型为中等偏大一些,可将五十斤重石投射到一百五十步外,当然远远不如西军的重型投石机。
四十八架重型投石机从东西北三个方向缓缓向城墙推进,每架投石机由八头健牛拉拽,在他们前面的平板大车上还有防御挡板。
这些投石机昨天就全部安装完成,只是需要制作防御挡板,又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直到今天才开始部署。
西军工匠已经测量了点位,每个点位上都有一根木桩,先是防止巨大的挡板,紧接着身躯巨大的投石机便停放在挡板后方。
一座座昂首挺立,面对着前方高大的城墙。
“放箭!”城头上完颜昌大喊,一千架床弩同时发射。
第一千三百零一十章 火攻
城头射出的床弩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床弩,真正的床弩只能发射一支大箭,大箭长达三尺,射程达两里,力量穿金裂石。
而一次射出五支寒鸦箭的床弩严格说起来更像是连弩,杀伤射程不如真正的床弩,射程可达五百步,但对付三百五十步外的重型投石机还是绰绰有余。
而且寒鸦箭是铁箭,杀伤力同样惊人,五百步外可射穿敌军的盔甲。
正因为忌惮床弩大箭和寒鸦铁箭,所以在实战中才渐渐形成了巨型护板,保护投石机和操纵士兵。
这种护板是用原木直接装钉而成,连树皮都没有剥,很粗犷,但也很结实,能抵挡床弩的强劲力量,也能挡住巨石的重击。
北城外,四百架床弩一次性射出了两千支寒鸦箭,如暴风骤雨般射向北城外的十八架重型投石机。
“躲避!”一名指挥使大喊,士兵们纷纷躲在一丈高的挡板后面。
一轮箭射罢,投石机和士兵都没有任何损失,但数十头牛却不幸中箭倒下,剩下的牛被西军士兵及时送往后方。
工匠抓住间歇期开始迅速调整投石机,十六名士兵推动绞盘,长长的抛竿被拉下,两名士兵在投兜上放置了八十斤重的薄皮陶罐,里面注满了火油,这种陶罐落地即碎,陶罐外面也涂了一层火油,士兵用火把点燃,整个陶罐都燃烧起来。
“发射!”
指挥使一声大喊,重型投石机抛竿投出,一只只燃烧的陶罐飞射向城头,烈火带着浓烟拖着烟尾掠过天空,直向城头砸来。
“都元帅快撤!”
士兵大喊,数百名侍卫高举盾牌护卫着完颜昌向内城墙撤退。
“砰!砰!砰!”
一只只大陶罐落地砸得粉碎,黑色火油飞溅,随即被燃烧的碎片点燃,顿时迅勐燃烧起来。
有的陶罐落在城头,有的落在瓮城内,有的砸在城墙上,到处是烟风火燎,不少士兵被火油溅上,烧得惨叫飞奔。
数百架床弩被火油点燃,开始燃烧起来,“当!当!当!”城头上钟声大作,士兵纷纷向内城墙撤退。
紧接着又连续数轮火油投射而来,整个城头上烈火燃烧,浓烟滚滚,连城楼也被烈火吞没了。
陈庆注视着城头上烟火滚滚,刘璀低声道:“卑职觉得如果现在攻城,应该可以夺取城墙。”
陈庆澹澹道:“城头上已经没有士兵了,用一颗大型铁火雷就足以把城门炸开,但这不是我要的,城内巷战,敌军远比我们有优势。”
“殿下是想把他们逼出来?”
“没错,但不一定是用火油。”
陈庆望着城池,缓缓道:“就看崔九的诚意了。”
.......
西军的火攻更多是一种震慑或者警告,打击金兵的士气,攻打一个上午,在三面城墙内外燃起漫天烈火,包括数百座民居也被点燃。
城内浓烟弥漫,到处都能感到烟火的炙烤热气,无论百姓和士兵都感到心惊胆战。
一直到中午时分,西军才终于了火攻,缓缓后撤了。
军医营内乱成一团,数千名士兵被烧伤,急需用药物治疗,军医们忙碌不停,这时,崔九带着士兵送来了数十车药,这都是从城内药铺收刮来的药材。
“仓库,送到仓库去!”
崔九指挥士兵将几十辆大车送到仓库,刘真连忙迎上来道:“崔总管,这些药材太多了,这边大营内放不下,而且还要分类,还要再从仓库内拿一些治疗烧伤的药,我们这里库存不足。”
“那就交给你们,你们自己给药材分类,然后送到仓城去,再从仓城取药。”
崔九递给了一块牌子给刘真,“凭这块牌子可以进仓城,最多只能进五人,然后五人要全部出来,这些大车也可以运送药材,好好利用起来!”
说完,崔九又拍了拍大车,刘真这才注意到,大车底普遍厚实,他意识到了崔九的暗示,难道大车底部是空的?
等众人去了,刘真才和蒋滔一个个细细查看,一共三十几辆大车,但基本都是实心底板,没有空心,让刘真着实失望。
“掌柜,快来看这个!”蒋滔有发现了。
刘真连忙走过去,用一根木棍敲了敲底部,发出空洞的声音,这辆大车底部是空的,崔九果然给自己安排好了。
........
下午时分,刘真带着四名手下跟着十几辆大车前往仓库。
来到仓城大门前,他们被士兵拦住了,为首一名统领走上前问道:“你们可是军医营?”
崔九已经打过招呼了,被火烧伤士兵太多,军医营要过来取药材。
刘真连忙上前道:“我们是军医营药仓人员,这是牌子。”
他取出牌子递给统领,统领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车队道:“最多只能进去五人,车夫不能进去,在外面等候!”
车夫们纷纷下车,去外面等候,下面是检查搜身环节,车上所有药材都卸下来,士兵拆开药包后,检查无误,才又重新装上车。大车底部也要检查,防止有人藏在车下。
然后刘真是四名手下都被仔细搜身,统领道:“不准带火种进入,所有操作都要在士兵的监视下进行,最多一个时辰,这是规矩,非常严格,明白了吗?”
“我们知道了!”
统领一摆手,几十名士兵赶着马车进了仓库,他们直接来到药仓库。
“大家把药材卸下,大车停在仓库旁边!”
药材很重,所有士兵一起帮忙,把药材抬进了仓库,这时,马车中闪过一道黑影,迅速躲去仓库背后。
众人在药材仓库内找到了所需的药材,把药材搬上马车,士兵们赶着大车出了仓库,刘真等人也坐在大车上,至始至终,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士兵的监督之下。
清点了马车和人数,统领一挥手,仓库大门缓缓关闭。
刘真带着马车回到军医营,伙计开始忙碌地制药,把治疗烧伤的药物送去给军医。
刘真则找到一个时机,用棍子敲了敲那辆特殊马车的底部,里面是空的,藏在里面的常松已经不见了。
.........
时间又过去两天,一切都安然无事,仓城内也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搬运粮食和草料。
第三天的半夜时分,仓库一片寂静,一个黑影出现在草料仓的背后,正是在仓库里藏匿了三天的常松,他们没有当天行动,也是担心金兵怀疑到崔九和军医营,直到三天后,仓库已有很多人进出,掩盖了军医营的踪迹,常松才开始行动了。
他早已摸清了草料仓库的位置,一共有十六座草料仓库,都紧靠在一起,每座仓库内都有十几万担干草料或者黑豆,两座仓库之间相距三十余步,还真不一定能全部烧掉。
常松高强的武艺开始充分体现出来,他在黑暗中奔跑,点燃两支短火把,直接从气窗扔进左右两座仓库内,继续奔跑,速度极快,一支一支点燃的火把都被他扔进了仓城。
但他在扔七支火把和第八支火把时,便被城上巡哨的士兵发现了,“有火光!”有人大喊起来。
“当!当!当!当!”城头上警报声大作,开始有士兵向下奔来。
常松已经扔进了十四支火把,前面的仓库内浓烟滚滚,烈火焚烧,火舌从气窗内喷吐出来。
常松向最后两座仓库奔去.....。
第一千三百零十一章 草尽
常松刚奔到仓库旁,一支长矛迎面向他刺来,常松一闪身躲过了长矛,手中战刀挥出,快得无以伦比,对方惨叫一声倒地。
又有两名士兵从左右杀来,他飞身跳起,战刀左右挥砍,两名士兵脖子中刀,惨叫倒下。
箭雨从对面‘嗖!嗖!’射来,常松一个翻滚,躲过了箭雨,背靠仓库,他点燃了最后两根,勐然一掷,将一支火把精准投进气窗内。
士兵们看见火把,都大喊起来,“在这里!”
数十名士兵向他奔来,距离还有十余步,常松再一个翻滚,滚到对面,奋力将手中火把扔进了最后一个气窗。
数十名士兵距离他已不到十步,大喊着向他杀来。
常松连连滚翻,和士兵们拉了一点距离,起身向仓库深处狂奔,后面有数百士兵紧追不舍。
这时,十六座草料仓库全部被点燃,里面全部是干草,火势蔓延异常迅勐,,眨眼间火势便窜出十几丈远。
士兵们纷纷打开仓库大门,其他把草料搬出来一部分,但刚打开仓库,里面的火舌和浓烟喷涌而出,俨如火魔发怒,瞬间将数十名士兵吞没。
后面的士兵吓得纷纷后退,不打开仓库大门还好一点,一旦打开仓库大门,大量空气进入,火势更加勐烈,仓库内变成烈火地狱。
火势完全失控,想再关上大门也不可能了,不多时,十六座仓库全部被滔天的烈火彻底吞没。
.......
仓城的大火惊动了全城,将领们也纷纷冲出大帐,惊愕望着仓城,他们简直不敢相信,守卫那么严密的仓城,竟然也起火了,这难道是被西军偷袭?
完颜昌气得暴跳如雷,咬牙切齿道:“是谁干的?若被我抓住,我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崔九则更加现实一些,不断催促军队去救火,“所有军队都去,不要让它蔓延,把火势控制住!”
无数士兵赶去救火,事实证明,还是有一点点效果,至少将起火的仓库和其他仓库分隔开了,这也得益于仓库群的分区制度,整个仓库群分成十二个区,每个区都有围墙隔开,草料库都在同一个区内,最后整个区内的仓库烧掉,却不影响其他区的仓库。
火势冲到三十丈的天空,将天空都照红了,数十里外清晰可见,西军将士纷纷走出大帐,望着大名城内的烈火。
陈庆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崔九果然有诚意,助城内的情报探子一臂之力,果然成功了。
“传令全军,身穿盔甲睡觉,鞋袜也不准脱,一但有令,立刻起身!”
......
大部分女真军都没有意识到危机到对于,并没有连夜撤军,大火一直烧到次日中午,将第四区的十六座仓库烧成了白地。
而金兵从昨晚就开始寻找放火之人,白天所有来仓库的人都是怀疑对象,甚至包括守城士兵,完颜昌听说是一个武艺高强的黑衣男子,很熟仓库的地形,他就怀疑是守城士兵了,一般人不会熟悉仓库,只有天天在仓库内巡逻的人。
他命令崔九全权负责此事,三天之内一定抓到放火之人。
崔九非常认真,他先建立一张嫌疑人名单,包括白天来仓库领取粮草物资人以及当天晚上不参与执勤的士兵,很快就建立了一份八百余人的名单,用崔九的话说,放火者一定就在其中。
崔九一本正经地率领手下一个个排查,所有被查到的人必须要有不在场的证据或者证人,很快又排除了一半,名单只剩下四百余人。
但就在这时,草料仓被焚毁的危机开始显露出来,阿不速的军队去仓库领取马料,却被告知没有马料了。
蒲察阿不速听到消息大惊失色,急忙跑去找完颜昌。
“都元帅,我们的草料一点都没有了吗?”
完颜昌愣住了,连忙道:“不是还抢出来一些黑豆吗?”
“我不知道,仓库告诉我们,草料和黑豆没有了。”
完颜昌顿时急了,立刻命人把崔九找来,崔九匆匆来到大堂,对完颜昌道:“我们还在排查纵火之人,请都元帅再宽限一些时间!”
完颜昌摆手道:“先不管纵火者,我要问草料之事,现在还有多少草料和黑豆,你告诉我昨晚抢出来一些黑豆。”
崔九躬身道:“回禀王爷,不是从火灾仓库抢出黑豆,失火仓库全部烧毁了,我们是另外一座粮食仓库里发现了三千袋黑豆。”
“三千袋黑豆有多少?”
“回禀王爷,三十万斤!”
三十万斤听起来好像很多,完颜昌立刻反应过来不对了,他们有十几万匹战马,那岂不是每匹战马只有两斤多,那够什么,一顿就吃完了。
“有没有去城里寻找草料?”
“回禀都元帅,鹘拔鲁将军带人去寻找草料了,听说找到一些麦秸。”
蒲察阿不速顿时不满道:“黑豆都被你们领走了,在城中找到草料也没有我的份,难道想要我的战马全部饿死吗?”
完颜昌连给他解释道:“绝无此事,只是我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以为你们大营都有点存料,那么还能支撑两天,绝没有故意不给将军草料。”
蒲察阿不速哼了一声道:“给不给我草料现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能支撑多久?一旦草料断绝,十几万匹战马怎么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元帅怎么不考虑?”
对面质问,完颜昌着实有些尴尬,他连忙表示自己考虑不周全,没有去深究草料还能支持几天,现在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不速冷冷道:“都元帅不必给我解释原因,我只关心结果,我们到底还有多少草料和黑豆,战马还能坚持几天?我的战马还饿着肚子,我希望能够给点吃的,小麦也可以,这才是当务之急!”
“放心!我马上派人送粮食给将军!”
完颜昌又回头对崔九道:“追查放火者之事暂时放一放,先生立刻去统计全部草料、黑豆和小麦还能坚持几天,希望今天就给我答复!”
崔九点点头,“天黑之前,我会给王爷一个明确地答复!”
第一千三百零十二章 迫撤
黄昏时分,崔九给完颜昌带来一个明确的答复,草料和黑豆只够吃一顿,如果让战马吃小麦,那么他们还能坚持十天左右,十天后,人和马的粮食都没有了。
形势很严峻了,完颜昌立刻将阿不速请来商议对策。
阿不速急匆匆赶来,他听完了局势汇报,毫不迟疑道:“都元帅,既然我们守大名府没有希望,那为什么不现在撤退?难道非要等到十天后,我们粮食断绝时才想到撤退吗?”
阿不速的问题很尖锐,咄咄逼人,他依旧受够了完颜昌的虚伪和无能,说话也不客气了。
“请原谅我的坦率,如果都元帅不想和西军作战,那就赶紧撤退,越早越好,如果要和西军决战,那就好好规划一下,总之,这样无所作为地等下去,只能是坐以待毙!”
完颜昌指着地图踌躇片刻道:“我是在考虑和西军一战,否则我回去也无脸见天子,但怎么打这一战,却很有讲究,对方有两支军队,一东一西,那我们是集中兵力一战,还是分兵两路各战一支军队?”
阿不速见地图上画满了各种作战方案,他也相信了完颜昌确实是想和西军一战,他想了想道:“两支军队其实相距不远,只有二十里,骑兵很快就能杀到,如果我们集中兵力打一支军队,很可能出现的局面就是,我们被两支军队前后夹击,我觉得还是分开作战比较好。”
完颜昌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这样考虑,陈庆不是傻子,他这样布兵就是希望我们去攻打西面的军队,然后他率大军从东面杀来,将我们夹击包围,我也是考虑分头击之,这样吧!我的兵力稍强一些,我率军攻打东面主营,将军可率本部以及两万签军攻打西面军营,若不敌对方,我们再及时退回城内!”
“同意都元帅的意见!”
两人达成一致,相约四更时分率军出击。
完颜昌披上盔甲来到大营内,他的女婿蒲察鹘拔鲁上前道:“岳父,我们真的要攻击西军大营?”
“说什么呢?”
完颜昌冷冷瞥了他一眼。“这八万军队是我在金国的根基,若没有这些军队,我在金国早就被天子干掉了,如果要和西军决战,我会等到现在?”
“小婿知错!”
完颜昌又道:“出城后直接向北撤退,不用管阿不速的军队,天子那边我自会去交代!”
...........
此时陈庆也在紧张的调兵遣将,从崔九给他的信中他便知道,完颜昌不会和自己决战,他一定会带着八万军队返回金国,这八万军队是他的政治根基。
如果完颜昌想用金蝉脱壳之计,他一定会把壳留下来,这个壳就是阿不速的五万军队加上河间府的两万军队。
这支军队就留给杨再兴和牛皋去对付,他要收拾完颜昌.......
一更时分,陈庆便率领二十万军分成三路北上了。
他这个计划很冒险,如果完颜昌发现他率军北上,那他一定会和阿不速的军队联手消灭杨再兴和牛皋的军队,所以陈庆又留下几支斥候队,一旦发现形势不对,就立刻通知杨再兴的军队撤退。
这也是陈庆的斥候已经消灭了留在城外的敌军探子,至少西军附近的敌军探子已经全部消灭,这才敢行此险棋。
但凡事没有绝对,万一还留下一两个金兵探子没有消灭,如果他们离开大营北上,完颜昌肯定会知道。
......
四更时分,阿不速的军队和完颜昌的军队同时离开大名城,扑向东西各十里外的西军大营。
但完颜昌的八万大军出城五里后,便毫不犹豫折道向北而行,速度疾快,他们的战马马蹄都用厚布包裹,虽然没有震天的马蹄声,但依旧密集沉闷,轰隆隆的动人心魄。
完颜昌要率军脱身,他就指望蒲察阿不速的军队拖住对方。
就在完颜昌军队北上的同一时刻,蒲察阿不速也率领七万大军抵达了西军大营,阿不速虽然极为厌恶完颜昌,不想援助完颜昌,总想一走了之。
但阿不速怎么也想不到完颜昌会那么无耻,出卖自己,他却脱身北撤。
大军抵达西军大营,相距只有三里,阿不速喝令道:“签军突击!”
阿不速当然不会自己率军杀上去,他命令两万签军为先锋突击,签军主将叫做魏国明,他虽然极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大喊一声,“突击!”
“呜——”号角声吹响,两万签军如潮水般向西军大营杀去。
西军大营不是板墙式大营,而是用营栅包围,四周的西军巡哨纷纷后撤。
两万大军越冲越近,如海潮奔腾,距离西军只有一百五十步,就在这时,一阵梆子声响起,‘梆!梆!梆!’
埋伏在壕沟内的两万西军弓弩手万箭齐发,两万支箭射向奔跑中的签军士兵,签军士兵措不及,暴风骤雨般箭失射进人群,惨叫声、哀嚎声四起,士兵一片片栽倒,瞬间被射倒了数千人。
签军士兵吓得胆寒心裂,掉头便逃,蒲察阿不速已派出三千刀斧手督战,不准士兵后退,一旦后退,统统斩首,一连杀了数百人,万般无奈,签军士兵只得掉头继续奔跑。
签军士兵的装备比较差,身穿金兵淘汰的旧皮甲,连盾牌也没有,手执长矛,低头着向前勐冲,生死在天了。
这一次,阿不速兵分两路,从南北方向向军营突破,绕过西军的弓弩大阵。
一万六千余签军低头勐冲,又进入了西军的弓弩范围,这一次,西军在两百五十步外边开始射击,五千步神臂弩远距离射击,连主将魏国明也措手不及,被数十支箭射穿身体,当即落马毙命。
不断倒下的士兵,继续勐冲的士兵大潮,两万支箭再度射击,这一次如疾风扫落叶,一片片敌军士兵倒下,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箭雨发射,密集的箭失如狂风暴雨,两万签军死伤已近四成。
望着遍地惨叫哀嚎的同伴,签军彻底崩溃了,转身不要命地四散奔逃,丢盔弃甲,刀斧手也挡不住他们,混乱中,数百名女真人刀斧手也被愤怒的士兵乱矛刺杀。
准备从南北方向性杀入西军大营的女真骑兵也同样的遭到了伏击,十几万西军骑兵、长矛手,战车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两支女真骑兵,上百辆战车由战马拉拽,小型投石机将一颗颗木桶火雷投入到敌军群中,火雷爆炸,淬毒铁钉四散,战马惊恐嘶鸣。
这时,一颗大型铁火雷在女真骑兵群中炸开了,轰的一声巨响,火光腾起,黑烟弥漫,上百名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几名士兵被炸飞起来。
阿不速意识到自己的中计,西军早有埋伏,眼看中黑暗中自己军队不擅长夜战,伤亡惨重,他心中懊悔万分,大喊道:“突围出去”
可这一次,陈庆已下令不计代价全歼金兵,他们再想突围出去,哪里有这么容易。
第一千三百零十三章 追杀(上)
滹沱水是河北路中部的一条大河,横跨整个河北,它又分为南滹沱水和北滹沱水,两条大河在清州北部汇合成一条,很快注入拒马河,最后流入渤海。
南滹沱水河面宽达百丈,此时正值盛夏,水深湍急,次日下午,八万女真骑兵抵达冀州北部的信都县,前面就是滹沱水。
女真士兵用皮筏子搭建浮桥,将数百只中型皮筏用绳索连接起来作为桥身,上面再搭上木板,便搭成了一座简易的皮筏子浮桥。
三千士兵在忙碌搭桥,其余士兵都原地休息,很多士兵打开麦子口袋,让战马吃麦子,又去河边打水给战马饮水。
完颜昌坐在一块大石上,心中着实感到屈辱,一战未打,河北路就这样丢了,回去怎么向天子交代?
不过他也庆幸,这一战肯定必败,能为朝廷保留八万珍贵的女真军士兵,这也是大功一件了,土地没有了可以再夺,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几天完颜昌有个新的想法,如果金国拿不下大宋,可以夺取高丽国,夺取高丽国,就有足够的资源养精蓄锐,十年后再重新攻打河北,回上京后,要和天子好谈一谈这个想法。
休息了一个多时辰,三条简易浮桥已经搭建完成,完颜昌随即下令大军渡河,八万大军开始列队渡河,由于是简单浮桥,稳固性不太好,走在上面很不稳,需要小心翼翼牵马而行,好在战马都受过训练,服从性好,虽然浮桥摇晃得厉害,但依旧能缓缓走过浮桥。
八万大军渡河,依照目前这样的速度,至少要三天才能全部渡过,但也没有办法,完颜昌一边派人四处劫掠粮食,一边耐心等待。
万夫长完颜银朵率领八千士兵冲进了信都县城,在县城内烧杀劫掠、奸淫妇女,整个县城都仿佛变成炼狱,到处尸横遍地,孩童和妇女的哭喊。
一辆辆大车上装满了粮食和财物,还有很多年轻女子被双手反绑坐在大车上,眼泪都要哭干。
就在这时,一支万人西军+骑兵从南城门席卷而入,南城门大街上有千余名女真士兵,他们大惊失色,纷纷丢下财物,拔出刀和西军对抗,但西军来势凶勐,在战马奔跑中砍掉了对方的脑袋,不多时,满街人头乱滚,躺满了无头尸体。
一万西军骑兵杀进了县城,看见了县城内的惨相,他们眼睛都红了,满腔怒火在燃烧,见到女真士兵便杀,毫不怜悯,投降也不接受。
女真士兵吓得丢下粮食财物和年轻妇女便夺路而逃,数千士兵逃出县城,不料县城外更多的宋军骑兵铺天盖地,将他们包围,乱箭齐发,无数士兵被射杀了,紧接着西军骑兵开始一轮一轮突击,被包围的女真士兵无力抵抗,越来越少,最后全部杀死,万夫长完颜银朵也死在西军的战刀之下。
陈庆下达了命令,将奸淫抢掠的女真士兵全是杀死,一个不留。
此时,八万女真士兵已经渡河了三万余人,包括完颜昌等大将都过了河,这时,二十万西军士兵从南面杀来,其中十万西军骑兵冲在最前面。
四周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女真士兵恐慌万分,争先恐后渡河,浮桥开始剧烈摇晃,一群群的士兵和战马被挤下浮桥,在水中挣扎惨叫,不多时便被河水吞没了。
西军骑兵掩杀而来,女真士兵见逃亡无望,开始拼死抵抗,怎奈没有阵型、没有斗志、没有士气,完全是一盘散沙,被西军骑兵杀得血流成河、尸体堆积。
西军的机会选得极为巧妙,当敌军主将几乎都过了河,发动半渡而击,陈庆下达了杀绝令,不留战俘,一概杀绝。
这时,三座浮桥被烈火点燃了,浮桥迅速断裂,挤在浮桥上的数千士兵和战马全部落水,迅速被河水吞没。
南岸上士兵哭声震天,他们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女真士兵,很多人参军也就两三年,平时养尊处优、飞扬跋扈,大部分人没有了上一代女真士兵的强悍和坚韧,上一代女真士兵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可惜这一代不行。
无数女真士兵跪在地上大哭求饶,怎奈西军骑兵个个铁石心肠,毫不怜悯地砍掉他们的脑袋,刺穿他们的胸膛,数万女真士兵被杀,滹沱水也被鲜血染成红色。
完颜昌望着对岸的士兵俨如割麦一般一批批倒下,被西军屠杀,他心如刀绞,跪在地上放声痛哭,蒲察鹘拔鲁上前扶起岳父,几名亲兵将他扶上战马,他们不忍再看下去,三万两千余人继续向北逃亡。
两个时辰后,南岸近五万女真士兵被屠杀殆尽,陈庆留下两万士兵收拾战场,照顾伤兵,又命一万士兵在两个时辰内搭建三座浮桥。
西军搭建浮桥一般是用小船,但临时找不到小船,西军便临时制作上千只大木箱子,大木箱子很粗糙,连树林都没有剥,但很结实,用它托底,再搭建木板制作浮桥。
不到两个时辰,三座浮桥搭建完成,比女真人的羊皮筏子浮桥更宽更稳,十万骑兵和五万步兵开始渡河,次日上午,十五万大军渡过了南滹沱水,大军继续向北追杀而去。
........
大名城的大战在天亮时结束了,这次可不是滹沱水的半渡而击,双方都有作战准备,战斗力都极强,除了两万签军被弓弩大战击溃外,西军和女真军的激战十分残酷惨烈,最终西军是以三倍的兵力战胜了对方。
五万女真士兵被全歼,按照主帅陈庆的命令,不留活口,全部斩杀殆尽,但西军也在这一战付出了一万五千人阵亡的惨烈代价,这也是西军东征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这也在陈庆的意料之中,所以陈庆做出的指示是,不惜一切代价全歼敌军,他知道这一战会付出惨烈的代价,但这就是战争,杀敌三千,自损八百,在一场双方都有准备、都有实力的硬碰硬战争中,不付出代价是不会获胜。
天亮了,方圆十几里的战场上还弥漫着刺鼻的血腥之气,还有一丝澹澹的硝烟气息,这是木桶火雷爆炸后留下的气息,清理战场的士兵将一具具肢体残破的尸体剥掉盔甲后扔上大车,把散落一旁的手臂和断腿也一并扔上车。
另一批士兵则将刀剑长矛以及盔甲收上大车,遇到金银等财富则放在大箱子里,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允许士兵私吞战利品,一旦发现就是重罪,西军也是一样,军纪非常严厉,私吞战利品会遭到从杖打到死罪的严惩。
杨再兴站在高处对牛皋道:“如果抛射的是铁火雷,杀伤会更大,我们伤亡不会这么惨重,说实话,殿下在这一点上有点谨慎过头了。”
牛皋却摇摇头道:“一直依赖铁火雷,我们士兵最后恐怕连怎么杀敌都不会了,就像现在攻城一样,我们多久没有使用攻城梯了?如果哪一天使用攻城梯,将军觉得我们士兵能攻上吗?”
“不会攻城不至于吧!”
“其实这些都不是关键,我也问过殿下,殿下说铁火雷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如果敌军得到,会很容易彷制出来,拥有了铁火雷的女真人那就难以对付了,我觉得殿下说得对,他在这一点上头脑非常清醒,宁可销毁也不让敌军得到,我们只在关键时才使用,杨将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牛皋语重心长的一席话让杨再兴动容,他满脸惭愧道:“牛都统说得对,是我目光短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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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效率不高,只写了两章】
第一千三百零十四章 追杀(下)
奔行一天后,三万余女真军来到了饶阳县以北,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大河,这里便是北滹沱水,它的宽度和深度都与南滹沱水差不多,水流也不平缓。
完颜昌一天都郁郁不乐,眼睁睁看着五万大军被屠杀,他却无能为力,令他痛彻心扉,尤其八万大军是他的根基,根基被摧毁大半,他回去怎么立足?
各种烦心事和内心伤感交织在一起,使完颜昌的情绪十分低沉。
这时,前面忽然一阵骚动,有士兵大喊起来,完颜昌连忙催马上前,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河面上出现了十几艘大船,一看便是西军战船,让他们怎么搭建浮桥?
众将面面相觑,一起向完颜昌望来,完颜昌沉思片刻道:“派一支军队去西面五十里外搭建浮桥,搭建完成后再通知我们过桥。”
这个办法不错,先让一支军队去搭建浮桥,他们在这里拖住敌军战船,等那边搭建完成后大军再过去。
蒲察鹘拔鲁连忙安排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前去安装浮桥,其余大军原地休息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很快,一个半时辰过去了,探子传来消息,西军十万骑兵已追到南面五十里外。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都愤怒起来,西军赶尽杀绝,让所有人倍感屈辱,蒲察鹘拔鲁忿然道:“都元帅,卑职愿率两万军伏击对方,大不了玉石俱焚,也不能任其屠杀!”
完颜昌沉默片刻,叹口气道:“看看搭桥的情况再说!”
三万大军调转马头向西疾奔而去,一个时辰后,三万大军抵达了搭桥处,士兵动作很快,已经搭建好了一座浮桥,完颜昌立刻喝令大军过桥。
蒲察鹘拔鲁又上前低声道:“岳父,恐怕三万军队无法完全过桥,我们必须留一部分军队阻击敌军!”
完颜昌冷冷道:“我知道必须要留一部分军队断后,但为什么我刚才没有答应?你不明白吗?”
蒲察鹘拔鲁明白了,岳父大人只是不想让自己率军断后,他默默后退,不再说话了。
完颜昌看了看过河的速度,心中估算一下,大概能过两万人左右。
完颜昌喝令道:“温牙木将军何在?”
“末将在!”一名万夫长上前抱拳行礼。
“你率一万骑兵拦截西军追兵,掩护大军撤退,如果桥断,你可率军向西走,寻找过河桥梁!”
“卑职遵令!”
万夫长目光有些暗然,但还是接下了命令。
女真军加快了过河速度,完颜昌和一众将领也先过河,大军刚过了一万人,这时,河面上西军战船出现了,几艘战船加快了速度,向浮桥狠狠撞去。
桥上的女真士兵乱做一团,只见连续几下的重重撞击,浮桥断成了数截,桥上的一千多人马悉数落水,南岸上的一万人士兵惊得大喊大叫。
但这一次完颜昌有心理准备,事先也有布置,万夫长温牙木大喊道:“弟兄们跟着我,我们去西面寻找出路!”
没有过河的两万骑兵整顿队伍,跟随温牙木一阵风似的向西奔去,三万军队分道扬镳,完颜昌也不知道两万军队是否能逃回燕山府,他心中暗然,只得率领一万骑兵继续向燕山府方向逃去。
半个时辰,陈庆率领十万骑兵赶到了渡河处,汤怀从战船上下来,向陈庆禀报:“启禀殿下,敌军逃过河约一万人左右,剩下的两万骑兵无法过河,向西逃去了。”
“走了多少时间?
“半个时辰左右,卑职已派十艘战船向西跟去了。”
“完颜昌过河了吗?”陈庆又问道。
“应该过河向北去了。”
陈庆面临一个选择,要么继续北上追击完颜昌,要么向西去全歼两万女真军,虽然可以分兵,但困兽犹斗,逼到绝境的女真骑兵战斗力很强,会爆发出两倍的力量,自己的军队如果数量不足,没有形成碾压性地兵力压制,就算全歼对方也会损失惨重。
沉思良久,陈庆毅然道:“向西追击!”
陈庆暂时放弃追杀完颜昌,而是转向全面消灭女真人有生力量,这也是他攻打河南路和河北路的重要目标,消灭女真人口。
十万大军继续向西面追击而去.........
完颜昌率领一万骑兵如惊弓之鸟,一路向北疾奔,不敢再停留,两天后,一万抵达了霸州拒马河,这里百年来一直是宋辽两国的分界线,同时也是燕山路和河北路的分界线,过了拒马河就意味着暂时安全了。
完颜昌事先派人给完颜喝离撒送了信,抵达霸州时,很快便找到了金兵在拒马河上搭建的浮桥,可不是用皮筏子搭建,而是用木船搭建。
望着站在浮桥便守卫的女真士兵,完颜昌才总算松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八万大军只剩下一万军队,还有两万军队生死不知,完颜昌也忍不住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这时,完颜喝离撒匆匆迎了上来,他感受到了完颜昌的伤感,连忙上前安慰道:“陈庆以举国之力进攻,都元帅抵挡不住也是正常,我们只能养精蓄锐,积蓄足够的力量再南下中原,我们还会有机会。”
完颜昌咬牙恨恨道:“我们金国全盛有数十万精锐之兵,可这十几年,被一次又一次消耗在战场上,没有一次胜利,次次都是惨败,完颜兀术要负最主要的责任,我要好好向天子算这笔帐,他是毁了我们金国的罪魁祸首。”
完颜喝离撒暗暗叹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互相攻讦内斗,如此不团结状态,金国怎么可能在战场上取胜,金国最大的失策,就是不该把挞懒和兀术同时放在一起,这才是战败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
陈庆的十万大军一直向西追赶,双方都有点精疲力尽,两天后,十万西军最终在祁州鼓城县追上了两万女真军,毫不犹豫将他们包围起来。
陈庆下令鹿刘琼、唐骞、鹿贵、岳云和张宪五人,各率两万骑兵从五个方向同时向旷野里的两万女真发动进攻,陈庆同时下达杀绝令,‘不接受投降,以人头记功!’
这是一种很残忍作战方式,以人头记功,也就是不留全尸,所有敌军的人头都砍下来,一般是女真人砍杀宋军士兵或者杀戮宋朝百姓时所用,但这一次却反击到他们自身。
女真骑兵也知道难以活命,他们也拼命了,战场上鼓声震天,喊杀声此起彼伏,血浆喷射,人头滚滚,战马和人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很多战马被长矛刺穿了身体,还在临死前的抽搐。
到处是流着血浆的无头尸体,清一色的女真骑兵装束,人头已经被西军士兵砍掉,用着记功的战利品。
尽管女真骑兵拼死抵抗,爆发出比平时更强悍的力量,但他们毕竟面临的是十万骁勇善战的西军骑兵,而不是当年软弱怯战的宋军士兵,是一个民族觉醒后所发射出的强大力量,每个人都悍不畏死,英勇杀敌,并以五倍的人数形成了强大的碾压优势。
没有任何悬念,两个时辰后,女真骑兵越战越越少,最后的千余女真骑兵也无边无际的骑兵人海吞没了。
至此,只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三十五万西军先后发动了五场战役,全歼了盘踞在河北路的十二万女真军和十二万签军,一共二十四万金兵,收复了整个河北路。
第一千三百零十五章 喜忧
此时是六月中旬,正是江南一年中最热的时候,骄阳似火,热得仿佛大地都要融化,连狗都躲在阴凉处吐着舌头,大街上只有养家湖口的苦力和小贩们在忙碌,顶着烈日,浑身大汗搬运货物或者沿街叫卖。
这么热的天,穷人一般都会呆在家里乘凉,而有点钱的人则喜欢泡茶馆,很多茶馆为了招揽客人,都自备冰窖,不仅为了夏天时卖冰饮,更重要和富贵人家一样,在夹墙内放置冰块降温。
外面炎热似火,茶馆里却凉风习习,茶客们当然趋之若鹜,恨不得一天都呆在茶馆内。
“你们听说没有,徐相公的儿子在开封府尉迟县任县丞!”
“真的假的?”
“不知道,据说有人看见的,很像徐相公的幼子。”
“这不是很正常吗?现在这个形势大家都看到了,江山要改姓,天下要换主,这个时候,谁不先给自己安排好一条后路?”
“小声点,被梅花卫听到了,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才在乎呢!汉人的江山是谁丢的,又是谁夺回来?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想用强权迫害让大家闭嘴,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门轰然被撞开了,从外面气势汹汹走进来几名梅花卫士兵,为首押队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问道:“你们是在讨论朝廷吗?”
茶馆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低头喝茶,茶馆掌柜连忙陪笑道:“大家都在闲聊风月,讨论房间!”
为首押队一把推开掌柜,又对众人冷冷道:“先警告你们,人轻位卑,就不要妄议朝廷,抓到梅花卫去,那就有得苦头吃了。”
众人还是低头喝茶,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奔跑声,紧接着有小报郎清脆的嗓子大喊起来,“京报!京报!最新消息,西军全歼二十万金兵,收复河北路。”
这个消息太震撼了,众人都顾不得梅花卫军士在场,纷纷跑出去买报纸,只片刻,茶馆内几乎每人一份《京报》,都在低头看报,梅花卫押队颇为无趣,向掌柜索要了两贯钱,便一挥手,“我们走!”
他带着手下灰熘熘走了,梅花卫士兵刚走,茶馆里便抑制不住的欢呼起来。
“收复河北了!收复我汉人江山!”
“金人终于滚蛋了!”
临安城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很多人顾不上天气炎热,跑上大街敲锣打鼓欢庆胜利,很多家乡在河北的百姓更是跪地痛哭,欢呼声越来越多,整个临安城都仿佛沸腾了。
太学生的游行队伍出来,使民间自发的庆祝活动到了顶点,数千太学生走在前面,高举着横幅标语,‘驱逐鞑虏,光复山河!’八个苍劲大字。
后面还有很多横幅,诸如‘忽闻河北已收复,倾盆泪下赞西军’,‘三军将士血铸新鼎’等等。
加入游行队伍的人越来越多,从数千人到数万人,最后到十几万人,浩浩荡荡在大街上欢呼游行,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欢庆收复河北的胜利。
.........
有人欢喜就有人反感,比如秦桧就极为反感,今天正好是休日,秦桧负手站在庭院里,听见外面的欢呼声,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走进书房,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老爷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啊!”王氏眼中有一丝忧虑。
“我担心什么?”秦桧有些不悦道。
“万一陈庆取代了大宋江山,陈庆会放过老爷吗?”
“那是以后事情,他从西来,我就往东走,不当他的官,不吃他的禄,不做他的民,他能把我怎样?”
“老爷有安排了?”
秦桧澹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最好把保密做好,别像某些人那样,把儿子送去雍王那边做官,这边还在装模作样忠君爱国!”
“难道传闻是真的?”
王氏饶有兴致问道:“徐先图真把儿子送去雍王那边做官了?”
“没有证据,不过应该是真的,那人在尉迟县当县丞,徐先图不就是尉迟县人吗?”
“这是不是老爷趁机扳倒徐先图的证据呢?”
秦桧沉思片刻,摇摇头道:“我并不打算弹劾徐先图!”
“为何”
王氏惊愕道:“老爷不是一直千方百计弹劾他吗?而且老爷提出的建议他就会反对,大家都在说他和老爷水火不容。”
“这些说法都没有错,只是此一时彼一时罢了,我过去恨不得狠狠一脚把他踹死,但现在我倒希望他继续留在相位上。”
望着妻子一脸愕然的表情,秦桧冷笑一声道:“现在徐先图倒了,得益不是我,而是张浚,天子就想复用他为相,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机会,贬了徐先图,岂不是张浚正好上位。”
王氏点点头,“我明白了,只是便宜徐先图了,当年赵鼎因为折彦质背叛而被彻底贬倒,现在徐先图也背叛了,而且还是儿子,可他却安然无恙,简直.....我都无话可说!”
“不会便宜他的!”
秦桧得意道:“这个把柄我得捏住,关键时刻他敢反对我,我就用此事警告他,不过我还得派人去一趟尉迟县,确定那个县丞是他的儿子才行。”
“老爷派人去了吗?”
“前几天我让何立去了,他做事得力,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王氏点点头,她看了看报纸,又道:“天子看了今天的报纸,会不会又把老爷找去商议对策?”
“应该会,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再对报馆下手?陈庆就等着机会呢!”
这时,院子里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宫里来人了!”
秦桧和王氏对望一眼,果然来了。
........
皇宫一座水榭内,赵构坐在宽大的软椅上,前面的池塘上有一座木结构的舞台,十几名舞姬正在台上翩翩起舞,悠扬的丝竹声萦绕舞台,两边陪坐着他的十几名嫔妃,个个打扮得花团锦簇。
赵构脸色阴沉,他还在想今天的《京报》,西军收复河北,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他着实希望西军征讨河北失败,最好是惨败,但偏偏西军还是赢了,赢了也罢,那为什么不能无声无息,非要闹得天下人皆知,让朝廷的颜面何在?自己的颜面何存?
赵构越想越气,原本悠扬的丝竹声变得格外刺耳,他再也忍不住,忽然怒喝一声,“够了!”
众嫔妃愕然,宦官见情况不妙,连忙叫停了奏乐,舞姬们也停了下来。
赵构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去了自己的内书房,丢下一众面面相觑的嫔妃。
“陛下恐怕是为中午的《京报》生气吧!”有人小声道。
众女释然,她们都订了《京报》,这是她们了解外界世界的唯一渠道,她们都知道,西军收复了河北。
........
赵构刚到内书房坐下,有宦官禀报,“秦相公求见!”
“宣他觐见!”
赵构也知道秦桧经常出馊主意,偏偏那些馊主意都是他所思所想,这次他还是想听听秦桧的意见。
片刻,秦桧匆匆走进了内书房,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今天休日,还把秦相公找来,打扰相公休息了!”
“陛下不用介怀,到了微臣这个位置,已经无所谓休日了。”
“说得倒也是!”
赵构取过《京报》放在桌上,“今天的报纸秦相公看了吗?”
“微臣看过了,说实话,微臣很生气,整篇文章极尽对陈庆的阿谀奉承,好像收复江山都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朕虽然没有出宫,但朕也能猜到。临安的百姓一定在载歌载舞庆祝收复河北,没有错吧!”
秦桧没有吭声,显然是默认了赵构的猜测,赵构忽然暴怒起来,“这个混蛋,简直欺人太甚,他非要不断羞辱朕,来显示他的英明神武?”
“陛下,陈庆恐怕就是这个意思!”
赵构负手冷冷道:“秦相公,难道朕一点反击的办法都没有?”
第一千三百零十六章 方案
秦桧沉思片刻道:“陛下,陈庆成立《京报》,目的就是为了让《京报》在江南宣扬他的功绩,除非让《京报》闭嘴,否则它一定会坚持天天报道,之前微臣想到了让它缺纸,但还是被它解决了,卑职就在想,如果不能用断原料的办法中止它,那能不能用断人的办法,比如报馆的主笔纷纷提出辞职.......”
赵构心中忽然一阵厌烦,整天想着对付报馆,一点屁用都没有,根本解决不了他心中的烦恼。
他负手叹口气道:“朕一个堂堂的天子,却在绞尽脑汁和一个报馆较量,有什么意义呢?也无法从根子上解决问题,现在朕面临的最大的威胁是陈庆要取代赵宋江山,朕的社稷要保不住了,这才是关键,就不能让陈庆出点什么意外,或者让朕的军队变得强大起来,要不然和去陈庆谈判,如果他愿意继续为宋臣,朕给他什么条件?朕觉得这三条路才是正道,而不是整天琢磨去对付一个小小的报馆!”
秦桧老脸一红,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天子已经不好湖弄了。
秦桧半晌道:“陛下,刺杀的办法恐怕行不通,微臣担心会引发陈庆的强烈报复,而强大军力是个长期的过程,短时间内办不到,要么就是谈判,但卑职不知道陈庆还会要什么?不过殿下可以试一试,让徐相公去和胡云谈一谈!”
这时,宦官在门口禀报,“陛下,徐相公和张大学士来了。”
赵构点点头,“让他们进来!”
很快,徐先图和张浚快步走进内书房,秦桧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了,原来天子并不是仅仅召见自己。
“参见陛下!”徐先图和张浚一起躬身行礼。
“辛苦两位了!”
赵构又问道:“外面没有太学生闹事吧!”
“没有!”
徐先图连忙道:“他们就是出来走一圈,天气太炎热,他们中有人顶不住,中暑晕倒,太学生便回去了,百姓都已散了,各自回家。”
赵构点点头,“刚才朕在和秦相公讨论防止陈庆进一步吞并朝廷的办法,办法无非有二,一个是自身强大,一个是和陈庆达成协议,他愿意永为宋臣,朕反复考虑,就算陈庆答应什么条件也是权宜之计,关键还是要自身军力强大,我想听听两位的意见!”
赵构看了看张浚,“大学士先说说吧!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要面对现实,大学士尽管畅所欲言!”
张浚踌躇片刻道:“这个问题臣不止一次考虑过,人口兵源不是问题,名将也可以培养,关键还是一个财政问题,建立一支强大的军队需要同样强大的财政支持,之前我们通过发行交子的办法,筹措了一千万贯钱财,如果按照三十万军队,一名士兵每月三贯钱来算,一千万贯也只能支持十个月,也就是说,我们每年至少要一千两百万贯用来支付军俸,但我们现在每年的财税收入有多少?”
“八百万贯!”
徐先图接口道:“每年从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岭南两路得到的赋税也就八百万贯,这还包括盐税在内,不仅要支付军俸,还要支付百官俸禄、皇宫开支,朝廷和地方官府开支,各种必须的开支去掉,那就最多只有五百万贯来支付军俸。”
秦桧在一旁道:“如果不考虑三十万军队,改为二十万军队,打造一支精锐之军,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张浚摇摇头,“二十万人也不够,光是俸禄就有百万贯的缺口,还要供养军队的粮食、蔬菜、肉食,还要打造兵甲,又有百万贯的缺口,也就是说,我们养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每年就有两百万贯的缺口,之前的一千万贯最多只能补五年的缺口,何况我听说已经只剩下一半左右了。”
“有没有什么开源节流的办法?”赵构问道。
赵构现在已经没有三十万大军的奢望了,能维持二十万大军,他就心满意足。
“之前朕记得可以进行海外贸易,能获利颇丰!”
徐先图摇摇头,“原本是考虑朝廷进行海外贸易赚钱,但朝廷没有船只了,上次筹办水军,民间的海船也基本上征发殆尽,加上发行交子,各大海商破产的破产,逃亡的逃亡,陛下,不要再考虑海外贸易了。”
赵构脸色有些难看,摆摆手道:“那就不说海外贸易,想想其他办法,或者军俸一半用土地支付,西军不就这样干的吗?”
“陛下,朝廷没有多余的土地了,以前是考虑江淮和江南西路的土地,可现在......”徐先图很无奈地望着天子。
赵构心中恼火,他想了想,又问秦桧道:“上次秦相国提到换钱法,能大大增加财政,具体再说一说?”
秦桧硬着头皮道:“这其实是三司的官员提出来,有两个办法,一个是铸造大钱,当十钱或者当五钱,另一个办法就是铸造铁钱,铁钱同等于铜钱使用!”
张浚和徐先图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露出震惊之色,这不是明目张胆地抢掠百姓吗?
张浚冷冷道:“用大钱和铁钱给军队发俸禄,恐怕军队就会立刻造反了。”
赵构一拍桌子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到底拿一个可行的办法出来!”
张浚躬身道:“陛下息怒,微臣或许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赵构忍住气道:“你说,朕听着!”
“陛下,军队的构成其实有多种多样,不一定全部要朝廷来养,微臣觉得,二十万大军,朝廷养十五万就足够了,另外五万人可以作为州兵的形式让地方官府来配置,五万人分给每个州,摊薄了,每个地方官府负担也不大,需要的时候再把这五万军队集中起来,训练一段时间,就能成为正规军。”
赵构虽然很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说到底是他的财政养活不了这么多军队了,最多只能养十五万人,他斟酌一下道:“这个办法可以考虑,朕需要一个具体的方案,徐爱卿,这个方案就交给你们枢密院来草拟。”
徐先图躬身道:“微臣遵旨!”
“然后再说说和陈庆协商谈判之事!”
赵构对张浚道:“张爱卿,谈判由你来负责,很简单,朕要求他承诺永为宋臣,然后看他的条件是什么?再进行讨价还价,看最后能不能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
次日上午,张浚找到了胡云,代表朝廷正式提交了谈判邀约,所谓谈判并不是说你想谈就谈,而是双方都要有意愿,比如说,朝廷提出削藩,让陈庆把军队和土地交给朝廷,陈庆会干吗?根本就不会理睬,所以这种谈判就毫无意义。
胡云看了看盖有中书门下大印的官文,笑问道:“不得僭越君臣之道,铭志为宋臣,长期承认朝廷为尊,这本来就是事实,需要谈什么呢?”
张浚摇摇头道:“雍王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宋朝江山,攫取财政,任命官员,事实上已经是独立王朝,只是名义上的宋臣而已,难道不是这样吗?”
胡云冷笑一声道:“既然大学士坦率,我也尊重事实,本来就是名义上的宋臣,朝廷还想要什么呢?把军队交出来,把州县还给朝廷?怎么可能?雍王殿下没有建立自己的王朝,继续承认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希望朝廷能够认清现实,不要做出让人笑话的事情来。”
张浚连忙道:“胡特使恐怕误会我的意思了!”
“大学士请说,我洗耳恭听。”
“我们并非要求雍王实质性地为宋臣,我们也知道这不现实,哪怕是名义上的宋臣也行,但需要雍王一个承诺,长期为宋臣,不能独立。”
“永为宋臣,不得黄袍加身,是这个意思吗?”
“正是此意,天子希望双方能谈一谈,如果雍王有合理的要求,我们也可以考虑。”
胡云点点头道:“这不是我能决定,我必须请示雍王殿下!”
“当然要请示雍王殿下!”
“好吧!我今天就会发一封加急鸽信去京兆。”
第一千三百零十七章 分财
赵构背手站在窗前,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睡,反复在想这些年的失败,无论是陈庆的割据和刘光世、张俊的叛乱,根子上都是因为自己背离了太祖的教导,不能让武将掌握军权,导致武将的野心膨胀而生祸事。
但如果让文官指挥军队,似乎又不堪重用,这种矛盾的心态折磨着赵构,可关键还是要一个能打仗的武将才行,刘子羽似乎不错,但刘子羽的两个儿子和侄子都在陈庆手下出任文武重臣,怎么能再用他?
赵构又想到了韩世忠,韩世忠不错,对自己十分忠心,可韩世忠在江南东路的两次惨败使赵构开始怀疑他的能力,能力不行的话,就算忠心又有什么用?
自己太需要一个能打仗有能力的武将了,这时,赵构又忽然想到了岳飞,他可是百战之将,战场上从未让自己失望过,如果由他来练兵,并统兵打仗.......
赵构着实有点心动了,但他并不知道,岳飞的长子岳云也是陈庆手下一员勐将。
他沉思良久,拉了一下绳子,外面一名侍卫快步走御书房,躬身道:“参见陛下!”
“你去一趟漳州,细细了解一下岳飞在漳州的情况,尤其要了解岳飞有没有继续和西军有联系,要据实禀报朕!”
“卑职一定了解事实,据实禀报!”
侍卫行一礼,匆匆走了。
赵构心中很清楚,如果自己重新启用岳飞,秦桧、张浚等人一定会坚决反对,自己最好还是先去调查一下。
.........
陈庆这段时间一直在河北整顿吏治,以此同时,周宽和张妙带着两百余名财政司、吏部司和监察司的官员也赶到了河北。
河北路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金国对河北已进行了深度耕耘,几乎所有的州县官员都来自燕山府,虽然都是汉人,但他们受辽国影响很深,对中原王朝没有什么认同感。
反而是底层受压迫的百姓对宋朝有认同感,这些读书人基本上都是得益阶层,对金辽更加认同一些。
所以陈庆夺取河北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吏治,他也不勉强或者伤害这些官员,所有不愿效忠自己官员,一律礼送出境,连同他们家人一起送过拒马河。
相反,陈庆更看重河北各州底蕴深厚的士族,他新任命的各州通判基本上都是各州的名望士族,比如大名府通判崔原,恩州通判崔厉,沧州通判高曲,河间府通判赵思南,真定府通判白静然等等。
重用这些名望士族有利也有弊,弊是看得到的,这些名望士族会形成一个个官宦利益集团,权和钱结合,便会掌控地方政权,但获利也很清楚,那就是陈庆会得到河北士族的普遍拥戴,从根子上巩固陈庆对河北的统治。
利和弊都是相对而言,至少在眼下是利大于弊,等将来统治稳固后,再慢慢破除河北的官宦集团。
大名城内,士兵们正将大量物资财富搬运上船,这次夺取河北,全歼二十余万敌军,同样缴获了大量财物,黄金二十四万两,白银三百八十万两,铜钱两千万贯,布绢两百万匹,还有大量的珍宝玉石,铜器、瓷器、漆器、玩石、香料、木头、生铁、粗铜,药材、帐篷、盔甲、兵器、弓弩箭失、战旗战鼓等等物资。
收获之丰也着实出乎陈庆的意料,究其原因,这里很多财富都是当年从汴梁掠夺,包括完颜宗翰和完颜昌两代河北之主的积累,金国创造财富的能力很弱,导致掠夺来的金银财富无法使用,一直沉淀在仓库内,最终白白便宜了陈庆。
一块块观赏太湖石包着厚厚的稻草被搬运上船,周宽指挥士兵搬船,大喊道:“小心啊!千万不要磕碰了。”
负责押船的呼延雷笑道:“老爷子放心吧!保证安全运到京兆。”
周宽吹着胡子道:“不光要安全,还要完整不能损坏,磕坏了一块,我揍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这时,陈庆走过来笑道:“老周什么时候喜欢玩石了?”
“这哪里是石头,都是钱,一块石头运到临安去,少则几千贯,多则上万贯,这里有上千块,你想想看,值多少钱?”
陈庆吓一跳,“这么贵?”
周宽笑道:“这些都是当年从皇宫掠夺太湖石,徽宗皇帝生平最爱,当年的花石纲运的就是这个东西,据说当年有上万块精品,可惜大部分都被金兵砸碎,这些千余块是完颜昌收集的,我看过了,件件都是精品。”
“临安现在还玩石吗?”
“怎么不玩?斗茶玩石,吟诗作画,都是贵族文人的雅好,就连宋朝天子也十分酷爱太湖石。”
“能变现就好,把这些石头都换成粮食,对恢复河北社会经济会有巨大的作用。”
陈庆虽然不喜欢玩石,但石头能换粮食,他却很喜欢,对他来说,争取河北民心,巩固他的统治才是最重要的。
“殿下,这次还是老规矩?”
周宽厚着脸皮笑道:“这些石头换回来的钱可是计入寺库的,殿下没有意见吧!”
陈庆笑道:“换回的钱一半计入寺库,另一半买成粮食,我已经宣布给河北免税赋三年,还有大量灾民要赈济,你可不能当貔貅,只进不出。”
“我算过了,光河北盐税就能支撑河北官府的开支,他们盐价是三百文一斤,我们是一百二十文一斤,本身就是减税了。”
“我知道了,还是按照老规矩吧!寺库府库各分一半,然后仓库中的粮食先用来赈济灾民,你是财神爷,具体怎么做,就由你来决定。”
周宽叹口气,“殿下又要当甩手掌柜了。”
“什么甩手掌柜?”
陈庆笑道:“我是军政两手抓,之前和张妙谈河北吏治,现在又和你谈财政,还有军事呢?我要去拒马河安排防御,这边你就能者多劳吧!”
周宽也只是开个玩笑,雍王是君主,君主只管在原则上表个态,剩下的事情就是下面的来做了,雍王已经表态寺库府库各分一半,这就够了,总不能让雍王趴在钱堆里数钱吧!
“卑职会安排好,殿下不用担心!”
这时,两名亲兵拎着一口箱子过来,“殿下,这是周参事给我们的。”
“老周,这也是规矩吗?”
“当然,哪次大战后,不是把最好的珍品挑给殿下,说老实话,这个规矩让人诟病啊!”
陈庆澹澹道:“意思是说,我不该有赏赐?”
周宽吓一跳,雍王是君主,他想要什么,岂能是自己一个臣子能干涉?
自己竟然忘记了,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他连忙补救道:“殿下身份不一样,卑职的意思是说,规矩是平等之间制定的规则,比如寺库和府库的分财,就可以用规矩来说,但殿下所得不是规矩,而是制度,定下制度,就没有人再敢议论,殿下的身份和待遇也该定下制度了。”
陈庆心中不满消散,笑道:“参事说得有道理,是该定下一些制度了。”
第一千三百零十八章 小岛
三天后,陈庆抵达了拒马河,拒马河一直是宋辽的界河,在漫长的对峙年代,拒马河沿线各州都修建了大量的军事设施,包括军城、军寨、壕沟等等,目前大部分依然能使用。
沿线各州包括沧州、雄州、霸州、保州、定州以及信安军、安肃军和广信军等等,
陈庆已任命牛皋为河北防御使,率十万大军驻防在拒马河沿线。
雄州的拒马河南岸,牛皋陪同陈庆巡视防御,陈庆登上一座军城,军城长宽各一里,驻扎一千士兵,城墙宽厚坚固,易守难攻。
牛皋给陈庆介绍道:“这是太宗时开始修建,历任皇帝都进行了修葺,到政和年间又进行重建,所以非常坚固,我们进驻时,军城只是长满了杂草,清理干净后发现依旧坚固异常,我们每座军城内都配备了大量火油,除非是用铁火雷,否则很难攻下它。”
陈庆站在城头,望着一里外白茫茫的拒马河,又问道:“一共有多少座军城?”
“每相距二三十里就有一座军城,拒马河沿线大概有五十余座,西面的山区还有军寨。”
这时,远处出现一支数十艘船组成的船队,在河面上航行,陈庆问道:“那是我们水军?”
“正是,金国在拒马河没有水军,他们一般是搭建浮桥,有了水军后,可以封锁拒马河,不给金兵渡河的机会,不过......”
“不过什么?”陈庆笑问道。
“卑职是想说,不过我们现在是攻势,对方是守势,我们这样重视防御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陈庆摇了摇头,澹澹道:“我相信完颜喝离撒是绝不会进攻河北路,但金国天子就说不定了。”
这时,一名士兵飞奔而来,高声禀报道:“启禀殿下,启禀牛都统,斥候从对岸回来了!”
牛皋大喜,对陈庆道:“卑职几天前派了一队斥候去对岸探查情况,现在回来了,殿下来得正巧!”
“带他们来见!”
不多时,一名年轻的将领带着几名手下进了军城,将领叫黄东,是西军升职最快斥候,他在进攻中原时还是一名士兵,在洛阳城头射杀主将折可求,被升为都头,后来屡立战功,被杨再兴提拔为副指挥使,随即在攻打山东路时找到了金国水军的藏身之地,由此再立功升为指挥使。
这次他被牛皋看中,派去对岸探查敌情,已经去了好几天,刚刚才回来,正好遇到陈庆视察防御。
黄东上前单膝跪下,抱拳行一军礼,“卑职参见殿下,参见都统!”
“请起!”
“谢殿下!”
陈庆笑问道:“说说你探查的情况!”
“卑职绘制了一份地图。”
黄东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交给陈庆,陈庆接过地图,随手给了牛皋。
研究地图需要时间和耐心,陈庆目前只想听一听大致的情况,他便点点头笑道:“大概说一说,不用太详细。”
“遵令!”
黄东想了想道:“卑职听说燕山府有八万左右的军队.....”
八万?陈庆愣了一下,不是说五万吗?他打断黄东的话头问道:“除了五万女真军外,是不是还有三万其他军队?”
“正是!还有三万杂军,有契丹人、奚人和燕山府汉人,他们原本是驻扎在平州,不属于完颜喝离撒管辖,不久才把他们交给了完颜喝离撒。”
“你继续说!”
“目前完颜喝离撒把八万军队也部署在拒马河北岸,他们主要集中在七个县城,大兴县、易县、容城县、新城县、范阳县、永清县和武清县,具体兵力怎么分布卑职不知道,卑职只知道他们非常严格,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仔细盘查,防止我们的情报斥候。”
“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黄东行一礼退了下去,牛皋笑道:“完颜喝离撒居然分兵七个县城,他不怕我们集中兵力一一击破吗?”
陈庆微微笑道:“完颜喝离撒是我们老对手了,他这人谨慎得狠,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收兵,所以别看他现在是分兵七县,但只有我们一过拒马河,他肯定立刻把兵力收缩到大兴府。”
“殿下说得有道理,但卑职考虑,我们是不是可以振收复河北的余威,再一鼓作气拿下燕山府?”
陈庆摇摇头笑道:“我当然很清楚,三十万大军一鼓作气拿下燕山府轻而易举,为什么我不拿?牛都统想过这个问题吗?”
“卑职愚钝,请殿下告之!”
陈庆暗暗点头,这个牛皋确实老成,懂得进退,不该他说话之时他一声不吭,不该他明白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愚钝,相比之下,杨再兴只懂军事,却不懂官场。
陈庆微微笑道:“我们目标不是燕山府,而是金国,金国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口不足,他不得不从各地搜罗人力投入战场,这里面就会有大量国力消耗,我会利用一切机会消灭金国的有生力量,消耗金国的国力,我现在在等金国的部署,看看他们怎么向燕山府投入军队?”
牛皋点点头,“卑职明白了,在殿下眼中,燕山府不过是个磨盘,用它来磨掉金国的兵力和国力!”
“说得好,就是这个意思!”
陈庆又道:“你率领十万大军在这里防御,同时要加强情报收集,一旦发现女真大量增兵燕山府,你要立刻通知我!”
“卑职遵令!”
陈庆笑道:“去县城吧!你派人去把汤怀给我找来。”
陈庆离开军城去了霸县休息。
........
黄昏时分,陈庆正在大堂上研究沙盘和地图,这时,汤怀匆匆赶来,在堂前单膝跪下行礼,“卑职汤怀参见殿下!”
“汤将军请进!”
陈庆又吩咐亲兵,“去把牛都统请来!”
亲兵飞奔而去。
陈庆对汤怀笑道:“我刚刚发现沙盘上有一些疏漏!”
汤怀连忙走到沙盘前,陈庆用木杆指着渤海道:“汤将军发现没有,渤海内竟然无一座岛屿,是不是有点奇怪?”
“回禀殿下,其实卑职也发现了,在登州上面,应该有一串蓬来岛,但沙盘上没有,卑职估计是测绘士兵没有办法入海寻找岛屿,那样太耗费时间了,而且不知殿下有没有发现,整个沙盘制作都很粗略,主要原因这里是辽金的地盘,斥候探查不方便。”
“你说得有道理!应该这个缘故。”
这时,牛皋也匆匆赶来,来到沙盘前,陈庆大致给他说了一下。
牛皋笑道:“如果渤海里有岛的话,就会成为第二个东海岛!”
“正好有一个岛!”
陈庆用木杆一指渤海西北部,紧靠辽西走廊的地方,对两人道:“这里应该有一座岛,叫做葫芦岛,水军可以占据这座岛,既可以探查情报,也可以作为奇兵埋伏。”
牛皋点点头,“这是一个好办法,敌军主力一旦经过辽西走廊,斥候就会发现,然后通过葫芦岛发来鹰信!”
汤怀顿时明白了雍王的意图,躬身道:“卑职明白了,立刻去部署!”
第一千三百零十九章 条件
陈庆开始返回京兆,连续一个多月的激战,让他着实有些疲惫,他在黄河故道乘上了从济南府过来的三万石大船,出乎他的意料,李清照带着几名使女也搭大船一去京兆。
三层客舱内,几个人坐在桌前喝茶,陈庆笑道:“我以为易安先生要留居故乡了。”
李清照叹口气,眼中有些伤感,“故乡认识的人都不在了,只剩我孑然一身,害怕独孤,还是回京兆吧!亲人所在,即是故乡。”
陈庆笑道:“这样最好,王妃和巧云一直惦记先生,我的两个宝贝女儿也需要师父启蒙,恐怕还要辛苦先生了。”
李清照也笑道:“她们两个小家伙虽然调皮一点,但可爱又聪明,我也很喜欢她们,我的身体不错,教她们应该没有问题。”
说完,李清照微微打了个哈欠,陈庆看出她比较疲惫了,便起身道:“先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也回去整理一下战报。”
“我是要休息一会儿了,殿下请便!”
陈庆起身回到自己船舱,刚进船舱,一个温软的娇躯便投进他的怀抱,香气袭人,两人激吻了片刻,手脚并用,怀中的佳人很快变成了一只大白羊,两人倒在被褥上,疯狂地云雨起来。
不知几度花开花落,天色已晚,两人才终于云收雨歇,陈庆筋疲力尽躺下,姚梅趴在丈夫身上,累得浑身都动弹不得。
“这一个多月,都在做什么?”陈庆笑问道。
“大部分时间都在思念我的夫君,做梦也想!”
“做梦想什么?”
陈庆调笑道:“是春梦吗?”
“才不告诉你!”
陈庆呵呵一笑,“好吧!说点正经的,大部分时间想我,那小部分时间呢?”
“小部分时间也想夫君!”
“瞎说!”
陈庆吻吻她的额头笑问道:“没有看看书,练习书法?”
姚梅点点头,撅着小嘴道:“阿姑太严厉了,人家有点怕她了。”
“你最好去和二姐交流一下,她是阿姑的关门弟子,那才叫严厉,晚上困得一边哭一边练字,却不敢睡觉。”
“对我倒没有那么严,还让我早点睡觉,但发现我写字没有进步,就会严厉地批评我,直到把我骂哭为止,我觉得我才是她的关门弟子。”
陈庆笑道:“弟子只是一个名份而已,其实不重要,如果巧云是她的关门弟子,那后来她又收了上百个学生,又算什么呢?只要你认她为师,那你就是她的弟子。”
这时,陈庆的肚子一阵咕噜噜响,姚梅惊呼道:“呀!忘记给夫君准备晚饭了。”
她要起身,陈庆却不放开她,在她身上过足了手瘾,这才让她起身,姚梅白了丈夫一眼,这才穿上衣服,去准备晚饭了。
陈庆也穿上一身干净松软的内衣,懒洋洋地半躺在床榻上,他心中有点好笑,几个妻妾在和自己单独在一起时,都要叫自己夫君,女人的心思啊!蛮有趣的。
下次是不是要把余莲也带上,她和姚梅在床榻上有的一拼,两人一起服侍自己,尽享齐人之乐。
.........
次日中午,船队抵达濮阳,濮阳的鸽信站给陈庆送了两支红色信筒,表示很重要的消息。
起居舱内,陈庆打开了两支信筒,把两支细细的白绢取出来,上面写满了小字,陈庆对姚梅笑道:“替我把它抄在纸上!”
这种事情,姚梅不是第一次做,她铺开纸笔,细细抄了起来。
陈庆见她的小楷写得很漂亮,心中暗赞,这才一个多月不见,字进步很大,有一种娟秀的感觉了。
这小妮子确实很聪明,刚认识自己时还不识字,一年半时间,不仅能读书看报,还能写诗填词,书法也很不错了,就仿佛别人练了好几年的一样,这就是灵性,姚梅身上确实有一种灵性,难怪自己第一次看见她,就被她吸引住了。
“写好了!”
姚梅放下笔,小心翼翼把墨吹干,陈庆这才接过鸽信细看,竟然是胡云写来的,朝廷要求和自己谈判,甘为宋臣,永不黄袍加身。
这帮混蛋在想什么呢?自己已经拿下大半个江山,只要自己愿意,福建路和岭南两路都可以唾手可得,他们最后只剩下江南东道和两浙道,巴掌大一点点地方,还要当自己的君主,他不知道一切都靠实力来说话吗?
自己给了他们承诺又怎么样,这帮书呆子还真以为自己会信守承诺?
陈庆正要将抄件放下,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渐渐的,陈庆陷入沉思之中,姚梅乖巧端来一盏茶,不敢打扰丈夫思考,去隔壁找阿姑说话去了。
.........
胡云发出鸽信后,差不多等了半个月,从汴梁送来的快信终于到达他手中,看来雍王正好在路上,所以才会从汴梁发出快信,当然不是鸽信,而是有雍王押印签字的亲笔手书,是正式的雍王令。
胡云仔细看了三遍,他这才小心翼翼把雍王令收好,可以继续和朝廷谈判了。
次日上午,胡云和副手谢善辉来到了知政堂,张浚亲自把他们请到议事堂,就在两天前,副相国黄龟年出任福建路安抚使兼盐铁大使,为朝廷增加税赋去了。
张浚则正式出任副相国、参知政事,所以他今天是以副相国的身份和胡云谈判,当然,参与谈判的还有另一名副相国万俟卨,这是惯例,在重大的谈判中必须有两名相国参与,以保证朝廷的利益不受损害。
“让张相公久等了!”胡云歉然笑道。
“可是雍王殿下回信了?”
胡云点点头,“正是,雍王殿下正在从河北路返回京兆的途中,在汴梁写了一封信给我,给我正式指示,我完全可以代表雍王殿下和朝廷谈判。”
“那结果是什么?”
张浚试探着问道:“之前朝廷提出的要求,有谈判的余地吗?”
“我要先确认一下!”
胡云问道:“朝廷提出的要求可是甘为宋臣,永不黄袍加身?”
“正是这个要求,可以谈判吗?”
胡云点点头,“可以谈判,雍王殿下也提出了他的条件!”
张浚和万俟卨对望一眼,两人同时身体微微前倾,神情变得十分专注,张浚道:“请说雍王殿下的条件吧!我们愿意洗耳恭听。”
胡云缓缓道:“雍王殿下的条件只有一个,大宋必须迁都至京兆!”
“什么?”张浚和万俟卨同时呆住了。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章 要价
赵构眯起眼睛,眼中闪过浓浓的杀机,“要朕迁都京兆?他是想把朕当做汉献帝吗?这种条件亏他想得出!”
万俟卨叹口气道:“是啊!迁都京兆,等于就把江南再拱手让给他,还有二十万大军,也会被他顺势捏在手中,想得很美,都把别人当傻子了。”
赵构斜眼看了一眼张浚,见他沉默不语,便澹澹问道:“张爱卿,你怎么看?”
张浚躬身道:“陛下,所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他既然是写信给胡云,那必然不会只有一个方案,微臣的意见是,不要急着一口回绝,可以继续谈,看看他们最后的条件是什么,然后再考虑我们是否接受。”
赵构想想也对,陈庆明知自己不可能答应,还要提出这个条件,显然就是漫天要价,并不是他的真实条件。
“你们继续和对方谈判,就说这个条件朕无法接受。”
万俟卨被张浚抢了先机,心中有些不快,他连忙道:“陛下,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提出一个方案,比如在礼制上可以让步?”
虽然礼制上让步不涉及实际利益,惠而不费,但礼制也有底线的,比如不能僭越帝王的礼制,赵构想了想道:“可以准他用东宫礼制,上次朕虽然同意,但那只是口头同意,这次朕可以以诏书形式同意。”
张浚心中暗暗叹息,这个方案也太没有诚意了,只是把一个口头认可换成诏书定制,不过,张浚也知道双方都在试探,都不会拿出真正的底线。
“微臣遵旨!”
两人行一礼,退出了御书房,赵构负手走到窗前,久久沉思不语,他在考虑陈庆真正的底线,也在考虑自己的底线应对,自己又能拿出什么?
.......
张浚和万俟卨又再次和胡云坐在一起,张浚微微笑道:“胡特使,迁都是动摇国本之事,就算天子答应,百官大臣也不会答应,我建议还是提一些现实点的条件。”
“这个条件其实已经很现实了,和雍王的放弃相比,这个条件真不算什么,难道不是吗?”
万俟卨咳嗽一声道:“一旦迁都就成定局,想改也改不了,可雍王想改变,却是在转念之间,双方的付出完全不对等。”
“不是会有协议吗?有协议约束,双方都不好轻易推翻吧!”
万俟卨冷笑一声,“若协议有用,还要战争做什么?”
胡云冷冷道:“如果万俟相国这么说,那就没有谈的必要了,索性就诉诸战争来解决!”
说完,胡云起身要走,张浚连忙道:“有话好好说,胡特使千万莫恼,消消气,请坐!请坐!”
胡云又坐下道:“既然你们不愿接受迁都,那就说是你们的方案,看看雍王府那边能不能接受!”
胡云特地把‘雍王府’三个字咬得很重,这是告诉对方,这也不是雍王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雍王手下也有百官。
张浚沉吟一下道:“天子的方案是给予雍王东宫的礼制。”
胡云笑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一条鱼可以做两次,东宫礼制早在雍王来临安之时就已经确定了,难道那次不算,要再确定一次?”
“不是这个意思,上次只是口头上确定,而这次是颁布诏书,正式确定,完全不一样。”
胡云摇摇头道:“我可以明确答复你们,这个方案我们拒绝!”
万俟卨忍不住又道:“胡特使还是最好请示一下吧!”
“不用请示!”
胡云取出一份文书,放在桌上推给二人,“这是雍王殿下给我的委托书,这次谈判我可以代表他全权和朝廷谈判。”
张浚看了看委托书,把它还给胡云,又笑道:“本身迁都也是不现实的事情,相信雍王殿下也明白这一点,他应该还有别的替代条件吧!”
“别的条件恐怕你们也难接受!”
“不妨说说看!”
“也可以钱财补偿的方式。”
张浚和万俟卨精神一振,这个倒可以谈谈了。
“不知道雍王殿下的要价多少?”
胡云比出一根手指,“两百万两白银,或者一千万贯铜钱,每年!”
万俟卨腾地站起身,怒视胡云道:“简直太过份了,朝廷一年的财税收入还不到一千万贯!”
张浚心中不悦,连忙笑道:“万俟相公不要生气,这只是胡特使的开价对不对?还可以再谈嘛!”
万俟卨悻悻坐下,张浚笑眯眯对胡云道:“一千万贯我们都要喝西北风了,而且还每年都要,这样吧!按照西夏当年的数额,每年白银三万两,绢五万两,怎么样?”
胡云摇摇头,“西夏早已灰飞烟灭,我们也不是西夏,张相国的价格不现实,既然要诚意,我也不妨说底价,雍王要每年百万两银子。”
张浚脸色微变,百万两银子?这也太狠了。
........
谈判不欢而散,每年百万两银子,莫说朝廷根本拿不出来,就算拿得出来也不可能给,他们每年的财税收入才八百万贯,拿出一大半给雍王府,他们喝西北风吗?
胡云却一点都不着急,谈判是对方要求的,那是他们的事情,当然,雍王殿下真正想要的东西,胡云还没有拿出来,谈判得一步一步来。
时间快到中午,胡云坐上马车来到长丰茶馆,在自己的老位置坐下,王牧已经先来了,正在坐在他对面看今天的《京报》。
胡云要了一份午饭,瞥了一眼王牧笑道:“这是你自己审编的报纸,你还看得如此有兴趣?”
“感觉不一样!”
王牧放下报纸,澹澹笑道:“现在我是以读者的身份看报纸,和审稿感觉完全不同了。”
“然后呢?是不是感觉有些文章不妥了。”
“这倒没有,我感觉不妥,不等于别人也感觉不妥,就像你喜欢咸一点菜,我喜欢偏甜的菜,口味不同,所以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我就能审核通过。”
“自己的孩子嘛!哪能有不好的。”
这时,伙计送来饭菜,两人是AA制,各点各的饭菜,也各付各的钱,胡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问道:“报纸有什么重要消息吗?”
“重要消息没有,但有一则消息你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消息?”
“吃了饭再说,别影响胃口了。”
两人沉默地吃了饭,伙计收了碗盘,茶姬又给他们上来刚煎好的茶,两人都不太喜欢点茶,主要是太费时间,影响他们说话。
胡云喝了口茶热茶笑问道:“关子卖得也差不多了,说吧!什么消息?”
第一千三百零二十一章 济助
王牧打开第四版,指着下面的坊间趣闻栏目道:“最下面的一条消息,你自己看看吧!”
胡云接过报纸细看,只见最下面一行写着,‘朝官无钱付房赁,全家被赶上大街!’
胡云确实有兴趣了,连忙问道:“是谁?报纸上没写。”
王牧澹澹道:“我是给此人留点颜面才把名字划掉了,是太常寺奉礼郎胡清风,也是你们老胡家的。”
胡云点点头,“此人我听说过,三年前的进士科前十,怎么混得这么惨?”
“为啥混得这么惨,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胡云又问道。
“前天发生的,老胡,你从来没有考虑过笼络底层官员的人心吗?他们俸禄很低,家里有钱还能活得不错,出身贫寒就惨了,临安的房租那么贵。”
“我考虑过的,只是爆发了河北之战,没法向雍王殿下汇报,我打算秋天回京兆述职时,说说这件事。”
王牧微微笑道:“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情只要符合雍王殿下的原则,那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胡云苦笑道:“我就是去询问原则!”
王牧沉吟一下,缓缓道:“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去扬州买纸时遇到了雍王殿下之事。”
胡云看了他一眼道:“你说过此事,但具体谈什么,你没有说!”
“其实我就是向雍王殿下汇报了报馆的情况,其中提到一件事,就是三十万贯铜钱的处理,他让我们用这笔钱扶助孤老病幼,收买人心,我就在想,那些落魄的官员应该也在此列。”
胡云点点头,“既然殿下给你说过这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
下午时分,胡云带着几名手下来到了城东南的一条巷子,这一带是临安的贫民聚居地,环境不太好,眼前这条小巷叫做五大夫巷,名字很大气,但着实际上垃圾遍地,屎尿横流,气味刺鼻,让人不得不掩鼻而行。
“就是这里吗?”胡云皱眉问道。
手下点点头,“就是这里,最尽头那家!”
胡云掩鼻走进这条小巷,一路上尽量寻找干净一点的地方走,一直来到尽头,尽头是一扇破烂的木门,这里也是一名朝廷官员的家,当然是租的房子,可就这么一座两分地不到的小院,租金也要每月三贯钱。
临安的房租贵是出了名的,主要是地方小,人口多,四面八方的人都跑来临安刨食,人口急剧膨胀。
胡云给手下使个眼色,手下上前敲了敲门,片刻,有人问道:“谁啊!”
“我们是来找胡清风的,他住在这里吗?”
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老妇人探头道:“这里是刘震的家!”
“我们知道,但胡清风应该也在这里吧!”
老妇人眼中露出一丝不屑道:“他们没地方去,只是在这里暂住两日!”
“他们在就行!”
“你们.....不是来要债的吧!”
老妇人忽然担忧起来,这两天胡家还欠他家一些米钱和菜钱呢!
“我给你们说,他们家真没钱还债!”
“我们不是来要债,是来帮助他们的,大娘赶紧去通报一声吧!”
听说不是来要债,老妇人一颗心放下了,打开门道:“外面气味不好,你们赶紧进来吧!这是我的家,还需要通报啥?”
众人走进院子,正面是三间瓦房,两边还各有一间小屋,左面是厨房,右面是黑漆漆的一间破屋子。
老妇人向右边破屋子一努嘴,“他们家就暂住在那里,作孽啊!一家五口人竟然被房东赶到大街上了,要不是我儿子好心收留他们,还不知道去哪个桥洞蹲呢?”
这时,门口开了,出来一个年轻妇人,穿着粗布衣裙,但浆洗得很干净,后面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男孩,还有一个小娘子,稍大一点,七八岁左右。
“胡家娘子,你来得正好,他们是来找你家夫君的。”
少妇犹豫一下道:“我家夫君还没回来呢!他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们.....你们有事吗?”
胡云点点头,“我只是想来帮帮他,既然他不在就算了,这个你拿着!”
手下将一个布包递给少妇,少妇迟疑着接过,手忽然一沉,布包差点落地。
“这是什么?”少妇惊疑问道。
胡云微微一笑,“里面有我一张帖子,你丈夫知道的,我们告辞了!”
说完,他带着手下走了,
老妇人关上门,眼睛都快要长出手来,死死盯少妇手中的布口袋,“袋子里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沉甸甸的。”
少妇打开袋子,老妇人连忙凑上去,头都要伸进袋子里了。
少妇忽然捏住袋子,脸上一阵惊慌,老妇人也惊呼起来,“啊!是银子。”
“是啊!怎么会是银子?”少妇惊慌失措道。
老妇人忽然严肃道:“刚才那些人是谁,居然送你们银子,还不少呢!”
“我不知道,第一次见他们,或许我夫君知道。”
“呵呵!胡家娘子有钱了,回头把我们这两天的米钱和菜钱算一算啊!房钱就便宜点,一天一百文吧!”
少妇顿时急道:“房子不是说借给我们住两天,怎么又要钱了?”
“你们家之前不是没钱嘛!我不好意思开口,现在你们有银子了,你们也不好意思白住吧!”
“可是.....这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呢?要等夫君回来做主。”
“钱都到手了,还能不收?”
老妇人不管了,又笑道:“我给你准备米和菜,正好家里还有块肉,一起给你们了。”
他转身去厨房了,这时,小黑屋子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有个老妇人问道:“壮壮他娘,什么事啊?”
“婆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少妇连忙走进屋里,屋里有一张大床,夜里,一家五口人就挤在这张破床上。
胡清风堂堂的从八品官居然落到这个窘迫境地,说起来也难以启齿,关键是他有一个药罐子老娘,每个月的俸禄一半都用来买药,而且他家境贫寒,葬父欠了一屁股债,好容易才考上进士,得了不少赏钱,全部用来还债了。
好在他有个贤惠的妻子,跟着他吃糠咽菜,生了一对儿女。
房间里黑黝黝的,床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妇,一双眼睛快瞎了,伸出双手胡乱摸一气,一下子摸到了媳妇手中的袋子。
“袋子里是什么?”
“是银子,刚才有人送给夫君的,我不认识。”
“有多少银子?”
少妇把银子倒在床榻上,里面还有份帖子,她也取出来。
老妇鸡爪子一般的手哆嗦着摸着银子,一共四锭,她掂了掂,五两一锭,那就是二十两。
“赶紧银子收起来,帖子也收起来,给你丈夫看,这东西要么是福,要么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