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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代驸马全文阅读

作者:白马啸秋风     末代驸马txt下载     末代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章 见袁枢

    袁枢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两个箱子。当时在睢州老家,一切东西都是他亲自打包的,他对这两个箱子是再熟悉不过了。他声音有点发颤道:“周巡抚,这是……”

    周显笑了笑,道:“伯应先生可以直接喊我忘筌。”说着,周显从怀中拿出那册《节寰袁公行状》放在桌子上道:“我来这里,正是准备将这些东西物归原主的。请伯应先生仔细查看一下,看看是否还缺什么东西?”

    袁枢拿起来看了一下,神色激动,连忙将那两个箱子打开,一一查看。过了好一会,他才站起来,躬身向周显施礼道:“周……,不,忘筌兄,一样不缺。袁某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好了。这些东西是怎么到您手中的?”

    周显站起来扶他坐下,笑着道:“我也是无意间看到从这册描写袁司马生平的帖子,感到蹊跷,就管了这件闲事。素闻袁伯应嗜画如狂,他怎么会将自己心爱的画卷和有关先父的帖子拿到济南去贩卖呢!”

    接着,周显耗费了一盏茶时间,给袁枢详细的讲了怎么在古玩店遇到那伙人,又怎么从他们手里得到这批东西的经过详细讲了一遍。

    听完,袁枢唏嘘不已,再次向周显表示感谢。但慢慢的,他回过神来,向周显问道:“忘筌兄,你刚刚说那批劫匪是官兵假扮的?”

    周显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供纸递给袁枢道:“伯应兄,这是那几个劫匪的供状,你看看就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袁枢接过去,看了一遍,脸色逐渐转白。最后他将供状甩在桌子上,怒声吼道:“刘贼安敢如此?请忘筌兄将这个供状交给你。”

    周显饮了一口茶,淡笑道:“能否问一句,伯应兄要这个供状干吗?”

    “当然是以此为据,弹劾刘泽清了。他身为山东总兵,不提杀敌报国,却令手下士卒扮作劫匪抢掠朝廷命官。这等大罪,怎么轻易饶他?”

    周显笑道:“如果是这样,那这封供状我却是不能给你了?”

    袁枢疑惑道:“这却是为何?”

    周显道:“李自成攻破开封,称新顺王。现在以李过为将,进攻归德府。归德府之东便是兖州府,是目前刘泽清所部的驻扎之地。如若此时因为这点小事就弹劾刘泽清,不仅很难会起作用,还会引得刘泽清的极度惊慌。一旦他反叛大明,形势必将再次恶化。刘泽清的确是该杀,但不是这个时候。无论是你,还是我,都应该暂时放下仇怨,一切以大局为重。”

    袁枢沉思片刻,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那忘筌兄,你准备怎么办?”

    “我之所以将这张供状交给你,就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经过,以免被刘泽清所骗。之前,我已经和刘泽清的那些手下约定,只要他把抢你的珍藏还给你,我便把这张供状交给他。现在他履行了他的承诺,我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了,明天我就把这个供纸交给他。”

    袁枢脸色微变道:“就这么轻易饶过他?”

    周显笑道:“当然不会,这封供状我会交给他。但我同时还准备了另外一个副本,到时候会亲自呈报给圣上。虽然那个不能作为证据,但至少可以让圣上明白刘泽清到底是怎么的一个人。而且我听闻刘泽清在治下多行不法之事,如果真想惩治他,证据有的是。”

    袁枢想了想,最终也不再坚持。

    两人谈到很晚,袁枢给周显讲了河南现今的形势。

    在商丘,小袁营只有近三万人,而且战斗力极其低下,应该顶不住李过的进攻。除非在睢州的许定国出兵援助。

    但许定国所率的是官军,而小袁营之前归附于李自成,两者在归德府内交战多次。虽然现在他们共同的敌人是闯军,但双方合作岂能没有嫌隙?最终很可能是双方被李过各个击破,而一旦归德府陷落,黄河以南、以西的大部领土都将被闯军所获。

    周显带着忐忑的心情返回房间,心中更加担忧在豫南的家人。

    第二天,周显离开的时候,袁枢亲自将他送上船。他从家仆手中拿过一幅画递给周显道:“忘筌兄,昨晚我说把那些珍藏送你一箱,你说君子不夺人所爱。但这次你帮了我这样的一个大忙,无论如何也容许我向你表达一下谢意。这是我不久之前画作的《松溪泛舟图》,请你务必手下。”

    周显接过展开,白云、山峦、劲松、小溪层叠起伏,小舟泛游其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静之感。即使周显这个不怎么懂画的,也能感受到袁枢技艺的纯熟。

    周显他谨慎收起来,笑道:“多亏袁兄馈赠。这次事情紧急,没有和伯应兄畅谈。如果将来袁兄有空,请务必到寒舍再叙。”

    袁枢拱手道:“一定。如若忘筌兄前来苏州,也务必前来找寻在下。”

    乌篷船缓缓开动,岸边的袁枢逐渐成了一个小圆点。

    周显将那张画递给锦瑟道:“好好收着,这个可是好东西。”

    锦瑟撇嘴道:“二公子,你拿两箱东西只换了一副画,何必呢!”

    周显笑着摇了摇头道:“锦瑟,你听过千金买马骨的故事吗?”

    “什么?”

    “就是说有个国王,想买千里马。但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这时有人给他上贡了一副千里马的马骨。按照正常情况下,他本应该大加呵斥上贡者。但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用一千金买了这副马骨。你猜后来怎么着了?”

    “最后怎么了?”锦瑟鼓起了兴趣。

    “接着不到一年时间内,他得到了三匹真正的千里马。买一副千里马马骨都愿意付出一千金,那真正的千里马他又该付出多少钱呢!”

    周显叹了一口气道:“你家公子当官太晚,认识的人少之又少,平时想招揽个一二人才都招揽不到。而袁枢在士林地位甚高,如果由他帮忙向别人宣扬我的品德、功绩,能起的作用将不可限量。看似我失去了两箱珍藏,但所获要比那多的多,这就是我的千金买马骨。而且那两箱东西本不是我的,在乱世,也只有袁枢那样的真爱者才会竭尽全力保全那些东西,我是做不到的。”

第六百三十一章 回到京师

    周显派出一个亲卫将那份供状送还给了刘泽清,后者收到后暴怒异常,但又无可奈何,毕竟自己的把柄落在了别人手中。他派郑隆芳再次前往济南,给周显送了张五千两的银票,周显对此没有拒绝。

    这代表着双方的和解,如果周显不收这五千两银票。依刘泽清的性格,很有可能会冒险派人袭杀周显。而这种险是周显不敢冒的,毕竟没有必要。

    周显回到济南之后也不愿多待,立即乘船前往京师。

    在即将到达京师时,在通州的一所驿站里正巧遇到了即将前往南京赴任的高宏图。

    对于不同的事情,不同的人往往有不同的看法,就像对高宏图之前在莱州的表现。

    在海龙王段天柱率六千余海盗肆虐胶州之时,高宏图凭借自己的个人威信召集了以六艺学院学子为基础的联合军前往胶州平叛海盗,以巨大的损失止住了段天柱的攻势。

    周显对这件事一直持否定态度,感觉完全得不偿失。但崇祯帝听闻了下面的上报之后,深感高宏图的忠义和果敢,认为可以向他托付重任。最后,崇祯帝一纸诏令将高宏图调到了南京担任兵部侍郎一只,而赋闲十多年的高宏图也重新登上了政治舞台。

    周显和高宏图对坐着饮茶,周显对他重新被启用表示了恭喜。

    高宏图满脸春光,连下颚的短须似乎也在兴奋的抖动,但他表面上却谦虚不已。“得天子隆恩,让老朽以耳顺之年前往金陵,今后必定会竭尽全力以振朝纲。但就怕老朽能力有限,到时候会有负圣恩。”

    高宏图今年刚满六十,正是耳顺之年。在原有的历史中,他以兵部侍郎之职前往南京,但不久后便被提升为南京兵部尚书。而在两年多以后,弘光政权备清军覆灭,他在会稽的一个野庙中绝食殉国。

    周显淡淡笑道:“硁斋先生,现在朝堂的风气是好谈之辈居多,而实用之才太少。学生的建议是您赴任之后,不用太看重一个人的道德文章,多提拔一些能做事的干才。也许这样,一切都会变的容易很多。”

    高宏图蹙了一下眉头道:“这岂不是曹孟德的唯才是举吗?汉末乃乱世,而我大明乃是大一统的天下。如果真的唯才是举,而不计较一个人的道德,这天下岂不更加混乱?”

    周显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对于这点,学生和先生的观点稍微有点不同。如果是太平年间,取士当然以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如何为主。但目前乱势已成,接下来只会越来越乱。大明朝现在最需要的是能终结这乱世的一批干才,而不是那些只会空谈文章的无用书生。”

    高宏图虽然也认为这个乱世将会持续下去,但心中对周显的提议却很不以为然。他不愿在这件事情上继续和周显争论,遂转移话题,开始问询周显在辽东指挥的那一系列战事。

    周显看自己不能说服高宏图,知道这是他们两人根本上的差别,再多劝也无用,只能让最后的结果定论谁对谁错。周显详细给他讲了整个金州之战的经过,以及辽东目前所面临的一些问题。

    高宏图没有军事指挥之才,但这并不妨碍他听懂整件事情。听到一些精彩之处,他不断击节赞叹,对周显称赞不已。随后,甚至命人将茶水直接换成了酒,和周显对饮了数碗。

    高宏图年纪本就比较大,吃了几碗酒后已经是昏昏欲睡。

    周显无语的摇了摇头,扶他上床休息。

    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分别,周显将他送上船。他会沿河从通州到天津,再乘船顺运河南下,直向南京。

    到达京师之后,崇祯帝没有接见周显,而是让太子负责在殿内接待自己。

    两人一年多未见,朱慈烺又长高了不少。这一年来,崇祯帝已允许他听政。交谈下来的感觉比以前稍微成熟了点,但书生气似乎更重。

    朝堂被群儒掌控,虽然不缺远见卓识之辈,但各个争权多利。对于将来皇位的继承者,他们当然希望更温顺谦恭一点的。

    两人闲谈,最后周显说到回程路上遇到的事情。将有关刘泽清的那份供状的副本交给了朱慈烺,拜托他将之呈递给崇祯帝。

    朱慈烺看过之后,皱眉道:“刘泽清不是山东总兵吗?他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周显苦笑了一下道:“殿下,做怎样的事情不在于他身份如何,而在于他这个人怎么样。抢掠财物还算是轻的,因为袁枢是朝廷命官,所以刘泽清虽然抢劫了财物,却没有害他的性命。但其他的普通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李自成攻取开封之后,无数河南百姓逃到兖州。他设立关卡,以朝廷的名义收取路税。看哪些人有钱,便派出手下士卒扮作劫匪劫掠他们,不仅要财,还要命。烧杀抢夺,奸淫掳掠,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兖州上演。”

    朱慈烺怒道:“此贼安敢如此?你放心,我会劝说父皇,让有司立即逮捕他。”

    周显欠身道:“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我把这件东西交给陛下,是想要他提前提防一下刘泽清,而非问罪于他。刘泽清虽然有罪,但他目前乃山东总兵,手下掌握着数万士卒,而且还处于抵御流贼的最前线。如果现在问罪于他,很有可能将他彻底逼反。目前贼势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身为国之储君,遇事多想想,尤其要想的是天下大局。”

    朱慈烺想了想,轻轻的点了点头,最后淡笑道:“不是有你替我想吗?你直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就好了。”

    周显略微蹙了一下眉头,缓声道:“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刘泽清这个毒瘤迟早要割掉,但不是现在。你把这封供词交给陛下,陛下必然会因此而震怒。在这个时候,你应该极力劝服陛下,让他万不可动怒,而应竭力先安抚住刘泽清。等到时机成熟,再以雷霆之势在瞬息之间直接拿下他,一举解决这个问题。”

第六百三十二章 献礼

    朱慈烺沉思了片刻道:“嗯,好吧!我听你的。对了,我看战报上说,你之前那战俘杀了两万多鞑子。其中就有努尔哈赤的一个儿子和两个孙子,这个是不是真的?还有,他们长什么样子,和我们一模一样吗?”

    周显笑道:“战报上的东西,还能有假吗?如果虚报战绩被审查出来,那就是欺君之罪。至于那些鞑子的模样,和我们都差不多,只是他们脑后留着难看的辫子,而且稍微比我们汉人凶悍了点。”

    朱慈烺十分奇怪的看了周显一眼,问道:“那为什么我听有些大臣说你虚报战绩呢?”

    周显愣了一下,随即十分不屑的笑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嫉妒不是他们取得这样的战绩吧!凡人都欲争功,有这样积极的臣子,实乃我大明之幸。殿下,除此之外,他们还说我什么?”

    朱慈烺皱着眉头道:“还有很多,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有关你的奏折越来越多。有称赞的也有指责的,称赞的我就不说了。指责你的多说你拥兵自重、虚报战果,还有擅杀俘虏。只不过我不相信,特别是那个擅杀俘虏。他们竟然说你在俘获他们之后,将那近二百鞑子的头全部割了,然后给鞑子送了回去。那样残忍的事情,你怎么会做?”

    周显脸色微愣,随即苦笑了一下道:“殿下,你可听闻过宋襄公之仁?东虏四次入塞,仅第四次便破我六十余城,杀百姓无数,还将近五十万百姓强掳到辽东为奴。这等事情,殿下身处在这紫禁城中,可能无法领会。但对外间的百姓,可是实打实的灾难。那些人既然已经上战场,就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而我身为主帅,自有处置一切俘虏的权力。当然也包括斩下他们的头颅,然后将之送回去。”

    朱慈烺脸色难看,“那个是真的?”

    周显点了点头道:“是真的。当时我军虽然取胜,但士卒死伤也十分惨重。被俘那么多清军,而外侧还有清军重兵环伺。如果内部生乱,然后外侧清军再趁势攻来,那一场大胜很有可能转变为一场惨败。以斩杀这些人震慑被俘清军,威慑外侧清军,这是当时可采取的稳固战果的最小代价。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必须做的。不用雷霆手段,怎显菩萨心肠?至今我对这件事没有丝毫后悔。”

    朱慈烺微张着嘴,看着周显,一时间有点陌生。这是两人接触环境的不同,所造成的性格不同。如果让他前往前线看看那遍地死尸,他的想法肯定会有很大的改变。但目前,他无法理解周显所做的。

    他沉默了好半晌,最终说道:“好了,暂时不说这个了。但你要小心点,父皇好像对此也十分不满,可能随后还要问询你。”

    周显感激的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朱慈烺道:“这次回来,给陛下和皇后准备了一些礼物,我已经交给外侧的內恃,请殿下代呈给陛下。这个是给殿下的,希望您能够喜欢。”

    朱慈烺打开,里面静静的放着一个白色玉荷。

    荷叶片片向上,晶莹剔透,质地细腻滋润。在荷叶下侧有一根细长的茎,呈烟绿色。虽然不大,但从上到下,整个连为一体,雕刻的十分细致。就像刚从池塘里拔出,处处显现出勃勃的生机。

    朱慈烺拿在手中,爱不释手,语气中满是惊喜道:“这玉好特殊,看着像和田玉,但似乎又不是。周显,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周显回道:“是从李率泰在金州的府邸里面俘获了。我令人鉴定过,这是昆仑玉,据传是皇太极从蒙古林丹可汗那里获取的,然后赏给了李率泰。”

    朱慈烺想了想,突然问道:“《尚书•胤征》中记载的‘火炎昆冈,玉石俱焚’讲的就是这种玉。”昆冈是昆仑山的旧称,朱慈烺所说的《尚书》中的一个记载,在四千年前,昆仑山曾发生火山爆发,玉和石在火焰中燃烧。

    周显论博学程度远次于朱慈烺,心中不确定。淡淡笑了笑道:“这个臣下也不知道,应该是吧!”

    朱慈烺依依不舍的将玉荷放入盒中,伸出手来,脸露坏笑。

    周显奇道:“殿下,您干吗呢!”

    “少来,父皇、母后还有我的礼物你都送了,怎么会少了皇妹的?我不问你要,只想看看和我的有什么不同?”

    周显脸色一窘,笑道:“这个殿下就不要多问了。对了,公主人呢!怎么不见她?”

    朱慈烺叹了一口气,“父亲身体微恙,皇妹正在他那里。你一会就先回去吧!等下次父皇召见你的时候,我提交告诉她。”

    周显点了点头,问道:“陛下的身体?”

    朱慈烺轻轻的摆了摆手,“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父皇是心忧的。”

    朱慈烺将那封供状交给崇祯帝,他当即暴怒。文官无能,武将暴虐,这大明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了?

    在朱慈烺和朱媺娖的不断劝服下,他才逐渐平稳了情绪。而朱慈烺提出此时不能问罪刘泽清的说法,也让崇祯帝警醒过来。

    此刻孙传庭拒绝东出陕西,而流贼日益势大,在这个时候确实需要先安抚住刘泽清。只不过这种感觉让崇祯帝心中很不舒服,他不禁想到周显。虽然周显的一些做法直接违逆了他,但对于刘泽清这样的官匪不分,他显然好上太多。

    崇祯帝瞥向朱慈烺身后太监带进来的一个箱子,问道:“那些是什么东西?”

    朱慈烺回道:“那是周显从辽东给父皇您带回来的一些礼物,让儿臣代呈给您。”

    崇祯帝皱了一下眉头道:“什么时候他也开始做上这些官样文章了?”

    朱慈烺道:“父皇,儿臣问过周显,他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在金州俘获的。因为登莱士卒战死者甚重,他用其中的大部分所获抚恤了死伤的士卒,只挑出了少数的几件献给父皇。它们不仅是礼物,更是我军这次大胜满虏的见证,是给您的贺礼。”

第六百三十三章 相逢

    出了皇城,周显在轿子内脱了官服,换上了一件便服。让其他人先行归家,只带上章怀一人,沿着又窄又长的街道和胡同缓缓而行。

    一年多没回京师,它的繁华依旧。但如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表面的繁华下却不时露出一点衰败的迹象。

    破旧的官府衙门,松松垮垮的巡街士卒,还有那因长久没有整修而变的有点凹凸不平的街面。虽然这些都是很细微的小地方,但它们背后所蕴含的东西却不得不让人深思。

    乞丐满街都是,看到有人走过,便伸长手中的破碗,不断的低声祈求着。而沿途的过客对于他们却唯恐避之不及,纷纷掩鼻快速通过。

    周显看章怀神色激动,问道:“第一次来京师?”

    章怀轻轻的点了点头,笑道:“托军门的福。否则我这辽东边地小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来这天子脚下。”

    周显笑了笑道:“我们会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你有时间就四处转转,不能白来一趟。但是就像你所说的这是天子脚下,向上扔一块石头,掉下来砸中一人,或许就是朝廷的某某几品大员。在这里,不要轻易给我惹事。”

    章怀笑道:“军门放心。再说,小的也不敢啊!”

    周家在京师有两处宅子,一处是狭小的旧宅。另一处是周泰新婚之时,他的父亲周天鸿耗用巨资购买的。因为周泰在婚后半年便前去登莱找寻周显,而周天鸿在不久之后也去官返回老家,只留了一个看家的仆人。

    宅子就在北安门外,毗邻什刹海南端,沿着再向北走不远便是鼓楼和钟楼所在地。这里已经算是京师的中心之地,向北走进北安门便是朝廷的各监所在地。司礼监、内官监以及火药局都距之不远。

    周显去附近的文昌宫转了一圈,略感无聊,便启程归家。刚进院子,正看到和锦瑟谈笑的周乾。

    周乾看到周显,连忙施礼道:“二公子,你回来了。”

    周显用力打了他一拳,笑道:“怎么现在才来?昨天晚上我还在向锦瑟抱怨你呢!”

    周乾呵呵笑道:“没有办法的事情,据说最近朝廷想要清查京营人数,不好请假。我还是把自己三个月的俸禄交给了邵号头,他才给了我五天的假。”

    周显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三个月的俸禄,你还真够大方。这几日就待在这里,好好陪我聊聊。”

    周显让锦瑟准备了一些酒食,和周乾一边吃饮一边闲聊。

    旧友相逢,总是令人高兴的。但周乾一谈起自己的近况,眉宇间却有一股深深的愁绪。

    在京师这样的地方,不是皇亲国戚,便是高官富户。无论走到哪里,靠的都是关系和金钱。周乾虽然被编入了京营,并被提升为把总,但他没有关系也没有金钱,恐怕以后也只能止步于把总一职了。“二公子,要不我以后跟着你去前线吧!天天听那些像蠢猪一样的上司对我呼来喝去,我早就烦了。”

    周显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时候。我想你待在京师,替我弄清京营的整体情况。天下大变在即,待在京师更能发挥你的作用,但仅一个把总显然不够。周乾,我知道三大营的高位基本上都被贵戚所掌控,但它下属的十二团营却有一定的分别。你有没有可能在将来掌控其中的一营,例如你所在的奋武营。”

    京师京营又称三大营,分别为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三大营初建之时,颇有战斗力。但土木堡之变后,精锐主力丧失殆尽。后景泰时,兵部尚书于谦对京营进行了改革,于三大营中挑选精锐,组成了十团营,后又增至十二团营。

    分别为奋、耀、练、显四武营,敢、果、效、鼓四勇营,立、伸、扬、振四威营。周乾所在的奋武营便是其中的一个团营。

    一个团营的规模相当于明末的一个卫所,接近六千人。他归属于三大营,但不属于皇帝的亲近,而类似于驻扎在京师的外营。

    周乾尴尬一笑道:“二公子,你太高看了我。无论是资历还是其他的,我都远远不够,怎么可能掌控一营呢!而且,依我的出身,感觉能升到号头官已经是极限的,根本不可能升为武臣。”

    十二团营每个营都分设内臣一员,武臣一员,号头是接下来的官职,下辖五个都指挥,二十个把总。号头有点类似于外军的守备,而都指挥类似于千总。如若想要升到号头,需要周乾再升两级。

    周显想了想道:“那就号头官吧!我助你在半年时间内升到那个职位。”

    看着周乾惊愕的眼神,周显淡淡笑道:“京营败坏,对于处于高层的领将来说,银子远比责任更加重要。”

    说着,周显拿出一个棱形金牌递给他道:“在南城崇文门附近有一个华夏钱庄,你凭借这个金牌可以随时支取十万两以内的白银。你不仅要用这些银子贿赂上官,还要用它们结交低级将领,让他们为你所用。最主要的是,你需要一批真正可战,而不是仅是花架子的士卒,以便到时候发挥大用。”

    周乾接过金牌,神色有点疑惑道:“二公子,您到底想要做什么?”

    周显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认为官军可以战胜李自成,如若到时候真被他打到京师,我需要你竭尽全力保护太子和公主的安全。”

    周乾哈哈笑了两声,看周显不似在开玩笑,他才收声道:“二公子,你多虑了,应该不会到那种境地吧!”

    周显淡淡笑道:“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但一些事有备无患。你就尽力做吧!如若银子不够,你再给我说。”

    周乾点了点头,笑道:“十万两,无论如何也是足够的。”

    周显笑了笑,问道:“对了。刚才你说的朝廷要清查京营人数是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周乾神色有点小激动。他直了直身子,向周显详细讲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第六百三十四章 铸钱

    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曾推行过一种叫“大明宝钞”的纸币。而且集中在中央政府印制发行,使币制有了很大的统一性。

    但因为当时的纸质质量较差,大明宝钞难以耐久,且明代纸币只发不收。既不分界,也不回收旧钞,再加上发行数量又无限制,致使市场上流通的纸币越来越多。最后泛滥成灾而引起了通货膨胀,使其贬值极快。

    百姓纷纷弃之不同,不到二十年,便彻底趋于衰败。

    而后,随着海外白银大量流入,逐渐成为了法定的流通货币。一般交易大数用银,小数用钱。钱指的就是铜钱,白银和铜钱组成了明朝的货币主体。

    白银一般有碎银子和银元宝两类,但价值都很大,不适用于一般的交易。一些低层小民的交易都是采用铜钱。

    在明朝末年,商税收不上来,国库空虚。崇祯帝基本上在每年都会发行一些铜钱,以补充国库。这也算是一种额外的创收,发行数量不少,但因为铜钱的价值很低,而彻底流通也需要时间。

    因而,它对物价的影响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直至明朝灭亡,整个国内的物价还保持着一种可以接受的水平,这也算一种小的奇迹。

    这些发行的新钱,一部分会赏给皇亲国戚,另一部分则奖赏给普通的士卒。通过他们流入市场,从而正常运行。

    而京营的士卒属于第一批接收这些铜钱的人,但每个士卒能分到手中的并不多,一般就几十文铜钱。而明末银子和铜钱的兑换率是一比七百,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差不多可以置换七百铜钱。

    每个人区区的几十文钱,能购买的东西十分有限,表面形式大于实际意义。

    这一年,崇祯帝又发行了一笔新钱,准备在十一月份投入使用。

    不久前,李自成攻占开封,让崇祯帝感到深深的担忧。他心中萌发重整京营的想法,并就这个问题询问手下的大臣。

    左都御史李邦华曾提领过京营,知道京营一向有占役、虚冒的弊端。占役就是士卒为诸将服劳役,虚冒就是京营将领、勋贵、宦官以自己的仆人冒充军队中的壮丁以领取军饷。

    这两件事情不仅使京营士卒的真实数量远比编制上少上许多,还直接影响了整个京营的战斗力。

    因为给予多少铜钱是按照士卒数量来决定的,因而李邦华建议崇祯帝利用这次发行新钱先统计出京营士卒的真实数量,然后再来彻底整肃京营士卒。

    李邦华的建议是好的,但这项事情做起来却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关心此事的人也甚多。本应当在施行前保密的事情,却很快由朝堂传到京营,并闹的人人皆知。

    周显对这件事倒是充满期待,但又觉得实施起来会非常困难。十几年的皇帝生涯早已磨掉了崇祯帝所有的锐气,这件事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他们一旦团聚起来反对,崇祯帝又能支撑多久?

    想到这里,周显一阵心烦,也不愿再多想,毕竟感觉自己和这件事关系不大。和周乾叙着话一直到深夜,最后两人都喝大发了,醉睡了过去。

    第二天,周显被一阵糟杂的声音吵醒,他揉了揉眼睛,推门出去。

    陈锋从舞阳返回,还带来了周显的一个旧识,赵勤。同时,也带来了令周显吃惊万分的消息,闯军南下掠取豫南,连续攻破数城,而舞阳恰好是其中的一个。现在除了汝宁府之外,其他的所有地方都被闯军所夺。

    周显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问道:“那我父亲他们……”

    陈锋回道:“二公子不用担心,老爷和大公子现在已经乘船安全离开了。如果按照时间算,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南京了。”

    周显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向陈锋点了点头道:“幸亏你回去的及时。”

    陈锋犹豫了一下,说道:“二公子,我没有见到老爷和大公子。”然后他转头向赵勤道:“赵大哥,还是由你来说吧!”

    赵勤皱了一下眉头,向周显道:“二……军门,当日贼军突然而至,并很快攻进了城,县令被杀,城内一片混乱。我想到您以前的重托,就带着十几个士卒,想要把周太爷从其他的门护送出城。但在半路被贼军堵住,幸而一个贼军将领及时赶到,阻止了他们。在得知周太爷的身份后,他命人不得伤害并将我们一行人又重新送回了周宅,后来也是他派人将周太爷和周大公子向东护送上了船。”

    周显奇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为什么那么做?”

    赵勤道:“他叫李岩。他给小人说是军门您的旧友,并写了一封信,让我带给您。我本来打算去登莱找您,但没想到在半路遇到了陈锋,才知道您前来了京师。”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周显。

    周显恍然大悟,心中暗想怪不得呢!也幸亏是他,如果是别人,自己的父兄恐怕已经丧命。他接过信件,仔细向下看去。信不是很长,很快便看完了。

    里面大多是问候之语,还有对周显在金州大胜清军的祝贺。只在信的最后提了一句,如果周显在将来想要投靠新朝,他愿意代为引荐。但也只是提了那么一句,没有多劝。

    周显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两人已经走上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了。闯军目前势大,看起来是个很好的选择,但将来存在太多的变数。如果让李自成杀入京师,称王称帝,也是一种选择。但从真实的历史中看,这不算一个好的选择,这才是令人苦恼之处。

    周显看了看赵勤,笑道:“赵勤,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再加上你这次救了我父兄的命。在我面前,你不必太过客气,这样就现的生分了。你和陈锋先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等到晚上我们再好好聊。”

    赵勤本来心中十分忐忑,数年未见,两人的身份已是天地悬殊。周显如此说,让他心中生出无限的暖意,连忙施礼道:“多谢二公子。”

第六百三十五章 算计

    高起潜返回宅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不一会,屋内便响起了噼里啪啦,是东西被推倒以及摔碎的声响。

    家中的仆人和侍女站在不远处,彼此窃窃私语,不知高起潜为何如此发怒?

    这时,府内管家从远处走来,看到众人都挤作一团。怒声斥道:“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都呆在这里。”

    看众人散去,管家长呼了一口气,上前轻轻敲了一下房门道:“主人,马郎中到了。”

    屋内静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传出一声略显嘶哑的声音,“带他到客厅去。”

    管家应了一声,向前院走去。

    停了一会,高起潜缓缓站起身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双手用力的搓了一下脸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跨步向外走去。看到门外有个侍女,他淡淡笑道:“替我整理好书房,可以多叫两个人帮你。”

    侍女本来心中惊恐,但听到高起潜的温声细语,紧张顿时消散。她款款向高起潜施了一礼,走进房内。

    被推到的书架,摔烂的各种瓷器满地都是。侍女皱了一下眉头,心想确实应该多叫几个人来帮自己清理了。

    马绍愉看到高起潜满脸堆笑的走进房内,连忙站起来行礼。

    陈新甲被杀之后,马绍愉失去了靠山。因为高起潜曾在辽东担任过监军,两人曾经有过一些交集,而且关系还算不错,他便又投靠了高起潜。但不同于对陈新甲知遇之恩的感激,他和高起潜更类似于相互依靠。

    高起潜摆手示意马绍愉坐下,吩咐侍女上茶,笑着道:“马郎中,今天怎么有空来拜访咱家?”

    马绍愉淡淡笑道:“高公不是明知故问吗?还不是那个周显小儿。在复州他差点害的我丧命,此仇不报,实难消我心头之恨。我来此处,就是想问问那个审问进行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可能直接给他定罪?”

    高起潜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缓缓饮了一口道:“论对周显的恨意,咱家丝毫不弱于你,但此事十分难办。陛下崇信于他,虽然把他交给了咱家以及其他几个大臣审问,但周显却一直具有官身,不能逼供,也不能用刑。而我们这边又没有得到直接的证据证明他与杀害杜公公有关,其他的如拥兵自重,滥杀俘虏和抢掠民财这些虽然也可以从中审出问题,但远不至让陛下重责于他。”

    马绍愉面露难色道:“难道谈震彩和尚易二人的证词一点作用都没起吗?”

    高起潜脸露苦笑道:“你知道吗?本来咱家打算用他们二人的供词彻底击垮周显,并想通过他们继续挖掘周显的罪行。但没想到的是,周显对他们所说的一切都承认是自己所为,只是每一个都有自己相应的解释,而且他竟然还说服了其他的审查官员。其他的那点小罪,相比于大破满虏的功绩,显然不值一提。而且现在李自成称王于汴京,卢象升战死于辽东,陛下在这种情况下,更不可能重惩具有军略才能的周显。”

    “那就这么放过他。”马绍愉陡然站了起来。

    高起潜摆手示意他坐下,缓缓道:“马郎中,不必着急,收拾周显这件事只能慢慢来。只要他还在京师,我们就可以慢慢寻找机会整治他。我们现在已经收买了谈震彩和尚易二人,而曾化龙对此又持中立的态度。咱家的意思是想办法让他继续滞留在京师,而派人前去登莱拉拢他手下的将领。如若能掌控他手下的将领,周显他还能有什么依靠?咱家现在考虑的是,有什么办法能让周显继续滞留在京师?”

    马绍愉神色微动,突然想到一件事,说道:“高公,如果您想要他滞留京师,属下倒有个好办法?不仅可以让周显滞留京师,或许还可以收到一些意外之喜。”

    高起潜眉头上调,“哦,快快说来。”

    “高公,陛下不是要借发新钱清查京营士卒吗?干吗不让周显去做这件事情?京营这些年败坏到何种程度,高公比谁都清楚。有多少皇亲国戚,內恃将领从中获利,这里面又牵扯着所少人的利益。周显去做这件事,做成了会得罪一大批人。而做不成,我们就可以举报他因私废公,蒙蔽圣意。只是”

    “只是什么?”

    马绍愉犹豫了一下道:“属下推测,高公在京营每年应该也会获取不少孝敬。周显和您现在已如同水火,他或许不会动其他人的利益,但很有可能会凭借这次机会搜查出一些对高公您不利的证据。所以,属下担心”

    高起潜沉默了片刻,随即笑道:“不过是少一些银子入账,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收拾调周显,损失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咱家这几日便会吩咐人把那些漏洞都堵上,绝对不会让他找到丝毫证据的。”

    马绍愉拱手道:“高公不贪小利,专行大事,真是令属下佩服万分。”

    高起潜微微一笑,说道:“这件事咱家过几天会就去找陛下,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还有一件事,咱家想问一下马郎中,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马绍愉脸露疑惑道:“打算?高公是指”

    高起潜笑道:“与满虏议和这件事一经暴露,陛下无奈之下,最终下令将陈兵部斩首示众。虽然陛下没有惩戒你,但朝内的很多大臣都对你不满。这件事你可知道?”

    马绍愉眉头高高蹙起,沉默着没有说话。

    高起潜继续说道:“你现在的官职是职方郎中,但想要短期内更进一步几无可能。咱家的提议是,在这件事的风波完全过去之前,你应该离开京师暂避风头,等到合适时机再返回京师。”

    马绍愉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你高公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高起潜看马绍愉如此识趣,淡淡笑道:“马郎中,你可知道登莱已经秘密开了海禁,朝廷需要派遣一个官员前去监管贸易。这可是一个肥差,咱家打算推荐你去。”

第六百三十六章 公祭卢象升

    秋风萧瑟,阴云低垂,一连数日都是如此。

    卢象升的遗体在二十多天前便运抵了京师,但礼部关于他身后的各种褒奖在几日前才完全议定。加谥忠烈,赠太子太保,赐祭九坛,在京师和他的家乡同时设立祠堂,以表其忠义。

    对于这一切,崇祯帝都一一同意。但提出在京师的祠堂命名为“忠勇祠”,就建立在正阳门附近,与不远处的关帝庙相对。

    明代,上从皇帝,下到黎民,最崇奉关羽,全国各地都有关帝庙。崇祯帝此意明显有以卢象升类比关羽的意思,这种殊荣终明一代,恐怕也只有在土木堡之变后守住北京的于谦能够与之比拟。

    这对比真实历史上,卢象升战死贾庄后,无人问津,甚至在杨嗣昌死后才进行追谥形成鲜明的对比。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弯,给了这位英雄应有的待遇。

    当崇祯帝提出那两个意见后,又有大臣提议以在松山战死的王廷臣、姚勋等人陪祀,同时也祭奠为国战死的大明将士。

    洪承畴被清军俘虏之后,生死未明,有很多传言说他已经不屈被杀,但消息始终未能确定。这也是崇祯帝一直没有决定怎么褒荣卢象升的一个原因,如果洪承畴死了,那一切都好说了。但如若他没死,进行公祭显然不合适。

    在礼部的一再催促下,崇祯帝最终也先祭祀卢象升。他下诏停朝三天,改原有的私祭为公祭,所有京师官员必须依次到场。而官员祭祀三日之后,祭堂再继续保留七日,准许普通百姓前去祭拜。

    祭祀开始的第一日,周显属于第一批陪同崇祯帝致祭的官吏。只不过当时站的位置很远,只能看到祭堂模糊的样子。

    整个场面吵吵闹闹的,奏乐声和哭声汇在一起,让人伤心的同时也感到无限的心烦。等走完所有形式,周显觉得很累。回到家中,累的同时也感觉一股深深的苦楚,无以言表,连续几天都是在闷闷不乐中度过。

    这一日,周显刚用完早饭,便见方以智和侯方域二人前来拜访。

    在周显上书的功劳薄中,叙说了侯方域献计水淹清军,从而助自己取胜的事情。侯方域因此被崇祯帝注意到,诏令他返回京师并亲自召见了他一次。

    侯方域以自己的善谈和才学博得了崇祯帝的好感,但崇祯帝得知他还是白身之时,便让他暂留京师,准备来年二月的科举。

    侯方域又借机为他的父亲侯恂求情,崇祯帝虽然愤恨侯恂长久滞留黄河北岸,最终使开封失陷。但听到侯方域的请求,他一时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当时,三边总督杨鹤招抚流贼头目神一魁失败,崇祯帝大怒之下将他下狱论死。他的儿子闻讯之后三次上疏请求代父赴死,最终崇祯帝饶了杨鹤,而且在之后还重用他的儿子,就是杨嗣昌。

    从侯方域身上,崇祯帝看到了杨嗣昌的影子。崇祯帝突然想到杨嗣昌身死已有年余,心中叹息不已,不禁暗想如果他还在世,由他的辅佐,这天下还会是这个样子吗?他最终大加赞许了侯方域的孝心,并下诏将侯恂从狱中放出。

    听完侯方域叙说自己的近况,周显感觉他有点一步登天的感觉,遂淡淡笑道:“那就预祝朝宗你来年高中,有了陛下的看重,将来你必受重用。”

    侯方域拱手道:“这还不是托军门的福,否则我怎么可能被陛下注意到。只不过如此一来,我暂时便不能返回登莱了,还望军门能够见谅。”

    周显摆手道:“这个无碍。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每个人都会这么选择。这样说吧!在登莱永远都会保留你的一个位置,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去。但我也提醒你一句,人生低潮高谷乃是常事,最主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坚守着自己的一些底线。有些事可以做,但有些事却万不可碰,否则后悔莫及。”

    相处下来,周显知道侯方域确有才学,但为人意志不坚,容易被外力所动摇。周显害怕他最终又走上投靠满清的老路,故而有这样的提醒。

    侯方域感动的点了点头,躬身施礼道:“军门教导,属下会时刻铭记在心。”过了一会,他忍不住自己心中疑惑,问道:“军门,您将来还打算返回登莱吗?”

    周显点头道:“我必须返回登莱,只有从海路才是攻灭满虏的最佳途径,而这是我目前最想做成的事情。”

    侯方域微微变了脸色,说道:“军门,目前流贼势大,而且李自成还在开封称王。很明显,朝廷的进攻重点现在已经由辽东转向了中原,这个时候您为何还……”

    侯方域的话没有说完,但周显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觉得应该将辽东的战事停一停,而将目光转向中原。虽然在理,但这不是周显想要的。他淡淡笑道:“就算现在攻击方向转向了中原,但总有一天还要转回到辽东那边。无论将来局势如何变化,满虏始终是朝廷的大敌,甚至是我所有华夏子民的大敌。”

    虽然崇祯帝对周显有厚恩,但他以为李自成入主北京不过是换了个皇帝。而如果是满清入主中原,那摧毁的将是华夏的文化和将来。正因为这个原因,周显心中始终将满清当成大敌。

    侯方域低头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反驳,但他真心不觉得周显说的对。在此刻,实在不应该大举进攻辽东,中原才是大明的腹心。

    方以智看气氛有点凝重,轻轻一笑,转移话题道:“周兄,先别说这个了。前几日,我本想再去祭奠一下卢督师,但到了之后,发现那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根本就走过不去。现在已过了十日的公祭期,祭堂也已经撤下,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多人了。我们两个正打算前去,周兄如若无事,何不一起?”

    周显点了点头,道:“我也正有这个打算,那就一起吧!”

第六百三十七章 葬歌

    三人一起去店铺里买了一些祭品,提着一罐酒,顺着主干街道一路向南而行。出了正阳门再行不远,忠勇祠便出现在了眼前。

    就像方以智之前猜想的,过了公祭日,人们的激情淡化。对比前几日的人山人海,此刻真可用冷清来形容。

    外侧的祭棚已经被拆除,用以称颂卢象升的对联和挽联也被撤下。在祠堂门口,只有几十个工匠还在忙碌着,一个石型牌坊基本上已经搭建完成。在它两侧的竖楹上,雕刻着一副长长的对联。

    尽瘁鞠躬,死而后已,将大明三万里河山,系于一身。望旌旗飘扬中原,知君忠孝精诚,赍志空期戈挽日。

    成仁取义,起则成神,惟尊翁四十岁春秋,寿以千古。弛骏骑纵横塞外,想见世事艰难,感怀那涕泪沾巾。

    方以智叹了一口气,说道:“九台公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世之罕见,为国之栋梁。却不曾想天不佑大明,让其以壮年殉国,憾哉!”

    周显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跨步走进灵堂。

    侯方域跟着进去,将祭品摆上。然后拿出三个小碗,分别倒满酒。

    周显躬身向卢象升的灵位拜了三下,然后将酒洒在地上,低声道:“九公,您累了,就好好安歇吧!余下的事情就交给后来人。来世如若为将,周显愿意再陪你走一遭。”

    侯方域和方以智也随着拜了三下,都没有说太多话语。

    三人走出祠堂,迎面走来二十余人,最前面一人身形高挑,剑眉郎目,气势不凡,正是大明临洮总兵曹变蛟。他看到周显,微微点头道:“周兄,你也来看卢督师?”

    周显看他左手还用绷带吊着,点头问道:“臂上的伤没事吧!”

    “已无大碍,再等一段时间便完全好了。周兄,稍等我片刻,等我拜祭了卢督师,我们再找个地方详聊。”说完,他向方以智和侯方域分别点了点头,跨步和身后的那些人一起走进了祠堂。

    方以智道:“周兄,我看小曹将军必定是有事要找你,那我们两个就先走了。”

    周显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们等改日再聚。”

    两人向周显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周显靠在城角,无聊的向上看着远处。天空阴霾,秋风萧瑟,不断卷起地上的落叶,又缓缓落下,似乎在受着什么牵动。

    他不禁心中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心想如果世间真有阴魂,在松山战死的数万将士会不会回到家乡,向亲人叙说些什么。

    庙内传出一阵低声的吟唱,初时很小并伴随着低声的哭泣声,但后来逐渐汇成了一支旋律哀伤的葬歌。周显在外听着,也随着应和着。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周显以前在书中看过这首诗。

    据说安史之乱时,安禄山拥二十万精兵造反。唐玄宗李隆基令大将封常清平叛,叛军实力强大,封常清身旁只有数万弱兵,他依据当时形势定下了逐次抵抗,向后缓退的策略。他率部边打边退,直到陕郡与高仙芝汇兵一处。

    二人商议之后,觉得难以与叛军交锋,便决定退守潼关。先消耗叛军锐气,再伺机反攻。但唐玄宗听信宦官监军边令诚的片面之词,以怯战之名,下令将二人斩首。封常清在被斩之前,写下了千古流传的《封常清谢死表闻》,详细叙说了自己退兵的原因以及战胜叛军应该采取的策略。

    而事实证明,如果按照封常清的战略,安史之乱绝对不会持续那么久。

    唐玄宗连斩两员大将,自毁长城,引起了军心的极大动摇。不久之后,他又不顾哥舒翰的请求,严令他出兵潼关。最后官军大败,而等着李隆基的则是马嵬坡之变。

    而这首诗据说就是大唐名将李嗣业在看过封常清的表闻后做,他是高仙芝的手下,封常清的好友,里面充满了他们的哀思。

    曹变蛟为山西人,但他担任临洮总兵,手下多为陕西士卒。而这首诗在陕西流传甚广,一个人的吟唱带动了无数人。

    他们都是普通士卒,唱的似同狼嚎,但却让人感受到一股与众不同的壮怀激烈。连一直在外侧忙碌的士卒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静静驻听。

    魂兮归来,何等简单的愿望。

    曹变蛟和周显对坐着,也不说话,只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着酒。

    看他已经有点微醉,周显将酒罐推到一边,沉声道:“曹兄,够了。”

    曹变蛟看着空碗,愣了好半晌才缓缓道:“从陕西出发之时,跟随我前去辽东的有一万两千三百二十个士卒,但目前随我回来的却只有不到两千人。万余将士丧命在辽东,我又有什么脸面返回陕西再行招兵?”

    周显叹了一口气,激励他道:“曹兄,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打赢就是了。如若你因此一蹶不振,不为那些死去的同袍报仇,那才是真的输了。借酒消愁也要有个限度,莫要做那小儿姿态。”

    曹变蛟苦笑了一下道:“你说的轻松,你这次在金州大破鞑子,出尽了各种风头。现在人们一提起你,都是当世的卫、霍,而我们则是一群没人关注的可怜儿。在朝廷这边,甚至拿不出抚恤那些死伤士卒的饷银,这让我怎么对他们的家人交待?”

    周显知道曹变蛟性情直爽,话语中的微微抱怨也不是针对自己,因而也不太在意。倒是他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周显的注意,“朝廷不准备抚恤那些战死的士卒?”

    曹变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何止不抚恤,连之前的军饷都不愿补齐?你说这大明什么时候穷到这个样子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意料

    曹变蛟怒气填胸,一边向周显抱怨着朝廷的不公,一边又指责文官不知兵事而强要进军带来的惨败。

    这种怒气在他心中不知积攒了多久,一股脑全部向周显说出。

    松锦惨败是人祸,是马绍愉和张若麟等人不知兵事而强要下令进军带来的苦果。如果放开手让洪承畴全权指挥,即使败也不会败的那么惨。

    现在卢象升也战死在辽东,放眼大明,除了孙传庭外再无一个统帅型的将领。中原战事风起云涌,而辽东暂时的和平注定也不会持续太久。

    周显长叹了一口气,心中一团乱麻。“曹兄,朝廷对你新的任命下来了吗?是准备回临洮,还是再去辽东?”

    曹变蛟再饮了一碗酒道:“前天我回来之时,陛下便召见了我,他让我回临洮招兵。我打算再在京师待两天就出发。”

    “那辽东那边呢!陛下安排了哪位大人接任卢督师的职位?”

    “邱巡抚,他现在已经升任为蓟辽督师。而唐通、白广恩和马科三位总兵现在已经出了山海关,除了唐通驻扎密云卫护京师外。白广恩和马科两人和我一样,在将来都要归属于孙督师的指挥。”

    邱巡抚指的是邱民仰,当日他被周显从松山城中提前接出,为人温和干练。周显对他的印象十分不错,他点了点头道:“邱巡抚老成稳妥,虽不精军事,但用他守城却是绰绰有余。陛下连调三总兵赴陕,看来是想尽快收复河南。”

    “陛下的确是这样的打算,只不过形势不容乐观。主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兵力不足,白、马,加上我,三个总兵目前掌控的总兵力还不到两万之众,而我私下听闻李贼目前已经拥兵近四十万,而且还在不断扩张中。也不知道孙督师那边练新兵练的怎么样了,如果合兵一处,也不知道能不能与闯贼一战?”

    周显苦笑了一下,道:“孙督师担任三边督师才多长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训练出一支可以攻灭闯贼的大军。要知道,当日官军合兵十八万,还败在闯贼手中,想要取胜哪有那么容易。而且……”

    周显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现在闯贼的实力早已今非昔比,贸然出兵,或许就是又一场松锦惨败。曹兄将来如若与闯贼交战,一定要慎之又慎。”

    曹变蛟点了点头,问道:“我也觉得决战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最好能有半年时间,让孙督师练出一支可以与闯贼直接对抗的虎狼之师。一战平靖中原,再灭鞑虏。可惜的是,我恐怕陛下不会给予那么长时间。我听说,不久前,李自成击溃了在商丘盘桓的小袁营,而许定国那个王八蛋看到形势不对,竟然举城投降了。”

    “许定国投降了?”周显脸露惊愕。许定国为河南总兵,治所睢州。如果他举城投降,那么整个中原除了黄河北岸的部分领土外,已经尽被闯贼所得。

    曹变蛟点了点头道:“我兵部的朋友说的,应该不会有错。我现在担心的是闯贼东进,如果到那个时候,我军将不得不出陕了。”

    周显一直觉得李自成的下一步计划,或是西向夺取陕西,或是南下夺取湖广。听曹变蛟说东进,他满脸疑惑的问道:“他东进干吗,夺取山东吗?那里有黄河天险,一线又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在此时,他应该不会分兵东向吧!”

    曹变蛟看了周显一眼,说道:“周兄,你难道忘了,从归德出发,不到二百里便是济宁,那里可是京杭运河上的必经之点啊!而且,你说的黄河天险指的是上游,那里河水湍急,确实算是天险。但在山东一线,这个水流已经趋于平缓。而且在这个季节,河水流量锐减,很多地方会逐渐断流,闯军可以轻易而举渡过去。”

    周显愣了一下,道:“你说闯贼可能通过攻下济宁而阻断运河?”

    曹变蛟点了点头道:“如果是我,我肯定这样做。你想啊!大明北境数省连年旱灾,粮食减产严重,八成以上的粮食都靠南方供应。秋收在即,在这个时候,北方各地剩余储粮肯定不多,都指望漕粮运达,好解一下当前的危急。一旦闯贼阻断运河,就只能靠陆路运送,这一路上的耗费可就多了。而且运量也有限,还要提防沿途的各路盗贼。”

    周显顿时变了脸色,沉默了半晌道:“你说的对。而且现在闯贼占据了开封,东西纵向的黄河运道已经被阻断,运往陕西的军粮只能通过陆路运送。如若南北纵向的京杭运河再被阻断,那路上的耗费将会成几何倍的增加。整个北方都会陷入无粮的危急之中。这个事情必须让陛下知道,提前做好防备,防止李自成进犯兖州。”

    曹变蛟道:“这个我已经把自己的担心告诉陛下了,他说会找兵部商议此事。而且我感觉自己的猜测也未必是真的,毕竟在兖州还有刘泽清的数万人马。我和他接触他,这个人为人阴损,但却有一些领兵之才。”

    周显苦笑道:“光有领兵之才有什么用,他做的害民之举太多。一旦闯贼进攻,兖州百姓或许会群起响应。到时候单靠他手下的兵卒,怎么能应付的过去?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个人贪生怕死,很有可能为了保全实力不与闯军交战。”

    说着,周显将自己一路听来的,刘泽清怎么害民,怎么引起公愤的事情都给曹变蛟讲了一遍。

    曹变蛟听完大怒,用力拍了一个桌子道:“这个该死的王八蛋,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周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突然有点感觉自己最初劝说崇祯帝先留着刘泽清的做法或许是错的。当时,他没考虑到闯军会大举进攻兖州的可能,认为有他在可以稳定住兖州形势。但目前来看,崇祯帝严惩他,再派一个大将前去或许是更好的。

    他端起桌上的一杯酒饮下,暗下下定决心。这两天,自己必须去见崇祯帝一次。

第六百三十九章 武英殿议事

    周显返回京师已近一月,崇祯帝除了让太子朱慈烺接见了他一次外,便再没有任何消息。半个多月的三司会审,让周显成功应付了过去。除了知道谈震彩和尚易二人背叛自己外,心情略显失落外,其他的方面基本上没受任何影响。

    这一日,崇祯帝突然下诏,让周显入宫觐见。

    走进紫禁城,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顺着大道快步而行,一直行到皇极殿。

    崇祯帝在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赞了周显,不仅在实物上赏赐了大量金银,还授其为宣武将军一职。

    这是一个并无实权的武散阶,属于将军序列中的从四品武将。显然,在这个时候,崇祯帝已经更愿意将周显这个曾经科举高中的探花郎当成武将来用了。

    宣武将军的品阶不算高,但自从永乐皇帝朱棣之后,明朝皇帝已经很少分封武散阶,这样的荣誉显然引起了无数大臣的羡慕。

    但不知为何,崇祯帝未给予周显任何实职,也没有对他的将来做任何的安排。要知道他之前的登莱巡抚一职已经被曾化龙所暂代,他目前除了这一个宣武将军的虚职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官职。

    散朝之后,周显被下令留下,然后被一个太监带到了武英殿。

    周显进去之后,发现里面不止崇祯帝一人,还有其他的一些大臣。

    首辅周廷儒,监军太监高起潜,右礼部侍郎魏藻德,左都御史李邦华。还有其他三个他不曾见过的大臣。

    一个年约五十,身穿蟒袍,应该属于朝廷贵戚或者是被封王侯。

    一个四十余岁,身穿二品朝服,圆脸大眼,神态恭谨,给人一种温和之感。

    还有另一个,穿的同样是二品朝服,大约有五十岁左右。长脸细眉,身型清瘦,看似更像一个文士,而非官员。

    周显很快知道,他们分别是恭顺侯吴惟英,兵部尚书张国维,以及户部尚书倪元璐。

    崇祯帝看周显进来,让他坐在末尾位置,听取其他人汇报朝廷的大小事务。

    从各地的战况到最近朝内的大小动态,一人做出汇报,然后群臣讨论,等崇祯帝做出最终的决定。

    通过这些,周显对国内当前的整体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当谈到辽东将来的战事部署时,兵部尚书张国维提议将留守在辽东的士卒分成两部,一部由李辅明率领,防守塔山。另一部由吴三桂率领,驻守宁远。

    崇祯帝对此有所疑惑,转头向周显道:“周显,你熟知军事,而且了解塔山当地的地形。这样的部署,可行?”

    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周显缓缓站起来道:“陛下,依臣所见,在失去锦州和松山,又抽调大量兵力返回中原之后,我军暂时已经丧失了在辽东大举进攻满虏的可能。塔山本来是进攻锦州的前沿阵地,但在不准备立即收复锦州的时候,坚守它已经没有半点意义。毕竟它孤悬在外,坚守住它要付出的代价要远大于在将来重新攻取它付出的。微臣提议放弃塔山,全军退守宁远,依托城池,重点防守高桥一线。”

    崇祯帝脸色一怔,没有说话

    但刚听完周显话语,魏藻德便第一个跳出来道:“陛下,周宣威此言万不可采用。卢督师统领大明数万将士,付出无数死伤才攻下塔山。现今他刚刚殉国,陛下如若在这时就让满虏兵不血刃拿下塔山,怎么对得起那些死伤的将士?怎么向天下百姓交待?”

    魏藻德和周显为同榜进士,他是状元,而周显是探花。他擅长辞令,有辩才,而且特别了解崇祯帝所在意的。

    周显升为登莱巡抚,靠的是战功。而魏藻德靠的是自己深知崇祯帝的性格,他的升职速度甚至比周显更快,目前已经是兵部右侍郎,而且是崇祯帝最信任的新一代宠臣之一。最令人吃惊的是,在崇祯十七年,他甚至还成为内阁首辅,而那时距他开始从官也不过三年时间。

    高起潜冷笑不已,对周显的提议不屑一顾。

    而其他大臣也议论纷纷,但支持魏藻德者居多,怎么可以主动放弃国土?

    周显看崇祯帝脸色阴晴不定,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魏藻德和周显二人,一个追名,一个务实。依照崇祯帝的性格,他显然会支持魏藻德。在后者刚说完话,周显便大致判断出了崇祯帝的选择。

    果然,崇祯帝稍微沉思了片刻,最终沉声道:“国土不可轻弃。张兵部,就依你所言,吴三桂和杨辅明分驻两地,至于各地出兵多少,你们兵部和辽东方面双方再议。”

    崇祯帝的一句话给这件事定了一个调,此事无须再议。但几个月后,它便引起了一个严重的后果。

    四个月后,清军重兵压境,攻破塔山,李辅明战死,辽东军权全部落于吴三桂手中。而这个在后来对大明产生了无比深远的影响。

    议事完毕,大部分人离开。除了崇祯帝,殿内只剩下李邦华、高起潜和吴惟英和周显五人。

    崇祯帝扫视了一下众人,缓缓道:“让你们几个留下,主要想议议发放新钱的事情,朕决定趁此机会彻底清查一下京营的人数。本来此事已经决定由吴爱卿负责,但他不幸染病,恐怕不能直接负责此事。因而朕决定,除他这个京营提督后,暂时再设一个副督,专门负责此事。”

    说完,崇祯帝转头向周显道:“周爱卿,高起潜向朕推荐了你。朕也觉得你可堪此任,希望你不负朕所望。”

    周显神色有点疑惑,他看了看吴惟英。从进入殿内,他便一直轻咳。但怎么看,他也不像病的不能理事的样子。

    而再看看站在他对面的高起潜,一直对自己冷脸相对的老宦官在此时却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一种奸计得逞的笑。

    一个不想担责,将属于自己的责任推了出去。而另一个本来与自己有矛盾的人却推荐自己去做这件事。

    看周显沉默不语,崇祯帝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周显上前一步,躬身长楫道:“臣愿意,只是不知道陛下想做到什么程度?”

第六百四十章 李邦华的提议

    周显环手抱着被崇祯帝新赐的尚方宝剑,跨步走出大殿。

    走出殿门不远,吴惟英腆着肚子,手抚胡须,满脸堆笑道:“哈哈哈,周宣武真是年轻有为,主动担此重任。本侯因为身体尚有小碍,此事就全权交给你了。凡事都不用问我,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恭顺侯吴惟英为永乐帝手下大将吴允诚的后代,他本是归降的蒙古人。因为吴允诚跟随朱棣多有战功,后世子孙也多为大明战死边疆,被封为恭顺伯,后又加为恭顺侯,传世不绝,到现在已和汉人没有任何区别。

    吴家中数代为将,但到后来,和大部分明末的王侯贵戚一样,荣华富贵磨平了他们的锐气,掏空了他们的身体。怎么争权夺利,避险自保学了个全。但要让他们去行军打仗,那将是普通士卒的灾难。

    看着他的大肚子,听听他说的话语,周显心中闪出一些不屑。为了逃避此事,不仅装病,他这个京营提督还一点责任都不想担。让周显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不明显是在说,你做什么都和我无关吗?

    周显微微躬身道:“侯爷客气了。如果您真是身体不适,属下代劳也是可以的。但毕竟您才是正统的都督,有的时候还希望您能稍微支持一下周某。”周显说话语气平和,但听起来也稍微带有一点讽刺意味。

    吴惟英尴尬的笑了笑道:“好说,好说。”

    高起潜满脸坏笑的走上前来,“周宣武,咱家在这里先恭喜你高升宣武将军之职了。陛下对这件事十分看重,希望你不避权贵,尽力做好此事。或许到时候陛下一高兴,直接升你为兵部尚书也未可知啊!”

    兵部尚书是朝廷正二品大员,以周显的资历,无论如何在目前也是坐不到那个职位的。高起潜话语之中满是讽刺。

    周显淡淡笑道:“托公公吉言,在下一定尽力而为。如果做的好,那一切都是公公的推举之恩。或许陛下一个高兴,直接让你入阁拜相也未可知。如果做的不好,公公也不必担心,最多你陪着周显一起受过就可以了。”

    如果说兵部尚书一职,周显还有可能做到,但高起潜入阁拜相则完全是虚梦。

    高起潜听完,脸庞顿时变成了猪肝色。他冷哼了一声,甩袖而过。

    留在最后面的李邦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年轻人有点锐气是好的,但太盛了,容易得罪人,尤其是在这朝堂之上。”

    李邦华年近七十,混迹官场近四十年。但因为他为人正直,敢于直言,官职一直都是升升降降,近七十岁了还只是一个左都御史。最近几年,大概是人老了,很多事情也开始学会不争了。

    周显在金州大破清军,而此刻又半被动半主动的担起清查京营人数的重任。他心生好感,故而出言提醒。

    周显欠身拜道:“李大人,恕在下不能苟同。在下认为,小人之所以猖狂,往往是好人纵容的。对待这样的人,只能针锋相对,才能震慑住他们。如若一味退让,只能让他们蹬鼻子上眼,更加肆无忌惮。”

    李邦华笑着摆了摆手道:“好了,我说不过你,就不说这个了。忘筌,老朽过来就是想问你一下,你向陛下要了尚方宝剑,具有处置京营一切士卒的权限。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真打算一查到底吗?”

    周显笑道:“当然。既然现在我向陛下要了这个,如果到时候什么都不做,恐怕过不了陛下这一关。”

    李邦华摇了摇头道:“陛下这一关好过,但勋贵那一关却不好过。老夫提督过京营,知道里面牵扯到多少人的利益。你不知道,但想想连恭顺侯吴惟英都要通过装病来逃避此事,也大概能猜的到。忘筌,你还年轻,前途远大。老夫劝你,对于一些事,可以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逼迫那些人做出一些让利,但不要彻底清查此事。既对陛下有所交代,也不至于追责过重而让那些勋贵对于心生恨意。”

    周显想了想,笑道:“多谢李大人,但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彻查此事。毕竟京营为大明的最后一个依靠,现在国事衰微,难道不应该从整肃京营开始吗?”

    李邦华皱了一下眉头道:“忘筌,说实话,老夫只是为你感到可惜。大明朝堂之上,碌碌无为者居多,真正干实事的人却很少。你这么年轻,且精通军略。像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能挽救大明的人。如果你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朝内的诸多勋贵大臣,前途肯定受限。这不仅是你个人的损失,更是大明的损失。”

    周显低头沉思了片刻,说道:“李大人,官场关系复杂,我现在搞不懂,将来也未必能搞的懂。如果担忧这个,担忧那个,最后很有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七品小官尚且知道为民请命,我既然有这个机会清查京营,为何就不能依自己的心意恣意妄为一次呢!而且我想过了,现在我还年轻,替陛下做这件事。即使最后真的得罪了朝内权贵,最多也外放几年,反而更能发挥我的长处。”

    “你不想留在京师?”

    周显点了点头道:“留在这里有太多限制,我觉得还是留外任官比较自由。而且,李大人难道不觉得我更应该在外领兵吗?”

    李邦华笑着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他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老夫我也无话可说。老夫以前提督过京营,在那里还认识一些干实事之人,我稍后把他们的名字和职位都给你。想知道什么,你可以去找他们。”

    周显躬身拜道:“多谢李大人了。我正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呢!有了你的帮忙,这件事做起来就轻松许多了。”

    李邦华道:“虽是如此,但你还是应该小心行事。最好不要让人知道,是他们告诉你那些消息的。毕竟他们还要留在京营。”

    周显点头道:“多谢李大人提醒,在下知道了。”

第六百四十一章 费珍娥

    看着李邦华远去的背影,周显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抬头仰望了一下天空,太阳如轮,发出惨白的光芒。

    正在这时,周显感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细长的瓜子脸上有一双漂亮的双眸,明亮干净。虽是穿着最为普通的宫女装,但丝毫掩不住他苗条的身材。

    周显心中不禁暗叹一声,好美的小姑娘。

    她微微下楫行礼,向周显道:“请问,您可是周大人?”

    周显点了点头,“姑娘是?”

    她轻轻一笑道:“禀大人,奴婢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费珍娥。现在长公主正在太子宫中,她让奴婢过来看一下您。如若现在您的正事办完了,就请移步去那里一趟?”

    费珍娥,好熟悉的名字。

    周显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想起来了。他曾在以前看过一段话,自成入北京,诸将以大势已定,天下可得,遂纵兵大掠,百姓深受其害。唯李岩、罗虎所部纪律严整,士卒不敢轻取民间一物,诸将深忌之。

    及吴三桂降而复叛,自成欲命罗虎率轻军渡海断其粮道,遂赐宫女费珍娥,以示恩宠。是夜大婚,珍娥刺虎于房中。自成闻之大骇,命人厚葬之,遂罢渡海之议。

    罗虎是李自成军中的孩儿营掌旗,骁勇善战,以武威将军从李过破孙传庭于潼关。在李自成称帝之后,升为果毅将军,被封潼关伯。而那一年,他还不满十八岁,乃是李自成手下年轻将领一辈中的第一人。

    而与之相似年纪的李双喜、张鼐和李来亨等人,就当时的功绩而言,都远远逊于他。但不曾想,这样一个年少有为,前途远大的青年竟然死在了一个宫女手中,还是眼前这么柔软的一个小姑娘。

    看周显眼神发愣,费珍娥轻声喊了两声,“周大人,您怎么了?”

    周显回过神来,露出一张笑脸道:“没事,我们这就走吧!不能让公主久等。”说完,他快步上前,首先走开。

    费珍娥跟在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感觉这人好奇怪,什么都不问便自己走。公主那么活泼的性格,怎么就对这个他这个怪人那么好,还天天念叨他。

    费珍娥正在低头想着,却见周显突然扭过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珍娥姑娘,你什么时候进宫的?以前我在宫中的时候,怎么没有见过你?”

    “禀大人,奴婢进宫有差不多两年了。最开始是在万岁爷身边,后来被赐给了公主殿下,这也差不多有一年了。听公主说,在那个时候您已经出外为官了,所以没见过奴婢也属正常。只不过公主殿下经常提起您,所以奴婢对您是早有耳闻。”

    “公主殿下怎么说我的,是不是都是一些坏话?”

    费珍娥咧嘴笑道:“坏话倒是没有。但公主殿下前几日却说你没良心,给万岁、皇后、太子都送了礼物,独独什么都没给她准备。还说今后见了你,看她怎么收拾你。”

    “太子殿下没替我说话?”

    “太子殿下说了,他说确实应该好好的收拾您。还说您曾经向陛下讨了一个许诺,让他将来为您赐婚。一定是在之前就看上了某个大臣家的小姐,或许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请求陛下赐婚呢!再加上您回京师近一个月,一直没来见公主,让她越加确信太子殿下说的为真。为此,她好几天都没好好用膳。”

    周显苦笑连连,这太子也太坑人了。不仅坑自己,连自己的妹妹都坑,这怎么也不像那个表面温良恭顺的他所能做出的事情啊!他心中有点着急,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费珍娥快步追上,笑声问道:“周大人,你别走那么急,早一点,晚一点没多大关系。再说,您和我家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周显脚下没有丝毫停留,随口答道:“什么关系?当然是以后将她娶回家的关系。要不是我费那么大的劲,绕那么大的圈,让陛下许下赐婚的承诺?”

    说完,周显顿时停住了脚步,感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了,尤其还是在一个自己刚认识的小姑娘面前。

    皇宫之内七嘴八舌,秘密很难长久保守的住。而一些事,如若时机不成熟,提前暴露出去反而误事。这次周显心中着急,一下子说漏嘴了。

    费珍娥大概也没料到周显会这么直白的说出,也愣在当地。她眨了眨自己漂亮的眼睛,不敢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

    周显脸庞通红,说道:“费姑娘,这个……那个,我是说,那个……”

    费月娥调皮的吐了一下舌头,快步向前走去。

    周显紧追在后,低声道:“费姑娘,这件事你得给我保密。否则,很有可能会害了公主,也害了我。只能慢慢进行,才能……”

    秋日萧瑟,院内除了菊花还在怒放外,其他的花都已经衰败。

    朱慈烺将一颗白子放在棋盘一角,一条大龙完全成型。他顿时笑道:“皇妹,你又输了,这已经是第五盘了。”

    朱媺娖投子,满是抱怨道:“皇兄,你的棋艺越来越高,也不知让我一下。不下了,不下了,无聊,无聊……”

    朱慈烺无奈的笑了笑,右手捻起一颗颗棋子,将它们收入棋盒之中。“你是我心完全不在这里,赢你我才感觉无聊呢!小刘子,去拿一点桂花糕出来,好扫一扫皇妹的不开心。”

    然后他转头向朱媺娖道:“昨天晚上,我陪父皇看奏折,高起潜提议让周显提督京营,我想今日他们商议的就是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实行,周显可能就可以留在京师了,那你们也能经常见面了。再等一会吧!他已经快来了。”

    朱媺娖眉宇闪过一些喜色,但口中却说道:“他留在京师和我有什么关系,回来这么久也不来见我,明显就是没将我放在心上。皇兄,你说他到底看上哪个大臣家的女儿了?”

    朱慈烺愣了一下,突然想到那一茬。尬尬笑了两声道:“你,你还记得这个啊!你还是自己问他吧!”

    那本是他的玩笑之语,没想到朱媺娖当真了。他此刻也不敢再多说,只能将锅甩给周显。

第六百四十二章 万元吉赴登莱

    看到周显走过来,朱慈烺第一时间做贼心虚的站起来,笑向朱媺娖道:“皇妹,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些事情要去处理。你先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开。走到周显旁边,还笑了笑。接着走的速度更快,连周显对他的施礼都没做出任何回应。

    周显有点摸不到头脑,看着不远处柳眉冷竖的朱媺娖,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颤,迟疑着要不要上前。

    后面的费珍娥推了他一下,笑道:“周大人,走啊!你不会是打算救在这里停一辈子吧!”

    周显尴尬的笑一笑,提着如铅般沉重的双腿向亭子方向走去。

    周显走到亭子外侧,躬身施礼道:“周显拜见公主殿下。”

    过了良久,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周显双眼偷偷上瞄,看见朱媺娖气嘟嘟的坐在那里,双眼微红,盯着自己一言不发,也不做出任何让他起身的动作。

    女人吃醋真可怕,周显在心中暗想。他以一种躬身的姿态站在那里,虽然说不上辛苦,但也颇为难受。

    旁边的费珍娥看了一会,心中有点不忍,上前在朱媺娖耳旁低语了几句。

    朱媺娖最初的时候还有点微气,但脸色逐渐放缓。疑惑的同时,还略微有点惊喜。她眉宇上调,仰头问道:“真的吗?”

    费珍娥低声道:“公主,奴婢怎么可能骗您?您不信就亲自问周大人,刚才就是他在路上告诉奴婢的。”

    朱媺娖沉思了片刻,最终轻声道:“周显,你过来吧!”

    周显直起身子,看朱媺娖双眼闪动,脸带娇羞,心中感觉无限奇怪。他笑着指了指朱媺娖对面的座位道:“公主,我能坐下吗?在陛下那里站了好久,腿都变细了。”

    朱媺娖轻轻的点了点头,同时白了周显一眼,冷哼道:“油腔滑调,哪里见半点细了?只不过看你似乎又高了点,却稍微瘦了点,黑了点,也变的丑了点。”

    周显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笑了笑,自己坐下道:“嗯,丑了吗?应该不会吧!别人都说我越来越玉树临风了。”

    朱媺娖撇嘴笑道:“谁那么不要脸?竟然还称赞你越来越玉树临风了?”

    周显笑道:“挺多人的。我的那些手下,您是没见过,一个个丑的啊!可以说是惊天地泣鬼神,看到我就如同见了潘安一样,一个个各种称赞。还有,公主殿下您也是越来越漂亮了,刚进来时我看着都耀眼,一直都不敢靠近。”

    朱媺娖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红晕,低着头,用眼角扫了周显一眼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费珍娥和所有宫女太监都知趣的退到了远处,整个亭子内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当然是真的,我在公主面前说过假话呢!”

    朱媺娖右手支着下巴,歪着脑袋,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周显。

    正待周显心中发虚的时候,她嫣然一笑,道:“这次信你了。那你刚刚对她说的话又是不是真的?”朱媺娖眼睛瞄向站在不远处的费月娥。

    “啊!我一路和她说了很多话,公主指的哪些?”

    朱媺娖一跺脚,提声道:“周显,你……”

    周显十指环扣,双臂支在石桌上,笑着看向朱媺娖道:“公主,你生气的样子也同样好看。只不过还是应该多笑一点,那个样子更好看。”

    看着周显完全一副无赖的样子,朱媺娖有气发不出。嘟着嘴,一双杏花眼泫然欲泣。

    “是真的,等着天下稍微平稳点后,我就请求陛下给你我赐婚。这个想法,从我求陛下许下承诺的时候便想好了,而且从未改变过。只是不知道殿下愿不愿意?”

    朱媺娖看了周显一眼,很快低下,脸红着不说话,过了好久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疑惑的看向周显道:“那皇兄说你的,都是假的?”

    周显苦笑了一下道:“我想太子殿下是开玩笑吧!只是你当真了。”

    “这个臭皇兄,竟然骗我?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他。”

    周显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开始为朱慈烺祈祷。

    两人又聊了一会,看天色渐晚,周显便起身告辞。在离开宫门的时候,周显从怀中取出那把扬文匕首,递给朱媺娖道:“殿下,这是送你的。”

    朱媺娖看是匕首,连忙摇头道:“不,我要这个干吗?宫内不允许持有这种东西的。”

    周显笑着道:“这不算是武器,而是一件古玩。它是魏文帝曹丕打造的三把匕首之一,名曰扬文匕首,是我八年前获得的。你一定要收下它,但不要轻易打开。除非今后有一天有人威胁到你的安全,就打开它,狠狠刺下去。不管是谁,都不要让他伤害到你,而我会尽快赶到你身边。”

    周显说的严肃而奇怪,朱媺娖有点听不懂。她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从周显手中接过了匕首。

    周显回家走进院内,正看到万元吉坐在树下石桌旁,和陈锋下着棋,而旁侧围了一圈观看的人。

    看到周显回来,万元吉笑着站起来,将位置让给章怀道:“章怀,你先下着,我和你军门有事情要聊。”

    周显十分高兴,连忙将万元吉迎进屋内,并让锦瑟做一桌吃食,两人边吃边聊。

    周显向他讲了自己新领的任务,并说了自己的打算。

    万元吉默默听完,过了好半晌,才缓缓说道:“此事,并不好做。”

    周显轻轻的点了点头,给万元吉添了一杯酒道:“所以,我希望万先生能够帮我。”

    万元吉叹了一口气,说道:“杨阁部去世之前命我辅佐于你,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我自应该全力助你。但目前的问题是,怎么帮?我虽然跟随杨阁部多年,在京师的确认识有一些朝廷官吏,但在京营却无旧识,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大忙。此事是得罪人的事情,人人避之不及,要想打破局面,非得从内部开始,而这恰是我认识的关系中没有的。”

    周显淡淡笑道:“关于这点,万先生不用担心。李御史以前提督过京营,他向我提供了一份名单,正是京营中可以信任的将领和官员。想来有了他们,我应该可以处理好京营的事情。”

    万元吉眉头微挑,问道:“李御史,李邦华?”

    周显点了点头道:“正是他。”

    “先生,实际上我并不希望您留下京师。您目前的官职还是莱州推官,只是因为替卢督师赞画军事,这才没有赴任。现在卢督师已经为国捐躯,您也没必要再去辽东。在登莱,谈震彩和尚易二人,一个是大明副将,另一个是莱州守备,俱皆被高起潜所诱而出卖于我。现在马绍愉又奔赴登州上任,明显是想进一步分化五德营。如果我长期滞留京师,很有可能无法再完全掌控住手下士卒。所以,我想让先生前往登莱,全力襄助李开掌控军权。”

    万元吉想了想,说道:“这个好办,五德营毕竟是由你创建。虽然谈震彩的仁字营是以原有墨营为基础创建的,但你凭借在金州大破满虏竖立了绝对威信,普通士卒应该不会支持于他。而尚易,一个没有领过兵的莱州守备更不值一提。只要到时候将他们出卖你的消息放出去,绝对可以使他们众叛亲离。关键是忘筌你想做到什么程度,只是掌控军权,还是趁势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周显摆手道:“不用做的那么绝,杀了他们容易引起太多后患。我的意思是将尚易去职,以此震慑谈震彩。之后再恩威并施,使他再次为我效力。我想他之所以选择背叛于我,根本原因在于陛下分封诸将,却唯唯漏过了我,因此他以为我绝难再回登莱。只要让他知道我终有一天会重返登莱,并值得他为之效力,他自会再次投靠。”

    万元吉蹙眉道:“但这样的人,你能完全信任他们吗?因为你的关系,他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升为副将。而他不仅不感激,还如此轻易就背叛于你,这样的人岂能留下?”

    周显笑道:“她肯定不可信,但现在却不得不用。先生,我这样对你说吧!京营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将会得罪很大一批人,到时候这京师是无论如何都呆不下去了。而重回登莱之后,我相信不久之后就要再次开战。可能会是在复州,也可能是在山东。在这种时刻,我不愿五德营内部发生任何内乱。”

    万元吉有点疑惑道:“在复州,你出兵夺取永宁监城,进而威胁盖州这个我可以理解,这本就是夺取辽东的一个途径。但你刚才所说的在山东发生大战是什么意思?”

    周显自饮了一杯酒,将曹变蛟有关李自成出兵阻断运河的看法给他讲了一遍。

    听完之后,万元吉沉默了半晌,最终点头道:“你说的这个还真有可能。”说完,他突然疑惑的望了周显一眼道:“忘筌,你这次极力担下此事,是不是早就准备得罪了大部分权贵之后,让陛下直接将你放回登莱的打算?”

    周显呲牙笑道:“被先生你看穿了,我就是这样打算的。这京城对于我就是一座牢笼,靠我现在的能力是打不破它的,也改变不了太多的东西。与其待在京师无所事事,还不如就破釜沉舟一次。不顾得罪一大批人,干成一件事情,然后让陛下将自己放到外面。”

    万元吉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我就担心到时候事情到时候越闹越大,你收不了场。”

    周显笑了笑,道:“先生,你放心,我自有把握处理好一切。”

    万元吉沉思了片刻,最终略微无奈的说道:“好吧!我明日向朝廷复职后便启程前往登莱。”

第六百四十三章 进神枢营

    在和周显谈后的第三日,万元吉启程前往登莱。

    周显问了赵勤的意见,他不愿再回豫南,希望能到军中效力。

    周显给李开写了一封信,让赵勤拿着和万元吉一起前往登莱。在那里,新兵的招募正在进行中,一定有属于他的位置。

    只不过昔日地位相当的五个人,其中的三人已经身死。剩余的两人,李开高居参将,而他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地位上的差别,只能由他自己去慢慢适应。

    等送走两人,周显也开始正式上任。

    这一日早朝结束,周显领了崇祯帝的旨意。和王承恩一起走出午门,前往北安门东司礼监去见提督京营的司礼监太监王德化。恭顺侯吴惟英提督京营,而王德化身负监督之责,是崇祯帝在京营的耳目。

    周显和王承恩两人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走进大厅,只见正中椅子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太监,年约六十,身材颇高,双眼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王承恩走进厅内,连忙抱拳施礼,不住笑道:“王公公哎!您老好啊!看您身体依旧康健如初,小恩子我真是替您高兴啊!我那里还有几样好东西,什么时候您去一趟,替我好好掌掌眼。”

    王德化呵呵一笑道:“小恩子,咱家就知道还是你最懂事。想想早些年,那么多跟随万岁爷的小太监,咱家为何独独高看你一眼,就是知道你小子懂得感恩。再有一个月便是咱家的六十大寿,咱家到时候在家中给你留个好位置,记得一定要准时来啊!”

    王承恩满脸带笑,道:“您放心,我肯定准时到,到时候再给您准备一份厚礼,绝对包您满意。”

    周显站在旁侧,看两人热络非常。也不好插话,只能静静的看着,心中不禁有点佩服王承恩的八面玲珑。对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基本上做到了极致。

    王德化哈哈大笑,这时突然瞥了一下周显,笑问道:“这位便是周显,周大人吧!”

    周显欠身施礼道:“周显见过王公公。”

    王德化在宫内地位甚高,比高起潜和王承恩这些人高出一辈,是真正的老怪物级人物。宫内太监倒了一批又一批,但他却久而弥坚,始终处于权力的正中心。而在李自成攻到北京的时候,他又干了一件大事,第一个打开了北京城西北方向的德胜门,迎李自成入城。

    虽然当时人心浮荡,想归顺李自成的人不在少数,但没人敢做那第一个,毕竟这是要在历史中留下千秋骂名的。但王德化做了,而且做的果断干脆。别的不说,至少说明王德化此人眼光毒辣,做事果敢,绝对不想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老弱。

    周显不想轻易得罪他,态度恭谨。

    王德化对周显的态度十分满意,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快起来吧!”又笑向王承恩道:“小恩子,看着周大人多么年轻有为。我看朝内那么多大臣,还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也怪不得万岁爷能如此信任,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周大人,我们两个是第一次见面,但都是为万岁爷办事的,今后还真应该多走动走动,熟悉熟悉。”

    “王公公谬赞了,在下实不敢当。如果王公公不嫌在下烦人,在下一定多去叨扰叨扰您。”

    王德化呵呵大笑,忙忙摆手道:“不烦人,不烦人。周大人如果能来,那是给咱家的面子,咱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寒暄完毕,三人最后扯到了正事上。

    王德化蹙着眉道:“虽然咱家监督京营,但因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管不上。目前那里是什么情况,咱家实在说不清楚。今天司礼监这边也有点事情要处理,咱家这次就不赔你们去了。只不过想来以周大人的能力,绝对不会令陛下失望的。”

    周显彻底无语了,这老太监又是想将责任往外推。

    王承恩急声道:“王公公,您如果不去。我们两个在京营双眼一抹黑,一个人都不认识,这个可怎么能行呢!”

    王德化摆手笑道:“小恩子,咱家岂会考虑不到这点?”说完,他大声向外道:“你们两个都进来吧!”

    顿时,从外面走出两人,一个书吏打扮,另一个是将军穿着。

    王德化笑着指向两人道:“他们两个人,他叫张钧儒,是军中长史,京营里面的一切他都知道;这一个叫杨天彪,是军中副将,他是五军营的掌号副官。有他们两个在,咱家想一切都会十分顺利。”

    两人躬身向周显和王承恩施了一礼。

    周显向两人点了点头,抱拳向王德化道:“还是王公公考虑周全。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了,这就先行告辞。等到改日有空,在下再去拜访您。”

    王德化笑着道:“周大人还真是急性子。那好吧!毕竟有圣命在身,确实应该先做正事。我身体不好,就不送你们了。小刘子,你替我送送周大人。”

    看着脸色稍微有点难看的周显,王承恩问道:“周大人,怎么了,不高兴?”

    周显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感觉似乎每个人都在应付,尽可能的把自己撇开出去,这件事不正常。”

    王承恩淡淡笑道:“你办的这件事情,本就是得罪人的。况且,像王德化这样直接监管京营的,一定有特别大的利益在里面。他没有选择对你冷脸以对,而只是选择不陪你一起去,你就知足吧!”

    王承恩脸色陡然间严肃起来,向周显问道:“周大人,现在咱家想问你一句,您真的打算彻查京营吗?”

    周显疑惑的看了一下王承恩,说道:“王公,都到这个时候了,您为何还会有如此之问呢?此事我早已向陛下做出保证,一定要做好的。”

    王承恩笑道:“做好一件事,也分很多种做好。既让陛下知道一些,隐瞒一些,也兼顾到一些人的利益。既完成了任务,又不得罪人,这也是一种做好。”

    看周显脸色微变,王承恩笑道:“周大人,咱家就是想提醒你一句,这件事不好做,就是咱家在以后或许也要避退。你如果坚持要彻底清查此事,会得罪很多,很多的人。咱家的意思是稍作一些退让,最后给陛下一个模糊的人数就可以了。但如若你一定要彻查此事,咱家觉得也挺好,只不过你要自己一直要强硬的坚持下去,咱家帮不上太大的忙,但也不会阻碍。但如若你想稍微退让一些,这个咱家倒可以帮的上忙。”

    周显沉默了片刻,随后笑道:“多谢王公,但这件事我还是按自己最初的打算做下去。”

    王承恩轻轻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实际上,咱家早知道最终肯定是这种结果,但也挺为你感到高兴的。陛下一直担心你太过年轻,不能任大事。但实际上,正是你的年轻才使你敢作敢当,就如刚登基的陛下。”

    王承恩双眼微眯,一脸陶醉,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过了好一会,王承恩轻轻拍了拍周显的肩膀,笑道:“走吧!我们先去京营驻地。”

    周显点了点头,将王承恩扶上轿子。在他进入轿子的一瞬间,一个声音飘入周显耳中,“那两个人并不可信。”

    周显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实际上最开始周显就把他们当成了王德化的耳目。只是想要尽快熟悉京营,就少不了他们二人。看王承恩进轿,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张钧儒和杨天彪,笑着问道:“两位,我们先去哪里?”

    杨天彪拱手道:“周大人,京营十几万将士分驻在北京四城。神机营在南,神枢营在北,五军营分两部,分别在东西两侧。这里离神枢营较近,我们就先去哪里如何?”

    周显想了想,问道:“杨副将,你不是五军营的掌号副官吗?为什么没有推荐我们先去五军营,你应该对那里的一切最为熟悉吧!”

    杨天彪忙回道:“属下刚刚只是提议,觉得神枢营比较近而已。如果周大人想去五军营,我们可以先去东城,那里比较近一点。”

    周显看杨天彪脸色平静,一点都不紧张,笑了笑道:“我也是随便问问。那就按照你最初的提议,先去神枢营吧!反正四城都要去,我们一个一个的来。”

    杨天彪勉强的笑了笑,在前方引路。

    周显骑马,一路和二人详谈。

    知道神枢营驻扎在北城,前身为三千营,最初是以塞外降丁三千骑兵组成。在嘉靖年间,这个营的总兵力达到七万人,而且不止只有骑兵。

    后来,这个人数不断缩减。到目前,只有官兵两万一千人,是三大营中人数最少的。神机营兵力是三万八千人,而五军营总兵力为近七万人,三营总兵力合计为十二万九千七百五十九名。

    每个营中,有掌营主官一人,多由勋贵兼任。

    例如,神枢营的掌营主官便是阳武侯薛濂,始祖为朱棣手下大将薛禄。

    神机营的掌营主官是定国公徐允祯,始祖为徐达的第四子徐增寿,在靖难之役中因为暗助朱棣而被建文帝杀。徐达还有另一支子孙在南京,是以他的长子徐辉祖为始祖,继承了徐达魏国公的勋爵。后者在靖难之役中支持建文帝,率兵抵抗朱棣而最终被削爵软禁。在五年之后,死在了自己的府邸之中。至于是被朱棣秘密所杀,还是自己病死,事实的真相难明。

    而五军营因为规模庞大,分为东西两个掌营主官,分别为英国公张世泽和新乐候刘文炳。

    除了掌营主官外,还有副将两人,其他的各营也有对应的将领和指挥。但多以勋贵子弟为主,真正靠着自己本事立于高位的基本上没有。

    周显听完苦笑道:“个个身份都不一般啊!杨副将,你呢!是不是也是哪个侯伯,或者是他们的继承人?我们两个要相处很长时间,最好能做到知根知底。”

    杨天彪尴尬的笑了笑,道:“属下并无爵位在身,只是彰武伯杨崇猷的一个庶子,也无继承爵位的资格,根本不值一提。”

    周显点头道:“没有爵位在身,却能做到副将一职,足以说明杨副将能力不凡。靠祖辈不算本事,靠自己才是能力。”

    杨天彪心头一热,没有说话,只是感激的向周显拱了拱手。

    周显转向张钧儒道:“兵力的计数有整有零,竟然能精确到个位数。但目前京营的总兵力真有十三万那么多吗?”

    张钧儒犹豫了一下,说道:“回大人,这些都是依照名册上记载统计的,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都是有籍可查的。但因为小人只是一个下层官吏,只能依照名册办事,对真实的情况不甚了解,也不知道真实的兵力到底有多少。”

    周显点了点头,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而且他一个任何人都能捏死的小蚂蚁,有些事情他也不敢说。周显不愿为难他,故而也不多问,一路无言。

    走到辕门之外,远远看到校场之内旗帜招展,全军肃立。大约两千将士,个个衣甲鲜明,一人一马,立于当场。前侧十数将身着黑色盔甲,如同一座座黑塔般立在那里,颇有一些威武雄壮之势。

    当看到坐轿,最前一人,翻身下马,急趋向前,高声喊道:“大明副将毛承明拜见上官。”

    王承恩从轿子走出来,笑向毛承明道:“原来是毛副将,怎么不见薛侯爷和王伯爷?”

    毛承明拱手道:“禀王公公,两位大人身体不适,不能亲迎两位上官,让属下向您们略表歉意。”

    王承恩“哦”了一声,叹气道:“这样啊!秋冬交替,容易生病,确实应该在平时多注意一下身体。”然后他瞄了一下远处的阵势,笑道:“我们只是来看一看,怎么搞这么大阵势?”

    毛承明微微欠身道:“今日听说两位上官来,属下觉得有必要向两位大人展示一下我军军威,因而在训练完毕之后,便让他们留下,等待两位上官的检阅。”

    王承恩笑道:“没必要,让他们都回去吧!辛苦了一上午,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而且你看这天越来越冷,不适宜在校场长待。”

    毛承明脸色带着感动道:“王公公真是体恤下情,属下这就让他们回去。”

    周显突然道:“慢着!”

    毛承明扭头看向周显,问道:“周大人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周显笑道:“我曾在外领兵,历来对行军对阵十分感兴趣。既然来到京营,自想看一下京营士卒在平时是如何训练的。不知毛副将能否满足一下周某的好奇心?”

    毛承明干笑了两声道:“周大人,您领虎狼之师在辽东大破满虏的事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京营久不经战事,无论是士卒素质,还是队阵,恐怕都不能与您手下的那支虎狼之师相提并论。您现在提出看京营士卒的训练,不是看我等的笑话吗?而且京营刚训练完成,现在也不能达到平时的效果。如果您要看,明日,明日您再来,我一定要让您看到。”

    毛承明为人圆滑,首先给周显打好预备针,让他知道京营的训练本就不怎么样,不值得一看。接着又推托到明天再看,他就是给他一点准备时间。

    周显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但不准备放弃,轻轻摆手道:“不用了,就今日看吧!我只是好奇京营和边军的训练有什么不同,并没有别的意思。我想王公公应该也想看一下吧!”说完,周显把头转向了王承恩。

    王承恩呵呵一笑,向毛承明道:“毛副将,你就满足周大人吧!陛下常说他是个急性子,对什么都好奇,尤其是兵事。咱家看,他是等不到明天了。”

    毛承明脸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属下知道了,请两位上官暂到帐内歇息片刻,等我让手下兵将稍作准备。”

    王承恩看毛承明离开,转向周显轻声道:“周大人,看到了没?这神枢营的两个主官没有一个前来迎接,看来你很不受欢迎啊!”

    周显呵呵一笑,道:“他们藐视的不止是我,好像还有王公您吧!对了,王公不必一口一个周大人,把我都喊老了,就直接称我的字忘筌吧!”

    “忘筌,杨阁部给你起的字?陛下自他去世后,可是时时念叨起他啊!”王承恩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接着笑道:“咱家一个阉人,对这些藐视还真是不太在意。倒是忘筌你,一定得让他们过来见你,否则你的名誉肯定要因此受损。要知道,人们最喜欢传的就是一个大破满虏的少年将军面对权贵是如何的胆怯。”

    周显沉思了片刻,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多谢王公提醒,显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件事?今日,他们不来接见。来日,我让他们求着过来见我。”

    王承恩笑着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水饮了一口道:“虽是在军营中,但这茶水还真不错,忘筌你也尝尝。”

    周显端起水杯,一饮而尽,笑道:“是挺好,能解渴。”

    王承恩忍俊不禁,哈哈大笑道:“能解渴,真的能解渴。”

第六百四十四章 演练

    毛承明聚集众将,给他们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最后说道:“这次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你们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等了一会,看众人脸色难看,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平时讨好上官,玩女人,花样一个比一个多。怎么,临事了都他娘的给我怂了?老子告诉你们,天塌了虽然有大个盯着,但大个死光了就轮到你们了。薛侯爷和王伯爷两个不怕,但我们这些人可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最后老子被问罪了,你们这些人一个也逃不掉。”

    看毛承明发怒,其中一个参将低声道:“毛副将,我们神枢营什么情况您也知道,一年内的训练也不过几日。今日聚集的这两千士卒分属于不同队列,哪里能组成什么战阵啊!而且他们都以为这马上就要结束了,早就吵着讨要赏钱呢!现在再让他们上去演练,哪个人会同意呢!除非您再许下另一笔赏钱,他们或许会答应重新上阵。”

    毛承明大怒道:“老子哪里来的赏钱?他奶奶的,现在我让自己手下的兵去演练都他娘的问我要钱了,这不是他们应该做的吗?”

    那参将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但内心却抱怨着,你以为这还是以前的京营吗?你试试你不发银子,看有没有人理你?

    毛承明旁侧一个身形长瘦,穿着文官服饰中年人道:“将军,现在再抱怨也无济于事了。我看就按照包参将所说的,给士卒或多或少再许下一点银子,让他们再坚持一会。那个周大人不是想看演练吗?我们就满足他。从军中找一些善骑射的,虽然现在营内军务废弛,但找到几十人擅长骑射的人应该不成问题。让他们随便在校场内骑马奔跑两圈,然后再射几个靶子,这件事或许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另一个将领拍手称赞,“还是边都司厉害,这样瞒天过海的办法也只有您能想的出来。”

    边都司笑的胡子乱颤,对这样的马屁十分受用。

    毛承明皱着眉,摇了摇头道:“周显这小子虽然年纪没多大,但既然能能以登莱巡抚一职大破满虏,岂能不知军事?我看没有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边都司道:“所以将军还要做另一个准备,派人立即去找薛侯爷和王伯爷。他们才是我神枢营的正副营官,且都有爵位在身,不是周显能够得罪的。如果将他们出言阻止,想来周显是会给他们这个面子的。这样演练也就会提前结束了,然后大家都好。”

    毛承明想了一会,最终拍了一下大腿道:“好,就这么办。包参将,你去营中挑选擅长骑射的士卒,至少要给我找够三个总旗。告诉他们,此事结束之后,我下个月每个人给他们多发一份饷银。荔参将,你立即派人去找薛侯爷和王伯爷,让他们尽快赶来校场。就说,那个周显要挑我们京营的毛病。”

    ……

    等了大约两炷香时间,毛承明走了大帐,请周显和王承恩前去点将台。

    周显将主位让给王承恩,但他坚持不坐。最后周显坐了主位,王承恩和毛承明坐在两侧,杨天彪和一个姓边的都司坐在最外侧。

    随着一声炮响,只见一百零八人分成三队,依次飞驰而出。虽然队列不是很整齐,但近百骑在校场奔驰带来扑面而来的气势还是让人感到无限振奋。

    这三个总旗演练了排兵布阵,彼此对阵,以及骑射和步射等。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表演的成分居多。

    最后,所有骑卒都退了下去,在校场中留下了一片很大的空间。

    只见一人身披黑甲,手持长枪,骑在一个银灰色骏马之上,在场内纵横奔驰。先是连续刺倒十数个草人,接着将长枪用力抛出,直接将三十步外的一个草人从中间穿透过去。长枪深入地中一尺左右,在点将台上的周显甚至能感受到枪杆震动所能带来的颤音。

    周显鼓掌而叹,高声说道:“真是一个壮士!”

    毛承明笑道:“周大人,这不算什么,接下来才是他的绝活呢!请您继续看。”

    周显脸露惊喜,转头继续注视场内。

    只见那将从背后取出弓箭,一边奔驰,一边拉弦引射。只听“砰”的一声吼,羽箭正中百步之外的靶心。紧接着,他又从背后取出三箭,一起放在弓弦上,再次施射。三箭同时中靶,而最中间的那箭正中靶心。

    校场之内,一片震耳欲聋的喝彩之声。

    周显箭术颇好,在百步之内也能轻松射中目标。但三箭齐射,还是用同一张弓,这样的射技他自愧不如。“这样的神技,恐怕连飞将军都难比的上。叫他过来,我要重赏于他。”

    毛承明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果真是赌对了。以个人的武勇引起周显的注意,让他忽略整体的表现。只要再这样下去,这件事就能应付的过去。他连忙站起来,大声向校场内叫喝了一声。

    那将随之翻身下马,径直走向点将台,躬身向众人施了一礼。

    周显站起身来,温声问道:“我可否看看你的弓箭?”

    那将点了点头,连忙双手奉上。

    周显拉了拉,勉强能够拉满,“这是多大力的弓?”

    “四石。”

    周显笑着点了点头道:“用四石的弓,只射百步之外的目标,看来你还保留余力啊!你射中最远的目标是多少?”

    那将犹豫了一下,说道:“小人可以在二百步外十次九次射中靶心,二百五十步外依旧可以中靶。百步是军中的要求,看起来更加好看,并不算什么本事。一般能在百步之外就能射中目标就叫神射手,但这样的神射手完全不值一提。”

    周显看他一脸的愤世嫉俗加掩饰不了的傲气,淡淡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在神枢营担任何职?”

    那将抱拳施礼道:“禀大人,小人唐琦,现任神枢营骑兵把总。”把总又称百总,手下控制着三总旗,一百零八个士卒。

    周显愣了一下,向毛承明道:“毛副将,这有点屈才了。”

    毛承明满脸堆笑道:“周大人,您是不知道。京营里面人才众多,像他这样的,在神枢营能找出十几个。况且,能担任军官的,不止要有高超的个人武勇,还得有领兵之才。这唐琦性格暴躁,不懂与同僚相处,这才一直担任把总。”

    周显眉头一挑,脸带轻笑道:“是吗?那请毛副将将那些神射手都给我请出来,让周某也好好的开一下眼界。登莱五营数万人马,但箭术像唐把总这样高超的也无一人。在京营之中竟然能有十几人,本官正好见识见识,同时也好好学学您的领兵之学。”

    毛承明睁眼张嘴,一副傻掉了的表情。本想借机夸赞了一下自己治下的京营,但没想到牛皮吹大了。那样的神射手别说十几个,除唐琦之外的第二个他都找不到。

    唐琦站在旁边,一脸冷笑,坐看毛承明怎么耍宝。

    王承恩站起来,笑着打圆场道:“周大人,毛副将只是一句玩笑之语,你又何必当真呢!唐把总表现惊艳,我们总不能当众将主角晾在一边吧!咱家看,我们还是商议一下怎么赏赐唐把总吧!但毛副将,也不是咱家说你。这世上有勇将,也有智将,你让唐把总这样有本事的人只当一个把总,确实有点识人不明。”

    毛承明听王承恩替自己说话,连忙道:“是,是,王公公教训的是。唐琦的本事担任一个把总确实是屈才了,我接下来一定会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

    周显也不愿在此事上纠缠,听毛承明表态,点头笑道:“唐把总,听好了,这是王副将给你的许诺。如果到时候你对他给你安排的职位不满意,就来找我,我亲自给你做主。”

    唐琦脸色感动,拱手道:“多谢大人高看。”

    周显笑着道:“实际上,我也有一点私心。和唐把总你一样,我平时也用枪和弓箭,但射技肯定不如你高超。以后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教教我,尤其是那个三箭齐射。”

    唐琦躬身拜道:“大人谬赞,小人实不敢当。你若有召见,小人随叫随到。”说完,他自动退到一侧。

    这时,一个小卒从远处走上前来,低声向毛承明道:“将军,王伯爷昨晚醉酒,现在还没有醒来。薛侯爷他不愿意来,还说将军您是瞎担心,坚决不来。”

    毛承明心中大骂了两人一句,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挥手让那名士卒下去。

    周显看毛承明脸色难看,侧身问道:“毛副将,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毛承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一个小卒不懂事,什么小事都瞎报告,让大人见笑了。大人,您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这样结束吧!属下略备薄宴,请大人和王公公赏光,就在这里用膳。”

    周显摆手笑道:“不急。神枢营两万一千将士,目前在校场中的应不足两千。刚才只是看了百余人的演练,颇为震撼。毛副将何不让这校场内的士卒齐上,来一场大阵势让本官好好开开眼界。”

    然后周显不顾毛承明一脸的哀愁,转向王承恩道:“王公公,您久在宫中,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见,一定要好好饱饱眼福。”

    王承恩无奈的摇了摇头,淡淡笑道:“那一切就都听忘筌安排。”

    看周显又转向了自己,毛承明只得拱手道:“两位上官稍等,属下这就去安排。”

    一炷香后,校场之内终于热闹了起来。

    官将大喊,士卒忙乱,队不成队,列不成列。骏马长嘶着乱跑,骑士被拖拽着胡动,整个校场乱的犹如一个大的菜市场。

    所有的伪装在此时都再也装不下去。拥有马的骑卒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胯下的骏马,还有几个被惊慌失措的士卒被马甩落马下,被马蹄踩踏住,发出一声声的惨叫。在一阵鸣金声后很久,整个场面才逐渐安静了下去。

    周显没有表现的太过吃惊,转头向旁侧的杨天彪道:“杨副将,你所在的五军营应该会比他们强一点,是吧!”

    杨天彪满脸通红,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周显没为难他,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天我和王公公就不去五军营和神机营了,你也给他们通通气,这种场面我不想再看到。谁都知道军营废弛,我也不抱多大希望,但总得让我对陛下有所交待吧!做戏也得做全套。”

    杨天彪站起来向周显拱了拱手,有点尴尬道:“那属下就先告辞了。”

    周显点了点头道:“走吧!记得明日要在兵部衙门等我。”

    杨天彪向周显施了一礼,转身离开,但张钧儒却留了下来。他们二人是王德化的耳目,不可能将他们都驱赶回去。

    王承恩脸色有点疑惑道:“忘筌,你真不打算再去其他两营看看吗?”

    周显摇了摇头道:“王公,三营同气相连。虽然其他两营可能和神枢营会有所差别,但一定不会不大,实在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前去。况且,陛下让我们清查京营,又没有规定时间。凡事欲速则不达,我们慢慢来。”

    王承恩蹙眉道:“皇爷那里需要人时时照应,咱家不能长久离开。今日如若不能弄清其他两营的情况,陛下一旦问起,咱家该如何回答呢!”

    周显淡淡笑道:“王公莫要担心,您到时候就告诉陛下是我不想去的。至于这边的情况,您也暂时不要对陛下明言,毕竟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清查京营的真实兵力。等到弄清这边的所有情况之后,再由我向陛下上报一切。至于王公,您也不必每一天都来,毕竟皇上那边的事情更重要。”

    王承恩知道有些话周显是不想让他得罪人,有些话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直说。看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遂不再言,只是点头道:“那好吧!”

    毛承明满头汗水的跑回来,脸上带着羞愧之色,向周显和王承恩抱拳施礼道:“让两位上官看笑话了。”

    王承恩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倒是周显站起身子,完全没有提刚才的校场演练,反而说道:“毛副将,你不是准备了宴席吗?本官现在也正好有点饿了,你就带我们去赴宴吧!”

    毛承明脸色一怔,随即满是惊喜道:“是是是,大人这边请。军中简陋,但菜品却是从便宜坊定的,绝对让您满意。”

    虽然军中不得饮酒,但席间气氛的热烈程度却丝毫不逞。周显通过它认识了神枢营的大部分将领,也知道了他们各自的职能。

    等到傍晚时分,周显让掌营书吏拿出整个军营所有士卒的名册以及其他各种辎重物资统计的文书。书吏脸色微变,看毛承明没有反应,才最终取出。

    周显略微翻看了一下,便收了起来。他向众人告辞,携带这些东西离开。

    看着周显一行远去的背影,毛承明长舒了一口气道:“终于走了。”

    边都司皱了一下眉头道:“毛副将,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看到我军表现那么差,他却没有出一言指责,足见此人心机之深。还有就是他拿走了我们营中士卒的名册,却没有询问我们中的任何一人,他并不完全相信我们。军中缺额严重,他显然是看出来了,恐怕不久之后他还会再来。到那时是平静度过,还是惊涛骇浪,真的就很难知道了。”

    毛承明脸色微变,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边都司摇头叹气道:“没的办,京营缺额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补充完毕的,他想要清查就一定能清查出来,关键就看他敢不敢顶着那些侯爷和伯爷的压力做这件事。毛副将,我看我们接下来就在一些地方配合一下他吧!他想知道什么就让他知道,至于敢不敢告诉皇上,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最后无论他怎么选择,都不会怪上我们。”

    毛承明叹了一口气道:“他不会怪罪我们,但薛侯爷和王伯爷会不会怪罪我们?这件事难啊!反正三大营也不止我们一个,看看其他营怎么做再说吧!”

    边都司点了点头,也没有再劝。

    走在路上,王承恩满是担忧的望向周显道:“忘筌,你接下来到底打算怎么办?”

    周显摇头道:“目前我也不知道,需要先看看这些名册,知道神枢营大概缺额了多少人。然后再看看其他两营的情况,最后做出决定。王公,请您告诉陛下,让他给我二十天时间,我给他京营士卒的真实数量。”

    王承恩点了点头,道:“好,咱家会告诉皇爷。但你也应该偶尔进宫向皇爷汇报一下事情进展,千万不能让皇爷等上太久。”

    周显点了点头道:“多谢王公提醒。”他抬头向上看了看,满天星斗,很是好看。但前方的道路却漆黑异常,让人不由得产生一些恐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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