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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黑醉酒     执宰大明txt下载     执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1章 情缘难断

    宣德九年十一月中旬,朝鲜王国的使团抵达北京城,他们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经辽东来到了北直隶。

    就在朝鲜王国使团到达京城的当天,在礼部衙门上了国书后,使团的正使――首阳大君李瑈和副使――礼曹判书申商以及副使崔礼就登门拜访。

    值得一提的是,在出使大明前朝鲜王将崔礼从正五品的议政厅检详升为正四品的舍人,以此向李云天示好。

    李云天不仅是宣德帝面前的红人,而且也是出使朝鲜王国级别最高的大明使者,虽然李云天当时用了假身份但这并不妨碍他是大明镇国公这一事实,可谓是与朝鲜王国交情最深的大明权贵。

    况且辽东军区和女真人之所以向朝鲜王国发动攻势,背后隐约有李云天的身影浮现。

    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一名大明强权人物点头的话,辽东军区无论如何都不会贸然发动战争,考虑到李云天将那五万朝鲜兵摆在了开原城和凤凰城对朝鲜王国形成威慑,朝鲜王自然猜到那个在幕后策划此事的人就是李云天。

    因此,朝鲜王想要从李云天那里打探出他的底细,想要看看李云天究竟对朝鲜王国持有何种态度。

    李云天在家中设宴款待了李瑈、申商和崔礼,由于李云天身居高位这使得李瑈三人多少显得有些拘谨,毕竟官场上等级森严,不能乱了尊卑。

    “国公大人,柳真姑娘也随使团来了京城,准备前往大明江南学习舞艺,现在寄居在醉月阁。”临走的时候,崔礼故意比李瑈和申商晚一步离开会客厅,向李云天一躬身后低声说道。

    其实不仅柳真,此次随同朝鲜王国使团前来大明的还有九州商会汉城分会会长朴永吉,前来参加明年在扬州举行的九州商会三年一次的全国大会,商讨九州商会未来三年的发展,并协调各分会之间的贸易。

    经过两年的历练后,柳真在朝鲜国舞姿卓绝早已经没有了敌手,故而来大明与大明的歌舞姬切磋,吸取大明舞艺精华,以提高到一个新的境界。

    醉月阁是京城有名的青楼之一,李云天的夫人怜香就是从醉月阁里出来的,现在怜香已经是大明闻名大江南北的戏剧大家,时常进宫给太后和皇后献艺。

    得知柳真是朝鲜国第一舞姬后,醉月阁的老板自然好生招待,特意给柳真和随从安排了住处,并且已经在京城散播出朝鲜国绝色舞姬京城献艺的消息,估计会有不少权贵子弟慕名前去猎奇,想要看看朝鲜国的舞蹈与大明舞蹈有何不同。

    李云天感觉崔礼告诉自己柳真下落的时候眼神好像显得有些异样,知道这小子是误会了他与柳真之间的关系,因此笑了笑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柳真能有一个新的生活也是一件好事,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意识到柳真会给他带来麻烦。

    “国公爷,有一名自称朝鲜国使团舞姬的女子在院门外求见,说一名叫做柳真的女子被抓进了南城兵马司,请国公出手相助。”

    十一月底的一个晚上,李云天正在讲武堂处理手头公务的时候,一名护卫忽然进门通报。

    “柳真?”李云天闻言不由得抬起头,脸上流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沉吟了一下后吩咐道,“带她进来。”

    “国公大人,请你救救我家姑娘吧,要不然她可就要被害了。”很快,两名护卫领着一名神色惊惶、身穿朝鲜服饰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见到李云天后立刻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操着有些生硬的辽东话磕头说道。

    “柳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李云天望了那名女子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家姑娘今晚给一些贵客献舞,可是一名公子非要纳我家姑娘为妾,并且强行将我家姑娘带去了房间,结果我家姑娘用发簪扎伤了他,被南京兵马司的人给带走了。”年轻女子惊魂未定地回忆了当时的情形,再次向李云天磕头,带着哭腔说道,“国公大人,请你救救我家姑娘,那个公子说要让我家姑娘在牢里生不如死!”

    “你去一趟南城兵马司,告诉南城兵马司值守的副指挥使,本公三天后本要带柳姑娘进宫向皇上献艺,让他速速查清此案上报,如果柳姑娘确实犯有罪责那么本公就只好打消让柳姑娘进宫的念头。”

    听了年轻女子的话后,李云天的眉头顿时微微一皱,这种权贵子弟拈花惹草的事情他早已经习以为常,以柳真的美貌肯定会令不少权贵子弟动心,自然也就难免会发生这种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因此他沉吟了一下,向立在门口处的一名挂着上尉军衔的护卫说道。

    很显然,李云天在柳真一事上不方便直接出手,因此就采用了一个委婉的办法迫使那名被柳真扎伤的权贵子弟知难而退。

    李云天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有着过多纠缠,所以也没有兴趣知道那名权贵子弟的身份,反正那名护卫去了南城兵马司后,以后没人再敢对柳真有非份之想。

    “国公爷,柳真姑娘到。”半个多时辰后,李云天在翻阅交趾广西总督府送来的一道关于在交趾农业的公文时,门外传来了护卫禀告的声音。

    “请她进来。”李云天闻言合上了手里的公文,沉声向门外说道。

    “民女柳真,叩见国公大人。”在李云天的注视下,身穿朝鲜裙装的柳真随后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在地上向李云天行礼,两年不见柳真的身形出落得更加婀娜。

    由于身上穿着演出时的服饰,因此单膝跪地是妓生的最高礼仪而不必双膝都跪在地上。

    “免礼。”李云天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伸手示意柳真起来,然后不动声色地望着她问道,“你的脸上怎么了?”

    虽然柳真进来时低着头,但是李云天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的左脸颊上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而且衣领内的右侧颈部上还缠着半截绷带,这使得李云天感到非常意外,万万没有想到柳真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不小心撞到门上了。”柳真闻言抬起头,伸手捂着左脸脸颊冲着李云婷莞尔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也使得她右侧颈部缠着的绷带更加显目。

    两年多不见,柳真出落得更加水灵漂亮,由于年龄的增长身上多出了一份成熟的妩媚,双眸柔情似水,笑魇如花,使得李云天微微怔了一下,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猿意马起来,随后心中不由得一阵怜香惜玉,没想到事情会搞到这个地步。

    虽然李云天知道柳真没有说实话,但既然柳真隐瞒了事情的真相,那么想必有她的理由,自己要是介入的话反而有些小题大做,毕竟京城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与柳真之间的关系。

    正如李云天所想的那样,柳真已经跟肇事的那名权贵子弟达成了和解,那名权贵子弟原本气势汹汹地想要找人在南城兵马司的大牢里折磨柳真,反正像柳真这种远道而来的妓生犹如水中漂泊不定的浮萍,就是他把柳真给弄死了也没人会去关注。

    这名权贵子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看似柔弱的柳真不仅奋勇反抗他的施暴把一根发簪扎在了他的大腿上,而且当他恼羞成怒地让赶来的那些狐朋狗友奸污柳真的时候,柳真为了保住贞节竟然将一把剪刀架在了脖子上,并且在有人淫笑着逼近后在雪白的颈部划了一道口子,将对方给吓住了。

    醉月阁可不是普通的地方,那名权贵子弟不敢把事情在这里闹大,因此就让闻讯赶来的南城兵马司的人带走了柳真,想要在南城兵马司里收拾柳真。

    不过,令名权贵子弟倍感震惊的是,就在他气急败坏地谋划着如何修理柳真时,李云天的亲卫竟然去了南城兵马司,告诉了南城兵马司值守的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李云天三天后要带柳真进宫给皇上献艺,这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差一点就屎尿齐流。

    经过与鞑靼和瓦剌的战争后李云天得以进封公爵,正式成为了大明官场上的顶级权贵之一,得以参与朝中九卿级别的大员参与的最高级别的廷议,无论在文官集团还是在勋贵集团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不要说这名肇事的权贵子弟,就是他老爹在李云天面前也要礼让三分,别看这名权贵子弟平日里耀武扬威,可是在其老爹面前却温顺地像个鹌鹑,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如今,这名权贵子弟不仅得罪了李云天的女人,而且还毁了李云天给宣德帝的献舞,这个后果他无论如何都承担不起,难道要让柳真红肿着脸颊去给宣德帝献舞?

    因此那名权贵子弟万分惊恐,领着一帮牵扯进来的狐朋狗友踉踉跄跄地跑去了南城兵马司的大牢,跪在柳真的面前砰砰地磕头求饶。

    柳真虽然心中痛恨那名仗势欺人的权贵子弟,但是她不想给李云天招惹麻烦,因此就原谅了对方,所以没有向李云天说出实情。

    “来人,去太医院请刘太医给柳姑娘诊治。”李云天很快就回过神来,望了一眼柳真雪白的颈部,冲着门口处的护卫下达了指令。

    刘太医是太医院里治疗外伤最好的御医,因宣德帝早在李云天平定交趾后就下了恩旨,将太医院最好的医生配给了李云天,李云天可以随时调用他们进行诊治。

    “国公大人,民女已经看过大夫,伤口不碍事。”柳真闻言连忙向李云天摆了摆手,她可不想麻烦李云天。

    “如果不精心诊治的话,你的颈部将留下疤痕,你也不希望夏天穿高领的衣裙吧。”李云天知道柳真的心思,冲着她笑了笑后向门口处的护卫微微颔首,那名护卫于是一躬身后离开了。

    “本公已经让学校的女官给你烧了热水,你去沐浴一下吧。”那名护卫走后,李云天望了一眼有些灰头土脸、衣衫上有着不少污渍的柳真微笑着说道,他去过南城兵马司的大牢,知道里面的环境肮脏浑浊因此已经让人给柳真准备好了洗澡水。

    “谢过国公爷。”柳真的衣衫上已经沾了不少牢房里的异味儿,身上正感到难受,闻言向李云天一躬身后和先前那名前来报信的年轻女子在两名护卫的引领下前去讲武堂的女官浴房。

    李云天目送柳真离开后沉吟了一下,重新坐回到案桌后面继续翻阅公文,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浮躁,总是无法集中精神,眼前禁不住浮现出柳真的影像,这一次幸好柳真在京城里出事,否则的话后果就将不堪设想。

第752章 无奈的求助

    第七百五十三章无奈的求助

    大半个时辰后,就在李云天心不在焉地在那里翻看着手里的公文时,房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禀总教官,女官诺敏、李惠奉命待柳真姑娘前来报到。”很快,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房门外传来。

    “进来。”李云天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抬头看向了门外。

    随即,三名身穿黑色讲武堂学员制服的俊俏女子并排走了进来,一个个英姿飒爽,气质卓绝。

    走在中间的是柳真,左边的是诺敏,右边的则是山口惠子,由于山口惠子不方便使用日本的姓氏,故而李云天给她取名“李慧”。

    几年不见,山口惠子已经出落成为了一名楚楚动人的少女,后来李云天才知道,当年他在杭州府见到山口惠子的时候山口惠子其实已经十一岁,只不过由于营养不良而看上去年龄比较小。

    随着这些年饮食的改善,山口惠子长得很快,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看起来已经像十**岁的姑娘。

    承蒙宣德帝的恩智,讲武堂今年年初开始招收女学员,称为女官,毕业后将会被分配到讲武堂的下属产业中去任职,主要从事文秘工作,相对男学员来说她们更有耐心。

    不过,由于大明还没有女子入官学的先例,李云天为了避免麻烦因此第一批女学员从京畿地区的讲武堂军户子女中挑选,大明勋贵的子女也可凭家中荫功面试入学。

    因此,诺敏和山口惠子得以顺利地成为讲武堂的第一批两百名女学员中的一个,而且两人还分到了一个宿舍里,以方便相互间照顾。

    与清代不同,明代对女子的读书一事非常宽松,而且永乐帝的妻子徐皇后还致力于女子的教育事业,极力主张女子入学读书。

    大明立国后,教育制度和机构已经比较完善,不过却没有官办的女学,而古代由于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因此女子无法就读各地以男子为主的官学,只能读私塾。

    由于女子可读的书很少,因此徐皇后决定编一部适于女子读的书,于是她集《女宪》、《女诫》并结合孝惠马皇后的一些言论,如“求贤纳谏,慎终如始”、“法屡更必弊,法弊则奸生;民数扰必困,民困则乱生”、“人主自奉欲薄,养贤宜厚”等,作《内训》二十篇,主要内容涉及德性、修身、谨言、慎行等方面。

    《内训》一开篇便提出了对子孙的教育要宽严适度的原则,指出“本之以慈爱,临之以严恪。慈爱不至于姑息,严恪不至于伤恩”,将其对子孙教育的经验也写在了书里。

    另外,徐皇后还派人广泛搜集古人的佳言善行,集成一个集子,命名为《劝善书》。永乐帝看后深为满意,因此下令颁行天下。

    李云天将《内训》和《劝善书》作为讲武堂女子学堂的基础科目,然后再加以专业科目,这样就构成了女子学堂的教育体系。

    由于是第一次穿讲武堂的制式军装,柳真显得非常不习惯,不过感觉却很奇妙,这种奇怪的服装不仅传上去很便捷,而且完美地勾勒出了她优美的身形,只不过她脖领处的风纪扣因为颈部的伤势而没有像诺敏和山口惠子那样扣上。

    与脸上挂着淡淡微笑的诺敏相比,山口惠子的神情显得非常平静,自从来到京城后她已经在李云天的府上寄居了三年多的时间,一直表现得很低调,不苟言笑,寡言少语,一门心思地跟着雷婷和周雨婷学习剑术,并女扮男装到讲武堂听课。

    李云天并没有追问山口惠子的身份,很显然山口惠子并不想透露她的过去,而且他对山口惠子的过去也没有兴趣,反正山口惠子不可能隐瞒一辈子,他可以看出来山口惠子有着很重的心事,迟早会向自己坦白过去。

    “国公大人,下官刚从宫里出诊回来,让国公大人在此久等了,望国公大人赎罪。”没过多久,当李云天微笑着与诺敏聊着讲武堂里的女官生活,而柳真和山口惠子有些局促在坐在一旁时,门口进来一名身穿官袍的老者,向李云天拱着手说道,身后跟着两名背着药箱的太医院医官。

    老者就是刘太医,眼眶通红,神情憔悴,看样子显得十分疲惫。

    “有劳刘太医了。”李云天见状眉角处不引人注意地微微皱了一下,不过随即恢复了正常,不以为意地向刘太医微微颔首。

    查看了柳真颈部的伤势后刘太医重新给她包扎了伤口,并且嘱咐了柳真一些注意事项,然后起身告辞,如果按照他的诊治要求去做的话柳真的颈部将不会留下影响美观的疤痕。

    “总教官,皇上的病情是不是加重了?”等刘太医打着哈欠离开后,诺敏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低声问向了李云天。

    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诺敏称呼李云天“总教官”,而私下里她像雷婷一样喊李云天“相公”,毕竟她也是李云天的夫人。

    “哦?”李云天没想到诺敏会有此一问,于是微笑着望着她,“你是如何知道的?”

    刘太医的专长是外科的伤势,很显然宣德帝的病需要内科的太医,因此好像刘太医与宣德帝的并没有什么联系。

    “刘太医神色疲惫,看上去辛劳了很长时间,可他身上的衣服却干净整洁没有沾染丝毫的血渍,意味着他并没有在宫里给人诊治。”

    诺敏沉吟了一下,娇声向李云天说道,“能让刘太医在宫里长时间等候,那么唯有龙体欠安的皇上。”

    李云天闻言嘴角顿时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诺敏分析得很对,虽然宣德帝得的是内疾可一旦他的病情有所变化那么太医院那些医术高超、资历深厚的太医无论内科还是外科都要在宫里候命,进行大明最高级别的会诊,以拿出最佳的治疗方案。

    随后,李云天的双目就充满了黯然的神色,这意味着宣德帝的病情很不妙,他与宣德帝这些年来默契配合,两人之间既有君臣之义也是朋友之情,因此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宣德帝出事。

    幸运的是看来宣德帝这次是有惊无险,否则刘太医绝对不会显得如此轻松,而李云天等朝廷重臣也早就被紧急召进皇宫候命。

    柳真和山口惠子闻言双目顿时流露出震惊的神色,两人远离朝堂因此并不知道宣德帝抱恙在身的事情,万万没有想到宣德帝的病情竟然会如此严重。

    其实,除了宣德帝身边的那些近臣外,朝廷里其他的大臣也并不清楚宣德帝的病情到了哪个地步,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大臣都能有幸进攻在宣德帝的身边侍驾。

    “这些天你就先住在讲武堂的女官宿舍,安心把伤好。”李云天很快就从宣德帝病情中回过神来,他知道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于是微笑着向柳真说道,在柳真的伤势未好之前很显然无法再抛头露面。

    “谢国公大人。”柳真闻言向李云天一躬身,脸上流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说实话她对讲武堂的女子学院很感兴趣,想要了解一下大明第一所官办女子学院的运作。

    “国公大人,民女有话要对国公大人说,不知国公大人是否方便。”诺敏和山口惠子随后领着柳真前往讲武堂的女官宿舍,走到门口的时候柳真迟疑了一下,然后停下脚步转身神情严肃地向坐回案桌后准备翻看公文的李云天说道。

    “出去走走吧,在屋里待久了,也该活动活动身子。”李云天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见柳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快就预感到了什么,于是起身活动了一下颈部,取下挂在一旁衣架上的军大衣向门外走去。

    柳真见状连忙跟了过去,诺敏向山口惠子笑了笑,留在房里等待李云天和柳真回来。

    “在京城还住的习惯吧?”李云天和柳真漫步在月光幽冷的院子里,一路上两人寂寞无言,几名护卫远远地跟在后面,等到了一个偏僻的假山旁时李云天率先打破了场上的僵局,微笑着问道。

    两人的身上都裹着讲武堂的黑色制式军大衣,现在讲武堂已经能够批量生产用棉布制作的军大衣,里面填塞有棉团保暖性能非常好,已经逐渐开始在辽东军区和山北军区的地方部队和骁武军中进行换装。

    “嗯。”柳真闻言向李云天莞尔一笑,“本来我以为汉城就够大了,结果来到北京城才知道自己以前是坐井观天,没有想到北京城竟然如此庞大宏伟,气势恢弘。”

    “听说南京城比北京城还要宏伟壮丽,真想去见识一下。”说着,柳真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皇上已经决定扩建城池,再过些年北京城的规模将是现在的五六倍,届时它将成为天下第一城。”李云天闻言微微一笑,向柳真透露了一个消息。

    “这要花多少钱呀!”柳真顿时大吃了一惊,神色惊愕地望着李云天,她实在难以想象北京城再扩大数倍后的宏大场面。

    “扩城非一朝一夕之事,大明如今已经平定了南方的交趾叛军,又击败了北方的北元残部,社会安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二十年内必能扩建出一个新的京城。”李云天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道,以大明现在的经济发展速度绝对能完成北京城的扩建工程。

    “国公大人,民女来大明前主上殿下将民女召进了宫里,赐予了民女父兄堂上官的职位。”

    柳真此时已经被李云天透露的消息震撼了,大明的强大简直令朝鲜王国望尘莫及,于是犹豫了一下后咬着嘴唇向李云天说道,“主上殿下想让民女从国公大人这里打探大明会如何对我国。”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李云天闻言顿时笑了起来,他早已经猜到柳真要跟他说这件事情,否则不会如此着急要跟他单独相处。

    当然了,柳真不会是想从他那里套取情报,而是对朝鲜王的要求感到十分无奈,因袭向他求援。

    “民女只想知道该如何回复主上殿下。”柳真忽闪了一下明亮的双眸,冲着李云天嫣然一笑。

    “太祖皇帝曾经定下了十五个不征之国,只要朝鲜王能安分守己,恪尽职守,那么大明这些年将休养生息,不会轻启战端。”

    李云天见柳真把问题又推给了自己,于是笑了笑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况且,朝鲜国天寒地冻,土地贫瘠,民生凋敝,大明对其可没有兴趣,倘若占之反而是一个得不偿失的累赘。”

    “民女知道如何回复主上殿下了。”柳真的双目顿时闪过惊讶的神色,怪不得李云天要向她透露大明准备扩建皇城的事情,原来大明以后将休养生息,自然不会轻易发动战争,由此看来李云天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随后柳真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后娇声向李云天说道。

    其实,柳真并不关心大明如何对待朝鲜王国,她一个妓生出身的升斗小民根本就够不着这种军国大事,再加上朝鲜王国是大明关系密切的藩属国,而大明被敬为天朝上国,朝鲜王国的百姓对大明颇为向往,有些人死后立碑甚至以“大明朝鲜国”自称。

    因此,如果朝鲜王国能并入大明,那么对朝鲜王国的百姓们来说也是一件幸事。

    不过如此一来对柳真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她的父兄之所以能被朝鲜王破格晋升为堂上官,正是因为朝鲜王看中了她与李云天之间的密切关系,进而将其父兄作为人质留在了身边进行威胁,倘若大明进攻朝鲜王国的话那么朝鲜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们。

    幸运的是,柳真还有李云天可以依靠,如果大明真的攻打了朝鲜王国的话,那么她相信李云天肯定不会对她见死不救,而以李云天的才华必定能想出办法救出她的父兄。

第753章 扩建京城

    第二天一早,李云天被宣德帝召进了宫里议事,随同李云天一同觐见的还有张辅、杨士奇和蹇义等朝廷的重臣。

    宣德帝的脸色苍白,在东暖阁的暖榻上不停地咳嗽着,使得现场的气氛变得非常压抑,谁都看起来宣德帝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

    “北元兵围困北平城时,城外的店铺民居毁坏甚重,时至今日才恢复了元气。”

    等商议完了军国大事后已经是晚上,宣德帝让御膳房给李云天等人准备宵夜,趁着众人用餐的时候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如今城外百姓日益增多,朕准备扩建外城,既可作为内城的屏障也可护百姓安危!”

    现场众臣闻言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相互间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如今北京城虽然承担了大明京师的义务,但是它却不是大明正统的京师,因为洪熙帝驾崩前所做的事情就是迁都南京城,而且临死时依旧牵挂迁都事宜。

    与南征北战、驰骋疆场的永乐帝不同,腿脚有疾的洪熙帝并不赞同“天子守国门”,认为京城距离鞑靼和瓦剌太近,否则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再加上南京城比北京城繁华富庶,因此这才想要迁都南京城。

    而宣德帝自小跟随永乐帝长大,因此磨砺出了坚强的秉性,自然认同永乐帝“天子守国门”的军事战略,南京城固然繁华但是会使得文武大臣陷入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这绝对不是他所愿意看见的一幕。

    因此,宣德帝登登基后并没有继续进行迁都的事情,但是他又不好违背洪熙帝的遗诏,故而就采用了一个回旋的办法,将北京城作为“行在”,也就是天子驾临的地方。

    为了与南京的部院衙门相区别,同时也是表明宣德帝履行了洪熙帝的遗诏,北京城的各大部院衙门的大印于是发生了变化,从“大明某部”变成了“行在某部”,意味着北京城已经不是大明的京师,只是宣德帝驾临的地方。

    例如,吏部的大印就从“大明吏部”变成了“行在吏部”。

    本来,北京城里的文武百官都想迁都到繁花似锦的南京城,可宣德帝登基后面临汉王的威胁,朝廷中支持宣德帝和支持汉王的势力明争暗斗,再加上汉王很快就发动了叛乱,故而迁都的事情也就耽误了下来。

    后来相继发生了交趾叛乱、两淮盐道的贪墨案以及北元的进犯等重大事件,使得朝廷里的大臣没有心思讨论迁都,谁都看出来宣德帝并不想去南京城,因此也没人再提迁都的事情去触宣德帝的霉头。

    如今宣德帝提出了扩建北京城一事,虽然他并没有说将要把北京城作为大明的京师,但无形中已经用实际行动否决了洪熙帝的遗诏。

    虽然现场的文武百官感到惊讶,但是没人出言反对,因为宣德帝并没有明说把北京城定为大明京师,只是从安全和需要的角度来扩建北京城。

    而且大家都很清楚,宣德帝绝对不会下诏否决洪熙帝迁都南京的遗诏,只会用遗诏来让太子中止迁都的事情,如此一来太子就不会背负违背遗诏的名声,朝中也没人再敢提及此事。

    “北平城扩建一事非同小可,不可一蹴而就,朕把此事交给诸位爱卿,望诸位爱卿明年能完成扩城的筹备事宜。”宣德帝见现场的众臣被他说的话吓了一跳,随后吸了一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

    “臣等遵旨!”在座的众位文武众臣闻言纷纷向宣德帝一躬身,异口同声地说道。

    自从李云天开辟了与南洋的海外贸易以及查抄了两淮盐道的那些涉案的官吏富商后,虽然经历了与鞑靼、瓦剌的战争,但大明的国库依旧充盈,故而扩建北京城并不存在什么问题。

    说白了,李云天通过与南洋的海外贸易和交趾、广西的商业源源不断地给大明赚取着税收,使得宣德帝有了扩建北京城的底气。

    时至今日,交趾和广西两地的商业在李云天的推动下迅猛发展,每年已经能给大明国库上缴近百万两银子的税收,堪称是一个奇迹,要知道交趾和广西可是大明百姓眼中尚未开化的蛮夷之地。

    李云天的脸色显得十分平静,在现场的众位大臣中,他是唯一一个知道宣德帝想要扩建北京城的人,并且已经参与到了北京城的扩建中。

    鞑靼和瓦剌围攻京城的时候,京城城外的民居商铺受到严重破坏,故而宣德帝把善后事宜交给了李云天,让李云天主持战后的恢复。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李云天所主持的重建改变了京城城外原先的格局,如果从高空中居高临下地话就会发现,那些重建的区域已经与北京城连为了一体,成为了北京城外城的一部分,进而扫清了扩建时迁移百姓的烦恼。

    尤其是北京城南城外的区域,更是百姓聚集的繁华地带,如果平常的时候扩建城池的话必定会牵涉到与当地住户的纠纷,这绝对是宣德帝不愿意看见的局面。

    因此,鞑靼和瓦剌的进犯反而给了李云天一个说服宣德帝扩建北京城的机会,很显然,随着社会的发展大明的京师将会越来越繁华,人口也会越来越多,在李云天看来是必要早做打算。

    只不过,按照事态的进展,宣德帝应该明年再提及扩建北京城一事,看来是宣德帝的身体已经越来越糟糕,使得他不得不提前谈及此事。

    历史上,宣德帝曾经对北京城进行了第二次增建,第一次增建是永乐帝时期。

    永乐四年,永乐帝开始筹划迁都北京,在燕王府基址上营建西苑,永乐七年在昌平天寿山营建寿陵。

    永乐十四年,永乐帝开始下令营造宫殿,并于永乐十八年建成紫禁城宫殿、太庙、太社稷、万岁山、太液池、十王府、皇太孙府、五府六部衙门和钟鼓楼,同时将南城墙南移近两里以修建皇城。

    永乐十九年,永乐帝正式迁都北京城,相继在北京成南郊修建了天坛、地坛和山川先农坛。

    值得一提的是,宣德帝并不是直接对北京城进行的增建,而是由继位的正统帝来完成的。

    宣德十年,宣德帝驾崩,正统元年时继位的正统帝北京城进行了第二次增建,其主体工程为:将城墙内侧用砖包砌;开挖太液池南海;建九门城楼、瓮城和箭楼;城池四角建角楼;城门外各立牌坊一座;护城河上的木桥全部改为石桥,桥下设水闸,河岸用砖石建造驳岸。

    增建之后的京城周长45里,形成了坚固的城防体系,并在京城远郊建设了皇陵以及昌平城、拱极城和内长城等防御设施,这也使得土木堡之役后也先率领的瓦剌大军惟有望着北京城徒呼奈何。

    之所以说是宣德帝对北京城进行增建,是因为正统帝登基的时候只有八岁,很显然朝中的文武大臣们执行的是宣德帝留下来的大明国策,故而虽然北京城的第二次增建发生在正统年间,但世界上应该是宣德帝在世时所留下的一项工程。

    土木堡一役后,北京城曾多次面临鞑靼和瓦剌部的侵扰,因此成化十二年朝廷提出了在京城外加筑外城的建议。

    嘉靖元年,朝廷在京城四郊新建了地坛、日坛和月坛。

    嘉靖二十九年时开始修筑北京城南面前三门外的关厢城,即三座独立于城门之外的小城,可由于需要拆毁的店铺民房甚多导致民情汹惧,因此工程不久就停工。

    嘉靖三十二年,朝廷决定利用元大都土城遗址四面环绕修筑北京城的外郭城,初始规划外城长七十里,东西十七里,南北十八里,设城门十一座,敌台一百七十六座,西直门外和通惠河设置水闸两处,其他低洼地带设置水关八处。

    由于这次工期浩大,所以在严嵩的建议下改为先修筑北京城南面的外城,将正阳门外的大片繁华区域包括在内。

    后来因为大明对外用兵频繁,再加上嘉靖三十六年紫禁城发生了一场大火,使得朝廷不得不集中财力物力重建被焚毁的宫殿,因此外城就停止了扩建。

    嘉靖四十三年,朝廷增建了外城各城门的瓮城,自此形成了北京城流传后世的格局,其内城、外城和皇城的城门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内七外九皇城四”。

    北京城由紫禁城、皇城、内城和外城四部分构成,其中紫禁城也称之为“宫城”。

    紫禁城是皇帝生活的场所,因此四周建有高大的城墙,设有午门、神武门、东华门、和西华门四座城门。

    皇城是拱卫紫禁城并为紫禁城提供各项服务的地方,环绕在紫禁城外而建,闲杂人等禁止入内,有皇家园林、寺庙、库房、作坊以及大量的养殖和服务机构。

    与紫禁城、内城和外城不同,皇城没有为防御而建有马道和垛口的城墙,只有一道6米多高的红门拦马墙――萧墙。

    萧墙墙身红色顶覆黄琉璃成瓦,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红墙黄瓦,皇城墙四面设大明门、地安门、东安门和西安门四门,也就是俗称的“皇城四”。

    内城是指嘉靖帝扩建北京城南面城池之前的京城,位于京城城墙和皇城城墙之间,百姓大都居住在这个区域,并设有正阳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崇文门、宣武门、德胜门和安定门九座城门,也就是俗称的“内九”。

    嘉靖帝在京城南面修建的城池就是外城,外城的城墙略低于内城城墙,周围设有永定门广渠门、广安门、左安门、右安门、东便门和西便门七座城门,也就是俗称的“外七”。

    在李云天看来,宣德帝此时提到了扩建城墙,很显然是未雨绸缪为身后事做打算,一旦他驾崩那么朝中的政局将受到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的左右,要想再扩建北京城可就没有那么容易,届时肯定有大臣跳出来说这样做“劳民伤财”等等。

    宣德帝可不想国库里的资金在他驾崩后被朝廷里的官吏想法子贪墨,因此不如用在扩建城池上,同时也这是他在位时的一大政绩。

    与此同时,宣德帝此举无疑是帮了柳真一个大忙,只要大明扩建北京城的消息一传出去朝鲜王必定会松一口气,认为大明不会对朝鲜王国感兴趣。

第754章 意外弹劾

    宣德帝要扩建北京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的官场,这使得不少官员心里顿时倍感失落,看样子宣德帝已经决心定都北京城,以后不可能再迁都到“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的南京城。

    李云天很清楚,伴随着这个消息的将是一轮狂热的购地潮,京城南门外位于繁华居民区和商业区地段的土地成为了达官贵人和明商大贾抢购的香饽饽。

    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发生,李云天让顺天府暂停了城外土地的买卖事宜,他准备整体规划外城的建设以使得其布局更加合理,划分出担负各种职能的区域后再进行土地交易。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几年前九州商会的会员就已经大量购置京城外的地皮,不过今年以来却一反常态地停止了购置地皮的事宜,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名会员购买城外的土地。

    除了九州商会会员手里已经握有足够多的城外地皮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宣德帝在李云天的劝说去年年底才有了扩城的心思,因此知道此事的李云天为了避免授人以柄就让九州商会的会员暂停购买地皮。

    反正经过几年的购置后,九州商会的会员已经囤积了大量的地皮,足够他们在上面建造各式产业,剩下的地皮就让别人来争夺。

    宣德帝宣布扩建北京城的第二天,在阴沉沉的天气下,京城举行了宣德九年十一月底的最后一次大朝。

    谁也不会想到,这次大朝引发了京城的一次大地震,致使宣德九年即将到来的腊月笼罩在了一股紧张压抑的氛围中。

    与以往的朝会一样,文武百官相继在太和殿向咳嗽不断的宣德帝汇报本部重要事务,宣德帝有的当堂裁定,有的留中再议,一切事务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李云天位于太和殿右侧勋贵队列的前端,紧挨着义国公张昊,由此可见他在勋贵中的地位之高。

    虽然李云天一本正经地立在那里,但是眼神迷离早已经神游天外,他对于各部院的事务不感兴趣,因此趁着这个机会暗中琢磨着手头上的事情。

    其实,李云天心里并不赞同这种劳师动众的朝会,虽然气势恢宏展现了帝王君临天下的霸气,但是工作效率却很低,不过这是帝王维护统治的一种必要手段,因此他也就入乡随俗了。

    “皇上,臣都察院浙江道监察御史吴欣有本启奏。”

    朝会临近结束,当金英正要宣布退朝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寂静的大殿内响起,只见一名身穿七品官袍的文官从都察院监察御史的队列中走出,快步走到殿前,冲着端坐在龙椅上的宣德帝高声说道:

    “臣弹劾镇国公、交趾广西总督、左春坊大学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云天,贪赃枉法,侵吞国帑,望皇上严惩,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大殿内的众臣顿时大吃了一惊,纷纷神情诧异地望向了一本正经地躬身立在殿前的吴欣,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突然向李云天发难。

    李云天也怔住了,一脸愕然地看着吴欣,无论如何都料不到吴欣竟会弹劾自己,心中倍感意外。

    虽然李云天公务繁忙,但是身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他对都察院的那些监察御史还是非常了解,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吴欣是宣德二年丁未科的进士,在都察院行事谨慎,表现可谓中规中矩,不知这次为何突然要向他发难。

    此时此刻,都察院左都御史顾佐、右都御史王宇诚和左副都御史张云海目瞪口呆地立在那里,身为都察院的堂官三人根本就不知道吴欣的这次弹劾,因此现在也是万分惊愕,按理说如此重要的弹劾吴欣应该事先跟他们通通气才对。

    可话又说回来了,都察院的监察御史有独立奏禀的权力,所以即便是吴欣事先没有跟顾佐、王宇诚和张云海通气在流程上也没有什么不妥。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幕,大殿上一时间呈现出了诡计的静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李云天不仅是宣德帝面前的红人而且一向严于律己,故而并没有什么把柄,再加上他在朝中人缘极好,谁吃饱了撑的去得罪李云天。

    “皇上,吴御史信口雌黄,镇国公向来奉公守己,何来的贪赃枉法、侵吞国帑一说?”很快,现场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骁国公王简从右侧勋贵队列中走出,怒视了吴欣一眼后高声向宣德帝说道,“请皇上严惩。”

    “皇上,镇国公每天勤于政务,兢兢业业,吴御史在此大放厥词实属居心叵测,请皇上严查。”王简的话音刚落,武平侯梁少杰就站了出来,宏声向宣德帝奏禀。

    “皇上,吴御史乃浙江道监察御史而镇国公不是在交趾就是在京城,他如何能知道镇国公有不法之事,望皇上严查!”紧跟着,都察院广西道监察御史马安也站出了队列,大声向宣德帝奏禀。

    马安本来与李云天因为崔辉而不睦,不过自从宣德五年李云天从牛飞手中救了马安一命后他就被李云天所折服,这次李云天被吴欣发难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皇上,吴御史污蔑镇国公,居心险恶,望皇上明察。”

    “皇上,交趾道并未发现镇国公有贪腐行为,不知吴御史此话从何说起。”

    “皇上,镇国公对大明忠心耿耿,为了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不能任由恶徒污蔑!”

    ……

    一石激起千层浪,回过神来后,大殿里讲武堂和都察院的官员纷纷挺身而出表达了对李云天支持,一个个义愤填膺,使得现场刹那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安武侯李大牛和忠武伯李满山虽然是李云天的嫡系,但两人却没有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神情异常严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面对着大殿上群情汹涌的一幕,宣德帝不停地在那里咳嗽着,由于咳得太厉害使得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红晕。

    “圣前不得喧哗!”侍立在宣德帝身旁的金英见大殿里乱哄哄的,禁不住上前一步,尖着嗓子高声喊道。

    听闻此言,那些七嘴八舌地给李云天抱不平的文武官员们这才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望向了宣德帝,等待着宣德帝的圣裁。

    “左都御史,你是否知道此事?”片刻之后,宣德帝的咳嗽声停了下来,在众臣的注视下望向了左都御史顾佐。

    “禀皇上,吴御史事前并没有告知臣,臣不知此事。”顾佐闻言连忙离开队列来到殿前,沉声向宣德帝禀告,脸上一脸的无奈。

    “吴御史,镇国公乃大明中流砥柱,你可知诬陷朝廷重臣该当何罪?”宣德帝的眉头皱了皱,神情严肃地看向了吴欣。

    “皇上,镇国公看似是忠良之臣,实则大奸大恶之人。”吴欣丝毫不为所惧,向宣德帝一拱手,义正词严地高声说道,“皇上,据臣得到的消息,镇国公自从坐镇交趾后不仅从与南洋的海外贸易中获利甚重,而且还垄断了交趾的商业,从中攥取了大量税收!”

    轰的一声,吴欣的这番话立刻在太和殿上引发了一阵骚动,众臣相互间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着。

    谁都知道与南洋诸国的海外商贸以及交趾的税收都是李云天在负责,尤其是与南洋诸国的海外商贸,每次都给户部的国库和宣德帝的内库分别带来数百万两银子的税收,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

    在众人看来,在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面前能挡住诱惑力的人寥寥无几,李云天辛辛苦苦地操劳南洋海贸的事情,因此从中捞些油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没人会计较这些。

    如今吴欣捅破了这层大家心照不宣的窗户纸,自然使得众人倍感诧异,弄不清楚吴欣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想以此博取不畏强权的清名?

    能立在太和殿的文武大臣无不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多年,肯定不会相信吴欣向李云天发难的目的是为了给大明追回流失的税收,因为这跟李云天对大明的贡献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况且吴欣以前行事一直中规中矩并没有拿下多少贪官污吏,岂会忽然之间就转了性子?

    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吴欣想要通过李云天来博取清名来当做资本,朝堂上不少言官以攻讦当朝重臣为荣,大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今李云天是大明朝堂之上风头正劲的人,要是弹劾李云天的话一定能引起朝野上下的注意力,那么吴欣也就一举成名了。

    “吴御史,你可有证据,朝堂之上可不容你信口雌黄!”宣德帝的眉头皱了皱,面无表情地望着吴欣。

    这使得大殿上再度安静了下来,人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到了吴欣的身上,很显然,吴欣如果不是手头掌握了什么东西的话是不会在朝堂上弹劾李云天的。

    “皇上,臣接到一封匿名的检举信,说镇国公把交趾的生意都交给了以九州商会为首的商贾,而商人逐利在交趾大肆压榨百姓。”

    吴欣伸手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信封,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呈给宣德帝,“不仅如此,信里陈诉了镇国公操纵九州商会与南洋诸国海上贸易,进而从中中饱私囊,攥取了惊人的钱财。”

    宣德帝望了一眼那封信,然后向金英微微颔首,金英随即快步走下御阶接过了信封,躬身交给了宣德帝。

    “皇上,单凭一封匿名的信件就要弹劾一名朝廷大员,臣觉得太过儿戏了一些。”就在宣德帝接过那封信的时候,内阁首辅杨士奇上前一步走出了队列,不动声色地向宣德帝说道。

    “臣也觉得不妥,倘若众臣皆风闻奏事,那么朝堂局势必将混乱。”随即,连一向老成持重的吏部尚书蹇义也难得地站了出来,沉声向宣德帝奏禀。

    “皇上,镇国公乃朝中重臣,为国尽心尽力,臣以为应慎重处置此事。”张辅见状沉吟了一下后也站出了队列,向宣德帝宏声禀道。

    由于内阁首辅杨士奇率先表明了态度,因此蹇义和张辅再也无法置身事外,这不仅因为李云天与两人之间有着很好的交情,尤为重要的是李云天身兼多项要职,一旦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无人能顶替他的位子,故而他们自然要向着李云天说道。

    “臣附议!”见内阁、军阁和六部的主官已经表明了立场,大殿里的文武重臣纷纷向宣德帝躬身说道。

    李云天不可能给自己求情因此安静地立在那里,当听见众臣给他求情后心中感到颇为欣慰,看来他平常的工夫没有白下,朝廷各方势力都跟他相处融洽,此时自然会伸出援手。

    不过随后李云天就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扭头向后望去,只见身后的众臣齐刷刷地躬着身子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与此同时,宣德帝的右手紧紧攥住了龙椅的扶手,冷冷地望着鹤立鸡群般站在殿前的的李云天,双目闪过一道杀机。

    龙椅的一侧,侍立在几名庶吉士中间候旨的方良神情惬意地望着眼前的一幕,嘴角闪过了得意的笑容。

第755章 心神不宁

    “众卿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镇国公为国操劳,兢兢业业,岂容他人无端诋毁?”就在李云天有些不知所措地呆立在那里时,宣德帝的声音响了起来,“销毁此信,着锦衣卫查办吴御史!”

    李云天闻言连忙转身望去,只见宣德帝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了一旁的金英,金英躬身将其收下。

    “镇国公,朕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宣德帝见李云天望了过来,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冲着金英摆了摆手。

    “退朝!”金英向宣德帝一躬身后尖着嗓子高喊了一声。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殿内的众臣不约而同地向宣德帝一躬身,齐声高呼道。

    在两名内侍的搀扶下,宣德帝咳嗽着从侧门离开了太和殿,走的时候冷冷地瞪了李云天一眼。

    由于李云天等人都躬着身子,因此没人看见这一幕,不过跟在宣德帝身后的方良却清晰地把宣德帝的这个举动看在了眼里,神情惬意地走出了太和殿。

    与此同时,几名殿前侍卫架起吴欣离开了,吴欣也不反抗任由那几名侍卫带离,李云天暗中扭头望了一下,只见吴欣神色平静没有丝毫的慌乱,这使得他的心不由得猛然往下一沉。

    宣德帝离开后,太和殿的文武重臣纷纷上前安抚李云天,虽然谁也不知道吴欣这是抽了哪门子风忽然间向李云天发难,不过很显然宣德帝对李云天十分信赖,不仅让金英销毁了那份匿名的检举信,而且还将吴欣打入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

    李云天微笑着与众臣寒暄,虽然显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心中却暗暗着急,已经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乾清宫,东暖阁。

    “你们都下去吧。”待宣德帝在暖榻上坐下后,金英冲着屋子里侍立的宫女和内侍挥了挥手,不动声色地吩咐道,“让方大人进来侯着。”

    “臣叩见皇上。”宫女和内侍们随即躬着身子退了出去,金英口中的方大人自然就是指方良,很快就赶了过来,跪在地上给宣德帝行礼。

    “今天在朝会上的情景你也看到了,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吗?”宣德帝此时已经停止了咳嗽,面无表情地望着方良问道。

    “皇上,臣已经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道何时下手。”方良闻言抬起头,神情严肃地问道。

    “尽快,朕恐怕已经等不了多长时间了。”宣德帝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神情凝重地望向了手里攥着的手帕,上面有一大滩被他咳出的血渍,颜色有些发黑。

    “臣明白。”方良眼前一亮,向宣德帝微微一躬身,然后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皇上,镇国公在京城人脉极广,不仅掌有骁武军而且与京军关系密切,皇上不可不防呀。”

    听闻“骁武军”三个字,宣德帝的双目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骁武军是大明军中第一精锐,城外的骁武军大营里驻扎着三万李云天整编的骁武军,还有一万隶属于骁武军的蒙古骑兵驻扎在北京城北面你的昌平。

    尤为令宣德帝感到忌惮的是,骁武军拥有着能攻破北京城城墙和城门的佛朗机炮,这样一来万一骁武军有变的话,那么京城可就危矣。

    别看北京城的禁军和京军加起来有十几万,可真要是打起来的话还真的不是三万骁武军的对手,况且那一万蒙古骑兵半天之内就能从昌平赶回来作战,届时无疑使得骁武军如虎添翼。

    况且,宣德帝还担心驻守京城的京军会放骁武军进城,原因很简单,取得了与鞑靼、瓦剌的交战的胜利后,宣德帝让李云天协助整编京城的京军。

    经过一年多的整编京军的面貌焕然一新,战斗力大幅度提升,同时也使得李云天与京军有了香火之情,天知道到时候有没有京军会临阵倒戈,毕竟京军相当一部分是周征的手下。

    周征进入军阁后虽然不再掌兵,但是他的那些属下却依然以其马首是瞻,而李云天是周征的女婿,周征会眼睁睁地看着李云天身陷囹圄?

    宣德帝现在感到非常头疼,原本有李云天和周征坐镇,京城的防线固若金汤,可是一旦两人有了异心,那么将带来非常大的麻烦。

    “传武平侯!”不过,宣德帝早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沉吟了一下后神情严肃地开口吩咐金英。

    武平侯梁少杰是宣德帝安插在骁武军的棋子,梁少杰是肃王府的仪宾,大明的皇亲国戚,因此用来制衡李云天最好。

    早在李云天去交趾平叛的时候,宣德帝就未雨绸缪将梁少杰安插在了李云天的身边,结果得到了李云天的重用,一路飞黄腾达,现在是骁武军的三号人物,在骁武军中有着不小的影响力,将成为宣德帝对付骁武军的杀手锏,一旦李云天出了事需要梁少杰来稳定骁武军的局面。

    “下去吧,记着,一定要把事情办好。”随后,宣德帝面无表情地嘱咐方良,方良现在所办的事情事关重要,他需要一个由头来把李云天拿下,以给七岁的太子扫清登基后的障碍。

    在宣德帝看来,李云天就犹如西蜀时的诸葛亮,有他在的话太子将处于被压制的状态,这绝对不是他所愿意看见的局面,因此必须要在离开这个世界前替太子解决这件事情,要不然朝中的各派势力都会团聚在李云天的身边,届时皇权将被彻底架空。

    宣德帝最为青睐的其实不是李云天出奇制胜的谋略,而是李云天炉火纯青的社交手段,使得他得以与朝中各派势力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今天太和殿上众臣皆为李云天辩解而没有落井下石就很好地说明了李云天在众臣中的人缘。

    这恰好是宣德帝不愿意看见的一幕,如果李云天是一个忠臣的话,那么他将游刃有余地帮太子掌控朝堂上的局势,可万一李云天是一个奸臣的话,那么太子将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历朝历代的皇帝而言,谁也不希望朝臣们一团和气,而是希望有几方势力相互抗衡争斗,否则的话就将演变成为君权独自对抗臣权。

    这样一来的话,除非像洪武帝和永乐帝这样的强势皇帝,要不然君权就会在与臣权争夺中处于劣势。

    而太子只有七岁,很显然与强势扯不上关系,这就令宣德帝感到异常担忧,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不得不采取行动来保护太子。

    “臣遵旨。”方良向宣德帝磕了一个头,起身倒退着离开了东暖阁。

    等出了东暖阁的门,方良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心中感到异常得意,别看李云天是堂堂的镇国公,结果还不是要栽在他的手里。

    晚上,李云天吃了晚饭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讲武堂办公,而是乘坐他的那辆四轮马车返回镇国公府。

    一路上,李云天忧心忡忡,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白天朝会时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有些难以理解,不清楚好好的吴欣为何要向他发难。

    很显然,李云天不会认为这是一个普通简单的意外,吴欣不仅敢在朝会的时候公然弹劾自己,肯定是有所依仗,要不然在被殿前侍卫带走的时候岂会如此的轻松?

    凭借着多年的经验,李云天可以肯定,吴欣的这次发难是有备而来的,幕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利益团体,想要趁着宣德帝患病期间来对付他。

    李云天很清楚,人一旦到了弥留之际就会变得非常敏感和偏执,吴欣今天虽然看起来弹劾他失败,但是实际上已经成功地达成了目的,使得宣德帝对他产生了戒备的心理。

    宣德帝毕竟是大明的皇帝,如果李云天可能威胁到大明的皇权,那么他即便与李云天的关系再好,肯定也会下手把他给除了,免得给太子登基后带来麻烦。

    当年洪武皇帝兴蓝玉大案,除了蓝玉骄横跋扈外,那就是趁机铲除朝廷里那些跟随他打天下的骄兵悍将,给皇太孙朱允炆的登基扫平道路。

    身为皇帝,宣德帝肯定要给太子以后的事情做打算,绝不愿意看见大明的权力旁落到臣子们的手里。

    李云天不得不承认,吴欣选择的这个时机非常巧妙,不仅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还成功地挑拨了他与宣德帝之间的关系。

    在李云天看来,既然对方费尽心机挑起了战端,那么绝对不会半途而废,肯定会趁胜追击,一鼓作气地将他打垮。

    因此,李云天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处理手头的事务,他要静下心来好好考虑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吴欣的身上下手找出蛛丝马迹以寻找躲在吴欣幕后的人。

    非常可惜的是,如果李云天能审问吴欣的话,他就能从吴欣那里得到有用的线索,不过吴欣现在被关进了诏狱,除非有宣德帝的命令否则无人能进入诏狱去见吴欣。

    而且,李云天现在也不方便去见吴欣,毕竟是吴欣当众弹劾了他,要是他去诏狱的话那就有了向吴欣示威的嫌疑,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看见的,因此只能全力探查吴欣的行程和关系圈。

第757章 连环计

    就在周雨婷和朱玉馨返回镇国公府的路上,一名三十多岁披着貂皮大氅的瘦高个男子来到了皇城大明门右侧的长安右门前,望了一眼被禁军把守的一个凉亭后面无表情地大步走了过去。

    这个凉亭并不是普通的亭子,里面的鼓架上矗立着一面硕大的牛皮大鼓,这面牛皮大鼓就是有名的“登闻鼓”,洪武皇帝所设并派有专人进行管理,凡有冤民击鼓申诉那么大明的天子就要亲自受理,如有官员从中阻拦的话一律重判。

    登闻鼓本来设在紫禁城的午门外,后来洪武帝为了方便百姓上告因此移到了皇城的长安右门外,派官员轮流值守接待击鼓申诉者。

    为了避免登闻鼓被无端敲响,登闻鼓只有遇到重大冤屈以及机密事件才能击打,否则将会受到严惩,而一旦击鼓将会将案情向皇帝通报。

    这也就是百姓们通常所说的告御状,在百姓看来只要告了御状那么在皇帝的介入下冤情就能沉冤得雪,是没有办法的一个办法,同时这也是皇帝监察民情的一个重要方式。

    “站住!”凉亭外守的禁军见那名瘦高个男子迎着登闻鼓走来,立刻有几个人走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领头的伍长神情严肃地告诫道,“此处乃御命之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这位军爷,小民要告御状!”瘦高个男子向那名伍长微微一躬身,沉声回答。

    “你可想好了,非重大案情不得击鼓否则将予以严惩!”伍长闻言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自从汉王之乱时御膳房管事张旺击响了登闻鼓状告元霞上人谋害洪熙后,数年来登闻鼓被敲响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他今天竟然会遇到有人告御状,随后不动声色地警告着瘦高个男子。

    “小民意已决。”瘦高个男子闻言再度向伍长躬了一身,语气决然地说道。

    伍长闻言打量了瘦高个男子一眼,随后让开了路,洪武皇帝定下的规矩至今无人敢违逆,否则就等着受到重惩。

    瘦高个男子大步走进了凉亭,抡起鼓槌咚咚地击打了起来,鼓声雄浑,随即吸引了远处过往行人的注意,纷纷伸长了脑袋往这边张望,相互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你是何方人氏,有何冤屈?”击打了百余下后,瘦高个男子来到了一旁的案桌前,一名坐在案桌后身穿八品官袍的圆脸男子拿起笔后按部就班地问道,准备对瘦高个男子的案情进行记录。

    “小民名叫刘仁,是交趾的一名布商,状告交趾广西总督、镇国公李云天以权谋私,欺压良善!”瘦高个男子神情严肃地望着那名圆脸官员,一字一句地说道。

    “镇国公!”圆脸官员正拎着笔做记录,闻言后顿时怔在了那里,一脸惊愕地望向了瘦高个男子,要知道李云天是宣德帝面前的红人,京城风头最盛的权贵,瘦高个男子竟然要上告李云天,岂不是以卵击石?

    况且,李云天在外界的名声一直都非常好,圆脸官员也不相信李云天会做出刘仁所说的事情。

    “你确定要告镇国公,有些事情可能是下面的官吏所为。”片刻之后,圆脸官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劝道。

    在他看来李云天和刘仁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交集,更别提李云天平定了交趾叛乱后一直没有回去过,岂会与刘仁之间产生什么恩怨纠葛?

    “大人,小民告的正是镇国公,恐怕除了皇上之外,天下间已经没有哪个衙门敢接小民的状子!”刘仁郑重其事地向圆脸官员点了点头,语气满是嘲讽地说道。

    圆脸官员闻言不再开口,埋头将刘仁所告之事登记在案,他只是一个正八品的小官,可不想掺和进李云天的事情中去,反正他已经警告过刘仁,刘仁倘若还是一意孤行的话那么唯有去承担相应的后果。

    随后,圆脸官员拿上刘仁携带的状子急匆匆向上司汇报,上司又连忙向上汇报,本来登闻鼓一响有司衙门的人就要上报案情,况且里面又涉及到李云天,相关的官员自然不敢怠慢。

    因此,刘仁的状子很快就摆到了正在乾清宫召集内阁阁员们商议事务的宣德帝面前,宣德帝看了一眼状子,然后在杨士奇和杨荣等人面前沉默了良久,一边咳嗽着一边让金英把状子给内阁首辅杨士奇。

    杨士奇看过状子后顿时大吃一惊,他万万想不到这个状子竟然状告的是李云天,说李云天在幕后指使九州商会垄断了交趾商界,迫使他开的布庄要高价向指定的大布商进货,结果因为不肯屈服大布商的淫威而被整垮了生意,可谓赔了一个倾家荡产。

    不仅如此,交趾各行各业的生意都被九州商会掌控,肆意压榨百姓,使得百姓疾苦,民不聊生。

    尤为重要的是,负责南洋诸国海外贸易的云屯市舶司被总督府掌控,上下勾结大肆从事走私以及侵吞税收,使得那些负责南洋诸国海外贸易的官员一个个富得流油,生活奢侈,而苦的是国家和百姓。

    看完了状子后杨士奇压抑住心中的震惊,把状子又递给了身旁的杨荣,就这样一个传一个,使得内阁的四个阁员都知道了刘仁状告李云天的事情。

    时至今日,内阁的阁员已经只剩下四个,即杨士奇、杨荣、杨浦和陈山,使得内阁的权力越来越集中。

    “诸位卿家,对此有何见解?”宣德帝环视了一眼神情惊愕的众位内阁阁员,不动声色地问道。

    “皇上,镇国公事务繁忙,近些年从未有回过交趾,此事太过突然,臣以为要从长计议,可派人钦差前往交趾核查。”作为内阁首辅,杨士奇见宣德帝开口问询自然无法再保持沉默,于是沉吟了一下后斟酌着说道。

    杨士奇虽然是李云天的恩师,与李云天关系密切,但杨士奇同样也是宣德帝赖以依仗的重臣,故而他不可能打包票说李云天没有涉及刘仁所说的事情,又或者刘仁是在诬告,故而只能按照流程来处理此事。

    “皇上,臣觉得杨大人言之有理,镇国公以交趾、广西总督之尊给大明镇守西南,不可轻动,否则势必引发两地的混乱,因先派人前去彻查而后再做打算。”

    随即,杨浦向宣德帝一躬身,对杨士奇的提议表示了赞同,毕竟李云天不是普通的臣子,而是主政一方的大员,对交趾和广西而言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臣附议!”杨荣和陈山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他们也不赞成单凭一份状子就大张旗鼓地查李云天,还是私下里循序渐进为好。

    这并不是杨士奇等人刻意维护李云天,他们是在维护朝廷的秩序,如果李云天身为堂堂的朝廷重臣因为一份状子而被朝廷严查彻查的话,恐怕会引得人们争相效仿,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必须慎重对待。

    “朕也正是此意。”宣德帝闻言点了点头,开口沉声说道,“诸位卿家觉得派谁去交趾比较适宜?”

    “皇上,臣觉得应该派南京三法司前去探查,一来可以威压广西、交趾总督府,使得其配合彻查,二来也能稳定京师的朝局,不至于引发猜忌。”

    杨士奇沉吟了一下后想出了一个主意来,让南京三法司的人前去交趾密查,这样既在级别上压广西、交趾总督府一头,同时也可以使得此次探查尽量免受外界干扰。

    通常来说,遇到这种重要的事件,宣德帝肯定会派遣三法司的官员前去彻查,不过李云天与三法司的关系都很好,无论派谁去都无法避嫌。

    其实不止三法司,李云天近些年来与京城大大小小衙门的关系都比较和睦,即便是曾经与李云天有过纠葛的户部也因为李云天在与南洋诸国海外贸易中赚来的那些银子而变得越来越紧密。

    如果按照一般的流程,宣德帝会让监察御史巡按交趾,不过李云天时都察院的右副都御史,那么为了稳妥起见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肯定就无法启用。

    因此,从查案的能力以及避嫌等因素上来看,也唯有选择南京三法司的人去查。

    “好,就依卿言。”宣德帝闻言微微颔首,认可了杨士奇的这个提议,咳嗽了几声后向杨士奇说道,“给南京三法司下文,让他们即刻派员前去交趾探查此事。”

    “皇上,派何种官阶的人去为好?”杨士奇向宣德帝一躬身,开口请示道,这种大事自然要让宣德帝圣裁。

    “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南京大理寺左少卿和南京刑部左侍郎,派三人前去交趾。”宣德帝沉思了片刻,开口向杨士奇说道。

    广西、交趾总督府的级别要高于大明的布政使司,但具体什么级别还没有最终定下来,不过由于李云天以镇国公的身份担任总督府的总督,那么就使得总督府的级别与各大都督府类似,而各大都督府是与六部平行的朝廷衙门。

    因此,广西、交趾总督府可不像大明各布政使司那样好对付,南京三法司去的人级别低了根本压不住,但是又不能太高,否则会引发外界的猜疑,故而还是派出三法司的二号人物去比较合适。

    “臣遵旨。”杨士奇闻言向宣德帝一躬身,沉声答应了下来,心情显得有些复杂,看来是有人刻意在针对李云天,否则不会接连两天都会有涉及到李云天的事情发生,对方此次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李云天能否安然度过这一关。

    不仅杨士奇,杨荣、杨浦和陈山都和他一样已经意识到李云天遇上了麻烦,毕竟三人阅历丰富这点儿苗头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只是不清楚究竟是谁想要对付李云天,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京城会随之变得热闹起来。

    包括杨士奇在内,谁也没有注意到宣德帝的双目闪过一道凛人的寒芒。

第758章 争贡

    虽然宫里封锁了刘仁告李云天御状的事情,不过登闻鼓一响,那些消息灵敏的人士还是很快就得知了详情,对此无不倍感震惊,谁能想象到此次事件的主角竟然是李云天。

    晚上,讲武堂。

    “国公爷,已经弄清楚了,敲响登闻鼓的人名叫刘仁,自称是交趾的布商,应天府已经查验了他的路引,路引是真的,状告你以权谋私,欺压良善,只是不清楚他状子里写了什么。”

    李云天正皱着没有看着手里的一份公文时,一名穿着佩戴着上校军衔的讲武堂武官快步走了进来,沉声向李云天说道。

    这名上校名叫陈慕义,是陈凝凝的堂哥,当年李云天在江西九江府湖口县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跟着李云天,深得李云天的信赖,因此得以担任李云天身边的卫队队长。

    “北镇抚司那边有什么消息?”李云天闻言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冷笑,这种雕虫小技简直就上不了台面,要想用这个把他整下来难于登天,随后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得问道。

    “忠武伯那边传来消息,吴欣并没有被关在北镇抚司衙门的诏狱,而是在北镇抚司的左千户所里,没有皇上的谕令即便是忠武伯也没法见到他。”陈慕义闻言沉声回答,他口中的忠武伯指的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司李满山。

    “哦?”李云天不由得感到有些惊讶,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他本来想让李满山在审问吴欣时打探一些消息,没想到李满山竟然连吴欣的面都没有见到。

    随后,李云天向陈慕义摆了一下手,陈慕义就躬身退了下去,只剩下李云天坐在那里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良久,当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时李云天这才回过神来,一名护卫进来给屋里的火盆上添加了一些炭火后离开了。

    李云天望了一眼手头的公文后起身来到了窗前,打开窗户面无表情地望向天空中的一轮弯月,一股清爽冰凉的寒风随之从窗外吹来。

    “争贡!看来日本国内就要爆发一场大乱。”莫约一盏茶的工夫,李云天关上窗户重新回到案桌前,拿起面前的公文看了看,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份公文是浙江布政使司上奏给的朝廷,后来被内阁转到了他这里,通常与海外贸易有关的事情都会交给李云天来处理。

    浙江布政使司所奏的事情与宁波市舶司有关,来自日本的两支朝贡队伍因为勘合真伪之辩而引发了一场冲突,最终导致在浙江宁波爆发了一场骚乱。

    历史上,直至明朝中期以前,日本国内朝野仍对大明以上国之礼相待,大明的朝贡贸易史称勘合贸易。

    所谓的勘合指的是大明发给海外诸国的朝贡凭证,一式两份,一半为勘合,一半为底簿,是朝贡贸易的许可证。

    其中,大明颁赐给日本的勘合百道,系由日字号勘合100道和本字号勘合100道,以及日字号勘合底簿2册和本字号勘合底簿2册组成。

    日字号勘合100道、日字号与本字号勘合底簿各一册存于明朝礼部;本字号底簿一册置于福建布政司,而本字号勘合100道、日字号勘合底簿一册则送至日本。

    按照规定,由日本刀大明朝贡的船只每船需带勘合一道,与福建布政司存放的底簿核对无误后,始护送至京,再与置于礼部的底簿核对。

    而由明朝派往日本的船只,亦需带礼部的日字号勘合与日本的日字号底簿核对无误后,才准予入口贸易。

    每逢大明朝廷改元时,即将新勘合和底簿送到日本,把未用完的旧勘合和底簿收回。

    根据相关史料记载,终明一世大明一共颁赐给日本的勘合有永乐、宣德、景泰、成化、弘治、正德6种。

    只有凭借这个凭证才有资格向大明朝贡,否则只能落下被驱逐的命运,彰显了大明恩服四方的威望。

    这种朝贡贸易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却有着极其繁琐复杂的规章制度,有一整套完善的流程要走。

    而且,为了显示大明作为天朝上国的恩典和魄力,明廷往往高于市价十倍乃至数十倍的价格收购贡使带来的“贡品”,因此吸引了大量海外人士争相来大明朝贡,进而有了“万国来朝”的盛况。

    由于可以从中获取大量的利益,因此导致大量假朝贡队伍浑水摸鱼,这个时候就需要来查验队伍的勘合。

    永乐年间以来,随着日本各地守护大明的崛起,室町幕府将军所掌控的地盘已经只限于京畿附近,不仅那些势力强大的守护大名,就是那些有实力的中等守护大名也不再听从将军的指挥。

    大名的称呼来自于“名主”一词,七世纪时日本进入封建社会学习大唐的租庸调制,创立了“班田制”,可惜班田制没能维持多久就被封建庄园制度所代替。

    庄园制度的前期,贵族和富裕农民逐渐占有了土地,不过表面上这些土地是国家所有他们只是代理经营而已,要在委任书上署名,成为“名田”。

    名田的主人是名主,分为由小主要是富裕农形成的小名主,以及由贵族和地方豪强形成的大名主,而大名就是大名主的简称。

    所谓守护大名,是被那些被幕府封为守护职的大名。

    可惜幕府由于实力有限,一直无法控制住这些名义上臣服的守护大名,而这些守护大名也无法掌控自己的领地,因为在他们下面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豪族,只是名义上听指挥而已,其内政、军事、治安都有很大的独立性。

    等到了战国时代,日本国内战争日益频繁,这种松散的上下级关系已经无法维持幕府的统治,于是那些守护大名逐渐演变为了战国大名。

    战国大名在建国初对领国内的小领主一般都采取循序渐进政策进行控制,逐渐将其掌控,只要那些小领主表示服从统辖则对其领有的土地、财产实行保护,对其原来拥有的一切权利不予剥夺,以减少了战国大名与小领主之间的摩擦。

    当然,这种对小领主的保护政策只不过是战国大名们立国之初稳定局势的权宜之计而已,等他们站稳脚跟后就着手削弱或剥夺小领主的经济和军事实权,通过“家臣制”把小领主原有的领地转化为大名的直辖领地。

    虽然这个时期领地的经营管理仍由小领主们负责,但已成了大名恩赏始他们的封地。

    战国大名把领国内的原有领主纳入家臣制之后便开始制订家法,详细地规定与家臣之间的关系和家臣必须遵循的法规,除那些特殊条款外基本上有以下五点:

    1,禁止领有土地的买卖和转移;

    2,实行长子继承法;

    3,婚姻和财产继承,必须得到君主许可;

    4,家臣不得相争;

    5,凡违法者,处以锯、火烤、车裂、串刺、釜砍等酷刑,并株连一族一村。

    宣德年间,幕府的实权已经旁落在实力强大的细川胜元和山名持丰等守护大明手中,逐渐形成了以细川胜元和山名持丰为首的两大利益团体,争夺对幕府的控制权,使守护大名的势力发生了分裂。

    不仅如此,在守护大名各领国内地方领主的力量也在不断增大,并干预守护大名的继承纠纷,导致守护大名的势力也发生分裂。

    宣德九年,为了获取到明朝朝贡的巨额利润,细川胜元以宣德勘合组成了对大明的贸易团队,由细川元道率领五船七百余人,于七月抵达宁波市舶司。

    其实,细川元道此次朝贡已经违反了大明的定制,永乐二年规定日本十年一贡,船限两艘,人限二百,违例则以寇论。

    但是宣德元年因为日本入贡的人和船均超过限数,运来的刀也太多,因此重新规定贡船不过3艘,人数不过三百,刀不过三千的禁制,不许其违禁,可但实际却很难执行,毕竟日本需要这次贸易的利润。

    山名持丰在得知细川元道组织对大明的贸易团队时,也立刻派出了一支船队,持永乐勘合前往大明,由山名瑞颜率领,共三船五百余人,昼夜兼程赶往宁波市舶司,比细川元道晚了两天到达。

    按理说细川元道已经完成了朝贡贸易,山名持丰这次唯有无功而返,因为大明不可能与日本国进行两次朝贡贸易。

    可惜的是细川元道一时大意光顾着跟宁波的商人做私人生意,一时间没来得及检验勘合,等到山名持丰赶到后才去办这件事情,正好遇上了也来办事的山名持丰,因此宁波市舶司一道验证两人的勘合。

    很快,宁波市舶司就在检验时发现勘合有新旧之分,细川元道和山名持丰因此为了勘合的真伪而发生争执。

    如果这个时候宁波市舶司的官吏能够秉公办理此事的话,那么也就不会引发后面的冲突,因为按照规定细川元道所持的宣德勘合才有效。

    可惜的是,山名持丰贿赂了在宁波市舶司坐镇的太监,使得事态被急剧激化,进而一发不可收拾。

第759章 一错再错

    虽然宁波市舶司的最高官员是从五品的提举,不过从永乐帝开始宫里就派遣一名宦官专任提督宁波市舶司市舶太监一职,开始时只是参与市舶事务,后来逐渐开始主持市舶事务。

    明代的皇帝为了掌控国家的经济利益,避免经济大权被文官集团控制,因此派宦官到那些部门任职,主要有市舶司、盐税司、采办、织造和烧造等等。

    大明立国后,按前朝旧制在广东、浙江和福建设立了三处口岸对外通商,以市舶司管辖。

    永乐后,宦官担任市舶太监就成为乐定制,除了管理对外贸易事务外,还能请旨节制、提督沿海军队以应对突发事变。

    不仅如此,明代的皇庄设有观仓太监,就连草场亦由宦官管理,即便是归户部管辖的漕仓,也在宣德年间派宦官监督。

    历史上,宣德后司礼监开始派遣宦官监督、核查各地的税务,到万历年间时宦官出任税官达到了**,直接控制了各地的税收。

    由于身负皇命,因此宦官税使所到之处无不建造官衙和收罗爪牙,肆虐地方,成为了当地的一害。

    地方官对此事敢怒不敢言,因此那些税使除了主管主管地方上的税务外,还干预地方事务,并且监视地方官员日常言行向朝廷密报,使得地方官们人人自危,对此是噤若寒蝉,无人敢招惹那些宦官。

    故而,山名瑞颜为了不被排挤出这次朝贡,因此想到了从宁波市舶司的市舶太监入手去解决所面临的麻烦,进而收到了奇效。

    说到底,山名瑞颜手里有大明颁发的勘合,虽然是永乐年间的勘合但那也是大明颁发给日本进行朝贡贸易的凭证,足以证明山名瑞颜是日本国官方的官吏,因此只要市舶太监肯通融的话就能浑水摸鱼地达成这次朝贡。

    至于山名瑞颜为何如此想要进行这次朝贡贸易,是因为日本南北朝战争结束后经济和秩序开始恢复,枯竭的财政以及皇室与大名对奢侈品需求的急剧增长。

    因此,日本在永乐元年遣使者赴大明,想要与大明之间进行通商,而当时只能进行朝贡贸易,也就是日本向大明“纳贡”。

    虽说是纳贡,但并不是无偿把物品给大明,通过纳贡日本不仅可以得到超过贡品价值的赏赐,而且还可以随贡船携带货物到大明进行贸易,丰厚的回报让日本的大名们为了向大明的朝贡权明争暗斗,纷乱不断。

    随着幕府将军权威的减弱,无法再控制那些手握重兵的守护大名,最终导致了争贡事件的爆发。

    其实早在上一次对大明的朝贡中,细川胜元和山名持丰这两个日本国内最强大的大名就联合起来排挤幕府的将军,共同组成了赴大名的朝贡团,取得了幕府所保管的永乐勘合和宣德勘合,从中获得丰厚的回报。

    值得一提的是,山名瑞颜这次能顺利地买通宁波市舶司的市舶太监,多亏了他身边的帮手河边白光,这件事情由河边白芒一手操办并顺利达成。

    其实,河边白光在上次细川胜元和山名持丰压制幕府将军联合组团的朝贡之行中就已经立了大功。

    当时按照细川胜元和山名持丰的约定,细川胜元三艘贡船,山名持丰两艘贡船,由细川胜元的人出任正使率船队赶赴大明。

    不过,山名持丰贡船比细川胜元少一艘,因此在联合朝贡船队启程前暗自让河边白光带领一船抢先一步来到大明。

    河边白光于宣德四年十一月来到北京城,虽然没有日本国的国书,但是其世故圆滑,深谙人情世故,因此以重金贿赂司礼监负责朝贡事宜的太监,进而得以凭借日本国贡使者团副使的身份参加宣德五年正月宣德帝举行的大祀庆成宴,并获得了宣德帝的破例赏赐,收获颇丰,这使得山名持丰对其甚是器重。

    根据官方所掌握的资料,河边白光原名宋芒,浙江人氏。

    永乐二十九年,日本的朝贡船队抵达宁波时,宋芒的父亲受随船日本商人代购商品,可是直到贡使团回国其父也未能按价交货,因此不得已以宋芒抵债。

    宋芒抵达日本后成为了山名持丰的家臣,改名河边白光。

    当河边白光离开北京城率所乘贸易船来到宁波与日本贡使会合时被其叔父认出,见其一身倭人装束,以为其投靠了倭寇,因此就去官府报官,免得受到牵连。

    官府随即扣住了河边白光,查实其身份后上报给了浙江布政使司,浙江布政使司随后又上报给了朝廷,想要治其罪责。

    宣德帝得知此事后特意下了一道诏令,说河边白光既为日本贡使使者,治其罪恐招日本抗议,致生他隙,因此下令礼部警告其不得再充任日本使臣后放其回日本。

    由于河边白光对市舶司的日常运作很了解,知道里面的不少官吏都非常贪婪,因此建议山名瑞颜用钱收买了市舶太监。

    结果,宁波市舶司的市舶太监在收到山名瑞颜的贿赂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山名瑞颜的贡船船队看成是与拿着宣德勘合的细川元道一起的日本国贡船,而且不仅先让山名瑞颜的船队验收货,还多验数额。

    不仅如此,由于市舶太监没有从细川元道那里收到好处,因此指使那些收了山名瑞颜贿赂的市舶司官员处处为难细川元道,故意减少细川元道贡品的数量或者压低其贡品的品质,使得细川元道有苦难言但又无可奈何,受了一肚子的闷气。

    本来,如果市舶司的官吏能在随后的事情时坚持一下原则的话,事情也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接下来宁波市舶司的官吏在嘉宾堂举行欢迎细川元道和山名瑞颜的宴会下,又犯下了一个大错,进而点燃了这次日本贡使争贡事件的导火索。

    宴会上,持有永乐勘合的山名瑞颜被市舶司的官员安排坐在了首席,而持有宣德勘合的细川元道则被安排坐在了次席。

    市舶司官员的这一安排彻底激怒了细川元道使团,本来他们与山名瑞颜使团的人在日本国内就是敌对势力,相互间时常爆发战争,关系可谓十分糟糕,再加上山下瑞颜使团人员的冷嘲热讽,这使得原本就满肚子火气的细川元道使团成员勃然大怒,很快就与山下瑞颜使团的人拳脚相向打成了一团。

    市舶司的官吏见双方斗殴,于是出动了士卒,好不容易才将其分开,一场好好的宴会搅得不欢而散。

    由于细川元道使团中的人有不少是海盗,也就是大明所称的倭寇,因此宴会后对受到的遭遇忿忿不平,而细川元道更是大为光火,于是恼怒之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率领着手下的人打开了市舶司的东库,拿回了按规定收缴保存的武器,进而气势汹汹地攻进了山名瑞颜使团的驻地。

    山名瑞颜使团的人因为手里没有武器所以立刻在缠斗中处于了下风,作为使团的贡使山名瑞颜自然成为了主要攻击的目标,很快就被细川元道的人给杀了。

    市舶司的官员见双方爆发了冲突,山名瑞颜的人被细川元道的人追得落荒而逃,抱头鼠窜,因此连忙给山名瑞颜的人提供兵器用以反抗。

    可惜的是,细川元道使团人多势众,山名瑞颜使团的人无法与之抗衡,唯有落荒而逃,在闻讯赶来的卫所士兵保护下逃离了宁波市舶司,在十里外的青田湖躲避。

    细川元道使团的人随之放火焚毁了接待使团的嘉宾堂,然后沿灵桥门外北行经东渡门至和义门外,烧了停在此处的山名瑞颜贡船船队的船船只。

    虽然烧了山名瑞颜贡船船队,但细川元道等人还不解气,继续追杀被明军护送离开的河边白光等山名瑞颜贡使使团的成员,从余姚江岸一直追杀到了绍兴城下,面对城门紧闭的绍兴城大骂了一通后返回宁波。

    此时此刻,细川元道已经无法控制情绪亢奋的手下,在那些海盗的率领下贡使使团的人一路上烧杀掳掠如入无人之境,沿途杀掠,到了宁波后有在繁华街区劫掠了一番,然后抢了停在岸边的船只返回日本。

    备倭都指挥刘锦、千户张镗、指挥袁琏、百户刘恩和百户胡源先后在与细川元道使团的人交战中战死。

    在细川元道贡使使团逃回日本的途中,有一艘船因为遇风漂到了朝鲜王国的海面,登陆后被朝鲜军队斩杀了三十余人,生擒了二十余人,悉数交给了大明,然后被明军押送回了浙江审问。

    浙江巡按御史和镇守太监得知细川元道贡使使团与山名瑞颜贡使使团爆发冲突并且大肆劫掠后,下令将躲在绍兴城的河边白光等人关进大牢里等待审问。

    不过非常可惜,河边白光好像预知了危险,因此提前一步带着心腹手下离开了绍兴城,进而没有被赶来逮捕他们的官军抓住,得以安然返回日本国。

    等从朝鲜王国押送回来的细川元道贡使使团的人与山名瑞颜贡使使团的人对簿公堂后,两个使团遣贡先后以及勘合真伪等问题一一暴露了出来,进而形成了宁波市舶司争贡事件。

    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已经将双方使团人员和宁波市舶司涉案的官员等人的罪名上报朝廷,等待着朝廷最终的判决,李云天面前的这份公文就是上报朝廷的文书,按照流程他要先就此事拿一个主意,然后在廷议的时候讲给参与廷议的众臣。

    历史上,争贡事件发生后大明立即裁撤了浙江和福建二市舶司,断了日本的朝贡之路,进而加剧了倭患。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望着手里的公文,李云天微微皱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嘴角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随后,他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穿上挂在衣架上的军大衣后抬步走出了房门,有些事情现在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

第760章 劝说

    讲武堂,女官宿舍。

    女官宿舍区位于讲武堂的北侧,由数排红砖青瓦的平房组成,外面围着一圈高大的院墙,每两名讲武堂女学员供住一间房屋。

    按照讲武堂的规矩,包括教官在内,除了讲武堂安排的公务活动外任何人不得进入女官宿舍所在的院子,违者将严惩不贷。

    “总教官!”李云天在护卫们簇拥下来到女官宿舍院落门前时,两名背着火绳枪在门口值守的女学员连忙向他行礼,在讲武堂李云天的身份就是“总教官”而不是“镇国公”,这样一来便于他与学员们拉近距离。

    “让李慧出来,本教官有话要对她说。”李云天向两名女学员微微颔首,沉声说道,李慧就是山口惠子。

    “禀总教官,这个时间李慧应该在习武堂练剑!”一名女学员闻言向李云天一躬身,娇声回答。

    “练剑?”李云天双目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夜色,现在已经过了亥时,按理说山口惠子应该在宿舍休息才对,毕竟讲武堂一天的课程挺累人的,没有必要再去习武堂练剑。

    随后,李云天转身离开,前去习武堂查看,他没有料到山口惠子竟然会如此刻苦,怪不得山口惠子的剑术是所有女学员中最好的,不要说女学员了,就连男学员都不是她的对手。

    李云天曾经观看过讲武堂学员间的剑术比试,发现山口惠子在剑术上的天赋很高,不仅出手犀利而且动作异常敏捷,总能比对手早一步出招。

    而且,李云天还知道,由于山口惠子清纯秀丽,再加上平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彰显出一股孤傲的气质来,因此被讲武堂的男学员们暗中评为讲武堂的两大花魁之一。

    另外一个花魁自然是诺敏,诺敏与山口惠子完全相反,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生性爽朗,待人热情大方,再加上她在讲武堂的几次军事推演中完胜那些自视甚高的男学员,故而在讲武堂拥有很高的名望。

    自从讲武堂开设女学书院后,不仅讲武堂里多了一分调节枯燥氛围的阴柔之气,而且男学员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求学的劲头比以往更足,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讲武堂里有几个不同功能的习武堂,以满足不同的教学要求,考虑到夏季天气炎热李云天特意给女学员们多建了一个习武堂,使得她们夏天的时候能够衣装清爽地在里面展开活动。

    女学员的这个习武堂距离女官宿舍比较近,故而李云天很快就赶到了地方,是一个圆型的建筑,里面有着很大的空间,是李云天集结了大明最好的建筑师建造而成。

    “杀!杀!杀……”刚走近习武堂,李云天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声声底气十足的喊杀声,嘴角禁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山口惠子的精神头很足。

    轻轻推开房门后,一缕微弱的灯光从房间里迎面袭来,李云天向跟在身后的护卫们点了一下头,那些护卫就远远地站着警戒周围的情形。

    进了房门,李云天看见山口惠子穿着作训服在习武堂正中间的空地上奋力的挥动着手里的一把倭刀,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盏油灯,散发出的光亮填满了整个空间。

    由于山口惠子背对着房门的方向,故而她并没有意识到进来的李云天,依旧在那里一丝不苟地联系着。

    讲武堂里有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从日本的武士刀到欧洲的重剑应有尽有,李云天这样做是想要让学员们了解各类武器的性能。

    女学员们绝大多数都喜欢大明的长剑,毕竟剑被誉为百兵之首,又是权势与富贵的象征。

    不过,山口惠子和诺敏与众不同,山口惠子喜欢倭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武士刀,而诺敏偏爱阿拉伯弯刀,这或许与她们小时候的经历和生活的环境有关。

    平常练习的时候,为了避免出现误伤,学员们都是拿木制的武器相互间进行练习,不过由于木制武器的重量与金属武器不一样,所以要想真的练好剑术必须私下里用金属制武器苦练。

    李云天并没有打扰练习刀法的山口惠子,而是轻步走上前不动声色地立在一旁看着她在那里挥刀,双目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这些年来,李云天已经在明军中那些搏杀高手的教授下练出了一个好身手,他是文官出身,要想驾驭手下的那些将领必须要提高自己的军事素养,因此了解不少武器的性能和战法。

    倭刀刀身狭长,适合砍劈,刀势走直线,刀势凶猛,基本以进攻为主,其招式包含大量砍劈动作,而刺击动作极少。

    山口惠子自从跟着李云天来到京城后,又在李云天身边那些身手不凡的护卫帮助下融合了“攻守兼备”这一理念,适当地增加了招架和回旋的动作,将倭刀的快速、锋利以及沉厚圆浑揉和在了一起。

    通常来说,倭刀在打斗时主要凭力量、速度和敏捷,对刀法要求并不高,招招攻敌要害,杀伤力很大,故而非常易于人们学习和掌握。

    由于男女生理上的差异,山口惠子的力量虽然无法与纳西身材强壮的男子相比,但是她的速度和敏捷却是出类拔萃很好地填补了力量上的劣势。

    李云天可以看出来,山口惠子挥刀的姿势非常娴熟和正统,而且气势十足,如果不是小时候就接触过倭刀的话根本无法达到这个境界。

    换句话来说,山口惠子的身份不简单,至少应该出生在一个富裕的武士的家庭,自小就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否则身上不会有一种无法掩饰的优雅气质。

    正是山口惠子身上的这种不同于常人的优雅,使得李云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猜到山口惠子不是普通女子,气质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天生的话就需要后天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去培训,而要想天生就有气质的话必须要有良好的环境和氛围来渲染,无论如何都意味着山口惠子的家境比较优越。

    “想不想回日本?”当山口惠子练完刀法,把手里的倭刀放在一旁的桌上拿着毛巾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时,李云天开口问道。

    “总教官!”山口惠子闻言顿时吃了一惊,这个时候才意识到李云天就在旁边,连忙双腿一并向李云天行礼。

    “这些年来该学的东西你已经学了,是时候离开了。”李云天见状向山口惠子微微颔首,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

    “可属下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到。”山口惠子这下听清了李云天的话,双眸顿时流露出惊愕的神色,万万想不到李云天竟会赶她走。

    “已经没时间了,如果你不走的话可能以后就再也走不了。”李云天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届时会有人送你去日本。”

    “皇上要对付你?”山口惠子怔了一下,随后神情愕然地望着李云天,她从诺敏那里知道李云天昨天被人在朝会上弹劾的事情,再把李云天此时的异常表现联系起来,自然而然地就猜到了李云天受到了来自宣德帝的压力。

    很显然,有宣德帝作为后盾,再加上李云天自身的实力,大明现在根本无人能动他,可李云天的神情显得有些黯然,因此山口惠子一下子就能猜到事情一定与宣德帝有关,她已经从诺敏那里得知宣德帝身患重病的事情,这很有可能会使得宣德帝改变对李云天的一些看法,进而导致李云天处境堪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坐拥四海,岂能用‘对付’二字?”李云天闻言顿时笑了起来,山口惠子顷刻之间就猜到了自己面临来自宣德帝的压力,果然心智甚高。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离开京城去交趾,只要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山口惠子见李云天承认了她的推测,心中顿时倍感震惊,她很难想象出李云天此时的心境,这种头上悬着一把刀的境况可不好受,随后狐疑地问道。

    “皇上能把大明的江山社稷治理得井井有条,岂是等闲之辈,你想到的皇上肯定也能想到。”李云天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后说道,“你现在被看成是镇国公府的人,倘若本教官无法安然度过这一关的话你势必会受到牵连,说实话本教官也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因此现在是你回日本的一个难得的契机,在本教官没有下诏狱前你会顺利离开。”

    “为什么你要让我离开?”这几年来,山口惠子还是第一次见到李云天忧心忡忡的样子,于是咬着嘴唇问道。

    “两个原因,一是给你一个回国报仇的机会,二是希望你在日本站稳脚跟后能逐渐清除侵犯大明沿海的倭寇,使得大明沿海的百姓免受倭患。”

    李云天想了想后还是觉得应该跟山口惠子实话实说,毕竟跟聪明人玩心机其后果往往适得其反,于是有条不紊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国报仇?”山口惠子闻言脸上的神色更加震惊,她从来都没有向外人提及过自己的身世。

    “很简单,你虽然平常时刻意装成是平民人家的子弟,但举手投足中有着一股温雅的气质,这种气质可不是平民所能拥有的。”李云天微微一笑,“当年本教官遇见你时,你晚上做梦的时候说过与复仇有关的梦话。”

    “你……你能听懂我的话?”山口惠子没想到自己一开始就被李云天猜到了身世,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沮丧,随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李云天从没有说过日语,而且身边还带有日语翻译。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本教官不会强迫你离开,不过时间紧急,希望你明天能给我一个答复!”李云天没有正面回答山口惠子,笑了笑后起身离开了,他已经完成了今晚的任务,下面就看山口惠子如何抉择了。

    山口惠子神情复杂地望着李云天的背影,目送李云天走出房门,心中五味杂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山口惠子想要回国报仇,但是她在镇国公府待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对雷婷等人有了感情,猛然间离开的话心中自然有些不舍了。

第761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一早,当李云天起床后离开他在讲武堂的卧房时,山口惠子已经等在卧房所在院子的门外,眼眶微微浮肿,神情显得有些憔悴,看样子是一夜未睡。

    “禀总教官,属下已经考虑清楚,决定留在京城。”

    李云天见状知道山口惠子昨晚失眠了,肯定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于是把她领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待两人立定后山口惠子神情严肃地望着他,语气决然地说道,“你说过,我已经是镇国公府的人,在镇国公府没有脱离险境前绝不会离开!”

    “虽然我很钦佩你的勇气,但是我不得不说你这样做很傻。”

    李云天闻言嘴角闪过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如果山口惠子为了报仇离开的话他心中会感到有些失望,随后摇了摇头,撂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抬步离开了,步履变得轻松了许多,山口惠子肯留下证明她绝非一个无情无义之人,这对他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望着李云天远去的背影,山口惠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般轻松了许多,是走还是留她斟酌了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与镇国公府同进共退,因为在镇国公府她找到了家的感觉,不想再一次失去。

    与山口惠子分手后,李云天乘坐马车去了宫里参与内阁议事,由于有着左春坊大学士的头衔,这使得他既可以名正言顺地协助内阁办差,同时又避免了辞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的职务。

    毕竟左右春坊大学士不是内阁大学士,李云天自然也就不是内阁阁员,进而巧妙地避开了内阁大学士不得担任部院官职的限制。

    说到底,内阁是皇家为了巩固皇权而设立的机构,只要宣德帝愿意的话可以随便找一个理由让李云天进入内阁而不用辞去在都察院的职务。

    “这是皇上给你的。”到了内阁办公的文渊阁后,杨士奇将李云天喊了过去,把刘仁呈递上来的状子交给了他。

    “恩师,这完全是污蔑,学生从未做过那些事情。”李云天看完后非常平静,将状子收好摆在了桌上,郑重其事地向杨士奇说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杨士奇闻言叹了一口气,神情严肃地嘱咐道,“现在乃非常时期,你行事千万要慎重,切不可意气用事。”

    “学生明白。”李云天知道杨士奇是在担心自己,于是向杨士奇一躬身,沉声回答。

    在李云天看来,杨士奇宦海沉浮数十年岂会觉察不出宣德帝已经对自己起了戒备之心,故而这才叮嘱他要谨慎行事,以免一时冲动闯下大祸。

    与京城的文武百官不同,李云天在面对宣德帝时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骁武军由他一手建立,因此在骁武军士兵和中低级武官中有着无可取代的威望,这使得李云天被置之死地的时候很有可能破釜沉舟与宣德帝拼个鱼死网破,这并不是杨士奇希望看见的。

    说起来,杨士奇与李云天有着十几年的师生情谊,两人在太和殿同朝为官也超过了十年,因此他对李云天的性格已经非常了解,清楚李云天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否则也不会去交趾和辽东执行那些九死一生的危险任务。

    正是因为李云天早已经将生死置之了度外,杨士奇心里才会感到忐忑不安,他可并不认为李云天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被逼到绝境的话很可能会反戈一击,届时后果将不堪设想。

    一边是君臣,一边是师生,杨士奇被夹在中间感到非常为难,这使得他无法在此事上介入过多,因此唯有采用委婉的方式来劝告李云天,希望李云天不要冲动要以大局为重。

    中午,当李云天和杨士奇、杨荣、杨浦、陈山四大内阁阁员在文渊阁边吃午饭边议事的时候,宣德帝派司礼监的一名执笔太监传来了一道谕令,以身体抱恙为由停了六天一次的大朝,让内阁阁员、军阁阁员、六部堂官和各都督府都督各司其职,听宣待命。

    接到这道谕令后,李云天的脸上禁不住流露出一丝黯然的神色,看来宣德帝的身体已经无法再强行支撑其参与太和殿的朝会,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的话宣德帝不会做出这种会令朝局动荡的无奈决定来。

    杨士奇、杨荣、杨浦和陈山对此也是倍感震惊,虽然他们知道宣德帝的身子不好,但是没有想到健康已经如此糟糕。

    由于宣德帝的这道谕令并不单单下给了内阁,京城各大部院衙门也收到了宣德帝暂停大朝的谕令,这使得京城的官场刹那间一派哗然,人心惶惶。

    对于京城绝大多数官员来说,由于他们无法接触到宣德帝,因此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忽然之间会发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要知道宣德帝现在正是年富力强的壮年时期,即便是身体有恙也不会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随后,京城的官员们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将不可避免,那就是改朝换代,以宣德帝目前的状况看样子已经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因为但凡有一点可能宣德帝也不会暂停大朝。

    经过了最初的惊愕后,京城的官场随之热闹了起来,那些位高权重的朝廷重臣府上变得门庭若市,每天都有众多官员登门拜访。

    很显然,宣德帝驾崩后朝廷的大权将落在朝廷重臣的手里,因为七岁的太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亲政,朝堂上的官员自然要趁这个机会找靠山,以免日后在官场上陷入被动。

    作为大明最年轻而又仕途无限的勋贵,李云天自然成为了京城官员们拜会的重点,前来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可惜的是,由于李云天不再镇国公府因此周雨婷下令闭门谢客,使得那些官员连府门都没能进去,只能悻悻离开。

    就在宣德帝下诏的当天下午,内阁阁员、军阁阁员、六部堂官和五军都督府左右都督等朝之重臣被宣德帝召到了乾清宫的东暖阁,半倚着身子坐在暖榻上,一边咳嗽着一边交待众人所需要注意的事项,苍白的脸色中浮现出一丝病态的红晕。

    “镇国公,你平日政务繁忙,朕时至今日才知道身体的重要,你可不能累垮了,届时可是我大明不可弥补的损失。”

    轮到李云天时,宣德帝一边咳嗽着一边微笑着向他说道,“朕意已决,你即刻卸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一职,专心讲武堂和交趾、广西事务,另,北京城的扩建朕决定交由你全权负责,任命你为总督造,希望你能给大明建一座宏伟壮观、气势恢弘的京城来。”

    “朕谨遵圣旨,定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云天望着神情憔悴的宣德帝,心中没来由得一阵伤感,想到了当年护送宣德帝进京继承皇位的一些往事,然后郑重其事地向宣德帝躬身说道。

    “右副都御史一职的接任者你们商议,届时呈报给朕。”宣德帝闻言笑了笑,转向了杨士奇和蹇义。

    通常来说,各部院堂官的人选有两种任命方式,一种是皇帝御命,另外一种是交由内阁阁员和六部堂官商议,然后将两名以上的人选交由皇帝供皇帝选择。

    当然了,这是皇帝处于强势时候的情形,如果皇帝比较弱势那么就很可能会向朝臣妥协,任用朝臣推荐的人选。

    有时候那些游刃有余地驾驭朝臣的皇帝即便是心中有某一要职的人选,通常也会让那些重臣们商议推荐,如此一来那些重臣们相互间必将你争我夺相互倾轧,这正是皇帝所希望看见的情形。

    毕竟,像洪武皇帝和永乐皇帝这样能乾坤独断,牢牢压制住朝臣的皇帝实在是太少了,因此很多情形下皇帝为了巩固政权必须要挑起朝臣们的争斗,这样才能牢牢掌握住朝廷的军政大权。

    历史上,皇帝被权臣压制的例子可谓数不胜数,最有名的莫过于三国时代的曹操与汉献帝,诸葛亮与蜀后主。

    宣德帝这看似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实际上已经挑起了朝堂上文官集团各派势力的争斗,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一职是不折不扣的重要职务,如果哪方势力能将其揽入怀中的话无疑将会实力大增。

    李云天见在场的内阁阁员和六部堂官脸上皆流落出了兴奋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神色显得有些黯然。

    毫无疑问,宣德帝让李云天卸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一职是温水煮青蛙,明着是为了他好并且还把扩建北京城的重任交给了他,实际上是在一点一点地解除他身上的职务。

    与此同时宣德帝又成功地抛出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这个诱饵,引发朝堂上文官集团内部派系的争斗,如此一来既加深了各派系之间的恩怨,也成功将外界的目光从李云天卸任右副都御史一事上转移,不动声色地消弱了李云天的力量。

    可以说,宣德帝这次对李云天的“恩宠”使得李云天在职务上其实“明升暗降”,以右副都御史的要职换来了一个有名无实的“总督造”,实在是得不偿失。

    由于宣德帝和李云天现在的关系看起来依旧亲密无间,故而只有张辅、周征、杨士奇、杨荣、杨浦和蹇义觉察到了蹊跷,眉头纷纷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起来,而其他人对此则是一无所知,根本就不清楚李云天和宣德帝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们见到的那样简单,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第762章 同谋

    “国公爷,今天下午一名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在武平侯的陪同下拿着皇上的诏令调走了火枪营和炮营。”晚上,当李云天心情沉郁地回到讲武堂时,卫队队长陈慕义告诉了他一个糟糕的消息。

    说着,陈慕义把手里拿着的一道诏令递向了李云天,武平侯梁少杰和那名秉笔太监就是凭借其从城外骁武军大营里调出的火枪营和炮营。

    李云天闻言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诏令,扫了一眼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心中暗道了一声好险,让陈慕义把这道诏令收好。

    诏令中,宣德帝以增强居庸关防务为由调火枪营和炮营去居庸关驻防。

    火枪营和炮营是李云天的直属部队,在骁武军中除了他以外无人能调动,无论是里面的武官还是士兵皆是他的嫡系。

    说实话,李云天万万没有想到宣德帝这么快就对骁武军下手,顷刻之间就把城外骁武军大营中最重要的一支部队给调走,可谓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令李云天松了一口气的是,火枪营和炮营的主官是第一次收到宣德帝的诏令,而且是在腊月调动,虽然他们感到奇怪但并没有以请示李云天为由拒绝执行诏令,而是顺从地按照诏令的要求,带上火绳枪和佛朗机炮立即出营前往居庸关。

    幸好火枪营和炮营的主官遵守了宣德帝的诏令,否则的话那就给李云天找了一个大麻烦,也会使得骁武军陷入被动。

    说到底,骁武军属于皇家而不是李云天,要是火枪营和炮营的主官接到诏令后拒不执行而是要先请示李云天,那么骁武军无疑就变成了李云天的私兵,宣德帝岂会坐视不理?

    李云天其实早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故而未雨绸缪,自从讲武堂和骁武军成立起就一直强调讲武堂和骁武军是奉宣德帝的御命组建,是守护宣德帝的一道坚固屏障,让讲武堂和骁武军的人将自己视为宣德帝的禁军,由此一来他们就不会在紧要时刻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

    与此同时,李云天和宣德帝一直相得益彰,在宣德帝的支持下李云天快速扩张着骁武军的力量,因此讲武堂和骁武军的将士们其实已经认为自己就是宣德帝的禁军,故而自然不会违抗宣德帝的命令。

    毕竟,李云天并不想在讲武堂和骁武军大权独揽,他很清楚这样做固然一时风光无限,到头来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可不只是说说而已的,谁要是胆敢冒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可话又说回来了,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李云天发号施令,而宣德帝从未下达过诏令,但李云天又时常强调他们是宣德帝禁军,这就使得讲武堂和骁武军的人已经在心中不由自主地就把宣德帝和李云天视为了一体,因此两人无论谁的命令他们都会遵守。

    可一旦李云天和宣德帝决裂,那么情况就会不同,宣德帝虽然是大明的天子,但李云天是与骁武军的将士们同生共死且战无不胜的“军神”,届时有多少人会忠于宣德帝那可就不好说了。

    其实,李云天并不怕宣德帝解除他在骁武军的兵权,而是担心宣德帝会下令让骁武军来对付自己,到时候的局势即便连他也无法控制,天知道骁武军的那些将士们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会不会违抗宣德帝的命令,进而使得宣德帝不得不铲除骁武军。

    骁武军固然战斗力强悍,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但如果这支部队的指挥权不在宣德帝的手里,那么宣德帝又怎会任由它存在?

    不过李云天很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形下宣德帝绝对不会抛弃骁武军,毕竟骁武军已经在交趾和辽东展现了远超明军卫所部队的实力,宣德帝需要骁武军以后来辅佐年幼的太子,成为太子手里威慑群臣的杀手锏。

    在李云天得知火枪营和炮营被宣德帝调走的同时,京城城南的一条僻静的巷子里,三个人影停在了一户普通人家的院门前。

    领头的一个人披着黑色大氅,大氅上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长相,走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房门。

    很快,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名中年男子打量了三人一眼后将他们放了进去,小心地往小巷子里张望了一番后关上了门。

    “你们守在这里。”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进院后径直走向了面南背北的正屋,推门而进前扭头吩咐了跟在后面的两个人一句。

    那两个人闻言一躬身,面无表情地立在了门外,摆出了一副警戒的架势,看样子像是保镖。

    正屋里,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坐在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的八仙桌前独斟独饮,一旁火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这使得房间里异常暖和。

    “坐。”络腮胡子大汉见到那名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后微微笑了笑,指着对面的座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阁下怎么称呼?”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见到络腮胡子大汉后身形微微一滞,随后脱下了大氅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在络腮胡子大汉对面坐下后不动声色地问道。

    这名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翰林院庶吉士方良,一脸警惕地望着络腮胡子大汉。

    “你叫我阿仇吧。”络腮胡子大汉微微一笑,拎起酒壶给方良倒了一杯酒。

    “阿仇?”方良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很显然这是个假名,络腮胡子大汉是在刻意隐瞒身份。

    “名字不过一个代号而已,没有必要较真。”阿仇见方良的眼神更加戒备,笑了笑后举起手里的酒杯,“祝贺你第一步计划顺利成功。”

    “你究竟是什么人?”方良并没有动面前斟满酒的酒杯,神情严肃地望着阿仇,“我是不会跟不知底细的人合作。”

    “在用那些钱时候你好像并不这么认为。”阿仇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自顾自地喝光了酒杯里的酒水。

    方良脸色顿时就是一变,神情显得有些尴尬,自从他考中进士后就陆陆续续从阿仇一方那里拿了数万两银子在京城里打点关系,使得他能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京城各大势力之间。

    那个时候方良也不知道阿仇一方的身份,他一直以为对方是一个大商贾,看上了他以后的仕途进而提前投资,因此心安理得地拿那些钱,双方各取所需。

    不过从目前的情形看他猜错了,眼前这个阿仇绝对不会是商贾,原因很简单,阿仇在见到他这个堂堂的庶吉士后太过傲慢,而商贾们绝对不会这样,一定会客客气气地起身相迎。

    “看在咱们已经在同一条船上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我是谁。”阿仇注意到了方良心中的不安,于是微笑着放下手里已经空了的酒杯,一字一句地说道,“在下是大元枢密院知院,奉脱欢太师之命前来协助你铲除李云天!”

    “你……你是北元的人?”方良闻言顿时大吃了一惊,禁不住噌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阿仇无比惊愕地问道,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会是北元的人,而且还是枢密院的知院。

    自从阿岱汗被明军赶到漠北后,漠北就出现了脱欢、阿岱汗和太平三足鼎立的格局,脱欢、阿岱汗和太平已经在与明军的交战中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法再组织有效的南下军事行动,这使得大明北方进入了一个平稳发展的时期。

    由于北元太师阿鲁台被宣德帝下诏斩首于菜市口,因此阿岱汗就封漠北实力最强的脱欢为北元的太师。

    “方大人,你可以向官府告发我,不过我这个人嘴巴很不严实,到时候恐怕会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东西来。”阿仇早已经预料到方良的反应,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漫不经心地说道,“方大人现在被皇上宠信,要是不慎断送了仕途的话,那么可就要令人遗憾了。

    方良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异常难看,他知道阿仇是在威胁他,由于他收了阿仇一方不少钱财,因此正如阿仇所说的那样已经上了阿仇的贼船,再想下船可就不容易了,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向外界解释清楚其中的事由。

    “你想怎么样?”因此,方良很快就回过神来,沉吟了一下后面无表情地瞪着阿仇,想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除了李云天。”阿仇微微一笑,双目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神色,随后有条不紊地说道,“你协助皇上除了他的心腹大患,那么皇上必定会重重地赏你,同时也获得了皇上的信任,届时将顺利成章就成为太子身边的近臣,前途无可限量。”

    “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成为了大明的罪人!”方良闻言心中为之一颤,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这个时候终于明白阿仇为何要接近自己了,原来是想用自己的手来除掉李云天,给北元残部将来的南侵打下基础。

    很显然,李云天一旦被宣德帝赐死后,辽东的蒙古人、女真人以及河套地区、哈拉和林地区的蒙古人都有可能发生异变,进而北元可以从中分化、拉拢。

    开始的时候方良一心只想着如何对付李云天,进而忽视了李云天对归顺大明的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巨大影响力,阿仇的到来使得他立刻意识到后果的严重。

第763章 受制于人

    “哈哈……”见神情惊惶的方良提到“罪人”二字,阿仇顿时放声大笑了起来,随后冷笑着望着方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只不过是清除了前方道路上的一块拦路石而已,何罪之有?”

    “本官之所以要对付镇国公,是不想他成为了独揽大权的权臣,从来都没有想过背叛大明。”

    听闻此言,方良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是暗中感到懊悔,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阿仇竟然会是北元的人,因此神情严肃地向阿仇说道,“这种叛国求荣之事本官做不到。”

    “好,既然这样你就告官,让官府的人来抓我,届时咱们俩在刑部大牢里再聚!”阿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神色,一边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料定了方良不会自毁前途。

    方良见阿仇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双拳不由得紧紧握了起来,他才没有那么傻去报官,届时朝廷肯定会追究他与阿仇私下接触的罪责,即便不坐牢那么仕途也完了。

    可是,如果不报官的话他就要一直被阿仇威胁,这是方良绝对不愿意地看见的一幕,否则届时他将成为了阿仇的傀儡,处处受制于阿仇。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随后,方良双目凶光一闪,心中暗自念叨了一句,眼神阴冷地望着阿仇,只要杀了阿仇的话就没人知道他今晚与阿仇的这番对话。

    想到这里,方良的脚步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准备出门喊门外的两名保镖杀了阿仇,虽然阿仇看起来人高马大,但那两名保镖身手不错,二打一的话肯定能胜出。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门外那两个废物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阿仇见状顿时猜出了方良的意图,微笑着告诫道,“况且,你即便杀了我,那么也会有人把你与大元合作的事情公之于众。

    “本官可以明确告诉你,本官不会背叛大明,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方良闻言意识到阿仇看穿了他的意图,神情显得有些尴尬,停下脚步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咱们俩个联手,以后就可以左右大元和大明之间的政局,何乐而不为?”阿仇已经听出方良说话的底气有些不足,于是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建功立业,你也不想一辈子都被李云天压着而永无出头之日吧。”

    方良闻言不由得陷入了沉默,不得不说阿仇的这个提议非常有诱惑性,如果能与阿仇联手的话,那么将来如果在与大元开战的话他就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

    “只要你与我合作,我会把你推上李云天那个位子,到时候你就可以执掌大明的权势,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见方良被自己说动了心,阿仇随后笑着说道,“大元只不过想要夺回大都和黄河以北之地,如果双方隔黄河对峙的话想必皇上将来会更加依仗你,而你也能趁机将大权牢牢地抓在手里。”

    “大都?”

    方良的眉头顿时就是一皱,阿仇口中的大都指的就是现在的北京城,看来北元的胃口不小,竟然想要与大明划黄河而治,如此一来大明将失掉北方的大部分土地,可大明会轻易让出北京城?要知道宣德帝已经下了扩建北京城的诏令,届时大明一定会全力守护北京城。

    “大明有两个京城,因此只要大元打到内长城沿线,那么朝廷一定会迫于压力迁都到南京城,南京城的繁华富庶可是令不少官员念念不忘,届时大元攻取北京城将会容易许多。”

    阿仇见方良有些不相信,于是笑着解释道,恐怕到时候不少文武百官都会趁机选择回南京城,谁也不想留下来面对蒙古兵。

    “你为什么要选我?”方良见阿仇说得头头是道,因此沉吟了一下,不无狐疑地问道。

    “很简单,一,你考中了进士并且成为了庶吉士,有着非常远大的前景,值得我们投资。”阿仇不紧不慢地给方良解释着,“二,你有野心而且头脑又好用,这是我们合作的良好基础。从现在的情形来看你果然没有辜负我们的信任,事情的进程十分顺利。”

    “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与我们合作,我们保证不会亏待了你。”说着,阿仇笑着向方良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希望你们不要食言!”方良闻言沉吟了一下,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终于做出了决定,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与阿仇碰了一下,他现在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与阿仇合作,以此争取更多权势。

    阿仇闻言嘴角顿时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笑容里充满了冷漠,在他看来有了方良相助李云天这次将必死无疑。

    第二天,就在京城的文武百官暗中猜测着宣德帝的病情时,宣德帝一口气下达了六道涉及军政事务的诏令,使得众位官员倍感惊讶。

    第一道诏令是疏浚六湖。

    宣德九年九月,苏州府知府奏报:“苏、松、嘉、湖四府之地,共有太湖、庞山、阳城、沙湖、昆承、尚湖等六湖,广袤三千余里,如连降大雨,湖水泛滥,田地淹没。六湖东南出嘉定县吴淞江,东出昆山县刘家港,东北出常熟县白茆港。

    永乐初,朝廷派尚书夏原吉等疏浚河港,使得水患被除,百姓得利。如今年久失修,河港又已淤塞不通。请派大臣监督当地府、县官员在农闲时征民工疏浚,使湖水能够宣泄,庄稼有所收获。

    因此,宣宗这次特意命工部左侍郎、江南巡抚、税粮总督周忱前去治理。

    第二道诏令是命诸将巡边,在这道诏令中宣德帝告谕道:今国家无事,边塞无警,可以安逸。然居安虑危,乃保邦之道。况西北二边,虏常出没。今秋高马肥,宜预警备。但师行须慎重,无贪利轻进,无肆杀戮。申严号令,整齐部伍,坚利兵甲,以振耀武,使虏慑服,不敢侵掠。而边城各固封守,此为良策。“

    第三道诏令是颁布宣德帝亲自制定的《官箴》,以警戒百官。

    《官箴》共三十五篇,内自六部、九卿以至主事、行人,外自布政、按察二司,各府、州、县以至儒学,武职则自都督府以至各都指挥、内外诸卫,都明确制定了其职责范围内所应遵守的准则,以为鉴戒。

    宣德帝在诏令中谕言:吾抚绥兆民,实赖中外文武群臣,同心同力,兴起治功。远臣既不得数见而告谕,近臣朝夕见面,亦不能数以言谕。因取古人箴儆之义,各著一篇,使各揭于厅,朝夕省览,可期有助职事。然古之君臣,有交儆之道,凡在位君子,有以嘉言告我,尤是美事。

    第四道诏令是将巡抚和巡按文移事例形成定制,以缓解巡抚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巡按御史之间的紧张关系。

    巡抚成立之初由于职权有限,因此在巡抚地方时所遇上诉讼的案件时,情节严重的案件交给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二司或巡按御史鞫问。

    如此一来,巡抚就与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巡按御史的职权有了重叠,致使双方之间屡有冲突发生,毕竟谁也不愿意与别人分享手中的权力。

    因此,宣德帝让都察院拟写巡抚与巡按御史、按察司文移事例:圣朝内设监察御史、外设按察司,凡诸司官不公不法,皆得纠举。所以与诸司无承行,此乃重耳目之客、崇纪纲之司。今巡抚欲令按察司以问完词讼回报。此刑名重事,系刑部、都察院所掌,纵使按察司回报,不惟其难擅自决断,亦恐其专肆妄为。

    又虑御史、按察司被其挟制,曲法阿从,以致颠倒是非,出入人罪,此尤不可。请令各处巡按御史及按察司自今遇有巡抚侍郎送到诉讼,其间果系切要重事,则遵敕问理,奏解赴京决遣;如有干碍军职及五品以上文官及当奏之事,则奏请裁决,仍照例呈都察院。

    乞敕礼部移文,令巡抚自今凡有事务,只行移布政司及府州县转行巡按御史、按察司行之。若非切要重事,不得一概径行。

    第五道诏令是稽考勾军条令的制定,宣德以前若都司卫所军旗缺伍,兵部预给勘合,从其自填,遣人取补,及所遣之人,事完还卫,亦从自销,兵部更为稽考。

    因此,官吏夤缘为弊,或移易本军籍贯,或妄取平民为军,勘合或给而不销,期限或过而不罪,致使所遣官旗迁延在外,娶妻生子,或取便还乡三二十年不回原卫所。

    虽令所在官司执而治罪,但积弊已久,猝不能革。

    于是,宣德帝以为此皆失于考较所致,衣令各卫所将其原填堪合遣去之人籍贯、程限及所取军士籍贯,类册报部。其续填堪合遣去者,于每年末类册报部。其所遣官旗还卫,仍具所解之军及无解之由、有无过期之罪,类册申报。以使堪合出入有所稽考,而为弊过期者,得以究治其罪。

    第六道诏令是诏免逋租,宣德帝以旱灾下诏:蠲免京、省被灾逋租杂课,免今年夏税,赐复一年。

    乏食军民,有司验口给官粮;如无官粮,劝有粮大户借贷,待丰收如数偿还。

    又敕直隶巡抚、在外按察司使理冤狱,减殊死以下,赦在逃军匠罪。有司各举贤良方正一人,巡按御史、按察司使纠治贪酷官吏及生事使臣。

    得知宣德帝的六道诏令后,李云天的神情顿时变得更加黯然,这意味着宣德帝已经在安排身后的事情,否则岂能一口气下发数道圣谕?

    几乎与此同时,他遇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麻烦。

第764章 事态激化

    讲武堂。

    “国公爷,卑职得到一个消息,刘仁在应天府的大牢里被人毒死了。”就在宣德帝下发六道诏令后不久,陈慕义急匆匆地走进李云天的处理日常事务的公房,沉声向正在翻阅公文的李云天禀告道。

    自从卸任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一职后,李云天在京城办公的场所就只剩下讲武堂,左春坊大学士是荣誉官衔因此并没有办公场所。

    “死了?”李云天闻言眉头顿时就是一皱,心中立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据卑职所知,仵作在刘仁的饭菜中发现了砒霜。”陈慕义神情严肃地答道,他能担任李云天的卫队队长不单单因为是陈凝凝的堂哥,而且身手矫捷、头脑灵活,因此自然清楚刘仁的死对李云天来说殊为不利。

    由于京城地界上发生的案件都归应天府管辖,故而刘仁击响了登闻鼓后被押到应天府的大牢。

    对这种告御状的钦犯应天府府尹自然不敢怠慢,不仅单独给了刘仁一个不错的单间,而且还派人严加看管,以免出了什么意外。

    可惜的是百密一疏,刘仁今天午饭时刚吃到一半就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地挣扎,抽搐了一会儿就两腿一蹬没了声息,吓得牢头魂飞魄散,连忙向上司禀告。

    顺天府府尹很快就得知了此事,立刻心急如焚,亲自赶去大牢查看,为了稳妥起见请来了刑部最好的仵作前去验尸。

    那名仵作经验丰富,见到刘仁尸体的第一眼知道是中了砒霜后的症状,随后用银针验看了刘仁所吃的饭菜,结果一盘青菜使得银针变黑,意味着里面含有砒霜类的毒药。

    顺天府府尹对此是勃然大怒,已经下令逮捕了伙房的伙夫和看守刘仁的狱卒,正对其进行严刑拷问。

    而刘仁这么一死,矛头无疑就指向了李云天,毕竟刘仁之所以进京告御状就是因为李云天,因此李云天就有指使人杀死刘仁的嫌疑。

    “砒霜!”得知了刘仁的死因后,李云天站起身背着双手来回在屋里踱着步子,眉头微微皱着,砒霜是民间常用的一种毒药轻易就能买到,因此想要弄清楚砒霜的来源恐怕不容易,这就使得刘仁的死变得复杂。

    “国公爷,要不要我派人去探听一下进展。”见李云天陷入了沉思中,陈慕义不由得低声请示道。

    “不用。”李云天闻言摇了摇头,停下脚步神情严肃地向陈慕义说道,“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卑职明白。”陈慕义顿时微微一怔,没想到李云天竟然对刘仁的死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随后向李云天一躬身快步离去,他相信李云天这样做另有深意,不会无的放矢。

    “刘仁,你究竟是他杀还是自杀?”等陈慕义走后,李云天的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脸色显得有些凝重,他怀疑刘仁并不是被别人毒死的,而是服毒自尽。

    刘仁是朝廷的钦犯又被顺天府尹特别关照过,应天府大牢的狱卒肯定会小心照看,谁也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毒杀刘仁,这可是累及全家的大罪。

    再者,李云天可以肯定刘仁是受人指使诬告他,幕后指使的人为了置他于死地肯定会趁着宣德帝病重之际下手,而不会等到南京三法司前去交趾探查,如此一来起码需要半年时间而宣德帝很显然已经支撑不到那个时候。

    而宣德帝一旦驾崩,那么继任的太子由于年幼无法理政,肯定会把这件事情交给宣德帝指定的托孤重臣来处置,届时案情势必会大白于天下,这绝对是那名幕后指使者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因此那名幕后指使者一定会激化事态,进而加快事态的进展,而让刘仁在大牢里横死无疑是最佳的一条途径。

    虽然李云天怀疑刘仁自杀,但是以目前的情形他也无法排除掉他杀的可能,毕竟那名幕后指使者费尽心机地想要陷害他,一定进行了周密的筹备,这就使得任何可能性都有几率发生。

    事已至此,李云天唯有静观其变,静待事态的进展,他之所以不让陈慕义派人去顺天府打探案情的进展是因为根本没有必要知道拷问的结果,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对方一定会留下模糊的证据含沙射影地来指向他,这样才会给人遐想的空间,令外界怀疑这件事情是他所做。

    由于那名幕后主使者处于暗处,因此李云天索性就等着对方出牌,他倒要看看对方究竟有什么招数要施展。

    虽然应天府府尹下令严守刘仁被毒死一事,不得向外透露,但京城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哪个衙门也没有不透风的墙,故而一夕之间告李云天御状的刘仁惨死在顺天府大牢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不仅文武百官就连平头百姓也有所耳闻。

    这令朝野上下倍感震惊,谁也想不到堂堂的镇国公会牵涉进这种人命官司里,很显然,刘仁一个千里迢迢从交趾赶来的外地人不可能在京城有什么非要杀死他的仇家,要说谁想要了他的命,那么自然是被他状告的李云天了,难道是李云天恼羞成怒指使人杀了刘仁?

    因此,面对刘仁在应天府大牢里莫名横死一事,京城里流言四起,百姓们私下里围绕着李云天是否指使人行凶杀人一事议论纷纷。

    顺天府府尹在仵作验尸后立即进宫向宣德帝禀告,在东暖阁的暖榻上卧床休息的宣德帝得知这个消息后大为震怒,一边咳嗽着一边下令顺天府府尹彻查此事,如果查不清事由的话他这个顺天府府尹就别干了。

    见宣德帝发怒,满头大汗的顺天府府尹唯唯诺诺地退出了东暖阁,他可不想栽在刘仁案子上因此亲自到大牢里坐镇审问相关的涉案人员,打得那些人哭爹喊娘,皮开肉绽。

    不仅如此,顺天府府尹还派了大量人手对那些涉案人员的家人、朋友以及相接触的人进行调查,想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天晚上顺天府府尹就从一个赌场得到了一条有用的线索,事发前两天的晚上,顺天府大牢伙房里的一名厨子忽然之间有了钱,不仅还清了以前所欠下的赌债而且还面不改色地输了两三百两银子。

    顺天府府尹当即提审了那名已经被打得伤痕累累的厨子,询问他钱的事情,那名厨子辩解说是他在路上捡到的,一共有一千多两的银票,他用了一半把剩下的一半埋在了家中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

    虽然那名厨子信誓旦旦地保证那些银票是他捡来的,可顺天府府尹岂会相信如此荒谬的话,一边让人继续对厨子用刑,一边派人去挖那些银票,同时彻底搜查厨子的家。

    前去搜查的人很快就从厨子家的院子里挖出了数百两银子的银票,随后又从灶台前面的一块砖下面找到了装有半瓶砒霜的小瓷瓶。

    这一下,那名厨子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毒杀刘仁的嫌疑者,顺天府府尹见他死活不开口老实交代,因此就让人抓了那名厨子的家人,准备当着那名厨子的对他的家人刑讯逼供。

    见此情形,那名厨子再也忍受不住,终于开**代,说那些钱和砒霜是一个陌生人给他的,让他找机会毒死大牢里的刘仁。

    虽然他知道这是死罪,但由于当时欠了赌场不少钱因此唯有铤而走险,趁着伙房里的人不备在刘仁的饭菜里下了砒霜。

    至于那名陌生人,厨子表示他以前从没有见过,只知道操着一口北直隶口音,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顺天府府尹难道那名厨子的供状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下毒的人他找到了,剩下的事情就是追查陌生人的下落。

    第二天一早,顺天府府尹急匆匆进宫向宣德帝禀报刘仁岸的进展,与此同时一名中年女子带着两名五六岁左右的孩童敲响了顺天府府衙前的鸣冤鼓,中年女子自称是刘仁的妻子,想要给死去的刘仁讨个公道,吸引了众多行人围观。

    顺天府府衙的差役们见围聚的行人越来越多,连忙将在那里痛哭流涕地控诉着李云天“罪行”的刘仁妻子带进了院子里,由顺天府的一名推官开堂审理。

    由于刘仁妻子声称是李云天害死了刘仁,因此顺天府的推官对此感到无能为力,他总不能传李云天到堂审理,按照流程要想审理李云天这种级别的朝廷重臣首先要得到宣德帝的许可,而他一个小小的推官根本就进不了皇宫,只能向上禀告最后又顺天府府尹进宫请旨。

    经过刘仁妻子这么一闹,不仅使得刘仁横死一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令京城百姓们对此事更感兴趣,一时间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想知道大名鼎鼎的镇国公是否涉及了这起案子中来。

    虽然刘仁事件的矛头直指李云天,可作为当事人的李云天却显得波澜不惊,根本就没有过问此事,每天依旧照常在讲武堂和皇宫两头跑,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手头的公务,这令众人感到颇为惊讶,谁也没想到李云天到这个时候还能沉得住气。

    李云天这样做并不是妄自尊大,而是因为由于刘仁的案子涉及到了他,因此他现在最佳的选择就是远离此案,以免让人抓到把柄说他干预案件办理,同时也是等待躲在幕后的那个人继续出招。

第765章 反击

    腊月初七,已经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刘仁一案得到进一步发酵,都察院山西道监察御史柳明升向宣德帝上了一道奏章,认为刘仁一案涉及到了李云天,如今此案万众瞩目,故而李云天应该协助彻查刘仁的案子,以安民心。

    宣德帝看了这道奏章后一言不发,让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派宦官将其送给了在军阁与张辅和周征等人议事的李云天。

    李云天看到柳明升的奏章后心中顿时叹了一口气,他明白宣德帝的意思,宣德帝这是让他自己选择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其实,李云天在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没有选择,要是他拒绝去应天府的话反而会被外界视为心中有鬼,因此即便应天府是龙潭虎穴他这次也要闯上一闯。

    与此同时,这也是宣德帝趁机在向李云天施加压力,如果宣德帝信任李云天的话绝对会拦下这道奏章,可是宣德帝却没有这样做,这对李云天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尤为重要的是,宣德帝想要以此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李云天已经在他面前失势,否则宣德帝绝对会护着李云天而不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李云天。

    因此,军阁的议事一结束李云天就进了宫,想要到乾清宫面见宣德帝,可惜的是他竟然连乾清宫的宫门都没有进去,在宫门口就被值守的内侍挡了驾。

    那名内侍满脸堆笑地告诉他宣德帝正在歇息,今天不见文武大员,请李云天明天再来见驾。

    “劳烦把这道奏章递上去。”诸位李云天闻言嘴角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知道宣德帝这是在向他施加心理压力,随后把随身携带的一道奏章递给了拦路的内侍。

    “镇国公放心,杂家这就交给金总管。”那名内侍微笑着接过了奏章,他口中的金总管自然指的是金英,金英负责把下面呈上来的奏章整理好交给宣德帝御览。

    李云天闻言微微一颔首,抬头望了宫门里一眼后起身抬步离开了,身形显得有些落寞,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幕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那名拦路的宦官随即急匆匆地进了宫门,快步赶向了东暖阁,在门口把李云天的奏章交给了一名侍立在那里的内侍,那名内侍听闻是李云天上的奏章后不敢怠慢,连忙送了进去。

    东暖阁里,宣德帝正与京畿都督府左副都督、仁国公陈泰以及京畿都督府右副都督、诚勇侯胡大海等几名勋贵聊着家常。

    那名拿着李云天奏章的内侍自然不敢打扰宣德帝的雅兴,因此双手捧着李云天的奏章远远地站着,侍立在宣德帝身旁的金英见状悄悄走了过去。

    得知是李云天上的奏章后,金英接过来顺手塞进了衣袖里,然后不动声色地又回到了宣德帝身边,静静等待着告诉李云天的时间。

    “皇上,这是镇国公送上来的奏章。”由于宣德帝身体虚弱,因此陈泰和胡大海等人没有久留,不久后就躬身离去,金英于是从衣袖中取出李云天的奏章递给了宣德帝。

    “咳咳,果然如朕想的一样,镇国公要介入刘仁的案子了。”宣德帝打开奏章看了看,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他与李云天君臣多年很清楚李云天的性格,知道李云天绝对不会知难而退。

    在奏章里,李云天以安定京城民心为由,奏请宣德帝御准他到顺天府协助顺天府尹查清刘仁中毒一事。

    “皇上,这人都死了,镇国公恐怕也无能为力。”金英闻言沉吟了一下,躬身说道,在他看来李云天现在已经陷入了一个泥潭,很难从中脱身而出。

    “不,镇国公最拿手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所有人都认为他会败的时候,他却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宣德帝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凝重,无论是在交趾还是辽东没人看好李云天能取胜,可李云天最后不仅胜了而且还是大胜,这令他心中为之感到不安。

    “皇上,镇国公即便是能逃过这一劫,那么下一关他也绝难过去。”金英见宣德帝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连忙开口安慰道,方良已经在谋划第二招对付李云天。

    “明天是腊八不宜升堂问安,传朕口谕,两天后在顺天府开审刘仁一案。”宣德帝的眉头皱了皱,然后沉声下达了谕令,他倒要看看李云天如何能从刘仁的案子里脱身。

    腊月初八,腊八节,北直隶被一场纷纷扬扬的瑞雪笼罩,虽然天降大雪但京城里还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做腊八粥。

    岁终之月称之为“腊”,有三层含义:

    一,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之意。

    二,腊者同猎,指田猎获取禽兽好祭祖祭神,“腊”从“肉”旁,就是用肉“冬祭”;

    三,腊者,逐疫迎春。

    腊八节俗称“腊八”,即农历十二月初八,古人有祭祀祖先和神灵、祈求丰收吉祥的传统,一些地区有喝腊八粥的习俗。

    自先上古起腊八就是用来祭祀祖先和神灵,包括门神、户神、宅神、灶神、井神等的祭祀仪式,祈求丰收和吉祥。

    据《祀记·郊特牲》记载,腊祭是“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也。”

    夏代称腊日为“嘉平”,商代为“清祀”,周代为“大蜡”;因在十二月举行,故称该月为腊月,称腊祭这一天为腊日。

    先秦的腊日在冬至后的第三个戌日,后来佛教传入,为了扩大在本土的影响力遂附会传统文化把腊八节定为佛成道日,后随佛教盛行,佛祖成道日与腊日融合,在佛教领域被称为“法宝节”,直到南北朝开始才固定在腊月初八。

    镇国公府。

    忙完了祭祀祖先和神灵的事宜后,李云天与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现在的镇国公府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家庭,大人小孩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欢声笑语,十分热闹。

    望着眼前一派欢乐的场景,李云天的双目禁不住流露出一丝忧郁的神色,或许这是他今年在镇国公府吃的最后一顿饭,如果宣德帝想要在太子继位前铲除他的话,那么即便他从刘仁一案中脱身那么肯定也会有新的麻烦。

    午饭后,就在李云天把儿女们召集在一起给他们讲述童话故事的时候,宫里有内侍前来传诏,宣德帝已经恩准了李云天的请求,后天将在顺天府举行刘仁一案的公审,届时三法司将派员听审。

    李云天接诏后显得很平静,继续给儿女们讲着童话故事,他早就料到宣德帝会赞同他的恳请,而且也知道宣德帝召见陈泰和胡大海的事情,清楚自己这一劫很难避过,因此唯有迎难而上方有一线生机。

    京畿都督府负责北直隶地区的防务,自从与鞑靼、瓦剌一战后宣德帝感觉京畿地区兵力有些薄弱,因此这一年多的时间来增强了京畿都督府的力量,使得京畿都督府在北直隶的拥有四十多万兵力,交由京畿都督府大都督、义国公张昊和左右副都督陈泰、胡大海掌控。

    其中,二十万兵力驻守北京城,是京畿都督府中最精锐的力量,一半的兵力是周征和张昊的部下,另外一半的兵力就是陈泰和胡大海的部下。

    张昊不仅与周征关系密切,而且与李云天也在辽东建立了稳固的交情,因此宣德帝放心不下,无法确定张昊在关键时刻会站在哪一边。

    故而,宣德帝要用陈泰和胡大海来制衡周征和张昊,并且在危急时刻掌控京畿都督府的部队。

    表面上看来,宣德帝只是想要动李云天一个人,但随之而来的将是朝廷各方势力的一次大洗牌,尤其是勋贵集团势力格局的一次大调整,因此宣德帝必须未雨绸缪,做好充足的应对可能发生的各种不利情形。

    换句话来说的话,宣德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李云天有异心的话他将调动北直隶的明军全力围剿,骁武军虽然厉害但在北直隶也不过三四万人,即便再能打几仗下来就损失得七七八八。

    由于腊月初九的《明新报》上刊登了李云天第二天要去顺天府协助审理刘仁一案,因此整个京城被这个消息给轰动了,人们私下里议论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李云天出马,不少人对此都充满了期待,想要知道李云天究竟会在堂审上有何表现。

    值得一提的是,《明新报》在刘仁一事上并没有任何偏颇之处,无论是刘仁击响登闻鼓还是他中毒身死以及他的妻子在顺天府前鸣冤等等,皆如实做出了报道,只不过涉及到李云天的名字时用代号代替。

    因此,人们都知道刘仁是因为在交趾做生意被排挤而上京告御状,还清楚了云屯市舶司从海外贸易中能收取巨额关税。

    对于京城百姓来说,交趾是一个遥远偏颇的蛮夷之地,人们对其的印象还停留在朝廷的数次征讨上,其他的信息则一无所知,谁能想到那么一个“破地方”每年竟然能给大明带来如此巨大的财富,还使得刘仁在生意上受到排挤,这在以前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第767章 堂审

    腊月初十,顺天府外人头攒动,沸反盈天,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众多顶着寒风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顺天府府尹赵慕宇早就料到今日的堂审会招来大量的百姓,因此早有准备调集了充足的士卒在现场维持秩序。

    “你们说镇国公真的像那个刘仁说的那样是一个大奸官,在交趾和广西横行霸道,只手遮天?”

    “千里当官只为财,我看镇国公也好不了哪里去!”

    “这么说镇国公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

    “我见过镇国公,为人和善,不会像你们说的那般龌龊吧!”

    “兄弟,事情现在是明摆着,刘仁就是镇国公派人杀了,目的就是为了灭口,以免刘仁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我听说皇上已经知道镇国公在交趾为非作歹的事情,龙颜震怒,给镇国公下了诏令,镇国公这才来顺天府,否则单凭顺天府如何能请动镇国公大驾?”

    ……

    趁着李云天赶来前,百姓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论着他与刘仁一案的关系,由于市面上的消息皆对李云天不利,因此使得京城的百姓对他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舆论随之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态势,令李云天的形象大受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避免爆发冲突李云天下令禁止讲武堂的人员和家眷前来应天府,否则的话以目前的态势讲武堂的人绝对会与那些说李云天是奸官的百姓大打出手,届时只会是讲武堂更加不利。

    “来了!”

    不久后,一个兴奋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这使得在现场饶有兴致谈论着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望向了街头,只见一辆黑色四轮马车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缓缓行来。

    见此情形人们刹那间就骚动了起来,纷纷伸长了脖子向前挤着,都想近距离看看李云天,这使得维持秩序的应天府士卒被挤得摇摇晃晃,东倒西歪。

    马车里,李云天掀开车窗的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当看见街道上密密麻麻到处挤得都是人时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看来他在京城的号召力还算不错,竟然有如此多的人前来捧场。

    顺天府府衙门口,顺天府尹赵慕宇领着顺天府的大小官吏和都察院、刑部、大理寺派来的官员恭迎李云天,见李云天的马车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都察院还是刑部、大理寺,这次皆派来五品官前来听审,三法司的堂官,尤其是都察院的堂官,谁都不想搅和进刘仁的案子里,毕竟李云天可不是好招惹的,况且大家都跟李云天有着不错的交情,自然要避免牵涉进去

    “参加国公。”当李云天从马车上下来后,赵慕宇向李云天一拱手,躬身行礼。

    “参见国公。”跟在赵慕宇身后的官员们见状纷纷给李云天行礼。

    “免礼。”李云天右手虚空向上一托,微笑着向赵慕宇说道,“赵大人,这次劳你亲自升堂了。”

    “国公言重了,这是下官的分内之事。”赵慕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然后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着李云天等人进入府衙,府衙的两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关上,为了避免审理中途出现什么意外,赵慕宇特意下令关闭顺天府府衙大门。

    与门外的情形一样,顺天府府衙的院子里的走道两侧也聚满了人,见李云天进来纷纷好奇地望着他,这些人是被选来参与听审的百姓。

    顺天府的大堂上摆着四张座位,左面三张是三法司的听审官员,右边一张是李云天的座椅,等李云天落座后赵慕宇等人这才相继坐下。

    “带案妇刘张氏!”向李云天微微一躬身后,赵慕宇面色一沉,用力一拍惊堂木高声喝道。

    很快,一名头上缠着白带,身披重孝的女子走进了公堂,姿色中等,年龄约在三十上下,一手牵着一个同样身披重孝的孩童,神情悲伤,泪眼婆娑,她就是刘仁的妻子刘张氏。

    那两名孩童是刘仁的两个儿子,左边的五六岁,右边的四五岁,充满童稚的脸上充满了惊恐的神色,怯生生地望着公堂上的众人。

    见到那两名孩童后,李云天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视线落在了刘张氏身上。

    “民妇刘张氏叩见青天大老爷,望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伸冤,让民妇的丈夫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刘张氏来到堂前双腿一屈就跪了下去,取出一张状子双手高托着举在头顶上,一脸悲愤地操着一口江南口音向坐在案桌后面的赵慕宇说道。

    两个孩童也就势跪在了刘张氏的身旁,跟着刘张氏一起磕头,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刘张氏,按照大明律例,民告官者无论有罪无罪皆要先杖责三十,你可愿意受杖?”赵慕宇神情严肃地望着刘张氏,不动声色地说道,“另外,诬陷公侯者反坐之罪罪加一等,你可要想好了。”

    明朝律例规定,民告官,下告上,皆杖三十,也就是打三十大板。

    如果所告属实的话,那么就“坐失不论”,不追究上告者的责任,可如果上告者是诬告,那么就要“反坐”,也就是以其诬告的罪名为其定刑,而且上告的对象如果是大明勋贵或者皇族的话要罪加一等。

    而且,到衙门告状也有相应的规矩,明朝有放告日,那些非身体伤害活着致人死亡的普通民事诉讼案,衙门只允许百姓们在一定的日子上告,通常选择初一、初五,其他时间则不会受理,以免影响了衙门的运作。

    不仅如此,古代的衙门辰时初刻点卯,到了申时三刻就收班,也就是早上七点上班,下午四点就下班,因此告状也要尽早,以免误了时辰。

    值得一提的是,古代的民事诉讼通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审官通常都会和稀泥尽量调解双方的矛盾,力争做到相安无事,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纠缠不清。

    按照衙门的审案流程,上告的时候必须有状子否则衙门无法受理,因为古代普通百姓都不识字,所以通常要请人代写,由此一来就有了讼师这个行当,例如李云天的挚友杨云贵就在湖口县当过讼师。

    由于古代审案侦查手段有限,因此通常要通过状子来了解案情,因此状子的好坏往往能影响主审官对涉案双方的印象,故而一张能迎合主审官喜好的状子更有胜算,这就使得那些经验丰富、能摸透主审官脾性的讼师大受欢迎。

    不过,讼师要是时常帮人打官司的话也会因为“好兴诉讼”而被打板子,毕竟谁都希望自己的辖地内风平浪静,否则的话,如果诉讼繁多岂不是意味着其治理地方不利?

    由于洪武皇帝出身贫苦,故而设立了登闻鼓来了解天下疾苦,对于越级上告也只是打板子了事。

    等到了清朝的时候要想越级上告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设定了许多苛刻的限制,以清朝的三法司为例,要想到三法司上告,必须要滚钉板以证有着莫大冤屈,刑部方可受理。

    至于登闻鼓,清朝规定击鼓的事由“必关军国大务,大贪大恶,奇冤异惨”,否则不得击鼓违者重罪,并且在击鼓之前要进行核实,进而使得登闻鼓名存实亡。

    其实,不仅清朝,明朝在宣德后登闻鼓基本上也沦为了摆设。

    按照洪武皇帝设立登闻鼓的初衷,一旦有百姓击鼓鸣冤皇帝必须要亲自受理,官员如有从中阻拦一律重判。

    随着内阁制度的完善和以及司礼监对内阁和六部的牵制,大明自宣德后已经逐渐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处理政务的体制,不再需要皇帝们事必躬亲,因此宣德后的大多数皇帝不再像洪武帝、永乐帝、洪熙帝和宣德帝那样勤于政务,下面的官员自然也就不敢用登闻鼓来惊扰圣驾,要知道明朝历史上单单大规模杖毙激怒了皇帝文官的例子就有数起。

    所谓的钉板,就是一块钉满铁钉的木板,宽约五尺,长约一丈,凡是到京城三法司上告的百姓必须要滚过钉板后才能把状子递上去。

    其实,滚钉板里面也藏着不少玄机,据传清朝三法司的门房都准备有两种规格的钉板,一种上面镶嵌有三百八十枚钢钉,另外一种只有八十一枚钢钉。

    滚三百八十枚钢钉的钉板还好,由于钢钉多使得身体接触到钢钉的受力点多,单个钢钉承受的压力就小,对人体的伤害就小。

    可如果是八十一枚钢钉,那这一趟要是滚下去的话身上肯定会多出许多血窟窿来。

    “民妇愿意。”面对赵慕宇的询问刘张氏没有丝毫犹豫,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眼神果决地望着赵慕宇。

    按理说,刘张氏在顺天府前鸣冤时顺天府的差役就应该对其行刑,然后再接她的状子。

    可是刘张氏的情况比较特殊,涉及到了李云天以及在顺天府大牢里中毒身亡的刘仁,因此顺天府的官员们谁也不敢轻易接刘张氏的状子,而是一级级呈报到了赵慕宇那里,而赵慕宇又上报给了宣德帝,由此一来刘张氏也就逃过了那顿板子。

    不过现在的情形与先前又不同,顺天府既然已经受理了刘张氏的状子,那么刘张氏的这顿板子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了,否则就违反了大明律例。

    “行刑!”见刘张氏心意已决,赵慕宇随即从案桌上的签筒上抽出了一支令签,啪一声甩在了地上。

    大堂上的几名差役见状立刻上前,准备按住刘张氏行刑,由于刘张氏是女人所以可以不用脱裤受刑。

    “且慢!”还没等那几名差役走到刘张氏身旁,李云天忽然出人意料地开口阻止道,这使得现场众人不由得纷纷狐疑地望向了他,不清楚他这是何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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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是两袖清风,但他比清官更有民心,百姓对其无不交口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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