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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黑醉酒     执宰大明txt下载     执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8章 心知肚明(二更)

    就在陈泰和魏鑫进驻讲武堂和火绳枪工坊的当天晚上,讲武堂用来存放各工坊往来单据底档的库房和火绳枪工坊的账房相继发生了火灾,里面所有的物品都被付之一炬。

    由于火绳枪工坊和佛朗机炮工坊属于大明保密等级最高的场所,容不得半点闪失,故而李云天将它们建在了城外骁武军大营里。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个工坊只是负责组装,火绳枪和佛朗机炮的零件在外地生产,而且是由数个工坊通力合作,这样一来既能优化资源,提高工作效率,同时保密性也更好。

    火灾发生的第二天,魏鑫就动用手下的锦衣卫抓了一批讲武堂和火绳枪工坊的官吏进行拷问。

    虽然火绳枪一案陈泰才是主审,但由于讲武堂与京畿都督府有着香火之情,不少讲武堂的军户和骁武军的士兵就是京军出身,因此宣德帝并不指望陈泰能办好这件案子,唯有倚重与讲武堂没有关系的魏鑫和锦衣卫。

    这意味着,魏鑫和锦衣卫才是审理此案的主角,至于陈泰和京畿都督府的人只不过负责敲敲边鼓而已。

    在魏鑫的示意下,锦衣卫对那些被抓的讲武堂和火绳枪工坊官吏动用了酷刑,有些人熬不住按照行刑锦衣卫的指引污蔑李云天私造火绳枪,意图不轨,有些人则宁死不屈,无论如何都不诬陷李云天,因此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仅仅两天时间就有五名官吏死在了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奄奄一息者更是有十余人,这也怪不得那些锦衣卫下手重,实在是魏鑫催得紧他们不得不下死手。

    反正锦衣卫奉御命办差,人要是死在了他们手里只能自然倒霉,难道有谁还敢因此对宣德帝不满?

    不仅讲武堂和火绳枪工坊的官吏,八方货栈的几名伙计也被锦衣卫屈打成招,违心地供述刘海参与藏匿火绳枪。

    尤为重要的是,那名把火绳枪藏在八方货栈的货主一口咬定他是受李云天指使运送的那批火绳枪,进而成为了李云天涉及火绳枪一案的重要证据。

    由于火绳枪一案是宣德帝钦定的御案,因此包括三法司在内京城官场上无人知道案情的进展。

    不过令京城朝野感到越来越恐慌的是,随着火绳枪一案的推进越来越多的官员和商贾受到牵连被锦衣卫抓进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而其中一些人与李云天并无多大的关联。

    换句话来说,虽然宣德帝想要将火绳枪一案的局势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但随着事态的发展案子的规模还是不可避免地扩大。

    这里面既有锦衣卫的武官想要立功受奖的因素,同时也夹杂了一些锦衣卫武官的私人恩怨,还与一些人私下里买通了审案的锦衣卫希望趁机通过锦衣卫除去官场或者商场上的对手。

    这三方面因素掺杂在一起,使得火绳枪一案牵连的人员和范围越来越广,逐渐有着失控的苗头。

    面对眼前的这一幕陈泰无可奈何,他并没有指使锦衣卫的权力,因此无法阻止锦衣卫四下抓人,而且也不能阻止,因为锦衣卫是按照宣德帝的御命在办差不能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

    在此期间,李云天则过得十分悠闲没有受到丝毫的骚扰,每天在牢房里看看书,一时间竟然难得地轻松了下来。

    无论是陈泰还是魏鑫都没有审问李云天的意思,原因很简单,李云天既然已经承认失职,那么两人就绝对不可能让李云天承认私藏军火造反,除非对李云天上刑。

    可李云天不仅战功赫赫,而且在朝野都有着巨大的威望,再加上与朝中文臣勋贵都有着不错的交情,因此即便是魏鑫也不敢轻易对李云天动刑,他必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否则一旦宣德帝驾崩那么势必要跟着倒霉。

    自从李云天进了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镇国公府就闭门谢客,无论是周雨婷还是朱玉馨都都没有迈出府门一步,并没有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前往京城各权贵的府上给李云天奔走周旋。

    尤为令人们感到震惊的是,镇国公府的人已经去京城最大的棺材铺定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暗中筹备着一场丧事。

    很显然,镇国公府的这场丧事是给李云天准备的,谁也想不到周雨婷和朱玉馨竟然会坐以待毙,坐视李云天身陷囹圄。

    不过,也正是镇国公府的这种消极的态度,使得京城的那些权贵暗中感慨不已,他们岂会看不出来火绳枪一案的背后有着宣德帝的影子?

    而李云天的自投罗网和镇国公府筹办的丧事,无不表明李云天已经放弃抵抗想要以此来给宣德帝尽忠,同时也是顾全朝堂大局,避免火绳枪一案一发不可收拾。

    很显然,李云天完全没有必要冒险把那些火绳枪运到京城,因为城外的骁武军大营距离京城近在咫尺,李云天要想造反的话直接调动骁武军即可。

    况且,火绳枪在近战尤其是巷战中有着巨大的劣势,李云天与其调用被严格管理的火绳枪,不如运送一些普通的刀枪进城,届时所起的作用还会更大。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换做普通刀枪的话就无法将此事与李云天联系在一起,这可绝对不是宣德帝希望看见的,故而方良和阿仇决定拿火绳枪下手。

    既然连京城的权贵都看出来火绳枪一案的蹊跷,那么像李云天这么聪明的人岂会不知道里面的隐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李云天才放弃了抵抗,不得不令人感到唏嘘。

    宣德九年,腊月二十五,在京畿都督府大牢里待了半个月后,李云天终于被人从牢房中带走,前往了京畿都督府审理军务的大堂。

    大堂上,陈泰、魏鑫和胡大海神情严肃地端坐在案桌后面,堂下左右两侧的椅子上分别坐着内阁阁老、军阁阁员、六部堂官和五军都督府都督,大明朝堂上权势最为显赫的重臣齐聚一堂,纷纷不动声色地望着走进公堂的李云天。

    由于李云天是朝廷举足轻重的重臣,又涉及到了谋反大罪,因此宣德帝决定让朝廷的重臣前来听审此案,只要当堂定了李云天的罪责那么他就能顺理成章地除去李云天,而届时朝廷中的文武大员们将无法为其求情。

    “各位大人,新春在即,本公在这里给各位大人拜个早年。”在堂前立稳身形后,李云天微笑着向在座的众人拱手致意,恐怕他新年要在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度过了。

    听闻此言,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不由得暗自叹息,他们心中都清楚李云天是被冤枉了,可以目前的情形来看,已经承认失职的李云天很难从火绳枪一案中脱身。

    “镇国公,本督问你,你事前是否知道那些藏在八方货栈的火绳枪?”等李云天给在场的人拱手行礼后,陈泰一拍惊堂木,面无表情地沉声喝问。

    “都督大人,本公也是事后才知晓八方货栈有火绳枪,先前对此一无所知。”李云天闻言向陈泰一躬身,一脸从容地答道。

    “镇国公,本督已经掌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与那批火绳枪有关,你还是如实招来,向皇上坦白罪行,或许皇上念在你给大明立下的功劳份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陈泰闻言沉吟了一下,神情严肃地望着李云天,他早就知道李云天不会认罪,对李云天这样士大夫出身的官员来说名声可远比生命重要。

    因此,李云天主动前来京畿都督府承担失职的罪责,宁愿受此事牵连被砍头,可绝对不会认下谋反的罪名,那样的话他一世的清名可就全毁了,像胡惟庸和蓝玉一样成为了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

    “都督大人,本公平日公务繁忙,确实不知那些火绳枪的事。”李云天对此早有准备,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对此感到惊讶,他知道今日之所以会开堂审案恐怕陈泰的手上已经有了他的“罪证”。

    “来人,传杨富!”陈泰也没指望着李云天承认与那些火绳枪有关,于是按部就班地传召证人上堂。

    “小民杨富叩见各位大人。”杨富就是那名租用了八方货栈库房的商人,瘦高的个子,下巴上留着一缕小胡子,被两名京畿都督府的军士带上公堂后连忙跪在了堂前给陈泰等人行礼。

    由于杨富在锦衣卫动刑之前就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的罪行,声称是受到李云天的指使才藏匿的那批火绳枪,因此他并没有受刑在大牢里也受到了优待,故而看起来精神不错,衣衫也干净整洁。

    李云天并不清楚杨富的身份,不过他可以肯定自己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此人,因此不动声色地望着杨富,想知道杨富是何许人。

    “杨富,告诉在座的大人你为何牵涉进此案?”在现场众人关切地注视下,陈泰神情严肃地向杨富说道。

    “禀大人,小民是一名经营陶瓷的商人,因为协助镇国公在八方货栈藏匿了一批火绳枪而被抓。”杨富闻言给陈泰磕了一个头,神情惊惶地高声喊道,“大人明察,小民之所以这样做是被逼无奈,镇国公以小民家眷相威胁,小民不得不按他说的去做。”

    此言一出,大堂上顿时一阵骚动,在座的杨士奇和张辅等人禁不住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无不感觉事情有些荒谬,李云天要想藏匿那批火绳枪有的是办法,何必要去威胁一名商人?

    李云天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原本以为会有什么高超的圈套等着他,没成想竟然会是如此肤浅的一个布局。

    不过,这个布局虽然肤浅,但是由于杨富一口咬定火绳枪一事与他有关,李云天在目前的这种情形下要想脱身也殊为不易。

    “你可认识镇国公?”陈泰无视了现场的骚动,自顾自地问道。

    “当然认识了,镇国公亲自向小民交代的那批火绳枪的事宜。”杨富闻言连忙点着头,忙不迭地回答。

    “那你可指认出现场哪位是镇国公?”陈泰随后沉声追问道。

    “禀大人,这位就是镇国公。”杨富闻言扭头看向了立在一旁的李云天,高声向陈泰说道。

    “你说镇国公要你藏匿的那批火绳枪,可有证据?”陈泰见状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

    杨士奇和张辅等人闻言顿时望向了杨富,想要知道杨富手中有何证据能证明李云天牵涉进火绳枪一案。

    “禀大人,镇国公为了拉拢小民,曾经许诺事成之后给予小民高官显位,并给了小民一纸文书为凭证。”杨富闻言迟疑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向陈泰说道。

    “那纸文书在何处?”陈泰不由得感到游戏意外,杨富自从被抓进京畿都督府的大牢后从未提及过李云天给过他什么文书为凭。

    现场的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不由得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暗自感到可笑,以李云天行事之谨慎难道要留下这等重要的证据?

    “小民知道此事重大,因此就把这纸凭证缝在了衣服里随身携带,请大人给小民做主,小民确实是受到镇国公的胁迫才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杨富闻言伸手撕开了衣袍的一角,从里面取出了一张折在一起的纸张双手高举着递向了陈泰。

    陈泰一挥手,一名立在堂前的京畿都督府的武官就走上前取了杨富手里的纸张拿给了他。

    “杨大人,你看这是否出自镇国公的手笔!”陈泰望了一眼纸张上的内容后,脸色不由得一变,不动声色地让人把纸张交给了坐在左侧蹇义下手处的杨士奇。

    纸张上不仅写着以后会给杨富加官进爵,更为重要的是署名是李云天,还加盖着讲武堂总教官的官印。

    陈泰虽然清楚这张纸上的内容是伪造出来的,但他相信讲武堂总教官的官印不会是假的,这就使得事情变得非常棘手。

    杨士奇扫了一眼纸张后顿时吃了一惊,连忙将其递给了身旁的杨荣,杨荣随后又给了杨浦和陈山,四位内阁阁老边看边低声议论着。

    见此情形,现场的重臣们不由得狐疑地对视了一眼,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使得杨士奇这些内阁阁老如此谨慎,难道这张纸上的内容确为李云天所写不成?

    李云天的眉头微微皱着,他时常在文渊阁协助杨士奇等四位阁老处理公务,四人对他的字迹应该相当熟悉才对,可现在竟然没有看出纸张上的字体是假的,这意味着伪造这纸公文的人一定模仿了他的字体,而且惟妙惟肖,使得杨士奇等人一时间都无法分辨!

第789章 发现破绽(三更)

    “陈都督,虽然此文上的字体与镇国公非常相似,但细究之下却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应为仿写!”

    终于,在众人关切地注视下,与杨荣、杨浦和陈山进行交流的杨士奇望向了公堂上的陈泰,郑重其事地说道。

    在座的诸位大员很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杨士奇说那纸文书上的字体为伪造,但口气好像并不能断定一定是伪造的,否则也不会在那里与杨荣三人商讨良久。

    “杨大人,敢问几分形似,几分神似?”魏鑫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宣德帝已经向他透露过口风,他自然知道此次审案一定要让李云天牵涉进火绳枪一事,因此沉吟了一下,随后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

    毕竟,杨士奇的说法太过笼统,无法给杨富提供的这份文书下定论,身为此案陪审的魏鑫必须要弄清楚文书上的字体为何为伪造,以便向宣德帝禀告。

    “形似九成九,神似九成!”杨士奇闻言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做出了回答,正是因为如此他和杨荣四人先前才不好对文书做出评断,毕竟字体无论是形还是神都与李云天非常接近。

    听闻此言,在座的文武重臣们轰的一声骚动了起来,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能让杨士奇等阁老认为九成神似,这意味着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出来其中的细微差距,也意味着杨富提供的文书很有可能是李云天所写,毕竟李云天的心态如果发生变动的话其字体的字神也会有所起伏。

    李云天神色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能把他的字体临摹到如此高的境界,尤其是让杨士奇和杨荣这样的大儒感到九分神似,能做到这一点真的不简单,足见写这份文书的人是一个高手。

    而且,李云天可以断定此人一定是官场中人,因为如果不在官场上有所历练的话,完全没办法模仿出他字体中那种神华内敛的气韵。

    “杨大人,这样说来是否可以断定这份文书并非镇国公所写?”得到杨士奇的回答后,魏鑫想了想,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这……”杨士奇闻言迟疑了一下,显得非常为难,然后神情严肃地说道,“本官只能告诉你,这份文书有八成的几率不是镇国公所写。”

    “如此说来,无法排除这份公文不是镇国公所写?”魏鑫的眼前顿时亮了一下,沉声问道。

    “可以这么说。”杨士奇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向魏鑫点了点头。

    如果李云天在书写的时候故意改变字体里的神韵,那么他就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先前才说那份文书有八成的几率不是李云天所写。

    毕竟,杨士奇只能从字体上来给出相应的意见,由于有很多因素都会影响从字体进行鉴定的结果,所以他无法给出最终的结论。

    换一句话来说,即便这份文书上的字体与李云天平常所写不同,那么杨士奇也无法断定这份文书就不是李云天所写,因为他不能保证李云天私下里有没有使用过别的字体。

    由于杨士奇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这使得杨富提供的这份文书成为了现场众人所关注的焦点,私下里窃窃私语地议论着,很显然这种情形对李云天不利。

    “诸位大人,既然杨大人无法鉴定这份公文的真伪,那么本督就要查验上面的印章是否属实。”陈泰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李云天这一下可惹了一个大麻烦,看来这次他陷进了一个被人精心设计的陷阱里,随后开口沉声说道。

    大堂里随即安静了下来,人们纷纷望向了陈泰,等待着他让人验查杨富所提供公文上的讲武堂总教官大印是否是真的,这可是决定性的证据。

    陈泰让人拿来了李云天的总教官大印,在一张纸上盖了一个印记后吩咐几名武官上前来查验。

    李云天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他对这次验查并没抱什么希望,杨富既然敢拿出这份文书那么肯定就不怕查验印章,而且他可以确定上面的印章一定是真的,因为讲武堂已经被陈泰和魏鑫的人控制住,要想拿他的印章来做什么事情的话非常简单。

    “禀大人,经小的比对,这份文书上的印章确实是镇国公的讲武堂总教官大印。”果然,当几名武官比对了杨富文书上的印章和讲武堂总教官官印的印记后,一名武官向陈泰一躬身,沉声回答。

    听了那名武官的奏禀后,现场不少人心中暗自为李云天感到可惜,讲武堂总教官的大印只有一个,如今出现在了杨富所提供的文书上,这一下李云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为了让众人对那名武官的鉴定结果信服,陈泰让人把两个印章拿给在场的重臣们过目,由于两个印章的样式一模一样,在场的文武官员对此纷纷惋惜不已,这个证据足以定李云天私藏火绳枪。

    “镇国公,你可有话要说?”陈泰望了一眼堂下那么仔细观察两个印章的大臣,面无表情地问向了李云天,想看看李云天如何脱困。

    “既然你说你见过本公,又获得了本公的亲笔承诺书,那么本公问你,本公是何时把这文书交给你的?”李云天闻言向陈泰拱了一下手,然后转向跪在那里的杨富,不动声色地追问道。

    “禀镇国公爷,八月初的晚上国公爷在城南的一家青楼给小民写的承诺,并且加盖了讲武堂的公印章。”杨富早就有所准备,从容地答道。

    “具体时间?”李云天双目如炬地盯着杨富,沉声追问。

    “八月初五晚上!”杨富没有丝毫迟疑,张口回道。

    “你确定?”李云天闻言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冷冷地望着杨富。

    “千真万确,小民岂会记错。”杨富注意到了李云天嘴边的笑意,心中没来由得一阵慌乱,随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李云天闻言双目寒光一闪,冷笑着瞪着杨富,“杨富,本公再给你一个机会,八月初五的晚上你究竟见没见过本公?”

    “国公爷难道忘记了,初五的晚上咱们就在那家青楼见得面呀!”杨富见李云天目光骤然变得犀利,而且问话中似乎有所隐情,心中顿时忐忑不安起来,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让他琢磨,随后在李云天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

    “既然你找死,那么本公就成全你!”李云天注意到杨富双目流露出慌乱的神色,于是眉角微微向上一挑,神情冷峻地问道,“你可知道本公八月初五的晚上在哪里?”

    “青……青楼。”杨富被李云天这么一质问,顿时怔住了,他不清楚李云天为何要抓住这个时间不放,更不可能知道李云天八月初五的晚上做了什么,因此神情不由自主地变得紧张起来,有些口吃地回答。

    “首辅大人,你可记得皇上让本公制定《稽考勾军条令》以及起草《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这两件事的时间?”李云天没有闻言冷笑了一声,转向杨士奇躬身问道。

    “应该是八月初。”杨士奇沉吟了一下,开口回答,“由于公务繁忙,本官记不清楚具体时间。”

    “太师,皇上何时在大朝上宣布《稽考勾军条令》和《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李云天随后又转向了张辅,不动声色地问。

    “八月初七,皇上在大朝上把这两件事情交给军阁执行,由于《稽考勾军条令》由本太师负责落实,因此本太师记得很清楚。”张辅想了想,沉声向李云天说道。

    在座的重臣闻言不由得低声议论起了《稽考勾军条令》和《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在宣德九年的朝政中这两项制度的制定可谓是朝廷的军务大事,故而众人都对此有印象。

    见此情形,杨富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额头上禁不住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大错。

    李云天注意到了杨富脸上神色的变化,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宣德以前,若都司卫所军旗缺伍,兵部将给勘合从其自填,遣人取补,及所遣之人事完还卫,亦从自销,兵部更为稽考。

    因此,官吏夤缘为弊,或移易本军籍贯,或妄取平民为军,勘合或给而不销,期限或过而不罪,致使所遣官旗迁延在外,娶妻生子,或取便还乡三二十年不回原卫所。

    虽令所在官司执而治罪,但积弊已久猝不能革。

    故而宣德帝让李云天制定了《稽考勾军条令》,军阁以此据衣令各卫所将其原填堪合遣去之人籍贯、程限及所取军士籍贯,类册报部。

    其续填堪合遣去者,于每年末类册报部。其所遣官旗还卫,仍具所解之军及无解之由、有无过期之罪,类册申报。以使堪合出入有所稽考,而为弊过期者,得以究治其罪。

    至于《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是因为各都司卫所俱缺老成能干之人掌事,多有托故,经年离职,不思在任亲躬抚恤,整齐军伍,逃亡愈多,虚费供亿。

    故而宣德帝为了规范卫所秩序而制定了《都司掌印官选定条例》,宜行各处巡按御史、按察司及总兵镇守官从公推选每都司卫所掌印官一人,及选老成能干佐贰官二人,常留一人在任理事,专一整饬军马,缮修器械,完固城池,比较屯种,稽考勘合勾军之人。

    若有作弊,即须究问。军器缺少,则以洪武、永乐旧例,有司支给物料成造;凡有调遣军马,须凭各委官员差调;如军士缺少,器械不精,临朝误事,惩治其罪;非有紧急重务,不许辄差。仍以选定官员职名,径自造册回奏。

第790章 从中作梗

    “杨富,本公再问你一次,你确定是八月初五的晚上见到的本公?”在堂上众人的议论声中,李云天走到了杨富的面前,神色俱厉地盯着他问道。

    “是……是八月初五,小民记……记得清清楚楚。”由于杨富先前已经信誓旦旦地表示八月初五的晚上见过李云天,因此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唯有死撑到底,结结巴巴地回答。

    “你撒谎,八月初五的晚上本公一直待在文渊阁,直到第二天才离开,岂会在晚上去见你。”听闻此言,李云天面色一沉,伸手一指杨富冷笑着说道。

    “陈都督,进出宫禁都有记录,只要陈都督派人进攻调去八月初五和初六两天的进出宫记录,就知道本公所言非虚。”说着,李云天转向了公堂上的陈泰,沉声向他提了一个建议。

    “来人,修文一封……”陈泰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之巧,李云天八月初五的晚上竟然在宫里,于是抽出桌上签筒里的一支令签,准备派人带着京畿都督府的公文去向宫里调阅八月初五和初六两天的进出宫记录。

    在座众人也不由得在那里交头接耳地议论着,暗自感慨李云天运气之好,只要进出宫记录一调来,那么杨富八月初五的晚上见过李云天的谎言将不攻自破。

    与旁人不同,杨浦没有议论这件事情,而是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杨富,你可想好了,究竟是不是八月初五见过镇国公?”

    魏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竟然出了这种意外,他知道李云天并不是在虚张声势,由于手头的公务太忙李云天今年确实在文渊阁里住过几晚上,这在宫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于是情急之下打断了陈泰的话,面无表情地问向了跪在那里大汗淋漓的杨富。

    如果八月初五的晚上李云天在宫里的话,那么自然无法见到杨富,这也就证明了杨富所提供的那纸该有讲武堂总教官大印的文书是假的,这可绝对不是魏鑫希望看见的一幕。

    因此,魏鑫必须想办法阻止这种情形的发生,故而开口提醒杨富。

    “小……小民记错了,是八……八月初六的晚上见得镇国公!”

    杨富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傻了,皇宫里的记录肯定具有无上的权威,那么他的谎言届时将被彻底拆穿,猛然间听见魏鑫的问话,怔了一下后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回答。

    听闻此言,现场不由得一阵忽然,在座的众臣个个都是老成持重之辈,岂会看不出来杨富在撒谎。

    “杨富,你说话前后矛盾,刚才还是初五,现在怎么成了初六?”李云天冷笑了一声,随后伸手一指杨富,怒气冲冲地喝问,好像被杨富的出尔反尔激怒。

    “国公爷,事情已经过去了近半年,小民一时间有些记不清楚。”杨富见李云天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口狡辩道,“小民现在记起来了,国公爷是初六见得小民,小民初七的时候特意去庙里拜佛求愿,想知道与国公爷见面后是凶是吉。”

    “你……”李云天见杨富竟然耍无赖,由于太过愤怒,竟然一时间指着杨富说不出话来。

    “陈都督,此人一看就是刁钻狡诈之徒,如果不对他动大刑的话他是不会老实招认的!”随后,李云天转向了陈泰,怒气冲冲地说道。

    “大人,小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请大人给小民做主。”见李云天情绪激动,神情有些失态,杨富心中顿时大定,连忙冲着陈泰磕了一个头,高声喊道。

    “陈都督,依本伯看来,为了确定镇国公初六晚上是否见过杨富,还是把那些天的进出宫禁的记录调来为好。”魏鑫此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望了一眼怒气冲冲的李云天,沉声向身旁的陈泰说道。

    只要能证明李云天初六不再宫里,那么李云天就无法证明他那天晚上没有见过魏鑫,因为除了皇宫外无论李云天初六晚上在那里,无论有什么人能给李云天作证,那么都将不被魏鑫所采信,怀疑是李云天造假。

    而李云天要是初六在文渊阁的话那情况可就不同了,先不说皇宫里戒备森严,晚上宫门一关除非有皇上的圣谕否则不得开门,单单要想通过皇城就没有那么简单。

    宣德时期,北京城由紫禁城、皇城和外城三部分构成,其中紫禁城也称之为“宫城”。

    紫禁城是皇帝生活的场所,因此四周建有高大的城墙,设有午门、神武门、东华门、和西华门四座城门。

    皇城是拱卫紫禁城并为紫禁城提供各项服务的地方,环绕在紫禁城外而建,闲杂人等禁止入内,有皇家园林、寺庙、库房、作坊以及大量的养殖和服务机构。

    与紫禁城、都城不同,皇城没有为防御而建有马道和垛口的城墙,只有一道6米多高的红门拦马墙――萧墙。

    萧墙墙身红色顶覆黄琉璃成瓦,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红墙黄瓦,皇城墙四面设大明门、地安门、东安门和西安门四门,也就是俗称的“皇城四”。

    外城是指京城城墙和皇城城墙之间的部分,百姓大都居住在这个区域,并设有正阳门、东直门、西直门、朝阳门、阜成门、崇文门、宣武门、德胜门和安定门九座城门,也就是俗称的“内九门”。

    文渊阁在紫禁城里,李云天如果初六的晚上在文渊阁,那么他要想去城南见杨富的话必须要通过宫城的城门和皇城的城门。

    与外城由京军守卫不同,宫城和皇城由锦衣卫这样的亲军把守,这意味着李云天要接连穿过宫城和皇城的守卫,而李云天与亲军并没有什么交情,很难无声无息地过关。

    尤为重要的是,杨富只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商人而已,而且又非事态紧急,李云天完全没有必要冒险穿越宫城和皇城去见他!

    不过,现在看来李云天初六的晚上并不在文渊阁,否则也就不会表现得如此失态,这使得魏鑫决定给李云天一记重击,让李云天无法从杨富一事中脱身。

    “哼,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魏鑫的话音刚落,李云天就冷冷地向他说道,“魏大人,像杨富这种出尔反尔之辈,即便是证据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会矢口否认,如今他已经改了口供,何必要白忙一场!”

    “镇国公此言差矣,杨富第一次上公堂,在众多大人面前难免紧张,现今他已经记起了往事,想必绝对不会再行更改。”

    魏鑫闻言摇了摇头,开口替杨富辩解,然后望向杨富高声说道,“杨富,你这次是否真的已经记起来见面的时间,在诸位大人面前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大人,小民这次可以肯定,是八月初六的晚上在城南的那家青楼见的镇国公,大人不相信的话可以派人去那家青楼一查,小民是那家青楼的常客,他们可以作证小的八月初的那些天都在青楼里过夜。”

    杨富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意识到坐在公堂上的魏鑫是在帮他,连忙冲着魏鑫说道,“大人,小的愿签字画押,绝不反悔!”

    听到“签字画押”四个字,李云天的眉头禁不住微微往上挑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双目泛过一道寒光。

    正在慢条斯理品着茶的杨浦闻言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望了李云天一眼后继续低头品茶,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杨士奇和张辅等人则纷纷暗地里摇着头,魏鑫明知李云天初五的晚上在文渊阁还非要调阅进出宫禁的底档,摆明了就是让李云天深陷杨富一事漩涡而无法自拔,可他们又不好开口说些什么,毕竟他们只是听审者而魏鑫的举动又合乎法理,故而谁也不会这个时候为李云天出头。

    “好。”见杨富表示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魏鑫随即沉声吩咐立在堂前的京畿都督府军士,“拿笔墨纸砚,让他签字画押,如有反悔当定重责!”

    两名军士向魏鑫一拱手后快步离去,陈泰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对刚才魏鑫开口当众打断他非常不满但也无可奈何,毕竟魏鑫是奉了宣德帝的御命办差,他岂能与之计较,只不过可惜了李云天如此好的一个翻身机会,被魏鑫硬生生地给破坏了。

    很快,那两名军士就拿来了笔墨纸砚,杨富立刻把八月初六晚上在青楼见过李云天一事写了下来,并且煞有其事地表示他受到了李云天的威逼利诱,不得已而藏匿了那些火绳枪,最后签名画押交给了魏鑫。

    魏鑫看了看后递给了陈泰,陈泰当众将上面的内容宣读了一遍,然后放在了面前的案桌上,然后发下了令签,让京畿都督府的军士带着他开出的公文进宫调阅八月初六那天的进出宫禁的记录。

    “镇国公,你可记得八月初六的晚上在哪里?”待那些军士离开后,陈泰沉声问向了李云天。

    其实,陈泰并不想问出这个看似愚蠢的问题,但作为审案的流程他不得不问出来,在场的这些朝廷重臣们心里都清楚,李云天初六的晚上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果不在皇宫的话也就无法洗脱与杨富见面的嫌疑。

    “时间太久,本公已经记不起来了。”李云天闻言沉吟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指着杨富说道,“不过,本公可以肯定以前绝无见过此人!”

    “镇国公,你当时可是说要给小人荣华富贵,怎么如今又不认账了。”杨富闻言不由得叫了起来,一脸惶恐地向李云天说道。

    “住口,公堂之上不得喧哗!”陈泰见状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一拍惊堂木,冲着杨富沉声喝道,现场在座的都是大明朝堂之上数一数二的大员,杨富一介草民竟敢质问李云天,简直就是不知礼数,乱了尊卑。

    杨富闻言吓了一跳,本来他以为有魏鑫罩着可以肆意诬陷李云天,不过现在看来他有些得意忘形了,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出格,连忙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镇国公,除了杨富外八方货栈的伙计也作证你与那批火绳枪有关,说见过你晚上去库房查看那批火绳枪,对此你可有话要说?”

    如果搁在别的案子,冒犯了李云天的杨富绝对会被陈泰当场杖责,这并不是陈泰要袒护李云天而是在维护朝廷的法度,不过此案是宣德帝交待下来的御案,而杨富又是指控李云天的证人,他自然不好对杨富动刑故而冷冷地抽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养父,沉声向李云天说道。

    “陈都督,本公从未去过八方货栈。”李云天闻言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欣慰,不动声色地回答。

    他之所以感到欣慰是因为陈泰说的是八方货栈的“伙计”,而没有说“东家”或者“掌柜”,这意味着刘海和八方货栈的掌柜并没有在酷刑下屈打成招出卖他。

    其实,即便是刘海等人出卖了李云天,李云天也能够理解,毕竟世上能将生命置之度外的人可谓少之又少,在锦衣卫的酷刑下没有多少人能坚持住。

    很显然,刘海和八方货栈的掌柜在酷刑前挺了下来,又或者说两人很可能已经死在了刑房里。

    “来人,带八方货栈的伙计!”陈泰见李云天不承认去过八方货栈,于是沉声吩咐堂前的京畿都督府军士。

    几名八方货栈的伙计很快就被带进了大堂,身上皆穿着一套干净的服饰,头发梳得很整齐,一看就是上堂前进行过打扮,怯生生地跪在了堂前。

    按照这几名八方货栈伙计的交代,十月二十九的晚上他们在卧房里睡觉的时候听见院子里有动静,被惊醒后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悄悄打开了卧房的窗户,结果见到了刘海和李云天等人去了那个存放火绳枪的库房。

    “告诉本公,你们可以确定是十月二十九?”李云天知道这几名伙计受到了威逼利诱,恐怕有的人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暗地里不由得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后沉声问道。

    听闻此言,现场众人纷纷眼前一亮,李云天再次以时间为切入点进行反驳,难道他有十月二十九不可能去八方货栈的证据?

第791章 巧设迷局

    “没错,是十月二十九,时间过去不到两个月,再加上我们当时都很好奇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几名伙计不明就里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圆脸伙计连忙说道。

    “既然如此的话,你们应该记得当晚的情形,那么告诉本公你们大约什么时辰听见院子里的响动,从窗户看见了多少人,是打着火把还是灯笼?”

    就在现场的文武大员等待着李云天从时间上进行反击的时候,李云天却语峰一转,不动声色地望着那几名八方货栈的伙计问道。

    “禀国公爷,当时是丑时初刻,大约有七八个人的样子,提着两盏灯笼。”圆脸伙计早有准备,稳定了一下有些惊恐的心神后开口回答。

    “可曾听见那些人说话,又或者前去查看?”李云天闻言沉吟了一下,望着圆脸伙计问道。

    “禀国公爷,他们并无开口,小的们怕被发现没敢轻举妄动,都留在了屋里。”圆脸伙计闻言摇了摇头,神情紧张地说道。

    “告诉本公,那批货物是何时运抵的库房?”李云天瞅了一眼圆脸伙计,淡淡地问道。

    “十月二十五。”圆脸伙计闻言随即说出了日期,或许是由于紧张,临了还加了一句,“国公爷不信的话可以去查看他们进出货物的账册。”

    “告诉本公,你为何认为那批货是十月二十五运抵的库房,或许它们先前就已经运到,又或者它们是后来被运进去的!”

    李云天闻言双目寒光一闪,冷冷地盯着圆脸伙计,“据本公所知八方货栈的库房经常进出货物,难道那批货没有可能夹在零散的货物里逐渐被运进库房,又或者存放那批货物的箱子与众不同故而令你们印象深刻?

    圆脸伙计没想到李云天有如此一问,顿时怔在了那里,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

    正如李云天所说的那样,包括杨富的库房在内,八方货栈的库房每天都进进出出货物,毕竟能租得起库房的商人都在京畿地区有着非常好的生意,时常需要货物流动。

    杨富的货物所用的木箱有两种,一种是方木箱,另外一种就是长木箱,用以盛放不同规格的货物,由于这两种木箱经常使用故而不会引发外界的注意。

    在座的众人见状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很显然圆脸伙计不是李云天的对手,三言两语就被李云天抓住了把柄而哑口无言,大家禁不住盼望着这场闹剧尽快结束,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李云天逐一来揭穿那些证人所谓的“证言”?这简直就是大明的耻辱!

    李云天神情严肃地望着怔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圆脸伙计,其实暗地里教导圆脸伙计等人假口供的人太过急于求成,想要通过圆脸伙计等人给自己定罪,故而让圆脸伙计一口咬死了进那批火绳枪的时间,进而忽略了一些生意场上最基本的常识。

    很可惜,对商业异常重视的李云天对这些基本常识一清二楚,故而从圆脸伙计的话中找出了破绽。

    “镇国公,他们之所以知道那批货是十月二十五运抵的八方货栈,是因为他们发现有人夜探杨富的库房后心中感到惊奇,两天后特意去找杨富派去看守库房的家仆喝酒,在喝酒时将其灌醉打探消息,从那名家仆的口中得知了进货的时间,也知道里面是火绳枪等禁物,因为受到牵连这才不敢向外透露这些事情。”

    就在圆脸伙计陷入困境无法回答李云天问题的时候,端坐在大堂案桌后方的魏鑫眉头皱了皱,开口向李云天解释,然后转向圆脸伙计沉声说道,“本官早就知道你们知情不报,原本想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想到你们竟然如此冥顽不灵,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负隅顽抗,难道就不怕满门抄斩?”

    “说,你们当时派何人前去向杨富的家仆打探的消息?”说着,魏鑫面色一沉,沉声喝道。

    “禀大人,当时是小人与杨富的家仆杨老三喝得酒,小人等人因为惧怕不敢向外人泄露,请大人恕罪。”

    圆脸伙计闻言怔了怔,随即猛然反应了过来,意识到看似严厉的魏鑫是在给他找台阶下,连忙顺着魏鑫的话说道,随后神情惊惶地以头触地请罪。

    见此情形,杨士奇和张辅等人双目皆流露出不满的神色,魏鑫竟然明目张当地在公堂上给圆脸伙计解围,行事实在是太过露骨。

    虽然众人心中都清楚魏鑫是在偏帮圆脸伙计,可由于魏鑫采用的是一种委婉的方式,因此大家也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

    李云天冷笑着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圆脸伙计已经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只不过外人没有发现而已,他倒要看看魏鑫等下还能如何相帮。

    “陈都督,杨富的家仆杨老六负责在八方货栈看守库房里的货物,知道甚多内情,只要将其传来一问便知实情。”魏鑫知道现场众人肯定对他先前的行为颇有微词,可是圣命在身不得不那样做,望了一眼圆脸伙计后向陈泰说道。

    陈泰闻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让人去传杨老六,说实话他现在觉得相当尴尬,虽然他才是此案的主审但在审问中处于主导地位的却是身为陪审的魏鑫。

    “小民杨老六叩见各位大人!”杨老六是一个身材壮实的中年人,不仅与圆脸伙计等人一样衣衫干净,而且气色看上去非常好好像并没有在京畿都督府大牢里吃什么苦,跪在堂前后高声向陈泰等人行礼。

    “杨老六,本官问你,此人近来可请你喝过酒?”陈泰神情严肃地望着杨老六,冷冷的开口问道。

    “禀大人,十一月初的一个晚上他请小人喝酒,小人当时喝得很尽兴,一直睡到第二天才起床,为此还被东家骂了一顿。”杨老六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然后开口向陈泰说道,“不信的话大人可以问我们东家。”

    魏鑫闻言嘴角不由得闪过了一丝笑意,上堂前他手下的亲信锦衣卫已经把大堂上的局势告诉了杨老六,杨老六因此清楚该如何应对陈泰的盘问。

    杨富此时已经被带到大堂一旁的公房看押,陈泰不得不让人将其传来问询,杨富自然也知道了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因此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杨老六十一月初因为贪杯而误事的事情,随后又被带了下去。

    “杨老六,本官问你,十月二十九的晚上你见到了什么?”陈泰并不想在喝酒一事上纠缠,等杨富被带离后望了一眼李云天,见李云天没有丝毫的表示,于是神情冷峻地问向了杨老六。

    “禀大人,当时小人的东家带着镇国公和八方货栈的刘老板前来库房看那批新近运到的火绳枪。”杨老六闻言给陈泰磕了一个头。正义凛然地说道,“大人,小人虽然是一个跑腿的,但也知道忠君报国,虽然镇国公给小人不少好处,但小人痛定思痛下还是把此事秘密上报,求大人看在小人检举有功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原来是他!”在座的众人闻言不由得多打量了杨老六一眼,他们先前已经听说八方货栈被查是因为有人向官府告密,宣德帝这才派了京畿都督府的人前去查验,没想到告密之人竟然会是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杨老六。

    李云天冷冷地望着杨老六,很显然此人不过是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而已,由于杨老六负责看守库房是最接近那批火绳枪的人,因此告密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乐了。

    “镇国公,你可有话要问此人?”陈泰见杨老六指认李云天那天晚上去了库房,于是不动声色地望向了李云天。

    在座的众人也纷纷把视线落在了李云天的身上,饶有兴致地等待着李云天如何来脱困。

    “陈都督,这只是杨老六的一面之辞,不足为信!”李云天沉吟了一下,神情严肃地向陈泰说道,“此人是杨富的心腹,既然杨富陷害本公说本公与他私下里会面,那么此人的证词岂可取信?”

    “大人明察,小人说的是实话,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杨老六闻言连忙冲着陈泰磕了一个头,高声辩解道。

    “如果你的发誓灵验的话,本公绝对会对你敬而远之,免得受到牵连。”见杨老六赌咒发誓,李云天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冷冷地望着他说道。

    听闻此言,现场轰的一下爆发出一声低笑,很显然李云天是讽刺杨老六要被雷劈。

    “镇国公,你是否能证明十月二十九那天晚上没有出现在八方货栈?”陈泰也被李云天先前的话给逗乐了,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故意板着脸问道。

    在陈泰看来,杨富、杨老六和八方货栈的伙计相互间的证词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李云天要想从中脱身并不容易,因此唯有拿出证据来证明十月二十九的晚上不可能出现在八方货栈,那么才能扭转乾坤。

    “陈都督,本公的日常行程都有记录,陈都督可以派人前去讲武堂调去存档,本公虽然记不清十月二十九的晚上去了哪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没在八方货栈。”

    李云天闻言沉吟了一下,抬头望向了陈泰,“只要将存档记录调来,那么本公那晚的动向即可明了!”

    “来人,拿上公文去讲武堂调记载镇国公日程的记录。”陈泰闻言微微颔首,抽了一支令签后扔给了堂前立着的一名京畿都督府的武官,这或许是李云天唯一反击的一个机会。

    “大人,镇国公肯定会掩盖那晚来八方货栈一事,讲武堂的记录必定会造假,请大人明察。”见此情形,跪在那里的杨老六不由得开口高声说道,对李云天调用日程记录一事表示了质疑。

    “大胆!”陈泰闻言面色一寒,伸手拍了一个惊堂木,冷冷地警告杨老六,“杨老六,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本官一定会治你一个污蔑朝廷命官之罪!”

    “小民不敢,大人恕罪。”杨老六的脸色变了变,连忙伏在地上请罪,他刚才太过紧张结果导致一时失言,李云天是否伪造了记录自由陈泰等人查验,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这个平头百姓在这里大放厥词。

    “来人,将他们带下去,听候发落。”等那名接受了陈泰命令的京畿都督府武官握着令签离开后,陈泰冲着跪在堂前杨老刘和圆脸伙计等人挥了挥手,准备带新一波的证人上堂与李云天对质。

    “且慢!”陈泰的话音刚落,李云天就开口阻止道。

    “镇国公有何事?”陈泰闻言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扭头望向了李云天,在座的众人也纷纷好奇地看了过去。

    “陈都督,本公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八方货栈的伙计!”在众人狐疑的注视下,李云天不动声色地说道。

    “镇国公请便!”陈泰怔了一下,随后意识到了一件事情,李云天好像要展开反击了,于是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也猜到了这一点,饶有兴致地望着李云天,想知道李云天接下来会如何做,是否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望见眼前的一幕后,魏鑫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的话李云天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八方货栈的那些伙计哪里露出了破绽。

    “告诉本公,你们的住处距离从大门通往库房的路有多远?”李云天抬步走到圆脸伙计的面前,盯着他冷冷地问道。

    “有一百多步吧。”圆脸伙计不明就里,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具体点!”李云天闻言沉声追问。

    “一百一十五步左右。”圆脸伙计仔细想了想,给出了李云天一个答案。

    听到这里,魏鑫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冷笑,他已经明白了李云天用意,是在质疑圆脸伙计当晚是否看清了进入库房之人的长相,不过一百一十五步之内还是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容貌和长相。

    古代一步的距离大约为七十公分左右,一百一十五步相当于八十米,这个距离看起来有些远但实际上依旧在目光的有效范围内。

    “原来如此!”与魏鑫不同,杨士奇闻言后眼前猛然一亮,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望向李云天的眼神中充满了赞许的神色,他此时已经意识到了李云天的真正用意。

第792章 有备而来

    “本公问你,十月二十九的月亮如何?”就在大堂上的众人暗自猜测着李云天的用意时,李云天神情冷峻地望着圆脸伙计问道。

    “是残月。”圆脸伙计此时心理高度紧张,由于李云天的这个问题非常简单,因此他闻言后下意识地就进行了回答。

    “糟了!”听闻此言,魏鑫的脸色顿时猛然一变,双目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了李云天的真实意图。

    杨荣和张辅等人也意识到了李云天的用意,不由得相互间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谁也没有想到李云天绕了一大圈后会在这个地方发出制胜的一击。

    杨士奇的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李云天其实在见到圆脸伙计等人后就已经做好了铺垫,一直等待着出手的机会而已,而现场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发现李云天的真实意图,进而打了圆脸伙计等人一个措手不及,即便魏鑫这下也无计可施了。

    “十月底夜色阴沉,到了二十九更是只剩下一抹残月,夜晚相距一百多步你是如何能看见远处行走之人的容貌?难道那两盏灯笼不照路而照向行走之人不成?”果然,李云天下一刻面色一寒,冷冷地望着圆脸伙计说道。

    “那……那天有很多星辰,故而小人能……能看见一百多步外人的容貌。”圆脸伙计闻言顿时吃了一惊,很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脸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在李云天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慌忙说道。

    “每年冬季都会有寒流从北部苦寒之地南下,导致天气阴郁,云层增多,星光通常都会被遮挡。”李云天闻言冷笑了一声,神情冷峻地瞪着圆脸伙计,“钦天监有京畿地区每日天气的记录,如果你坚持那晚星光明亮,那么可以调阅钦天监的记录!”

    圆脸伙计闻言顿时哑然,神情惊惶地怔在了那里,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李云天先前之言无疑已经堵住了他心中的侥幸,如果他声称那晚星光皎洁的话而一旦钦天监记载那晚夜色阴沉,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尤为重要的是,十月底京畿地区的天气大多数时都是阴沉沉的,晴朗的天气很少,李云天所言十有**是对的。

    见圆脸伙计哑口无言,大堂上的杨士奇和张辅等人心中不由得暗自为李云天叫好,他们中的很多人在此之前只是听闻李云天以前办案的精彩事迹,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到细微破绽并成功进行反击,大明朝堂之上恐怕无出李云天其右者。

    “回答镇国公的问话!”魏鑫此时心中暗暗叫苦,事前他本以为所掌握的证明李云天涉及火绳枪一案的罪证万无一失,可如今才知道竟然有着如此巨大的漏洞,沉吟了一下后面无表情地向圆脸伙计说道,“你们究竟是在路上看见了镇国公,还是在进入库房的时候看见的?”

    在魏鑫看来,既然圆脸伙计很难在远处的人行进的时候看清楚对方的样貌,那么在库房门口的时候因为要开门人们汇聚在一起,那个时候在前方照路的灯光肯定会照在门口等待的人们身上,如此一来就能看清对方的样貌。

    至于库房可能离圆脸伙计的宿舍有些远,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有这个可能李云天就无法脱身。

    “魏大人可能没去过八方货栈,八方货栈伙计的住处与杨富所租的库房隔着一道围墙,他们根本不可能见到库房门前的事情。”李云天闻言顿时冷笑了一声,开口提醒魏鑫。

    “镇国公,你好像没有去过八方货栈,如何知道八方货栈里的情形?”魏鑫闻言双目顿时流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他确实没有去过八方货栈,这种跑腿的事情岂能轮到他出马,随后他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眼前猛然亮了一下,故作不解地望向了李云天。

    在座的众人也面露疑惑的神色,李云天先前好像声称并没有去过八方客栈,那么岂会知道八方货栈伙计的宿舍与杨富所租库房之间有围墙?

    “八方货栈出事后,本公从大兴县工房调来了八方货栈的建筑图,因此知道里面建筑的分布。”李云天闻言嘴角闪过一丝冷笑,难道他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随后沉吟了一下,有条不紊地向魏鑫说道,“魏大人如果有疑虑的话可以调看大兴县工房相应的记录,而且那份图纸现在就在讲武堂,魏大人随时可派人前去调取。”

    “或者没那么麻烦,本公可以把那幅图纸画下来,让这些八方货栈的伙计一鉴真伪!”说着,李云天语峰一转,提出了一个证明他看过建筑图的建议。

    “本督觉得此举甚好。”陈泰闻言点了点头,转向魏鑫说道,“魏大人认为何如?”

    魏鑫没想到李云天竟然调阅了八方货栈存放在大兴县工房的建筑图纸,这使得他心中倍感郁闷,既然陈泰已经答应下来那么他也只好点头同意。

    随后,京畿都督府的军士拿来了笔墨纸砚,李云天伏在一张案桌上凝神画起了八方货栈的建筑图。

    其实现场没人知道,当年八方货栈的建筑规划就是出自李云天之手,因此即便是李云天不从大兴县工房调取八方货栈的建筑图纸也能准确地将其画出来。

    之所以李云天要到大兴县工房去调八方货栈的建筑图纸而不是顺天府,是因为顺天府并不直接负责管理京城的事务,否则的话岂不累死,负责管理京城日常事务的其实是京城的两个倚郭县。

    顺天府共领五州十九县,即通、蓟、涿、霸、昌平五州和大兴、宛平、良乡、房山、东安、固安、永清、保定、大城、文安、武清、香河、宝坻、宁河、三河、平谷、顺义、密云、怀柔十九县,又混称为顺天府二十四州县。

    其中,大兴、宛平二县倚郭,称为京县,以北京城的中轴线为界,城东部及郊区属大兴,城西部及郊区属宛平。

    不仅顺天府,大明所有府一级的衙门都有倚郭县,平常府衙所在的城市出了案子后先报倚郭县,由倚郭县审理,如果倚郭县审理不力的话再上报到府衙。

    如此一来也能解释科举时府衙所在城市的士子到哪里参加县试,那些士子并不是在府衙参加县试,而是在倚郭县参加县试。

    八方货栈正好在大兴县的管辖地界,故而八方货栈的建筑图纸要上报大兴县县衙工坊存档备用。

    不久后,在现场文武大员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李云天放下了手里的毛笔,让一旁的军士把他画出来的八方货栈建筑简图拿给了圆脸伙计等人。

    圆脸伙计见到图纸上顿时目瞪口呆地怔在了那里,图上明确标明了会客区域、居住区域、库房区域乃至厨房和厕所的位置,这令他倍感震惊,如果不是看过建筑图的话绝度不肯能知道得如此详尽。

    “本督问你们,镇国公所画之图可有疏漏不妥之处?”陈泰见圆脸伙计等人面露惊讶的神色,知道李云天所画的图纸正是八方货栈的布局,于是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

    “禀都督大人,镇国公的这幅图纸十分详细,并无任何错误。”圆脸伙计回过神来,连忙神情惊慌地回答。

    “那你告诉本宫,你那晚是否看见镇国公去了库房?”听闻此言陈泰面色一沉,高声喝问道,他现在总算知道李云天并不是毫无准备地来京畿都督府,原来事先已经做了如此多的准备,怪不得能牢牢地掌控住现场的局势,逼得杨富和圆脸伙计等人阵脚大乱。

    “这……这……”圆脸伙计的脸色刹那间就变得苍白,脸上汗如雨下,他要是回答见过李云天那么一旦钦天监的记录表明当夜光线不佳那么他可就完了,而他要是回答没见过李云天可就要推翻以前的证供了,因此一时间进退维谷,左右为难。

    “大胆刁民,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说实话,难道非要本官对你动刑!”

    望着神色惶恐的圆脸伙计,魏鑫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李云天看似漫不经心的三言两语竟然将圆脸伙计逼进了绝境,看来不得不再次出手来收拾残局,因此他沉吟了一下,伸手一拍桌面,厉声向圆脸伙计喝道,“告诉本官,你们究竟是见到了镇国公,还是事后听杨老六所言?”

    “启禀大人,小人是事后听杨老六所说,当时天色昏暗小人等没能看清那些人,故而心中好奇灌醉杨老六打探内情。”圆脸伙计别魏鑫的话吓了一跳,随后意识到看似严厉的魏鑫其实是在帮他,连忙会意过来,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后连声说道。

    “陈都督,此人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当晚亲眼见到本公去八方货栈,如今却改了口,像此等毫无信义之人的证供能否信任?”

    李云天早有心理准备,如果魏鑫不出手帮圆脸伙计那才奇怪,因此冷笑了一声后望向了神情严肃的陈泰,“倘若人人都在公堂上肆意更改口供,那么公堂的威严何在,案子还如何往下审理?”

    面对李云天的质问,陈泰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从杨富开始,那些指证李云天的证人已经接二连三地在李云天的反击下更改口供,照这样下去案子肯定没办法再审下去了,因为李云天根本无法摆脱那些证人所指控的罪名,在座的大员们更没有在这里听审的必要。

    杨士奇和张辅等人见李云天表达了不满,私下里纷纷议论开来,无不觉得今天的堂审太过荒唐,哪里有证人被当众戳穿撒谎后不仅毫发无损,而且其所随后更改的证言还能继续被官府采纳,还被朝廷上这些最具权势的大臣们所见证,实在是不折不扣的闹剧。

    按照大明律例,诬告者反坐,遇公侯伯罪加一等,其实无论杨富还是圆脸伙计现在都应该被治罪才对,可他们却毫发无损,也着实令人感到可笑。

    魏鑫意识到现场的众位大员对此次的堂审非常失望,同时也对他偏帮那些证人感到烟雾,心中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其实他也不愿意这样做,可圣命在身他不得不想办法让李云天入罪,否则届时就等着倒霉吧。

    虽然宣德帝要杀李云天需要费一些周折,但要想灭了魏鑫却是举手之劳,也就一句话的事儿,他可不想激怒宣德帝而丢了小命。

    陈泰环视了一眼堂下那些窃窃私语的文武大员,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神色,他也想安安稳稳地审了李云天的案子然后向宣德帝复旨,可李云天很显然不是轻易就范的人,竟然把杨富这些证人打得落花流水,使得负责主审的他现在成了一个笑话。

    “听着,你们以后要想好了再回答各位大人的问话,一旦确定后将无法更改,否则以欺君之罪论处。”由于李云天已经提出了抗议,陈泰自然不能当着现场各位重臣的面拒绝,因此沉吟了一下后面无表情地向圆脸伙计等人说道。

    “大人,小人等人一定想好了再回答大人们的问话。”圆脸伙计闻言连忙点着头,唯唯诺诺地说道,虽然神情依然惊慌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把前面的那个谎给圆了过去。

    “那么本督再问你一次,你们可要老实回答,你们究竟是当晚目睹了镇国公去八方货栈的库房还是事后听杨老六所言?”陈泰见状于是郑重其事地问道,想要把这件事情给确定下来。

    陈泰虽然怕宣德帝责罚但同时也要脸面,否则以后如何在京城待下去,在他看来他已经在堂审中做了力所能及之事,总不能不顾大明的脸面非要当着在座朝堂重臣的面把火绳枪一案的罪名强加给李云天,要怪的话只能怪设计此事的人办事不力,结果给了李云天如此多的可乘之机。

    “大人,小人确实是听杨老六所言,当时由于天色阴暗并没有看清进入库房之人的长相。”圆脸伙计想也不想,连声向陈泰说道,跪在他身后的那些伙计也纷纷开口附和,将此事给确定了下来。

    李云天闻言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脸上显现出一丝轻松的神色,好像并没有对圆脸伙计更改供词感到不满。

    原因很简单,他原本就没期望能推翻圆脸伙计的供词,只不过想要达到另外一个目的罢了。

第794章 以死相谏

    “来人,带讲武堂一干人证!”

    由于李云天不肯认罪,陈泰唯有让讲武堂的那些证人跟李云天当堂对峙,面无表情地下达了命令,作为京畿都督府的左副都督他清楚与那些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兄弟对簿公堂的感觉。

    不仅陈泰,军阁阁员和五军都督府的各位都督脸上也纷纷流露出黯然的神色,谁也不愿意面对这种尴尬的情形。

    很快,十几名身穿讲武堂黑色军服的大汉在众人的注视下相互搀扶着进了大堂,从军衔上来看都是校级武官。

    与前面的证人一样,这些讲武堂的武官衣着整洁,甚至还刮了胡子,一看上堂前经过梳洗打扮。

    虽然衣衫齐整,但这些讲武堂武官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一个个神情憔悴,有的人走起路来还一拐一瘸。

    “卑职见过各位大人!”来到大堂后,这些武官按照军衔高低迅速排好了队列,然后齐声向在座的众位文武大员躬身拱手行礼,中气十足地喝道。

    见此情形,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不由得暗暗点头,即便是到了这种对簿公堂的地步,这些讲武堂的武官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面貌,不得不令他们感到钦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难相信李云天能调教出拥有如此出色军事素质的武官来。

    “免礼!”陈泰是主审官,这种场合自然由他来应对,微微颔首后虚空向那些讲武堂的武官向上一托,沉声说道。

    “见过总教官!”十几名讲武堂闻言起身,然后一起转向了一旁的李云天,右拳一砸胸口,宏声说道。

    李云天见状微微一笑,也伸拳砸了一下胸口,双目流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在讲武堂,行这种砸胸礼的场合是在战场上,由于战场上要穿戴铠甲和头盔,因此无论是下跪礼还是抬手敬军礼都不方便,故而这种砸胸礼最为合适,不仅便捷而且隆重,有将生命托付对方的寓意。

    此时此刻,这些讲武堂的军官一反常态地在大堂上向李云天行只有在战场上才行的砸胸礼,很显然并没有背叛李云天。

    “这些供词可是你们所写,指证镇国公私下里加造火器,意图不轨?”陈泰等人哪里清楚讲武堂的这些门门道道,他拿起面前案桌上的一叠供词,沉声问向那些讲武堂的武官。

    “禀都督大人,这些供词确实为我等所写,不过里面另有隐情。”听闻此言,立在那群讲武堂武官最前方的一名身材魁梧的国字脸上校上前一步,冲着陈泰一拱手后沉声喝道。

    “噢?”陈泰万万没有想到国字脸上校竟然会如此说,因此不由得面露意外的神色,隐隐约约感到了局势好像有些不妙,随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有何隐情!”

    “兄弟们,让在座的大人们看看!”国字脸上校闻言转身向身后的那些讲武堂武官大喝了一声,然后开始解身上衣服的扣子。

    在那名国字脸上校的带领下,大堂上的讲武堂武官们纷纷动手宽衣解带,这使得现场的文武重臣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相互间低声议论着,暗自猜测着这些讲武堂武官的意图。

    见此情形,魏鑫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了起来,他已经意识到到国字脸上校等人想要干什么,刚要开口阻止猛然见堂下的李云天目光犀利地瞪着他,顿时没来由地感到感受到了一股寒意,下意识地就把倒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怎……怎么会这样?”

    当国字脸上校把上衣脱光后,大堂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叹,杨士奇和张辅等人纷纷面露愕然的神色,只见国字脸上校的上身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新鲜的伤痕,有被鞭子抽的,也有用刀割的,还有被烙铁烫的,看上去触目惊心。

    不仅国字脸上校,在场的那些讲武堂武官的身上无一不是伤痕累累,上身、腿上乃至脚上,只要能被衣服遮挡住的地方皆有伤痕,而且都是新伤,由此可见曾经遭受过酷刑。

    魏鑫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为了能从讲武堂的这些武官口中得到想要的口供,他手下的那些锦衣卫可谓是“劳心费力”,由于那些讲武堂武官一个个都是硬骨头,单单被当场打死的都不下十个,这种情形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万万没有想到讲武堂的武官如此维护李云天。

    不过,幸运的是后来国字脸上校等人受不了酷刑纷纷松了口,在锦衣卫的指引下写了认罪的供词,承认李云天私下里囤积火器意图不轨,这才使得魏鑫松了一口气。

    可现在看来,魏鑫发现他太过乐观了,这些讲武堂武官要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的多,之所以招认很可能是用了缓兵之计,这下事情可要糟了,这些鲁莽的武夫很可能会闹出一场大乱子。

    “陈都督,卑职自从平定汉王之乱就在骁武军,这些年南征北战,得以从一名士卒升为大明的正四品武官,可谓光宗耀祖,此生无憾矣。”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国字脸上校穿好军服,然后神情严肃地向陈泰说道,“说实话,卑职并不怕死,可如果卑职就这么死了的话就不能替我们总教官鸣冤。”

    “陈都督,卑职虽然不知道是何人从中作祟,但我们总教官从骁武军成立之初就教导我们忠君报国,因此卑职绝对不相信其会私藏火器,更没有和卑职等人商议过增产火器的事宜。”

    说着,国字脸上校面色一整,郑重其事地望着陈泰,“卑职等人所写之供词完全是那些锦衣卫所教,与并非卑职等人的意愿!”

    “大胆,此案乃皇上所御定的钦案,你等竟然当堂翻供,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听闻此言,魏鑫再也按捺不住,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国字脸上校高声喝问。

    李云天的眉头微微一皱,嘴角流露出一丝冷笑,要是说欺君之罪的话,先前更改口供的杨富等人早就应该被治罪才对。

    面对魏鑫的发难,杨士奇和张辅等人的脸上纷纷流露出不屑的神色,不仅是对魏鑫的双重标准表示不满,同时也是鄙夷锦衣卫这种严刑逼供的做法,简直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仗着是皇上的御案而为所欲为。

    “魏指挥使勿需担心,卑职知道自己犯了欺君大罪,故而会赎自己身上的罪责!”出乎魏鑫的意料,国字脸上校闻言微微一笑,神色傲然地说道,“讲武堂的人向来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各位大人,卑职罪犯欺君,自知罪责深重,因此恳请诸位大人能查清八方货栈火器一案,以免皇上受奸人蒙蔽,届时卑职即便是一死也能安心。”

    就在魏鑫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的时候,国字脸上校向在座的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一拱手,神情恳切地请求道。

    “请诸位大人查清八方货栈火器一案!”其余讲武堂武官闻言,纷纷躬身向大堂上的众位文武大员行礼。

    “总教官,讲武堂可以没了卑职等人但绝对不能没了总教官,如今大明边疆尚未稳固,总教官要继续为皇上开疆拓土。”随后,国字脸上校转向了李云天,神情严肃地说道。

    “本教官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李云天的眉角挑动了一下,然后用右拳重重地砸了一下胸口处。

    “卑职先走一步,望总教官能洗脱冤名!”国字脸上校见状脸上顿时流露出了一丝笑意,一个立正后向李云天行了砸胸礼。

    随着国字脸上校的这个动作,立在他身后的讲武堂武官纷纷也立正向李云天行砸胸礼,这使得现场的氛围变得肃穆。

    “陈都督,我等出尔反尔,不仅罪犯欺君而且还玷污了讲武堂的名声,已经断无颜面再活下去,因此决定自行了断以赎罪责!”行完了砸胸礼后,国字脸上校转向了公堂上的陈泰,向他一躬身后神情严肃地说道。

    “自行了断?”陈泰闻言双目顿时浮现出了狐疑的神色,一时间没有明白国字脸上校的意图。

    就在陈泰愣神的时候,国字脸上校忽然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左手往嘴边一送,好像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然后喉结一动咽了下去。

    随即,大堂上的那些讲武堂武官纷纷做出了国字脸上校一样的动作,这使得现场众人纷纷大吃了一惊,不清楚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总教官,卑职等人绝对不会给讲武堂丢人!”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国字脸上校转身向李云天抬手敬了一个军礼,沉声说道,“要是有来生的话,卑职一定还做您的部下!”

    随后,立在国字脸上校身后的那些讲武堂武官也纷纷向李云天敬军礼。

    “本官以你们为荣!”李云天微微一笑,也向国字脸上校等人回了一个军礼。

    “镇国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泰眼前的一幕搞糊涂了,不由得开口狐疑地问道。

    “维护讲武堂的尊严!”李云天放下了敬礼的右手,郑重其事地向陈泰说道,“陈都督,本公恳请陈都督能找个安静的地方给本公的这些属下,他们已经吞食了毒药,恐怕过不了多久药性就会发作,本公希望他们走得安详。”

    “什么?”陈泰闻言顿时大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国字脸上校竟然会服毒,脸上流露出震惊的神色。

    “快,传医生前来诊治!”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也被惊呆了,他们开始还以为国字脸上校等人是承受不住锦衣卫的酷刑才招供,没想到国字脸上校等人竟然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惊愕之余张辅连忙冲着门口站着的京畿都督府卫兵高声喊道,作为南征北战的一名老将他可不愿意看见这些经历了战争洗礼的优秀武官就这样死去。

    “太师,勿需劳烦,卑职等人所吞毒药来自苗疆,是一种无药可解的剧毒之物,就连讲武堂司科院也束手无策。”不等门外的京畿都督府卫兵离开,那名国字脸上校向张辅一拱手,沉声说道。

    讲武堂司科院有专门研制药物的部门,专门从大明各地收集毒剂进行研究,以研制相应的解药,既是为了保护当地的百姓,同时也是为官军进入该地区铺平道路。

    例如苗疆和岭南一些地区地势偏远,道路崎岖,因此官府的力量一时间难以企及,其政权被当地的土著部落首领掌控,官府要想将这些地区收归王治的话势必要与那些土著部落爆发冲突。

    而当地山高林密,毒虫毒兽颇多,再加上土著部落皆会使用从毒虫毒兽提炼出来的毒剂,所以李云天必须要做好相应的准备以减轻官军的伤亡。

    况且,研究那些毒剂也有助于提高大明在毒剂领域的水平,增强大明的综合国力。

    “请陈都督成全,给他们最后一丝尊严!”李云天自然知道国字脸上校所言非虚,于是趁着现场局势变得混乱之际向陈泰一拱手,沉声说道。

    “来人,带他们去厢房!”陈泰闻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杨士奇和张辅等人纷纷神情严肃地望着他,于是沉吟了一下,沉声向堂前立着的京畿都督府军士喝道,他可不想犯了众怒,心中更是对国字脸上校等人感到钦佩。

    “谢都督大人!”国字脸上校等人向陈泰拱了一下手,跟着京畿都督府的军士大步离开。

    面对着那些慷慨赴死的讲武堂武官,大堂上陷入了一派死寂,笼罩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即便是魏鑫也不由得为之动容,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这些拥有着名誉和地位的讲武堂武官,应该更加留恋这个世界才对。

    李云天的双拳紧紧握着,双目中充满了哀伤的神色,他很清楚国字脸上校等人为何要这样做,既是为了守护讲武堂的声誉,同时也是为了自己以死向宣德帝劝谏。

    “禀大人,讲武堂一众武官已经毒发身亡,该如何处置?”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声音打破了大堂上的平静,一名京畿都督府的武官赶来高声禀告。

    “妥善安置,待本督禀告皇上后再行定夺。”陈泰回过神来,沉声向那名武官说道,由于国字脸上校等人可谓是钦犯,再加上火绳枪一案尚未审结因此他无权处置国字脸上校等人的尸体,只能奏请宣德帝来圣裁。

    “镇国公,你可结党营私,意图谋反?”随后,陈泰面无表情地望向了李云天,准备继续审问,锦衣卫先前抓了那么多的官员和商贾,正是为了给李云天编造造反的罪名。

    很显然,李云天如果要造反的话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人,必须要有相应的同党,因此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那些被屈打成招的官员和商贾就成为了李云天造反的帮凶。

    “陈都督,除了八方货栈的那些火枪外,敢问是否还有本公意欲造反的物证?”李云天闻言抬头望向了陈泰,他这次并没有回答陈泰的问题,而是神情严肃地问道。

    “当然,本督手里有你写给同谋的书信!”陈泰见李云天忽然发问,心中没来由地一慌,不清楚李云天这是何意,于是故作镇定地说道。

    “既然如此,可否让在座的大人们查验一番,看看是否为本公所写。”李云天闻言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不动声色地向陈泰提出了一个建议。

    “来人,拿出那些书信,交由在座的大人查验!”陈泰怔了一下,没想到李云天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与身旁的魏鑫和胡大海低声商议了几句,随后沉声向堂前的京畿都督府军士下达了命令。

    很快,两名京畿都督府的军士就拿来了一叠书信,有李云天写给同党的“反信”,同时也有他平日里所下发的文书,以便校对。

    在陈泰的指示下,那两名京畿都督府的军士把那叠书信交给了在座的内阁阁老和六部堂官,很显然军阁阁员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们并不精通文才,故而这鉴定一事只能交给大堂上这些曾经十年寒窗苦读、文采斐然的文官。

    内阁阁老和六部堂官查验的时候,军阁阁员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纷纷围聚上去查看,李云天面无表情地立在堂前,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都督,本阁想看看先前杨富所提供的那份文书。”不久后,杨士奇抬头望向了坐在案桌后面与魏鑫、胡大海低声交谈的陈泰,神情严肃地说道。

    陈泰闻言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吩咐人把杨富的那份指认是李云天所写的承诺书交给了杨士奇,杨士奇随即和杨荣、蹇义等人围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李云天见状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无论今天这场堂审他能否脱身其实都是一个失败,因为国字脸上校等人可谓是为他而死,身为讲武堂总教官却没能保住这些属下,在他看来其实已经败了。

    与此同时,城南临近皇城南门的一个茶楼,方良和阿仇在那里悠闲地品着茶,等待着京畿都督府堂审结束,两人的心情显得非常好,边品茶边谈笑着。

    “阿仇先生,没想到那些讲武堂的人如此迂腐,竟然会为了镇国公去死,实在是太蠢了,这样一来只会激怒皇上。”谈笑间,方良语峰一转,一脸不屑地向阿仇说道。

    “李云天是讲武堂的精神支柱,他要是倒了,讲武堂也就跟着完了。”

    阿仇闻言眉头皱了皱,随后微微一笑,一边品着茶杯里的香茗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锦衣卫的那帮人太过心急,他们抓的那些武官都是李云天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年跟着李云天南征北战,不知道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岂会怕死?”

    按照阿仇和方良先前的计划,只要抓住李云天身边的亲信武官严刑逼供就可以,毕竟私自加造火绳枪一事事关重要,李云天肯定会谨慎行事,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

    可由于被抓的那几名武官宁死不愿诬陷李云天,这使得立功心切的锦衣卫于是就抓了一批讲武堂的武官来严刑拷打,结果没成想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造成了如今这种尴尬的局面,无疑会使得满朝文武对锦衣卫更加痛恨。

    “禀大人,镇国公让听审的大人们查验那些‘反信’是否由他所写。”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一名穿着便装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沉声向方良禀告。

    “哦?”阿仇闻言不由得移开了嘴边的茶杯,眉头缓缓地皱在了一起,他可不认为李云天无缘无故地就做出这个举动。大堂上这些曾经十年寒窗苦读、文采斐然的文官。

    内阁阁老和六部堂官查验的时候,军阁阁员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纷纷围聚上去查看,李云天面无表情地立在堂前,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都督,本阁想看看先前杨富所提供的那份文书。”不久后,杨士奇抬头望向了坐在案桌后面与魏鑫、胡大海低声交谈的陈泰,神情严肃地说道。

    陈泰闻言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吩咐人把杨富的那份指认是李云天所写的承诺书交给了杨士奇,杨士奇随即和杨荣、蹇义等人围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李云天见状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无论今天这场堂审他能否脱身其实都是一个失败,因为国字脸上校等人可谓是为他而死,身为讲武堂总教官却没能保住这些属下,在他看来其实已经败了。

    与此同时,城南临近皇城南门的一个茶楼,方良和阿仇在那里悠闲地品着茶,等待着京畿都督府堂审结束,两人的心情显得非常好,边品茶边谈笑着。

    “阿仇先生,没想到那些讲武堂的人如此迂腐,竟然会为了镇国公去死,实在是太蠢了,这样一来只会激怒皇上。”谈笑间,方良语峰一转,一脸不屑地向阿仇说道。

    “李云天是讲武堂的精神支柱,他要是倒了,讲武堂也就跟着完了。”

    阿仇闻言眉头皱了皱,随后微微一笑,一边品着茶杯里的香茗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锦衣卫的那帮人太过心急,他们抓的那些武官都是李云天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些年跟着李云天南征北战,不知道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岂会怕死?”

    按照阿仇和方良先前的计划,只要抓住李云天身边的亲信武官严刑逼供就可以,毕竟私自加造火绳枪一事事关重要,李云天肯定会谨慎行事,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

    可由于被抓的那几名武官宁死不愿诬陷李云天,这使得立功心切的锦衣卫于是就抓了一批讲武堂的武官来严刑拷打,结果没成想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造成了如今这种尴尬的局面,无疑会使得满朝文武对锦衣卫更加痛恨。

    “禀大人,镇国公让听审的大人们查验那些‘反信’是否由他所写。”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一名穿着便装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沉声向方良禀告。

    “哦?”阿仇闻言不由得移开了嘴边的茶杯,眉头缓缓地皱在了一起,他可不认为李云天无缘无故地就做出这个举动。

第797章 内廷的崛起

    听闻司礼监主导查验进出宫禁事宜,在座的杨士奇和张辅、蹇义等人眉头不由皱了皱。

    在宣德帝的庇护下,司礼监的权势现在是越来越大,手也越深越长,不仅管着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而且派往各地的镇守太监以及盐监、税监等宦官已经开始介入地方事务,与地方衙门的纠纷接连发生。

    尤其是各地的镇守太监,虽然瞻基屡次告诫其不要打着天子侍臣的招牌干预当地的军务、政务以及肆虐贪毒、扰害军民,遇事同总兵及地方三司商议不得擅动。

    可惜许多镇守太监置若罔闻,纷纷插手地方上的军政事宜,并屡屡与镇守地的总兵官们爆发冲突,除了少数资历深厚的总兵官能镇住场子外,其余的总兵官很难与拥有着“钦差”身份的镇守太监相抗衡。

    不过,虽然宣德帝将宦官派往了各地监督当地的事务,但并没有对他们进行放纵,而是进行了恩威并施的严格管理。

    纵观大明两百余年,在对宦官掌控上还没有哪位皇帝做的比宣德帝更好,宣德帝对宦官的管理可谓张弛有道,既给予了宦官监督地方官员的权力同时又严加限制进而使得宦官能尽心为皇权服务,成为年轻的宣德帝制衡朝中文官勋贵的一把利器。

    从宣德帝六年十二月发生的一件事情可以看出,宣德帝对宦官施行萝卜加大棒的政策,使得宦官不敢造次。

    宣德六年十二月初四,鉴于宦官恃宠而骄,横行无忌,宣德帝诛宦官袁琦及阮巨队、阮诰、武莽、武路、阮可、陈友、赵淮、王贵、杨四保、陈海等。

    袁琦自幼侍奉宣德帝,伏势贪纵,擅自派宦官阮巨队等往广东等地以采办为名,掠夺军民财物,进而被言官奏报给宣德帝,使得宣德帝大怒,将其打入锦衣卫的诏狱,并抄没其家金银宝物千万计,所用金玉器皿皆僭侈非法。

    为了以儆效尤,宣德帝下令凌迟了袁琦和斩阮巨队等十人,又命都察院将袁琦罪行榜示于天下,其党羽裴可烈在苏、松诸郡尤为贪暴,被逮至京城后下锦衣卫诏狱,后来死在了诏狱中。

    不仅如此,宣德六年十二月初五日,宣德帝诏令都察院揭榜,严禁内官内使怙宠作威:

    凡先所遣内官内使在外侵占官民田地及擅造房屋,所在官司取勘明白,原系官者还官,军民者还军民。中外官民人等有受内官内使寄屯财物,许首免罪;

    若匿而不首,事发之后,与犯者同罪。自今内官内使出外,敢仍前有犯,令所在官司具奏,治以重罪;

    知而不举罪同。若中外军民人等有投托跟随内官内使因而拨置害人者,全部判以死罪。

    宣德帝的这一铁血做法在宦官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毕竟,自大明自立国以来,即便是洪武帝都没有一口气接连诛杀十几名高级宦官。

    这个时候,宣德帝又对宦官们采用了安抚的手段,宣德七年二月向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首席秉笔太监王瑾和次席秉笔太监范弘颁发了免死诏书,在诏书中表彰了三人的重心与才干。

    宣德帝给金英三人的免死诏书相当于文官勋贵的免死铁券,只有那些于国有大功的重臣才能享此殊荣,拥有无限的荣耀,宦官获得免死诏书在大明历史上尚属首次。

    宣德帝之所以要赐予金英、王瑾和范弘这三个内侍中最有权势的宦官免死诏书,不仅是为了表明对三人的信任和恩宠,同时也是为了安抚人心惶惶的宦官,让他们清楚宣德帝依旧信赖和重用他们。

    作为宣德帝最为信赖的宦官,金英、王瑾和范弘深知宣德帝重用宦官是为了对付朝堂上那些资历深厚、功勋卓著的文官和勋贵,故而行事谨慎,绝对不会肆意妄为。

    因此宣德帝很放心给三人免死诏书,他要用此举来安抚朝中的内侍,让他们明白袁琦为何被杀,进而反思自己的错误。

    由于宣德帝的这个举动,使得风声鹤唳的内侍很快就安下心来,行事也随之变得收敛,不敢再在地方上飞扬跋扈,可与地方上的文武官员依旧摩擦不断,毕竟他们代表了宣德帝的权威岂能在地方上无所事事?只不过谁也不敢再把事情闹大而已。

    从教小内侍识字的内书堂的一幅对联上,可以看出宣德帝对内侍的劝勉和告诫,上联是“学未到孔孟门墙,须努力趱行几步”,下联是“做不尽家庭事业,且开怀丢在一边”。

    鉴于以往宦官乱政的惨痛史实,宣德帝深知宦官掌握兵权的害处,曾对身边的重臣说过:“用将在专,若令此辈(指宦官)预兵事,必挠其权,安能成功?”

    故而,虽然那些镇守太监权力很大,有些人足以压制住统兵官但却没办法掌控军队,但由于内阁的牵制始终无法掌控朝政,而内阁与宦官除了极少数时间能和平共处外,绝多数时间都水火不容。

    这使得有明一代宦官都未能成功把控住军权,即便是权势滔天的刘瑾和魏忠贤都没做到这一点,大不了假借皇帝的名义来压制内阁和五府都督、六部堂官。

    说到底,在明代宦官只不过是依附于皇帝,被皇帝用来制衡和掌控朝政的一个工具而已,因为有内阁和六部堂官的制约下无法大肆在朝廷安插心腹官员以掌控朝政,而文武百官畏惧的是宦官背后的皇权而不是宦官。

    因此,无论权势再大的宦官一旦在皇帝面前失势,那么顷刻之间就会掉了脑袋,其党羽也会被迅速铲除。

    例如刘瑾,正德帝被其飞扬跋扈和横行无忌所激怒,一声令下权倾朝野的刘瑾就人头落地,至于天启一朝由于天启帝的信任而无人能扳倒的魏宗贤,崇祯帝登基后一纸诏书就解除了他的职务,使得其客死他乡。

    故而,虽然宣德时期的宦官比永乐时期权限更大,但由于宣德帝勤政爱民,加上金英、王瑾和范弘等人老成持重,秉性端良,这使得宦官们不敢太过放肆,无人胆敢专权,不过宦官的势力已然在宣德帝的扶持下崛起,隐然有与内阁、五府六部相抗衡之势。

    李云天敏锐地注意到了杨士奇和张辅、蹇义等人对那两名宦官的厌恶,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朝中无论是文官还是勋贵都看不起内廷的那些阉人,认为其不过宫里的奴仆而已,属于贱民之列,长此以往双方必定会在宣德帝驾崩后爆发激烈冲突。

    值得一提的是,大明立国后洪武帝对宦官极力打压,也颇为鄙夷,说“此曹止可供洒扫,给使令,非别有委任,毋令过多”,还说“此曹善者千百中不一二,恶者常千百。若用耳目,即耳目蔽;用为心腹,即心腹病。驭之之道,在使之畏法,不可使有功。畏法则检束,有功则骄恣”。

    不仅如此,洪武帝还规定内侍毋许识字,并于洪武十七年铸造铁牌悬置宫门,明令“内臣不得干予政事,犯者斩”,并敕诸司“毋得与内官监文移往来”。

    可惜的是,永乐帝、洪熙帝和宣德帝都打破了洪武帝的禁制,进而逐渐促使了内廷的崛起。

    正如李云天现在所担心的那样,历史上,宣德帝驾崩后,由于继位的正统帝年幼,故而宠信自幼陪侍的宦官王振,使得王振权倾朝野,内廷势力急剧提升,最终导致了土木堡之役的发生。

    与朝中的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不同,李云天自永乐帝时期起就与宫中的宦官保持着一种良好的关系,因为他很清楚宦官的崛起不可阻挡,是一种历史的必然,是明朝皇帝为了巩固皇权的一种手段,因此与其跟宦官对抗倒不如选择合作,这样以后无疑会少很多麻烦。

    而且,李云天由于常年在外征战,再加上讲武堂的地盘主要在西南、关外和河套漠南这些偏远之地,因此与宦官和五府六部都没有利益上的冲突,这也使得他得以从双方的争斗中脱身而出。

    不仅如此,由于现在五府六部依旧处于朝堂上的主导地位,因此李云天在交趾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开始布局,暗中借助宦官的力量来对抗五府六部。

    李云天相信,随着讲武堂势力的急速扩张,终有一天会触动五府六部的利益,由于李云天推崇新式科举和军制,这使得双方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势必会爆发一场激烈冲突,他需要宦官来对五府六部进行牵制,否则以讲武堂的力量很难与朝廷庞大的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相抗衡。

    正是因为这样,李云天才把交趾海外贸易的一半关税交给宣德帝的内库而不是户部的国库,而内库的负责人正是宫里的宦官。

    由此一来,李云天无形中就拉近了与宦官之间的关系,同时也在交趾海外贸易一事上在京城有了一个牢固的同盟,有那些宦官在宣德帝身边他就不用担心六部的人觊觎海外贸易所产生的巨大利润。

    面对着利润惊人的交趾海外贸易,以六部为首的京城文官衙门早已经按捺不住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只不过由于交趾初定,再加上两淮盐案以及北元残部南侵,使得其无暇顾及此事,不过终究会对交趾海外贸易下手李云天不得不早做防范。

    “查阅一下,看看镇国公八月初五的晚上是否留宿在宫里!”陈泰的声音打破了京畿都督府现场沉闷的氛围,面无表情地向那名消瘦宦官说道。

    “杂家这就查!”消瘦宦官闻言向陈泰一躬身,在身旁那名宦官的帮助下取出了匣子里的两本账簿,将其中一本交给那名亲军百户查阅,自己翻阅另外一本。

    由于文渊阁在紫禁城的东部,故而内阁的人员从东华门进出紫禁城,消瘦宦官和那名亲军百户查阅的就是东华门八月份进出宫禁的记录,上面详细记载了每天从东华门出入的人员信息。

    由于大堂上的众人早就知道李云天初五在文渊阁过夜的事情,因此谁也没有在意消瘦宦官和那名亲军百户的这次查阅,私下里在那里低声议论着,暗自猜测着李云天如何从那些“反信”上绝地反击。

    不过,有一个人的反应比较奇怪,那个人就是杨浦,他没有与身边的人交谈,而是慢条斯理地在那里品着茶,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一副淡定从容的架势。

    李云天敏锐地注意到了杨浦与众不同的反应,沉吟了一下后嘴角流露出不易觉察的微笑,看来杨浦从堂审一开始就已经猜到了他的计划,故而才会如此的淡然。

    “禀都督大人,初五并无镇国公进出宫禁的记录!”

    就在杨士奇和张辅、蹇义等人饶有兴致地议论着李云天的反击之策时,消瘦宦官与那名亲军百户低声交流了一下,然后抬头望向与魏鑫和胡大海交谈着的陈泰,尖着嗓子说道。

    “什么?”陈泰闻言顿时就是一怔,一脸愕然地望向了消瘦宦官,显得非常意外,魏鑫和胡大海也露面诧异的神色,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现场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神情疑惑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谁也没有想到消瘦宦官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难道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表示八月初五在文渊阁留宿的李云天记错了时间不成?

第799章 缓兵之计

    “是否伪造一查便知。”面对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魏鑫已经没有了退路,听闻消瘦宦官的话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八方货栈火枪一案事关重大,不可有丝毫的疏忽懈怠。”

    “都督大人,依本官之见应该彻查宫内各方八月初六的记载,以证镇国公八月初六在文渊阁留宿一事。”说着,魏鑫转向了一旁的陈泰,郑重其事地望着他。

    陈泰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魏鑫这无疑是在胡搅蛮缠,亲军和内廷的记载其实已经相互印证了李云天八月初六的晚上在文渊阁,根本没有必要再查其他的记录,恐怕魏鑫此举别有用心,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

    “魏指挥使言之有理,本督这就给司礼监行文,请其协助查案。”

    虽然心中认为这是魏鑫的缓兵之计,但陈泰无法拒绝,先不说宣德帝的圣意已经很明确要李云天牵连到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中去,单单魏鑫所找的理由听起来就很充分,毕竟谨慎行事并无大错,因此陈泰沉吟了一下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都督大人,彻查宫内各项记录事宜非同小可,还是亲自向皇上请旨为好。”随后,陈泰准备下令给司礼监发协助查案的公文,不过魏鑫抢先开口,一本正经地说道。

    “诸位大人意下如何?”陈泰闻言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问向了在场的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事到如今案子已经没有办法再审下去倒不如趁早结束为好,省得在这里自取其辱。

    在座的众位文武大员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保持了沉默,虽然大家对魏鑫的举动心知肚明,但很显然此时此刻还是不开口的好,难道要阻止陈泰和魏鑫向宣德帝奏请?

    “既然诸位大人无异议,那么今天的堂审就到此为止,待本督奏请了皇上后再行开堂审理。”见此情形,陈泰起身面无表情地宣布,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令他感到羞耻的地方。

    由于陈泰是主审官,因此在座的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笔挺地立在大堂上的李云天,双目中纷纷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如果堂审中止的话那么李云天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因为宫里剩余的记录肯定会对他不利。

    “陈都督,那本公就等待堂审的消息。”李云天的脸上波澜不惊,向陈泰微微一躬身,淡淡地说道。

    其实,李云天早就料到魏鑫不会让自己顺利洗脱意图谋反的嫌疑,毕竟这是魏鑫接到的圣命,魏鑫肯定会全力阻止任何有利于他的事情。

    不过李云天已经达到了目的,他不仅向在大堂上听审的这些朝廷大员们展现出了卓越的才华,更为重要的是完美地阐明了事实的真相,可惜他的对手是大明高高在上的天子,因此只好自认倒霉。

    随后,李云天向杨士奇和张辅、蹇义等人拱了拱手,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出了公堂,这使得现场众人无不为此感到唏嘘,谁能想到不久前还是宣德帝眼前红人的李云天落到如此地步,真是造化弄人。

    皇城南门外的茶楼。

    “下去吧。”

    方良神情冷峻地向立在一旁的精壮侍卫武官挥了挥一下手,他已经从精壮侍卫武官那里得知了京畿都督府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心情变得无比恶劣。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不惊动宣德帝的话根本无法更改宫里诸多与李云天正月初六事迹相关的记录,而这是他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堂审开始前,方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李云天能把他和阿仇设下的圈套一一化解,而且还迫使魏鑫不得不中止了堂审,心中顿时浮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咱们低估了李云天,看来他比想象的还要难对付。”阿仇皱着眉头将手中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啪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不动声色地沉声向方良说道,“当务之急是解决目前的这个麻烦,不给李云天翻身的机会!”

    “本官辜负了皇上的信赖,实在是无颜去见皇上。”方良闻言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苦笑,神色不无黯然地说道,他已经失败了一次实在是难以面对再次失利。

    “李云天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连汉王、交趾叛军和大元都吃过他的苦头,要想对付他着实不易。”

    阿仇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向方良说道,“方大人,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应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现在局势的主动权依旧在我们手里,只要更改了宫里的那些记录那么李云天就回天乏术,乖乖等死,切不可妄自菲薄,贻误了战机!”

    “阿仇先生教训得是,现在还不是暗自神伤的时候。”方良被阿仇的这番话触动,精神随即为之一振,毕竟李云天仍然在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这场战争并没有分出胜负再加上局势对他有利,只要证明亲军和内廷的进出宫禁记录是“伪造”的,那么李云天就难逃这一劫。

    “阿仇先生,本官这就进宫面圣。”随后,方良噌地站起身,冲着阿仇拱了一下手,领着手下的人急匆匆地离开。

    “李云天,没想到你的命如此之硬,不过这一次是朱瞻基要你死,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使,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就是你死心塌地投靠朱瞻基的报应!”等方良走后,阿仇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狰狞,好像对李云天恨之入骨。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几个炭盆里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燃得正旺,这使得房间里异常暖和,不过气氛却显得有些阴冷,除了倚卧在暖榻上的宣德帝不停地咳嗽外,现场一派沉寂。

    方良一动不动地伏跪在暖榻前连大气也不敢喘,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宣德帝的责罚,毕竟这是他在李云天身上的第二次失败,已经没有任何辩解的借口。

    “起来吧,镇国公能平交趾、定辽东,绝非等闲之辈,你们能与他交手会获益良多。”咳嗽完了后,宣德帝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向心中七上八下的方良虚空抬了一下手,他很清楚方良已经尽力了,可如果要是这么容易击败李云天的话,李云天也就不配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国公。

    因此,虽然宣德帝虽心中有些恼怒,但并不准备责罚尽心尽力办差的方良,放眼大明恐怕也只有洪武朝的刘伯温能与李云天在智谋上一较高下。

    “皇上,镇国公老谋深算,臣恳请皇上御准更改镇国公八月初六在宫里的记录,这样镇国公就插翅难逃。”

    方良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伏在地上沉声提了一个建议,这是现在能置李云天于死地的最佳办法,否则一旦那些记录公之于众的话李云天就会从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中脱身。

    宣德帝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想他堂堂的大明天子竟然要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传出去的话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金总管,此事就交与你和方进士!”沉吟了一下后,宣德帝面无表情地向侍立在床榻前的金英说道,金英不仅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而且还是宫里的太监总管。

    “奴才遵旨。”金英闻言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望了一眼方良后没有说出口,向宣德帝一躬身应诺下来。

    其实,从职位上来说,太监总管才是宦官中最大的官职,而司礼监掌印太监只不过是司礼监最大的官职而已,最开始只是内廷二十四衙门其中一个衙门的首领而已。

    不过随着司礼监的崛起,由于太监总管通常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故而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成为了宦官中的最大官职。

    为了防止司礼监掌印太监一家独大,宣德帝还分设三位副总管对其进行限制,分别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王瑾、司礼监次席秉笔太监范弘以及御马监太监杨庆。

    其中王瑾兼掌东厂,是东厂的厂督,论权势仅次于金英,而权势第三大的并不是范弘,而是御马监太监杨庆。

    杨庆虽然不是司礼监的宦官,但他所在的御马监却是仅次于司礼监的内廷衙门。

    在明朝的历史上,御马监与兵部及五军都督府共掌兵权,实为内廷的枢密院,再加上其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执掌皇帝的内库,被视为大明的“内管家”。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两度设置的西厂也由御马监的太监提督,进而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

    与其余的内廷衙门不同,御马监直接负责亲卫中龙骧卫与虎镶卫的军队,并参与亲军的管理,这使得御马监在内廷的二十四衙门中具有特殊的地位,被视为内廷中的武职衙门。

    正是由于御马监兼有军事和经济两方面的权力,因此成为了二十四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的第二衙门,而内廷的诸多争斗也是围绕司礼监和御马监进行,其次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关于东厂厂督的争斗。

    按照规定,东厂厂督由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担任,不过那些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例如刘瑾和魏忠贤,无不兼掌东厂厂督,把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架空,进而迫使御马监太监不得不低头。

    宣德帝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让公众的那些权势显赫的太监相互制约,这样一来就不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也正是因为太监内部有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这就使得他们更为依附于皇帝,而皇帝的喜好也往往决定着他们的命运,刘瑾和魏忠贤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证。

第800章 落井下石

    “皇上,讲武堂的那些武官竟然当堂以死逼宫,由此可见镇国公在讲武堂根基之深,如今镇国公难逃法网,皇上对讲武堂和骁武军的那些人不可不防呀!”

    见宣德帝下诏让金英协助修改李云天八月初六在宫里的相关记录,伏在地上的方良不由得心中一喜,随后双目闪过一丝阴毒的神色,忧心忡忡地抬头望向了宣德帝。

    “传朕旨意,镇国公因涉谋反大罪,故而罢除其一切职务,待查明案情后再行定夺。”宣德帝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怒意,随后面无表情地向金英下达了诏令。

    那十几名当场服毒自尽的讲武堂军官令宣德帝非常恼火,宣德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些武官会为了李云天而当众自杀,这无疑加深了他对李云天的怀疑和猜忌,更加认为李云天尾大不掉,居心叵测。

    说完后,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的宣德帝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金英连忙上前关切地拍着他的背。

    宣德帝一边咳嗽着一边向方良摆了摆手,方良见状知趣地躬身退了出去,心情随着宣德帝对李云天充满敌意的态度而感到特别舒畅。

    “看来朕的大限就要到了!”

    猛烈咳嗽了一阵后,宣德帝移开了捂在嘴边的白手帕,手帕上有着一滩颜色有些泛黑的鲜血,宣德帝瞅了一眼后微笑着向金英说道,言语中充满了一股无奈的沧桑。

    “皇上乃真命天子,必将长命百岁。”金英闻言吃了一惊,连忙向宣德帝一躬身说道。

    “长命百岁不过是世人的奉承而已,想想前朝的那些皇帝又有哪个人真的能如此?”宣德帝摇了摇头,一边轻声咳嗽着一边不无遗憾地说道,“太祖皇帝古稀之年驾崩,太宗皇帝也过了花甲之年,先帝即将知天命,而朕还未至不惑,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呀!”

    “皇上登基后勤政爱民,十年苦功才有大明现如今欣欣向荣之景,四海升平,百姓安定,其文治武功丝毫不逊太宗皇帝!”金英闻言神色随之一黯,他知道宣德帝的健康已经非常糟糕,否则也不会决定向李云天下手,沉吟了一下后郑重其事地说道。

    “太宗皇帝靖难之功无人能敌,朕也就是比先帝强了一丁点儿而已。”听闻此言,宣德帝不由得笑了起来,不无谦逊地说道,语气中却显得意气风发。

    的确,经过十年的励精图治,宣德帝已经成功地收拾了永乐帝长年用兵并且数下西洋所留下来的烂摊子,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国库殷实充盈,再加上平定汉王之乱、剿灭交趾叛军以及击溃北元残部并将其赶至漠北,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宣德帝其实都已经超过了永乐帝,即便是洪武帝也难以达到他的高度。

    但,洪武帝和永乐帝都有着“立国之功”,故而宣德帝岂敢与之相提并论,不过历史上却给出了最为公正的评价,称其与洪熙帝执政的时代称为“仁宣之治”,位居明初三大盛世之一。

    所谓的仁宣之治,指的是明仁宗朱高炽和明宣宗朱瞻基采取的宽松治国和息兵养民等一系列政策,进而使得国家出现盛世的局面,为明初三大盛世之一。

    明初,社会经济经洪武、建文、永乐三朝的恢复发展,到仁宗、宣宗两朝出现了社会经济的繁荣。

    仁宗时停罢采买,平反冤滥,贡赋各随物资产,陂池与民同利,而宣宗时实行重农政策,赈荒惩贪,再加之仁宣两朝内阁大学士杨士奇、杨溥、杨荣执掌朝政多有建树,故而仁宗和宣宗在位期间成为了明朝历史上少有的吏治清明,经济发展,社会稳定的时期。

    后世将称之为“仁宣之治”,比之于西汉“文景之治”。

    在历史上,明仁宗、明宣宗常常被比作周朝的周成王、周康王,汉朝的汉文帝、汉景帝,继“成康之治”、“文景之治”之后,“仁宣之治”又是守成君王所创立的好典型。

    所谓的“好”,指的是能继承创业君王的遗志,较好地治理国家。

    史载:“仁宣之治,吏称其职,政得其平,纲纪修明,仓庾充羡,闾阎乐业,岁不能灾。盖明兴至是历年六十,民气渐舒,蒸然有治平之象矣。”

    即便是到了清朝,史学家谷应泰在《明史纪事本末》中曾专列《仁宣致治》卷,认为:“明有仁、宣,犹周有成、康,汉有文、景。”

    洪熙帝和宣德帝治下的十一年可谓是明朝的黄金时代,史料中对于这一时期的溢美之词不胜枚举,两人不仅在发展社会经济、轻刑罚、薄赋税、纳谏以及用人等方面都有建树,而且还革除了洪武帝和永乐帝时期遗留下来的弊政,使得明帝国空前繁荣强大,

    值得一提的是,明代有五个社会稳定发展时期,称为“三大盛世”以及“两大中兴”,所谓的三大盛世指的就是明初三大盛世,即洪武之治、永乐盛世和仁宣之治,而两大中兴指的是弘治中兴和万历中兴。

    单单从史学家给出的定义就可以看出,宣德帝在位时的建树已经能与洪武帝和永乐帝并驾齐驱,而弘治帝和万历帝只能用“中兴”,称不上“盛世”。

    “皇上,仁国公和义成伯已经在偏房侯旨,是否宣两人觐见?”见宣德帝的心情变得好转起来,金英躬身低声问道。

    由于方良比陈泰和魏鑫早一步进宫,因此两人只好在偏房里等侯宣德帝召见的诏令,以奏请宣德帝调阅八月初六宫中相关记录的事宜。

    “宣!”宣德帝闻言微微颔首,他知道陈泰和魏鑫现在一定是心急如焚,不知道如何是好,说实话没人能相信李云天会在京畿都督府的公堂上进行如此犀利的反击。

    “臣陈泰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魏鑫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泰和魏鑫进入宫门后,一前一后地跪在暖榻前给宣德帝行礼,口中高声说道。

    “两位爱卿平身。”宣德帝闻言微微咳嗽了几声,冲着两人虚空向上一托,然后向金英说道,“给两位爱卿赐座。”

    “皇上,臣等心中有愧,不敢承蒙皇上的恩典。”金英闻言随即招呼房里的内侍给陈泰和魏鑫搬来了两张凳子,不过陈泰和魏鑫都没有起身谢恩,而是依旧跪在那里,陈泰一脸愧色地说道。

    “朕已经知道堂审的事情,镇国公一案事关重大,务必要将之查清。”宣德帝闻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意,神色和蔼地向陈泰说道,“仁国公,朕已经下诏,让司礼监尽快调阅宫里相关记录,你等不必担心。”

    “谢皇上恩典。”陈泰本以为宣德帝会痛责自己和魏鑫一顿,没想到宣德帝的态度竟然如此闻言,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开口谢恩。

    宣德帝之所以对陈泰态度和蔼,自然是为了太子登基后的事情布局,京城的防卫乃是重中之重,他必须要确保京军的兵权牢牢掌握在太子的手里,故而要对陈泰施以恩泽进行拉拢,希望陈泰能对京畿都督府大都督张昊形成牵制。

    其实,宣德帝并不是信不过张昊,张昊是跟随永乐帝的靖难勋贵,当年洪熙帝与汉王争夺皇位的时候是少数站在洪熙帝身边的勋贵,平定汉王之乱时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张昊对皇权的忠诚毋庸置疑。

    只不过宣德帝此举是未雨绸缪,强化太子对京军的掌握,对于已经深谙驭下之道的宣德帝来说,他知道只有让朝臣们相互间进行制衡那么皇权才会最稳固。

    由于宣德帝身体不适,因此勉励了陈泰和魏鑫几句后就让两人退下,然后倚坐在暖榻上边咳嗽着边批阅手头的奏章,他想在自己临走前尽可能多地给太子打下一个好基础。

    晚上,待宣德帝入睡后,一直在近前伺候的金英面无表情地去了紫禁城里一处僻静院子。

    “总管大人!”当金英走进院子里一间里面堆着杂物的房间后,三名围坐在方桌前低声交谈着的身穿正四品官袍的宦官连忙起身相迎。

    “诸位坐。”金英在方桌前地位最尊贵的面南背北的座位落座后,向三名立着的宦官往下压了压手。

    当三名宦官坐在座位上时,房间的门被金英带来的内侍缓缓关上,只剩下三人与金英,以及桌上一盏散发着微弱灯光的油灯,使得屋子里有一股阴森森的氛围,显得异常沉闷和压抑。

    “总管大人,此次召集我们三人前来所为何事?”坐在金英对面的宦官率先打破了屋子里的沉寂,压低了音量后问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随着李云天一同去交趾查处交趾镇守马骐的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东厂厂督王瑾,由于他在内廷坐第二把交椅,自然与金英相对而坐。

    而有幸与金英和王瑾同坐的宦官自然在内廷地位最贵,分别是司礼监次席秉笔太监范弘和御马监太监杨庆。

    显而易见,内廷四个最有权势的太监之所以会在这个偏僻的杂货房里齐聚一堂,肯定不会是叙旧那么简单了,一定有着重要的事务要商议!

第801章 内廷密议

    “想必诸位已经听说了,镇国公在京畿都督府力挽狂澜使得堂审不得不中止,实不相瞒,皇上杀心已起让本总管伪造了八月初六镇国公在宫里的行程记录,将镇国公的离宫时间改为了初六戌时三刻,如此一来只要那些记录底档到了京畿都督府的大堂上,镇国公必死无疑!”

    金英环视了一眼在座的王瑾、范弘和杨庆,面无表情地说道,“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总管大人,杂家曾经与镇国公在交趾打过交道,镇国公待人谦和,处事公正,文武兼备,不仅以身犯险迷惑交趾叛军又将交趾治理得井井有条,对我大明可谓忠心耿耿,对我等也是一视同仁,不像朝中那些文武官员一样鄙夷嘲讽!”

    王瑾自然闻言沉吟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开口说道,他是内廷的第二号人物,自然要率先表明态度。

    “杂家虽然跟镇国公没有见过几次面,但已经与镇国公打了几年的交道,镇国公在交趾海外贸易的税收上从来都不会作梗,进而中饱私囊,这一点杂家甚为钦佩。”紧接着,杨庆也有条不紊地表明了立场,可以看得出来他与王瑾一样,也对李云天有着不少好感。

    “三位大人,镇国公在文渊阁所批蓝的奏章都由杂家整理,杂家也与镇国公打了不少交道,从那些批蓝上杂家可以看出镇国公是一个心怀宽广、才华卓绝、处事稳妥的干练之才,所批蓝之奏章无论事务大小皆妥善处之,使得朝廷和百姓受益匪浅。”

    范弘抬头望了金英、王瑾和杨庆一眼,然后颇为感慨地说道,“杂家认为,当今朝堂之上能成为肱骨之臣的无人能出文武双全的镇国公之右!”

    “杂家与三位一样,也觉得镇国公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才,虚怀若谷,德才兼备,为朝廷的事务任劳任怨、兢兢业业。”

    听了王瑾、杨庆和范弘的那番言语后,金英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后神情严肃地望着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杂家觉得,镇国公是朝中辅佐太子的不二人选!”

    “总管大人,我等也是这个意思。”听闻此言,王瑾、杨庆和范弘不由得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躬身,齐声向金英说道。

    “诸位,杂家并不是要干涉朝政,而是在替皇上和太子着想。”

    金英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随后郑重其事地解释道,“皇上之所以要提升咱们内廷的权力,是为了与朝中那些骄横傲慢的文武大员相抗衡,如今太子年幼而皇上龙体抱恙,一旦皇上大行还不知道那些朝臣如何在朝堂上进逼太子,镇国公是太子的老师,对大明忠心耿耿,有他站在太子身后的话就无人胆敢对皇上失礼!”

    王瑾三人闻言纷纷颔首,对金英之言无比赞同,当年宣德帝要不是被朝中的那些倚老卖老的文武大员给逼急了,也不会想到用司礼监来与之对抗,不过如此一来也造就了内廷的崛起。

    “总管大人,这方良究竟是何来路,为何要对镇国公下如此狠手?”沉吟了一下后,范弘有些颇为不解地问道,王瑾和杨庆也好奇地望了过来,这个问题三人刚才商议了良久也没有一个结果,不清楚方良与京城哪方势力暗中勾结。

    别看李云天在京城各方势力之间左右逢源,好像与各方的关系都处理得不错,可毕竟官场上尔虞我诈,双方间的那些客套和交往不过是虚与委蛇而已,一旦涉及到利益之争难道不会暗中向李云天下黑手。

    方良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吉士,如果背后没人支持的话岂敢得罪李云天这种风头正劲的当朝权贵?

    不得不说,方良向李云天下手的时机非常好,选在了宣德帝病情恶化的时期,而且打了一个令宣德帝不寒而栗的比喻,将李云天比为了百姓心中的千古贤臣诸葛亮,可对帝王来说拥有像诸葛亮这种事必躬亲的权臣无疑是一大灾难。

    因此,宣德帝为了不令太子成为蜀后主故而毅然要除掉李云天,毕竟大明的江山才是最为重要的,而李云天在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中的地位令宣德帝颇为不安。

    “杂家现在也没看清楚方良的底细,不过此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我等以后不得不防。”金英也没看出方良究竟是何背景,闻言皱着眉头说道,由于他就在宣德帝身旁伺候,故而对方良的阴险狠毒是深有体会。

    “总管大人,方良现在还不可虑,当务之急是如何让镇国公避过这一劫。”

    王瑾见金英对方良的评价如此不堪,沉吟了一下后皱着眉头说道,毕竟明天内廷就要把伪造的相关记录事宜提交到京畿都督府大堂,如果不能提前想出应对之策的话那么李云天就将背负私藏火绳枪、结党营私和意图谋反的罪名,届时没人能救得了他。

    听闻此言,杨庆和范弘不由得看向了金英,在现场的四人中金英由于是跟在宣德帝身边服侍的贴身近侍,故而最清楚宣德帝的心思。

    “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之所以会对镇国公产生猜忌是担心镇国公会成为欺凌幼主的权臣,故而要想让皇上回心转意的话还是要从太子入手。”金英早有准备,望了一眼王瑾三人后神情严肃地说道,“咱们要让知道,镇国公不是西蜀的诸葛亮,而是西周的周公!”

    周公,姓姬名旦,是周文王第四子,武王的弟弟,曾两次辅佐周武王东伐纣王,并制作礼乐。

    因姬旦的采邑在周,爵为上公,故而被称维周公,西周初期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教育家,被尊为“元圣”和儒学先驱。

    周公一生的功绩被《尚书·大传》概括为:“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营成周,六年制礼乐,七年致政成王。”

    周公摄政七年制订了很多重要的典章制度,并完善了宗法制度、分封制、嫡长子继承法和井田制。

    七年后,周公归政于成王,正式确立了周王朝的嫡长子继承制,这些制度的最大特色是以宗法血缘为纽带,把家族和国家融合在一起,把政治和伦理融合在一起,奠定了周朝八百年的的基础。

    曹操曾经在所作的诗歌《短歌行》里赞叹“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由此可见周公对后世的影响深远,成为了辅助幼主的千古名臣,被视为缔造周朝八百年江山的根基。

    此时此刻,太子朱祈镇也将面临周成王一样的处境,确切的说朱祈镇比周成王的形势还要严峻一些,因为周成王继位的时候已经十三岁,而朱祈镇仅仅七岁。

    纵观历史,君权与臣权处于此消彼长的格局中,朱祈镇一旦幼年登基那么大明的政权一定会落进朝中那些文武大员的手里。

    张太后是一位难得的贤后,虽然在朝中百官面前有着甚高的威望但恪守本份从来不干预朝政,而孙皇后在百官心目中连被废的胡皇后都不如,又深居宫中不通政务,即便是想要插手朝中事务也没这个能力,况且还有张太后坐镇后宫她也没有这个胆量。

    值得一提的是,明太祖为了防止外戚干政,早就采取了严格的措施进行限制,不仅皇族子弟的婚配对象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女,而且像驸马和仪宾这类王爷的女婿还不得为官,限制异常严格。

    胡皇后和孙皇后就出身地方普通官吏之家,而且父母兄弟在仕途上都受到了诸多限制,这使得孙皇后无法像前朝的那些皇后一样在太子登基后重用娘家人。

    明太祖的本意自然是好的,历朝历代外戚干政都是大忌,不过一旦君弱臣强,皇权将承受巨大的压力以及面临严重的挑战。

    以目前的情形为例,一旦宣德帝驾崩,那么无论是朝堂上的文官集团还是勋贵集团太子都没有办法应对,朝政大权一定会落在那些文武大臣的手里,而宣德帝用以制约朝臣的司礼监,将在内阁、军阁和五府六部的联合施压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摆设。

    原因很简单,以司礼监为首的内廷是依附于皇帝的存在,太子登基后由于年幼而无法亲征,届时朝堂上的权力一定会落在宣德帝所选的托孤大臣手里,这样的话司礼监就无法秉承皇帝的圣意而驳回内阁和军阁的奏章。

    换句话来说,宣德帝驾崩后在京城的诸多势力中内廷无疑受到的影响最大,将会被朝中文臣集团和勋贵集团的联合打压,毕竟谁也不想受制于一群阉人。

    而且,如果朝中的文武百官趁着太子朱瞻基年幼无力亲征而以洪武帝的祖制为由废除司礼监,并打着以免宦官干政的旗号,那么司礼监的那些宦官很难进行抵挡,这绝对不是金英、王瑾、杨庆和范弘所希望看见的一幕。

    对金英四人而言,他们虽然有些舍不得目前的权势,但同时也忠于皇权,不愿意看见太子朱瞻基以后受到朝中文武百官的牵制。

    虽然张太后肯定会在关键时刻出面支持司礼监,但这对于金英四人来说还远远不够,为了能与朝中的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相抗衡的话他们必须要在朝中找一个同盟,而在大明实施军政新制的李云天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毫无疑问,李云天的那些新政要想在大明继续推广势必会与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爆发冲突,在朝中也需要一个同盟者,而这个同盟者正是以司礼监为首的内廷,届时双方一内一外,足以与朝中的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相抗衡。

    金英今晚之所以会召集王瑾、杨庆和范弘来进行秘密商议,其根本原因是想要与李云天建立同盟关系,等宣德帝驾崩后好共同对抗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

第802章 静观其变

    “周公?”听了金英的提议后,王瑾、杨庆和范弘先是有些惊讶地对视了一眼,随后纷纷颔首对此表示赞同。

    正如金英所说的那样,宣德帝的心病还需用心药来医治,要让宣德帝明白与朝中那些傲慢的文武百官相比李云天才是真正值得托孤之人。

    就在金英和王瑾、杨庆、范弘在杂物房里暗中商议的时候,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李云天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黝黑的夜空。

    李云天心里很清楚,他的生死将在明天决定,如果宫里把造假的记录交给陈泰,那么意味着宣德帝已经打定主意要置他于死地,恐怕他很快就要被宣德帝赐死。

    虽然看起来李云天在这次八方货栈火绳枪一事里毫无作为,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但实际上他审时度势把宝押在了内廷的金英等人身上。

    很显然,太子朱祈镇年幼,一旦宣德帝驾崩朝政将落在那些托孤重臣手上,这绝对不是执掌内廷大权的金英等人所希望看见的,否则司礼监必将受到那些托孤重臣的压制,因此一定会想办法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李云天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他知道宣德帝既然对他心中起疑,那么他的一切自救的努力都是白费,如果联络朝中大臣说清的话反而会加剧宣德帝的猜忌,故而不如以静制动避免刺激到宣德帝。

    京城与宣德帝的关系最为亲密的人无疑是内廷的宦官,尤其是金英等内廷的首领更是深得宣德帝的信赖,就如在宫里候旨待命的方良能找准时机搬弄李云天的是非一样,金英这些在宣德帝身边伺候的宦官也能在不经意间就改变了宣德帝的心意。

    在李云天看来,他没有必要特意联络金英商谈合作的事宜,因为事关内廷在宣德帝驾崩后的利益因此即便他不与金英接触那么金英肯定也会想办法救他,而且万一被宣德帝察觉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事到如今李云天已经想得很清楚,万一他要是无法躲过这一劫的话那么唯有淡然面对死亡,毕竟他现在家大业大要为家人的未来考虑,想必宣德帝杀了他之后不会为难他的家人,同时讲武堂和骁武军也能保留下来。

    “时也,命也!”望着漆黑一边的夜空,李云天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口中喃喃自语道,此次形势严峻也不知道他这次能否化险为夷。

    第二天上午,一名司礼监的宦官到京畿都督府传旨,宣德帝已经御准了陈泰的奏请,让内廷的衙门协助陈泰查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可以调阅内廷相关记录。

    与此同时,内阁阁老、军阁阁员、五军都督府都督和六部堂官也接到了通知,下午到京畿都督府继续听审。

    李云天在京畿都督府被审一事早已经传遍了京城,由于京畿都督府的堂审并不对外公开,而且参与堂审的京畿都督府军士和锦衣卫已经被严令禁止透露堂审事宜,因此除了参与堂审的人员外没人清楚审问的进程。

    原本,京城的百姓把希望寄托在了《明新报》上,按照以往的管理《明新报》总会第一时间向外报道朝廷各项事宜的最新动态,因此很多人都做好了抢购的准备。

    可令人们既感到惊讶同时又觉得顺理成章的是,今天的《明新报》上并没有报道昨天京畿都督府堂审的事情,根据明新报馆的解释,由于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事关重大,涉及甚广,因此朝廷准备在结案后再对外公布相关的堂审事宜,这使得大家感到非常失望。

    原本,明新报馆已经准备好把昨天堂审的经过在《明新报》上报道出来,不过堂审结束后不久就接到了京畿都督府的公文,禁止在案件结束前发表与堂审有关的信息,以免影响审案。

    明新报馆的掌柜齐福接到京畿都督府的公文后不敢怠慢,连忙赶去了镇国公府向绿萼汇报此事。

    当年李云天跟着宣德帝平定汉王之乱时曾经写过一封遗书,如果他战死家中的财产由周雨婷进行分配,他相信周雨婷一定会公正分配那些财产。

    不过,在遗书中李云天特别交待,将明新馆留给绿萼,绿萼既没有显赫的家世又不会做生意,故而明新馆以后就是她安身立命之所。

    因此,现在决定明新馆大小事务的人是绿萼,别看绿萼平日里深居简出,既不像周雨婷和朱玉馨那样与京城各权贵的女眷走动维护镇国公府的关系网,也不像陈凝凝和郑婉柔那样叱咤商海,还不像雷婷和柳雯晴那样从事军务,但镇国公府的大小事务以及镇国公府名下的产业却是她在打理,将其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李云天的那些夫人中,绿萼是与周雨婷关系最好的,毕竟两人不仅结识早而且时常待在一起,感情自然莫逆。

    绿萼得到齐福的汇报后知道事关重大,不敢擅自决定立刻前去找周雨婷商议,很显然一旦堂审记录在《明新报》上公之于众的话京城的舆论将会一面倒地支持李云天,即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李云天已经在堂审中接连揭穿了那些证人的谎言。

    周雨婷经过慎重的考虑,最终决定按照京畿都督府的禁令去做,虽然她很想救李云天出目前的险境但此时处于敏感时期一旦激怒了宣德帝恐怕会给李云天招来很大的麻烦,况且如果李云天想要制造舆论声势的话早就这样做了,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就这样,在周雨婷的拍板下,明新馆撤下了已经准备好的稿件,这使得期待已久京城的百姓对此颇为失望。

    中午,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几名宫女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倚坐在暖榻上的宣德帝进膳,宣德帝的食欲不怎么好,喝了几口稀粥后就咳嗽着摆手让那几名宫女下去,然后躺在了暖榻上闭目小憩,他现在可谓身心俱疲,好像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了。

    “皇上,王瑾求见。”不久后,金英走到暖榻前,轻声禀告道。

    “哦?”宣德帝闻言不由得睁开了双目,对此显得有些意外,王瑾通常不是在司礼监就是在东厂很少主动前来觐见,尤其是在他龙体抱恙的情形下更是不会无故前来打扰,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宣!”随后,宣德帝沉声下达了谕令,想要知道王瑾此次前来的目的,现在的他处于一种异常焦躁的时期,对一些事情变得非常敏感。

    “奴才王瑾叩见皇上。”很快,王瑾就在一名小内侍的引领下快步走了进来,跪在暖榻前给宣德帝请安。

    “起来吧。”宣德帝强打起精神,伸手虚空向王瑾向上一托后问道,“有何事要见朕?”

    王瑾起身后抬头望了一眼屋里侍立的内侍和宫女,随后低下了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都退下。”金英见状不动声色地向那些内侍和宫女挥了挥手。

    “皇上,奴才刚才接到东厂探子的上报,昨晚京城有几场夜宴,奴才觉得应该让皇上知道。”等内侍和宫女离开后,王瑾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双手捧着躬身递向了宣德帝。

    东厂现在的势力范围主要在南直隶和北直隶地区,确切的说在南京城和北京城,专门监视朝廷官员的举动,虽然其组建还不到二十年,但探查消息的能力却比锦衣卫还要略胜一筹,包括镇国公府在内,在朝廷各个重臣家中都设下了耳目。

    宣德帝在金英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一边翻阅着公文一边咳嗽着,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公文里显示,昨天晚上京城里发生了数起由朝廷重臣参加的酒宴,其中包括内阁阁老、军阁阁员、五军都督府都督和六部堂官。

    虽然京城里的酒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可这么多的重臣在同一天晚上参加酒宴的情形可非常少见。

    根据东厂探子的探查,这些重臣之所以聚集在一起是因为一个人――镇国公李云天。

    由于昨天的堂审魏鑫提议调阅内廷八月初六的其他记录,这使得朝堂上的文武百官敏锐地感觉到李云天这次难逃一劫,再加上宣德帝病情堪忧,故而开始谋划太子登基后的事情。

    很显然,随着宣德帝的驾崩朝堂上的势力格局将发生重大变化,原本已经逐渐被宣德帝压制住的文武百官肯定会趁着太子年幼而趁势崛起。

    虽然朝廷里不乏杨士奇和蹇义这样对皇权忠心耿耿的忠臣,但更多的却是将忠君报国挂在嘴边为自己谋取私利的权臣而已,否则靖难之役后南京城不会有那么多的官员投靠永乐帝。

    至于明末投靠满清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崇祯帝让朝廷里的文武百官募捐军费,结果响应者寥寥无几,等李自成率军攻破京城从哪些官员那里搜缴的银两高达数千万两,由此可见朝廷里的官员其实更爱的是他们自己。

    尤为令宣德帝感到震惊的是,杨荣和张辅、胡滢这样的重臣竟然也参与了酒宴,而且还是酒宴的主角,主导了酒宴议事的进程。

    酒宴议事的内容很简单,那就是商议李云天和宣德帝死后朝廷各派系的利益如何重新分配的问题,这是未来不可避免的一件事情,很显然触动了宣德帝的大忌。

第803章 心生波澜

    按照东厂探子的汇报,李云天的事情牵动了朝廷的各派势力,由于李云天忽然之间在宣德帝面前失势,这使得朝廷各方势力不得不重新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同时争抢李云天死后对讲武堂的控制权。

    讲武堂是李云天一手创建的衙门,不仅主管了大明的新式武举,更为重要的是麾下还有大明最强的军事力量――骁武军,以及讲武堂下庞大的各式产业。

    尤为重要的是,讲武堂出身的武官已经完全掌控住了交趾布政使司、辽东布政使司、奴儿干布政使司、蒙古布政使司和山北布政使司的政权,广西布政使司的基层官员也全部由讲武堂出身的官员所替代,可以说讲武堂一举控制了大明六个布政使司。

    虽然这六个布政使司的地理位置都比较偏远,像奴儿干布政使司还被视为天寒地冻的不毛之地,但它终归也是大明的一个行省级别的衙门,随着李云天推动当地经济发展和民族融合,其作用越来越重要。

    除了六大布政使司外,讲武堂还下辖有大明三大军区,拥有着大明最强的力量,依次是西南军区、辽东军区和北方军区。

    当李云天将辽东都司、大宁都司和奴儿干都司将合并成为辽东军区,山西行都司、蒙古都司和万全都司合并成为北方军区时,也对交趾都司和广西都司进行了规划,将两者合并为了西南军区。

    不过,与辽东军区和北方军区不同的是,虽然西南军区也裁减部队的规模,但是已有的骁武军军户却被悉数保留了下来,这是李云天对那些军户这些年来为大明所做出贡献的一种肯定,同时也是为了应对周边复杂的环境,毕竟中南半岛形势复杂李云天需要那些军户作为大明在当地的支撑,因此就必须要给予优待。

    辽东军区和北方军区的兵力各为十万,辽东军区的治所在辽阳城,北方军区的治所在大同城,其各级武官皆从与北元交战立功者中选拔,中低级武官分批到讲武堂在两大军区中设立的军校中进行轮训,高级武官则到京城的讲武堂中参加培训。

    其中,骁武军辽东朱雀大营和骁武军大同青龙大营的兵力都定为了五万,是两大军区兵力的一半。

    而西南军区的兵力虽然也为十万,但骁武军交趾白虎大营的兵力也是十万,李云天认为中南半岛爆发战争的可能远远高于辽东军区和北方军区。

    值得一提的是,辽东布政使司包含了大宁都司在关外的地区和辽东都司;奴儿干布政使司是奴儿干都司的地域;蒙古布政使司包括了河套地区和哈拉和林地区;山北布政使司则是内长城和外长城之间的区域,主要是山西行都司和万全都司的地域。

    可以说,讲武堂直接掌管的骁武军兵力高达二十万,如果再算上间接掌控的西南军区、辽东军区和北方军区的兵力,那么总兵力将高达五十万。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清楚,与讲武堂有关的这五十万兵力是大明最为强大的一股军事力量,大明即便是集中了其他都司的兵力也不是对手,至于京城赖以自豪的城墙在骁武军强大的火器面前更是不堪一击。

    最令朝堂上文武百官羡慕和眼馋的就是交趾的海外贸易,每一次都能带来巨额的关税,由于那些关税被宣德帝的内库和讲武堂所分,这使得他们无计可施,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白花花的关税流入内库和讲武堂。

    正是因为讲武堂拥有强大的军力还是财力,这才让方良从中挑拨成功,以至于宣德帝开始猜忌李云天,进而担心李云天成为大明的不可一世的权臣,故而这才下定决心对李云天痛下杀手。

    见宣德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金英和王瑾悄悄对视了一眼,然后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不动声色地躬身侍立。

    这份公文出自金英之手,作为自幼就跟在宣德帝身旁的贴身内侍,金英对宣德帝非常了解,知道如何来触动宣德帝。

    因此,在那份公文里,金英不仅告诉宣德帝朝堂上的各方势力已经开始为了太子登基后的权益能明争暗斗,还涉及到了皇家的利益。

    所谓皇家的利益自然指的是交趾海外贸易的利润,这笔钱使得皇宫里的内库史无前例地充盈起来,故而宣德帝能拿出钱来做更多的事情而不用再听户部官员在那里哭穷。

    在那份公文上,金英不动声色地将朝廷上各方势力想要将交趾海外贸易利润收归户部国库的事情表露了出来,而且文官集团和勋贵集团都想要按照一定比例从中分一杯羹,毕竟不仅六部以及地方衙门需要朝廷拨款,各都督府和各地都司也需要军费。

    宣德帝对此心中是大为恼火,其实他早就想到了朝廷里的文官和勋贵不会在他驾崩后坐视交趾海外贸易关税交给内库和讲武堂,因此已经想要从中进行妥协,分一份给国库。

    不过现在看来那些朝廷重臣的胃口很大,想要把交趾海外贸易的关税全部吞下,这就令宣德帝无法容忍。

    宣德帝知道,它驾崩后即便是杨士奇和蹇义也无法阻止朝堂上文武官员索要交趾海外贸易关税,因为这涉及到的是文臣勋贵的切身利益,两人即便想要阻挡也有心无力。

    更何况蹇义是朝廷里出名的老好人,而且年岁已高,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恐怕已经没有精力在这件事情上纠缠。

    杨士奇虽然身为内阁首辅,但他毕竟是文臣中的一员,一旦触犯了文官中的利益可就得不偿失,届时难免会被人鼓励。

    至于讲武堂,那就更不用说了,讲武堂是一个武职衙门,虽然也有数名勋贵,但其中爵位最高的也不过是骁国公王简,而王简是近些年新晋升的勋贵,以前只不过是一名伯爵而已,因此无论是资历还是声望都无法与各大都督府的那些都督们相抗衡,更别说面对朝堂上那些言辞犀利的文官了。

    可以说,宣德帝已经能预料到等他驾崩后,交趾海外贸易的税收会被收归国库,毕竟这笔钱涉及到各地的商业事宜,并不是朝廷主导的朝贡贸易,自然是收归国库更为合理。

    “朕累了!”看完了公文后,宣德帝忽然之间好像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咳嗽着躺在了暖榻上。

    金英见状连忙给宣德帝盖好了锦被,然后躬身和王瑾退了下去,几名宫女和内侍轻手轻脚地进来伺候着。

    “总管大人,皇上好像并没有被那份公文触动,如果再不下诏阻止下午的堂审,那么镇国公可就难以从火枪的案子中脱身了。”阴沉沉的天空中飘起了小雪,金英和王瑾出了东暖阁后走向了一旁的偏殿,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王瑾忧心忡忡地向金英说道。

    “皇上的心里已经起了波澜,相信很快就会有所行动。”金英沉吟了一下,神情严肃地说道,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要顺其自然地进行,以免被宣德帝看出破绽,那结果可就糟糕了。

    “但愿如此吧。”王瑾闻言不无担心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抬头望向了京畿都督府的方向,然后和金英一起进入偏殿歇息。

    一旦那些伪造的记录被当堂公开,李云天可就百口莫辩了,单凭那些记录不相符就能治李云天的欺君之罪。

    “总管、副总管,皇上让人宣杨副总管觐见。”半个多时辰后,就在金英和王瑾在偏殿里焦急等待的时候,一名小内侍急匆匆走进来,躬身禀告道。

    听闻此言,金英和王瑾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宣德帝确实已经被那份公文所触动,故而想要找杨庆进行核实。

    由于杨庆所掌管的御马监管理着草场和皇庄,并经营皇店,因此在南北直隶以及全国各地也有一些耳目,是宣德帝用来监视朝廷文武百官的第二道防线,第一道防线自然由锦衣卫和东厂组成。

    虽然御马监情报的数量和质量比不上锦衣卫和东厂,但对宣德帝来说却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助他精准地分析朝堂上的时局,同时也是对锦衣卫和东厂的一种监视。

    正是因为这样,御马监才能在内廷二十四衙门中脱颖而出,与司礼监分庭抗礼。

    而且,宣德帝对杨庆也非常信赖,虽然杨庆没能像金英、王瑾和范弘一样得到免死诏书,但是却被宣德帝授予了“忠诚自励”和“心跻双清”两个银章。

    其实按照宣德帝对杨庆的宠信,杨庆也应该获得免死诏书,可惜他在宣德年间犯过案子,使得宣德帝最终打消了给予其免死诏书的念头。

    从宣德帝初年,宣德帝就开始赋予杨庆军权,由此可见对他的信赖,宣德三年宣德帝率大军巡边的时候,回师时令杨庆与一名勋贵共同率军断后,开创了大明历史上宦官掌军的先河,而以前顶多只是监军而已。

    宣德四年八月,宣德帝令杨庆率领神机营火铳手前往蓟州、永平、山海关等处与总兵陈景先一同守御,要求他一切军务必与陈景先计议,但是却并未要求他服从陈景先的指挥和调动,使得杨庆与陈景先处于了相同的地位。

    面对杨庆这样深得宣德帝宠信的宦官,朝廷的一些大臣私下里讨好,例如工部尚书吴中就曾以工部库房的石料木料私自送给杨庆建造一座十分气派的住宅,宣德帝得知此事后不由得大怒将吴中下诏狱治罪,吴中在诏狱里待了一年才出来,而杨庆却毫发无损。

第804章 得以印证

    虽然杨庆的德行不如金英、王瑾和范弘,但他对宣德帝却是忠心耿耿而且行事谨慎,懂得掌握分寸,从来不会像袁琦那样恃宠而骄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因此宣德帝对他一直信赖有加。

    御马监在京城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不归司礼监管辖,昨晚既然有那么多重臣聚会想必杨庆也应该得到了消息,因此宣德帝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印证,毕竟作为大明天子宣德帝深知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

    而且,宣德帝也想知道杨庆手里有没有什么东厂不知道的情报,毕竟御马监和东厂有着不同的情报来源。

    杨庆正在城南巡查隶属于皇家的店铺,接到宫里内侍的召见后连忙急匆匆地赶回紫禁城,现在京城的皇家店铺有一半都在经营交趾海外贸易得来的货品,销路非常好,利润高达京城皇家店铺总利润的八成,已经成为了内库的一项重要资金来源。

    “奴才杨庆,叩见皇上。”来到东暖阁,杨庆跪在暖榻前向宣德帝行礼。

    “朕问你,昨天晚上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宣德帝屏退了屋子里的宫女和内侍,让杨庆起身后一边咳嗽着一边问道。

    “禀皇上,据奴才所知昨晚京城里有几处酒宴,参与者多为朝廷的文武大员。”杨庆沉吟了一下,不动声色地从衣袖中抽出一张纸递了过去,上面写的是参与酒宴的人名以及地点,“不过奴才不知道他们酒宴中说了些什么,现在正让人打探。”

    御马监毕竟不是锦衣卫和东厂,对情报的刺探能力还是稍逊一筹,只知道参加酒宴的人而不清楚酒宴的内容,故而没有向宣德帝禀报而是继续探查,否则这种没有确实内容的禀告对宣德帝来说毫无意义。

    “近来京城有何动静?”宣德帝瞅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面色阴沉地望向了杨庆,杨庆速提供的酒宴信息与王瑾一致,由此可见昨晚确实有数场由朝廷重臣参与的聚会,而内容无疑就是王瑾提供的信息,这令宣德帝心中无比震怒。

    “据奴才所知,京城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镇国公牵涉进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无论高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此事。”杨庆闻言沉吟了一下,随后有条不紊地回答,“奴才收到消息,自从镇国公被关进京畿都督府大牢后,朝廷有不少大员都在接近讲武堂的武官。”

    俗话说的好,树倒猢狲撒,一旦李云天被宣德帝给除了那么讲武堂的支柱将轰然倒塌,这个时候朝廷的各方势力自然会向讲武堂的人伸出橄榄枝,想要将其拉拢过来收为己用。

    不得不说,讲武堂的武官在李云天的调教下不仅有着出色的个人能力,更为重要的是掌握了大明最为先进的科技和管理,可谓能文能武,故而朝堂上谁都想得到那些武官以扩充自身的实力。

    况且,讲武堂在三大军区、六大布政使司以及各地的产业都受到讲武堂的武官直接或者间接的管理,如果能拉拢讲武堂的武官,无疑对将来瓜分讲武堂的地盘和产业大有裨益。

    对于朝廷各方势力抛来的橄榄枝,包括骁武军的将领在内,讲武堂的武官纷纷采用了低调的方式应对,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并没有表现出投靠的意思。

    虽然李云天现在身陷囹圄但是镇国公府还在,因此讲武堂的一切事宜皆以镇国公府马首是瞻,没有任何一个人想要背叛李云天。

    作为一手打造了讲武堂的李云天,已经成为了讲武堂的精神象征,讲武堂的武官除了对李云天敬畏有加外,更为重要的是折服于李云天为大明守疆拓土的理想,想要跟着李云天一起创建一个盛世大明。

    这份信念支撑着他们牢牢地凝聚在李云天的身边,以至于发生了十余名讲武堂武官自尽于京畿都督府大堂的重大事件,其中所牵涉到的缘由是方良和阿仇所无法理解的,也震惊了朝堂上的文武重臣。

    “朕还没死呢,他们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争权夺利,真是岂有此理!”听了杨庆的话后,宣德帝的脸上流露出了怒容,朝廷各方势力如此争斗让他岂能安心把大明的江山交给太子?

    “皇上,有一件事情奴才正在查,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见此情形,杨庆迟疑了一下,随后神情凝重地向宣德帝一躬身。

    “朕赦你无罪。”宣德帝见杨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知道有些话杨庆不好说出口,于是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

    “皇上,奴才接到奏报,越王私下里与朝廷几名文武大员来往甚密,似乎想要当摄政王辅佐太子。”杨庆闻言不再隐瞒,低声向宣德帝禀告。

    “摄政王?”宣德帝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眉头紧紧皱着,神情变得无比冷峻。

    越王朱瞻墉洪熙帝的嫡三子,宣德帝的亲弟弟,永乐二十二年受封越王,建邸衢州府但并未就任而是留在了京城陪伴洪熙帝夫妇,洪熙帝驾崩后又在京城侍奉张太后。

    宣德帝一共有两个亲弟弟,除了三弟越王朱瞻墉外,还有五弟襄王朱瞻墡,永乐二十二年受封襄王,宣德四年就藩长沙。

    由于宣德帝幼时深受永乐帝喜爱,故而陪在张太后身边的就是朱瞻墉和朱瞻墡,与张太后的感情深厚,故而朱瞻墉得以留在京城,而朱瞻墡直至宣德四年才去长沙。

    如今太子年幼,不要说驾驭朝臣连应对朝中事务的能力都没有,因此为了掌控朝局由越王摄政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以代表皇家的利益,成为大明历史上的“第一皇叔”。

    虽然宣德帝对登基后像永乐帝一样,大肆打压大明各地藩王的力量,但是对他的兄弟们却是关照有加,与众兄弟之间的感情也很好,否则越王也不可能留在京城早就被宣德帝赶去了封地。

    朱瞻墉对政务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按照大明的定制藩王在政事上的权力已经被削得所剩无几,即便是福王也仅仅顶着一个讲武堂司堂的虚衔而已,讲武堂的大权掌握在李云天的手里,由此可见朱瞻墉对宣德帝的皇权无法构成威胁。

    可是一旦朱瞻墉成为摄政王,那么情况可就不一样了,顷刻之间就成为了大明最有权势的皇叔,这可绝对不是宣德帝所希望看见的事情,从洪武末期开始大明的历代天子都在削弱藩王的权力,防止藩王作乱,因此宣德帝岂会放心让朱瞻墉摄政?届时皇权无疑会受到威胁。

    不过,当宣德帝驾崩后朱瞻墉并不是没有可能成为大明的摄政王,为了确保太子朱祈镇不被朝中的文武百官架空,那么如果取得了张太后的支持的话,朱瞻墉就可能登上摄政王的宝座。

    历史上,朱瞻墉并没有成为摄政王,但是却存在这个可能,由于此事并未在正统年间的廷议上出现过,由此可见朱瞻墉如果向张太后提及摄政王一事的话并没有得到张太后的支持,自然也就无法上廷议。

    原因很简单,摄政王虽然是大明的国事,但同时也是皇族的家事,张太后不支持朱瞻墉的话此事就无法推行。

    值得一提的是,朱瞻墉于正统四年六月薨,谥号靖,年仅年三十四岁,英年早逝,葬白水峪,越国随后被撤除,朱瞻墉成为了大明唯一的一代越王。

    “越王与朝廷和人来往密切?”沉默了良久,宣德帝缓缓开口打破了东暖阁的沉寂,神色冷峻地望着杨庆。

    “内阁次辅杨荣杨大人、军阁阁员勇清侯孙毅、礼部尚书胡滢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云海。”杨庆闻言没有丝毫的犹豫,神情严肃地回答,“皇上,奴才现在还不知道四位大人如何看待设立摄政王一事。”

    “查,一定要把此事查清楚。”宣德帝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剧烈咳嗽起来,边咳嗽边面无表情地说道。

    “奴才遵旨。”杨庆见状先是一躬身,随后上前轻轻拍着宣德帝的后背,神情关切地说道,“皇上龙体要紧,奴才等人一定会查清这件事。”

    “皇上,奴才有紧急事务求见。”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金英的声音。

    宣德帝闻言微微一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向杨庆点了一下头。

    “宣!”杨庆明白过来,尖着嗓子向门外喊道。

    “奴才叩见皇上。”金英急匆匆地进了门,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司礼监次席秉笔太监范弘,两人给宣德帝下跪后金英将一张卷在一起的纸递给了宣德帝,“皇上,这是司礼监刚才收到的急报,奴才觉得事关重大,故而前来禀告。”

    这份急报是范弘送来的,虽然范弘是司礼监的三把手,但实际上负责司礼监的日常事务,这是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要留在宣德帝身边伺候,而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王瑾又时常在东厂坐镇,因此司礼监的日常运作就落在了范弘的身上。

    范弘接到重大急报后要首先向金英禀告,再由金英决定何时将急报呈给宣德帝,从金英径直闯宫觐见,可见这份急报的重要性。

    “咳咳,岂有此理!”当宣德帝扫了一眼急报上的内容后,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伸手就把手里的那张纸扔在了地上,一边剧烈咳嗽着一边怒气冲冲地沉声喝道,显得非常生气。

第806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杂家司礼监右少监张牛见过都督大人和各位大人。”领头的宦官身穿从四品的官袍,领着身后的宦官向陈泰和在场的朝廷权贵躬身行礼,按照品级大堂里坐着的官员都要比他高。

    虽然张牛只是从四品,但单单从官阶上来说已经是宦官第二高的了,包括金英在内,即便是二十四衙门的那些掌事太监的官阶也不过正四品。

    昨天司礼监仅仅派来一名正七品的宦官,这次不仅来了一名副四品的少监,而且还是来自司礼监这种要害衙门,由此可见司礼监对送内廷记录一事异常看重。

    “张少监,本督问你,你们可否把内廷八月初六前后的记录全部带来?”虽然陈泰已经事先看了那些记录,但在大堂上还是要当众确认,因此神情严肃地望着张牛。

    “禀都督大人,杂家已经按照金总管之命,将八月初六前后内廷的记录悉数带来。”张牛闻言向陈泰微微一躬身,尖着嗓子答道。

    “既然如此,那么就比对八月初六与镇国公有关的记录,看看镇国公当晚是否在宫里。”听闻此言,陈泰面无表情地向张牛说道,心中不由得暗自为李云天感到惋惜,这回李云天可没辙了,难道要质疑内廷提供的那些记录的真实性?

    轰的一声,大堂里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在座的文武大员相互间低声交谈着,猜测着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究竟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本来,现场的众人都相信李云天这次已经完了,要是宣德帝支持李云天的话根本就不会让陈泰调看内廷的记录,还会把陈泰和魏鑫、胡大海三人臭骂一通,难道大明的亲军和内廷会被人收买了不成,值得再调用其他的记录?

    可是宣德帝竟然答应了陈泰的请求,这就令人浮想联翩了,看来宣德帝是打定了主意要置李云天于死地。

    而且近来京城里已经有风声,说李云天准备学西蜀的诸葛亮等太子登基后把持朝政,这才惹怒了宣德帝,使得宣德帝对此痛下杀招。

    毕竟,历朝历代凡是与皇权有关的事件无不腥风血雨,而李云天着实又有把持朝政的能力和实力,故而被宣德帝忌惮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很显然太子根本就无法驾驭李云天只可能跟着李云天的脚步走,说不定也会成为蜀后主那样的昏君,没有一个皇帝愿意看见这样的局面发生,李云天顺理成章地也就要被宣德帝铲除。

    不过面对此时淡定从容的李云天,大家又都觉得事情并不像他们先前想象的那样简单,李云天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肯定留有什么后招,众人期待着李云天能再度逆转时局,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这倒并不是那些朝廷勋贵与李云天的关系有多好,而是这是一场君权与臣权之间的争斗,事关大家的利益,众人自然不想坐以待毙。

    其实,现在京城的官场上已经人心惶惶,别说觊觎讲武堂的产业和太子登基后的利益分配,那些朝廷重臣现在无不担心宣德帝会借着李云天一案在朝廷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像洪武皇帝一样将朝堂上那些能威胁到太子朱祈镇的文武大臣都给除了。

    最开始的时候朝堂上的官员还以为李云天只是在宣德帝面前失势了而已,大不了丢官罢职,毕竟李云天曾经为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可谓宣德朝功勋最为卓著的朝廷重臣,宣德帝应该会感念李云天的辛劳付出放他一条生路。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令这些朝廷重臣们越来越心惊,宣德帝竟然摆出了一副置李云天于死地的架势,算上不久前刘仁夫妇诬告李云天一案,短短数十天内李云天接连遇到两道关口,而且一道比一道凶险,这不得不令众人心惊。

    试想一下,宣德帝连李云天这种既赖以信任又文武双全的臣子都能除掉,那么更何况其他人了,还不是宣德帝想要灭谁就灭谁。

    在大明的五位天子中,无论是洪武帝还是永乐帝都为了确保皇权稳固而兴过累及数万人的大狱,建文帝是因为忙着削藩无暇他顾再加上大明朝廷该杀的大臣已经被洪武帝铲除干净,而洪熙帝则是主政的时间太短否则的话保不准会对暗中支持汉王的大明勋贵下手。

    宣德帝既有温雅的一面同时也继承了永乐帝铁血的性格,十年时间锐意进取,革除了大明不少弊端,使得百姓们得以休养生息,从一个被文武百官轻视的天子变成了一个令文臣勋贵敬畏的君王。

    如今,大明遇到了立国以来最为特殊的时期,谁也想不到正值壮年的宣德帝竟然会因病卧床不起而太子年仅七岁,大明将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君弱臣强的特殊历史时期,这不得不令宣德帝感到焦虑。

    就像当年的洪武皇帝为了给建文帝铺路而大兴蓝玉谋反案一样,宣德帝难保也会为了太子朱祈镇而除去朝中那些权势显赫的大臣,掀起一场李云天谋反大案。

    因此,朝中文武大员的心中七上八下,惶惶不安,谁也不想卷入李云天的案子里去,那样将意味着会被抄家灭族。

    正因为心中有这个担忧,现场的这些朝中权贵们才希望李云天能绝处逢生扛过这一劫,只要李云天能在前面撑住了那么他们自然也就安全。

    “快,查阅八月初六与镇国公有关的记录。”陈泰下达了命令后,张牛向身后的宦官们一挥手,尖着嗓子吩咐道,那些宦官随即有条不紊地翻动起了各自手中的账簿。

    李云天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内廷的那些太监们终于出手了,如果有金英等人暗中相助的话那么宣德帝十有**会阻止这次的堂审。

    之所以李云天能猜到这一点是因为张牛的出现,张牛是金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在司礼监地位尊贵,如果不是肩负的重要使命的话很显然不可能出现在京畿都督府的大堂上。

    李云天与金英也算是老相识了,两人已经有着十几年的交情,以李云天对金英的了解,金英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派张牛来监督查验内廷的那些记录。

    因此张牛此次前来的用意就非常简单,一定是为了拖延查验内廷记录的时间,这意味着以金英为首的内廷终于开始行动起来。

    李云天一直等待着内廷的出手,现在看来金英等人选择的时机恰到好处,在最为关键时刻悄然出击,势必会让宣德帝收回先前的成命,不敢轻易除掉自己。

    至于金英等人会用何种方式来达到阻止宣德帝杀自己的目的,李云天也早就有所猜测,认为金英十有**会拿越王和宁王来挡自己的挡箭牌。

    与金英一样,李云天也对宣德帝十分了解,清楚宣德帝最忌惮的事情莫过于皇权不稳,而越王和宁王是大明最有可能夺得皇权的人,宣德帝不得不防。

    与越王相比,宁王其实最令宣德帝担心,因为宁王的藩地南昌府与九江府近在咫尺,如果宁王与九州商会、骁武军暗中联络,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正德十四年,四代宁王朱宸濠借口正德皇帝荒淫无道,集兵号十万造反,略九江、破南康,出江西,率舟师下江,攻安庆,发动了大明历史上皇族的又一次叛乱。

    不过仅仅在四十三天之后朱宸濠就被赣南巡抚王守仁所败,与诸子、兄弟一起被押赴南京,被废为庶人后伏诛,史称“宁王之乱”或“宸濠之乱”,自此宁藩被废除。

    由此可见,宁王是大明各藩王中对朝廷最为不满的一个,宁王朱权被永乐帝涮了一把落得一个权势尽失的境地,一旦有机会东山再起的话岂能放弃?

    正是因为看清了朝廷中内廷与内阁、军阁、五府六部之间纷繁复杂的利益纠葛,李云天这才摆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架势,虽然清楚其中有猫腻但还是愿意承担在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中的失职责任,死而无憾。

    不过,李云天无法接受被扣上谋反的罪名,那样的话他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毁了。

    看上去,宣德帝要对付的只是李云天一个人,其实李云天在朝廷上的地位属于牵一发而动全身,足以影响朝廷上各方势力的平衡,故而其中受到最大的影响的内廷绝对会出手相助,既是帮李云天同时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在京城,宣德帝信任金英等心腹宦官要远胜杨士奇等朝廷的文武重臣,原因很简单,金英等人是家仆,杨士奇等人是臣子,金英这些宦官要依附于宣德帝才能掌控更多的权力,而杨士奇等人是要从宣德帝手中夺取权力后才能掌控更多的权力,宣德帝自然会更加信赖金英等人。

    李云天面无表情地望着指挥着查阅记录的张牛,眉头微微皱着,以金英对宣德帝的了解只要其出手的话那么就一定能令宣德帝改变杀自己的心意,只是不清楚宣德帝中止堂审的圣旨能否赶在内廷的记录公布前送抵京畿都督府。

    显而易见,一旦内廷的那些记录被公开的话,事情无疑就会变得复杂起来,善后事宜也将更为棘手,成为外界眼中的一场不折不扣的闹剧。

第807章 暗流涌动

    两盏茶过后,京畿都督府大堂上的宦官们依然在查阅手里账簿上的记录,这使得现场的文武重臣感到非常意外,私下里低声议论着,按理说那些记录很好查找根本就不需要如此长的时间。

    李云天不动声色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越来越安稳,很显然张牛在刻意拖延时间,否则最多一盏茶的时间就能把那些记录查阅完。

    “张少监,还有多久才能查验完毕?”魏鑫意识到形势有些不对,忍不住放下手里的茶杯开口沉声问道。

    “禀魏爵爷,内廷记录繁杂,杂家正在让他们抓紧查验。”张牛闻言向魏鑫微微一躬身,不动声色地回答。

    魏鑫的眉头皱了皱,想要催那些宦官加快查阅速度,不过望了一眼李云天后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此时此刻他犯不上得罪李云天,况且张牛的行为非常反常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宣德帝改变了除掉李云天的心意?

    陈泰慢条斯理地端坐在那里品着茶,心中对李云天是颇为钦佩,看来李云天果然有些手段,竟然使得内廷的记录迟迟无法公之于众。

    大堂上的文武官员也已经看出张牛在拖延时间,心中顿时倍感震惊,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情,私下里纷纷猜测这是宣德帝的授意,否则谁人敢如此做?

    “圣旨到!”就在众人暗地里议论着的时候,大堂外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一名宦官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见此情形,陈泰、魏鑫和胡四海连忙走下大堂在堂前躬身而立,在座的文武大员也纷纷离开座位聚在了三人身后。

    李云天不动声色地望着那名快步进入大堂的宦官,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宣德帝这个时候传来圣旨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皇上口谕,八方货栈火枪一案事关重大,为了彻底查明此案着三法司会同京畿都督府同查,择日开审。”那名宦官来到大堂前方后甩了一下手里的拂尘,尖着嗓子高声喊道。

    “臣等遵旨。”陈泰等人闻言不由得暗自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躬身说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牛随即领着大堂上的宦官扬长而去,李云天也被两名京畿都督府的军士带了下去,现场的文武权贵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这件事情。

    从目前的形势里看李云天一案已经峰回路转,李云天的命看来是保住了,要不然宣德帝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让三法司参与审案,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把堂审的时间往后拖。

    皇城城南的茶楼里。

    “怎么会这样!”方良一脸震惊地望着阿仇,口中喃喃自语道,他已经接到了京畿都督府堂审的报告,不知道宣德帝为何忽然之间改变了主意。

    “时也,命也!”阿仇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后一声苦笑,神色变得无比黯然,他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除掉李云天的最佳时机。

    此时此刻,阿仇不得不佩服李云天,竟然能在如此困难的局势下绝地反击,出人意料地使得杀心已决的宣德帝回心转意,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在阿仇看来,如果不能利用宣德帝借刀杀人,那么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李云天在朝堂上的地位都将无比稳固,因为李云天是太子朱祈镇非常尊敬和信赖的老师,在将来肯定会重用李云天,要想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容易。

    尤为重要的是,李云天绝对不是那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人,恐怕也不会再给阿仇下手的机会,而且阿仇还要防备李云天的犀利反击,很显然李云天一定会暗中彻查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一旦李云天腾出手来对付阿仇,阿仇将会疲于应对,落荒而逃。

    “阿仇先生,接下来该如何做?”方良此时头脑一片空白,已经完全乱了方寸,神色惊慌地问道,脸色无比苍白。

    如果李云天能从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中脱身的话,那么一定会查出是他在宣德帝面前搬弄是非,后果不堪设想。

    “静观其变!”阿仇的眉头微微皱了皱,随后面无表情地嘱咐方良,“你立刻回宫,打探一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弄清皇上为何忽然之间改变了主意。”

    “本官这就去。”方良不敢怠慢立刻起身匆匆进宫,想要解开心中的谜团。

    “李云天,我就不相信搬不倒你!”等方良走后,阿仇一拳砸在了桌面上,面色有些狰狞地低声说道,看得出来他对李云天是恨之入骨。

    京畿都督府堂审被宣德帝用谕令中止的消息顷刻间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立刻成为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饶有兴致地议论着案情的进展,暗自猜测着李云天究竟有没有涉及到谋反大罪。

    与以前一样,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镇国公府依旧闭门谢客,继续保持着低调的姿态,这既令人感到疑惑又使得镇国公府充满了一丝神秘的色彩,毕竟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镇国公府还能沉得住气,这已经完全超过了人们的想象。

    就在京畿都督府堂审结束后的第二天,宣德帝下了一道奇怪的诏令,让在京城的越王即刻离京赶往封地就藩,不得有误,凡是未接圣旨私自进京以谋反论处。

    跟着诏令一同赶到越王在京城别院的还有锦衣卫,宣读了圣旨后径直将越王和王妃架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护送”二人出了京城,根本就不给越王向张太后辞行的机会。

    张太后得知此事后暗自叹了一口气,对宣德帝忽然之间赶走越王颇为无奈,她岂会不清楚宣德帝的心思,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宣德帝和越王是亲兄弟,但宣德帝身为大明天子有确保大明江山永固的责任,自然要替太子朱祈镇排除掉王位上的潜在威胁。

    杨士奇、张辅、蹇义和胡滢等朝廷重臣相继进宫探望宣德帝的病情,宣德帝的一连数天多次咳血,形势越来越令人感到不安。

    三法司的主官彻查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后是如履薄冰,谁都知道这件案子是冲着李云天去的,而且他们也都经历了京畿都督府的堂审,对案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知道案子的关键就是内廷八月初六的记录,这将是决定李云天是否有罪的关键证据。

    对于这种宣德帝关注的钦案,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寺卿自然清楚如何揣摩出宣德帝的圣意,按照宣德帝的心意去办理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而案情的真伪并不重要。

    因此,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和大理寺寺卿特意一起进宫请宣德帝对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进行训示,希望能从中得到些许启发。

    可惜的是宣德帝并没有对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的审理作出示下,只是笼统地让他们彻查清楚,这使得三人为此倍感郁闷,不清楚宣德帝的心意究竟是什么,也就没办法作出相应的应对。

    随着春节的临近,京城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宣德帝十年的治理使得大明的经济稳步发展,市面越来越繁华,使得节日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喜庆,充满了无限生机和活力。

    在繁闹的背后,京城的官场上笼罩着一股不安的气息,这股不安气息自然来自李云天,谁都想知道李云天这次能否顺利逃过这一劫,万一宣德帝经过慎重思量还是要杀李云天,那么京城势必将笼罩在一场腥风血雨中,一场堪比胡惟庸案和蓝玉案的惊天“谋反大案”将缓缓来开帷幕,恐怕届时就算宣德帝想要控制局面也会有心无力。

    先不说宣德帝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单单朝廷各派势力想要趁着李云天的“谋反”来铲除政敌就会使得案子变得一团糟糕。

    腊月二十五的晚上,城南的一间普通杂货铺。

    “本官已经查出来了,虽然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无疑是内廷的那些混蛋暗中捣得鬼。”幽暗的灯光下,方良一脸狰狞地向阿仇说道,他对此感到非常震惊,万万想不到金英等人竟会出手帮李云天。

    “唇亡齿寒,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李云天之所以如此淡然地前去京畿都督府大牢,是算准了内廷会在关键时刻帮他。”阿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神色显得有些懊恼,由于李云天没有向朝廷任何势力求助,再加上金英一直都在尽心尽力地帮宣德帝对付李云天,这使得他忽略了内廷的重要作用。

    “现在怎么办,金英不知道给皇上喝了什么**汤,竟然使得皇上舍不得杀镇国公。”方良神情冷峻地望着阿仇,他曾经试图劝说宣德帝杀了李云天,可是却被宣德帝赶了出来,看得出来宣德帝对杀或者留李云天心中非常矛盾,这对方良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对了,内廷的人现在把乾清宫看得很严,即便是内阁首辅杨大人也很难见皇上一面,看来金英他们是想拖延时间,等到皇上驾崩后,太子肯定会放了镇国公,本官可听说太子非常喜欢听镇国公的课。”

    随后,方良想起了一件事情,忧心忡忡地说道,倘若任由事情发展下去的话那么后果不堪设想,他以前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放心,在下早有准备,即便是皇上不杀镇国公,那么镇国公届时也一样难逃一死。”见方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阿仇沉吟了一下后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开口安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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