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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汉道天下txt下载     汉道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章 贾诩的连环计

    “李傕一定会杀了那两个人。”贾诩淡淡地说道。

    刘协转头看着贾诩,不明白贾诩葫芦里卖什么药。明知李傕会杀那两个游骑,为什么又要放他们回去,还要让他们带话?

    这话能带得到吗?

    “李傕、郭汜貌合神离,李傕杀人灭口,郭汜必然不信,并因此生疑,多加防范。”贾诩接着说道:“李傕心知肚明,一定会想办法削弱郭汜。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让郭汜去进攻杨定,看郭汜会不会与杨定联合。”

    “郭汜会与杨定联合吗?”杨彪问道。

    “会。”贾诩说道:“所以,我们要抢在郭汜之前,将粮食送到杨定的大营里去,并将赦免李傕以外所有人的消息送到杨定耳中,再由他之口转至郭汜耳中。”

    杨彪沉吟道:“当真要赦免李傕以外的所有人?郭汜之罪虽不及李傕,却也是首恶。”

    “郭汜活不成。”贾诩不紧不慢地说道:“李傕会死死地看住他。他一定会死,区别只在于是我们杀他,还是李傕杀他。太尉,你觉得谁杀他比较好?”

    杨彪的嘴角抽了抽,看了贾诩一眼,没吭声。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由李傕杀比较好。

    刘协也没吭声。他听懂了贾诩的意思,这一招连环计环环相扣,歹毒得很。

    不管李傕怎么挣扎,都逃不脱贾诩的掌心。

    不愧是贾诩。

    “宁辑将军准备好粮食了吗?”刘协说道。

    “准备好了,但不能一次送过去。”贾诩说道:“先送五天的,过几天再送第二批。”

    “为何?”杨彪眉头紧皱。“一旦郭汜完成了包围,再想送粮,可就不容易了。”

    “正是要杨定看到送粮的不容易,才知道陛下的诚意。”贾诩喝了口水,又道:“万一杨定有叛心,仅有五天余粮,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万一送不进去呢?”

    “万一送不进去也无妨,陛下尽力就好。万一送进去了,那就是一举两得。”贾诩转头看着杨彪。“太尉,北军能完成这次任务吗?”

    杨彪稍作权衡。“若是只有郭汜一部,应该问题不大。若是李傕并至,可能有点困难。”

    贾诩点点头。“陛下欲以武力平定天下,南北军是中坚。若能趁此机会立功,定能让人重新正视朝廷尊严,不敢轻生觊觎之心。若是南北军不堪一战,陛下不得不依赖他人,当年光武皇帝被称为铜马帝之窘境难以避免。”

    他抚着颌下胡须,淡淡说道:“若是陛下被人称为白波帝,朝廷有何尊严可言?”

    杨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侍中此言有理。”想了想,又加重语气。“有理。”

    刘协嘴角轻扬。“既然太尉觉得有理,那第二次送粮的任务就交给太尉,太尉督促卫尉及五校加强练兵,随时准备出战,如何?”

    杨彪一愣,看看面带微笑的刘协,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贾诩,干咳了一声。

    “陛下,臣……尽力。”

    贾诩躬身道:“陛下,臣去通知宁辑将军,准备送粮。”

    刘协点头答应,贾诩起身去了。

    杨彪看着贾诩离开,意味深长的说道:“陛下好眼力,这贾诩果真是揣摩人心的高手,鬼神莫测。臣之前看走了眼,竟没看出他的本事。”

    刘协安慰道:“各有所长,不必强求一致。杨公,机会难得,切不可轻易错过。”

    杨彪郑重地点点头。“臣这就传书卫尉及五校尉,命他们务必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望。”

    ——

    杨修近水楼台,申请到了第一次送粮的任务。

    徐晃以其过人的武力及机智赢得了统兵的机会,与郭武一起,率领一百名羽林郎,以及段煨麾下一千将士,押送几十车粮食,赶往杨定在华山峪口新建的大营。

    得到天子派人送来粮食,杨定很开心,可是一看粮食数量,立刻又沉下了脸。

    “侍郎,就这么一点?这些可支撑不了几天。”

    杨修不慌不忙。“将军有所不知,前天晚上,陛下收到消息,李傕、郭汜将至,担心将军粮食不足,军心不稳,所以紧急调了一些粮食,命我先送来应急。”

    杨定的脸色好了些,却还是不放心。“那剩下的什么时候送来?”

    “陛下正在想方设法筹措,一旦准备好,立刻送来。”杨修将杨定拉到一旁,轻声说道:“陛下说,李傕、郭汜来得太快,他也没想到,只能先送这些。他说了,之前与将军的约定不变。这些粮食吃完之前,如果没有新的粮食送到,将军随时可降,陛下决不怨你。”

    杨定脸色微变,迟疑了片刻,又强笑道:“侍郎误会了,陛下如此待我,我岂敢有半分不臣之心。只是这些粮食着实不够,陛下虽用心,一旦李傕、郭汜围困大营,就算陛下有心,只怕也送不进来。所以,我的意思是,最好还是能抢在……”

    杨修抬起手,打断了杨定。“将军的意思,我一定带到。将军的担心,我也能理解,陛下同样理解。是以,他让他转告将军,此战只诛首恶李傕,其他人一概赦免无罪。若将军粮尽,不得不降,被迫与陛下为敌,也不会是死罪。当然,将军若能念着陛下的情意,那就更好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杨定心中大定。既然天子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实在不行,投降便是了。“陛下……真的只杀李傕一人?若说首恶,郭汜也是。”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这是陛下与贾侍中商议的结果。”

    “贾侍中?”

    “贾诩贾文和,他现在官居侍中,是陛下心腹。这次迎战李傕,全由他协助陛下谋划。只诛首恶李傕一人,也是贾侍中的请求。这个消息已经由被俘的游骑带回大营,想必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杨定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

    贾诩效忠了天子,还为天子出谋划策?

    那李傕岂不是死定了?

    “杨侍郎,这……这是真的吗?”杨定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信陛下?”杨修有点不高兴。

    “不不不,我怎么会不相信侍郎和陛下呢。”杨定连连摇手,又拍着胸脯说道:“以陛下之英明,加以贾君之智慧,此战必胜。请侍郎转告陛下,但凡我杨定有一口气在,绝不负陛下厚爱。”

第44章 机会

    交割完粮食,杨定要请杨修饮宴,表示感谢,却被杨修婉拒了。

    “大战在即,每一粒粮食都应当珍惜,我不敢浪费。不瞒将军说,陛下现在每日一餐,就是为了能省些口粮,让将士们能够吃饱。”

    “是吗?”杨定将信将疑,脸上却一副震惊的神情。

    说实话,他是不怎么相信杨修的。

    这种出身高贵的读书人最不可信,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坏水。凉州人吃尽了这些伪君子的苦头,被他们敲骨吸髓,生吞活剥,最后还落个了谋反的罪名。

    与其相信他,不如相信天子。

    天子年少,说话也直爽,更对凉州人的脾气。

    贾诩效忠他,很可能也是因为这一点。

    一想到贾诩,杨定就浑身发麻。

    他暗自庆幸,亏得听到这一句,否则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子不可怕,但贾诩……得罪不起。

    “将军不信,实在太正常了。”杨修叹惜道:“我当初也只当陛下是说说而已,哪知道他会当真。说起来,也是李傕欺陛下欺得太狠了。听家父说,当初陛下曾向李傕讨要一些粮食赏赐群臣,李傕却给了五具臭不可闻的牛骨。将军,这事是真的吗?”

    杨定用力点头。

    这事他也听说过,应该不会假。

    “那就难怪了。就算是普通人,也受不得如此羞辱,更何况是陛下。只要能砍下李傕的首级,别说每天只吃一顿,就算饿上几天也值了。”

    杨定觉得有理,连声附和。

    这么说来,天子接受贾诩的建议,定李傕为首恶,不肯赦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杨修一边查看杨定的大营,一边与杨定闲扯,拉近感情,同时将相关信息不动声色的传递过去。杨定心中不安,神不守舍,唯唯诺诺地听着,言听计从。

    杨修负责传话,徐晃、郭武负责查漏补阙。

    徐晃任郡吏多年,又在杨奉军中两年多,军旅经验丰富。来之前,贾诩对着绘制好的地图一一嘱咐,说明要害。此刻看着杨定的大营,他一目了然,指出了一些可能被对手利用的破绽,由杨修提醒杨定注意修补。

    杨定很诧异。“这位是……”

    “徐晃徐公明。”杨修介绍道:“之前在奉义将军帐下。奉义将军听说陛下挑选精锐,充任近侍,就将他推荐过来了。上次俘获西凉游骑的就是他。”

    杨定想起来了,他对徐晃有点印象,只是没说过话。

    徐晃话不多,与以白波贼为主的杨奉麾下将领格格不入。

    杨定特意与徐晃聊了几句。提及人事,徐晃话不多。说到军事,徐晃却很健谈,将自己刚才观察到的情况一一向杨定做了解释。

    杨定越听越惊讶,莫名的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杨奉居然将这样的人才送给了天子,真是蠢到家了。

    蛾贼就是蛾贼,有勇无谋,难成大事。

    杨定又问及郭武,得知郭武本是羽林郎,如今也在天子身边,自然着意笼络。他从军中选了两匹好马,分别送给徐晃、郭武,又挑了两匹,请杨修带给天子,聊表寸心。

    ——

    杨彪匆匆赶回御营,径直来到卫尉士孙瑞的大营。

    士孙瑞顶盔贯甲,站在中军将台上,指挥着部下卫士演练阵法。

    收到陛下手诏,代理太尉职能后,他就召集负责武事的诸卿和五校尉商议迎战方案,安排了各营的阵地。作为守护御营的主力,卫尉麾下的卫士可以说是御营的最后一道防线,是以士孙瑞花的心思最多,不敢有丝毫懈怠。

    杨彪走上中军将台的时候,他刚刚演完一拨,将各营校尉、司马聚到台上,分析刚才演练的优劣。他说的话太多,嗓子已经哑了,嘴唇也干得裂了皮,眼中更是充满血丝。

    看到杨彪上来,满头是汗,他提起一旁的水壶,想给杨彪倒杯水,却发现水壶早就空了,气得大声叫道:“水,水,水怎么还没取来?”

    “卫尉,正在煮,马上就好。”台下有小童回应,声音惶急。

    “你看,我这儿乱成一团了。”士孙瑞苦笑道。

    杨彪叹了一口气。“君荣,你辛苦了。”

    “这说的什么话。”士孙瑞笑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何苦之有。”他顿了顿,又道:“陛下流离,被贼臣所迫,那才是辛苦。我等身为大臣,不能护佑陛下,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若能手刃李傕、郭汜,为陛下雪耻,就算是粉身碎骨,万刃加身,也是值的。”

    杨彪看着士孙瑞,心中更加苦涩。

    “君荣,陛下不要你粉身碎骨,陛下要你能担起重任,做一个真正的太尉。”

    士孙瑞转头看看杨彪,嘴角轻挑。“这是陛下之愿,还是君之愿?”

    “原本只是我之愿,如今也是陛下之愿。”

    “哦?”

    士孙瑞想了想,挥手示意部下离开,与杨彪并肩扶栏而立。“陛下与你说了些什么?”

    杨彪也不隐瞒,将天子与他争论的经过一一说来。

    他今天赶回御营,就是要和士孙瑞商量这件事。

    贾诩提议由南北军负责运送第二批粮草给杨定,重振朝廷声势,道理自然没问题,但执行起来却相当有难度。

    这么危险的事当然不能由天子亲自上阵,代行太尉之职的士孙瑞成了不二人选。

    这是一个挑战,更是一个机会。

    如果士孙瑞能够完成任务,不仅朝廷的脸面有了,太尉重掌兵权,三公化虚为实也就有了底气。

    “君荣……可行否?”

    士孙瑞瞅着杨彪看了一会,伸手一指正在演练的南北军和更远处的五营将士。

    “你觉得呢?”

    杨彪咂了咂嘴,心里发苦。

    他虽不通军事,却知道南北军的战力。士孙瑞操练的内容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战法,而是最基本的阵型,并不是士孙瑞不懂更高深的战法,而是这些南北军将士基础太差,只能从最基本的开始练起。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依靠有利地形,据阵而守,或许还有一点胜算。主动出击,与西凉军进行野战,基本和作死没什么区别。

    “君荣,当真一点办法也没有?”杨彪内心在拼命的挣扎。

    士孙瑞沉吟良久。“办法倒是有。只是此例一开,无异于饮鸩止渴,后患无穷。”

第45章 不争而争(书友江都侯打赏加更)

    杨彪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君荣,说来听听。”

    士孙瑞再次看了杨彪一眼,欲言又止。

    他转头看向远处,伸手轻拍栏杆,犹豫良久,最后重重拍了一下。“文先,你还记得汉初的几任太尉、丞相吗?”

    杨彪花白的眉梢轻颤,瞬间明白了士孙瑞的意思。

    大汉开国之初,除了第一任丞相萧何没有直接的作战经验之后,从曹参开始,几任丞相都是武夫出身,一直到申屠嘉。

    申屠嘉最初只是一个材官蹶张,也就是强弩士,基本没什么文化可言。他能做丞相,完全是因为军功。丞相这个职位,实际上他是完全不能胜任的。

    严格来说,汉初的几任丞相,除了萧何、曹参之外,都不称职。

    武夫当国绝非治国之道,已经成了有识之士的共识。

    按照“猛将必发乎卒伍”的说法,就算不会出现汉初武夫做丞相的情况,太尉也必然长期被武夫霸占,几乎不会有儒生染指的机会。

    允文允武一直是儒生的理想,但真正能实现理想的人有几个?

    张奂为了证明自己允文允武,为《尚书》作注三十余万言,可他那三十余万言究竟有多少份量,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有数。说得难听点,在真正的儒生眼中,那三十余万言一文不值。

    学问与战功不可兼得,至少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如此。

    如果将军事作为太尉任职最重要的衡量标准,几乎不用怀疑,太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会和儒生无缘。天下太平之后如此,天下太平之前更是如此。

    乱世之中,什么最重?

    当然是兵权。

    为了三公掌权,将最重要的兵权拱手相让,是得还是失?

    杨彪沉吟良久,苦笑道:“君荣,这可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啊。”

    士孙瑞幽幽地说道:“所以,还是陛下掌兵最好。”

    杨彪瞅了士孙瑞一眼,欲言又止。

    他明白士孙瑞的意思。

    陛下要掌握兵权,谁和他争,危险自不待言。

    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天子掌兵也就是一两代人的事。天下太平之后,储君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哪里知道什么军事?

    所谓兵权在天子,也就是名义上说说而已,实际大权还在三公——如果三公真能重掌实权。

    士孙瑞的建议不是不好,只是……耗时必久,杨彪觉得自己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杨彪本想再努力一下,不知为何想起了王允。

    当初王允没听士孙瑞的建议,结果落得身死族灭,还将大汉难得的机会毁于一旦。如今天垂异象,上天又给了一次机会,他可不能像王允一样任性使气。

    还是听士孙瑞的吧。

    “君荣,你觉得天子能行吗?”

    “不知道。”士孙瑞忽然笑了一声。“但我知道我不行。”

    “自知者明。”杨彪深深地看了士孙瑞一眼。“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老子》读得太多了,驳杂不纯。”

    士孙瑞也不反驳,抚须而笑。

    ——

    杨彪返回段煨大营,向天子汇报了他与士孙瑞的沟通结果。

    具体的细节当然不能说得太直接,他只是盛赞士孙瑞深明大义,极力建议由天子直接主持军事,顺便做了自我批评,说自己是书生之见,不识大体,再次请辞太尉。

    这一次,他没有推荐士孙瑞。

    只是此时此刻,除了士孙瑞,还有谁能接任太尉?

    刘协心知肚明,安慰了杨彪一番,再次表示不能拔苗助长,还是请杨彪分担一些责任,一旦士孙瑞建了功,立刻拜太尉。

    这是杨彪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也是刘协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杨彪很满意,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刘协随即提出,希望杨彪赶赴河东,以太尉的身份主持河东政务,筹集粮草,招募兵员,尤其是收集船只,准备接应天子渡河。

    按理说,这本该是司徒赵温的责任,但赵温的能力、声望都不如杨彪,又没人脉,未必能处理好河东的事。杨彪决心请辞太尉,将来最合适的职位就是司徒、司空一类的职务,现在让他去河东算是提前履职。

    杨彪欣然接受。

    太尉的兵权争不成,司徒的治民权还是应该争取的,而且必须争取。

    杨彪稍微收拾了一下,带着天子诏书起程,甚至没等杨修回来。

    段煨很殷勤,派人送杨彪到潼关,经风陵津渡河。

    为表对老臣的敬重,刘协送杨彪到大营东的长亭。

    看着杨彪的马车粼粼远去,消失在如烟的树影之中,刘协收回目光,咂了咂嘴。

    “先生,杨公会不会觉得是朕嫌他烦了,故意支开他?”

    贾诩笑笑。“陛下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刘协愣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杨公的确有点烦。明知他没有私心,还是受不了。不过安排他去河东,倒不仅仅是因为他烦,而是他最合适。”

    “杨公睿智,自然明白这一点,不会计较的。”贾诩慢悠悠地说道:“若说有什么不妥,大概只是陛下可以等他请求,而不是直接安排。”

    刘协眨眨眼睛,哑然失笑。

    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没有充分利用好每一个机会。

    “陛下,卫尉不争而争,陛下回御营之后,如何提振士气,可有方略?”

    刘协当然有准备。

    如果一点准备也没有,他哪里有底气和杨彪争兵权。

    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贾诩刚才的提醒,立刻改了主意。

    “先生说卫尉不争而争?”

    “正是。”贾诩看得分明,含笑点头。

    天子举一反三,悟性极高,又能自抑,着实难得。苦难能让人成长,他明显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

    如此高的悟性,再加上难得的务实沉稳,中兴就不再是一句空话。

    “能否胜任,要看能否在短时间内振奋军心士气,对杨定部完成第二次粮食补给。卫尉自认做不到,可以不争,陛下如果也做不到,就失信于人了。届时是该由太尉掌兵,还是陛下掌兵,反倒无足轻重,如何让诸将信服,才是重中之重。”

    刘协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急着发表意见,而是先听听贾诩的意见。

    这不仅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贾诩考虑得明显比他全面、细致。

    士孙瑞看似不争,却留了后手。

    三公争权只是一方面,杨定、杨奉等人的心思也不能掉以轻心。

    三公还讲一点君臣大义,文斗不武斗,武夫却只认实力,随时可能背刺。如果他无法兑现诺言,表现出应有的实力,不仅是杨定,连杨奉都可能翻脸。

    刘协忽然意识到,杨彪跑得那么快,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

    这老狐狸,坏滴很。

第46章 原本是交易

    发现自己可能被老臣们联手摆了一道,刘协心情不太好。

    道阻且长,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啊。

    刘协想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先生,杨公走得很放心,看来对先生很有信心。”

    贾诩的嘴角抽了抽,幽幽地回道:“太尉是对陛下有信心。”向前走了两步,他又补充道:“陛下论道,臣论术。唯道正而后术明,无往而不利。”

    “哈哈。”刘协笑了两声。

    “嘿嘿。”贾诩也笑了。

    刘协缓缓向前走去。“依先生之见,当如何用兵,方能一战而振朝廷士气?”

    “出奇方能制胜。”

    “如何出奇?”

    贾诩并不急着回答,等两人上了马,并肩而行,才接着说道:“凉州苦寒,牧场多而耕地少,是以多牛马而少五谷,多迁徙而少定居。困窘时无人救助必死,人众时又无以自给,弱肉强食在所难免,故人多贫而慷慨,轻生死而寡气节……”

    刘协静静地听着。

    他向贾诩问计,贾诩却说起凉州风土人情,自然不是一时感慨,而是希望他从源头了解凉州,了解凉州人。

    想安定凉州,首先要搞清楚凉州为什么会乱。

    根本原因之一,穷。

    凉州耕地少,环境恶劣,地广人稀。在以人口为主要衡量标准的汉代,凉州各方面都很吃亏。

    以官员为例,对普通人来说的主要途径——举孝廉,即使是优待边郡,满十万口即可每年举荐一人,凉州的孝廉数量依然不到中原人的零头。

    这就造成一个恶劣的效果,凉州人在朝堂上接近失声,涉及到凉州的政策大多由关东人制定。

    凉州本来还有一个有利条件:以军功入仕。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民风剽悍的凉州多名将,将星层出不穷,六郡良家子曾是禁军主力,精锐的代名词。

    可是本朝自光武以来重文轻武,儒生得势,对武人的压制到了近乎苛责的地步。

    凉州三明就是凉州武人悲剧的缩影。

    没有发声机会,不仅在政治上被关东人打压,在经济上同样被盘剥,凉州的经济越发恶化。当无法靠勤劳生存时,就只剩下一条路,不择手段,只要能活下去。

    对个人而言,就是不讲仁义道德,偷盗、抢劫都可以接受,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对团体而言,弱食强食,强者为王,内讧、背叛屡见不鲜,谁也不觉得丢脸。

    “李傕多疑,郭汜等人也不例外,没有人可以信任,也没有人会真正信任别人。他们手里永远握着两口刀,一口对准面前的敌人,一口防备身边的朋友。若陛下只想击而走之,毋须陛下用武,臣数行简书,就能令他们分崩离析,甚至互相残杀。”

    贾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带着说不出的哀伤。

    “但凉州依旧,数年之后,叛乱必然死灰复燃,卷土重来。”

    刘协品味着贾诩的话,心中感慨。

    击退李傕、郭汜,对贾诩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如何让凉州长治久安才是。

    杀戮永远是扬汤止沸,只会激化矛盾,却解决不了问题。

    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如此。

    要安定凉州,必须从根本上解决凉州的贫困,给凉州人一条活路。

    这就是贾诩对他的期望。

    他要恩泽万民,凉州人也是万民的一部分,贾诩想抢先上车也是很自然的事。

    刘协抬起头,看向远处。

    在他视线的尽头,就是雪山之下的凉州。

    “先生,你希望凉州人内迁吗,比如关中?”

    贾诩转头看着刘协,刘协也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贾诩收回目光,抚着胡须,沉吟了片刻。

    从他内心而言,他当然希望一部分凉州人能进入关中定居。关中已经荒芜,人口流失严重,用来安置凉州人再好不过,甚至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他更清楚,大批内迁必然会带来冲突,再加上李傕、郭汜等人在关中杀戳带来的影响,在很长一时段时间内,凉州人都无法真正融入关中。

    “如果先生一时无法决定,不妨暂时搁置。”刘协说道:“等到了并州,先生或许就有决定了。”

    贾诩点点头。

    虽然他不明白刘协为什么会这么说,但他听得出,刘协并不希望他现在做决定,甚至不希望凉州人内迁关中。

    并州的胡化问题,一直是他们最近讨论的焦点。

    如果不是相信刘协会有解决这个问题的必要,他几乎怀疑刘协在敷衍他。

    刘协随着战马的前进,轻摇手中马鞭。

    “此战众寡悬殊,即使李傕、郭汜貌合神离,也不可轻与。弱敌之策,先生考虑。自强之责,朕自当之。如何?当然,临阵用兵,还需要先生多多指点。”

    贾诩含笑点头。“臣必以赤心,报陛下知遇之恩。”

    刘协笑笑。

    他清楚贾诩的言外之意。这本来就是一个交易,而不是一腔热血的君臣大义。如果他不能解决凉州长治久安的问题,贾诩有的是办法让他付出代价。

    于他而言,即使不考虑贾诩,凉州也是他必须考虑的问题。

    往小了说,这关系个人安危。

    往大了说,这关系到大汉存亡,甚至是华夏文明前进的方向。

    “回御营!”

    “唯!”王越应了一声,举手示意,史阿策马而去,吩咐在路边等候的羽林、虎贲起程。

    虎贲起身,羽林上马,展开旌旗,护着刘协、贾诩,向御营方向缓缓而去。

    段煨站在路边,看着天子并不算长,却不失肃穆庄严的仪仗从眼前经过,忽然湿了眼眶。

    “不意今日,又见汉家风仪。”

    随侍一旁的从子段义翻了个白眼,神情不屑。“就这么几个人,也能称汉家风仪?”

    “竖子,你懂甚?”段煨抬手就是一下。“想当年会宗公定乌孙,班超定西域,岂凭人多?汉家但当有英主,信用我武人,征服四夷如反掌尔。天子虽年少,有英主之风,大汉中兴可期。”

    “天子是英主?真没看出来。”段义摸着脑袋,盯着远处天子的背影,将信将疑。

    “若非英主,岂得贾文和称臣?”段煨抚着花白胡须,得意一笑。“以后朝中有人,可优游而至卿相。”

第47章 以身作则

    回到御营已是下午。

    塬上人满为患,随驾大臣的家属都集中到塬上居住。塬下的大营则腾出来,被董承营中将士的家眷占据,同样是重重叠叠,摩肩接踵,宛如朝市。

    只是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都没什么精神,行动缓慢,眼神也有些呆滞。

    一路走来,刘协被无数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很不自在。

    但他只能硬撑着,挺起胸膛,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

    皇后伏寿、贵人宋都出帐相迎,董宛也从隔壁的帐篷里走了出来。

    几天不见,她们都清瘦了不少,董宛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青春活力。

    唐姬也从隔壁的帐里出来,站在帐门口,向天子行礼。见贾诩在侧,她又特地向贾诩行了一礼。

    贾诩含笑致意。

    刘协命人带着贾诩去休息。作为心腹,贾诩拥有一个独立的帐篷,就在御帐的旁边,相隔不到数步,声音稍微大一点,甚至能不用出帐就能交谈。

    “病了?”刘协进帐,脱下头盔,递给宋都,眼睛却看着董宛。

    “饿。”董宛撅着嘴,神情委屈。

    伏寿上前,解下刘协的外衣,淡淡地说道:“奉陛下诏书,即日起日食一餐。陛下虽不在营,臣妾却不敢违诏。今天大概是知道陛下将回,宛妹妹多次出帐察看,消耗了体力,天还没黑就饿了。”

    宋都咬着嘴唇,拼命忍着笑。

    董宛面红耳赤,狠狠的瞪了伏寿一眼,却不敢反驳。

    刘协对董宛说道:“你换件衣服,待会儿与我一起去安集将军营中。”

    董宛欢喜不禁,雀跃着去了。

    伏寿微微蹙眉,低着头。“陛下刚刚回营,又要去安集将军营中巡视?”

    刘协坐下,喝了一口水。“前天夜里俘虏了几名游骑,李傕已到郑县。”

    李傕的名字仿佛有一种魔力,伏寿、宋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伏寿僵了片刻,转身取出一件衣服,侍候刘协更衣。

    她的手很凉。

    宋都过来帮忙,脚步沉重。

    刘协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急。他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们觉得朕能击退李傕、郭汜吗?”

    “自然是信的。”伏寿低声说道。

    宋都迟疑了片刻,也点点头,只是用力过猛,头上的发簪掉了下来,被刘协伸手接住。

    “不,你们不信。”刘协拈着发簪,站了起来,为宋都重新插好。“你们都不信,又如何能让别人相信?外面那么多眼睛看着呢。只要有一个人哭,马上就会哭成一片。”

    宋都猝不及防,一下子红了脸,傻傻地站着。

    伏寿盯着刘协的手,眉头越皱越紧。

    宋都不安地扭着身子,退后一步,让开了刘协。

    “陛下,你的手……”伏寿上前,握着刘协的手,面色煞白。

    刘协笑笑。“没事,朕与宁辑将军歃血为盟而已。”

    “歃血为盟?”

    “嗯。”刘协抽回手,顺手拨了拨伏寿鬓边散乱的一缕头发。“没有宁辑将军的粮食,哪能安心坚守。没有宁辑将军阻击张济,朝廷随时会溃不成军。生死之际,朕不得不如此。”

    伏寿抿着嘴唇,眼睛盯着刘协的手。“还疼吗?”

    “不疼了。”刘协捏了捏拳头。“现在提刀上阵都可以。”

    伏寿轻轻叹了一声。“陛下放心,臣妾知道该如何做了。”

    宋都站在一旁,看着刘协的手,舔了舔嘴唇,神色惊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刘协换好衣服,出了帐,董宛已经一身胡服,在帐外等着。

    当初在宫里,她就因为好动,喜欢穿轻便贴身的胡服,因此甚得先帝的宠爱。

    “陛下,走吧。”董宛摇着马鞭,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身着襜褕的伏寿。

    “你等一下。”

    刘协转身向唐姬的帐篷走去。唐姬听到脚步声,迎了出来,险些与刘协相撞。刘协连忙停住脚步,向后退了一步。

    “嫂嫂。”

    唐姬欠身行礼。“陛下这是……”

    “李傕将至,朕要去诸营巡视。塬上的事由皇后安排,有不趁手处,还望嫂嫂援手。”

    唐姬看看伏寿,伏寿曲膝致意。唐姬淡淡笑道:“陛下言重了,皇后虽年轻,却出身世家,行事颇有章法,何须妾饶舌。”

    刘协转身看了一眼御营外的大臣家属。

    无数人站在帐门口,向这边张望。见刘协看过去,有人退了回去,有人无动于衷的站着。

    “大战将至,难免人心惶惶,还望嫂嫂能够协助皇后,安抚人心。若有耍蛮撒泼,皇后一时撂不下脸面的,就请嫂嫂出面斡旋。”刘协回头看了一眼伏寿,轻声笑道:“皇后书读得多,却没见识过民间疾苦,万一遇上了,难免应付不来。”

    伏寿听了,上前行礼。“嫂嫂,有劳了。”

    见伏寿主动示好,唐姬也缓了神色,客气了几句,应承下来。

    刘协转身,招呼董宛一起离开。

    他走在前面,步伐不快,却很稳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陛下,你笑起来真好看。”董宛跟了上来,歪着头,看看刘协,笑嘻嘻地说道。

    “朕不笑就不好看了?”刘协故意和董宛开起了玩笑。

    塬上的气氛太紧张了,他需要以身作则,展示必胜的信心。

    对自己的相貌,他还是有信心的。先帝刘宏且不说,生母王美人可是个慧质兰心的赵国美女,身材高挑,相貌出众。

    “嗯……”董宛想了想。“也好看,就是……难以亲近。那什么,天家威严太重,不食人间烟火。”

    董宛一边说着,一边扬起头,眨了眨眼睛。

    刘协转头瞥了董宛一眼,有点无语。

    这姑娘这几天是被伏寿压制得很了,报复性张狂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故意与天子调笑,这不是故意刺激伏寿嘛。

    “看来,你还是吃得太饱了。”刘协说道。

    “才没有。”董宛顿时瘪了嘴,摸着肚子。“陛下你看,一点肉肉都没有了。”

    路边一个妇人听得真切,认认真真地打量了董宛一眼,叹道:“原来皇后、贵人们真和我们一样,一天只吃一顿啊。我还以为是说说而已呢。”说着,拍了倚在身边抽泣的小儿一下。“看见没有,贵人们都一天只吃一顿,你还敢哭?再哭就把你送到西凉人的鼎里,煮了让人吃。”

    那小儿吓得脸色煞白,抬起手,紧紧地捂住嘴巴。

第48章 众怒

    刘协停住脚步,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心中不忍。

    那小儿约三五岁光景,瘦得皮包骨头,眼睛显得格外大。左眼好像受了伤,又红又肿,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变了形,看起来很是怪异。

    刘协很想走过去,安慰他几句,甚至给他一点食物。

    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可以给这个孩子一点食物,但他无法供应所有人食物。

    段煨能提供的粮食是有限的,否则他也没必要让非战斗人员日食一餐。

    “这是谁家的孩子?”刘协轻声问道。

    董宛看了一眼,撇撇嘴。“黄门侍郎丁冲的儿子,好像叫丁仪,偏偏最不懂礼仪,一饿就哭,整夜整夜的哭,哭得人心烦。”

    “丁仪?”刘协再次打量了那孩子一眼,尤其是他红肿的左眼,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丁冲自己就是非战斗人员,口粮仅能果腹,的确没有多余的粮食来救济妻儿。

    不过,大家都不容易,日子过得难的也不仅是丁冲。

    “安排太医给他检查一下眼睛。饿两天不会死,眼睛上的伤不处理却有可能瞎。”

    王越点点头,转身安排人去传太医。

    刘协又走到丁仪面前,弯下腰,伸手摸了摸丁仪的脸,轻声说道:“坚持一下,打败李傕、郭汜,朕请你吃肉。”

    丁仪吓坏了,仰着脸,愣愣地看着刘协,口水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与纵横的泪水痕迹混在一起。

    “吃……吃肉?”

    “嗯。”刘协用力的点点头,直起身,看向四周,面对一双双饿得发慌的眼睛。“还有你们,打赢了,我们一起吃肉。打输了,朕和你们一起被人吃。”

    丁冲的夫人在一旁听得真切,眼神凌厉的眼神变得柔软了些。她拍了拍丁仪的脑袋。

    “竖子,还不向陛下谢恩。”

    丁仪掸掸袖子,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

    人群中,有人微微欠身,向刘协致意,更多的人呆立不动。

    ——

    下了塬,刘协穿过董承部曲家眷的营地。

    这里比塬上人更多,也更热闹,一路走来,不时听到路边帐篷里的哭泣声和责骂声。

    有大人哭,有小孩哭,还有大人、小孩一起哭。

    路边蹲着不少孩子,大有十来岁,小的三五岁,三五成群的挤在一起,又黑又大的眼睛四处乱看,有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脸上还带着坏笑,和塬上的丁仪等人完全不同。

    看到董宛,不少孩子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

    “少君!”

    董宛扬着马鞭,胸脯挺得高高的,满面春风,一副大军凯旋、圣主还朝的模样。

    刘协险些笑出声来,看来董宛在她父亲营中也是个名人,尤其是在这些孩子眼中。

    “少君,今天有赏吗?”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大声说道。“我们好饿,少君能不能赏点吃的。”

    董宛眼睛一瞪。“哪有吃的,我自己都饿瘪了。”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着空空的肚子。

    “且——”那男孩不屑地撇撇嘴。“没吃的,谁陪你玩,散了,散了。”

    更多的孩子发出嘘声,一转眼就如鸟兽散。

    “唉——唉——”董宛愣住了,徒劳的挥了两下马鞭,却没有产生任何威慑力,几乎没有一个孩子把她当回事。

    刘协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

    董宛恼羞成怒。“陛下,你还笑我!要不是……”

    “行啦,他们至少还向你行礼,朕这个皇帝才没面子,他们都没理我。”刘协拉起董宛的手。“童心最为单纯,这就是人的本性。没饭吃,谁愿意跟着你?”

    董宛半懂不懂,只是下意识地点头附和。

    ——

    董承的大营是另外一番景象。

    没有了家眷的干扰,将士们得以专心训练,营中气氛也变得严肃许多。当值的将士是精挑细选的壮汉,身材高大,相貌威武,披甲持戟,在两侧一站,顿时多了几分铁血气质。

    董承本人头戴大冠,身披甲胄,在营门口相迎,举手投足之间顾盼自雄。

    刘协很满意。

    不管能不能打,至少精神状态不错。

    行礼完毕,董宛就扑了过去,抱着董承的脖子,又哭又笑。

    “女儿,你瘦了。”董承捏着董宛的小脸,心疼坏了。

    董宛贴在董承耳边,轻声说道:“阿翁,我好饿啊,有没有吃的?”

    董承看了看天子,眼神复杂。

    刘协叹了一口气。“阿舅,我也是没办法,只好将她带到阿舅这儿来。不过阿舅也悠着点,别让她一下子吃太多,撑坏了肚子。”

    “好,好,那我让人多准备一些干粮,让你带回去吃。”

    “不行。”董宛头摇得像拨浪鼓。“营里那么多小狼崽子,鼻子灵得很,要是闻到我身上有吃的,说不定连我都给吃了。”

    董承吓了一跳,看看几百步外的大营,欲言又止。

    “阿宛说得没错,为了能让将士们吃饱饭,有力气,从皇后、贵人到营中妇孺,都日食一餐,饿得两眼发花。”刘协转身看向董承麾下诸将。“你们的妻儿都不例外,他们都在等你们胜利的消息。”

    诸将互相看看,神情各异。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妻儿正在挨饿,本想趁着机会发点牢骚,现在发现连董承的女儿每天都只能吃一顿,估计皇后、贵人每天只有一顿也不是虚言,一时倒找不到理由说话。

    一个中年将领出列,拱手道:“陛下,臣等虽愚昧,却也知道以大局为重。既然皇后、贵人都日食一餐,臣等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这些人出生入死,从不曾分开这么久,实在想念得很。能否请陛下恩准,让臣等隔三岔五,有机会与妻儿见上一面。”

    “臣等附议。”更多的将领拱手施礼。

    不能送粮食过去,将妻儿接过来吃一顿,也是好的。

    刘协看向董承。“阿舅意下如何?”

    当着诸将的面,董承自然不好否决,况且他也舍不得女儿。“请陛下恩准。”

    “诸君能以大局为重,朕也能理解你们的骨肉之情,只是李傕将至,大战在即,也不能乱了主次。朕建议,以营中训练成绩为准,成绩优异的,得与家人团聚一次,并由营中提供酒食,如何?”

    有人还在犹豫,有人便迫不及待的叫道:“陛下,就这么办。训练得好的,才有资格与家人团聚。训练得不好,大营被李傕攻破,婆娘、儿女都要被人吃了,还团聚个毬?”

    更多的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就是,这年头弱肉强食,训练不肯用心,就等着当菜人吧。”

    “没错,西凉人就是禽兽。不打败这些禽兽,谁也活不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打败西凉人。不仅要打败他们,还要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第49章 群策群力

    看着突然激愤起来的诸将,董承有些慌了手脚,连声喝止。

    刘协却暗自欢喜。

    看来这次的选择没有错,这些来自洛阳周边的将士对西凉人的恨意就像火山,一点就着,省了费心引导的麻烦。

    就冲他们这咬牙切齿、捶胸顿足的表情,只要运用得当,战斗意志是不会缺的。

    幸好没让贾诩跟来,万一这些人红了眼,直接将贾诩这个西凉人撕了,那就亏大了。

    刘协示意董承不必着急,也不在意诸将是否失礼,与他们谈论起西凉人的恶行,为接下来的战术讨论积蓄能量。

    西凉人的恶行有目共睹,只不过平时敢聚众控诉的时候并不多。这些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李傕的部下,周围都是穷凶恶极的西凉人,没事都有可能翻脸砍人,更没人敢主动惹他们,有什么怨气也只能憋在心里。

    今天逮着一个机会,旁边没有西凉人,全是义愤填膺的苦主,可以尽情控诉,不用担心有人去告密,这恨意瞬间就爆了表。

    这时,远处的官道上奔来两匹战马。

    战马狂奔,几乎四蹄腾空。

    骑士伏在马背上,仍在不停的挥舞马鞭,拼命压榨战马的潜力。

    马蹄踢起烟尘,直冲云宵,在很远就能看见,并迅速向大营接近。

    虽然只有两匹战马,烟尘也只是淡淡的一层,远远算不上遮天蔽日,但带来的恐惧却铺天盖地,刚刚还恨不得要将西凉人撕成碎片的将领们一个接一个的沉默了,不少人意犹未尽,却不敢再说,憋得面红脖子粗,仿佛被捏住脖子的鸡。

    时间不长,两骑奔入大营,来到董承的面前,汇报了郭汜已率近万步骑到达华阴,第一时间进逼杨定大营的消息。其中有两千步骑逼近,随时有进攻的可能。

    董承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额头、鬓角全是汗。

    刘协看在眼里,却一点也不意外。

    越是弱鸡,越是叫得欢,真正的斗鸡看起来反而有些呆滞,所谓呆若木鸡就是这个意思。

    趁着这个机会,刘协示意董承入帐说话。

    董承如梦初醒,连忙喝令诸将进帐,请刘协在主席就座,然后一一介绍诸将。

    刘协不急不忙,挨个交谈,有的两三句,有的七八句,内容无非他们的籍贯,家里还有哪些人,这些年的经历。

    借着这个机会,众人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

    只不过西凉人已经到了眼前,大战迫在眉睫,再说大话会有打头阵的可能,没人还敢像刚才那样肆无忌惮,说话声音也小了很多。

    刘协询问完几个校尉、司马的情况,问了董承一个问题。

    如果西凉人发动进攻,他们最有可能从哪个点突破,又有可能用什么方式进攻?

    董承没有心理准备,犹豫了半天,才在地图上胡乱指了一下。没等刘协发表意见,他就心虚地缩回了手,讪讪地笑着,用力搓着手。

    刘协没说什么,将目光转向校尉、司马们。

    几个校尉、司马互相谦让了一番,一个校尉上前,在地图上点了点头。“陛下,臣以为,西凉人的进攻更有可能从这个位置开始。”

    说完,他偷偷看了董承一眼。

    他指的位置和董承所指并不相同。

    “有什么理由吗?”刘协一边问,一边命人记录。

    “呃……”校尉定了定神。“臣与西凉人交战过,西凉人不好列阵,但他们上山下坡如履平地,即使骑兵也能策马冲上山坡。这个位置虽然有坡,却拦不住西凉人,他们很可能会突然冲上来,然后从高处进行射击,扰动我军阵势……”

    刘协觉得有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董承。

    这个道理并不难懂,应该说,有过实战经验的人都知道,但董承身为将领,却一点概念也没有。

    也不知道他之前的战斗是怎么打的,全靠对手犯错吗?

    董承很尴尬,额头的汗珠更密。

    刘协收回目光,夸奖了那个校尉几句,命人记录好他的发言,转头又问其他人。

    见刘协问得认真,其他人不甘示弱,陆续发言。

    这些人都是直接统兵的将领,战斗的经验比董承丰富得多,大部分发言也算是言之有物。

    几个准备不足,本想胡乱说几句,蒙混过关的人还遭到了同僚的无情群嘲。

    所有人都发完言后,西凉人可能发起攻击的位置便大致有数,之前一头雾水,觉得西凉人有可能从任何位置发起攻击,无形的恐惧不知不觉的淡化了很多。

    看看帐角的漏壶,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晚餐时间,刘协便让董承安排晚饭。

    董承如释重负,连忙命人上酒上菜。

    一提到吃饭喝酒,气氛又轻松了一些。董宛更是欢喜得眉开眼笑,几乎要流口水。

    刘协将董承叫到身边,轻声问道:“阿舅,有方略了吗?”

    董承既惭愧又兴奋。“陛下,臣惭愧,为将这些年,竟不知道这些人有如此见识。听他们说完,臣这心里不慌了。就算李傕亲来,臣也有把握守住阵地。”

    刘协瞅了董承一眼,浅笑道:“阿舅以为,若李傕来攻,他会先攻你的大营,还是先攻奉义将军(杨奉)的大营?”

    董承想了想,略显尴尬地说道:“先攻臣大营的可能更大。”

    刘协也这么想。

    论兵力,董承不如杨奉。董承只有两千多人,杨奉却有近四千人。

    论将士战力,这些从洛阳周边招募来的明显不如杨奉麾下的白波军。说得难听点,他们连正式的战斗经验都没有,而白波军则是和牛辅率领的西凉主力正面交战过的精锐。

    论个人能力,不管是韬略还是勇气,董承同样不如杨奉。

    如果说董承有什么优势,那就是他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如杨奉。

    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董承的大营作为突破口,是任何一个稍有见识的将领顺理成章的选择。

    “那朕这些天,就在阿舅营中见习,观摩阿舅用兵,如何?”

    董承正中下怀,连连点头。

    “陛下,臣求之不得。”董承咬咬牙,又说道:“陛下在此,不能没有人服侍,不如就让阿宛侍候陛下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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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大汉第一捧哏

    刘协很意外,盯着董承看了又看。

    一旁胡吃海塞的董宛也很意外,仰起头,瞪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尴尬地看看董承,很想说些什么,奈何嘴被食物塞得满满,一个字也说不出,倒是汁水从嘴角溢了出来,在下巴蜿蜒流淌。

    “阿舅……”刘协欲言又止。

    他的确有先收董承兵权的意思,但绝对不是现在。

    就算是军事小白也知道,临阵换将,影响太大。

    况且他自己也没做好完全承担责任的准备。

    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实践一下人民路线,为将来改造军队积累一些经验,并不想现在就指挥作战。

    至于董宛,反正都是碗里的菜,跑不掉的。

    才十三岁而已,不急在一时。

    董承这是什么意思,对他的侵权有意见,故意反着说?

    又或者趁机要价,与伏完争锋?

    毕竟有些人的脑回路有限,目光也只能看到那么远,不知道现在与皇家结亲有多危险。

    董承离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诸将看在眼里,互相看看,不知道董承是搞什么。他们刚才只顾着吃喝,也没听清董承与刘协说了些什么,见董承突然大礼参拜天子,都有些懵了。

    “陛下,臣本非将门,河间一俗人而已。托祖宗有灵,姑母嫁入解渎亭侯府,生先帝,而为皇亲国戚。董卓乱政以来,臣文无安邦之策,武无平叛之能,唯有一颗赤诚之心,与在座诸君并力,与乱臣周旋。”

    董承说着,落下泪来。泪水沿着脸颊,流到胡须上,将胡须沾在一起,原本还算雄壮的胡须变成了一绺。董承的声音也和胡须一样,变得纠结无比,几乎泣不成声。

    “臣等外困于西凉虎狼,内愧于忠孝节义。眼见家园被毁,亲友为贼臣屠戮,百姓横尸当途,却不得不强颜欢乐,屈身事贼。其中辛苦,不足与外人道。”

    诸将听了,想起被想起这几年的委屈,也不禁落下泪来。

    一时间,帐内抽泣声一片。

    董承抬起手,抹了一把脸。“赖祖宗英灵保佑,陛下安然无恙,如今又奋起自强,臣欣慰之至。奈何资质有限,不足以辅佐陛下,愿将全军委托陛下,与李傕、郭汜一战,不负祖宗,不负天下。”

    他又指着诸将说道:“在座诸君,不论来自何处,都是大汉忠臣。愿陛下以为心腹,信如手足,君臣同心,再兴大汉。”

    董承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招手,示意愣在一旁的部下赶紧表态。

    有人眼尖,看到了董承的小动作,连忙离席。

    有人带头,立刻有人跟上,没一会儿,所有的人都跪在董承身后,齐唰唰地大声请愿。

    董宛有些慌了,伸长脖子,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也跪在了董承身边。

    董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臣等愿随陛下,赴汤蹈火,破贼臣,兴大汉。”

    诸将有样学样,齐声呐喊,声音洪壮。

    不得不说,这些人当初能被挑进来,还是经过了一些选择的,不论是相貌还是身高,又或者是声音条件,都有模有样。此刻跟着董承齐声效忠,自有一番声势。

    刘协见状,也不能再退。他起身走到董承面前,扶起董承。

    “阿舅如此,朕感激不尽。那就让我们君臣为家国,为大汉,与李傕、郭汜堂堂正正的战一场,看看谁才是天命所归。”

    “陛下天生聪颖,先帝当年便欲以陛下为嗣,只是被屠夫何进所误。如今陛下即位,正是先帝心心之念所在,也是大汉中兴之兆。”董承举起拳头,瞪圆了眼睛,大声说道:“大汉必胜。”

    诸将热血上头,跟着大呼:“大汉必胜!”

    “大汉必胜。”

    刘协心中诧异,看不出董承打仗不成,捧哏倒是一流,气氛调节得恰到好处。

    他明明是董卓所立,但现在要与董卓的旧部作战,董承便一句董卓也不提,直说这是先帝的遗愿,进而被当成天命所归,逻辑链清晰完整,足以让这些没什么文化的粗人信服。

    这效果,很不错。

    刘协满意地点点头,站直身体,摊开双手,大声说道:“诸君平身,若能击败西凉叛军,再兴大汉,必不负董将军与诸君今日。”

    “唯!”诸将轰然应喏。

    重新入席,借着众人的兴奋劲头,刘协调整了防务。

    经过刚才一番讨论,他大致能知道哪些人有点经验,脑袋还算清醒,哪些人纯属混水摸鱼。

    董承是一笔糊涂帐,安排防务时只看谁与自己亲近,没太多合理可言,他却不能这么做。真上了战场,那可是要拼命的,吹牛拍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原本打算私下里与董承商量,现在董承主动交出兵权,他方便多了。

    将几个不顶用的撤下来,由他们负责后勤,或者担当预备队,将几个态度积极,也有一定能力的人调到关键的位置,并设立赏格,许诺立功之后的赏赐,刘协接着宣布了一件事。

    要求诸将立刻回营,根据自己的任务,召集部下商量作战细节,要逐级分解任务,尽可能的发挥每一个人作用,做到寸土必争的同时,又能全面配合,将损失降到最低。

    郭汜已到,大战一触即发,每个人都必须枕戈待旦。

    明天早上,他将对关键阵地进行逐一巡视,听取守阵将士的计划。

    最后,刘协举起酒杯。“今日到此为止,击败李傕、郭汜之后,与诸君痛饮。”

    诸将齐声答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行了礼,鱼贯出帐。

    帐中安静下来,董承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你也休息吧。”

    刘协摆摆手。“阿舅,现在哪能睡得着啊。不如我们说说话?”

    董随正中下怀,转身对董宛说道:“阿宛,还不去准备,待会儿侍候陛下更衣?”

    董宛如梦初醒,小脸顿时臊得通红,轻声应了一声,转身逃走了。

    董承叹了一口气。“陛下,我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不懂规矩。若不是她从小在太后宫里长大,与陛下为伴,臣也不敢将她献与陛下。”

    刘协嘴角抽了抽,不仅想骂人,更想打人。

    但他还是忍住了,含笑说道:“阿舅,这说的哪里话来。可惜朕一贫如洗,否则该金屋藏娇才对。”

    董承心中得意,抚着胡须,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陛下,金屋……就罢了。阿宛也不想做皇后,她只想和儿时在太后宫里一般,与陛下朝夕相对。”

第51章 自家人(玄清竹打赏加更)

    洗去奔波一天的尘土,刘协与董承换了宽松的常服,以家人之礼,对面而坐。

    董承能力不行,但态度极好,主动让出兵权,刘协还是感激的。

    至于董宛,反正是命中注定,早收晚收都要收。

    反倒是董宛有点害羞,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只是让侍女来服侍刘协洗漱。

    “臣预祝陛下旗开得胜。”董承举起水杯,客客气气地说道。

    “阿舅厚爱,我感激不尽。”刘协回敬。“征途漫漫,以后还要阿舅多多帮衬。”

    董承喝了一口水,抚着胡须,大大咧咧地说道:“陛下,臣刚才所言,都是心里话。臣是文不成,武不就。若是太平无事,臣还能荫托陛下,做个富贵闲人。如今这兵荒马乱的,臣真帮不上什么忙。”

    他又喝了一口水。“不过,臣也不会让陛下为难。臣的兵权可以放弃,臣的女儿也不想做什么皇后。只要陛下心里有她,是不是皇后没那么重要。为了一个皇后之位和那些读书人闹,不值当。”

    刘协眉心紧蹙。

    董承这句话挑动了他的心结。

    伏寿被立为皇后,并不是伏完本人的意志,而是公卿大臣的意志。

    伏氏是儒家世家,伏完本人懦弱无能,甚至连争权的欲望都没有,伏寿正是公卿大臣们最理想的皇后,伏氏也正是公卿大臣们最理想的外戚。

    前一个这么理想的外戚是窦武。

    大汉的外戚和皇室一样,是一个渐渐被儒生驯服的利益集团。也正因为如此,桓帝和灵帝不得不另起炉灶,扶持宦官集团,与儒生为主体的朝臣对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宦官集团的出现是君臣争权的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

    外戚被驯服,宦官被清除,朝臣们大获全胜,却被西凉武夫抄了底。

    其实董卓一开始也是愿意被驯服的,只是袁绍及其党羽不肯给他机会。

    即使是在李傕、郭汜等人的刀锋之下,朝臣们依然不忘掌控局面,为才十五岁的皇帝立了皇后,一个符合他们要求的皇后。

    “陛下,这些读书人能说会道,又好结党,可不能得罪。”董承说道,态度诚恳。

    看得出,他是真的没有和朝臣们正面对抗的勇气。

    “多谢阿舅提醒。”刘协淡淡地说道。

    现在不是讨论这件事的合适时机,董承也不是讨论这件事的合适人选,不如不谈。

    两人把话题扯回了当前的战事上。

    董承虽然能力不行,毕竟在李傕手下做过几年,对相关情况还是熟悉的,能给刘协提供一些参考。考虑到前锋是郭汜率领的近万步骑,刘协先问起了郭汜的情况。

    董承也很坦率,直接否决了郭汜其人。

    “有勇无谋之辈,不足为患。”董承扬扬手。“适足为陛下磨刀尔。”

    刘协忍着笑。“还请阿舅详言。”

    董承自信地点点头,说起了郭汜。

    “论武艺,郭汜超过李傕不少,当年在长安城下,和吕布一战,也算是令人大开眼界。并凉多勇士,诚非虚言。不过,郭汜虽勇,却是个懦夫,而且是真正的懦夫。”

    “何出此言?”刘协大为不解。

    “他惧内。”董承满脸鄙夷。“郭汜虽是统兵大将,却是个愚蠢之辈,偏听妇人之言。他与李傕交恶,就是其妻挑拨所致。说起来,这西凉的女人真厉害,身材高挑,胸大臀肥,一看就知道能生……”

    见董承有跑偏的可能,刘协连忙将他拉回来。

    “郭汜除了惧内,还有哪些弱点?”

    “胆小。”董承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

    “胆小?”

    “臣刚才说了嘛,他是个懦夫。”董承嘿嘿笑了两声,透着一丝得意。“或许是做马贼太久了,这人虽有一身好武艺,胆子却小得很。一看形势不对,立刻逃之夭夭,绝无苦战之意。上次在新丰,臣与杨奉奋起一击,双方将士甫一接触,还未正式开战,郭汜就慌了,扔了部下,匹马而逃。”

    董承叹了一口气。“可惜臣与杨奉都缺少骑兵,追赶不及,否则那日便能阵斩了他。”

    刘协忽略了董承不切实际的想象——就算有骑兵,他们也拦不住能和吕布单挑的郭汜——记下了董承对郭汜的评价。

    结合具体的战例,董承对郭汜的评价还算客观,也很合理。

    这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那李傕呢?”

    听到李傕的名字,董承的脸色微变。

    “李傕这个人,不太好说。他比郭汜聪明一些,但也聪明不到哪儿去,肯定不能和贾诩相比。但他手里有一支骑兵,名为飞熊军,是当年董卓的亲卫骑,现在是李傕的亲卫骑。飞熊军将士全是凉州杂胡,骑术精湛,生性残忍,战力很强,又唯李傕之命是从,极难对付。”

    “飞熊军?”刘协皱起了眉头,念叼了两句。“李傕亲自指挥飞熊军?”

    “不是,是他的儿子李式。”董承露出一抹不屑。“李傕虽不如郭汜一般懦弱,却一样惧内。他的夫人胡氏宠爱李式,李傕便将飞熊军交由李式指挥。这李式虽是凉州子弟,却从小娇生惯养,不论是个人武艺还是用兵之道,都不如李傕远甚。让他指挥飞熊军,就是小儿弄大锤——作死。”

    刘协用心记下。“这李傕还有什么毛病?”

    董承犹豫了片刻。“李傕好色,虽惧胡氏,却心有不甘,多蓄美婢。他对弘农王夫人有贪念,只是其中之一。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求生艰难,卖儿卖女的很多,李傕府中有很多女人,大多出身高门。他玩腻了就送人。郭汜之妻最担心这个,所以才挑拨郭汜,以至于二人反目成仇。说起这件事来……”

    一说到八卦,董承的兴致就格外的高,刘协不得不一次次的将他拉回正题。

    两人说了半夜,刘协对李傕、郭汜的了解又具体了不少,躺在床上,还在琢磨这件事,明明又困又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陛下?”董宛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跪在榻前,小脸红得像苹果,结结巴巴地说道:“臣……臣妾前来侍寢。”

第52章 侍寢

    刘协坐起身,盯着董宛看了两眼,掀起被角。

    “上来吧。”

    董宛像是没上油的轴承,动作僵硬,吭吭哧哧的犹豫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地爬上了床,钻进被子,用被子捂着脸,不敢看刘协一眼,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藏在一角,甚至不敢碰刘协一下。

    刘协差点笑出声来。

    不用说,这肯定是董承的主意。

    董宛还没明白男女之事,肯定想不到这一点。

    刘协掖好被角,手碰到董宛的肩膀时,她紧张得浑身发抖。

    刘协将被子压在她的脖子下面,露出憋得通红的脸。董宛双目紧闭,身体颤抖,像只受惊的小猫。

    “谁让你来的?”

    “阿……阿翁。”董宛小声说道,顿了顿,又补充道:“能侍候陛下,是臣妾的福份。”

    “呵呵。”刘协拍了拍她。“睡吧。”

    “哦。”董宛乖巧地应了一声,慢慢平静下来,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蜷缩的身体也慢慢舒展开来,四脚摊开,像蠕动的章鱼,不停变换着形状。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梦,她忽然紧紧地抱着刘协的手臂,抽泣着连声求饶。

    “别吃我,别吃我。求求你,别吃我。”

    刘协看着她充满恐惧的小脸,心中涌过怜惜。

    他前世没有结婚,但同事中结婚生子的比比皆是,有的是儿子,有的是女儿。十三四岁正是小升初的时候,不少孩子已经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来,因此叛逆的不在少数。

    所以有人一提到孩子就眉开眼笑,也有人一提到孩子就唉声叹气,心情狂躁。

    董宛倒是没有学业之累,她甚至没读过几天书。

    她的童年时光就是跟着董承东奔西走,从河间到洛阳,再从洛阳到长安,没有一天安生的时候。

    她不知道什么语数外,也不知道什么动漫二次元,不会成为游戏迷口中的小学生,但她见惯了生死,见惯了人们为了一口吃的拼命撕打,甚至亲眼见过吃人的悲剧。

    她之所以还能看起来这么阳光,不仅因为有董承帮她扛着一片天,更因为她无知。

    但那些痛苦的记忆已经埋在了她幼小的心灵深处,不时冲出来张牙舞爪。

    可她绝不是这个时代最悲惨的人,即使她后来被曹操杀死,连同她肚子里的孩子。

    在这个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人间地狱,无数人比她更惨。

    这是个英雄辈出的时候,也是一个英雄互相杀戮的时候。

    刘协一边浮想联翩,一边闭上了眼睛。

    ——

    刘协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董宛散乱着头发,正笨拙的解着他的腰带。见他醒了,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床上请罪。

    “你干啥?”刘协揉着眼睛问道。

    “我……臣妾侍寢。”董宛结结巴巴地说道。

    刘协有点恼火。“侍寢就侍寢,你解我腰带干啥?”

    “呃……”董宛窘得说不出话来。“臣妾……听人说,侍寢要……要脱光衣服。”

    “谁跟你讲的?”

    “宋……宋贵人,她说……她第一次侍寢的时候就是脱光了衣服的,而且……而且好痛。”

    刘协眼前浮现出宋都那人畜无害的面庞,心道这小姑娘都和董宛说了些什么啊。

    不过想想也是,宋都成为贵人,第一次侍寢的时候也就是董宛这么大,当时……

    好吧,那是以前的刘协干的事,不是现在的刘协干得出来的。

    三年起步,最高死刑,我可是守法公民。

    再说了,如今的他身体只有十五岁,心理却超过三张,奔四而去,喜欢的是嫂嫂那样成熟的女性,对这种还没长开的小姑娘没兴趣。

    “别听她的。”刘协哭笑不得,不由分说的将董宛拉过来,塞进被子。“睡在一起,就叫侍寢。”

    “是吗?”董宛将信将疑。

    “我是皇帝,她是贵人,你信我,还是信她?”

    “当然是信陛下。”董宛的立场倒是很坚定。

    “那就睡吧。”刘协打了个哈欠。“明天还有事,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

    折腾了一阵子,董宛显然也累得够呛,只是责任所在,不得不勉强支撑。如今得到了刘协的金口玉言,她彻底放了心,很快又睡足了。

    刘协却有些睡不着了,看见外面微微泛白,便悄悄的起身,披上衣服,出了帐。

    “陛下!”当值的史阿迎了下来,躬身施礼。

    刘协站直了身体,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有点晕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

    “有事情吗?”

    “有,侍郎徐晃回来了。”

    刘协心中一紧。徐晃是和郭武一起保护杨修去送粮的,怎么他一个人回来了?

    “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他一个。”史阿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帐。“他就在那里小憩,臣带他过来?”

    “不必了,一起去看看。”刘协说道。

    史阿也没多说什么,引着刘协向小帐走去。他们刚走到小帐外,就听到里面有声音,转眼间,徐晃就走了出来,衣服整整齐齐,长刀佩在腰间。

    “是陛下召见吗?”徐晃说道,一抬头,见是刘协本人,愣了一瞬,随即拱手行礼。

    刘协摆摆手,示意徐晃进帐说话。

    “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是的。”徐晃说道:“杨侍郎交割完粮食后,又查看了后将军的大营部署,耽搁了一些时间。准备离开时,郭汜赶到,派兵切断归途。杨侍郎见机快,命臣单骑杀出,向陛下报信,他返回后将军大营,固守待援。”

    刘协看看徐晃。“是杨侍郎一个人的决定?”

    徐晃目光微闪。“是杨侍郎的决定,臣与郭侍郎也赞同。”

    刘协点点头。徐晃不争功,这一点很难得。

    趁郭汜立足未稳,先派武艺出众的徐晃杀出一条血路,赶回来报信,时间紧迫,考虑的时间有限,杨修虽聪明,毕竟是书生,临机未必有如此果断的决定。

    说不定,这就是徐晃的提议,只不过最后做决定的是杨修。

    “受伤了吗?”

    “没有。”徐晃淡淡地说道:“后将军送的西凉马快,臣抢在西凉兵合围之前冲出来了,未曾接战。”

    “甚好。”刘协松了一口气。“说说后将军的部署。”

    “唯。”徐晃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地图,铺在刘协面前。

第53章 信任与欺骗

    昨天与董承麾下诸将讨论了半天,刘协对阵地战的基本要点已经有所了解,此刻听徐晃讲解杨定的阵地部署,理解已经不是问题,问的问题也比较专业。

    徐晃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颇为惊讶。

    早就听人说天子聪慧,超出常人,果然名不虚传。

    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天生的。

    正如当年高祖与张良谈兵。

    听完徐晃解说,刘协问道:“杨修、郭武及段煨所部千余步骑留在后将军营中,是利是弊?”

    徐晃早有准备,不假思索的说道:“后将军虽与宁辑将军不合,却与杨侍郎极为投契。若由杨侍郎统领那千余步骑,后将军应该不会反对。若说不利之处,就是多了这一千步骑,后将军的粮食消耗加剧,能支持的时间更短。不过,这并不重要。”

    “为何不重要?”刘协反问道。

    徐晃略作沉吟。“臣以为,郭汜不太可能强攻后将军的阵地,当另选突破之处。”

    “比如?”

    “这里。”徐晃轻轻跺了跺脚。“臣归营时,看到大量游骑在安集将军营前游弋,似在窥测地形。”

    刘协转身出帐,来到一个高坡上,伸手一指。“依你之见,哪里是最有可能被突破的位置?”

    徐晃四下观望了一番,指了视线可及范围的两个地点,又简要说明了理由。

    刘协很满意,徐晃指出的这两个地点都在昨天讨论的范围以内。

    “公明,你留在营中,统领一队步卒督战救急,如何?”

    徐晃在杨奉麾下时是曲军侯,统领一曲两百人。如今身为虎贲侍郎,统领五十人,自然不在话下。

    只不过,他要统领的五十人并非普通士卒,而是董承的部曲,战斗要超出一般士卒不少。督战队也不是普通的队伍,是专门用来堵塞阵线漏洞的救火队,立功的机会最多。

    徐晃没说话,眼神有些恍惚,显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不肯?”

    徐晃回过神来,连忙躬身施礼。“臣岂敢。”他有点哽咽。“谢陛下信任,臣必尽力而为。”

    “从虎贲侍郎里挑四个人,充当什长。你除了做好自己的事,还要指导他们。独木不成林,光武有云台二十八将,朕的功臣阁中也不能太冷清了。”

    一瞬间,徐晃心潮汹涌,难以自抑。

    天子不仅当面许诺他将来进功臣阁,还要他教导其他人,这是何等的信任?

    他在杨奉麾下数年,杨奉也没把他当成自己人。为天子之臣不过数日,就被天子付以重任,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值得他付出一切。

    “唯!”徐晃再拜,一揖到底。

    ——

    郭汜骑着高大的西凉马,在杨定的营前缓缓而行。

    “这竖子,出息了啊。”郭汜摇着马鞭,叭唧着嘴。

    杨定的大营依山而建,两侧是高耸的山崖,中间是从山中流出的泉水,易守难攻,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强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之前派出的游骑汇报,就在他到达之前的一天,有一支运粮队走进了杨定的大营。

    粮食的数量不多,但支持杨定几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老谢,咋整?”郭汜问道。

    副手谢广踢马上前,撇撇嘴。“这杨定是被中原的书生骗昏了头,选这么一个死地立营,想逃都没地方逃。我们毋须强攻,只要将他团团围住,不让粮食送进来,用不了多久,他就只能投降了。”

    郭汜咧着嘴笑了,他也这么想。

    “可是不打一下,大司马处也不好交待吧?”

    谢广说道:“同是凉州人,何必生死相搏?不如先劝降。他若不降,再攻不迟。”

    郭汜放声大笑,抽了谢广一马鞭。“你这竖子,就是奸滑,不过这主意不错。大家都是凉州人,何必杀得你死我活的,一起去打小皇帝不好吗?”

    他招了招手,叫过一个属吏。“你去见后将军,劝他认清形势,不要与我和大司马为敌,让小皇帝看笑话。他立再大的功劳,还能比凉州三明厉害?真是脑子坏了,居然为了小皇帝,与我们为敌。”

    属吏应了,踢马而去。

    郭汜带着亲卫骑,绕着杨定的大营走了半圈,越看越头疼。

    如果要强攻,伤亡将非常惊人。到时候一旦李傕翻脸,他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

    不能打,无论如何不能打。

    可是统大军前来,一箭未发,似乎也不合适。

    最好杨定不要回答得那么爽快,拖上几天,也好让他在李傕面前有个交待。

    如果杨定愿意投降,那就更好了。他可以和杨定联合,一起去攻小皇帝,一起与李傕叫板。

    郭汜一边看,一边胡思乱想,心情忽起忽伏。

    回到大营,刚刚在中军大帐坐下,派去劝降的属吏就回来了。

    郭汜很诧异,心中忐忑,回来得这么快,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杨定可愿投降?”

    属吏摇摇头。“后将军不肯降。”

    郭汜大怒,用力一拍案几。“这竖子,竟敢执迷不悟,与老子为敌,逼老子砍他不成?”

    属吏习惯了郭汜的脾气,倒也不慌。“后将军劝将军投降?”

    “甚?”郭汜愣住了。“他不肯降也就罢了,居然还劝我投降?”

    “后将军说了,陛下以仁为本,不计较将军在新丰的犯驾之罪。只要将军肯降,便能既往不咎。”

    “犯驾之罪,还既往不咎?”郭汜大笑,伸手一指御营方向。“就凭那小皇帝,能奈我何?”

    “呃……”属吏犹豫了片刻。“听说是贾先生的请求。”

    “贾文和?”郭汜收起笑容,神情不太自然。“什么请求?”

    “贾先生向陛下请求,赦免所有西凉将士,除了李傕。”

    “哈哈……”郭汜笑了两声,忽然觉得不对。他起身离席,来到属吏面前,一把揪住属吏的衣领。“你再仔细说一遍,一个字也不能漏过。”

    属吏不慌不忙,将面见杨定的经过说了一遍。

    过程很简单,杨定不仅不肯降,反过来劝郭汜投降,理由有二:

    一是贾诩支持天子,段煨也支持天子。有段煨提供粮食,阻击张济,李傕、郭汜指望的东西夹击已然落空,胜算有限。

    二是天子重视凉州,有意从根本上解决凉州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与天子为敌并非上策。既然天子愿意赦免李傕以外的所有人,对他们并不是坏事。

    李傕为人霸道,疑心又重,连樊稠都杀,还有什么人是他不敢杀的?

    至于郭汜本人,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不久前还打得你死我活。现在重归于好,只不过是迫于形势,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翻脸?

    属吏话音未落,郭汜已经翻了脸。

    很显然,李傕骗了他。

    天子不肯赦免的人只有李傕自己,根本不包括他郭汜。

    李傕杀了那两名游骑,就是怕天子这道诏书传播出去。让他统兵来攻杨定,也是想让他和杨定打得两败俱伤,以便从中渔利。

    “竖子敢尔!”郭汜大怒,一声暴喝,一脚将属吏踢出大帐。

第54章 算计

    郭汜怒不可遏,等谢广赶到时,他已经将帐内砸得面目全非。

    倒是那名属吏没什么事,只是滚了一身泥,胸前一个大脚印。

    听完属吏的解释,谢广皱了皱眉,将被郭汜踢翻的案几扶起,又将地上的酒壶、杯盘放好。

    郭汜依然难抑怒气,厉声喝道:“你说,咋整?”

    “忍!”

    “这怎么忍?”

    “不能忍也得忍。”谢广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案上。“实力不如人,除了忍,又能如何?将军纵不畏死,难道连少君的性命也不顾了?”

    郭汜眉头紧皱,从谢广手中夺过酒壶,往嘴里倒了几口酒。

    酒水从嘴角溢出,胸前湿了一片。

    他和李傕能讲和,是因为互有人质,他的女儿在李傕处,李傕也有一个女儿在他这里。

    如果翻脸,那个女儿必死无疑。

    女儿的生死只是一方面,重点是他现在实力削弱严重,根本打不赢。

    所以,只能忍。

    “那你说,怎么才能弄死他?”

    “如实汇报,要军械,要粮食。”谢广微微一笑。“杨定的大营这么难打,不多要点军械和粮食怎么行?最好再让他多派一点精锐来攻,比如飞熊军。”

    郭汜眉梢轻扬,眼中闪过一丝狞厉。

    “就这么办。敢骗老子,老子就让他断子绝孙。反正天子不肯赦免他,迟早要族灭,不如将这功劳让给我们。”

    两人相视大笑。

    ——

    李傕咂了咂嘴,将郭汜的军报轻飘飘地丢在案上。

    郭汜的小心思,几乎明明白白的写在字里行间。

    该来的终究要来。

    贾文和,算你狠!

    想到贾诩,李傕就恨得牙痒痒。

    他有种感觉,贾诩要借他的人头向小皇帝示好,不管他怎么挣扎,都逃不出贾诩的算计。

    就像当初那两个游骑,不管他杀不杀,结果都是一样的。

    但他的人头没那么容易拿。

    李傕冷笑了两声,命人去叫儿子李式。

    李式来得很快,眼圈有点发黑,精神萎靡不振。向李傕行礼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阿式,贪色要有节制。”李傕淡淡地说道。

    李式尴尬地笑了两声,岔开了话题。“阿爹,这么早叫我来,有急事?”

    “杨定依华山立阵,郭汜力不从心,你率领飞熊军去帮帮他。”

    李式面色微变。“阿爹,飞熊军是骑兵,不适合攻阵啊。这是不是……”

    “这句话,你去对郭汜说。”李傕嘿嘿笑了两声。“他要粮食,我就给他粮食。他要军械,我就给他军械。他要飞熊军,我就给他飞熊军。我倒想看看,他还想要什么,敢不敢要我的人头?”

    李式还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李傕。

    李傕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烦闷。

    西凉人大多有勇无谋,难得出了一个智者贾诩,却一心想归顺朝廷,反过来算计西凉人。

    “到了那里后,你把这些话对郭汜说,看他如何回答。”

    李式应了,转身出帐。

    “少睡点关东女人。”李傕大声说道。“若是没死在郭汜的矛下,先死在关东女人的肚皮上,丢老子的脸,小心老子揭你的皮。”

    李式在帐门外愣了片刻,臊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李傕坐在帐中,听得脚步声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倒了一杯,命人去叫几个弟弟、侄子,准备大举进军。

    没过一会儿,帐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即帐门被人掀开。

    李傕抬起头,还没看清是谁,来人大步走到李傕面前,夺过李傕手中的酒壶,一脚踹翻了案几,又将酒壶砸在李傕的头上。

    “啪!”酒壶碎裂,酒液洒了李傕一身。

    “你……”李傕气得一跃而起,伸手拔出腰间长刀,刀光一闪,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你杀啊!”来人毫无惧色,梗着脖子,怒视着李傕。

    李傕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妻子胡氏,不禁气沮。他还刀入鞘,抹去脸上的酒水,讪讪地笑道:“你这是做甚?我好好的喝酒,帐里又没其他人,不信你搜。”

    “我才懒得管你有没有人。”胡氏气得胸口成伏。“我就问你,明知郭多不是东西,你为甚还要派阿式去?万一他被郭多害了,我是你偿命,还是找郭多偿命?”

    李傕恍然大悟,知道妻子护犊的脾气又犯了,连忙将妻子让到正席,耐心解说。

    “夫人,你有所不知。郭多在新丰吃了亏,现在手下就没几个人,根本不是阿式的对手。只要阿式自己小心些,郭多伤不了他。若是他胆大些,倒是有机会宰了郭多。这种事,我不适合出面,又不放心别人,自然由阿式去做最好,立了功,将来才好继承我的人马嘛。届时纵使别人有意见,我训斥阿式几句,也就过去了,谁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胡氏听了,将信将疑。“你当真如此想?”

    “那当然,阿式是你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的人马不传给他,还能传给谁?”

    胡氏转怒为喜,随即又道:“虽说如此,却还是有些急了。你正当壮年,阿式又年少,万一……”

    “时间不等人。”李傕扬扬手,打断了胡氏。“有人要我父子的命。”

    “谁?”胡氏登时变了脸。

    “贾诩,郭多,还有那个小皇帝。”李傕叹息道:“放眼看去,全是敌人,数不胜数。夫人,要想活下去,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我们父子兄弟齐心协力,杀出一条血路。若能抓住小皇帝,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我们就退出关中,回凉州去。中原虽好,不是家乡。”

    李傕张开双臂,转着圈,吟唱起来。“草原青青,雪山莽莽。大河万里,野草孤狼……”

    胡氏蛾眉紧蹙,没好气的打断了李傕。“闭嘴!大敌当前,作此悲凉之曲,算什么汉子。打起精神来,和他们打一场。若是败了,再走不迟。”

    “什么败了?”胡封推帐而入,见胡氏亦在,不禁一愣。“姑母,你说什么呢?”

    “阿封,有人要杀你姑父,你待如何?”

    胡封一听,立刻瞪圆双眼。“谁敢杀大司马?我第一个不答应。”

    话音未落,李维也走了进来。“谁这么大胆,敢杀大司马?咦,嫂嫂也在啊。”

第55章 贾诩的复仇

    西凉诸将中,多以兄弟子侄为将,李傕最为明显。

    从兄弟李桓、李应、李维,从子李利、李暹、李进,外甥胡封,都是军中偏将、校尉,再加上统领飞熊军的亲儿子李式,再加上一些其他亲朋,十几个人,牢牢掌握着麾下人马。

    这也是李傕能够最后胜出的关键。

    他们已经牢牢的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即使如此,李傕也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所有人。

    除了亲儿子李式,他不敢完全相信任何人。

    贾诩说只诛首恶,不及其余。谁知道他这几个从兄弟、从子会不会砍了他的首级去邀功?

    生死面前,唯至亲可信。

    “杨定依山列阵,郭汜殆战,不肯进攻,反要我送粮送军械,还要飞熊军增援。”李傕将前方的战况简要地说了一遍。“你们如何看?”

    李桓等人一听就炸了,大骂郭汜不按好心,甚至有人说郭汜有通敌之嫌,应该直接击杀。

    理由很简单,飞熊军是骑兵,如何能攻阵,而且是依握山势而立的阵地?

    郭汜一定是和杨定串通好了,诱飞熊军前去,设伏击杀。

    胡氏顿时急了,催促着李傕改变成命,别让李式冒险。

    李傕很不耐烦。“阿式如果这么蠢,早就死在战场上了,何必等到今天。”

    胡氏不依,揪着李傕的衣领,逼他下令。

    胡封站了起来,主动请令。“姑父,姑母,不如我陪阿式走一趟。若郭汜真敢让飞熊军攻阵,必是通敌,我与阿式联手,击杀了他便是。”

    胡封的父亲是胡氏的弟弟,母亲是李傕的妹妹,亲上加亲,在营中地位仅次于李式。

    见自家侄儿请战,胡氏很有面子,欣然同意。

    李傕也不反应,随即命胡封率本部协助李式,一起去增援郭汜,看他玩什么花样。

    然后,李傕又命李桓、李利率部押送粮食、军械,紧随李式、胡封之后,随时准备增援。这些粮食、军械送到华阴以后,分批交给郭汜,不给他反噬的机会。

    李桓、李利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其他人与李傕一起,率领大军,赶往华阴。

    ——

    李式、胡封赶到华阴,第一时间派人向郭汜通报,却不主动去见郭汜。

    郭汜收到消息,暗自叫苦。

    看李式、胡封这架势,李傕十有八九是起了疑心。李式、胡封想进攻的不是杨定,而是他郭汜。

    他找来谢广商议,谢广却很从容。

    “将军进攻董承,由李式、胡封监视杨定、杨奉。”

    郭汜一头雾水。“为甚?”

    “小皇帝以董承、杨奉为左右翼,董承实力最弱,只要能击破他的阵地,小皇帝左翼被斩断,就只剩下南北军守护御营。南北军都是些纨绔子弟、中原废物,哪能挡得住将军?倒是杨奉,悍勇过人,由李式的飞熊军监视,最合适不过。”

    谢广笑了两声,又道:“杨奉曾是李傕部将,谋刺李傕不成,这才转投了小皇帝。仇人见面,份外眼红,你说李式那小犊子会不会一时按捺不住,抢在我们前面与杨奉开打?”

    郭汜恍然,不禁放声大笑。

    “老谢,你太阴了。给你取个字吧,就叫谢文和。”

    谢广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将军,我这点小聪明,哪能和贾先生相提并论。这一切,只怕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连这都算得到?”郭汜也笑不出来了。

    谢广点点头。“李傕做得太过份了。不仅对朝廷不敬,滥杀无辜,还对西凉人大开杀戒。李蒙、王方都死在他的手里,那可是贾先生的乡党。李傕这么做,简直是羞辱贾先生。现在贾先生要他的命,也是人之常情。”

    郭汜搓着手指,半天没说话。

    诚如谢广所言,李傕的残忍不仅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所有人。他们用贾诩之计,掌握了朝廷,本来可以挟天子而号令天下,奈何李傕却杀红了眼,连自己人都杀。

    樊稠、李蒙、王方都死在他的手里。

    李蒙、王方都是武威姑臧人,一向敬重贾诩。李傕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杀了李蒙、王方,显然没把贾诩放在眼里。

    天子一离开长安,贾诩就辞别了李傕,转投段煨,显然早有去意。如今投了天子,要用李傕的首级向天子示忠,一举两得,再正常不过。

    只是这么一来,郭汜就难做了。

    “他会怎么安排我?”郭汜问道,眼神不安。

    “攻下董承大营后,将军或许就可以知道答案。”

    郭汜看着谢广,神情茫然。

    “拿下董承大营,天子危急,将军进,则朝廷危。将军退,则朝廷安。贾先生既然依附朝廷,效忠天子,除了与将军讲和,还有其他选择吗?”

    “若拿不下董承大营呢?”

    “若拿不下董承大营,就算贾先生不要将军的首级,李傕也不会放过将军。”

    郭汜的头更疼了。

    前有狼,后有虎,只有拼命向前一条路了。

    郭汜随即派谢广到李式的大营,向李式、胡封传达了作战方案。

    听说自己毋须强攻杨定的大营,只需要为郭汜守住侧翼,阻击杨定、杨奉,李式松了一口气,拍着胸脯保证,绝不让一兵一卒骚扰郭汜。

    为表诚意,李式向谢广移交了一批粮食和军械。

    谢广回到大营后,郭汜随即下令移营,并召集重将,悬以重赏,先破董承大营者,赏钱百万,关东女子五人。

    郭汜话音刚落,大帐里就沸腾了,诸将兴奋的互相击掌。

    即使是目不识丁的将领也知道,只有武力没出路,读书才能成为人上人。否则纵使能成为凉州三明一类的名将,也无法得到关东人的尊重,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在他们的语境中,关东女子可不是普通的关东女子,而是特指出身关东大族的女子。这些女子通常不仅相貌出众,而且知书达礼,纳为妻妾后不仅有面子,还能为子女提供更好的教育。

    即使是在关东,这样的女子也是万里挑一。

    对这些大多出身卑微,为了生计,不得不做马贼的人来说,能得到一个都是宝贝,更何况是五个?

    至于董承,那就是个无能之辈,不堪一击,手到擒来。

第56章 做秀(兢兢业业寂寞哥打赏加更)

    “再来一次。”刘协扬扬手。“这次结束就吃饭。”

    “唯!”王昌和另一个虎贲侍郎应了一声,向山坡下跑去。

    转身的那一刻,两人同时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这一段长约百步的上坡路,他们已经跑了十几趟,两条腿沉得像铅,却不敢有任何意见。

    因为天子之前也跟着跑,只是他的身体太弱,第三次就被淘汰了。

    他们俩是坚持到最后的两人。

    这一趟跑得比任何一次都辛苦,每一步都是煎熬。

    跑到终点时,他们已经站不稳了,只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或者干脆躺在地上。

    “现在让你们攻击他们,有胜算吗?”刘协对两个挤在一起的少年士卒说道。

    两个少年互相看了一眼,走上前,一个举刀持盾在前,一个持矛在后,先向王昌发起了攻击。若在平时,王昌根本不会把这两个半大孩子放在眼里。可是现在,他体力消耗殆尽,虽然极力举起了手里的盾,脚却怎么迈不出去。

    两个少年互相配合,轻而易举的赢了他们,用战刀象征性的抹过他们的脖子。

    “陛下,很轻松呢。”一个少年得意地说道。

    刘协转身,看着一群身形瘦弱的士卒说道:“你们看,就算是再强壮的人,连续爬上十来次这样的山坡,就会累得连一个孩子都对付不了。你们都是成年人,只要心不慌,手不软,一定能应付的。”

    士卒们连连点头,信心满满。

    这些都是从董承军中挑出来的弱者,董承原本安排他们去做一些搬运军械、伤员之类的工作,但刘协觉得董承的兵力太少,要尽可能将每一个人士卒都用起来,特地安排了这么一场演示。

    要让他们上阵杀敌,第一步就是去除他们对西凉兵的恐惧。

    一开始,王昌等人几乎能以一敌十,轻松击败这些瘦弱的士卒,可是让他们跑上几次之后,还能轻松取胜的就不到一半。十次以后,就连最瘦弱的少年兵,也能击败最强的王昌。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所有人都去除了恐惧,看到了复仇的希望。

    他们之所以被挑出来,是因为他们都有亲人被西凉人杀害、家园被西凉人烧毁的惨痛经历。如果给他们报仇的机会,绝大多数人都愿意试一试。

    刘协向他们保证,只是让他们做预备队,给主力一个补充体力的机会,不会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

    这样的事对于很多将领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既能消耗对方的体力,又能减少粮食消耗。换董承来说,是没人会相信的,但刘协是皇帝,金口玉言。他的亲口承诺还有一定的公信力。

    “你们辛苦了,去吃饭吧。”刘协对王昌等人说道:“一人加一升酒,多休息半个时辰。”

    刚刚还累得像死狗一样的王昌等人顿时满血复活,一跃而起,大声致谢,争先恐后地向吃饭的大营奔去。

    那些偷懒怕累,不肯参加演练的虎贲侍郎们互相看看,眼红不已。

    多休息半个时辰没什么,一升酒可太难得了。跟着陛下吃了几天的麦饭,嘴里能淡出鸟来。如果能喝上几口酒,那多舒坦啊。

    可惜,这个机会错过了。

    “陛下,该用膳了。”董宛提醒道。

    “朕不急,等他们都吃完,朕再吃不迟。”

    董宛“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自从刘协到营中,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习惯,不仅与普通将士一起吃粗糙的麦饭,还要最后一个吃。只要有一个将士还没吃,他就不肯吃。

    身为贵人,董宛也只能陪着,一边看着将士们吃饭,一边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想着麦饭滑过嗓子时的难受,犹豫着要不要申请回御营去。

    御营虽然每天只有一顿饭,毕竟要精细些,不至于如此难以下咽。

    刘协看在眼里,也有些不忍,却只能装没看见。

    要想得到将士们的拥护,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全力以赴,他不得不以身作则。

    就算是做秀,也要将这场秀坚持到底。

    这关系到他能不能在军中站稳脚跟,能不能重树朝廷的尊严,能不能让所有人——包括贾诩——相信他是天命之子、中兴之主。

    不成功,便成仁。

    “陛下,你看。”王越突然伸手一指远处,低声叫道。

    刘协转头看去,只见地平线上,两名骑兵狂奔而来,战马四蹄腾空,拉起两道烟尘。

    不一会儿,骑兵奔到坡下,没等战马停稳,他们就跳下马,向前冲了几步,一人扑倒在黄土中,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另一人跌跌撞撞地奔上山坡。

    “陛下……”骑兵气喘吁吁,伸手指着远处。“飞……飞熊军来了。”

    “总共多少人马?”

    “骑兵两千余,步卒三千左右,统兵的将领一个姓李,一个姓胡。”

    刘协点点头,命人铺开地图。骑兵在地图上指明飞熊军的位置,与郭汜的大营相隔十里左右。

    “接敌了吗?”

    “没有,我等谨记陛下吩咐,尽可能不与他们接触。”骑兵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被汗水沾湿的黄土被拉出一道杠。“他们远远射过几箭,不过我们都有铁甲防身,不碍事。”

    “好,去吃点东西。”

    “唯!”骑兵兴奋地应了一声,与刚刚爬上山坡的伙伴一道,去吃东西。

    刘协规定,斥候的体力消耗大,每次得到有用的信息,就可以额外得到一份食物。如果得到重要的信息,还可以给家人挣一份赏赐,通常是一碗麦饭。

    没饿过肚子的人不知道食物的珍贵,这些人大多体验过挨饿,有的人甚至吃过人,或者险些被人吃,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探消息。

    为此,刘协不得不再三吩咐他们,不得过于接近西凉军的大营,更不要轻易与西凉游骑接触,以否不必要的伤亡。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为了得到有用的信息而冒险,几乎每天都会有伤亡报告。

    但没人报怨,这都是他们自愿的。

    从中午到晚上,先后有十几道的消息传来,气氛渐渐紧张。

    刘协下令,各营演习结束,全军转为实战状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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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道天下介绍:
独尊儒术,禅让闹剧一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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