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要去边关!
吴毅:“......”
方休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再借你三千两,先把欠的别人的银子还上,欠我的不着急......”
吴毅听见这话,笑呵呵的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不讲义气!”
方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借你的,不是送的,有借有还,懂不懂?”
“懂,当然懂!”
吴毅举起酒杯:“来,为兄敬你一杯!”
说完,一饮而尽。
方休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才刚借了银子,就自称为兄了。
其实倒不是他不愿意给吴毅银子,只是怕他觉得银子来得太快,反而不珍惜。
虽说吴毅是什么样的人,方休还是很了解的。
可是难免会出现一些意外。
即便他再三保证自己再也不压银子在球赛上面,方休也不敢完全放心。
毕竟一个人要是深陷其中,再想出来就难了。
吴毅喝完酒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看着方休,一双眸子中似乎闪烁着什么异样的光芒。
方休见了,顿时觉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
这家伙喝了点酒,不会......
“有什么就说,别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方休终于忍不下去他的目光,没好气的道。
“咳咳......”
吴毅听了以后,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咳嗽了两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想要求你一件事情。”
“银子?”
“不是。”
听见不是银子,方休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同样变得严肃,看着吴毅,说道:“你想好了?”
前段时间,也就是方休刚刚被册封为新安伯、神机营将军的时候,在吴毅牵头的庆宴上,他就曾经提起过。
他想要放弃亲军校尉的职位,到边关随便一处重镇,谋一个校尉,乃至百夫长的职务。
总而言之,只要能到边关,能真正的打仗,让他当一个小卒都可以。
当时,方休还只当他喝了酒,异想天开,一同胡言乱语罢了。
可是,如今看来,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吴毅一脸的严肃,点了点头:“想好了。”
方休见状,却是摇了摇头,开口道:“伯父不会同意的。”
“所以才要你帮忙......”
吴毅道:“我知道如今在陛下的眼里,你就是国之栋梁,未来的王佐之臣,所以你做了那么多不利于康王的事情,康王还对你这般的容忍。
只要你在陛下那里为我美言两句,这件事情就一定能成!
更何况,古往今来,只有边军想要调回京师,哪里有亲军想要调去边军的?
所以这件事情并不算难,只要你说,陛下一定会同意,而且我也不是想着能在边军谋取一个更好的职位。
只要能到边军,哪怕只当一个百夫长,不,就是什长,我也愿意!”
这些话说的倒是不错。
古往今来,只有边军想要调回京师,从来没有亲军想要调去边军。
毕竟边关的生活有多么艰苦,从那些诗人的诗词之中就可以明白了。
一个边军的校尉到了亲军最多也只相当于一个百夫长,可是却也不是想调就能调的。
因而,若是让边军的一个校尉和吴毅互换位置,怕是都能抢破了头。
只是......
方休看着吴毅,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去边关,我告诉你,你想的那些都是胡思乱想,你知不知道......”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吴毅打断:“我当然知道,可是我不想这样,我只想要一个机会,证明我自己。”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之中似乎闪着光。
方休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说道:“证明自己的机会有很多种方式,不必选择最极端的那一种。”
吴毅却是摇了摇头,看着方休,坚定的道:“我乃是武勋之后,骨子里面流淌的是武勋的血,只有在边关,刀与剑,血与泪之间,才可以实现我的价值!
我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欺男霸女的纨绔?
如果不是父亲让我这么做,谁愿意做一个养在笼中的雀儿。
你和我都该是雄鹰,却被禁锢在这笼子里面,这公平吗?”
方休听见这话,瞥了他一眼,开口道:“我只是一条咸鱼,你要抒发你的雄心壮志,别把我牵扯进去。”
吴毅摇了摇头,猛灌了一口酒,坚定的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边关,谁都拦不住,我吴家大少爷说的!”
方休见状,伸出手,开口道:“想要去边关可以,想让我为你说情也可以,把我欠的银子还给我......”
“......”
吴毅听见这话,怔了怔。
片刻之后,他的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看着方休,说道:“等我从边关回来,一定还你。”
方休却是一脸的冷漠,淡淡的道:“谁知道你在边关会不会被草原人宰了,被重镇的将军找个由头砍了,或者过不下去逃跑了......
那个时候,我的银子找谁要去?
所以,想要去边关,先把银子还上。”
“咱能不能不提银子?”
吴毅已经快要绝望了。
“不能。”
方休摇了摇头,看着吴毅,正色道:“一点儿银子,你都赚不到,还谈什么边关?
你以为打仗就是像你想象得那样简单?
带着一群士卒冲冲冲,然后就能赢下一场又一场?
那些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就你现在这样,最多也就是那万枯骨中的一根。”
“你不用这般打击我......”
吴毅撇了撇嘴,说道:“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就是三千两银子......”
“五千两......”
“怎么变成五千两了?”
“还有利息......”
“你!”
吴毅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露出坚定之色,正色道:“好,五千两,三个月之内,我一定给你!”
方休看着吴毅,说道:“不准偷,不准抢,不准借,更不能巧取豪赌,敲诈勒索......”
吴毅瞥了他一眼,说道:“这些下作的事情,你觉得我能做得出来?”
方休想了想。
这样的事情,似乎两个人以前都没有少做。
“咳咳......”
吴毅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说道:“总而言之,一言为定!”
第三百六十二章 闹事的书生
他话音刚落,楼下去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争吵声。
紧接着,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
“方休呢!?方休是不是在这里!”
几个明显是喝醉了酒的书生站在门口,四处张望,叫嚣着。
在他们的前面,几个青衣小厮拼了命的伸手拦住他们。
可是似乎是怕伤到他们,全都没有用上力气。
方休见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问道:“怎么回事?”
旁边,新任的醉花楼掌柜听见问话,忙不迭凑了上来,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解释道:“少爷,这几个书生喝醉了酒,听说要您在这里,非要见您,小的们拦都拦不住......”
方休听见这话,摆了摆手,说道:“把他们赶出去。”
醉花楼掌柜松了口气,忙不迭道:“小的明白,小的这就把他们赶出去!”
说完以后,走到那些小厮的面前,小声吩咐道:“少爷有命,将这些人全都赶出醉花阁!”
“好!”
几个小厮得到了命令,之前的顾忌少了许多,联手将这些书生往外面赶。
别看这些书生之前能够闯进来,那全都仗着喝了些酒,胆气上来了,再加上小厮们不敢用力。
如今,小厮们得到了方休的命令,一个个的全都用上了力气。
这些书生瞬间就被推开了数步之远,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其中一个书生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怒色,吼道:“老子是秀才,身上有功名在身,见到府尹大人都可不跪。
你们这些贱民,怎么敢动我!?”
几个小厮听见这话,脸上露出冷笑。
若是少爷不在这里,他们还真有可能被这句话给哄住了。
可是少爷在这里,就等于他们有了主心骨,别说是几个小小的秀才,就是举人老爷,那也是照赶不误!
“喝了几两酒就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这里是醉花阁,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快点滚!”
领头的那个小厮更是骂道。
书生们听见这话,却是勃然大怒,如同疯了一般,大喊大叫。
“你说什么!?我们可是秀才,是来参加乡试的,中了以后就是举人老爷,是官,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卖身为奴的杂役,竟敢与我们这般说话,你......你找死......”
“等我考上了举人,一定要治你们的罪,治你们的罪!”
“你们那个狗屁少爷去哪了!?
让他出来跟我们说话,你们还不够资格!”
几个书生叫嚣的很凶,却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只能任由这些小厮推着往外面走。
一个小厮还对准他们狠狠踹了一脚:“我们家少爷也是你们这些狗一样的东西相见就能见的?
啊呸!”
这些小厮也都是人,是人自然就有尊严,就有属于自己的脾气。
以往面对这些有功名在身的书生,他们也都是好言好语。
可是,无论谁听到了‘卖身为奴’这四个字,心里都不会舒服,因而,动作也都变得粗暴起来。
大堂内,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见到这一幕,眉头却是微微皱了皱,只是没有说话。
可是,再见到小厮们动手的时候,却是站了起来,看向几名小厮的方向,喊了一声:“住手!”
掌柜的见到这一幕,忙不迭凑了上去,安抚道:“诸位客官,今天出了这档事情,打扰各位的清净,小店实在惭愧。
诸位今日的饭钱,一律七折,作为补偿......”
话音未落,就听见那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开口道:“这些事情先不谈。
掌柜的,我先问你一件事情,这些书生做了什么,要受你们店里小厮的打骂?”
此话一出,掌柜的脸色变得有些冷了。
他看着中年男子,开口道:“这些书生做了什么,这位客官您刚才没有看见吗?”
中年男子听见这话,冷笑了两声,说道:“我自然看见了,不过只是喝了些酒,说了些胡话,再加上仰慕方家少爷的美名,想要见上一见,这有何错?”
说道方家少爷的美名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声调。
话语之间讽刺和不屑的意味浓厚。
醉花阁掌柜听见这话,表情彻底冷了下来,看着这中年男子,说道:“喝醉了酒,自然无事。
可是这喝醉了酒之后还要胡搅蛮缠,肆意闹事,那就算是有事了。
而且,他们相见方少爷,那也没有问题,只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方少爷也想见他们。
可是方少爷却不想见他们,他们还硬要见方少爷,这就不是在闹事吗?
醉花阁开店至今,喝醉酒的客官并不在少数,可是只要没有闹事,我们都是以礼相待。
甚至醉酒之后,在店里睡着了,我们还会联系家里人,将这位醉酒的客官送回去。
可是喝醉了酒就想要闹事......
恕我直言,别说是赶出去,就是打了骂了又如何!?”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大堂里面的食客听了,纷纷喝彩。
“好,掌柜的说的好!”
“对,喝醉酒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喝醉酒还要闹事,这就是人品问题了。”
“别说,这春风楼和醉花阁承自一脉,上次我在春风楼喝醉了酒,还真有小厮把我送回家去。”
“......”
听见周围食客们的议论声,中年男人脸色很不好看。
他想了想,抬眸,看着掌柜,说道:“可是......他们都是读书人,身上有功名在身。”
“是读书人就更应该知书达理,懂得是非,为何喝醉了酒之后就要闹事?”
掌柜的抢先一步说道。
中年男人听了以后,冷笑两声,开口道:“我并没有见他们闹事,只是性情中人抒发积郁罢了......”
这话就属于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大堂内的食客听了,都是发出一阵阵的嘘声。
掌柜的也是怒极反笑,冷声道:“在店里大喊大叫,肆意打砸,还撞坏雅间的门,惊扰正在吃饭的客人,这如果还不算是闹事?
那什么叫做闹事?
却是不知道这位客官家住在哪里,改日我也带上几位小厮,登门拜访,品一品酒,闹一闹事......
不对,依照这位客官的话说,不叫作闹事,只是性情中人抒发积郁罢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脸涨得通红,半响,憋出一句:“他们是读书人!”
“读书人......又如何?”
这个时候,一道声音突然从楼上传来。
众人抬眸,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从楼上缓缓走下。
“方少爷......”
食客们见到这年轻人,纷纷露出笑容,打招呼道。
方休一一回礼。
而后,走到那中年男人的身前,看着他,淡淡的道:“读书人就可以目中无人,肆意妄为吗?”
中年男人见到方休,原先的怒色消退了几分,脸上露出喜色。
那掌柜的最擅长的便是口舌之争,自己说不过他,乃是常理。
方休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又是丘八,自己还能说不过吗?
中年男人看着方休,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道:“听说方公子也要以官生的身份参加乡试,却是不知道方公子是不是读书人?”
方休看着中年男人,冷笑道:“若读书人便是如刚才那几个书生一般,本少爷自然不是,若说是知书达理,明辨是非,本少爷自然是......”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开口道:“我大楚乃是陛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读书人当是朝廷之中坚,社稷之栋梁。
不过只是与那几名小厮有了几句口舌之争,怎么到了方公子这里就成了目中无人,肆意妄为?”
“你是不是读书人?”
方休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
中年男人听见这句话,挑了挑眉,略带得意的道:“在下不才,明正十一年参加乡试,侥幸中举,应该勉强算得上读书人。”
众人听说这个中年男人竟然是一个举人,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毕竟,在楚国,举人是可以为官的。
当然,这个就需要凭运气了。
因为,各地有空缺,第一时间自然想的是会试的进士们。
进士们分派完了,才能够轮到举人,这举人也需要排着队,资历老的才有资格做官,而且不一定是到什么穷乡僻壤去做个一个九品芝麻官。
明正十一年的举人,也就是十年以前,算一算,估计也就是最近几年就能排得上了。
想到这里,众食客都有些不敢说话了。
毕竟眼前这一位未来可是实打实的官老爷,虽然不一定到什么穷乡僻壤,可那也是官老爷,和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不是一路人。
方休听见这话,却是笑了,笑的十分不屑:“明正十一年的举人,也就是说,你至少参加过两次会试,全都落榜......”
中年男人正在享受众人的目光,洋洋得意之时,冷不防听见这么一句话,瞬间,脸色变了。
他想骂人。
可是自持举人的身份,又骂不出口,只好在心中默默的道:不与这等丘八相计较。
若是他读过鲁迅先生的书,读到阿Q正传的时候,定然能够找到自己的几分相似之处。
方休往前走了一步,看着中年男人,继续道:“既然是读书人,那么本少爷想要问你一句话,中举后这十年,你做过什么事情?”
“做过什么事情?”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方休开口道:“种过地吗?”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变了,伸出一只手,指着方休,怒道:“竖子安敢辱我!”
他一个堂堂的读书人,怎么会去做种地这等下贱的活计。
方休听见‘竖子’的称呼,脸色变得有些冷,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发怒,只是问了一句:“做过工吗?”
中年男人压制着怒火,冷声道:“没有。”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屑,淡淡的道:“整整十年,既没有种过地,也没有做过工,那么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
中年男人微微一怔,随即,理直气壮的道:“读书!”
方休笑了:“别人都说寒窗苦读十年,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寒窗苦读......不过你说你读了十年的书,就当你读了十年的书吧。
读了十年的书,两次会试,都没有考中,那么你这书读了和没有读又有什么区别?”
“我......”
中年男人被戳到痛处,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休见到这一幕,往前走了一步,直视中年男人,气势突变,用一种凌厉的语气道:“不种地,不做工,白白的吃了十年的粮食。
自称读书人,参加两次会试,却都没能考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用着祖辈积攒的银子,在酒楼买醉,却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
这也就罢了,最多只是一个废人,可偏偏你还瞧不起在座自食其力的旁人。
自持读书人的清高,却不明事理,不辨是非,只因对方是读书人,便觉得自己应该仗义执言,其实只是自取其辱......”
“你!”
“你既不懂自食其力,又不辨君子之礼,更不知精忠报国,只知领朝廷之禄,买醉于酒楼之中,怎敢自称读书人?
我若是你,自当知耻而后勇,奋发读书,再不然也该种地做工,自食其力,你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洋洋自得,不以为意。
穷酸腐儒,也配称自己是读书人?
像你这般枉读圣贤书,只会摇唇鼓舌,搬弄是非之人,不过一条断脊之犬,安敢在本少爷面前狺狺狂吠?”
“我......我.......你......你......”
那中年男人听见这番话已经是气的说不出话,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一般。
方休却是不屑一顾,冷声的喊出了最后一句:“本少爷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噗——!”
中年男人听见最后一句,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周围的食客见到这一幕,全都怔在了原地。
原来......骂人竟然真的能把人骂的吐血。
那中年男人却是头晕目眩,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
恍惚之间,打起精神,强撑着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要说的话。
“我是举人,功名在身,你一个丘八,安能辱我?”
第三百六十四章 吃顿好的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你可知道你所谓的丘八,乃是神机营的将军,朝廷正五品?”
中年男人的表情仍旧很不屑,瞪着方休,怒道:“那也只是丘八!”
方休摇了摇头,又道:“那你可知道这个丘八还是陛下亲册的伯爵,新安伯?”
“再怎么样,也只是丘八!”
中年男人怒目而视,状若疯狂的咆哮道。
方休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那你总该知道,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吧?”
中年男人听见这话,却是怔在了原地。
因为,他看见在方休的身后出现了几名壮硕的护卫。
“我......”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有开口,就听见耳旁响起一个声音:“一个小小的举人,竟然敢当众诽谤方大人,给我狠狠的打!”
话音刚落,就看见说话的那人领着几个壮硕的护卫走向自己。
中年男人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恐惧之色,下意识的往后推了一步。
只可惜......为时已晚。
后面的场面,方休已是没心情再看下去,转身走出了醉花阁。
马车前。
吴毅看着方休,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有些过了?”
方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
吴毅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说那个家伙,我是说你之前的那些话......”
打一个无权无势的举人,最多挨上一些骂,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在这京师的读书人心里,已经是臭名昭著,几乎和纨绔败家子画上了等号,挨上一些骂,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刚才那些话却等同于和士大夫站到了对立面上。
食君之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摇唇鼓舌,搬弄是非......
枉读圣贤书......
这些话,每一句都戳在了那些士大夫的心窝里。
传出去以后,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即便是吴毅这等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的人,也能猜的出来。
方休却是一脸的不以为意,看着吴毅,说道:“那些穷酸腐儒的话,你我有必要在乎吗?”
吴毅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仿佛想通了一般,回道:“也是......”
“倒是你,欠我的五千两银子,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务必还清。”
方休拍了拍吴毅的肩膀,笑道。
吴毅摊了摊手,说道:“就算凑不到五千两,我也一样要去边关......”
眼见方休要发怒,他忙不迭补充了一句:“但是我一定凑得到!”
这话说的极有信心。
方休看着他走路离开醉花阁,上了马车,也想不通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不过,这都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作为一个朋友,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
如果吴毅真的能在三个月之内,不偷不抢不骗不诈,赚到五千两银子,说明他真的下定了决心。
吴毅这个人,虽是纨绔,却继承了祖辈的那股拼劲。
他下定决心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只是,到时候,老皇帝和安庆候同不同意,就不是自己说的算了。
毕竟安庆侯府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
边关......尤其是北方四州的边关,那是何其凶险。
即便安庆候同意,老皇帝出于多方面的考虑,也不会同意的。
方休这么想着,马车已经到了方府。
走下马车,到了后院,才发现晚饭早已经安排好了。
赵嫣正坐在石凳上面,一双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铜锅,一脸的期待。
方休见状,有些无奈,开口道:“今天又是火锅?”
赵嫣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过两天就是乡试,就算是为你饯行,吃顿好的,不过分吧?”
京畿之地的乡试考场就设在京师,何来饯行一说?
再者说,自从赵嫣住进隔壁,似乎还没有吃过一顿差的。
方休挨着她坐下,看向身后的白小纯,吩咐道:“让他们多切些牛肉......”
“是,少爷!”
方休看向赵嫣,问道:“你宫里面那些宫女,什么时候搬过来?”
“什么?”
赵嫣原先正看着火锅,听见这话,微微一怔,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方休见到这一幕,像是想到了什么,用狐疑的眼神打量着她,问道:“你不会是想一直住在我这里吧?”
赵嫣听见这话,俏脸微微一红,却是没有回答。
转而,看向正准备去后厨的白小纯,大声道:“再多切点儿羊肉!”
白小纯回了一句:“好,赵姑娘!”
方休见状,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再问。
毕竟人家可是宝乐坊的大客户,只是在方府住上几日,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
方休看着赵嫣,突然道:“你不会是觊觎我的美色,想要趁我睡觉的时候,行不轨之事吧?”
赵嫣听见这话,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半响,才道:“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
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秀儿就端着一盆热水,站在方休的门外,敲门道:“少爷,少爷,该起床了!”
此时此刻,方休正沉浸在梦乡之中,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门外,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就被人推开。
秀儿把那盆热水放在架子上面,娴熟的从衣柜里面找到一套衣服,拿出来以后,走到床边,看着自家少爷,提醒道:“少爷,今天是乡试的日子,可不能再睡了......”
方休从床上起来,揉了揉眼睛。
他坐在床边,恍惚了片刻,而后,接过衣服,自己穿了起来。
穿戴整齐之后,揉了揉秀儿的小脑袋,笑道:“辛苦你了......”
以前那位每天早上起床穿衣服都需要别人伺候。
方休却是没有那么骄奢。
因而,即便有了秀儿这等俊俏的丫鬟,也从来都是自己动手。
可是,若是遇上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是重要的日子,还是需要秀儿早起,充当闹钟的角色,提醒自己。
显然,今天就是那个重要的日子......
第三百六十五章 考场前
秀儿红着脸,为方休整理好衣服,又准备了行李,一切妥当之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想了想,柔声道:“少爷这么聪明,一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一定能考中的。”
这话是说给方休听的,也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方休听了,脸上露出笑容,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有你这句话,少爷我也一定能中。”
秀儿的俏脸又红了,低下了头,小声道:“少爷,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
“好。”
方休点了点头,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赵嫣就站在自己的门口,看着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最后来了一句:“嗯......你能中吗?”
方休白了她一眼,说道:“没听见秀儿说的,文曲星下凡,一个小小的乡试,算得了什么。”
这下子,轮到赵嫣白眼了。
对于那些寒窗苦读十余年的寒门学子而言,乡试的确是人生一个最重要的转折点。
他们自小就被灌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思想,以为只要考中,就能拥有一切。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可是,对于方休这样的勋贵子弟而言,尤其是他这般只想着咸鱼一生的人而言,就显得没有那么必要了。
虽然如此,因为老皇帝的原因,他还是需要全力以赴,再不济也要有个举人的功名。
这样,入仕才算是名正言顺。
即便方休并不在乎,可是老皇帝不能不在乎......
收拾好一切,方休走出来府门。
马车早已经等候多时。
方休一上马车,就直奔考场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考场的门前。
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的考生,三两成群,互相议论些什么。
还有一些则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神色紧张,就连身子都是颤抖的。
寒门学子和世家子弟,在这里显得泾渭分明。
只是......
在方府的马车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投向了他。
因此,方休走下马车的时候,下意识的颤了一下。
任谁一下马车,就被这么多的人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当然,之后,他就十分坦然的接受了这些目光,甚至还一个个的回望了过去。
不就是瞪眼,谁不会?
诸多明显衣着寒酸的书生对上他的目光,全都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一些世家子弟也是转过了头,尽量不去与他对视。
毕竟这一位可是敢在宁王府上刀砍吏部尚书府公子的狠人。
而且还患有脑疾,谁也不知道,跟他对视一眼,会不会引得他脑疾复发,抄起刀就来砍自己。
自己还有留着这有用之身,报效朝廷,怎么能不明不白的毁在了一个疯子的手里。
这个时候,他们又想起了两天以前,京师盛传的这位疯子的名言名语。
尔等读书人,名为士子,实为竖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这些话,他们自然是极不认同的。
在他们看来,种地做工那是泥腿子们做的事情,他们是读书人,需要做的远比这些泥腿子们做的多的多......
两者怎么能够相提并论。
孔圣人曾经说过: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自己和那些所谓的‘民’不一样!
因而,这疯子说的话,在他们的眼里,也就等同于疯言疯语。
他们觉得生气,却又不表现出来。
明明气得要死,却又表现得不屑一顾,好像不将方休那些话放在心上。
可是,他们心里如何想得,却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当然......
这世间,任何的事情都具有两面性。
有好人,自然也有坏人。
那么......有不屑一顾者,自然也有奉若真理者。
这一部分人此时此刻,就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缓缓走来的方休。
他们也是读书人,也是方休骂的对象。
可是,他们的心里对于那些话却是极为认同的。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儒学已经不是从前的儒学。
如今的士子也不同于古代的士子。
古代的士子,即便没有朝廷的优待,也知奋发图强,心里想着家国天下,精忠报国。
可如今的士子,却是真的如同新安伯所说,穷酸腐儒,只会摇唇鼓舌,搬弄是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枉读圣贤之书。
这些人读书,却又不屑于只读书......
因而,对于新安伯这样既读了书,又做了实事的人,怀有羡慕和崇拜之情。
见到他出现在乡试的考场,纷纷走上前,拱手道:“见过新安伯。”
方休这个人,奉行的原则有很多,其中有一条就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你敬我三分,我自然也敬你三分......
可若是你不敬我,自然也别想让我敬你。
听上去有些中二,可确实有几分的道理。
因此,无论朝他行礼的人是什么身份,即便衣衫褴褛,如乞丐一般,他也拱手抱拳,一一回礼。
旁边,那些不屑于方休的士子见到这一幕,更加的不屑,甚至往旁边挪了挪,生怕别人将自己与他当作一丘之貉。
“安平伯前日所言,令学生振聋发聩,学生自幼读圣贤书,一直困惑,读书之人,是否只当潜心苦读,不理世事,不知安平伯可否为学生解惑?”
这个时候,一个看上去有些清秀的年轻士子走到方休的身前,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年轻士子一身衣着,显然不是凡品,绝非寒门子弟。
这样的人,问出这个问题,难免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故意挑衅。
可是,方休看着他,却是知道,这个年轻士子是诚心实意的想要问自己这个问题,也是真的被这个问题所困惑。
只是,自己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总不能告诉他,一个人需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教育需要和生产劳动相结合,两者是辨证相统一的,不是矛盾的吧......
可是,人家问了,自己又不能当作没有听见。
最重要的是,旁边无论是寒门子弟还是世家子弟,都隐隐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显然想要知道自己会怎么回答......
第三百六十六章 圣人之道
方休看着那年轻士子,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这个问题,并不难解。
只是......在回答之前,我先要问你一个问题。”
年轻士子听见这话,拱手道:“新安伯但问无妨,学生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休笑了笑,说道:“好……
你为何读书?”
年轻士子怔了片刻,脸上露出思索之色。
而后,回答道:“自然是为了造福天下百姓。”
方休又问:“为何读书就可造福天下百姓?”
“这......”
年轻士子想了想,回答道:“读书可明辨是非,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方休听见这话,摇了摇头,说道:“读书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乃圣人之言。
而且,这是读书之用,却不是读书之因。”
年轻书生看着方休,拱手道:“那新安伯以为?”
方休道:“我以为,读书不止要明辨是非,更不止要懂礼,更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在场的众人听见这话,全都是怔在原地,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震惊之后,就是深深的思考。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些话是一个纨绔败家子,一个失心疯可以说出的?
他们还没有从震惊与思索之中恢复过来,就听见方休继续道:“因而,读书不止要读书,更要格物致知。
何为格物致知?
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因而,格物致知在读书之外,不止要理世事,而且要劳动......
劳动指的便是做工与种地......”
格物致知,在座的众人当然知道,可是却与他的理解并不相同。
那年轻士子听见方休的话,只是觉得有些道理,可是道理在何处,却又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方休又道:“依我看,你所困惑的不是读书,也不是为何而读书,而是……何为圣人之道!”
此话一出,那年轻士子如醍醐灌顶,整个人一震。
抬眸,看着方休,拱手道:“请先生为学生解惑。”
这已经是自降身份。
两人都是来参加乡试的,按照道理,乃是同学。
之前自称学生,只是因为他身上没有爵位,在伯爵面前自称学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可是,他称方休为先生,则代表真正的认可。
旁边那些认可方休的书生,此刻也是齐齐行礼:“请先生解惑。”
至于那些耻于与方休为伍的士子,则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目光看着方休。
一方面,他们不认可方休所说的格物致知在读书之外,可另一方面却又想要听他怎么理解,又怎么去解释。
原先,他们都以为这个方休参加科举是对士子们的侮辱,可是就这么寥寥几句话,却让他们明白。
眼前这位纨绔并非想象之中那般的不堪,甚至他对于圣人之言,有自己独特的理解。
而这些理解也并非胡思乱想,而是有一些道理......
方休见状,脸上露出笑容,缓缓开口:“圣人之道,并不在圣贤之书......”
第一句话就在这考场掀起了一阵风波。
众人听见这些话,无论出身寒门还是世家,全都议论起来。
“如果圣人之道不在圣贤之书,那在什么地方,难道你说什么是圣人之道什么就是圣人之道吗?”
有出身世家的士子不无讽刺的喊道。
方休看了那人一眼,并没有生气,反而露出笑容,淡淡的道:“圣人之道若只在圣贤之书,那朝廷要我们又有何用。
何不在庙堂之上摆放圣贤之书,那么天下百姓自当安居乐业,国富民安。”
“这......”
那人怔了怔,随即,脸上露出怒色,开口道:“这是诡辩!”
方休听见这话,笑了笑,并没有再理会他,而是继续道:“圣人之道在圣贤之书,却又不在。
敢问在座诸位,若一个人心中所想,乃是让天下的百姓都有饭吃,都有衣穿,都有容身之所,不至于天地为家,颠沛流离。
那么,这算不算圣人之道?”
众人听见这话,全都沉默。
没有人否认这是圣人之道。
方休见状,又道:“因而,圣人之道并不只在圣贤之书,读过圣贤书的人,可以懂得圣人之道,也可以不懂圣人之道。
没读过圣贤书的人,也可以懂得圣人之道,当然,也可以不懂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并不在书上,而在各位的心里。
一个人,即便没有读过书,可是他心里所想乃是天下百姓,乃是国富民安,并且为之而努力。
无论种地亦或者是做工,这都是圣人之道。
一个人,即便读过了书,可是他心里所想皆是自己,读书只为了入朝为官,入朝为官只为了自己一人衣食住行,所做之事,只为贪享荣华富贵。
那么,这个人便是对圣贤之书倒背如流,也没有饯行所谓圣人之道......”
众人,尤其是那些出身世家的士子听见这些话,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些话就如同一柄柄利剑,扎在他们的心里。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出身寒门的士子也是面露思索之色,而后......有些愧疚。
他们读书究竟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黄金屋和颜如玉。
这只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
片刻之后,有人开口道:“可这与是否该埋头苦读有何关系?”
这个问题问到了关键。
方休所说皆是何为圣人之道。
可是,之前那名年轻士子问的却是......是否该埋头苦读,不理世事。
两者有联系,可是并不能完全画上等号。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笑容,继续道:“当然有关系。
一个人读书自然需要知道为何读书,知道了为何读书之后,你所问的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读书是为了圣人之道,而不在读书本身,因而,只要能懂圣人之道,即便不读圣贤之书,又有何不可?”
此话一出,自然又引起一阵风波。
不读圣贤之书,又有何不可......
这句话若是没有刚才那些铺垫,说出来之后,这些寒窗苦读十余年的士子怕是要一拥而上,将方休摁在地上,暴打一顿。
因为这句话等同于否认他们之前十余年的努力。
可是,有了之前那些话的铺垫,竟然让他们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第三百六十七章 考试开始
虽是如此,大部分的书生或多或少还是感到有些愤怒,看向方休的眼神也逐渐变得不善。
寒窗苦读十余年,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好像一文不值?
“安平伯......”
有人想要说些什么,只是还没有开口,就听见一道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肃静!”
众人听见这声音,全都安静下来,同时看向贡院。
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走出贡院,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扫视一圈,缓缓开口:“时辰已到,诸生员可入贡院......”
众人听见这话,再也没有心思跟方休辩论什么圣人之道。
在大部分人的眼里,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有乡试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而,不用旁人督促就十分自觉的在贡院的门前排了长队。
之前向方休提问的年轻士子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而后,又有些迷惘,站在原地,没有任何的动作。
方休见状,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若想造福天下百姓,先要入仕,想要入仕,则要参加科考。
这与追求圣人之道,并不冲突。”
那年轻士子听见这话,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想通了什么,朝方休拱了拱手,便走了上去。
贡院的门前,有专人核验考生们的身份,只有通过核验的人,才能进去。
因而,排队还需要不短的时间。
可是,这个时候,贡院前却是异常的安静。
每一个考生都很紧张,即便那年轻士子也是如此,因而,都是安安静静的排队,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响。
除了......方休......
此时此刻,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他还拿着一本《大学》,一边看,还一边读,似乎是在记忆。
这叫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当然,也可以换一种表达方式,就是临时抱佛脚。
众人见到这一幕,纷纷露出不屑的表情。
都已经快要进贡院了,连四书五经都没有熟读,这样的人若是也能中举,那他们这十几年的书岂不是读到了猪肚子里?
当然,众人也只是不屑,而后,便是紧张与担忧。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关注别人,心里想的全都是等会如何答题。
不管怎么样,乡试总算是开始了。
方休为这个乡试也是准备了足足三个月。
事实上,无论是当初还在读研的时候,还是穿越之后,他都没有想过,自己未来有一天竟然还会像准备高考和考研一样去准备一场考试。
为乡试准备三个月,在他看来,已经极其耗费精力和时间。
可是排在他前面的人,哪一个不是为这乡试准备了十几年。
因而,每一处细节都尽量做到了极致。
自然不会有人在核验这个环节上出错。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方休就走进了贡院。
每一个考生,前面都有一个人领着,方休也不例外。
跟着那人走了一分钟左右,就到了一个小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孤零零的三面墙。
里面的空间极其狭小,勉强能够容纳一个人,一张书桌和一张凳子。
除此之外,哪怕是再多加一张凳子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休是历史硕士,对于古代的科举,自然也有过研究。
无论是科举的流程,地点和形式,都很了解,甚至见习的时候,导师还带他们去过当地的贡院参观。
可是,眼前这个房间很明显和他以前看过的贡院号房并不一样。
前世的那些贡院号房空间一样十分的狭窄,可却能够容的下一个人睡觉休息。
这个房间明显不能。
当然,这也与所考内容要关系。
相比于前世的科举,楚国的科举所考的内容显然要少了许多。
一天的时间就能答完,压根不需要像前世的科举那般一考就是三日。
考生还没有完全入座,考试还需要好一会才能开始。
方休就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桌子旁边已经摆上了考卷和文房四宝。
第一张考卷,考的乃是对圣贤书,也就是四书五经的识记与理解。
一共五道题,三题四书,一题五经,一题经义。
方休扫了一眼,发现跟自己想象的题目相比,并不算难。
都是前世明清考过的内容,而且要简单的多。
方休上学的时候,就喜欢看那些科举会元、解元们的答卷,虽然没有记下,可是应付这些题目,却是足够了。
他一个时辰都没有用到就已经答完。
若是校阅,他现在已经交卷,起身离开了。
只是,乡试和校阅不同,三场考试是分批次的,必须全部答完才可以离开考场。
而且不能提前交卷,这一点,让方休很郁闷,可是也没有办法,只能遵守。
于是......
他把已经答完的试卷放在一旁,又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朦胧之中,似乎听到身旁传来一些动静。
睁开眼才发现原先摆放试卷的位置换了一张全新的试卷。
不用提醒,也知道,第二场考试开始了。
第二场考的乃是五言八韵诗。
五言八韵诗,也叫“赋得体”,是科举考试采用的诗体。
这种诗体,方休还在读本科的时候就有所了解,也背了不少。
当时只是为了应付考试,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派上了用场,当然,也还是为了应付考试。
一共两首诗,分别规定了不同的主题。
第一题是送别,第二题则是咏物。
都是古代诗词常见的主题。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要求。
方休看了一眼考卷,差一些笑出声。
原以为这五言八韵诗会像前世明清的科举一样严格,没有想到却是和唐朝一样只规定了主题。
要知道,进士科到了明清一代,已经逐渐变态,就说这五言八韵诗......
出题要用经、史、子、集语。
韵脚要在平声各韵中出一字,诗内不许重字。
语气必须庄重。
题目之字,要在首次两联点出,还必须是歌颂皇帝功德之语。
就这样,还要考虑不能和之前别人做过的诗相重复。
可想而知,明清时代的考生该有多么痛苦。
好在,楚国的科举并不如此。
因而,方休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诗句,写了起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又是提前交卷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
一共两题,全都跟最近楚国发生的事情有关。
第一题,讲的是中原受灾,如何应对。
第二题,讲的则是如何巩固北方四州的边防。
第一题倒是没有超出提纲,很多书生事先都曾经预想过这次乡试会出这道题。
可是,第二题却是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毕竟,巩固边防是武勋们的事情,与士子们有何干系?
就算他们入朝为官,除非能到内阁大学士的层次,估计也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个问题。
而且,这个题目若是出在会试的卷子之上,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意外,可是之于乡试,却是有些焉用牛刀的意思了。
因而,不少的考生在见到这两题的时候,都有些发愁。
第一题还好,无非就是引用圣人之言,让天子如何修身,如何养性
可是,这第二题
大部分的士子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北方四州或许听说过,知道那里是大楚与草原的分界,时刻面临草原蛮子们的冲击。
再多就不知道了。
这让他们如何答题?
方休看了以后,却是笑了。
若说整个京师有谁真正的了解北方四州的情况,除了老皇帝、兵部尚书和内阁三位大学士,就属他自己了!
毕竟在他的手下可是有一个实打实的从北方四州厮杀出来的校尉,当然,如今已经是中郎将的梁虎。
前段时间,闲来无事的时候,方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温一壶酒,搬个椅子,坐在空地上,听梁虎讲他在北方四州的时候遇上的那些事情。,
虽然不至于每一处细节都能记在心里,可是已经足够他了解北方四州和草原的情况。
至于第一道题,无非就是中学的地理知识题,也并不算难。
因此,方休仅仅只有了两个时辰的时间就写完了这两篇策论。
这个时候,距离考试结束足足还有两个时辰的时间。
让他在这里做无用的等待,还不如早点回府睡觉。
于是,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外面喊了一声:“交卷!”
这声音极其具有穿透力,瞬间,整个贡院的考生都听见了他的声音,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那监考的翰林听见这话,也是一脸的哑然。
片刻之后,那翰林才反应过来,起身走到方休的考棚,看着他,问道:“是你要交卷?”
方休问道:“不可以吗?”
那翰林得到肯定的答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他说完以后,往前走了一步,收起摆在桌上的考卷,说道:“你可以出去了,沿途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能和其他考生有任何的交流。
若是发现你和其他考生串通,以舞弊论处!”
方休听见这话,点了点头,淡淡的道:“好。”
说完以后,就起身走出了贡院。
那翰林站在原地,目送方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还是有些恍惚。
这么多年,似乎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考生在科举的时候提前交卷的
简直
那翰林摇了摇头,在心里为那考生的父母叹息了一声,将考卷封存起来之后,也就不再多想了。
在贡院的门口。
乡试还没有结束,却已经聚集了许多的人。
他们大都是考生的家人。
一个个的站在门口,小声议论。
其中有一个中年男人在这人群之中显得有些扎眼。
因为,在这许多人里,只有他的穿着最为寒酸。
而且,只有他,没有同旁人议论,而是踮着脚朝贡院里面远眺,似乎这样能给他紧张不安的心,增添一些安慰。
旁边,另一个中年男人见到这一幕,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还有两个时辰才能结束呢
你再怎么急,你儿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的。”
那中年男人听见这话,脸上露出窘迫之色,挤出笑容,道了一声:“谢谢。”
而后
继续踮着脚,往里面看。
旁人见到这一幕,也就不再阻拦了。
反正也就是两个时辰,既然他要这样,那么就随他吧。
之前提醒他的那人摇了摇头,便继续同旁边的人议论道:“我也觉得这一次的策论定然会有一道与中原灾情有关,只是不知道另一道会考什么”
“另一道考什么,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但是这一道却是必须要把握住。
不瞒这位兄台,犬子之前已经作了十篇有关中原灾情的策论,只希望能够与考官的想法相合。”
两人正热烈的议论着,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来了,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贡院!贡院里面有人出来了!”
众人原先都在讨论着什么,听见这句话,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看向贡院。
果然,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远处有一道人影,逐渐接近,显然是做完题的考生。
“这不是还有两个时辰吗?”
“莫非是提前交卷的?”
“提前交卷?这可是乡试,怎么可能有人提前交卷,除非是得了失心疯!”
这人话音刚落,前面已经有人认出了贡院里面的人影。
“我认识他,好像是方府的公子!”
“方府的公子?”
众人听见这话,怔了怔,随即,纷纷露出恍然之色。
片刻之后,有人发出了一声感慨:“哦,原来是他”
声音很平淡,与之前的诧异与疑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语气就仿佛
理应如此。
换句话说,就是这方府的公子本就该提前交卷。
如果他不提前交卷,才像是不正常一样。
事实上,许多人就是这么想的。
这个家伙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与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相比,乡试的时候提前交卷反而算不上什么事情了。
毕竟在许多人的眼里,方休以官生的身份参加科举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祖上三辈都是丘的家伙,参加科举?
一个平日里只知道不务正业的纨绔,参加科举?
一个患了脑疾的失心疯,参加科举?
他们宁愿相信自己的儿子能够高中解元,也不相信这位远近闻名的败家子能够中举11
第三百六十九章 少爷一定能中!
随着方休越走越近,贡院前的议论声也越发热烈。
可是,当方休走出贡院的时候,议论声却是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方休,似乎是不屑,又似乎夹杂着别的情感,有羡慕,嫉妒......或许还有恨。
方休对此却是毫不在意,径直走向不远处的方府马车。
“真的是你!”
说话的是赵嫣。
此时此刻,她一双好看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方休,诧异道:“不是还有两个时辰吗?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方休摊了摊手,随口道:“所有题目全都做完了,还留在那里干什么?”
赵嫣听了以后,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她虽然没有参加过科举,也没有机会参加科举,可是对于科举的题目,也是略有耳闻。
最后一场的时间是四个时辰,光是看题,解题,构思就需要一个时辰,答题至少需要两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则是修饰语言,检查全文有没有犯忌讳的地方。
这么看来,这位方府大少爷是省略了所有的步骤,单单纯纯的答了题?
这样的试卷,能有机会中吗?
赵嫣看着方休,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你觉得自己能中吗?”
方休耸肩道:“文曲星下凡,你说能不能中?”
赵嫣听见这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也就只有这家伙,把自己是文曲星下凡这样不要脸的话挂在嘴边。
一旁的秀儿却是郑重的点了点头,柔声道:“奴婢相信少爷,少爷一定能中的!”
方休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秀儿的小脑袋,说道:“还是秀儿说话,本少爷爱听......”
“不管考不考的中,都已经结束了,也没什么好说的,醉花阁今天出了一道新菜,叫做状元及第,还是我请客,咱们出发!”
这个时候,吴毅却是突然开口的道。
贡院前的考生家长们目送着方府华丽的马车离开,都觉得有些荒唐。
若是这样的人都能够考中,那么朝廷还有什么希望?
一时之间,贡院前又是一片热烈的议论声。
............
暖阁。
楚皇正在处理奏章,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今日可是会试的日子?”
身后,刘成恭敬的道:“是的,陛下。”
楚皇得到肯定的答案,缓缓放下手中的奏章,又问:“新安伯可去了贡院?”
刘成回道:“回禀陛下,贡院那边已经有了奏报,新安伯确实进了贡院,应当是参加了会试。”
楚皇听见这话,颇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他总算是没有让朕失望......”
这个时候,刘成的脸上却是露出犹豫之色,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陛下,只是......”
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犹豫。
楚皇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有什么但说无妨。”
“是,陛下......”
刘成听见这话,继续道:“只是新安伯乡试还没有结束,就提前出了考场,据说,比其他的生员提前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楚皇皱了皱眉头,喃喃了一句。
刘成见状,忙不迭道:“当然,奴婢以为,以新安伯之才,便是提前两个时辰,也定是答得很好。”
楚皇却是摇了摇头,叹息似的道:“他是武勋,当初朕让他参加科举,也确实是为难他了。
那些生员,哪一个不是寒窗苦读十余年,才有了底气参加乡试。
他只学了三个月,能知道《四书五经》,圣人之言,朕已是心满意足,提前两个时辰交卷就交卷吧,总比没有去要好......”
刘成听见这话,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他本以为陛下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责备方休,却没有想到竟然这般的......宽容。
方休......不,新安伯如今在陛下的心里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难道,新安伯这还没有及冠,陛下就准备将他往内阁大学士的路上培养了吗?
另一边,楚皇说完以后,则是没有再关注此事,而是拿起奏章,继续看了起来。
看到某一处的时候,他的眉头突然紧紧的皱起。
片刻之后,他放下那奏章,沉声道:“宣内阁首辅大学士颜庄,内阁大学士......”
............
乡试终于是结束了。
虽然来年还有会试,可那毕竟是少数人的事情。
因而,京师内的各种娱乐场所,一时之间多出了许多考完以后想要放松的读书人。
春风楼和醉花阁便是许多‘洁身自好’的读书人首先的选择。
这里也会有一些清倌儿演奏,却是没有如伊人居那等烟柳之地的风尘气。
虽然在这个时代,烟柳之地还不是什么贬义的词。
可是,许多爱惜自己羽毛的士子,却是不愿意沾染烟柳之地的风尘气。
春风楼和醉花阁这样的酒楼出现,恰好的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既可以欣赏清倌人的琴艺与舞姿,又不至于被旁人说是自甘堕落。
此时此刻,醉花阁的大堂里面就坐满了乡试结束不久的年轻士子。
这些人聚集在一起,三两成群,或是吟诗作对,或是饮酒作乐。
这些才子或多或少又有一些仰慕的少女,许多人聚在一起,衬托着醉花阁越发的热闹,竟然有了几分伊人居的意思。
方休等人坐在二楼的雅间内,却是清净了许多。
面前的桌子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佳肴。
吴毅还不知道赵嫣就是安乐公主,只当他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因而,也没有那么放不开,不停的饮酒,一杯接着一杯。
方休、赵嫣和秀儿见到这一幕,都能明显的看出他心里藏着什么事情。
最后还是方休先开口问道:“怎么了,最近遇上了什么事?”
吴毅抬眸,眼睛通红,看了一眼方休,摇了摇头,缓缓的道:“我,我能有什么事情,只是看你乡试结束,为你高兴,多,多喝了两杯......”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自己又不是中了解元,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而且......就算自己中了解元,这家伙估计也只是惊讶......
他说这话,只能说明他不愿意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
既然如此,方休也就没有再问,而是陪他喝起了酒。
第三百七十章 阅卷
酒过三巡,吴毅已经有些醉了。
这个时候,白小纯凑到了方休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看向吴毅的眼神中竟然隐隐有了几分的敬佩之色。
毕竟他真的没有想到,吴毅为了凑齐五千两银子,竟然愿意去伺候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
怪不得这两天看他的脸色总是惨白的,没有血色,原来是因为劳累过度的原因。
方休这么想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
他刚想开口询问,就看见掌柜的推门而入,躬身行礼之后解释道:“少爷,楼下那些读书人在猜谁会是这一次乡试京畿之地的解元。
小的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因而来问问您,若是您觉得扰了您的清净,小的这就把他们赶出去。”
方休听见这话,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摆了摆手,说道:“无妨。”
“诶......小的知道了......少爷您慢慢的,小的先退下去了,您有什么吩咐,知会一声,小的保准立马就到!”
掌柜得到这个答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等会!”
方休却是伸手拦住了他,开口道:“你说楼下那些读书人在猜谁是解元?”
掌柜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啊,少爷,讨论的那叫一个热闹。”
方休脸上露出好奇之色,问道:“他们都觉得谁会是解元?”
掌柜的听见这个问题,低头思索了片刻,喃喃道:“有柳府的二公子,咱们京都府府尹大人的大公子,还有......
还有许多,小的记不清楚了。
只不过这猜的人最多的还是那柳府的二公子。”
柳府的二公子,名为柳一,乃是京畿之地有名的才子。
若说谁最有可能中解元,即便是方休第一个想起来的也是他。
只是,这些人讨论的人选当中竟然没有自己,实在是......太没有眼力了。
方休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摆手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少爷。”
旁边,赵嫣则是好奇的问道:“那柳府二公子是谁?”
方休想了想,说道:“一个很美的人。”
“很美的人?”
赵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方休抿了一口酒,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上一次在宁王府宴的时候见过一面,明明一个男人,长着一张女人的脸......”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位柳府二公子的时候,他也是感觉十分的诧异。
原先还以为是某些小说里面经常会出现的狗血剧情,绝色美女,女扮男装,和主角发生一段爱恨纠葛。
可是,只是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想的太多了。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这位柳府二公子是有喉结的。
一个女人即便可以做出再多的伪装,可是喉结却是实打实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一个男人长得这么漂亮,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了。
赵嫣听见他的解释,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问道:“那他是哪个柳府的二公子?”
方休听见这个问题,微微一怔。
他对于柳府二公子也是知之甚少,只知道旁人叫他柳公子,至于叫什么名字,出自哪个柳府就不知道了。
京师中有名的柳府倒是不少,但是其中最有权势,也是最出名的还是魏国公府。
当然,大家提起魏国公府的第一反应就是魏国公府,而不会是什么柳府。
“不知道,只知道住在城北。”
方休想了想,回答道。
赵嫣听见‘城北’两个字,脸上的表情更加的古怪,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方休见状,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赵嫣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只是身体不太舒服......”
方休听了以后,看着赵嫣,正色道:“多喝热水。”
............
京师的各个酒楼彻夜通明。
贡院的某一处也是灯火通明。
这里,礼部和翰林院负责阅卷的主考官正在秉烛夜读。
读的并不是书,而是一份份的考卷。
因为要照顾考生们的情绪,再加上提前为明年的会试做好准备,考卷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要阅完,并且决定中或者不中。
楚国的科举发展多年,已经有了相当严格的流程。
考卷写完以后,先由监考人员收上来,而后,再将卷子交给弥封官。
弥封官会把考卷上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全部用空白纸覆盖弥封后,加盖骑缝章。
这是第一道程序,叫做“糊名”,类似于后世的装订密封,为的是防止舞弊。
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层程序存在,阅卷人员根本不知道自己看的是谁的试卷。
而后......装订密封过的考卷再通过特定的流程分送给阅卷人员进行评阅。
试卷分送,是在主考官、同考官的监督之下抽签分配的。
因此,即便是阅卷人员,也不知道自己改的是哪位考生的卷子。
可以说是双重保障,算上之前选派主考官和同考官的流程,则算得上是三重保障。
可见,无论在什么时候,考试的公平,一直是重中之重。
在这之后,阅卷人员会将初阅后中意的卷子,推荐给同考官,这类试卷叫“荐卷”。
同考官,其实换一种说法,也就是所谓的副主考官。
如果副主考官也中意这一份考卷,就会在上面批一个“取”字,意思和‘通过’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批了“取”字的卷子最后才能送给主考官的手里。
如果主考官也中意,则会在试卷上批一个“中”字,这个时候,一个考卷,或者说一个考生的命运就此被最终决定。
中或者不中,必须经过至少三层人员的把控。
可惜的是,大部分人的试卷可能连第一层的关卡都不能通过,更别提落在主考官的手里。
而这第一层的阅卷人员都是翰林院的翰林。
每一个翰林都是科举选拔出来的佼佼者,评定一个生员的考卷当然不在话下。
只是......
此时此刻,李成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份考卷,却并不这么想。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取,还是不取
第一张考卷四书五经和经义的部分,可以说中规中矩,放在乡试,中第是觉不成问题的。
第二部分的两首五言诗,则是让人眼见一亮,十分的惊艳。
毫不夸张的说,仅仅这两首诗,中一个举人完全不在话下。
可是......这第三部分的策论,却是让他犯了难。
按照常理,三个部分中得两个部分答得中规中矩,虽不至于一定能被主考官看中,可是这第一关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问题是......这位考生的第三部分,也就是策论的部分,答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先不说内容,就说行文,简直像是一个童生,毫无章法可言,只能说是勉强流畅,能够让人读懂已经是极限,更不用说什么语句优美,对仗工整了。
随便从一个私塾里面拉过来一个秀才做的文章都要比这个好得多的多。
因而,他犯了难。
过,还是不过。
这是一个问题。
纠结了好一会,又看了一眼那两首五言诗,他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过!
他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这两首绝世的五言诗在自己的手里被毁。
至于究竟是取还是不取,就交给副主考和主考去头疼吧。
不到半个时辰,同样的情况又出现在了几名副主考的案头。
“刘大人,这考生的卷子,你认为如何?”
片刻之后,其中一名审卷的副主考皱着眉头,拿起那份卷子走到另一名副主考的面前,开口问道。
另一名副主考听见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
张大人已经参与过三次乡试的审卷,按照常理,应该比自己富有经验,怎么反倒问起了自己?
他忙不迭站起身,从那位张大人的手里接过卷子,先是恭维了一番,而后细细的看了起来。
既然张大人都不能决断,他自然要更加的仔细。
“经义之作,看得出,下了功夫,可是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这位刘大人看了卷子的第一部分,开口道。
旁边,张大人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刘大人,你继续往下看。”
刘大人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一眼张大人,心道,莫非这张试卷的后两部份答得很好?
因而,张大人才想让自己看一看?
这名刘姓副主考这么想着,翻开了下一页。
看见了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的两首诗,怔了怔,随即,感叹道:“好诗,好诗啊!”
第一首诗的主题乃是送别......
名为赋得古原草送别。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这首诗的前四句侧重表现野草生命的历时之美,后四句侧重表现其共时之美。
全诗章法谨严,用语自然流畅,对仗工整,写景抒情水乳交融,意境浑成,简直是赋得体开创以来的第一诗!
能够做出这般符合主题,又如此完美的诗,可谓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
仅仅凭借这么一首诗,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让他榜上有名。
张姓考官只是看完了两首诗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撕开这考卷的封条,看一看这作者是谁。
能够做出此等绝唱的大才竟是出在京畿之地。
看来,这一次京畿之地的文风终于要胜过江南之地一筹了!
这个时候,刘姓考官的一句话却是让更加的兴奋:“张大人先不要激动,后面还有策论。”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用激动的表情看着刘姓考官,开口问道:“莫非,此子策论也是一绝?”
刘姓考官没有回话,表情却是有些古怪。
只是张姓考官正处于兴奋之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翻开了下一页,继续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张姓考官的表情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由原先的期待,再到后来的古怪,再到奇怪,再到失望,再到后来的惊讶。
可谓是跌宕起伏了数次。
片刻之后,他放下了考卷,半响也没有说话,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个时候,刘姓考官却是开口了:“这名考生的策论可谓是一踏糊涂,连语句通顺,对仗工整,这样小小的要求都达不到,更不要说什么意境深远,什么言之有物了!
随便从私塾拉来一个教书先生做出的策论文章,也要好过他数倍。
可是,偏偏他的两首五言八韵诗又是一绝。
当然,若是他的经义足够出色,本官这里,说不定就放他一马,让他过去了,可是四书五经和经义却也只是如此的平庸。
可见,这名考生虽有才能,却没有足够的努力,并没有熟读圣贤书,对于圣人之言和圣人之道,也只是一知半解。
因而,本官才无法抉择,想要张大人给本官参考一下,这张考卷究竟是过还是不过?”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一眼刘姓考官,突然问道:“刘大人觉得这策论言之无物?”
刘姓考官点了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微怒之色,开口道:“尤其是这第一篇策论,如何解决中原民饥......
此子东扯西扯了一堆,什么合理密植,什么精耕细作,就是没有答到正题,这难道不是言之无物?
最为令人不齿的是此子竟然说那些饿死的灾民应当焚烧其尸,以免造成瘟疫在百姓之中传播。
那些灾民活活饿死,暴尸荒野,已经足够凄惨,却还要被他焚烧尸体,最后连入土为安这点儿小小的要求,都没有办法得到,实在是.......哎......
若是我等录了此等心中毫无仁义之人,那么岂不是失责于陛下,失责于百姓。”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眉头却是紧紧皱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如果没有记错,刘大人乃是礼部员外郎吧?”
刘姓考官点了点头,说道:“本官确是来自礼部,任员外郎。”
张姓考官看着刘姓考官,开口说道:“刘大人张口闭口皆是礼义廉耻,皆是天下百姓,可曾想过,这百姓们想要的是什么?”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不以为意的道:“张大人所问与我等今日之事有何关系?”
第三百七十二章 策论之争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脸上露出严肃之色,郑重的道:“当然有关系。
科举为何而开,难道不是为了朝廷选拔有用之才?朝廷为何要选拔有用之才,难道不是为了国富民安?
所谓民安,难道不是懂得百姓所需为何物?
我等为科举之考官,若是连百姓所需何物都不明白,那么还有何用处?
我等为朝廷之栋梁,若是连何为国富民安的道理都不懂得,那么有何脸面去见陛下和这天下的百姓?”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微微一怔,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身为礼部之人,他自认为自己的嘴皮子功夫已经练到了一定的地步,可是看见这位张大人,方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想了想,刚准备要反驳,还没有开口,就听见面前的这位张大人继续道:“对于这篇策论,本官的观点恰恰与张大人相反。
本官乃是户部员外郎,对于钱粮之事要比张大人了解的更多。
这位考生的文笔却是十分的稚嫩,难登大雅之堂,可是内容却是于国于民,皆有大利!
刚开始的时候,本官对于这篇策论也是很失望,以为能够写出那等诗词之人,策论虽不说一绝,却也不当如此难堪。
可是,细读之下,本官才明白,何为大巧不工,何为大智若愚。
此考生用词十分浅显,语句也只是通顺,甚至都没有对仗工整,可是所说的每一句话却都是直指要害,说到了要点。
今日之中原为何有数十年未有之大饥,刘大人可知道?”
刘姓考官听见这些话,眉头紧皱,想了想,回答道:“自然是天灾......”
张姓考官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因为天灾,可是更多的则是人祸!”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眉头皱的更紧,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他只是礼部员外郎,负责的乃是京师的教化之事,对于钱粮之事,一无所知。
之前能够回答天灾,也只是道听途说。
中原连续两年大旱,庄稼全部干枯在田地里,百姓们颗粒无收,只能吃以前的存粮。
可是,百姓们能有多少的存量,支撑一小段时间还可以。
时间一长就只能挨饿。
按照常理,北方四州也产粮食,虽然不多,却有富余。
南边的江南两道更是鱼米之乡,每年的产粮足够支撑京畿之地两年之久,支援一下中原之地,应当问题不大。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
刘姓考官想到这里,沉默下来,看着张姓考官,似乎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可是,张姓考官也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深究,而是道:“此子之策论,直指朝廷弊病,并且给出了许多能够使粮食增产之方法,虽然还没有经过验证,可是跟其他考生华而不实的文章相比,却是好了太多。
因而,刘大人所说言之无物,恕本官实在不能理解,若是这样一篇文章都只是言之无物,那么,这里这里多的考卷,有几篇是言之有物的?”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服气。
抬眸,看着张姓考官,开口道:“科举之法,乃是祖宗之制,这篇策论做的好不好,不是你几句话就可以定论的。
纵然其内容有几分道理,可是这样差的行文,若是取了,岂不是对其他考生的不公平?”
张姓考官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愤怒之色,看着刘姓考官,反问道:“请问刘大人,何为不公平!?
依本官看,若是不取这篇言之有物的策论,而取那些空有其表,华而不实的策论,才是对天下百姓的不公平!
莫不是刘大人也只会做那等华而不实的策论,因而才会由此高论?”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脸上同样露出愤怒之色,伸出一只手,指着张姓考官,怒道:“你,你......”
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张姓考官冷声道:“这篇策论确实不是你我可以定论的,也不是赵大人可以定论的,依我看,应当上奏给陛下,请圣裁!”
一篇小小的乡试策论,竟然要请圣裁......
刘姓考官听见这话,怔在原地,只觉得面前这位张姓考官简直不可理喻。
“我等身为臣子,这等小事竟然也要劳烦陛下......”
刘姓考官想要说些什么,刚刚开口就被张姓考官打断:“我等是陛下之臣,也是百姓之父母官,理应为陛下负责,为百姓负责。
此事牵扯到中原成千上百万的百姓,已经远远超出我等能力范围,只有陛下才可决断。
陛下乃是圣明之君,爱民如子,对于中原灾情也是牵挂于心,你却说这件事情只是小事?”
这么一顶帽子该下来,刘姓考官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忙不迭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本官......本官......”
刘姓考官面露思索之色,咬了咬牙,点头道:“好,既然你一意孤行,本官也拦不下你,你既然要请圣裁,那就让陛下决定,这篇策论是取,还是不取......”
两名副主考争吵的声音早已经传遍了整个阁楼,诸多阅卷人员只敢听着,却不敢开口。
唯一一名主考官却是刚好方便去了,回来的时候,看见两名副考官站在一起,四目相对,仿佛对峙一般。
他这才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
“两位大人,有什么事情?”
主考官走到他们的面前,开口问道。
两个副考官听见主考官的声音,同时转过身子,异口同声的道:“大人,您来的刚好。”
“......”
主考官怔了怔,心道,这两人怎么能做到这般的同步。
这个时候,张姓考官却是将手中的考卷递给了主考官,开口道:“大人,这一篇策论,我和刘大人商议了许久,还是没有办法达成共识。
还请大人过目。”
那主考官听见这话,心中更加的奇怪。
这一次乡试的两道策论题目都不算太偏太难......
因而,考生们所作的文章大都是中规中矩。
没有想到,这样还能出一篇能够让这两位副主考这般对待的文章......
第三百七十三章 天子亲阅
主考官想到这里,伸手接过那张考卷,细细看了起来。
看着试卷,他的表情逐渐发生变化,与之前的张姓考官几乎如出一辙。
片刻之后,他放下考卷,看向两名副主考,开口道:“不知道你们两位对于这份考卷有何看法?”
刘姓考官先一步道:“先不论这一篇文章是否言之有物,便是这遣词造句也不符合要求,堂堂一个圣贤门生,却写出这般粗鄙的文章。
因而,下官以为,若是取了这一篇文章,那么置其他兢兢业业的考生于何地?”
旁边的张姓考官听见这话,顿时觉得不满,反驳道:“策论之重点难道不是解决实事?
文章即便再美,空有其表,华而不实,又有何用?
刘大人难道不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吗?”
“我......”
刘姓考官听见这些话,想要张口反驳。
“两位说的都很有道理,取与不取,咱们若是无法定夺,就呈给陛下,相信陛下自有决断,两位大人以为如何?”
一旁,主考官看见这一幕,却是开口制止了他们。
这里毕竟是阅卷的地方,两位副主考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争吵起来,成何体统。
两位副主考听见主考官这句话,彼此挑衅的对视了一眼,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而是齐齐拱手道:“下官没有意见。”
那主考官见到这一幕,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这篇考卷就呈给陛下,两位大人继续阅卷吧。”
“好。”
两位副主考听见这话,朝主考官行了一礼,而后,彼此挑衅似的对视了一眼,转身离开了这里。
............
暖阁。
楚皇看着摆在自己案上的这一张试卷,脸上露出笑容,开口道:“这么多的考卷,偏偏只有这一份无法定夺......
刘成,你猜一猜,这考卷会是谁的?”
一旁,刘成端端正正的站着,听见这话,笑着回道:“陛下,您就饶了奴婢吧,读书人的事情,奴婢怎么猜得出来......”
楚皇摆了摆手,说道:“随便你猜,你就是猜这篇试卷是朕所作也没有问题。”
“那奴婢猜......这试卷是......柳二公子所作?”
刘成是楚皇的贴身侍从,也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兼秉笔太监,掌管宫里的情报系统,对于京师里面的事情,无论什么方面,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
京畿之地,他能够叫得上名字的考生不少,可是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位最有可能成为京畿之地的解元的柳二公子。
楚皇听见这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口道:“什么柳二公子,不就是魏国公府里那个小丫头......
朝廷禁止女子参加科举,她就乔装打扮,女扮男装,这一扮竟然扮了五年。
她就没有想过,若是自己真的中了解元,乃至于中了会元,成了进士,朕难道还真要给她一个官职吗?”
说到这里,顿了顿,笑道:“罢了,这丫头也算是有才,短短五年,竟然成了什么京畿之地第一才子。
这一次,朕不治她的欺君之罪,若是真的中了举人,来年的会试就不要再参加了。”
刘成听见这话,忙不迭道:“陛下圣明。”
楚皇又道:“不过,魏国公府家那个小丫头,朕还是有些了解的,她的考卷虽有些新意,却不至于让朕选的那些考官无法抉择。
因而,这一份考卷,应当是方府那小子的。”
方府?
刘成微微一怔。
陛下说的莫不是方休?
那个家伙参加乡试,恐怕连第一层阅卷人员都过不去,怎么可能让三位考官把考卷送到圣前。
他心里这么想着,楚皇已经翻开了考卷。
只看了一眼,楚皇的脸上就露出笑容,笑呵呵的道:“朕没有猜错,整个京畿之地能够写出让考官无法抉择的试卷,朕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旁边,刘成听见这话,心里一惊。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方休那家伙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做什么事情都能有所成。
原以为参加乡试只是一个流程,却没有想到人家的文章都已经摆到了圣前。
楚皇笑完以后,翻开了面前的考卷。
“不错,这经义写的有模有样,是下了些功夫。”
楚皇看了一眼,随口道。
这经义若是其他考生写的,楚皇说不定还要骂上两句,可是想到是一个武勋,还是患有脑疾的武勋写的,就不用的赞赏了。
毕竟,方休是什么样子的人,他还是十分的了解的。
能让他看书,已经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更可况是让他看枯燥无味的四书五经,而且还要记下,还有理解其中的含义。
大致看了一眼试卷的第一部分,楚皇就翻开了下一页。
这考校四书五经相关内容的第一部分,只能说是答得中规中矩,没有什么错误之处,却也没有什么精彩的地方。
贡院那边把这份考卷送到宫里,绝不是因为这第一部分。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楚皇看着这一首五言八韵诗,顿时,怔住了。
而后,笑容逐渐消失,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首诗,不同的人看有不同的感触。
三名考官看了只是觉得这首诗各方面都很完美,又符合送别的题意,因而觉得很好。
可是楚皇看了,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片刻之后,他从诗中回到现实,抬眸,看了一眼摆在案上的奏章,叹了口气,感慨似的道:“这野火烧不尽的又岂止是离离原上草......”
虽然这首诗给了他很惊艳的感觉。
甚至一度让他以为这首诗是方休那小子提前请人写好了背下来,乡试的时候誊写上去的。
可是,转念一想,若是猜到考题,还提前准备好这么一首传世诗词,那是多么巧合的事情。
因而,也只能说,方休那小子的才能还在自己的想象之上。
虽是如此,他这么一首五言八韵诗却是不足以让这考卷送到自己的面前。
真正的重点应该还在后面。
楚皇这么想着,翻开了下一页,看向了考卷的最后一部分——策论!
第三百七十四章 你可以的!
按照以往的规矩,策论的两道题是由礼部委派的主考定下,但是这一次的题目背后却是有楚皇的授意。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想要看一看天下的士子面对如今朝廷面临的两个难题,有何见解。
当然,楚皇也没有指望这些士子能答出什么子丑寅卯,只要言之有物即可。
各地只要有一个人能答出一处要点,凑在一起,对于朝廷也是有莫大的好处,所谓集思广益就是这个意思。
楚皇这么想着,看向手中的考卷。
中原之祸,非是天灾......
第一句话就让楚皇的眉头紧紧皱起。
乡试的卷子,他看过不少,优秀的策论文章,看过的更是不计其数,可是却第一见到有人这样开头。
而且,语出惊人!
中原的饥荒,直接原因毫无疑问是连续两年的大旱,可是这篇策论的第一句话却是推翻了这一点。
既然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了。
人祸......换句话说就是朝廷的问题,朝廷的问题也就是皇帝的问题。
这一点,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想得明白。
楚皇看见这句话,却是没有生气,只是皱着眉头,继续看下去。
看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这篇策论所说的内容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指朝廷的诸多弊病,并且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中原这一次的饥荒,或许有天灾的成分,但是更多的原因却是在于朝廷救灾不力,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朝廷一直以来的丁银制度。
这一点只是简单的提了两句。
后面就没有给出更深层的解答,只是提出了许多救灾的方法,还有就是提升粮食产量的方法。
“哎......”
楚皇放下考卷,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篇策论上面所说的每一点,他的心里都明白,确实如此。
可是作为天子,又确实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
毕竟这其中牵扯了许多人的利益......
这许多人的分量已经大到了不能动的地步,若是轻举妄动,必定会引发一场不亚于中原饥荒的灾难。
楚皇低着头,沉思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抬眸看向身后的刘成,吩咐道:“告诉他们,这份考卷,朕看了以后,甚为安慰,朝廷有此等关心百姓的士子,乃是朝廷之幸......”
刘成听见这话,眼眸之中流露出震惊之色,怔了一秒,方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躬身道:“是,陛下!”
............
准备已久的的乡试结束了。
方休躺在方府的摇椅上,与几个小丫鬟打着牌,竟然觉得一阵无趣,仿佛人生当中突然失去了一个目标。
当然,这种情绪只是出现了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炸!”
方休甩出手中的一副牌,笑呵呵的看向几个小丫鬟,问道:“有没有接的?”
几个小丫鬟看见四张同样的牌,全都摇头叹气。
方休见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把手中的牌全部甩完,刚准备说些什么。
院门口的方向就传出来声音:“欠你的一千两银子......”
方休转过头,就看见吴毅已经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手里拿着一张宝乐坊的银票,整个人如同焉儿了的茄子有气无力的,看他的那副模样,仿佛经历了多少的苦难。
原先白里透红的脸庞,此时此刻只剩下了苍白,就连说话的时候,都好像没有多少的力气。
简直比原先还没有成为校尉的他更加萎靡。
方休伸手接过递给自己的银票,看了一眼,确实没错。
宝乐坊的银票,一千两银子。
虽然知道他已经找到了赚钱的法子,却没有想到,短短几天,竟然能有一千两。
方休有些诧异的看着吴毅,问道:“做那个这么赚钱吗?”
吴毅听见这句话,黯淡的目光转向方休,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方休见他这副凄惨的模样,朝秀儿使了一个眼色。
秀儿立刻会意,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柔声道:“奴婢去给公子泡茶......”
而后,就转身离开了院子。
其余几个丫鬟见状,也纷纷起身告退。
一时之间,院子里面只剩下方休和吴毅两个人。
“站着干什么,先坐下来。”
方休看着吴毅,显得颇为热情。
吴毅却还如刚才一般萎靡不振,顺势拽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方休把自己的茶杯推到他的面前,说道:“别急着说话,先喝杯茶。”
“不喝了,我是来给你送银票的,银票送到,我先休息一会,等会就走。”
吴毅有气无力的道。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诧异的道:“等会还要去忙?”
吴毅点了点头,感慨似的道:“赚钱不易,以前拿着府里的银子,没有什么感觉,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原来这银子,每一分都是来的如此艰难,一想起来以前在伊人居那等烟柳之地平白扔了那么多的银子,我这个心就......”
说到这里,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仿佛真的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这一幕,即便是方休这样的人见了,都觉得有些心酸。
这位以前可是京师出了名的纨绔败家子,出门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扔银子,还是十几两十几两的扔。
如今,却被生活折磨成了这个样子,实在是......
让人想笑!
方休强忍着笑意,看着吴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加油,我相信你,还有四千两银子,你一定能行的,你一定可以的!”
以往,听见这话,吴毅指不定就要挑起来,指着方休破口大骂了。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看着方休,面露坚定之色,郑重的道:“为了能去边关,为了能建功立业,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说的虽是有气无力,却是给人以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方休听了以后,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位吴家大少爷。
真的没有想到,他为了能去边关,竟然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原先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第三百七十五章 解元
吴毅说着就要起身:“下午还有两户,必须忙完了才能休息,银子已经送到,我就不在你这里多待了。”
方休见状,同样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同情之色,开口道:“还是要注意身体,银子可以再赚,肾却只有那么两个。”
吴毅听见这话,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问道:“这跟肾有什么关系?”
方休看着他,反问道:“这跟肾没有关系,那跟什么有关系?”
说到这里,视线下意识的往下移了移。
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更加同情。
难道是快乐球那种奇怪的东西?
吴毅看见他的眼神,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恼羞成怒的表情,大声道:“我是去指导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练武,你以为是什么!?”
方休听见这话,表情微微一僵,随即,恢复正常,平静的看着吴毅,点了点头,淡淡的道:“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不然就你,还能做什么?”
吴毅瞥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院门外却是传来了热烈的议论声。
方休和吴毅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小丫鬟兴高采烈的冲进了院子,一看见方休,脸上露出炙热的笑容,大声道:“少爷,您中了!”
“中了?”
方休微微一怔。
这个时候,秀儿和赵嫣也已经走到了院门前。
“少爷,那贡院的榜已经张贴出来了,您是头名,是解元!”
秀儿快步走到他的身边,激动的拉起他的胳膊,兴高采烈的道。
那股子兴奋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中了解元。
此时此刻,无论是方休,还是吴毅都有些懵。
方休知道自己有很大的可能中举,却没有想到,竟然中了一个解元。
旁边的吴毅则是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方休这个不学无术的败家玩意参加科举能有什么结果,此刻听说他中了解元,顿时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整个人怔在原地,连话都说不出了。
赵嫣的俏脸上同样有遮不住的笑容,却没有像秀儿那样表现出来,只是走到方休的面前,用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盯着他,用狐疑的语气道:“你到底还有多少东西瞒着我们的?”
这她看来,方休这样的人能够高中解元,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阅卷的考卷眼睛全都瞎了,所以才会选了这么一份考卷。
第二种可能,就是自己面前这个家伙一直在隐藏自己。
平心而论,相比于第一种可能,她还是觉得第二种可能更大一些。
方休从一开始的茫然恢复过来,脸上已经是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看着赵嫣和秀儿,笑呵呵的道:“什么叫做瞒着你,秀儿早就跟你说过,本少爷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只是你不相信而已......”
赵嫣听见这话,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仔细想一想,事实似乎却是如此。
每一次,方休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告诉自己,只是自己不相信他能够做到罢了。
可是最后的结果证明,他都能做到。
“解元......”
这个时候,一直被众人忽视的吴毅喃喃自语了一句。
众人听见他的声音,全都投过去好奇的眼神。
吴毅却是突然抬起了头,眼神变得无比的坚定,自言自语道:“方休都能够高中解元,我凭什么不能去边关杀敌!”
这句话是对方休等人说的,更是对他自己说的。
说完这句话以后,也没有再跟众人打招呼,转身就离开了后院,一改之前脚步虚浮,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恢复了从前的那个吴大少爷的状态。
显然,方休的成功又给了吴毅极大的刺激和动力。
可是这句话却是让他有些无语。
什么叫做方休都能够高中解元。
自己这等聪明才智,中一个解元不是轻轻松松吗?
莫说是解元,便是会元,乃至状元,只要自己想要,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休心里刚这么想,门外又传来一阵喧闹。
而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院门。
小宦官,张文。
他站在门前,看向这熟悉的院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整个人都变得谨慎起来,原先一直挺着的腰也渐渐的往下弯了弯。
尤其是在看见某个人影的时候,他面白无须的脸上更是露出震惊之色,忙不迭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方休也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走到他的面前,开口问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张公公,张公公有何贵干啊?”
张文听见这话,忙不迭摆手,陪笑道:“新安伯这是折煞奴婢了,新安伯若是抬爱奴婢,称呼奴婢一声小张子,奴婢心里已经是极其高兴的。”
方休听见‘小张子’,莫名想到了前世的古装剧,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而是十分直白的问道:“别扯这些虚的,到底什么事情,直接说吧,是不是陛下又要见我?”
张文听见这句话,低下了头,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尽量不去想那些礼仪之事。
“回新安伯的话,确实是陛下要见您。
若是您现在得空,就跟奴婢走一趟吧。”
他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一阵叹气。
传旨宦官做到自己这个份上,估计也是头一回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眼前这一位天不怕地不怕呢......
当然,天子,他或许还是怕的,可是自己只不过是天子跟前的一条狗,若是惹怒了这位,脑疾发作,指不定就把自己给砍了。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当初陛下派出太医署的两位御医为新安伯......那个时候还不是新安伯,甚至不是神机营将军,只是一个小小的右羽林卫左中郎将。
就把两位御医给折磨成那个样子。
听说刘御医整整半个月都待在自己的院落里面,硬是没敢出门。
更何况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宦官。
所以,面对这等疯起来六亲不认的狠人,自己还是放低姿态为好。
“新安伯,您看?”
想到这里,张文下意识的弯下了腰,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活脱脱一个狗腿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