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不错
台下,众人听见这话,都是小声议论起来。
张三顿了顿,继续道:“届时,若有看官想与亲朋好友一同观看《聂小倩》,便可以在后天正午,来到我们京师大剧院......”
他话还没说完,台下突然传出一道粗犷的声音。
“别说那些没用的,简单点,老子想看接下来的剧情,得等到什么时候?”
张三看着说话那人,解释道:“到时,售票处会有告示,这位看官只需在路过剧院时,扫一眼,记下各个节目演出的时间就好。”
又有人问:“还是凭票入内?”
张三点了点头,说道:“任何人想要进入我们京师大剧院,都必须凭票入内,每一张票都代表了一个节目,上面会有座位、场次和时间,比如......”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举过头顶,大声道:“比如各位手中的票,上面第一行,写的:《聂小倩》第一集,顾名思义,这场节目乃是《聂小倩》的第一集。
第二行,写的是年月日与时辰,意思是这场节目会在这段时间登台表演。
第三行,一排一座,便是各位的座位,各位需要按照票上的座位入座,若要强占其他人的座位,将被我们京师大剧院列为禁入之人,写在售票处的告示上,予以公示。
当然......若是亲朋好友之间,想要调换座位,也是允许的。”
此话一出,台下又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张三也不再说话,就站在台上,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到整个剧院都安静下来,才大声道:“本场节目已经结束,各位......请退场。”
说完,走下了舞台。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有人向门口走出。
因为白小纯和方府护卫的威慑力,这次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所有观众都是井然有序的离开,甚至自发的排起了队。
之前闹事的汉子,也只好跟着人群往剧院外走去。
走出剧院,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的艳阳。
他不由有些恍惚,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到了现实。
剧院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大都是动作慢了,没有抢到第一场的票,在这里等着,准备排队抢第二场的人。
此刻,见到第一批入场的人已经走出,忙不迭围了上去,问东问西。
想要弄清楚,这京师大剧院与勾栏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里面的节目是好......还是坏。
那汉子看着没有抢到票的朋友,想要劝他不要抢票,这京师大剧院的节目无聊透顶,一点都不值得浪费时间。
可......看到那位朋友期待的眼神,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毕竟,这节目虽然与以往勾栏中的不太一样,可......却是新奇,又引人入胜。
若是昧着良心,欺骗自己的朋友,实在有些不安。
于是,小声道:“不错。”
只一句不错,就不愿再说,匆匆离开了。
那人知道,自己这位朋友在进剧院前,可是被护卫揍了一顿,定然对其怀恨在心。
他都说不错......
想来......真的很不错!
这时,售票处突然传出一道响亮的声音:“申时场,《聂小倩》第一集,开售!”
第二场,开售了!
那人听见这话,猛地看向售票处,二话不说,拔腿就冲了上去。
这次......绝不能再落在后面!
相同的一幕,在京师大剧院门口上演。
无数人冲向售票处,短短一瞬,售票处前就排起了长队。
甚至,其中一些人看过了第一场,意犹未尽,还想再看一遍。
............
京师大剧院第一天就如此火爆,让无数人排队抢票。
这一切,落在孙老头的眼里,自然是让他欣喜若狂。
宫中,方休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此刻,他用一种十分惬意的姿势,躺在自己的毯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论语》,细细读起。
皇帝下的谕令,来年秋闱,以官生之名,参加乡试。
事先已经打听过了,虽然楚国的科举,不需要做八股,《四书五经》的比重,也远远不如前世。
可......背熟,却是必须的。
趁着入宫当值,无聊的时候,刚好可以背一背。
其实,大学时期,攻读汉语言文学和历史学的时候,他就曾经熟读过《四书五经》。
如今,重新捡起,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困难。
《四书五经》中,虽然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可成日没完没了的看,甚至要将每一字每一句都记在心里,便让人十分痛苦。
真不知道......前世古代那些需要研究程朱理学、做八股的古人,该有如何的毅力和决心,才能寒窗苦读十余年。
方休只翻看了两页,就有些困了。
哎......
毕竟是患了脑疾的人,不能长时间的用脑,要不然病发,自己找谁去。
到时候,即便自己没有考中,想来,楚皇也不会真的刁难自己。
毕竟,强迫一个脑疾患者去参加乡试,原先便是一件荒唐事。
再者说,若自己真的中了举人,岂不是说明,京畿地区这些落榜的书生,还不如一个脑疾患者。
这......丢的可是朝廷的脸,楚国的脸!
想到这,方休心中的负罪感已经消散了许多,心道:老子不读书,是为了朝廷、为了楚国!
于是,理直气壮地放下书,躺在毯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他刚刚闭上眼睛,突然听见帐外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卑职梁虎,有要事求见方将军......”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方休心里有些恼怒。
这家伙......
每次都在自己要做大事的时候,出来捣乱!
睁开眼,起身,端端正正的坐好,才道:“进。”
话音刚落,梁虎便走入营帐,朝他行了一礼,说道:“卑职梁虎,见过将军。”
梁虎这个人,方休对他十分了解。
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上次,他来找自己,还是因为武备库的事情。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却闹得亲军几乎是人仰马翻。
无数校尉......乃至中郎将,都被陛下罢免。
甚至有一位将军,被迫致仕。
还好......没人知道,陛下突然整顿军纪,是因为他们两个人。
要不然,即便有楚皇护着,自己也挡不住这些混迹亲军多年的老油条,背后下黑手。
第九十二章 衡器
回过神,方休看着面前的梁虎,开口问道:“又有何事?”
梁虎躬身,说道:“卑职奉命调查武备库一案......”
听到这,方休眉头一皱。
奉命?
奉谁的命?
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伙一直想把自己拖下水,果真不错。
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听他继续道:“卑职询问了武备库当值的士卒与主簿,发现此案......与工部有脱不开的关系!”
梁虎说到这,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让人不由有些心惊。
方休瞬间明白,这‘询问’二字,想来,并不如他所说的那般轻描淡写。
当然,两世为人,还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校尉吓住,只是淡淡地道:“继续......”
梁虎拱了拱手,说道:“卑职有一样东西,请将军过目......”
话还未说完,便被方休打断:“去吧。”
“是!”
梁虎又行了一礼,走出营帐,片刻之后,拿回两个好似天平的东西。
说道:“将军,此乃衡器。”
衡器,顾名思义,是度量物体质量的器物。
若是没有读过史书,可能会误以为天平是近代的产物。
可实际上,原始社会末期,出现物品交换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衡器。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已经颇为完善,所称量的物品与实际相差无几。
看着那两个衡器,方休微微皱眉。
随即,脑子里有一道灵光闪过,他立刻明白了。
莫不是......有人在衡器上做了手脚?
果然,梁虎放下衡器后,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将军,此衡器,乃是工部送来的......”
说着,指向左边的衡器。
又道:“这个衡器,则是卑职托人寻来的。”
指的是右边。
紧接着,梁虎拔出腰间的佩刀,先是放在左边的衡器上,然后又放到右边。
这古代的天平,方休看不懂,只是草草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放在梁虎的身上,想要听他解释。
一番操作后,梁虎看向方休,说道:“同样一把刀,用左边的衡器,称量出的重量与右边相比,足足多了五成!”
方休听见这话,心里不由一惊。
五成?
抬眸,看着梁虎,问道:“你可确认?”
这句话,半个月前,曾经对他问过。
如今,同样的话,又问了一遍,语气中却多了几分底气。
梁虎显然明白,陛下要求整备军纪,彻查武备库一案,定然与这位方将军有关。
因此,发现了这个秘密后,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方将军。
“卑职......确认!”
梁虎的神情与半个月前一样坚定。
方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本将军知道了,你下去吧。”
梁虎拱了拱手,说道:“是,将军。”
说完,拿起两个衡器,走出了营帐。
一时之间,整个营帐又显得空荡荡的。
但是,方休的心却不像这营帐一样。
睡,是睡不下去了。
坐在案前,方休开始思考,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梁虎这个人,他了解,还是十分值得信任的。
他寻来的衡器,即便不如朝廷的那般精确,想来,也不会相差太多。
可与工部送来的衡器相比,称量出的重量,竟然足足少了五成......
这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原先,武备库一案还仅仅局限于亲军与各地驻军,再往上,牵扯到的无非也只是兵部。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工部的衡器出了问题。
这说明什么?
参与此案的,已经不仅仅是武官。
往深处想,工部送给亲军的衡器有问题,那送往盐场、矿场的呢?
牵一发而动全身,工部出了问题。
整个楚国,各个行业,尤其是朝廷控制的盐铁,那可是国本,万一也出了问题,那该如何是好?
方休可以想象,楚皇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该是如何震怒。
这下子,朝中的文武百官怕是有苦头吃了。
想到这,方休不由叹了口气,抬眸,望向前方。
朦胧之间,似乎看到了一场血雨腥风在京师上演。
............
养心殿,暖阁。
楚皇正坐在龙椅上,批阅面前的奏章。
他是个勤政的人,一天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暖阁中度过。
古往今来,像他这般勤政的皇帝,不是劳累过度,早早驾崩,就是后宫失和,没能传下子嗣。
总而言之,太过勤政的皇帝,没有一个,最后落得好下场的。
不过,当代楚皇似乎是个例外,如今已是不惑之年,身体却仍十分硬朗。
除此之外,子孙满堂,后宫也十分和谐。
朝中文武百官,无不视当今天子为中兴之君,期望能跟随其做出一番事业,名垂青史。
当然,在一旁侍奉的大太监刘成,却不这么想。
他是宦官,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皇帝。
他不在乎皇帝是否勤政、贤明,只希望龙体安康。
因此,看到楚皇时刻不停的批阅奏章,刘成的心很急。
上前劝道:“陛下,您批阅奏章已经一个多时辰,该歇息了。”
“一个时辰?”
楚皇微微一怔,随即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奏章,叹了口气。
真的老了......
记得年轻的时候,自己可以连续三四个时辰批阅奏章,一刻不休。
如今,仅仅一个时辰,就觉得腰酸背痛,好像在战场上拼杀多时。
“斟茶。”
楚皇叹了口气,吩咐道。
“是,陛下。”
刘成走出暖阁,片刻之后,就拎着一壶暖茶,走了回来。
楚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道:“半个时辰之后,再提醒朕歇息。”
刘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道:“是......陛下。”
将案头上的奏章全部批阅完,天色已经暗了。
楚皇放下奏章,只觉得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疲惫的。
刘成伺候多年,楚皇一动,他便知道该做些什么,忙不迭上前两步,帮楚皇轻轻揉起肩膀。
楚皇闭着眼睛,许久,突然问道:“方休那小子......最近在做些什么?”
又是方休?
这半个月,陛下提及方中郎将的次数,比提起宁王、康王的次数还要多。
刘成心中诧异的同时,不由对方休更加重视。
想着,改天要不要派些小宦官,去方府一趟,登门送礼。
毕竟,他总觉得......方中郎将对咱家,似乎有些意见。
第九十三章 又见信笺
这个念头也仅仅只是一瞬就打消了。
上次,手下小宦官张文前往方府宣旨的事情,他可还记得。
刘成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方中郎将此时应当在羽林卫中当值。”
楚皇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朕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刘成微微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回答道:“方中郎将近来在城南购买了一处宅子,新开了一家勾栏,取名为京师大剧院。
昨日是第一天开门,竟然吸引成千上万地百姓前往,听说......一票难求。”
方休这小子,总能琢磨出一些新花样。
好好的一个勋贵子弟,非要去做商贾之事。
又是酒楼,又是书坊,如今,竟然做起了勾栏瓦市的生意。
实在......丢人!
咱家若有这样的儿子,非得把他掐死不可。
不过,虽然如此,这小子却总能琢磨出一些新鲜玩意。
譬如春风楼里的一醉方休,便是天下一等一的琼浆玉液。
不说普通百姓,就是陛下,都十分喜爱,时不时要小酌一杯。
除此之外,还有那名为竹轩斋的书坊,出现不过一个多月,如今竟然已经是京师书坊的领军者。
一共刊印的三本书籍,《西厢记》、《聂小倩》和《射雕英雄传》,一本比一本热销。
听说,便是遥远的越州,都有人托亲朋好友代为购书。
一本闲情话本,从京师卖到越州,横跨大半疆土,在楚国,也算是头一遭了。
如今,又弄出一个京师大剧院,也不知道与普通的勾栏有什么区别。
这么想着,刘成的脸上不由露出恍惚之色。
楚皇则是微微一怔,问道:“京师大剧院?”
“是。”
刘成躬身道。
楚皇脸上露出一丝怒色,说道:“京师之名,怎么能用在勾栏瓦市之上,这小子,实在荒唐!”
刘成犹豫了片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陛下,此勾栏并非名为京师,而是......京师大。”
听见这话,楚皇脸上的怒容稍稍退去了些,冷声道:“即便如此,也不可......京师大剧院,百姓听了,还当是朝廷所建,告诉方休那小子,让他改个名字。”
虽然知道这小子是在玩文字游戏,楚皇也懒得理他。
反而对这‘剧院’二字,更加感兴趣。
“剧院......是何物?”
楚皇问道。
刘成对此也是一无所知,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勾栏的别称。”
楚皇抬眸,看了他一眼。
刘成见状,身子一颤,忙不迭道:“奴婢这就去查......”
“罢了。”
楚皇收回目光,随口道:“如何,也不过是勾栏瓦市而已,随他去吧。”
方休这小子,有王佐之才,又有一颗为朝廷分忧的热忱之心。
虽然患有脑疾,却也是人力所不能改变,无伤大雅。
唯一的缺点,就是沉迷商贾之道。
本朝虽没有士农工商一说,可千百年来,商贾低贱的思想,已经在天下人的心中根深蒂固。
与商贾之道牵扯太深,终究不是大道。
楚皇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一双眸子里闪烁着幽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暖阁外突然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臣颜庄......请见陛下。”
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楚皇微微一怔,随即,面露诧异之色。
颜庄是内阁首辅大学士,可以随时进出养心殿,与皇帝商议国事。
不过,这个时辰,内阁大学士请见,却是不多见的情况。
难道......又出了什么大事?
想到这,楚皇面沉如水,说道:“宣。”
暖阁的帘子被人掀开,内阁首辅颜庄从外面走入,端端正正的站好,行了一礼。
虽然已经年过古稀,身子却十分硬朗,也许是多年执掌内阁,站在那里,有一种稳如泰山的气质。
“来人,给颜卿家看座。”
楚皇挥了挥手,说道。
话音刚落,便有小宦官搬了椅子,放在颜庄身后。
颜庄却没有坐下,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躬身道:“臣这里有一封匿名信笺,请陛下过目。”
在他拿出信笺的那一刻,楚皇便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于是,说道:“呈上来吧。”
“是。”
颜庄应了一声,便将手中的信笺递给刘成。
刘成双手接过后,又呈给楚皇。
楚皇拿起信笺,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之前那股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这封匿名信笺,与之前刘成呈上来的,竟然没有丝毫差别,显然是同一人所书。
拆开信笺,书写所用的行书,却与之前有所不同。
可,只要对书法有一些了解的人,便可以看出,这行书乃是刻意扭曲过的。
楚皇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下来,逐字逐句,细细看去。
越看,脸色就越难看......
读完整封信笺,他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
许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皇抬眸,看向面前的内阁首辅,问道:“卿家可知道,这封信笺,是何人所写?”
颜庄起身,行了一礼,说道:“此信,乃是臣的家奴呈上的,臣并不知道是何人所写。
只是,这书信上的内容,臣已经派人前去调查,确实属实!”
得到确认,楚皇不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阵眩晕。
良久,才从这种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眉头紧皱,看着颜庄,问道:“这封信,可有其他人看过?”
颜庄道:“臣得到此信后,一直随身携带,派人查实后,立刻便入宫面见陛下。
臣可以确定,信上的内容,除了臣,没有人看过。”
听见这话,楚皇的眉头舒展了一些,叹了口气,说道:“朕从未想到,朝廷中竟滋生了如此多的蛆虫。
且......他们的胆子竟已经大到这般地步,也没想到,他们竟贪婪到了这般地步。
朕自认待百官不薄,平日里,从未缺过他们赏赐,可偏偏......”
说到这,楚皇抿着唇,身子微微颤抖,已经说不下去。
颜庄见到这一幕,忙不迭起身,跪在地上,颤声道:“臣乃是内阁首辅大学士,为百官之首,如今出了此事,臣......万死难辞其咎!”
第九十四章 刺杀
楚皇痛心疾首,说道:“此事,绝非你一人之责,朕为天子......”
说到这,顿住了。
片刻之后,叹了口气,才道:“下去吧,让朕一个人静静。”
颜庄想了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件事情,牵扯甚广,绝不是一天便可以解决的。
于是,起身,行了一礼:“臣......告退。”
他走后,暖阁之中,一片寂静。
刘成站在楚皇身后,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楚皇重新拿起案上的信笺,细细读去。
看到最后那一句:相差五成。
饶是仁厚如他,也不由动了杀心。
眼睛赤红,几乎想要现在就杀人,整个人已经愤怒的失去了理智。
良久,才恢复理智,万般愤怒化作一声叹息。
想做明君,难啊......
一个人再如何勤政,可也架不住这个天下,有数百上千人拽着他的胳膊。
可......又能有什么办法?
彻查吧......彻查到底。
这一次,无论是工部尚书,还是兵部侍郎,或是其他人......
让金吾卫去查,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有!
楚皇阴沉着脸,似乎想说什么狠话,可嘴皮子嚅嗫了一下,那些杀全家的话,似又有些说不出口。
最后,他冷着脸道:“你们尽管胡闹吧,这一次,朕会一个个收拾你们!”
…………
方府。
又是一个凉爽的夜晚。
有说不上名字的虫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在天空回绕。
凉风穿过院门,轻拂方休的脸庞。
抬眸,可以看见,黑色的夜空中,稀稀疏疏的几颗星星像害羞,时隐时现,窥视人间。
阿嚏......
白小纯突然一个喷嚏打出来。
一下子,方休的脸色变了:“狗一样的东西,离远点!”
步入春季,不过一个多月,天气却已经渐渐燥热起来。
再过些日子,火锅,肯定是吃不成了。
今天,难得有兴致,在这院子里,弄些食材,涮一次火锅。
这一个喷嚏下去,方休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将筷子和羊肉摔了,一声叹息,甚是惆怅。
看着满桌子的食材,方休有些郁闷。
整日的羊肉,都吃的腻了。
想吃牛肉,可......
在楚国,耕牛是国之重器,一般,除非生老病死,不允许宰杀,违者,处以重刑。
因此,这市面上,牛肉的价格极贵。
贵也就罢了,关键是有价无市。
京师并不以农耕为主,耕牛本就不多,自然生老病死的更是极少,一年也不一定又一头。
而京师的贵人们虽多,却没有多少人吃过牛肉,即便吃过,也是老死的牛肉,口感不必多说。
不知道牛肉的好,自然也没有人关注牛肉,这市面上,也就极少有人卖牛肉。
哎......
方休叹了口气,心中感慨。
还是前世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热了,有空调,冷了,有暖气。
哪里想在这里。
记得以前,别人总说,想要过皇帝一般的生活。
其实,在他看来,楚国皇帝的日常,还真未必比得上前世一个家境殷实的升斗小民。
抬眸,看着夜空,方休一通胡思乱想,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身旁的白小纯,则是盯着锅里的牛肉,咽着口水,小声道:“羊肉要老了......”
这时,有小厮从院子外匆匆而来:“少爷,外头有人找您。”
听见这话,方休从恍惚中回到现实,看向他,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这片世界,他认识的人本就不多,能在大半夜来方府的,更是少之又少。
思来想去,就只有吴毅一个。
可......吴毅现在应该还在宫中当值,没有时间来自己这里,那么......外面的人,会是谁?
似乎看见方休的眼中有疑惑,那小厮补充道:“是一个女子,穿着一袭长裙。”
女子?
这下子,方休更加疑惑了。
管他呢,是谁,有什么事,见一面就知道了。
于是,说道:“让她进来吧。”
“是。”
那小厮躬身,恭敬地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长裙的女子款款而来。
距离有些远,天色又暗,看不真切。
不过,这身形,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见过。
方休看着越走越近的女子,开口问道:“你是?”
女子走到方休的面前,就停住了脚步,一双好看的眸子盯着他,说道:“妾身姓杨,方公子应当见过我......”
女子的声音极其软糯,悦耳动听,同时,给方休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抬眸,看着女子。
方休心中十分诧异。
竟然是勾栏之中的那位歌姬——杨姑娘。
当初,委托孙老头帮自己询问这位杨姑娘的来历。
却没有想到,自从那天以后,杨姑娘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勾栏之中。
原先以为她可能已经离开了京师,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原来是杨姑娘......”
方休笑了笑,问道:“不知道杨姑娘深夜造访,是有何事?”
杨姑娘漂亮的脸上同样露出笑容,缓缓吐出两个字:“杀你!”
听见这话,方休有些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却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竟然从袖间取出一把匕首,猛地刺向自己。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然,方休没有丝毫准备,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离自己越来越近。
危急时刻,身后的白小纯终于反应过来,大喊了一声少爷。
二话不说,就冲上前,挡在了方休与那女子之间。
若不是这女子刺杀自己,方休还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个看上去一无是处、只知道欺软怕硬的狗腿子,竟然还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更不知道,既能跳舞都能唱曲,往舞台上一站,便能吸引无数男人目光的杨姑娘......竟然也是个武功高手!
这位杨姑娘手持一把匕首,身姿绰约,动作犀利,每一招每一式,都直冲白小纯的要害。
白小纯虽然赤手空拳,却凭借这灵敏的身手,每一次,都是惊险躲过,不落丝毫下风。
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一时之间,方休有些懵。
没想到......自己穿越的,竟然是武侠世界。
第九十五章 制伏
你一招我一式,两人不知缠斗了多久。
方府护卫们终于赶了过来,将这位衣裙飘飘的杨姑娘围了起来。
杨姑娘见自己被围,无法脱身,银牙一咬,一双冰冷的眸子望向方休。
不远处,方休看着这一切,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与这位杨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让她这般憎恨?
“咳咳......”
方休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看着杨姑娘,淡淡地道:“杨姑娘,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杨姑娘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左脚轻轻弹地,整个人化作一柄利剑,猛地冲向方休。
手里的匕首直指他的心脏。
有那么一瞬间,方府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好在,下一秒,白小纯就身先士卒,与方府众护卫,一同冲向了杨姑娘。
这位杨姑娘武功不弱,身法也极其灵巧。
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彻底被方府护卫们击败。
手中的匕首跌落在地上,整个人也如同失掉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上。
方府侍卫们反应极快,二话不说,便将其死死摁住。
已经有人寻来了麻绳,不一会,就将她绑的严严实实的。
方休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踱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看着她,说道:“杨姑娘,本公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非要刺杀本公子?”
杨姑娘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披散开了,整个人狼狈到了极致。
抬眸,用冰冷的目光看着方休,恶狠狠的咬着牙,却没有说一句话。
方休看着她,叹了口气,感概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说完,站起身,看向身后的白小纯,说道:“去......给这位杨姑娘在后院腾出一间屋子。”
白小纯脸上露出一抹犹豫之色,看着方休,为难道:“少爷,这贼子武功不弱,若是没有人在身旁护卫,小的担心......”
武功不弱,与老子何干,不是有你们吗?
一开始,方休并没有读懂白小纯的意思,片刻之后,才猛地反应过来,没好气的瞪了白小纯一眼。
也就是念着他刚才反应迅速,救了自己一命,才没有踹上去。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用绳子捆严实,再派两名护卫在门口严加看管,还怕她跑了不成?”
听见这话,白小纯也知道自己想多了,忙不迭躬身道:“是,少爷!”
说完,退下去,指挥方府护卫,忙活了起来。
这位杨姑娘似乎也知道自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并没有太多的反抗,任由方府护卫将她带到一个幽暗的房间。
不哭也不闹,安静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方休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阴沉。
刺杀,这种事情,他只在前世的电视剧中看过,本以为只有皇帝,或者王公贵族才会经历。
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安平伯之子、羽林卫中郎将,也会在府里面遭到刺杀......
他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因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那两封信?
很快,这个念头便被排除出去。
两封信,一封送给了小宦官张文,另一封则送到内阁首辅颜庄颜大人的府上。
这两位,即便看过了信上的内容,也绝不可能找到自己身上,更没有理由刺杀自己。
亦或者......是因为勾栏......如今要叫做京师大剧院,出了什么事情?
不然,这位杨姑娘,为何要在自己买下勾栏之后离开?
一时之间,方休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无数可能出现,有很快被排除。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只好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等到明天,对这位杨姑娘进行审问,说不定可以得到一些信息。
“少......少爷......”
秀儿听说自家少爷被一位武功高强的姑娘行刺,心急火燎,冲入院子。
此刻,见到少爷并没有受伤,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方休看见她,笑了笑,对她安抚了一番,才让她相信,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秀儿走后,方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抬眸,看着满天繁星的夜空。
良久,叹了一口气。
先是自己被封为羽林卫左中郎将,每日要入宫当值。
接着,又是帐下的武备库出了问题,从中牵扯出工部一案。
如今,又有刺客入方府行刺。
明明自己只想做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败家子,为何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都那么难以实现?
看着极美的星空,不知怎么的,方休想到一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方休便睁开了双眼。
穿越以来,哪一天,不是日晒三竿,他才起床。
本来,穿越到生产力低下、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连牛肉都没有的古代,已经是一种痛苦。
若是连睡觉睡到自然醒都做不到,方休就真的没有继续过下去的欲望了。
可,昨天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即便他已经尽量不去想,仍没有多少作用。
一闭上眼,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就出现在面前,虽然不至于到失魂落魄的地步,却也着实睡不安稳。
因此,一大早,他便起身,自己穿好了衣服,走出屋子。
经过昨天那件事,方休的屋子外也已经安排上了护卫,防止再行刺杀之事。
那两名护卫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少爷这么早起床,微微一怔,脸上都露出差异之色,忙不迭躬身行礼。
方休只是摆了摆手,问道:“昨天那个刺客,被关在什么地方?”
其中一名护卫回答道:“禀少爷,在后院偏房。”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你们随我过去。”
两名护卫立刻躬身道:“是,少爷!”
后院偏房,门前,也有两名护卫,手里拿着刀剑,警惕的四处张望。
昨天,小总管吩咐过了,若是刺客出了什么问题,拿他们是问。
如果一切安好,则赏他们一人五十两银子。
因此,虽然有些疲惫,可只要一想起那五十两银子,他们就觉得精神一震,整个人都充满了动力。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院子外面走入。
两名护卫立刻打起精神,看了过去。
等看清那人的相貌后,忙不迭行礼:“少爷......”
第九十六章 五毒
方休挥了挥手,问道:“昨天那个刺客,有没有什么情况?”
两名护卫异口同声道:“禀少爷,没有。”
方休点了点头,又道:“打开门。”
“是。”
其中一名护卫从腰间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门上的锁,顺手将其推开。
方休径直走入。
屋子的空间并不大,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行刺自己的那个杨姑娘,手脚都被绑的严严实实,正躺在床上。
方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古怪之色,挥了挥手,说道:“扶她起来。”
身后,两名护卫立刻称是,上前把那杨姑娘扶起。
方休走近了两步,站在她的面前,护卫立刻搬来椅子。
坐下后,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刺客除了头发有些凌乱,和那天在勾栏留给方休的印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此刻,她一双好看的眸子,冷冰冰的看着方休,让人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却没有说一句话。
方休见到这一幕,叹了口气,说道:“原先,还准备捧你做京师大剧院的头牌明星,现在看,没有这个可能了。”
明星是什么,女刺客不明白。
但是,头牌,她还是听得懂的。
听见这话,她漂亮的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偏过头,不再去看方休了。
方休笑了笑,又道:“你就打算这样,一直不说话吗?”
女刺客依旧保持着沉默。
方休脸上仍然挂着笑容,说道:“本公子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你我之间也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必,你也只是受人所托,何苦闹到这般地步......
只要你告诉本公子,你的姓名,刺杀之事是受何人所托,本公子保证,绝不会让你受到丝毫伤害。”
女刺客仍然是之前那副样子,没有说一句话。
见状,方休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抱歉了。”
说完,看向身后的护卫,吩咐道:“去,让白小纯过来。”
那护卫微微一怔,立刻道:“是,少爷。”
听到少爷有吩咐,白小纯飞似的冲到了方休的面前,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恭敬道:“少爷,您唤小的,有何吩咐?”
这副卑躬屈膝的奴婢模样,一丁点武功高手的影子都没有。
方休看着面前的白小纯,有些怀疑。
昨天那个身手矫健的家伙......是他吗?
“给你一百两银子,去郊外给本少爷买些东西。”
方休吩咐道。
白小纯躬身,问道:“少爷要买什么?”
方休想了想,说道:“五毒,知道吗?”
五毒一说,在前世流传甚广,但在楚国,有没有这一说法,并不一定。
白小纯立刻道:“禀少爷,小的知道,五毒指的乃是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
方休点了点头,说道:“没错,郊外猎户那里,应当不缺五毒,你去买一些,让猎户将蜈蚣和毒蛇的毒牙拔去,将蝎子的毒刺去掉,带回来,本公子......”
顿了顿,目光望向女刺客,方才继续道:“有用。”
白小纯听见这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女刺客,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之色,躬身道:“是,小的这就去。”
方休本以为女刺客听见自己的话,会吓得脸色发白,或者恐惧的颤抖起来......
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甚至,脸上的不屑之色,比之前更加浓厚。
看见这一幕,方休心中十分诧异。
一般来说,女子都比较害怕虫子与毒蛇,即便是一些女汉子,故作坚强,真正面对的时候,哪个不是吓的脸色发白,躲得远远的。
可......看这位杨姑娘的淡然,似乎并不是装出来的。
难道,她是受过训练的专业刺客?
以她昨日以一当十的身手,似乎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想到这,方休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
怎么,都不觉得她是受过训练的专业刺客。
一般来说,刺客因为长期训练,手上会有练剑时的老茧,身上的肌肉也会比常人更加健壮一些。
可这位,纤纤玉手白嫩如柔荑,丝毫不像是经常握剑的人。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方休心中疑惑,脸上却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女刺客,眉目间有淡淡的笑意,让人捉摸不透。
突然,一道灵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莫非......这女子从前就接触过五毒?
也只有这种情况,她才会在听见五毒两个字的时候,如此淡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脸上的不屑之色才会比之前更加浓厚。
与五毒经常接触的人,在楚国并不多。
只有西南善用毒蛊的术士,才会视五毒于无物。
西南......
想到这,方休怔住了,抬眸,看向那名女子,突然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本公子不过是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败家子,你报仇找本公子做什么?”
女刺客听见这话,全身一颤,猛地抬头看向方休,美眸中流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方休本意只是想诈一诈她,此刻,看见她的反应,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底气。
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女刺客与西南土司有关。
自己自从穿越到楚国,从未招惹过什么敌人。
真要计较,也只有醉花阁的掌柜。
可一个小小酒楼的掌柜,借他几个胆子,也断然不敢刺杀勋贵子弟。
即便是他背后的礼部尚书,也绝没有胆子,刺杀定远将军唯一的嫡子。
若是事情暴露,不说陛下,就是以九位重镇将军为首的武勋们,也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愚蠢的事情,堂堂一部之主,不可能做得出来。
因此,唯一有可能的,就是他那位便宜老爹的仇人,迁怒与他。
他那位便宜老爹,作为定远将军,前些年,刚刚领兵讨伐西南土司,平定叛乱。
而毒蛊之术,恰巧源自西南土司。
两者结合之下,不难猜出,这位姓杨的女刺客来自于西南,刺杀自己的目的,是为了报仇。
哎......
方休又叹了口气。
如果这位杨姑娘是为了钱财刺杀自己,心里面反倒舒服一些。
因为这样,无论如何处置,都是心安理得。
但是,寻仇......
方休抬眸,看了一眼女刺客,想了想,起身离开了屋子。
同时,吩咐身后的护卫道:“等会,送些吃的进去,别让她饿死了......”
第九十七章 又见刺客
方休走出屋子,天刚蒙蒙亮,旭日初升,洒下一片金黄色的光辉,让人目眩神迷。
抬眸,看了一眼天空,有些恍惚。
此刻,他似乎理解这位杨姑娘为什么选择在勾栏卖艺,而不是委身于青楼。
西南距离京师何止千里之遥,想来,她也是一路卖艺,一路来到京师......
这份毅力,对于一个相貌俊俏的女子来说,极为难得。
可惜......
方休并不是一个圣母的人,此番感慨,只是为了京师大剧院。
一个极佳的头牌胚子,转瞬之间,却是没了。
若是另寻他人,怕还要花费大量银子,去京师各大青楼物色,其间耗费多少精力与口舌还未可知。
做生意,难啊......
正在他一番感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方休......”
回头看去,竟然是吴毅那家伙。
方休看着他,面露疑惑之色,问道:“你怎么来我这儿了?不该在宫里当值吗?”
吴毅摆了摆手,随手搬了一个椅子,在院子里坐下,没好气地道:“别提了,昨天,我正在校阅场操练士卒,府里突然来了个仆人,跑到宫门,说是要寻我有要事。
我想了想,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去见了,谁知道,刚走出宫门没几步,突然窜出三四个蒙面刺客,手里拿着长剑对老子就是一通乱刺。
还好老子练过几天武艺,反应快,趁他们没有形成合围之势,跑回了宫,要不然,怕是交代在那里了!”
他这话说完,咽了咽唾沫,似乎惊魂未定。
方休却是大惊失色。
吴毅竟然也遭遇了刺客?
而且,还是在皇宫门前,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宫门前,行刺朝廷大臣,可是重罪,若是皇帝震怒,诛九族也未必没有可能。
这背后主使之人,莫非疯了不成?
吴毅顿了顿,继续道:“我向将军禀告此事之后,将军准许我休沐十日,回府的路上,我遇见了柳子正他们,就闲聊了一会。
没想到,他们也遭遇了刺客,而且几乎是在同一天......
不过也都侥幸,没有被刺客得逞,然后我突然就想到了你,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来看你,见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柳子正是魏国公的次子,比方休等人稍长几岁,三年前参加校阅,得了校尉之职,与吴毅在同一营中当值。
一时之间,京师内几名重量级武勋的子嗣竟然全都遭遇了刺杀,这件事情......不亚于往平静的湖水中扔下一块巨石。
方休听见这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良久,方才抬眸,看着吴毅,开口问道:“你们是在什么时候遭遇的刺客?”
吴毅没好气地道:“当时情况危急,谁还记得这些......”
方休道:“大概的时间,总归记得一些。”
吴毅见他一脸庄重,于是,低头仔细想了想。
片刻之后,回答道:“我记得,当时太阳刚刚西落,大概的时间,应该是在酉时。”
酉时......
方休又问:“柳子正他们呢?”
这次,吴毅很肯定的回答道:“与我一样。”
得到这个答案,方休又一次沉默了。
如此看来,刺杀吴毅他们的刺客,与刺杀自己的刺客,背后主使之人,未必相同。
可是,这两者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巧合吗?
方休觉得脑子乱糟糟的,挥了挥手,说道:“庆祝你大难不死,我请客,在春风楼给你摆一宴。”
............
春风楼,某处特别的雅间里。
吴毅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了起来。
以往,他喝酒从来都是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可自从有了上次的教训,再也不敢如此。
即便知道不是一醉方休,他喝酒的姿态也比以前文雅了许多。
方休看着他,本想再问一些关于刺客之事的细节,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他压压惊,然后再问。
吴毅似乎看出了他有心事,摆了摆手,十分大气地道:“有什么问题就问,一个小小的刺客,还不至于把我吓到了......”
若是方休之前没有见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此刻见他这样,说不定就信了。
不过,既然他自己都开口了,岂有不问的道理。
方休看着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可记得......那些刺客的相貌与装束?”
吴毅想了想,回答道:“只记得他们穿着一身黑衣,都十分精壮,伸手矫捷,看见一击没有成功,立刻便撤退,没有丝毫犹豫,绝对是精心训练过的死士!”
说到这,他的脸上露出恍惚之色,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显然,那些刺客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方休听见这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刺杀自己的女刺客,穿着打扮都与一般的女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并没有隐匿行踪。
在刺杀失败,明知道没有希望的时候,还没有撤退,反而继续与白小纯缠斗,想要寻找刺杀自己机会。
显然,两者的行动方式没有一丝相同之处。
结合之前,吴毅所描述的时间,方休几乎可以确定,女刺客与刺杀那些武勋之后的刺客并不是一路人。
不过,这也就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为什么刺杀吴毅他们的刺客,没有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虽然与吴毅、柳子正的老子比,自家那个便宜爹,爵位差了些。
可......不管如何,也是朝廷的定远将军,位列九大重镇将军之一,手握兵权。
而自己,又是他唯一的儿子。
于情于理,指使刺客的幕后之人,都没有理由放过自己。
这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
看来,只有去询问柳子正,得到刺客更多的信息,才有可能推断出来了......
想到这,方休看着吴毅,问道:“你与柳子正关系如何?”
吴毅正在吃菜,听见这话,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休并没有隐瞒他,回答道:“有点事情,想要问问他。”
“是关于刺客的?”
吴毅又问。
方休点了点头。
吴毅想了想,说道:“萍水之交......不过他只是一个校尉,你是羽林卫的左中郎将,乃是他的上官。
有什么问题,在当值的时候问他,他不可能不如实回答。”
第九十八章 有人闹事
方休听见这话,微微一怔。
他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有个羽林卫左中郎将的身份。
柳子正虽然年纪稍长,又比他们早几年参加校阅。
可混到如今,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校尉,在羽林卫左中郎将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只要他想问,作为下官,柳子正不可能不如实回答。
想到这,方休笑了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刚准备寒暄一番。
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方休目光一凛,朝身后挥了挥手。
白小纯立刻凑了过来,躬身道:“少爷,有何吩咐?”
方休道:“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
白小纯话音刚落,一个青衣小厮便推门而入,快步走到方休的面前,低着头道:“少爷,下面出了一些变故,掌柜的正在处理,请您见谅......”
方休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变故?”
青衣小厮犹豫了一会,回答道:“似乎是......有人闹事。”
有人敢在春风楼闹事?
“小纯,跟本公子出去看看......”
方休眉头微微一皱,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楼下,一群食客聚集在一起,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突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身材高瘦的青年,一脸愤懑的指着酒楼掌柜,高声说道:“大家评评理,我兄弟昨天在他们春风楼吃了一顿饭,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让他们酒楼赔钱,他们竟然还死不承认,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在他身旁,一位年轻男子站在那里,一张脸肿胀的老高,两只眼睛变成了一条细缝,依稀的可以辨认出一点人样出来。
“我兄弟听闻这春风楼声名远扬,美酒佳酿一醉方休,更是名扬大楚,本想在诞辰之日,品尝一番......
谁想到......谁想到......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那青年面露悲痛之色,声音清晰的传到了围观众人的耳朵里面。
他话音刚落,四周围观的人纷纷将目光望向了那年轻男子。
“噗......”
有人当即就忍不出笑了出来,“这幅尊容,好像,好像……”
“好像猪头……哈哈哈!”
“哈哈,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几分相似……”
看到那年轻男子肿胀的犹如猪头一般的脑袋,众人一时间自动的忽略了青年刚才说的话,虽然明知这样似乎有些无礼,但还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听到周围嘲笑的声音,那年轻男子本来就肿起来的脸立马就变成了猪肝色。
“哈哈哈.......酱猪头!”
这一下,刚才没笑的人也终于忍不住了。
愤懑青年的表情僵在脸上,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啊!
众人不是应该将矛头一致指向春风楼,大骂黑心奸商欺压食客吗?
怎么会变成眼下这幅情形的?
谁刚才把话题引到酱猪头上面的?
青年喉咙耸动了一下,暗自吞咽了一口口水,然后对人群中的几人使了一个眼色。
当即有人会意,高声叫了起来。
“抵制奸商!”
“黑心商人,拉他们去见官!”
人群之中,几道突兀的声音传来。
很快,在几道声音的起哄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他们喊起来。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大,毕竟那猪头一看就很惨的样子。
同情心的作用下,所有人心中的天平逐渐向着他们的方向倾斜。
酒楼掌柜的脸色难看。
他以前在方府并没有处理过相似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吃了春风楼的菜品,才变成这样。
如果那猪头真是因为春风楼的菜品造成的,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春风楼凭借一醉方休打出来的招牌,说不定就毁在这里。
在他身后,几个小厮脸色发白,面对这件事情,同样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究竟怎么一回事?”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酒楼掌柜转头一看,脸色更加苍白,颤声道:“少......少爷......他......”
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变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定了定神,才道:“这个人说吃了我们春风楼的菜品,变成了......”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顿了顿,一指那名青年,说道:“少爷你看,变成了这样。”
方休顺着酒楼掌柜手指的方向望去,脸上也是一惊,“这猪头......他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还不是因为你们!”
那青年指着方休,一脸愤怒地说道:“我这位兄弟,昨天在你们春风楼吃了一顿饭,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不是因为你们春风楼,还能因为谁!?”
方休听见这话,又仔细地打量起那年轻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之色。
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这人在春风楼吃了饭,然后食物中毒,才变成这个样子。
可食物中毒的症状,一般来说,表现为恶心、呕吐、腹痛、腹泻。
即便可能有一些肿胀,但也不可能成这个样子。
更何况,春风楼的菜品质量,他心里有数。
每道新菜品,都由他自己试吃,觉得合适,才推广出去,按理说,是不该出现这么严重的中毒现象的。
莫非......这些家伙是来碰瓷的?
方休看着那青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那男子见酒楼掌柜一脸苍白的模样,更加猖狂,上前一把拽住酒楼掌柜的衣服,怒道:“今天,如果你们春风楼不给我兄弟一个交代,这件事情绝对没完!”
酒楼掌柜被他抓住衣服,更加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围观的食客们看见这一幕,议论的也是更加热烈,对两人指指点点。
方休却是怒了。
怎么说,这酒楼掌柜也是方府的管事,是自己派来管理春风楼的,平日里做事也算中规中矩。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动老子的人!?
猛地一脚将那名青年踹倒在地,又恶狠狠的补了一脚,怒道:“交代个屁,老子看,你们两个就是狼狈为奸,自己得了病,来讹诈人家春风楼!”
虽然方休平日里不学无术了些,可毕竟是武勋之后,这股子狠劲乃是遗传了祖上的。
一脚下去,那名青年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不属于自己,躺倒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然懵了。
第九十九章 你们别打了
“这......这......”
那名青年躺倒在地上,一脸懵逼地看着方休,伸出的手颤抖不止,颤声道:“你......你这是仗势欺人!”
方休一双眸子冷冷地看着他,缓缓道:“就是仗势欺人。”
说完,挥了挥手,厉声道:“给老子打!”
“是,少爷!”
身后,白小纯听见这话,二话不说,带着几名方府护卫就冲了上去,对那名青年就是一顿猛揍。
一旁,围观众人已经呆了。
这人是谁?
竟然如此猖狂,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欺压良善,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那名脸肿胀的如猪头一般的青年,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指着方休,颤声道:“你,你是谁,竟敢如此猖狂!”
方休冷声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子正是也!”
“柳子正?”
那名青年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愤然之色,骂道:“柳子正,你欺人太甚,我......我要报官!”
方休看着他,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说道:“老子的爹是魏国公,你算个什么东西,报官抓我?
再废话,老子连你一块打!”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皆是大吃一惊。
没想到......此人竟然是魏国公家的公子。
魏国公的封号乃是开国就流传下来的,在京师威望极大。
听到是魏国公的公子,原先准备为那名青年出头的人,也悄然放弃了。
毕竟,对他们而言,这两名青年只是陌生人,为了他们,得罪魏国公家的公子,得不偿失。
只能在心里为他们两人祈祷,能度过眼前这道难关。
不止是围观的食客,就连那名青年自己都有些懵了。
这人......竟然是魏国公家的公子?
瞬间,他觉得自己气势都弱了几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口道:“纵......纵然你是魏国公家的公子,也......也不该如此行事。”
“He......tui......”
方休啐了一口,骂道:“对付你们这种卑鄙小人,如何行事,都不过分!”
说完,上前两步,竟然亲自下尝,围殴那名青年。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被围殴的那名青年,脸就肿的如同他兄弟一般,几乎说不出话。
方休半蹲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他,问道:“说,是谁派你来污蔑人家春风楼的?”
“没......没有人......”
那名青年脸肿的厉害,说的话也是含糊不清。
方休见状,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都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还坚称没有人指派他来污蔑。
莫不是......自己猜错了?
看着地上青年的惨状,一时之间,方休有些不忍,心里也是无比愧疚。
谁成想,这个时候,他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惨叫道:“是......是醉花阁的刘掌柜,他......他给了我们兄弟十两银子,让我们来春风楼闹事......事成之后,还有十两......”
“......”
方休有些无语。
原先还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是被打懵了。
“真的?”
方休有些不相信。
青年哀嚎道:“小的拿性命担保,句句属实,还有......那十两银子在小的衣服里,公子如果不信,可以去与刘掌柜对证。
小的只求公子......不要再打了......”
“咳咳......”
见他这副模样,方休都有些不忍心了,起身,吩咐身后的白小纯道:“给他十两银子,送他去看大夫......”
说完,目光转向那名原先就肿的如猪头一般的青年,冷声道:“你兄弟已经承认了,你还要继续抵赖吗?”
那名青年脸上露出挣扎之色,片刻之后,好似失掉了所有力气一般,从怀中取出十两银子,说道:“小的也收了那刘掌柜的银子,小的......该死。”
人证、物证俱在,这件事情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围观众人见到这一幕,一片哗然。
反转来得太快,他们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像......这人并不是因为吃了春风楼的食物,才肿成这样。
而是醉花阁的掌柜,收买他们,故意栽赃陷害这春风楼......
没有理会耳边传来的议论声,方休走近两步,看着那名青年肿胀的如猪头一般的脑袋,好奇地问道:“你的脸......”
青年低下头,小声道:“是小的自己撞墙,撞成这个样子的......”
“嘶......”
方休倒吸一口凉气。
用脸撞墙,已经骇人听闻,竟然还能撞到这般地步。
实在......恐怖如斯!
围观众人听见他的话,也不由投去敬佩的目光。
这小子......够狠!
一旁,原先在楼上看热闹的吴毅,也是走了下来,拍了拍方休的肩膀,笑道:“真有你的,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两个人有猫腻的?”
方休看了他一眼,小声道:“谁告诉你,我看出来了。”
吴毅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问道:“那你怎么如此果断......”
方休不屑道:“揍了就是揍了,我柳子正乃是京师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欺男霸女乃是常事,看他们两个不爽,没事揍他们一顿,有什么不妥吗?”
“......”
此刻,吴毅算是彻底无语了。
其实,方休只是这么说。
那名青年得了如此重病,第一时间不想着去看大夫,反而拖着有病之身,来春风楼找麻烦,本身就极不合理。
再加上,他那位兄弟,言语之间,矛头直指春风楼,没有丝毫退让。
从这两点,不难推断出,他们两个人......有问题。
不过,即便自己的推断有误。
那人真的是因为吃了春风楼的食物,才得了如此重病。
大不了,事后多赔一些银子就是了。
此刻,两位难兄难弟,脸肿的一般大,都如猪头一般,却还陪着笑,小心翼翼地问方休道:“柳......柳公子,小的......小的可以走了吗?”
方休看了他们一眼,冷声道:“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两名青年脸上露出苦色,哀声道:“可......小的已经认罪了,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们吧......”
方休不屑道:“那是老子在,若是老子不在,你们还会像这般轻易认罪吗?
到时候,经过你们的栽赃陷害,春风楼和他们掌柜岂不是平白蒙受了冤屈,又有谁,能放过他们?”
第一百章 欠你的酒
听见这话,两名青年全都陷入了沉默。
因为他们心里明白,这位柳公子......说的没有错。
如果自己没有被揭发,一定会死咬着不松口,自己是吃了春风楼的菜,才成的这个鬼样子。
沉默了片刻,其中一名青年抬起头,看着方休,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怎么,您才能放过我们?”
方休笑了笑,说道:“很简单,本公子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你们是受人所托,那只能算是从犯,没那么大的罪过。
只要你们愿意到京都府衙门,将事实陈述于京都府尹,本公子不但放过你们,还给你们一百两银子,如何?”
“这......”
两名青年听了之后,都是露出纠结之色。
一方面,他们觊觎那一百两银子的赏钱,另一方面,他们又怕进了京都府衙,再想出来,就难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醉花阁背后的人是谁,可混迹城南多年。
醉花阁背后的主......不好惹。
这个道理,他们心里都明白。
到时候,进了京都府衙门,说不定自己就变成了主犯,那醉花阁的掌柜反倒一点事都没有。
那么,自己岂不是很亏?
似乎是看出了他们心中的忧虑,方休开口道:“本公子为你们作保,只要你们愿意作证,保你们平安无事。”
两名青年抬眸,看着方休,心里的天平逐渐倾斜。
这位可是魏国公家的公子。
既然他说为自己作保,那......怕是八九不离十。
那醉花阁后面的主人再厉害,还能比得上英国公?
两名青年犹豫了许久,内心的欲望渐渐占据上风。
其中一人终于按耐不住,开口道:“公子,小的......”
话还未出口,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何人在此闹事?”
这声音听起来,虽然带着些许寒意,却十分悦耳动听。
一时间,众人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一袭皂衣,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站在门口。
方休往门口看了一眼,瞬间,脸上露出笑容,说道:“原来是夏捕头,不知道夏捕头来此,有何贵干?”
夏忆雪瞥了方休一眼,淡淡地道:“办案。”
随即,便将目光放在那两名青年身上,冷声道:“本捕头听说有人报案,春风楼里,有人闹事......”
两名青年显然也知道‘夏魔头’的可怕,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方休笑了笑,说道:“哪里有人闹事?
本公子一直在这春风楼里,怎么没见到有人闹事啊,定是有人谎报案情。”
夏忆雪的目光一直盯着那两名青年,对方休的话,并不理会。
方休有些尴尬,心里早已经将这夏忆雪骂了千遍万遍,脸上却仍是那副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片刻之后,夏忆雪道:“即便没有人闹事,那为何聚集在此?”
说完,环视一周,淡淡地道:“都散了吧......”
话音刚落,那两名青年便如释重负,忙迈步往外面走。
方休见状,却是怒了,大声道:“都给老子站住!”
一声怒喝,吓的那两名青年全神一颤,忙不迭停住脚步,不敢再动。
方休却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冷冷地看着夏忆雪,说道:“这里是酒楼,聚集在这里,当然是为了吃饭。
怎么,吃饭这事,夏捕头也要管?”
夏忆雪听见这话,一双冰冷的眸子望向方休。
方休不甘示弱,瞪了回去。
瞪眼谁不会,老子还怕了你?
片刻之后,夏忆雪收回目光,找了个位置,坐下,说道:“小二,来一杯一醉方休。”
又是赤裸裸的无视。
这下子,方休彻底怒了。
老子与你无冤无仇,上次还请你喝过酒,一点情面都不给也就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明显是要打自己的脸啊!
方休冷声道:“夏捕头乃是朝廷命官,当值期间,也可饮酒?”
夏忆雪听见这话,抬眸,望向方休,终于回了一句:“这杯酒是本官欠你的,这次还给你。”
方休微微一怔,随即,挥了挥手。
身旁,白小纯立刻会意,开始驱散食客:“有什么好凑热闹的,散了散了,都散了......”
那两名青年见状,又想溜。
白小纯却是拦下了他们,并且一人给他们一脚,怒道:“让你们走了吗?
老老实实的待着,没有我家公子的吩咐,一个个的都不许动!”
此刻,方休已经坐到了夏忆雪的对面,举起那杯一醉方休,轻轻抿了一口,笑道:“夏捕头日理万机,到这春风楼,想必,不仅仅只是处理闹事之人,这么简单。
夏捕头,可是为了调查刺客一事?”
对于方休这个人,夏忆雪已经有了一些了解。
知道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败家子,对他看穿自己的目的,没有太过惊讶,只是道:“昨日,你有没有遭遇刺客?”
方休想了想,如实回答道:“有。”
夏忆雪得到肯定的答案,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片刻之后,又问道:“时间,地点,刺客的相貌、衣着、所用武器......”
方休一一回答,唯独回答有关刺客的问题时,做了一些隐瞒。
夏忆雪听后,眉头紧皱,陷入了沉默。
方休看着她,问道:“昨天,有多少人遭遇了刺客?”
夏忆雪抬眸,看着方休,说道:“调查刺客一案,是京都府的事情,与你无关。”
听见这话,方休顿时来气,说道:“那你来找本公子做什么?自己调查去啊,你问了那么多问题,我哪一个没回答你,我就问一个,你还故作遮掩。
既然与我无关,那夏捕头请便吧,这刺客一事,本公子不再过问,你要是没有头绪,别来找我就是了。”
夏忆雪脸上露出犹豫之色,想了想,说道:“算上你,九个,其他,与你所说的,几乎没有区别。”
九个?
难道与九位重镇将军有关?
可是刺杀自己的那名刺客,明明与刺杀吴毅、柳子正的刺客,完全不同。
夏忆雪见方休这副表情,一猜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想了想,又道:“刺客的目标,并不只有武勋之后,礼部尚书家的杨明,一样遭遇了刺客。”
第一百零一章 入宫觐见
“杨明?”
吴毅听见这话,微微皱眉。
因为曾经被夏忆雪关进过京都府衙门的大牢,吴毅对她十分畏惧,只敢站在方休身后,小心翼翼地听着。
此刻,听到杨明这个名字,却是忍不住问道:“杨明这个人,平日里几乎从不迈出礼部尚书府,尚书府戒备又如此森严,刺客是如何刺杀的他?”
夏忆雪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时间,整个酒桌,气氛变得有些沉寂。
方休正准备开口询问一些刺客的特征,却听见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方公子,奴婢可算找到您了......”
这道声音,阴柔而又尖利,一听就知道不属于常人。
方休回头看去,果然,是张文那个阉人。
“原来是张公公,不知张公公找本公子,有何贵干?”
张公公?
听见这话,夏忆雪和吴毅同时将目光放在那一袭布衣的阴柔男子身上。
此人......是宫中之人?
他与方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俩似乎很熟的样子?
一时之间,吴毅脑补出了无数奇怪的画面,顿时,看方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夏忆雪一双眸子却一直盯着张文,一双白嫩的柔荑放在腰间,似乎随时有拔剑的可能。
张文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方休身上,并没有看到他身旁的吴毅和夏忆雪,凑上前,小声道:“不是奴婢有事寻公子,是陛下......”
说到这,顿了顿,抬眸,环视四周一圈,方才小声道:“是陛下有事寻公子。”
“陛下?”
方休微微一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张文点了点头,小声道:“陛下口谕,传公子入宫觐见。”
方休问道:“现在?”
张文点头道:“是。”
方休想了想。
假传圣旨,乃是死罪,张文一个小小的宦官,如何也做不出这种事情。
于是,起身,朝夏忆雪拱了拱手,说道:“本公子有些急事,需要去处理一下,恕不能奉陪,夏捕头见谅。”
说完之后,又拍了拍吴毅的肩膀:“先走了......”
吴毅微微一怔,随即,俯身到方休耳边,问道:“宫里出事了?”
方休摇了摇头:“还不知道,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待在家里,身边多留些护卫,那些烟柳之地,也不要再去了。”
吴毅白了他一眼,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说道:“听你的。”
“少爷......”
白小纯见到这一幕,凑了过来,小声问道:“他们两个怎么办?”
说着,目光望向那两名青年。
方休看去,只见他们俩还站咋桌旁,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想了想,吩咐道:“带他们回方府,剩下的,等我回府再交代。”
“是,少爷。”
白小纯脸上露出谄媚的表情,点了点头。
随即,走到那两名青年的身前,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说道:“你们两个,跟我走!”
那两名青年见到白小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全都吓的不轻,发出一阵哀嚎。
方休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走出了春风楼。
春风楼外,早已经备好了马车。
马车旁,还有几名身披布衣的带刀侍卫,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布衣之下隐藏着亲军制式的盔甲。
见到这一幕,方休最后的一点疑虑也完全打消。
无论如何,亲军总还是值得信任的。
于是,迈步走上了马车。
在他的身后,张文本想跟着走入马车,走了几步,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跟着那几名护卫的亲军,一同跑了起来。
城南与皇宫相距甚远,马车颠簸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停下。
从马车走出,方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
可转身一看,已经脱掉布衣,一身宦官服饰的张文已经累的像狗一样,扶着马车,不住的喘气,头发像是洗过了一样,被汗水浸湿。
整个人虚弱的好像走一步,便会散架一般。
可......看到方休,他还是露出了笑容,颤声道:“方,方公子,咱,咱家喘口气......”
虽然在笑,却比哭还要难看。
方休看见他阴柔的笑容,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道:“张文啊......”
张文纵然累的如狗一般,仍然回答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方休想了想,用尽量委婉的语气,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准笑!”
张文:“......”
............
虽然已经来了两次,可走在皇宫内城的台阶上,方休仍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这地方......真的很大!
拱门、长廊无数,若不是有张文在前面领路,他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找到养心殿的位置。
饶了差不多有一炷香的功夫,视线渐渐开阔起来。
一座华丽的宫殿出现在面前。
那是养心殿。
最近,自己的一切痛苦,都来源于这里。
方休叹了口气,穿过幽长的回廊,走入了养心殿。
张文跟在他的身边,用阴柔的声音道:“方......中郎将到。”
说完,暗自捏了把汗。
这段时间,累的有些糊涂了,差点脱口而出‘方公子’,还好最后反应及时,改了过来,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片刻之后,暖阁之中,传出另一道阴柔的声音:“宣方休觐见......”
方休只是一个小小的左中郎将,并没有内阁大学士不宣觐见的权利,听见这道声音,才能走入暖阁。
走入暖阁,方休端端正正的站好,行了一礼,说道:“臣方休......参见陛下。”
方休讨厌见皇帝,不仅仅是因为皇帝总是交给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跟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因为动不动就要跪。
好在暖阁之中铺着毯子,而且他的膝盖只是轻微的沾了沾地,反正,按照以往的经验,皇帝都会赐座。
楚皇是一个和善的人,虽然是一国之君,但至少在方休看来,面对他的时候,没有想象中面对皇帝那般大的压力。
第一次的时候,或许有些紧张,第二次就好了许多。
这一次,看见皇帝,他的心里几乎已经生不出太大的波澜。
楚皇坐在龙椅之上,听见他的声音,抬眸,随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道:“坐吧......”
第一百零二章 钦使
俗语有云: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国之君就该有点威严的样子,这么客气,方休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总不可能,他一坐下,就有一堆侍卫从旁边跳出来,要治他大不敬之罪吧?
方休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臣......谢陛下。”
坐下之后,抬眸,看着楚皇,心中又有些郁闷。
就是这个家伙,当初非要让自己参加校阅,又平白无故任命自己为羽林卫左中郎将。
要不是他,自己此刻应该还在京师大剧院吃的糕点、听着小曲,过神仙般的快活日子,怎么会每天苦哈哈的入宫当值!
就在方休胡思乱想的时候,楚皇开口道:“听说你新开了一家勾栏,名为京师大剧院。”
听见楚皇提起这件事,方休的心里有些打鼓。
莫非是京师大剧院出了什么问题?
想了想,回道:“臣乃是朝廷大臣,断不可能涉及商贾之事,京师大剧院的掌柜姓孙,是城南人士,臣只是偶尔去听听曲,看看戏,与京师大剧院并无关系......”
话还未说完,便被楚皇打断:“好了......”
方休忙不迭停住,不敢再说。
正以为楚皇要发怒,却听见他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情,不用朕多说,你自己明白,商贾之事,终究不是大道,还是少牵扯的为好......
还有,京师大剧院......这个名字有些不妥,换一个吧。”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是再不承认,就显得有些谨小慎微了。
于是,大方道:“臣明白......改日,臣便跟孙掌柜说一说,让他将京师大剧院的名字改了。”
楚皇抬眸,看着方休,又道:“朕还听说,你遭了刺客,可有什么地方受了伤,让御医为你瞧瞧。”
听见这话,方休有些诧异。
这有些不对劲啊......封建社会的皇帝都是这样的吗?
难道他这次把自己召进宫,就是为了聊这些有的没的?
皇帝……不应该张口闭口皆是国家大事吗?
低头,想了想,方休回答道:“托陛下洪福,刺客并没有伤到臣分毫,臣......谢陛下关照。”
楚皇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站在暖阁外的张文,虽然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可注意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
此刻,听见陛下的话。
他的脸色不变得更加苍白。
陛下对这位方中郎将的圣眷,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一时之间,他的脑子急速运转,绞尽脑汁的回忆,今天到底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过方中郎将。
若是有的话,拼了命也要挽回。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暗暗立下了决心。
方中郎将不喜欢他笑,那么,以后在他面前,打死都不能笑一下!
皇帝都是喜怒无常的动物,别看他现在对你笑嘻嘻的,下一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以前,知道楚皇是个仁厚之君,因此仗着脑疾,在他面前颇有些肆无忌惮。
可今天,见他如此反常,方休的心里倒有些忐忑了,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不敢如前两次一样,肆意行事。
楚皇见他这样,倒有些诧异,心道:难道这孩子的脑疾好了?
看了他一眼,说道:“刺客一案,朕已经命京都府尹严加查办,你不必太过担心......”
方休道:“谢陛下。”
楚皇看着他,又道:“朕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听见这话,方休心里总算放松了一些。
说了半天,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只要不是找自己的麻烦,为楚皇做一些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能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之幸,陛下尽管吩咐,臣......万死不辞!”
方休信誓旦旦道。
听见这番言辞,楚皇看向方休的目光有些诧异。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
一时之间,楚皇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形容他,摇了摇头,甩出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说道:“武备库贪墨一案,你可听说了?”
岂止是听说过,这件事情,原先就是从老子这抖露出去的!
方休还以为自己那封信没有被楚皇认出,心中十分不屑,脸上却仍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说道:“臣略有耳闻。”
楚皇点了点头,说道:“朕赐你钦使金牌,暗中调查此案,你可有信心?”
调查武备库一案!?
方休心中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脱口而出道:“此案,理当由三司负责,臣只是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左中郎将,调查此案,似乎有些不妥。”
这等动摇国本的大案,无论是刑部、大理寺,还是都察院,都没有资格调查,必须要三司同时出动。
除此之外,还要六部协助,才有可能告破。
自己一个小小的羽林卫左中郎将,牵扯进去,恐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栽进去。
楚皇这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啊!
如果自己答应了,这段时间,恐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似乎是预料到了方休的反应,楚皇十分淡然,说道:“因此,才赐你钦使金牌,命你暗中调查,三司在明,自然需要有人在暗......
此案牵扯甚广,朝中文武百官,多有牵扯,三司之中,也未必均是清白,朕需要一个与朝中百官无太过干系的人,在暗中调查。
此事,非卿家不可为,卿家只需告诉朕,有……还是没有?”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个屁!
方休看着楚皇那张脸,只觉得面目可憎。
这狗皇帝,拉着自己做这个狗屁左中郎将不够,如今还要让自己去当什么狗屁钦使!
调查武备库一案,何等凶险,一个不留神,恐怕就是坠入万丈深渊。
老子一个只想混吃等死的咸鱼,为什么要为你个狗皇帝做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
不答应,绝对不答应!
似乎是打定了决心,方休脸上露出坚定之色,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见楚皇拉着一张脸,冷冷地道:“莫非......卿家不愿意为朕分忧?”
方休:“......”
这一顶大帽子,可不能轻易戴上。
看着楚皇,方休说不出的郁闷。
果然,早就知道,见这狗皇帝,一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古人说,伴君如伴虎,果真不错!
第一百零三章 便宜行事
事已至此,方休还能说什么,只能道:“臣......万死不辞。”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楚皇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从案头上拿起一块金牌,说道:“此乃钦使金牌,见此牌如同见朕,朕知道,此事有万般凶险,的确不易,你只管放手去做,必要时凭此牌,可以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
这四个字怎么理解都行,从一国皇帝口中说出来,则代表方休这个不能摆在明面上的钦使,权限不小。
可......拿上了这块金牌,就代表从此以后,要与朝中文武百官们为敌,这就有些不太好了。
当然了,朝中文武百官也都是心怀天下的士子,不至于全都是贪赃枉法之徒。
哪怕,只有一半,加在一起的权势,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安平伯子、羽林卫左中郎将可以应对的。
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方休起身,行了一礼,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
走出暖阁,天已经有些暗了。
方休把玩着手中的金牌,有些郁闷。
本以为金牌是由金子打造而成,却没想到,只是铜。
当然,在这个时代,铜也被称为金,皇帝赏赐官员,动辄几万、几十万金,其实只是铜,并不是金子。
不过,虽然是铜牌,做工却也十分精致,拿在手上,可以感觉到分量不轻。
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方休看着手中的金牌,有些好奇。
这金牌真的如楚皇说的那么大的分量吗?
见此金牌如见皇帝......
这可几乎比得上前世的尚方宝剑了。
“方公子,奴婢送您出宫......”
方休恍惚间,听见一道阴柔的声音。
回头一看,张文那阉人板着一张脸,正看着自己。
方休不明白,刚才还一直笑脸相迎的家伙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这种表情。
不过,这些家伙身体上有残缺,变得有些变态,喜怒无常,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也就没有过问,只是点了点头。
这皇宫面积极大,其内又错综复杂,若非有人带路,方休一个人还真不一定能走的出去。
张文见方休点头,上前两步,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带起了路。
在快要走出宫门的时候,方休终于没能按耐住心中的好奇,问道:“张公公,这一路上,你都板着脸,是不是对本公子有意见?”
张文听见这话,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惶恐之色,说道:“方公子不是不让奴婢在您面前笑吗?”
此刻,可怜的小宦官心里面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位也实在太难伺候了,笑也不行,不笑也不行,自己在他面前,可是比面对陛下时还要小心,一个不留神就犯了忌讳。
方休微微一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自己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真当了真。
于是,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本公子只是随口一说,你若是想笑,就笑吧......”
虽然这些阉人笑起来总给人一种慎得慌的感觉,但也比一直板着一张死人脸要好得多。
进宫的时候,有马车拉着。
走出宫门,才发现那马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本想就这么走回去,却远远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白小纯。
不亏是自己最忠实的狗腿子,这一点,都被他想到了。
于是,往前走了几步。
果然,方府的马车就在宫门不远处候着。
照例,白小纯忙不迭上前恭敬行礼。
方休摆了摆手,便走上了马车。
因为临近黄昏,街上的人比正午时,少了许多。
马车走在路上,速度快了不少,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停在了方府的大门前。
走下马车,方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白小纯道:“那两个人呢?”
白小纯先是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少爷说的是春风楼里那两人,回答道:“他们都在院子里候着您。”
方休点了点头,径直走入院子,才发现院子里不仅有那两个鼻青脸肿的青年,还有吴毅那家伙。
一向横行霸道的吴小侯爷,此刻却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坐在太师椅上,手中的茶杯已经空了,却没有任何察觉。
目光怔怔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方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想什么呢?”
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吴毅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上露出惊慌之色。
看见是方休,才松了口气,说道:“怎么是你......”
方休一脸无语,说道:“这是方府,除了我,还能是谁?”
吴毅重新坐回太师椅上,叹了口气,说道:“刚才在想事情。”
方休看着他,说道:“想什么,让我们的吴小侯爷变成这样。”
吴毅抬眸,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却止住了,目光望向不远处,正忐忑不安、瑟瑟发抖的两名青年。
一旁的白小纯见到这一幕,立刻会意,上前踹了他们一脚,骂道:“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走,跟老子出去!”
说完,带着他们离开了院子。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剩下方休和吴毅两人。
见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吴毅看上去仍然有些小心,起身,走近两步,凑到方休耳边,才敢小声道:“兵部和工部的事情,听说了吗?”
方休脸上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什么事情?”
他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咸鱼,每天除了偶尔背背《四书五经》、写些话本,就是在喝酒、吃饭和睡觉。
朝堂之上的事情,他一概不知,也不想去了解。
吴毅听见这话,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兵部与自己,还算有些关系。
工部......那与亲军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
工部出了事,自己不知道很奇怪吗?
方休没好气的瞪了吴毅一眼,说道:“爱说说,不说滚蛋,老子还要睡觉,神神叨叨的......”
“咳咳......”
吴毅尴尬的咳嗽两声,说道:“兵部和工部,一共四位侍郎,前些天,有三位,被陛下关进了天牢。
陛下一向仁厚,以前,如六部侍郎这种朝廷大员,即便是犯了错,最多也只是申饬一番,从未有过不经三司会审,直接关入天牢的情况。
更何况,这一下子,就是三位!”
第一百零四章 一百万两
听到这,方休心里已经明白了。
这件事情大概率与自己呈上去的两封匿名信有关。
可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他并没有告诉吴毅,那三位倒霉的侍郎,之所以被关进天牢,是因为自己的关系。
只是故作不解,问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吴毅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有人偷听,才附身在方休的耳边,小声道:“前些天,兵部侍郎和工部侍郎才遭此大难。
这两天,礼部尚书的儿子和咱们,就遭遇了刺客,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方休微微一怔,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吴毅见状,又道:“会不会是”
顿了顿,抬眸,看了看四周,方才压低声音,说道:“会不会是陛下有意打压”
他这话还未说完,便被方休打断:“住嘴!”
顿时,吴毅不敢在往下说了。
方休看着他,正色道:“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我看你最近就是太清闲了,脑子里总是想一些有的没的。
过两天,你还是入宫当值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你自己被自己吓死。”
吴毅点了点头,说道:“别说,这些天在宫里当值,我倒觉得比在伊人居舒服,那些风花雪月的地方,终究不适合我”
听见这话,方休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说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吴小侯爷吗?别是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了体。”
吴毅一脸认真,说道:“我是一个正派的人,以前,那是误入歧途,如今,我已经想开了,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建功立业,驰骋沙场。
别看现在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可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我大楚虎狼之师,横扫整个草原。”
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在说笑。
方休一时无语,想了想,说道:“但愿可以吧”
顿了顿,又附身在他耳边,小声叮嘱道:“刚才那些话,咽进肚子里,就当从来没有说过。
陛下行事,岂是身为臣子可以揣度的,要是让别人听见,你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到时候,怕是伯父,都救不了你。”
吴毅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这种话,我也只敢在你面前说说。”
方休道:“在我面前也不能说。”
吴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记在心里,府里那些管事,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我,怕又要满京师的去找,我先回府了,下次,春风楼请你吃酒。”
方休笑了笑,说道:“我可记着了”
吴毅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方休一个人。
黄昏已过,天色渐暗。
方休恍惚了好一会,才道:“带他们两个进来。”
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少爷。”
紧接着,白小纯就带着那两名鼻青脸肿的青年走入了院子。
方休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可知,本公子为何要留下你们?”
两个青年显得有些紧张,身体颤抖不止,听见方休问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颤声道:“小的,小的不知。”
方休笑了笑,说道:“那你们可知道,有句话叫做,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听见那句杀人偿命,其中一个青年瞬间吓惨了,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嚎道:“公子饶命啊!”
另一人并不是不怕,只是反应慢了些,见同伴跪在地上,二话不说,腿就软了,紧跟着跪了下去,一同哀嚎:“公子饶命!”
方休显然没有想到这两个人那么不禁吓,比太医院那两位已经半个身子迈入棺材的老御医还没有骨气。
想了想,说道:“要你们的命倒不至于不过,你们可知道,如果这盆脏水真的泼在了春风楼的招牌上,本公子的春风楼要损失多少银子?”
早在被带回方府的那一刻,两个青年就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公子并不是魏国公家的公子柳子正。
可没等他们松口气,突然发现,这位竟然是在京师恶名昭彰、犹如人间渣滓的方家公子——方休!
这一下,心更加凉了。
魏国公家的公子是什么性情,他们不知道,因而忐忑不安,生怕惹恼了他,会吃苦头。
可这方公子,他们在城南混迹多年,却是耳熟能详。
身为一个勋贵子弟,却不学无术,欺男霸女,性情十分暴戾。
一言不合,便驱使恶奴,将人吊起来打!
听说,花魁大会那日,在伊人居,一个外乡人,不过与他争辩了几句,就被一堆方府恶奴打的生不如死。
惹恼了这么一位主儿,那可还有活路?
因此,这一下午,两个青年心里不知道有多忐忑,只觉得在这方府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的如此艰难。
即便没有见到这位方公子,心也已经彻底凉了。
只求能够活着走出方府。
什么一百两银子赏钱、什么保你们平安无事,他们全都已经不放在心上,满心想的只有一件事——活下去!
可
现在看,似乎这一点小小的愿望,想要实现,都十分艰难!
其中一名胆子稍微大些的青年,低着头,声如蚊蝇:“小的,小的不知。”
“一百万两!”
方休起身,看着两名青年,说道:“你们要多久,才能赚到一百万两银子,弥补本公子的损失?”
两名青年听见这话,都是吓的脸色发白。
两人都是地痞流氓,连个稳定能养家糊口的活计都没有,只是偶尔替人家做一些鸡鸣狗盗之事,换取一些微薄的利润。
有的时候,一个月,也未必能挣上一两银子。
若是让他们还这一百万两,不吃不喝,也要
也要一万辈子都不止!
其中一个青年想到这,忍不住哭了。
一边哭还一边骂醉花阁的掌柜:“都是那该死的姓刘的,如果不是他,小的怎么会想到栽赃诬陷春风楼。
如果没有栽赃诬陷春风楼,又怎么会”
说到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方休,却是不敢往下说了。
于是,只好折回去,继续骂那醉花阁的掌柜:“那姓刘的,不得好死,他,他生孩子没xx!”
第一百零五章 杨公子
这些话,听的有些发腻,方休摆了摆手,随口道:“够了......”
那名青年立刻噤声,低着头,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
方休看着他,说道:“一百万两的银子,你们觉得,本公子该如何惩罚你们?”
听见这话,两名青年吓的瑟瑟发抖,开始哀嚎:“公子,我们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
“我上有老下有小,您就看小的可怜,放小的一条活路......”
两个人刚哀嚎了没几句,就被白小纯一顿猛踹:“一个个的,瞎嚎什么!”
感觉到身体传来的疼痛,两个人立刻噤声,再不敢多说。
然后,就听见方休道:“本公子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没有担当之人,犯了错,便要去弥补,若是弥补不了,便要乖乖接受惩罚。”
其中一名青年听到这,哀嚎道:“可......可一百万两银子,怕是卖了小的,小的也还不清啊!”
方休冷着脸,看了他一眼,问道:“本公子让你还了吗?”
听见这位方公子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善,那人的脑袋更低,不敢回话。
方休摇了摇头,说道:“本公子原先想让你们去官府报官,现在想想,却是太便宜你们和那醉花阁了......”
两个青年听见这话,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让他们去官府报官,他们都没有那个胆子,更何况是做别的事情。
刚想开口求饶,却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在整个京师都鼎鼎有名的方府败家子——方休。
要是真惹怒了他,那他们兄弟两个还有活命的可能吗?
于是,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听着。
紧接着,就听见这位方公子继续道:“所以,本公子另想了一个法子,既惩罚了你们,也让惩罚那醉花阁。”
其中那个胆子大的青年,颤声道:“敢问公子,是什么法子?”
方休脸上露出笑容,却是没有说话。
两个青年看见他这副表情,不寒而栗,只觉得全身上下仿佛坠入冰窟,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
醉花阁。
几个容貌俊俏的女子,端着一盘盘精致的菜品,在雅阁门口,站成一排。
酒楼掌柜看着她们,一脸庄重,叮嘱道:“公子难得来咱们醉花阁一次,你们可一定要招待好了,进去之后,不要说话,不要乱看,将菜品放下之后,立刻出来。
谁要是出了岔子,惹得公子不高兴了,本月的工钱,一个子儿没有,都听明白了吗?”
女子们齐声应道:“明白。”
酒楼掌柜见到这一幕,满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去吧。”
“是。”
端着菜品的女子们应声称是,鱼贯而入。
雅阁之中,几个衣着华贵的贵公子正坐在桌前,各个都是忧心仲仲的样子。
为首之人,是一个脸色惨白的青年,看样子似乎是长久缺乏锻炼,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怏怏的状态。
女子们将一盘盘精致的菜品放在桌上,紧接着,便没有任何停留,离开了雅阁。
直到最后一个人迈出雅阁的大门,才有人开口,说道:“今日,既然是为杨兄摆宴洗尘,我等是不是应该敬杨兄一杯。”
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看向为首的青年。
桌上,众人听见这话,也都是齐声附和,举起手中酒杯,看向为首的青年。
青年面无表情,同样举杯,说道:“今日之宴,既没有主,也没有客,诸位聊得尽兴就好,这一杯,本公子先干为敬。”
说着,一饮而尽。
众人见到这一幕,放松了许多,也都一饮而尽。
有了青年这句话,酒桌上的气氛显然轻松了许多。
众人都是开始闲聊起来,一边吃菜,一边饮酒。
所聊的内容,大都是谁家纳了一房小妾,长得如何水灵,哪家青楼有请了一位花魁,又是如何的倾国倾城。
总而言之,天南地北,无所不聊,不知怎么的,又将话题扯到城南的京师大剧院上。
其中一个较为瘦弱的青年,抿了一口酒,笑道:“听说,明天就是京师大剧院《聂小倩》第七集首映的日子,到时候,张兄可有什么打算?”
被称作张兄的青年笑了笑,说道:“能有什么打算,我家那位,武兄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离开家,就疑神疑鬼,生怕我又去花天酒地。
这次如果不是为杨公子摆宴,她怕是如何也要跟着,到时候,只能是带她一块去看了。”
瘦弱青年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也只能同我家那位一块了,要是其他人,被她撞见了,恐怕又要像上次一样,告诉我家那位......”
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心里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与张兄家里难念的经,就是那两位正房夫人。
不允许他们纳妾也就罢了,便连平日里去烟柳之地寻乐子,那都是千防万防。
若她们都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就罢了,偶尔打一打,骂一骂,还能彰显一下自己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
可偏偏,她们家里也都是京师有名的望族,平日里是不能打也不能骂。
堂堂一个大男人,过的如此憋屈就不说了,还落了个惧内的名声......
哎......
实在是有些丢人。
猛灌了一大口酒,瘦弱青年的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坐在首位面无表情的杨公子。
俯身,在张姓青年的耳边小声道:“我听说,杨公子前些天在府里遭到了刺客刺杀,今日叶公子在此摆宴,就是为了此事?”
张姓青年三杯酒下肚,脑子也有些晕,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可不是,听说那些刺客还十分彪悍,且训练有素,若不是杨大人的贴身护卫舍命相救,杨公子怕是......”
说到这,却是停住了,不过,接下来的话,不用说出口,也都听得明白。
瘦弱青年听见这话,一脸诧异:“还有此事?”
张姓青年点了点头,说道:“前些天与叶公子喝酒时,叶公子亲口说的,那还能有假?”
瘦弱青年听见这话,却是彻底信了。
这一桌,也只有叶公子的身份能与杨公子相提并论,他说的话,定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只是......
瘦弱青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看向张姓青年的眼神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