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5. 不肯离去的乌鸦
希林独自回到破败的城区，帝国的三不管地带对于吸血鬼来说是猎场。
“嘎——嘎——”
一对乌鸦从身后窜出来，在圣天使城区的上空盘旋。
“竟然回到人间了？真有你们的！”
希林着实吃惊了一番。他回到人间的时候，两只乌鸦分明被留在往生的世界里。想不到它们可以任意地穿行于人间，同样是转瞬之间又回到自己身边了。
乌鸦盘旋的位置似乎指明了什么地点。希林赶过去才发现是一群聚居的塔色人。他们都是流浪在城市边缘的人，男女老幼都有，是一整个亲族。除了他们自己的族人，帝国里没人关心他们的处境。
“如果我现在把他们全杀了，帝国的清洁工也只会以为他们全是感染疫病死去的吧。真会挑，真有你的啊……”
吸血鬼抬头看看乌鸦。托它们的福，省去一整晚狩猎的时间了。
工工整整地把那些人的血全都喝干，他们在熟睡中死去，像是被死神亲吻过一样。最后希林还是没下定决心杀最小的孩子，他把那个小孩子拿走，悄悄放在另一户孩子很多的家里了。
“我这都是在干什么啊……”
躲在影子里建议他把人类看得简单一点，“食物而已，在荒原上找到一窝小猪的时候，你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心里负担吧？”
“说得倒是容易。如果这么想的话，我的朋友们又是什么呢？”
恶魔笑着在阴影中隐去。这个问题没有办法回答。如果希林将自己视为人类之外的生物，就必然会日渐疏远人类。
“这种情况其实已经发生了。我已经日渐感受到与他们越走越远……”
两只乌鸦想吃人类的尸体被他喝止了。
“别这样。”
却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
“等早上我去集市，买新鲜的肉给你们吃。”
黎明之前，希林骑着马走回到圣天使大教堂，这里是他的人间中转站，又能看到熟悉的面孔。离开去集市一阵，乌鸦竟然没有跟随。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小修士拉森纳在驱赶它们。
“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乌鸦，一定是因为这里腐败的气味太重了！”
小修士不停地抱怨。他举着扫帚的时候，袍子下面的十字架连珠在晨曦下一闪一闪的。
恶魔拉吉玛很喜欢金光闪闪的物件。它在阴影下窥探着、窥探着，小修士一跃而起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恶魔趁机躲了进去。
有了它，拉森纳的粗布僧袍变得星空一样闪光，十字架念珠的每一颗珠子都成了闪着细碎光芒的宝石，成了深浅不一的黑夜颜色。十字架上面的划痕变成了流淌的尘埃。
“休息靠近我。”拉森纳举着念珠煞有介事地警告。
“你怎么在和乌鸦较劲啊？”
说完希林端个盆出来，把切好的肉放进去。两只乌鸦很高兴纷纷落下来。肉味吸引了别处的飞鸟，附近陆续聚集了许多鸟类。只是别的鸟儿不敢轻举妄动，要么盘旋，要么落下来围观。
“你、你——乌鸦还能做宠物？”小修士气坏了。“这么好的肉不给人吃，竟然拿来喂乌鸦！”
“它们从荒原跟着我飞来这里的。乌鸦也像其他宠物一样，经常投喂她们就和我亲近了。最近对它们缺乏关爱，它们对我爱答不理的，我才要弄点肉喂喂熟。”
“哼，思路很奇特啊！”
“我以前看部族里的巫祝就是经常用一个钵装满生肉，举得高高的，它们就来了。”
“说起来你肯定不信——”希林指着大乌鸦说，“这两只畜生是从巫祝的头上砍下来的。”
“巫术……”
并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小修士提高了警惕，憎恶地看着乌鸦。他握紧了十字架念珠低声念了一通经文。至少他坚信神圣的经文可以勒令邪魔退散。
“它们虽然是异类，但偶尔会帮我的忙。怎么说呢……它们也不是特别地听话，尤其从上次我一怒之下把它劈成两只以后……”希林一边笑一边说，“其实本来只有一只乌鸦的。”
拉森纳疑惑地看了看希林。
“今天你不正常。时候还太早，我看到的或许不是你，而是另一只邪魔。”
“那你对我念经啊！”
你别说，小修士还真干得出来。他一本正经地面对着希林，闭上眼睛念起来了。
“真是的！”
希林笑着摇摇头。此时仍是清晨，院子里很空荡。他情不自禁地凝望着乌鸦。
“这两只乌鸦经常帮我，但也在盯着我的破绽。它们仍旧不依不饶地觊觎着我的肉身啊！”
不知不觉，希林的注意力竟然集中到乌鸦的脑海中了。
“嘎——！”
大乌鸦飞身跃起，扭曲的球形视野出现，希林拉森纳站在空地上。“自己”也在，而且还倒在地上翻白眼、口吐白沫。
“邪魔，终于走了么？”拉森纳念完经，竟然还踢了希林的头。
“那家伙都不扶我一把，任由我摔倒，还满意地点头？！”
“嘎——！”乌鸦拍动翅膀，发出咯咯咯的嘲笑声。
乌鸦在圣天使教堂的上空盘旋，透过它扭曲变形的视线可以看清这里的风貌。
“这座教堂真美啊，即便是倒塌而无法踏足的那一侧也如此美丽！”
鸟类的双眼能看到两侧的景物，希林花了好些时间去适应。
他随意地看了一阵，又落回原地。拉森纳正在使用烟熏的草药对“希林”进行急救。希林耐着性子围观了一阵，小修士心里倒是蛮着急的，大呼小叫了好一阵。
“我还是回去吧，他扇的那两巴掌等我醒来以后会疼很久的……”
“希林！希林，天呐，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
“啊……嗯。”
“你一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清晨时分太危险了，此时一个人的灵魂容易游离，就会被邪魔占据！幸好我及时察觉才救了你！”
“瞧你说的。”
“万幸啊，造物者。希林又回到我们身边了。”
说完小修士把希林搂在怀里一通摇晃。
希林倒是在想要不要让影子里的恶魔回来。
“别回来，在修士身上躲一阵。”
“欸，怎么了？”
“通往地狱的道路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不是么？好不容易逃出来，谁会想走回去啊！”
恶魔的眼睛在修士袍子的阴影下面睁开来，看了看希林，眨一眨又闭上。
“好吧，遵命，我的主人。”
590. 帝国美人
三个人走在别墅里面。有钱人的建筑不像贫民那样讲究性价比。这里的楼梯非常宽敞。站在底楼与顶楼的衔接处，空置的平台就比平民的三室两厅还要阔气。夕阳透过拱形高窗照进来。
此处鲜有装饰，纯粹是留白的空间。举头看别墅的高梁显得如此空旷。
高直的墙壁，唯一一幅巨型装饰画就显得格外耀眼。
那是一位优雅贵妇的画像，站立在山水风光前，颔首侧目，神情庄重。
画作技艺精湛，画中人在夕阳余晖下更显动人，三个少年都情不自禁驻足观看。男孩子嘛，一边看还一边傻笑。
看着看着，希林就觉得这妇人挺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莎芭丝提娜——！”这个名字涌上心头。对啊，就是那副在埃塞斯的城堡里尘封多年的肖像画。仔细看许多细节都吻合——绿色的眼眸，淡灰色的长发。服装的款式很类似，都在领口上有一层层的蕾丝，发型也很像啊，梳起来很高，戴了复杂的头饰，活脱脱一座石柱。
“这就是帝国公认的第一美人？”
“嗯，没错。”查尼佯做富有品位的样子，眯着眼睛细看。“希林洛斯，我怎么觉得这第一美人，长得跟你有点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嗬，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殿下，您这想法有点弯。”
恶魔很久没出现，好不容易露个脸。他一出现就开始源源不断释放自己的压力场。希林只觉得胸口非常压抑，情绪变得很焦躁。而跟着他的那个恶魔拉吉玛，受到更加强大恶魔的影响，蹲在地上几乎无法抬头。
“干嘛要这样？”
“恶魔之间，彼此都是敌人。我就是不喜欢看到别的恶魔。”
“更加强大的恶魔见了你，是不是也会这样做？”
“哼，恶魔之间谈不上怜悯，适者生存。没有那个本事就不要贸然接近。”
撒耶坦的压力场也影响到两个人类伙伴，他们目光呆滞就像傻了似的，原地站着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样也好，希林正好可以跟撒耶坦说两句话。
“她就是莎芭丝提娜，对吗？她和我是有关系的，你一定是在默默等着我发现这件事吧。我的眼睛和她那么像，果然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撒耶坦犹豫不决，但希林能感觉到恶魔内心的回答，觉得这件事不复杂，却也难用一句话说清，干脆就等少年再发掘些线索吧。这算是读心术的好处，轻易交流到了，某种感受。
“你口袋里装着什么？”撒耶坦突然皱起眉头，指着希林腰上的布袋子。
“这个？没什么啊，都是些杂物。”
当了王子的侍卫，总要替主子带些七七八八的玩意。少年打开袋子翻出所有的东西。药水、出行令牌、一块漂亮的石头（不记得什么时候捡的）、手帕……手帕里面还有个东西，哦，是金币。
是那块离奇的金币，一个乞丐送给查尼，查尼却没有碰过，让希林替他收着。大贵族都这样，衣服上连个口袋也没有。里里外外全靠仆人打点。
希林的吸血鬼诅咒对这块硬币无效，即便拿在手里也没有异样的感觉。
他以为这枚也是用戏法变得，放在口袋里怕它变成一坨屎没法收拾，就用手帕包起来。没想到就给忘了。竟然没有变化，还是一枚金币。
“这枚金币很奇怪呢，撒耶坦。你看呀——”
希林捏起硬币，又觉得它好像变了哪里……“咦，它正面的数字分明变过！”
希林清楚记得硬币的正面是四个数字“九”的浮雕，可是再看，数字发生了变化，最后一个数字变成“一”了。
“真奇怪……我记错了？”
撒耶坦毫不客气地甩了希林一巴掌，少年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硬币都被打飞。
“你干嘛！”
“记得契约怎么说的来着？从此以后，不得再缔结任何其他契约。”
“你说过我不能再碰人类的钱币，尤其是金币，我知道。”希林很委屈，他一直都遵守着当初的契约。虽说不那么心甘情愿，可也没有违背啊！
“这个钱有什么问题吗？你至少应该告诉我。我只是偶然拿在手里，绝不是有意的。”
撒耶坦发怒的样子有点瘆人。他恶狠狠地看着希林像是要把他捏碎。尤其是他释放在周围的压力场，几乎扭曲了希林的感官，感觉像沉在深海中，没有半点力气，气都喘不过来。
“喂，你讲道理好不好。”希林的辩驳慢慢显得更像求饶。
“永远也别想着和天使做什么交易能拯救你的灵魂。”撒耶坦脚踩着那枚金币，冷冷地说，“天国的金币买不了你上天堂的门票。死心吧。”
希林没力气争吵，想到恶魔可以随意读心，他就尽量回想当时奇怪的乞丐赠给查尼金币的场景。
“喂，那不是我收下的，仅仅是作为侍卫，替王子收下的而已。”
撒耶坦大概已经知悉了，态度略微有所缓和。压力场逐渐减弱，希林才得以喘息。
“我不能拿这块金币吗？那我扔掉好了。”
“我改变主意了，你拿着吧。我倒要看看天使们怎么游戏人间。”
撒耶坦将金币踢回希林手中。然后他继续减弱周围的压力场，查尼和拉森纳也逐渐恢复正常，他们各自都以为自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而已，没察觉到异样。
“你不走吗？”希林很奇怪。
“怎么？已经见不得我在你身边了？”
“啊，没。”希林确实有点不习惯了。这段时间撒耶坦都只露过短暂的面，一下子要长期相处反而又觉得奇怪。
“可是拉吉玛该怎么办？他可以走吗？”
撒耶坦的压力场对另一个低级恶魔的影响始终没有减弱。拉吉玛也想溜，现在他一定要怀念枯燥的观星台了。
“我有允许他离开吗？”
一听这话，拉吉玛又吓得发抖，逃也不敢逃。
“那你要干嘛！”
“不干嘛啊，就”
这么霸气的决定令人头疼啊。希林看看拉吉玛，对方很乖巧地告退。溜之大吉。
“希林你在看什么？盯着没有人的大门像是在说话。”
“没、没什么。”
“可别吓唬我，天已经黑了，门外没有奇怪的人吧……”
他们都往门外看，就没注意到楼梯上面，卧房的门开了，一个人影露出来……
608. 镜中魅魔
老妇发现希林对自己的“美貌”无动于衷，又反复与少年对视，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少年的眼眸。
“难道说，是我已经老了……？”
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匆忙去看自己的影子。凝望着镜中虚假的容颜，她抚摸着自己的脸蛋自言自语，“没有啊……我还是那么美啊……”
“你再看看我！”她扑进希林怀里，抓着少年的手臂，脸都要贴上了。
“我当然不会随便对陌生人动感情，这不是人之常情吗？哪怕你再美，也要互相了解了信任了才行。”
希林把她推开。
“再说你……你真的以为自己是妙龄少女吗？我看到的并不是啊！”
“什么？！”
她立即暴怒起来。
“不！帝国所有的人，只要看到了我的样子，都会为我倾倒！哪怕皇帝也一样！没有人可以例外！”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难道全世界的人都必须迷恋你不成？”
希林几乎可以肯定大家对她的称赞来源于容貌以外的某种力量，但那是什么呢？她的眼睛里，好像闪着两点玫红色的光芒。
光点闪烁，几次试图征服占领少年的意识，可惜没有成功。
“究竟是什么啊？”
希林甚至怀疑这老妇会什么妖法，下意识地拔剑出来试探她。
老妇吓得退却，她眼睛里那道光却飞出来，逐渐幻化成人形。
看身型像个女子，她有玫红色的眼睛和玫红色长发，穿着流光溢彩的长裙，无数绚丽的流苏装饰在空气中飞舞。
她身体的一部分飘荡在空中渐渐隐去，整体来看是个悬浮的影子。她当然不是人，而是显而易见的恶魔。
她带着一副玫瑰面具，满脸都是盛开的鲜花。说实话，这样子有些瘆人。她轻轻抬起手，网纹的手套上也是满满的玫瑰花朵。
“我是琉璃中的倒影，青春永驻的暮娜。”
“！”
挥剑一撩，她化作无数玫瑰散落，什么都没有碰到。
“凡人的剑伤不到我。”
再看到她，已经是镜中的影子，在镜中富丽堂皇的舞厅中随意穿梭。
黑暗中的老妇刚刚意识到不对劲，很快又被她的目光迷惑，继续忘情地舞动起来。小昆成了她的舞伴，奥斯滨则拉上玛茉莉卡，一起参加无声的舞会。
“是迷惑人类心智的戏法……恶魔都擅长这个。”
“你，和他们不一样，竟然不会被迷惑。”
“我又不是头一次和恶魔打交道了。你们的障眼法再熟悉不过。”
“哼哼。”
她在倒影中走近希林，仔细凝望少年。
“凡人的少年竟然也能青春永驻，你是恶魔的代理人？”
嗯，是啊。但希林不想接这个话茬。
“我很久很久没遇到你这样的人类了。永恒的青春和隽秀的容颜多么令人艳羡。知道么，我可以把你变得完美，令所有的人都对你一见钟情。”
暮娜扶着希林转向镜子，她全身的花朵盛放映衬在希林身后。
镜子里面希林的容貌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变得更加俊朗，眉弓和下巴的棱角变得分明，眉毛更加浓重……他变得更成熟了，像个二十岁的大叔。
“好怪啊，这是什么玩意？”
“不喜欢这样？那换一个试试！”
希林在镜子里的容貌又发生了变化，这次眉目更加清秀，下巴越来越尖，嘴角好像在微微笑一样……他变得更加妖媚了，像是修过眉毛又扑了粉的帝国贵族。
“我不仅能改变容貌，还能改变身型。”
说着，希林在镜中的影子变得高大、健壮起来，就像奥斯滨的那种身材，威猛又迷人。
“呃，虽然帝国人都喜欢这副德行的扮相，但我如果每天看到自己这个样一定会恶心得吐出来。”
“这可是万人迷的长相！”恶魔扶着希林的手臂，欣赏自己的杰作。“我还能变成好玩的给你——”
说着，希林的模样又发生了变化，只见他先是变回了十四岁少年原本的模样，突然眼前一亮，他的脸变得柔美，棱角逐渐消退，手臂上的肌肉变得平滑，指间的关节都变小了——他变成了少女的模样！
“真的假的？”
希林抬起手，在黑暗中，他看自己的手臂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副粗糙的样子；但目光回到镜子里，却是一双纤细的莹莹玉手。
再看自己的脸，虽说本来年纪就不大，尚没有开始显现男性的特征，但变成女孩子的模样还是有些微妙的不同，这种变化还真是有趣。
“喜欢吗？”恶魔在镜子里绕着他转来转去。
希林看了一阵想起一件事，“你把我脸变成女孩子了，该不会把我的重要组成部分给变没了吧！”
连忙低头确认一下自己的真实情况，额，还好，还在，镜子里的也在，就是变得特别小……
“放心，我的戏法不改变本质，只是改变了旁人眼中的印象。”
“也包括那个老妇人自己对自己的印象？”
恶魔耸耸肩，说得自己很无辜。
“对她来说不也是件好事？谁想要看到真实的自己呢！”
“……”
希林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恶魔的把戏百分之百一定会坑人的。
“你的戏法能维持多久？不可能跟青春一起永远凑效的吧！据我所知，一两个钟头都算多的。”
“那就差不多呗！印象是很模糊的东西，会一点点淡去，又没有确切的时间点……不过，我还可以继续释放法术啊！只要我连续地发挥作用，就感觉不到差异了。怎么样，想不想拥有？”
恶魔的礼物当然有条件。
“只要你，愿意给我投喂一些灵魂的碎片。这是互惠互利的交易。”
说着，这个浑身都是盛开鲜花的怪物爬到希林胸口上，紧紧缠着他。
镜子里的自己被这怪物缠得动弹不得，镜子外的自己似乎也感到窒息的压抑。
“不要抗拒啊，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我可以带给你迷人的魅力，获得为所欲为的能力，有大把的人会送上门来做你的食物。”
说完恶魔盛开鲜花的脑袋融入衣裙中，又从耳畔冒出来。
“我索取的又不多，不会跟你的元魔主人争抢，我只要吃一点点灵魂残渣就够了。这么有力的帮手，它也会喜欢我的。”
“恕我直言，你的戏法很无聊，也没什么用。我不喜欢搞这种把戏骗人，感觉傻呵呵的。”
“干嘛说我的戏法没用？没准儿关键的时候我还能救你一命呢！”
“靠勾引对手吗……”
“对呀！”
听起来有点恶心，希林倒宁可决斗的时候被敌人打得头破血流。
“别这么想，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你求我都来不及呢，哈哈——”
有人也同样反对这个恶魔入驻，就是已经寄居在希林影子里的恶魔拉吉玛。黑夜里，希林身上照不到光的地方睁开无数只眼睛，死死盯着满身鲜花的恶魔。
“切，原来有人捷足先登。”
“滚开，这里有人占着了。”
拉吉玛的眼睛游来游去试图把暮娜吓走。这下可好，希林成了一块地盘，两只恶魔争抢起来。
还以为拉吉玛能稍微帮上点忙，哪知道游走一阵之后，它被暮娜揪着脖子整个从希林的影子里面拉出来了。
“？”
希林想拦着，又发现自己完全帮不上忙，原来两只恶魔都在镜子里，自己成了局外人。
它们俩在镜中的舞厅里缠斗得昏天暗地，撞坏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又撞飞了好多休息区的椅子。眼看着它们互相撕咬、抓挠，怎么拉吉玛这个家伙，越来越占下风了？
“救我——”
拉吉玛想逃回希林的影子，它沿着镜面翻滚根本找不到出路。希林也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哼，你嫌我的能力没什么用处，那么这个家伙又有什么用处？它除了给你的影子添加一点闪光的装饰以外，完全没有任何能力啊！”
暮娜几乎要把拉吉玛扯成两截了，看它那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的。
“喂……你明明说这是个微不足道的恶魔啊，怎么自己被打成这样？”
拉吉玛的回答就未免太令人无语了。
“主人……它对你来说，确实微不足道……”
“额。”
纠结怎么把这家伙救出来，希林有个主意或许可以试试。他高举起长剑拿手柄末端的配重器当锤头，狠狠砸向镜子。
哐——
镜子裂了一条特别长的缝，拉吉玛顺着影子逃回来，立即占领了希林身上所有带阴影的位置。
“喂，你们俩必须这样争抢吗？都不能学会和平共处？”
“门都没有。我先来的。”
星空一样的阴影中遍布着大大小小的眼睛眨来眨去。这个恶魔啊，根本不长记性。
“哪怕栖身在缝隙里的恶魔，也无法与另一只恶魔共处。但我和它的习性不一样……”
镜中的恶魔越发靠近希林的双眼，最后化为一抹亮光游进少年的瞳孔。再看自己，翠绿色眼眸的中央多了一点点玫红色。
希林讶异于自己的变化，同时，由于恶魔的作用消失，大厅里的几个人陆续停下来。
小昆发现自己正怀抱着一个老妇人跳舞？他一阵恶心，礼貌地松开手站到远处。
奥斯滨和玛茉莉卡停下脚步。午夜时分，这里实在是太黑了，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奥斯滨翻出口袋里的火绒，点亮了附近的一支蜡烛。
光线下，那老妇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冲到大镜子前哭喊。
小昆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问道：“舞会呢？结束了吗？”
“殿下，我们去别处吃大餐吧。这里根本没人招待我们啊！”
“嗯，也是。”小昆都肚子饿得咕咕叫了。
一行人推开大门离开，外面的花园也变得破败凋零，没了先前的光彩。
“你的戏法还会持续多久？”希林悄悄问瞳孔里的恶魔。
“就像我说的，慢慢就会消散。只不过我改变的是印象，帝国名媛的模样还会停留在他们脑海中相当长一段时间。”
709. 借用侍卫
回去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拉森纳领了赏钱回教堂去了。查尼吃了差点起驾回宫。
希林说这个修道院名不副实。查尼却嫌他挑剔。
“明明是你先问帝国有没有修道院的。那不就是修道院么，笨蛋。”
路上，查尼还愉快地计划着这一天怎么度过。“晒着太阳睡一觉，再吃喝大牌玩到深夜，哈哈！”
返回自己的宫殿，却听说新婚妻子正在宫殿里等着他们回来。
“什么？！放肆！谁让她进来的！”宫殿是查尼自己的小天地，即便是妻子，未经允许就进来他也无法忍受。他怒气冲冲地回去，此时茜茜缇娅正端坐在他的书桌上，随手翻着一本书。
那是拉吉玛昨天读过的哲学书，还做了些标注。茜茜缇娅从小没有正经上过学，一个字也不认识。纯粹是看看上面的字迹——她以为那是王子留下的。
“你进来做什么？”王子冲进来大吼，把她吓了一跳。她根本没有预料到。
“别碰我的任何物品！”查尼指着她手上的书，怒吼的样子像是捉到了贼。
他甚至还向宫殿的仆人和守卫发怒，摔了好像东西。
“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可以触碰我的物品吗！不是已经说过任何人都不可以进来的吗！你们都听不懂吗！”
本朝的王子对仆人没有生杀大权。皇帝规定过，仆人也是人，不可以拖出去直接杀掉，也不可以随意打骂。他就是这种仁慈的人。查尼即使再怎么生气，也无能为力。难怪会起到毛病一再发作。
希林怕他又气到过火，毕竟这么严重的毛病，哪天要了他的命可怎么办！他拉着查尼，同时示意茜茜缇娅立即离开。
茜茜缇娅连忙放下书本，她仍旧是非常温婉的态度，低眉顺目试图缓和当前的气氛。“我什么都没有碰过。这书很重要吗？”
查尼瞪着眼睛分明就不想回答。她又连忙改口：“我也不关心。读书本来就是男子汉的事情。”
“马上从我房间里滚出去！”
“查尼，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们……结婚之后连个饭也没有一起吃过。”
“立刻滚！”查尼又重复了自己的命令。
茜茜缇娅发现这个话题无法继续下去，叹口气提着裙子离开。她还穿着那一条红裙子呢。
“查尼，我有个请求。”走到门口，茜茜缇娅还是不得不开口。“把希林洛斯借给我一天，好吗？我在皇宫里一个熟人也没有，自己连怎么出门都不知道。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做，需要身边有个帮忙的人。”
“不借。”查尼回答得斩钉截铁。
“希林洛斯！你都是这样装糊涂的吗？你看到我举步维艰都不站出来帮忙吗？”茜茜缇娅大概是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吧，眼泪都要出来了。
查尼小声问希林：“她知道那个吗？”
哪个？哦，是指自己是吸血鬼的事情。“不知道。”
“是吗？”查尼觉得不太可信，“你朋友里面都不知道吗？”
“您不到处乱说的话，就没有别人知道了。”
“哈……那你发誓不对她讲。”
到处赌咒发誓，感觉自己跟个渣男一样的。“好，我发誓。”
“这还差不多。”
查尼勉强同意借用希林。二人离开王子的寝宫，步行去了王子妃的寝宫。当然希林也不能进去，只好站在外面等。
“究竟什么事情啊？”
“帮我准备马车，我要出去一趟。”
希林替她跑了躺腿。妃子出门的话，先找查尼签子同意，然后去调配马车安排仆人。跑了个流程。茜茜缇娅再次梳妆打扮以后带着侍女出来。希林扶着她上车，自己骑上皇家侍卫的高头大马，即刻出发。
“希林，你究竟是怎么凭空变出这么漂亮的裙子的？”路上茜茜缇娅问他，“我还想要，你还能变出更多吗？”
“你有布料吗？有布的话就能做出来。”
“那能定制式样吗？”
“嗯……试试吧。”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有一对裁缝老夫妇。他们做的。”希林再想解释，就不得不说关于恶魔和诅咒的话题，算了，不说也罢。
路上经过卖布料的商店，茜茜缇娅用一部分零用钱买了些中意的布料放在马车上，请希林帮她变成裙子。
她盘算着手里的零钱要怎么用。这点钱买漂亮的首饰或者高档化妆品根本就不够。盘算了半天，她灵机一动：“我们去我娘家，现在！”
路不算远，马车走了一个时辰就到。老父亲蹲在门边喝茶。她打了声招呼迈着步子冲进去。
当然不是回来看父亲的。她带着侍女直奔自己的房间。
“我漂亮的衣服都属于剧场，一场大火烧个精光。家里这些本来都是最便宜的，哎，情急之下借来一用吧。”
翻找了半天，给自己的侍女找了些裙子。比划一下还算合身。
茜茜缇娅长得高大，身材又标志。她的衣服尺码和又矮又肉的侍女馨贝儿一样。
“这些都带回去，以后你穿这个，别老穿那条土味的修女袍子。”
馨贝儿脸一红。这裙子也太暴露了吧，大腿都遮不住。她收下了也不敢穿。
“哈，你看我的‘鱿鱼圈’还在呢！希林，你要吗？”
“太恶心了，不要。”
“那送给你吧。”
茜茜缇娅随手把护身符套在侍女脖子上。馨贝儿不晓得这是什么。拈起来看看。
护身符链子上还有教堂的标记。
“很贵重的，教堂的护身符。我花了重金求回来的。现在我已经结婚了，这个护符的作用已经发挥完毕，送你玩吧。”
可能馨贝儿年纪还小，并不晓得这玩意究竟是啥（那是圣——包——庇——哈哈哈）。
茜茜缇娅收拾了自己的首饰盒，将所有带一点金色的首饰都擦亮了放进去。化妆品挑了又挑，有一盒贵的被她老娘用过一次，颜色混在一起了。她小心地剃干净，将粉盒里面抹平。
她现在处于一个青黄不接的时间段。按理说，平民女子嫁入皇室后会得到一笔赠礼，通常是地产一类的，有固定产出的那种，这样她以后就不是“穷人”了。册封仪式之后，这笔礼物一定会到账。但眼前，她还得用手头的零用钱。她的性格也比较高傲，不肯向查尼低头讨要。
“好了，我们出发吧！”
茜茜缇娅这才说出出行的目的——博物学院。
“原来你还要去那里？”
“我去还愿。当初请索菲莉亚小姐为我占卜命运，现在她的预言应验，我必须要去感谢她。”
马车调转方向赶去博物学院。茜茜缇娅坐在马车上自言自语，侍女馨贝儿都不会讲话，她也只能对自己说。
“我的目标是更好的生活。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骗钱的女人。”
希林默默看着她没讲话。
“你呢？也觉得我是个骗子吗？你有和查尼说过我什么坏话吗？”
“没有啦。他问我的时候，我说的可都是好话。”
“那替我再多说一些好话，可以吗？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什么人。但是对他，我会认真地从头爱一次。”
710. 学院之行
一起去拜访博物学院，在门口的时候，以为是皇室的马车可以得到顺利的放行。没想到守门的人更加大惊小怪，跑出来再三确认这是皇室的马车。又请问了是什么人来到访。
如实回答后，很快引起了一波不小的骚动。许多师生聚过来，甚至院长都亲自跑来热情地迎接。
这样的场面令茜茜缇娅倍感震惊。
他们围着茜茜缇娅，发表许多溢美之词。都是称赞她美丽、大方又尊贵一类的词语。这样的待遇，多年来身为下九流职业的舞娘从来都不曾有过。
从前人前谄笑的人是她啊！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潮水一样的称赞。只好频频点头感谢。诚惶诚恐，何德何能。
“茜茜缇娅小姐您好，我是博物学院的院长布里克教授。我谨代表学院全体教师向您致以诚挚的问候。”
“你好。”
帝国的官话里，但是表达“您好”就有几十种说法。舞娘言辞就很粗俗了，她说不来这些玩意，只会最简单的那句。
她想转身逃走，又一位老教授迎上来，向她脱帽行礼。
“您好。我是哲学院的费劳教授。我与查士尼斯王子关于形而上学的辩论信终于有消息了吗？果然王子殿下还记得这事儿，请问他是怎么说的？他会来我院交流吗？”
这说的都是什么，茜茜缇娅一点数也没有。“不……不知道。”
她也应付不了这个人，再次扭头逃走。
可这边又冒出一个教授来，是一位年迈的女教授。
“尊敬的茜茜缇娅小姐，欢迎您的到访。您真是一位集美貌与智慧一身的女士。相信您也支持帝国的女孩子读书的事业。这是我撰写的新闻稿，请来我的教研室喝杯茶吧，我相信比起那些哲学的高谈阔论，每个帝国女孩子的命运更值得我们探讨！”
她说完了还想拉着茜茜缇娅走。茜茜缇娅怕了这些人，想不到皇室的马车能引起如此轰动。但她现在还不想与这些陌生人闲扯，挣脱以后急匆匆跑上教学楼后面的楼梯。
“她去那里做什么？”教授们发问。
希林作为侍卫没义务回答这些问题。他板着脸把楼梯口拦住，免得这些人追上去把索菲利娅的永生结界冲坏。
正赶上纳特抱着一摞书出来，被茜茜缇娅撞了一下。
“这怎么肥事？”肥肥一愣，又被大美女吓了一跳。他还不知道这美人儿是谁。但又看到久违的希林，别提多开心了。
“希林！你也来了？”
希林和纳特大致讲了情况，纳特对于一系列事件发展得如此跌宕起伏，惊得下巴都掉了。
“交给我吧，我来帮你们应付！”
他很善于打发教授们，而且他也乐于被教授们关注。很快肥肥成了新闻发言人，转着圈地解答大家的疑惑。对于这些人的请求，纳特也一一记下，答应代为转达。
一不小心肥肥在学院的地位就提升了。
茜茜缇娅则带着侍女和希林顺利上楼，来到观星台。
太阳还晒着，现在是午后。这个时候，占星师索菲利娅通常睡得正鼾。她所有的观测工作都在夜里进行，因此习惯性地日夜颠倒，与正常人刚好相差半天，正午对她而言相当于午夜。
“她这一天稍微“熬夜”了一阵，在日出后仍然辅导我一些深奥的天文历法知识。现在应该很累了。”
纳特隔了很久才气喘吁吁地上来。顺便捧着一大堆学院师长交代的物品。
纳特以前也是夜猫子，但完全的日夜颠倒对肥肥来说特别伤肝。更何况，整个博物学院的运作规律是根据正常人作息来的，洗澡吃饭都在白天啊。所以他现在异常地疲倦。
“她这会应该睡下了。”纳特警告说，“教授她有睡眠障碍，每次好不容易睡着了，千万不能吵醒。否则啊——就会见证地狱大门的开启。”
“哦，天呐，你们根本想不到他们有多热情。王子妃婚后首先视察了帝国博物学院，这是多大的新闻！”
纳特把东西一一摆出来，写满采访问题的小本子，还有各种点心。
茜茜缇娅听了爽朗地大笑。她有些饿了，拿起点心吃起来。三个人坐在占星台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教学楼的屋顶，只能看到砖瓦，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天空是这里唯一能看的。
“真难以想象，你就是那天夜里化妆成大胡子来探访的女人，你这么漂亮，还是王子的新婚妻子！”
纳特也诚挚地赞美了一番，对于茜茜缇娅的美貌，他绝对不可能说谎。
“您想回答他们的采访吗？我可以替您读写。”
肥肥准备了笔。又读了一段问题。茜茜缇娅皱着眉摇头。
“我根本就不懂这些事情。你能替我回答吗？”
“我？你的意思是我来回答。那我来讲讲我的看法吧。”纳特又得到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立即夸夸其谈地讲起来。
但他讲的内容茜茜缇娅也听不懂。
“你来写吧。我不需要知道。按照你认为对的内容去写就好。”
对于公众人物这是个危险的做法，舞娘现在还不懂这些。她很无助，这种事情希林也不懂。只好交给纳特。
肥肥非常亢奋地写起来，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写了还改，特别认真。
其他人就静静地等待。
“她几点会醒呢？”
“运气好的话，下午六点吧。这也相当于我们早起了。”纳特写完了又读给大家听。有一段他措辞有些卡顿，自己斟酌了很久。
终于静下来之后他困得难受，不停打哈欠，却不敢睡觉。
“不行，我鼾声太大了，把教授吵醒也会挨骂。不行……不行……”
他说着说着，还是头一歪睡着了。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鼾声，希林不忍心喊醒，笑一笑算了。
“没关系，我们就在这里等到下午六点吧，我有义务。而且可以远离那些学者的骚扰。”茜茜缇娅毫无怨言。
成为皇室成员，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还以为只要享受荣华富贵就够了呢。
711. 观星台的过往
“这个寒酸的永生结界已经破陋百出，再坚持几年也要破碎了。到时候你的占星师就要变成老太婆咯。”撒耶坦给出了非常刻薄的评价。他随意在观星台里走动，翻动索菲利娅珍视的书籍。
拉吉玛很卑微地一言不发，默默走回天文望远镜前，将仪器复位成最初始的状态——这是他几十年来的本职工作。
“永生结界破损以后，不能修复吗？”希林对这件事更加关心。
“以一个侍者恶魔的能力？做梦。”
“那……一旦破碎了，又会怎么样？”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啊，不明白吗？世间哪有长生不死的人。一瞬间寿命走到终结，化为白骨咯。”撒耶坦指着阁楼上的房门，“生活在永生结界中，活一天就赚到一天，不是吗？”
“撒耶坦，我求求你好吗，你能修复这个结界吗？”
“哈，真是可笑。”撒耶坦气乐了。“拉吉玛，和你的人类小主人讲一讲这个结界当初是怎么建立的好吗？让他对恶魔的能力多了解一点。”
拉吉玛站在望远镜边上，听到问话又恭敬地走下来。他反应很平静，徐徐道来。“当初的时候，他父亲设计了一个实验装置，在公开演示的时候发生了爆炸，当场炸死了八十名各个学院的师生。”
“喂，等下，你什么意思？”希林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的父亲向我当初的主人献祭，八十人的生命，换女儿八十年的生命延续。”
“你说他精心设计了一场意外事故！”
拉吉玛反应很平静，觉得这就和吃饭一样简单。对恶魔来说，人类的灵魂本来就是食物。撒耶坦则非常高兴看到希林震惊的样子。
“少年，你想再建立一个永生结界，也需要这样对等的代价。这位学识渊博的占星师的性命，必须要与她对等的高尚学者的命来续。你出去路边杀几个乞丐不足以修补这座精密的结界。必须要学院里的学者。”
恶魔甚至将目光转向纳特。
“这个肥肥也算不错，脑子里装满知识。你把他的血都喝掉吧，我用他的灵魂补上门口那里损坏严重的洞吧。”
“不可以！”希林脱口而出，吓到了身边的茜茜缇娅。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希林洛斯·迦兰德，一毛不拔可是不能做事哦。”撒耶坦甚至有些生气，“我没空等着你下决心。”
“不可以……”希林做了权衡，“索菲利娅已经额外活了八十年，超过绝大多数普通的女孩了。她一直保持着青春，已经得到太多了。如果她的结界出什么意外，也是顺应天理，我不应该用纳特的性命去补救她的！”
撒耶坦冷笑一声。
茜茜缇娅有些奇怪，不知道希林对着无人的书架在激动什么。她想开口问，这时阁楼的门开了。
占星师索菲莉亚翻着白眼，蓝灰色的眼珠下拖着黑色的眼袋，非常怨念地走出来——纳特的鼾声吵醒她了。
“纳特——别在我这里打盹！”
一低头看到希林，他大吃一惊，立即闪回去关上门。
“索菲莉亚，我们来看望你的。好久不见了。”
希林迎上去敲门，对方闷在房间里没动静。
“你生气了吗？抱歉打扰你了。”希林也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对不起，那我们先离开一段时间，去纳特的宿舍吧。”
“别走，我没生气。”
门突然又开了。索菲莉亚优雅地走出来，她刚刚用最快的速擦了粉底，披上漂亮的披肩。对着希林傻笑。
希林也低下头傻笑。
两个人都是那种冷冰冰不食人间烟火的味儿，也热情不起来。但是再次见面挺开心的。
“你来干嘛？”她笑着发问，一低头看到楼下美得光彩照人的茜茜缇娅，又脸色难看起来。
“你记得她吗？上次帮她算了星盘，她特地来感谢你的。”
“哦，是吗。”索菲莉娅显然没什么兴趣。
“妹妹——！”茜茜缇娅热情地迎上去，蹲下身子拉住索菲莉娅的手，亲吻她的手指。“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永生难忘。”
对于突如其来的热情占星师有些不知所措。
“这些，是我现在能集齐的首饰、化妆品，都是非常贵的牌子。我把它们全都带来献给您。”说着，茜茜缇娅呈上了她那些宝贝物件。
“但请原谅我的唐突。我才刚刚嫁入皇室，还没有得到王子妃的册封。这些都是我以前积攒的物件。等我有了也没有固定的财源，还会买更贵重的礼物来感谢你。”
“嫁入皇室？”索菲莉娅小小地吃了一惊。
“对啊。您说我的命运还有变数，一定要做正房夫人。我谨遵您的教诲，果然嫁给了当今皇室的王子。”
索菲莉娅的表现有点难以置信。茜茜缇娅奇怪了：“难道这不是您的预言吗？”
“预言只是一个趋势，具体竟会这样发展，也出乎我的意料。”她的话语有所保留，“想不到你的夫君竟是王子，我也很佩服你的本事。”
至于礼物，索菲莉娅的生活类似于修行，朴素得很。舞娘的首饰脂粉都很艳丽浓郁。她微微地嫌弃了一秒钟。
“请您务必收下吧！不要嫌弃我曾经是个风尘舞娘。”
“好吧。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索菲莉娅打开一盒脂粉，仔细地看了看，又果断地扣上。她脸色又好看了不少，偷偷看看希林微笑了一下。
“妹妹，如果承蒙不嫌弃的话……你愿意随我回到皇宫，做我的侍女，将来做宫中女官吗？”
“我没兴趣。”索菲莉娅又收回笑容，斩钉截铁地拒绝。
茜茜缇娅听后非常错愕，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索菲莉亚坐下来，用略微缓和的语气又说：“不是嫌弃。我今生今世都不能离开这一座观星台。有誓言在身不能违反。否则将会遭到天谴粉身碎骨。”
“好吧……我不应该问的。”茜茜缇娅又小心地道歉。
“但我们还是好姐妹，你可以经常来看我。”
“嗯，好妹妹，一定的！”茜茜缇娅喜极而泣，走过来坐在占星师的脚边。
712. 焉知祸福
“你来都来了，我再帮你算算吧。”索菲莉娅不会聊其他的话题，她只懂得占卜。于是又随手拿出了星盘，“你哪天结的婚？在哪里结的？”
茜茜缇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日子是上周早晨，地点是帝国西郊的圣天使大教堂。
索菲莉娅面无表情地掐指算了半天，愉悦的笑容又一次消失。
“挑的什么日子，也不好嘛。”她叹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你这个婚事，不太牢靠，持续不了多久的。”
茜茜缇娅一惊：“会这样！”
“嗯，是啊。日子挑的不好。位置也不好，加剧了灾祸的到来。”
“这……这该如何是好？”
“没什么办法，就是个命。好自为之就是了。”索菲莉娅撅着嘴收起星盘，“遇到危险了切忌要自保，不要贪恋虚荣。”
茜茜缇娅本来是满心欢喜地来了，一听这话心里凉了一大截，蹲在地毯上都直不起身子。叹了口气想吐槽自己命苦，又怕扫了占星师的雅兴。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认命。只是不知……会有多短？我就提前准备着跑路吧。”
“嗯，三五年吧。具体说不上，人间的事态有起落，但注定有这一出的话，恐怕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明白吗？”
“三五年？”茜茜缇娅像是震惊，而后竟然破涕为笑，继而仰面大笑。“有三五年呢？妹妹真是说笑了。”
“怎么？不信就算了。”
“不是不信，是妹妹你不知道。”茜茜缇娅回忆起自己的人生经历，“唉，女孩子一生，又有几个三五年呢？”
“我从七岁开始学艺，一晃五年，十二岁学成出道。这五年在剧院，不知挨过师傅多少打骂惩罚，才练得这一身歌舞技艺。回想起来每天都是噩梦，没有一日不是眼泪咽到肚子里过的。”
“后来呢，学生之后在剧院里表演，数一数又是五年有余。每日对着观众搔首弄姿博取赏钱，遇到了委屈也无处讲理，只能默默忍着，逆来顺受，听天由命。”
“唉……这些个日子，能和谁去说……”
“而我刚刚踏进博物学院那一刻，多少人围上来向我谄媚。这种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如果我能好好享受五年？天呐！一辈子美好的光景也就这样了，一点也不少，老天对我非常公平。我一定好好享受这五年里的每一天，直到最后一日。”
“哼，既然你喜欢，就自便吧。人各有志，无须强求。”
茜茜缇娅低下头想了一会，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亏。
“我真傻，还怕遭到皇帝的记恨被他打入大牢呢。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怕了。横竖都有五年呢。”她更加坚定了做王子妃的信心。
“话可不是这么说，即便有命理在，自己也要谨慎点。作死的话灾祸也会提前。”
“嗯，好妹妹，放心吧我知道。只要我还坐着一天妃子的位置，就一定不会亏待你。你是我的恩人，我以后有什么荣华富贵，都有你一份。”
“这也不必。你愿意记着我，时常带着你的小侍卫来看看我就好。还有个事我得丑话说在前头。”
索菲莉亚将目光移向希林。
“窥探天理可是要折寿的。一次两次就算了，我不是做这种生意的人。以后切莫把我算的东西讲出去。也不要再拉着什么人来求我帮忙。要是违反我的约定，下次我一定没有好脸色看。”
“好的，妹妹，我谨记了。”
索菲莉亚是喜欢清静的人，可她赶走了茜茜缇娅的话，希林也会随着她走。就为了多和同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聊一会，她不得不暂时忍受这些嘈杂。
“我现在做了王子的侍卫，平时没有空闲出来，也好久没有探望城里的朋友了。”
希林与索菲莉亚的谈话，更多是心照不宣的浅笑。沉默了一阵，茜茜缇娅突然又说：“妹妹，我们这么有缘，何不趁此良机义结金兰，做一对相互依赖的姐妹？”
索菲莉亚自由清苦，身边都没有亲近的人。她有些勉强但还是同意了。茜茜缇娅大喜过望，拉着她跪在窗前，向着尚未西沉的太阳发誓。
“我茜茜缇娅在这对天发誓，与索菲莉亚结为金兰姐妹，以后就是一条心，事事相互扶持，无论遇上什么都不背弃。”
索菲莉亚也跪下来说了类似的誓言。
“好姐姐，你送了我这么多东西，妹妹我也送你一样东西聊表心意吧。”说着她站起身回去自己的房间，翻了很久才出来。“你看这个。”
是个黄铜的项链带着坠子。坠子上面金丝的花纹，镶嵌了红色的宝石。
“这也是个寻常的物件，妹妹我没有那些浮夸的饰品。”她将项链坠子交到姐姐手里。又说，“我的兴趣是看书。我这里值钱的都是书。我也看出来姐姐你不爱这个，还是送点你喜欢的东西吧。”
茜茜缇娅一个字也不认识，惭愧地点头。接过那项链坠一看，原来暗藏了玄机，可以打开。
“哇，原来是一面镜子。”
对于坠子来说这物件挺大，可是当成镜子也未免小了点。能照见一只眼睛就不错了。
茜茜缇娅心里知道，这确实不是值钱的物件。和她从前那些阔气的礼物不能比的。
“这坠子是我小时候父亲送的，伴随我多年。还请姐姐你不要嫌弃才是。”
“不会，不会，绝不会！”茜茜缇娅将坠子挂上。紧握着说，“好妹妹，能与你结义是我三生有幸。你送我的物件我一定时时带在身上，记着你的好。”
索菲莉亚被她说得有些害羞了。
“妹妹，既然是交换贴身的物件，还有一样东西我也送你，请你务必也收下！”
“还送？”
“对。这件不一样。”茜茜缇娅解下自己的羊毛披肩。“这一件披肩我时常带着，也是小时候母亲织的。上面还绣了我的名字。它是我贴身的物件，给妹妹你做个念想。”
索菲莉亚接过这礼物，还残留着姐姐的香水味。“也好，这样的礼物比那些浮夸的玩意有意义。我留着了。”说完她披在身上。
时候很晚了，茜茜缇娅约定过只借用希林一天。她现在身份尊贵也应该遵守门禁。与结义的妹妹互道离别，才离开了观星台，继而又离开博物学院，返回皇宫。
662. 皇城山漫步
之前写的仓促，也没有好好地介绍过帝国的皇宫。
整个皇宫是半月形的坐落在山顶，坐东朝西，正面长长的门廊俯瞰整个帝国，正面的方向略微偏南一点点。
新帝国没有天朝那种“坐北朝南”的方正传统。房屋依据地势修建。整个山的山顶夷平之后是这个形状的，就按着这个形状修建宫殿。
山脚下是宫墙。正面一侧常年有侍卫把守。南边是悬崖，上面是宫廷花园，下面俯瞰繁华的步行街，是热闹的富人区和高档酒吧。更远处是港口，每天熙熙攘攘的。
北面比较寡淡，一条斜坡修建了兵马步道。远处有兵营、港口和帝国的海军。
再往远看，皇城山外是两处内海与连接它们的运河。皇宫的东面，是半月形的腹地，广阔的阳台可以查看整个海面，饱览胜景。
从山脚下正门进来，需要走一条三折的阶梯，先路过两处副殿，才来到广阔的正殿长廊。
这条长廊的长度就是整个皇宫的长度。是一种半开放的空间，朝外一侧石柱林立，与外界接壤。但头上又有三角形屋顶。里面则是宫殿的各个入口。
长廊下每隔几处石柱，就会摆放一尊栩栩如生的古典雕塑。帝国的先人可都是狂热的等身手办爱好者呢。
据说最早五千年前的先人，就能够制作精美绝伦的作品，甚至让人看了一眼都会深深爱上。宫殿中摆放的这些杰作，其中有许多年代久远。要是有心人去库房查一下作品的来历，一定会惊掉下巴。
除了雕塑，还有马赛克拼贴画。帝国人真的非常喜爱这种艺术品。它可以经历室外的风吹日晒仍旧保持华丽的色彩。甚至踩在脚下也不会磨损。
帝王家的拼贴画画幅广大气势恢宏。有描述众神创世的古老传说，也有先人征战四方凯旋而归的盛景。
有些植物、动物一类的装饰画，也要显示出他们唯我独尊的处世态度。比如照耀万物的太阳，荫蔽天下的橡树，还有食物链顶端的雄狮。
如果有幸游览皇宫，一定要走一遍这长廊。世代的帝王将人类最美妙的艺术品汇聚于此，每踏一步都是恩赐。
相比过去六百年那些骄奢淫逸的帝王，当朝皇帝就太过拮据甚至穷酸了。生活清苦得像个卫兵。哦哦，他本来就是一个。
他在艺术品方面没有任何造诣。从未定制过任何颂扬自己的艺术品。这反而遭到了帝国文艺界的诟病。富人们私底下会嘲笑当朝皇帝就是个乡巴佬。
他们甚至认为，没有继承帝国衣钵的话，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皇帝”，而仅仅是帝国的临时管理员罢了。
对于“皇帝”这个称谓，帝国的语言里有复杂的体系，即便都是“皇帝”，互相之间也存在鄙视链。
比如建功立业的“千古一帝”，开国明君，太祖皇帝；后面则是文武齐修、兼听并济的盛世皇帝；再后面是吃喝玩乐的中庸皇帝；再后面是不小心玩脱了，责任也不全在自己的末代皇帝。
再往后，对，再往后是乱臣贼子，篡位的鄙人。最后最后，才是这种矬子里面拔大个的临时皇帝。他的地位可能都没有侍奉三朝皇帝的宫廷管家高。
帝国人的理念很坦诚。老实巴交的人遭到鄙视，如果敢于诛杀反叛、热衷于发动战争，反而会成为帝国人赞颂的对象。哪怕两朝之间那个篡位的贼子，因为广泛地发动了许多战争，口碑竟然比当朝的老实人要好。奇怪，真奇怪！
扯得太远了，还是从回廊走进去，跨入正殿吧。正殿朝堂，是举办所有国家大事的场所。这里有皇帝的宝座，有国家元老的坐席。
正殿朝堂的两侧有副殿。不是特别隆重的会议可以安排在两侧。再往外侧，还有两间更加偏僻一些的侧殿，可以安排更小型的聚会。
五座大殿其间，穿插了诸多隐蔽的休息空间，可以让各位高贵的访客在等待会议前充分休息。通道比较复杂。第一次来很可能会迷路。
正殿往里面走，是皇室家族的寝宫。当朝皇帝的家庭成员不多，宫殿的划分也简单。
他常年与自己的妻子居住在一起，二人共享了帝国最美的阳台风景。就是半月形皇宫长长的腹地，面朝大海，能饱览海面上的一切。
其余一些殿堂还没有启用。
半月形的南北两侧，两个小的半月形，则各自归属两位王子。
小昆居住的地方在繁华热闹的南边，一低头就能看到茂密的宫廷园林，树叶的缝隙间可以窥探繁华的步行街。
查尼居住的地方则是冷清的北面。那里的树木规划规整。远看就是枯燥的军港。
要说这皇宫，只有一层，就是皇室居住的大平层。皇室成员和宫廷官员居住在这一层。宫廷官员是高级的仆人，居所分布在皇室成员的寝宫周围。规模要小得多，但绝不寒酸。
皇宫还有“地下”。在皇帝居住的这一层下面，依着山势修建了一半在地下的复杂架构，分布厨房、锅炉房储藏室一类的功能结构。以及低等仆人和卫兵的宿舍。
地下的结构复杂得多。遍布了仆人专用的通道。因为低等仆人工作的要求就是：绝不让高贵的人眼睛看到他们。
是的，皇室的酒杯永远是满盛的。却看不到任何往来的仆人。一切都像魔法。
因为皇宫年代久远，恐怕无人能完整地掌握密道的结构。两位顽皮的王子经常通过密道溜出去。而在下面更深的地方，据说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设施，例如地牢。
皇宫修建完成后的六百年里，不乏一些残暴的帝王。他们甚至将反对者关押在居所下面的地牢，亲自观摩折磨他们的过程。住在上面，也不嫌晦气。
当然，还有作者最喜欢写的，吸血鬼骑士团的据点。离地牢的入口不远。地牢是他们的食物储藏室嘛。
骑士团的据点隐蔽在皇家园林里，一处紧锁多年的花园里面。小昆每次去玩耍的时候会路过。但他从没留意过那地方。
本朝皇帝登基初期，曾经表示过非常惧怕他们的邪恶，以至于并不希望他们来辅佐自己。宁愿将这股力量所在地皇宫深处，永远不要被后世知道。
663. 王子的宫殿
扯了那么多才说回查尼的寝宫。面朝帝国北面的扇形宫殿。
按照格局来说，他居住的是个“一室户”。进门是会客厅，往里面走是书房，再往里面是寝室，然后是面朝海岸的阳台。
可他的一室户，比帝国里普通的一户人家的三层小楼还宽敞啊。
（所以就说很多事情上，位置高的人真的没法和位置低的人交流。王子说住一室户就够了，不需要太奢侈。和贫民住的一室户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帝王家的布置很是阔气。以前看人家吐槽什么是奢侈。奢侈，就是根本不考虑“效率”。
小户人家的屋舍，摆个柜子当屏风，既能储物又能区分功用。房屋设计得别具匠心，走廊尽量小，卧室尽量大，边角的空间都藏个柜子放点东西。
王子的寝宫哪管这些。一进门金碧辉煌一座屏风（就是一群人搬不动的那种）。屏风上拼贴的玫瑰园百鸟图，工艺精湛，细节入微。
看着这百鸟园，脚下踩着的是许多菱形的马赛克地砖，像草地一样的。
屏风前一尊大理石塑像，是无忧无虑的古代少年英雄——他也曾是帝国昔日众神之一，现在只是普通的装饰品。
雕像周围，还有些稀有的东方松树盆景，小小的假山怪石非常有趣。
墙壁上除了挂的绘画，本身也极尽装潢。各种重复的图案换着法地铺满各个角落。
侍卫、仆人都分内外。外面把守的卫兵，走到屏风这里就会止步。
希林当然可以顺利出入。他从博物学院回来以后已经入夜，和卫兵打过招呼就能进去。听卫兵说王子已经睡下了。
这些侍卫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查尼得知茜茜缇娅被放进寝宫之后，向他们每个人都大发一通脾气。严格禁止以后任何人擅自进来。
按理说王子还应该有些贴身的高级侍卫和仆人。目前他亲近的人只有希林，其他职位上高级的人也会被他赶出去。算是多年来被舅妈严格管教的后遗症。
屏风南侧的通道会通往仆人的寝居室。不是长期居住的，是临时的那种，值夜班的话会在里面休息。万一王子有需要，还可以从另一个更隐蔽的通道直接去寝室。
现在里面是希林的临时寝室。按理说他回来应该换一身衣服鞋子的。鞋子上都沾了泥土了。因为想到等会就能闷头大睡，希林就偷懒只脱了鞋子扔在寝室门口。
另一侧宽敞的通道就直通王子的会客厅了和书房了。两处地方都能看见外面的海景。
会客厅里摆放了更多价值连城的艺术品，当然还有本身就已经非常高档的日用品。比如一侧壁炉边，象牙和贝母装饰的红木柜子上，摆放了雕花的银托盘，上面是一套纯银的咖啡具。
另一个天鹅绒内衬的木盒子里面，是东方进口的陶瓷茶具。
还有一组金架子，摆着一套镶金边的五彩玻璃杯和高颈水壶。就是希林变戏法那个水壶。
后面还陈列着各种名贵饮料，茶叶、咖啡等等，应有尽有，都放在精致的容器里面。
哎哎不说了。皇宫里有多少好东西，一本书也写不完。
乱世的时候甚至有仆人会偷盗这些物件。但盛世里不会的。一方面皇室的用品非常与众不同，贵气逼人，普通人家摆不下。另一方面在皇宫里最底层的仆人也是世代供职，家族本身就是背书。
撒耶坦就很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每个都仔细地品鉴，还说要把做这玩意的工匠也骗来无尽地狱。
再往里走是查尼的书房。靠墙两个高大的红木书架，有个手扶的滑轮阶梯，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爬上去取书。
书桌上也有华丽的点心盘，永远都摆满的。还有一张巨大的熊皮垫在手扶椅上。
查尼很喜欢皮草。经常光着脚蹲在上面。可能他自己体质比较冰冷吧，夏天也躲在里面。
拉吉玛很喜欢躲在这一间书房。椅子很舒服，抬头能看海景，书籍也有趣多了。
希林会悄悄替他拿一本书下来，再亲自翻一遍，恶魔就能触碰了。
“恶魔不能飞吗？自己够不到这个高度吗？”
希林爬上梯子以后，拉吉玛跟在他身后偷看书脊。
“当然不能了。”
“是吗？”少年吃了一惊。他头一次想到这种问题。“我还以为恶魔哦无所不能呢！”
“恶魔不会的事情多了去了。”
撒耶坦走进来，嘲讽地说。
恶魔很坦诚，不会说谎。他们真的不能飞，至少自己不能飞。
“驾驶着有翼坐骑倒是可以。可惜五千年来地上再也没有那些生物了。”撒耶坦知道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拉吉玛竟然不知道。希林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好奇。希林也变得好奇：拉吉玛的年岁莫非很小？
对此拉吉玛闪烁其词。
“呐，我跟你说，有的恶魔呢——”撒耶坦正要说下去，突然有人影从里面的寝宫走出来。恶魔就躲闪到一边不再言语。
月光透过阳台上的落地窗照进来，房间里一览无余。看到的人影竟然是披着裘皮被子的查尼王子。他光脚踩着地毯，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
“希林洛斯……你回来了？”
希林当时正站在扶梯上，还拿着一本书。场面一度很尴尬。查尼前不久还大发脾气说禁止任何人擅动自己的物品……
“殿下！您还没睡？”
“睡不着。”
希林随着查尼再往里面走，是王子起居的卧室。王子的床和那些阔气的家具比起来显得很局促，太小了，如果是块头大的人岂不是要蜷缩着睡觉？不晓得帝国人哪里来的习俗，就是喜欢窝在狭小的床上蜷着身子睡觉。
王子的鹅毛枕头也垫得特别高，几乎是坐着。能睡着才怪了。
床榻对着豪华的落地窗。微风吹起窗帘。刚刚王子把拉门打开来坐在露台上休息。半月形的露台能够一边看风景一边喝茶雅憩。此时的季节，逐渐热起来。温热的海风从远处吹进来。
“和我说说，你们去干嘛了？”
“去看望一个共同的朋友。她是个教授，住在博物学院的观星台上面。”
“是吗？博物学院竟然还有女教授。”
希林特意隐去了索菲莉娅会占卜的事情。倒是和查尼讲了自己在学院的冒险，那个钟楼上的机械师，可以做栩栩如生的人偶之类的事情。
王子听他说完，终于打了哈欠犯困，这天才告于段落。
730. 皇宫一日
清晨的时候希林被仆人们的响动吵醒。他们陆续进来，推着王子早上洗漱的用品。因为都经要过整备室，希林想再睡也不可能了。
王子好像也没有懒床的权利呢。
哪怕他不配合，也会被七手八脚打理一番，从睡眼惺忪的样子变成很精致的样子。他们简直就是拿查尼当个洋娃娃在打理。
希林揉揉眼睛爬起来，随手穿了件衣服出去，围观了一会王子起床。
仆人们又推来王子的早饭。
“我想去阳台上吃早饭。”
王子随口一说，仆人们又打开阳台，铺上新桌布，将早餐一样一样都摆上来。
查尼悠哉悠哉地坐下，请希林一起来吃。希林很随意地坐在王子对面，仆人给他们二人的盘子都盛满，酒和饮料也倒上。
仆人的服务如此周到，就差喂到嘴里了。如果换成小昆一定有贴心的仆人一口一口喂的。
希林什么都不吃，纯粹是坐在一边陪着聊聊天。
“我想在舞会上看人偶弹琴，派人把那个人偶和钢琴都带来皇宫。”
“好主意，我下午过去。”
“不，不是你。皇宫里有的是人，谁去都行。希林你还要呆在我身边。”
“好的，遵命。”
“那个做人偶的怪老头我也要见。让他一起过来。”
“这个自然。请放心吧。”
查尼吃了两口就扔下餐具。“吃饱了。”
“希林洛斯，等会随我去给父皇请安，然后我们去看看正殿那里布置得怎么样了。”
“遵命。”
王子呢，吃饭的时候穿的仍旧是便装，正式出门还有正装。他吃饱了仆人们又聚在一起打扮他。
查尼小小年纪已经有上百件衣服了。他的衣柜比希林的寝室还大。有一位专业的宫廷管家负责他每天穿什么。
管家会记得这些衣服适合什么场合，哪些穿过了哪些没有。每天他都精心挑选两三件供王子选择。
查尼随手选了一件，那些人就帮他换。
宫廷管家还有一件事需要向王子汇报。
“殿下，茜茜缇娅小姐（作者还没想明白这个时候该怎么称呼）的礼服已经在加紧时间赶工。全部的绣工都在加班，一定会在典礼前如期完成。”
“噢。”查尼冷冰冰地回应了一句。
“但是茜茜缇娅小姐还有个难处，她最近并没有合适的衣服出入宫廷。我帮她想了个临时补救的法子——借一些皇后的衣服给她穿。这个请求已经得到皇帝陛下的准许。”
“那就穿呗。”查尼的回答显然毫不关心。
说着话，查尼站好了转身，仆人们把他前后的衣服都拉平整。
帝国人的审美，哪怕是大男人也穿着长衫像条裙子一样的。帝国气候本来就温和，看来历史上都不太待见裤子。尤其时尚界欣赏一双美腿。像查尼这样年轻、双腿又细又长就特别令人着迷。他衣服的款式都露着大长腿，穿丝袜和平底的拖鞋。
王子这双鞋是羊皮底子的。鞋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刮花的。他平日里踩的都是铺着地毯的地方，不然溜出去小半天鞋都能磨花了。
王子当然不可以穿脏的、旧的。每次宫廷管家都会拿给他闪闪发亮的鞋。
穿整齐了坐在梳妆台前，哈哈哈，王子一个大男人竟然也有梳妆台。仆人们把他的黑色卷发梳得油亮，又理出一个发型。接下来扑上香粉，甚至还描了眼线。
（希林：“哦，难怪我总觉得帝国的有钱人都哪里不对劲，原来他们化妆了！”）
仔细观察，可不是嘛，那位宫廷管家也画着妆呢！这大概是他们上流社会的社交礼仪吧……希林看得一百个不习惯。
最后，仆人们又给王子戴上那些贵重的饰品，一个洋娃娃一样的查尼大功告成。
宫廷管家忙得很。打理好王子之后，还要去正殿监督布置。便带着仆人匆匆告辞。
“哦——他们终于走了。”
查尼瘫在椅子上。
“我们去父皇的寝宫吧……”
王子出门，哪怕是从一间宫殿移动到另一间宫殿这种小事，也会有一群虚张声势的仆人和侍卫跟随。
（要不怎么说位高权重的人容易膨胀呢，有这么一群坏事的家伙在身边，哪有不堕落的。）
现有个仆人跑去皇帝那里通报，一群人前后跟着，王子夹在当中，希林紧随在他身边。
希林超级不适应这种日子。他社交恐惧症都要犯了。
“你也看到我每天日子有多无聊了？”查尼小声问他。
希林点点头。
“都要喘不上气了。做任何事情都被人围着，一丁点隐私也没有。时刻精神紧张，我快要疯了。”
“哈。我一开始也花了好多时间适应这种生活。你体会到我犯病了喘不上气的感觉了吧。这也是当了王子以后才落下的毛病。”
“那岂不是‘职业病’了？”
“哈，帝国又不给皇室工伤赔款咯！”查尼回想起从前，“一开始也没这么多讲究。头几年兵荒马乱的，皇宫里的仆人都逃命去了。最近年景好了，人才多起来。人多了以后，繁琐的规矩也越来越多。”
离开王子的寝宫，走了一段路路过了茜茜缇娅的寝宫，就听到里面又是声嘶力竭的呵斥声。
印象里她没有这么大的脾气呀。那声音甚至很难听出来是她。
“这里住是我的新婚妻子？”
“正是。”一位仆人回答。
“里面什么情况？我进去看看。”
仆人立即进去通报。话刚说完，查尼就进来了。
她的那间寝宫其实也是临时的。宫廷管家悄悄给她安排了一间局促的宫殿，位置很蹩脚，里面也小。
查尼四下看看，有好些曾经被他嫌弃的艺术品被放置在这，就显得宫殿的主人品味更是糟糕。
茜茜缇娅的衣裳穿了一半，正在朝仆人们发飙。不知为什么，她的仆人看上去都非常老迈。一个个颤颤巍巍的，眼睛也花了看不清。打扮的那个口味啊，一言难尽地土气。
她生气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咯。拎着自己的凶衣大声尖叫：“这是什么款式嘛！和我的身材完全不搭啊！你看看这腰，粗的像水桶。你再看看这凶，这跟没有一样的。我是这样的女人吗！”
“可是小姐，这就是我们能找到最好的款式了。您先将就着穿吧。”一个肥胖的老妈子无奈地反驳。
茜茜缇娅当即大怒，扇了对方一巴掌。那老妈子当即委屈地哭出来了。
“你还敢顶嘴！”
她气到无可复加的地步，突然听到说王子来看望自己。一时没来得及调整情绪，竟然查尼就走进来了。
茜茜缇娅非常慌张，急忙换了脸色，笑盈盈地向王子问安。
“夫君——”她低头浅笑，双目含着春风。
“哈……你们做艺人的，果然很会表演的。”查尼冷嘲热讽地来了一句。
茜茜缇娅被他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故作镇静，继续用讨好的口气说：“夫君说笑了……”
“到底怎么了？喊这么大声？”
茜茜缇娅从小习惯了大声嚷嚷。在她长大的弄堂里泼辣是不吃亏必备的本事。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
“我……”她想抱怨自己的凶衣尺寸不对，可是转而一想，不行！没有衬托出自己美貌的衣服怎么能展示给人看呢！她宁愿给人看自己美到极致的同体，也不乐意给人看自己不好看的衣服啊。“没事。我在试穿皇后留下的衣服。”
“舅妈她是个虔诚的信徒，平日里不怎么打扮，连我都看得出她穿得很朴素。”
“皇后的品德高尚，值得臣妾学习。”她回答得谦虚，丝毫听不出任何怨气。
“换好衣服我们去看望父皇吧。呃……我还是出去等吧。”
查尼想到她可能还不喜欢宫廷里这种大张旗鼓的氛围，还是选择去寝宫外面的会客厅里等着。
731. 老皇帝的嘱托
茜茜缇娅仍旧得在这件旧衣服上花心思。这衣服其实半点也不旧，那可是皇后穿过的啊，总共都没穿几次，一丁点磨损都看不出。
皇后是个平凶瘦小的老女人，长得寻常，身材也没有亮点。她的裙子对茜茜缇娅来说还有点短。该紧的部位像个水桶，该宽敞的地方又没料。
那些年老的仆人（也是宫廷管家有意安排的），一个个只会传统的穿法，教条得很，勒着茜茜缇娅的凶硬给她往里塞。
“都给我住手！”茜茜缇娅一声令下，把她们全都踢开。
舞娘知道没有多少时间，查尼还在外面等着呢。她灵机一动，拎着长裙换了个穿法，把领口提在胸口，剪开一刀成了抹凶。
“哈，这样才对嘛！”
仆人们看她竟然破坏衣服都很抓狂。
“腰上也想个办法。”
她又随手拿起一条丝巾，将自己的腰身缠紧，顿时凸凹有致的曲线就有了。再披一件羊毛披肩，遮住裙子的袖口，还真看不出这是从前的那条裙子。
“殿下——！”她笑盈盈走出去，快乐的样子像一只小鹿。
查尼一愣：“这不挺好看的。”
“多谢夸奖。”
二人一同前往皇帝的寝宫，茜茜缇娅小心地靠近查尼，确认他没有过分嫌弃之后，轻轻挽起王子的手臂。
查尼有点不自在，但还是没有拒绝。这是他们婚后最亲昵的举动了。
皇帝陛下的伤势略微有了些好转。能从床榻上坐起身讲话了。
看到查尼来请安他很高兴。又看到王子的新婚妻子，也没过多责怪。
“当年我和你舅妈……啊不，朕与皇后，刚刚结婚的时候也是这么别扭。多多相处就好了。那个时候啊，你舅妈的脾气还要差呢。”
“孩子你过来。”茜茜缇娅急忙凑到床前。皇帝又仔细看了看她，所幸茜茜缇娅在皇帝陛下面前留的印象都还不错。“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让仆人们呈上来。”
宫廷管家有些不情愿。但皇命难为，他只好命令仆人呈上来给茜茜缇娅看。是十来张精美的绘画，都是不同款式的王冠。哦，这些是王冠的设计图！
茜茜缇娅一看，“都挺好看的呢，这是要送我吗？为什么只是画出来的啊？”
“傻孩子，因为工匠还没有开始做啊。你加入我们皇室家族，当然要有一个自己的皇冠。管家和我商量了很久，但我觉得还是要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我可以挑一个？”茜茜缇娅一听，流露出有点贪婪的神态。
“土气。真没教养。”
这是一句心声，偶然传进希林的脑子里。听口气是个陌生人，他再三确认附近每个人的神态，十有八九是这位宫廷管家。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在压抑自己的鄙夷之情，控制讲话的语气。
“这些都是最富有经验的珠宝工匠设计的款式。请挑选一款您喜爱的。”
舞娘从来都没有戴过王冠，看了又看，一会喜欢这个，一会又喜欢那个，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决心。
皇帝的身体不能支撑太久，又要躺下休息。茜茜缇娅不能拿定注意，宫廷管家脸上有些嫌恶了。
“查尼，你觉得呢……”
“嗯，就这个吧。”缠随手一指。茜茜缇娅还想要看，宫廷管家就将图纸都收起来。把王子选定的拿给皇帝看了。
“嗯，可以。”皇帝身上难受，根本没有在意。
医官在一旁说：“陛下您一定要严格修养，按时服药，典礼当日才能完全康复。”
“哎呀我知道了。”皇帝也不耐烦了，“我到时候只要能勉强坐着说完加冕的话就好了。”
“去看看正殿吧。你们的典礼，还有什么你们想要的，都和宫廷管家说说。”
“可是您……孩儿还想再服侍一会儿。”
“无妨。年轻人的事情要紧，我这里还有小昆呢。”
小昆王子也在，还是无忧无虑的样子。“老哥放心，有我在，哈哈！”
一行人这才辞别了皇帝，又移步正殿。同样是铺开了排场，一群人簇拥着风风光光地过去。宫廷管家也在，一边走还一边介绍舞会的日程。
“现在起信使会陆续向帝国的大户人家分发请柬，并统计会参加舞会的人数。这一场舞会会分成三组会场，整个的庆祝活动将持续七天。”
查尼有一句每一句地听着。
“皇宫正殿的舞会是其中最为华丽的一场。所有参加人员都会预先经过宫廷官员的筛选。无论男女，踏进舞池的人都是帝国最优秀的才俊。”
他们走的时候，还会看到仆人们正在把脏了的旧地毯一块一块卷起来扛出去清洗。
“帝国舞会比任何节日都重要。甚至很多人一生也只能参与一次。宫廷各个部门对此高度重视，一定会将皇宫最亮丽的一面展现出来。”
皇宫地方很大，数不清的窗帘地毯，全都要清洁就是浩大工程了。还有那些高窗，看到仆人们踩着梯子爬上去打扫。灰尘扬得四起。
正殿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十六盏巨型的水晶灯。都是纯铜镀金，闪着耀眼的光芒。顶上一圈能摆上百十来跟蜡烛，下面垂下来无数水晶坠子。夜里烛火通明的时候，烛光被水晶坠子反复反射，会映衬得整个殿堂五光十色璀璨夺目。
现在仆人们忙着把每一盏灯都擦得明光锃亮。货车里还送来成批崭新的蜡烛。
“这里将是您和新婚妻子的座位。受封仪式结束后，你们就坐在这里继续舞会。”宫廷管家又说，“这次的舞会，我们还想出了新点子——面具舞会。”
“哈。”
“参与者会穿戴异族风情的服装，佩戴遮挡面部的面具。这样反而会有更多坦然的交流。”
“希林也会参加这场舞会。”查尼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
“我？”
“送你几件我穿过的衣服好了。”
能穿上王子的“旧”衣服也是一种宫廷职场的荣耀。
“那么我可以请自己的朋友过来吗？”
“可以啊。把你那些狐朋狗友找来。还有那个成天念经的修士，也请来给本王子逗乐。”
655. 微服私访
希林从宫廷管家的手中领取邀请函，受命去荣耀骑士团，将邀请函交给他们。侍卫长考虑到希林就是从那支队伍出来的，可以顺道让他去叙旧。
真是非常贴心的安排，希林很久很久都没看见罗尔了，上次离别时小胖子的手指折断了，看他的样子很是可怜。也不知最近如何。
一大早少年乐呵呵地领来熨平的侍卫制服，打算着再次见到他们之后说点什么。野玫瑰……哦，那匹不听话的马，也不晓得过得怎么样。
“天呐！希林你竟然住在我的衣橱里！”
查尼王子一声招呼都没打，就闯进侍卫的宿舍里。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显然他又把今天轮岗的侍卫给打发走了。他的疑心病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
“殿下，这里是侍卫的临时宿舍，您的衣橱在隔壁。非常华丽的那一间才是。”
“希林洛斯，你别和我抬杠。皇宫我待得比你久，侍卫我又不是没当过。”
查尼非常娴熟地翻开对面床铺下的衣服箱子，从里面又翻出一件比较旧的侍卫制服。
“今天呢，侍卫查尼和侍卫希林会出宫办事。”
王子一边说，就一边把真丝袍子脱下来。希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溜出去专用的侍卫行头藏在这里！
“殿下，您——您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查尼一听就来气，“你说，不可以什么？”
“不可以……不可以穿这制服……很久没熨了，有褶……”
“那你去替本王子熨平啊——”
查尼把衣服一甩，还挺理所当然的。希林非常抓狂地熨制服的时候，他就揣着手得意地说：“希林洛斯你听好了，不许脱离本王子的视线。别想背着我搞任何小动作。”
非常无奈地带上这位“同僚”，希林离开王子的寝宫。门口的侍卫定睛一看，愣了一分钟。有时候查尼能混过去，有时候也会被认出来。这是显示他王子威严的时候了，查尼眼睛一瞪，几个门卫都不敢说话了。
现在呢，查尼的命令对他们来说最大了。走，出发！
宫廷侍卫当然是骑着高头大马出门，二人领了白马跨着悠哉悠哉地出门。皇宫大门的侍卫看的有点懵——这不是王子殿下么？但是手续俱全，没理由扣着不让走，他们又管不着王子出门穿什么咯。
查尼就这样大摇大摆地离开皇宫，二人直奔骑士团。一路脚步轻快，没花多久时间就到了熟悉的营地。门卫一见是宫廷的侍卫非常紧张，连忙出来迎接。
“嘿嘿，是我，还记得吗？”
门卫老头看到他天真稚气的样子，想了好久才回忆起来：“你是那个谁的小马童？！”
“对啊，哈哈。”希林从白马上跳下来。他在骑士团呆的时间很短，门卫都没记住他的名字。但那张脸太独特，还有野蛮人的发型一直都没变。老头记起来是有这么个人没错。
很快有更多年轻的骑士聚集过来，他们也陆续认出是希林，一个个都惊讶无比。他们把希林围住，簇拥着他问个不停。
“我来为皇宫送信的，宫廷舞会的邀请函。嘿嘿。请问雷莫斯大人在吗？”
希林的态度还是那么谦卑，跟他当年做马童时一样。
“当然在，就在操场上！”
他们过于热情，反倒把侍卫查尼冷落在一旁。查尼高傲地坐在马上，很鄙视这群脏兮兮的家伙。皇家侍卫本来就应该这样啊，矜持，又高傲，好歹是吃皇粮的人，和这些人不一样。
一路来到骑士长和几位大骑士那里，他们也十足吓了一跳。
“天呐，希林！”雷莫斯从座位上站起来，抓住希林的肩膀反复确认，这真的就是去年那个小马童！初来乍到，连帝国的城里话都讲不清楚的小野蛮人，“你居然当了皇宫的侍卫，还是内卫？你怎么做到的？”
希林这身衣服就是他身份的证明。背后绣着皇室的徽志，还有帝国的西文全称。这份荣誉可比许多骑士的性命还珍贵。
“哈……可能是……运气比较好吧……”
呵呵，要是有他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又侍奉帝王身边的话，职位升得就像坐上火箭。
“你带来的这一位，又要怎么称呼？”雷莫斯不敢怠慢，对两位侍卫都非常恭敬。
“这一位啊……”希林偷看了王子冷漠的眼神，顺着殿下的意思说道，“这位是我的同僚，皇家侍卫查尼。”
这些人不经常出席皇家活动，没有人提点的话当然也认不出王子。希林说是“侍卫查尼”，他们就恭敬地问好。
雷莫斯收下了邀请函，又大声地宣读了皇宫的邀请（谢天谢地谢谢作者，他是个识字的骑士）。
前面说过舞会的场地分内外。皇宫正殿的邀请函会发放到帝国境内两百多个大家族的府邸。他们都是大户。当然他们参加舞会的身份可能比较复杂，毕竟许多人也在帝国各个社会组织任职。
而外场的舞会门槛没有那么高，年轻的骑士和见习们、小户人家的女孩们都可以参加。这可是为春日的爱神准备的庆祝啊。
读完邀请罗尔才屁颠屁颠地跑来。他刚刚错过了最为热烈的欢呼声。
“罗尔，你打算参加舞会吗？这可是皇帝陛下的邀请！”
“不，我不能！”罗尔想都没想就拒绝。“我的心已经献给一位优雅的小姐了，我不可以背叛她！”
这件事嘛，因为他从早到晚都在念叨，骑士团里可谓无人不知。大家看着他的热闹，嘻嘻哈哈地说笑。
“哦，希林，天呐！你怎么都当上皇家侍卫了！我都嫉妒了！”罗尔也对希林飞升的速度大为震惊。
“哪有，我还是个没谱的见习呢。不像你成为骑士指日可待了。”
“不不不，你不知道。成为皇家的侍卫在帝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许多人宁可一辈子当见习都要保住皇家侍卫的头衔。这根本不一样。”
“是吗？”希林还很困惑。“我还以为当骑士才是帝国青年的最高追求呢！”他回头悄悄看一眼查尼。
王子白了他一眼。
“跟着本王子混，你还要什么自行车啊！不知好歹的笨蛋。”
这句话查尼在心里说的，希林靠着读心术也听到了。
末了，骑士长莫雷斯请他们二人赏脸留下用餐。查尼肚子饿了才勉强同意。大家对他们极尽恭维的态度，还真是令人感到不适。
查尼偷偷对希林说：“你现在知道当本王子的侍卫是多大的荣耀了？以后做事踏实点少开小差。”
“是、知道了，我的王子殿下。”希林无奈地回答。
这里说个题外话，希林的好友们应该都从邮差的手里收到广场舞会的邀请函了。在皇宫前的喷泉广场上，社会上稍微有点头脸的人都会收到这个邀请。
舞会的门槛低了一点，盛况不比宫廷里差，这才是帝国市民真正的狂欢节。
安塞尔和画家文斯柯都会参加，画家还把祖传的漂亮衣服翻出来小心穿上。
“哈哈，我的身材和祖父一模一样！”衣服旧了，当初的华丽装饰都还在。
拉森纳是个一心向道的清修之人，竟然也收到邀请，邀请函还跟别人的不一样，上面手写了一行小字：“必须来——查尼。”
“王子的签名？”小修士窝的一肚子火。“酒池肉林！邪魔！”
弗拉维听闻之后，慈祥地说：“年轻人，去吧。”
这种狂欢节，又是青年男女联谊的舞会，其实不太欢迎和尚念经。弗拉维这种级别的神职人员，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装糊涂，假装不晓得外面在过节。
拉森纳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他不肯脱下自己的粗布袍子，打算一身正气地过去。
哦，帝国博物学院，更是一片沸腾。邮差来的时候，送来一整驾马车的邀请函。
学院师生不乏大家族出身。有的人是真正大户人家的子嗣，会以家族的名义参加宫廷内的舞会。其他大多数人好歹也是个小富户，基本上都会参加广场的联谊。
谁收不到邀请函才是被鄙视的底端——说的就是肥肥的、不擅长社交、家里也没背景的纳特。
但肥肥有幸也收到了一份邀请，来自于最**步青云的好友希林。
“哈哈，你们看看，我的朋友可是王子的侍卫！”
这件事纳特够吹十年了。真是扬眉吐气。在食堂吹了一通牛，给每一位同学都看了自己的邀请函。晚上他又捧着书去观星台上做功课。
“什么？为什么不可以去！”
月亮才刚刚升起，肥肥就遭到当头一棒。索菲莉亚教授禁止他在舞会当日离开观星台。
“占星者需要关心国家大事。”
“对啊，教授，我就是要身临其境地关心啊！”
“不，你要关心在发生国家大事时，天上的星辰有什么变化。”索菲莉亚自然有她的道理。“国家大事会有史官去记载，你去查阅就可以了。星象变化你不去记录，谁来告诉你？那一天是重要的时刻，你整晚都要紧紧盯着望远镜。”
想想自己遥遥无期的毕业……肥肥含着眼泪听话。他现在是个三十岁都还没有恋爱的肥肥，等到熬出头就是个四十岁还没有恋爱的肥肥了……唉，别说了。
664. 伥鬼随行
查尼二人饱食而归，希林很多天没有喝到一口血，饿得头昏。他沿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目标。偶然看到一个乞丐走街窜巷，希林轻声对王子说：“殿下，请允许我离开一会。”
“哈——”
没等查尼回答，希林就跳下马，随着那乞丐走进陋巷。这里四下都没人，应该可以迅速得手。
希林也是慢慢才掌握这种技巧的，算是无师自通吧。以前万事通老大还是个人的时候稍微教授过一点点跟踪的技巧，剩下都是他自己摸索的。毕竟当吸血鬼这种事情，实在是没有长辈传授经验啊！
他通常会选那种游离在社会边缘的人，乞丐或者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偶尔会挑站街的女人。反正就是那种没有家庭的人，那种即便哪天从社会上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人。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自己的麻烦。
也有几次他差点被人发现，不得不仓皇逃窜。幸好有往生界的仆人帮助遁走，才没被惊恐的市民们逮住。
说到这个，如今的帝国市井，一定在疯狂谣传着吸血怪物的事情吧，哈哈！管他呢。帝国人口众多，人情却非常薄凉。蹲在门口的乞丐即便突然消失也没人会关心。
希林蹑手蹑脚地走进巷子里，一探头，“咦，人怎么没了？”
少年没有看错，猎物分明从这里走进去，这儿又没有别的岔路，乞丐去哪了？
仔细搜索巷子的尽头，这里一股臭味，却是真的没有半个人影。
“可恶，跟丢了！”
这惹得希林心情不太好。他攥着拳头无处发泄，低声念着：“哼，便宜你了。”
无奈只好暂且返回。查尼王子自理能力挺差的，还要全天候守着才行。希林又信步返回。这一走，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就凑上来了。
“大哥，嘿嘿，大哥，是我呀，大哥！”
一口一个大哥喊这么亲热，却是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凯斯。更令希林作呕的是，这人剃光了胡子，还把头发梳成希林那样一缕一缕的小辫子。就为了套近乎。
“我梳的是自小姐姐给我梳的发型，我们部族的人都是这种打扮。你这个是什么玩意？”
“我这是最炫民族风呀！你看我还带了个阿迪达斯的徽标，我这跟德普同款的呢！”
“滚开，没兴趣和你扯，我忙。”
“哦——我知道了，大哥你忙着找猎物是不是？”凯斯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发问。
他不仅知道希林许多秘密，还是帮着编造了好些新版的市井谣传。好在他这人平日里讲话就不靠谱，才没有那么多人相信他的故事。
希林不喜欢和人类讨论这个。他脸色一沉，撅着嘴说：“你不要来管。”
希林想走，凯斯却硬是拉着他，又嬉皮笑脸地说：“大哥，你在跟踪那个叫花子，我都看见了。我的眼线遍布全市，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知道。嘿嘿，您还是经验太少，找要饭的，我带你去啊。”
说完他就拉着希林朝另一个方向走。果然他比较了解这里的门道。原来那个乞丐顺着雨水渠爬到一处桥洞下面。
呵，那里聚集了好几个流浪汉呢。
“怎么样，我更熟悉路况吧。”凯斯笑呵呵地推希林的肩膀。
这感觉好奇怪。明明凯斯也是个人类，却一点也不在意同类的性命。而且……吃饭的时候被人盯着这感觉很讨厌。
“你能转过去吗？”
“哈？为什么啊……”凯斯非常不情愿地转身过去，“好吧，我没有偷看，也没有偷听，行了吧。”他吹着口哨吧嗒吧嗒踮着脚等待。
泥泞的下水道里，很轻易就能召唤出自己的仆人。无数从往生界里伸出的手臂捉住那些可怜的乞丐，他们连嚷嚷救命的机会都没有。
希林尽量小心地靠近。他可不想弄脏身上的制服。
不大一会就喝干了几个乞丐的血，往生界的仆人拖走尸体。下水道的聚集地只剩下几个空窝棚。
希林拍拍身上的制服，他也不想沾上这里的味道，被王子发现了会遭到嫌弃的。
“大哥，您就吃这些玩意，不会营养不良嘛？”凯斯又冒出来，“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吃得好才能法力强大。”
这个希林当然也知道。乞丐的血就像掺了脏水的劣质酒，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都是很差的食物。
“凯斯，你没事的话可以走了，不要跟踪我。”
“欸，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哪有跟踪你。是你的架子太大，无论走到哪我都如雷贯耳。你说，你刚刚是不是去荣耀骑士团了？皇室的内卫到访，就等同于皇室成员到访，好多人都知道了啊。”
兄弟会的眼线太多，那些扫地的、烧饭的都有可能是他们的成员。他们之间互相照应，凯斯只要打过招呼，那些人会随时汇报希林的行踪。
“我过来只是办公而已。”
“大哥你是来送舞会邀请函的。我也知道啦，嘿嘿。”
希林不觉得有什么。知道就知道。
“我说大哥，皇家舞会这么大场面的事，是不是也应该让我们兄弟会的人进去混混脸面啊？”
“你也想参加舞会？”
“对呀！大哥帮小的想想办法好嘛？”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个侍卫而已，舞会的邀请函都是宫廷管家发出来的。必须符合他们要求的家族才能收到。”
“所以要你想想办法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在宫廷任职，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咯。”
希林很懵，他从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不知道应该如何推诿，就非常直接地回绝道：“我真的没有办法。”
“大哥，求你啦！”
“我的职位很低，不知道该怎么帮你。而且舞会规定了是大户人家公子小姐参加的，我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要过去干嘛。”
这么说完，希林又有点后悔，怕伤了凯斯的自尊。
而凯斯呢，却完全朝着另一个方向理解这个局面。
“大哥你别走！你等一下！”
已经走到和查尼分别的路口了，查尼已经等得不耐烦，瞪着眼睛准备发火了。凯斯又拉住希林的胳膊。
“大哥，我们很久没见，我准备了一份大礼给你，你一定会喜欢。”
说完他朝巷子口大喊，有个皮肤黝黑肥嘟嘟的男孩子走出来，毕恭毕敬地朝希林问好。
这孩子也就十一二岁吧，一看就是乡下人，还挺笨的。
凯斯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大哥，我跟你说啊——这家老农民欠了我们兄弟会的债，我就把他们家孩子领出来了。你看看这种壮实的小孩子你喜欢不？”
“你在说什么！”
“大哥你别装糊涂啊。”凯斯挤眉弄眼一通，“成天吃乞丐你要营养不良的呀。这个小孩子你一顿吃了，或者分成几顿也可以。他不敢跑。”
偶然听到“吃”字，马背上的查尼王子眼睛一亮，嘴角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他早就想围观了。
“滚开！”希林一把推开那些孩子。“凯斯你听清楚了。”
希林一把抓住凯斯的衣领：“我是恶魔的代理，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但是我不能接受你、你掺合到这里面来。你立即滚，别再来烦我！”
665. 公会和民间表演团
凯斯非常委屈，还有点气愤。咬着牙目送大哥上马。
“凯斯，以后别做这种事，我身边不需要伥鬼。”
凯斯想挽回，希林也不搭理，与“侍卫查尼”一同返回皇宫。查尼果然很嫌弃希林沾上的味道，一路上都在抱怨。
凯斯低着头踱步，盘算该怎么办。
“大哥怎么会不喜欢，我都看见他两眼放光了。是我送他的方法不对……”
“大哥是含蓄的人，我该换个委婉的方式表达互相友好的意向……”
有个人影佝偻着身子握着拐杖，蹲在墙头看了他很久，听到这些自言自语就哈哈哈大笑。
“谁——！”
“是我呀，老朋友。”
那人顺着墙缝爬下来。凯斯没读过书，不晓得这人是以某种违反重力的方式爬下来的。
莫卡西姆头顶着笑嘻嘻的面具，讲话的却是红毛里面藏着的漆黑的嘴巴。
“哟，你怎么来得这么巧！每次我遇到困难都赶上你路过。”
“我的朋友，我也有很多眼线啊——”莫卡西姆用手杖指着行道树，“你看那些可爱的小麻雀、小松鼠，全都会向我汇报你的行踪。”
“哈哈，你真是个有趣的家伙！”凯斯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全当是个玩笑。
“可是你这次又找我来做什么呢？我这个大哥软硬不吃的，我都没办法了。”
“我的朋友，你热情奉上的礼物不是他急迫需要的，他当然会拒绝。你得奉上一样他没法拒绝的礼物呀。”
“不就是鲜血吗……他饿了就没法拒绝呀……”凯斯抓抓脑袋，心想自己的逻辑并没有毛病。
“不对。我有个主意，你大哥绝对没法拒绝。”莫卡西姆把凯斯拉近了问他，“你们兄弟会的成员，都会点什么手艺啊？唱歌吹小曲儿这种人，都有吗？”
“欸，你别说，这种人一抓一大把。”
莫卡西姆诡异一笑，用更低的声音说了自己的建议。
希林和查尼缓慢地经过帝国的街市，流连许久才最后返回。此时太阳逐渐西垂，二人的影子都拉的老长。
“大哥——！大哥你等等——！”
“凯斯。”希林眉头一皱，转身呵斥道：“你又找我来做什么？”
“大哥你听我说，我有个特别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赏脸。”
“又什么事情啊？”
“嘿嘿。”凯斯一笑。“大哥，皇家舞会的场地上，就不需要点逗乐的小丑表演吗？”
“这……”希林对大型活动的组织没什么概念，需不需要，他根本不知道。
“大哥，我们兄弟会组织了一个小丑表演团，你看看我这些兄弟们都来了，有吹拉弹唱的，有跳舞杂耍的。我们打算去皇宫应聘。您做大哥的，给个面子引荐一下吧。”
“这要怎么引荐？”
“你就带着我们去皇宫大门口，喊个负责任出来面试嘛。多简单！要是人家看不上我们，我们也没话说就自己散了。他们要是肯收留我们表演，我们还能赚点钱孝敬您呢！”
没等希林拒绝，就看着兄弟会的成员们从大街小巷涌过来，抱着乐器，还有没来得及换衣服穿了一半的，还有扛着些奇怪的道具的，一大票人。
那个拄着手杖的小丑莫卡西姆混在里面，他衣服和妆容都是新的，希林一时没有认出他来。
因为小丑非常擅长表演，成了临时的队长，其他的人都随着他的步调吹吹打打。
希林看看查尼，又皱着眉头说：“好吧，我帮你们去喊宫廷管家。至于他肯不肯接受，我就不管了。”
“一言为定，谢谢大哥！”
说完一票人全都跟在希林马屁股后面，一路走到皇城脚下。
希林遵守约定，请宫廷管家来检阅民间的小丑表演团。宫廷管家一向高高在上，不屑于应付这些投机取巧的小民。
可他一出宫门，看见希林身边那个白净的侍卫不是查尼王子么！管家顿时明白了。他也没拆穿，但态度一下子就变好了。
“你们会点什么，都表演出来吧。”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准备好，几乎没什么排练，就是即兴表演。各自散开来，拿出自己的绝活。
有几个是红白事上给人吹拉弹唱的，演奏了送葬曲，小调吹得乐呵，节奏快了就特别喜庆。每吹一段，就有个穿着五彩破布拼接衣服的大胖子敲两下大鼓。
还有几个小青年跳舞，其中还有个女孩儿。他们这个舞蹈穿得很夸张，更像是在扮演宫廷里的贵族。这个算是低配版的现场直播，皇宫里的贵族们举办着光鲜舞会，普通市民就绕在大广场外面看小丑的舞会，哈哈！
他们这个表演啊，真的说不上多好。主要是乱。有个家伙水平还行，比如吹小曲儿的那个，吹得卖力，看他都喘不上气了。也有些纯粹是来添乱的，敲鼓的傻大个一通乱来，节奏都带偏了，还四处瞎转，就怕别人听不见。
翻跟头玩球的几个人，也就是业余水准，比他们强的管家见过太多。
再看看，就是莫卡西姆的那个小丑比较有趣，在表演哑剧，跟真的似的。
那个小丑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个猪尿泡，吹成球居然飞走了。一会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束花，扔得满地都是。
管家掐着腰歪着脑袋看了半天，心里盘算着：“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他们跟着查尼殿下来的，不看僧面我也得看佛面啊。”
于是老管家装得像是非常认真一样，一板一眼地对他们说：“你们这个民间表演团，精神可嘉，水平还欠一些火候。比如那个敲鼓的，还得再练练。翻跟头的小孩，衣服太破了，让你娘缝个好点的……还有就是，你们的表演得整体排练一下，舞会当天还这个样子会被街坊邻居骂。”
说了一大堆。管家盘算得清楚，这些人给点小钱就能打发。当着王子殿下一定要给足面子，先带进来再说。
“嗯，皇宫出于安保的考虑，会给表演的团体安排食宿。你们全都跟我进来吧。”
凯斯一听，这不就是同意了嘛！大笑着抱住希林，“哈哈！万岁！”暗地里又给莫卡西姆使个眼色，心里想：“这人真是神通广大。”
跟来的那些小兄弟一听有钱赚了，高兴得拍手较好。
“嗯，行了。你们跟着管家大人去准备了。”希林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这是你们应得的。”
746. 王妃的礼服
历时半个月的日夜赶工，茜茜缇娅的礼服终于完成。仆人一禀报后，她立即要求试穿。
宫廷管家带着众多仆人，推着一辆华丽的小货车送来礼服。礼服盛装在一个描金的红木箱子里。皇宫其他岗位的仆人听说这个消息，都悄悄跟在管家的身后，想一睹礼服的华彩。
“茜茜缇娅小姐，你好。”
在从皇帝口中获得任何封号以前，宫廷管家会小心地使用称谓。
“这是你将在典礼上穿着的礼服。”
宫廷管家小心地打开箱子。
茜茜缇娅原本非常期待，欣咯咯跑过来。可是箱子打开的一瞬间，一道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白色的？”
可不是么，这一整条裙子，从管家拎出个头开始，十几名女仆陆续捧着后面长长的裙摆拿出来，全都是白色的，纯白。
上面点缀了的百花图样，都是白丝线和少量淡色彩线绣在白纱上面的。滚边的珍珠、蛋白宝石一类的，反正都是浅色的。
“为什么是白色的？”
“白色，在帝国是贞洁和神圣的象征。是帝国王妃的首选。”
管家面无表情地陈述。
“这条礼服选用了帝国最为昂贵的进口面料，而且用料极为奢侈，从裙摆的的份量您也能直观地体会到。”
“这上面滚珠的珍珠贝母，都是帝国特产。五彩宝石则是四方进贡的特产。花鸟的图案代表了帝国宏大的版图。这种式样也只有帝王家才有权使用。”
宫廷管家说得全都没错，这条长裙极尽精工，挑不出毛病。可茜茜缇娅就是觉得，这颜色和自己不搭。她穿衣服的品味不差，最喜爱隆重艳丽的颜色和夸张的配饰。鲜红色、宝石蓝甚至黑色都能hold住。可就是……
浅色，尤其是白色，就衬得她皮肤黝黑，身材过于健壮，显得十分粗俗。
“请试穿一下吧。”
管家将场地交给女仆们。这群老大妈七手八脚拉起屏风，将茜茜缇娅按住了就开始换。
选这么个款式，绝不是管家他有意刁难。帝国的王妃本来就是为高贵纯洁的公主预备的。那些娇滴滴的公主们，走个路都要喘个半天。一辈子也没晒过几天太阳，肌肤吹弹可破。她们的体态和气质，当然适合这种圣洁的长裙了。
屏风后面，茜茜缇娅被束凶衣勒得要窒息了。连连惨叫道：“住手——！”
老女仆们根本不听。如果说这裙子是个方形的棺材板，而她是个圆滚滚的肉球，现在仆人们的工作就是硬生生把她塞进去，挤成裙子的形状。
她不仅凶太风满，腰挎也过于凸显，令人艳羡的S型，就被这群没有灵魂的老妇裹成一条水蛇腰扶了出来。
茜茜缇娅踮着脚走了两步，顿时就眼前一黑摸不着北——束凶太紧。
“这里还有一套配合礼服色彩的首饰。是历朝皇后佩戴过的珍品。陛下已经同意暂借给你在典礼上佩戴。”
管家又打开一个金光闪闪的小盒子。不出意外，那套首饰也是纯洁无暇的钻石。
茜茜缇娅已经晕头转向，随便那些老妇们给她搞夸张又老土的发型了。
与此同时，一名仆人打发茜茜缇娅的贴身侍女去王子那里通报，请王子殿下也来看个热闹。当然初衷是好的，想找个机会撮合一下小夫妻的感情。偏偏她不晓得，那个侍女啊……就是至今还没讲过一句话的馨贝儿。
茜茜缇娅自己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算了不管了，馨贝儿过去肯定又是一言不发地站个把钟头最后被赶回来。
于是呢，馨贝儿低着头默默走到了王子的寝宫外面。侍卫见她来了，问她做什么。她就低着头站着不讲话。说来也巧，这天查尼王子偏偏就听到响动，听说是个老实巴交的侍女，就放她进来了。
馨贝儿站在查尼的书房里，还是那副窘迫的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看得出她挺紧张的，双手一直紧紧捏着裙角。
“你是谁啊？我也没见过你，找我做什么呢？”查尼随口一问。
半晌没有回应。王子放下书厉声问：“问你话呢，你是听不见吗？”
馨贝儿就吓得缩成一团往后退。
查尼略略感觉到异样，这个人好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馨贝儿这种怯生生的性格，悄然触发了查尼内心的某种乐趣。越是对他感到害怕，他就越是跃跃欲试想要吓唬她。
王子坏笑着走过来，绕着馨贝儿走了一圈，确定她就是个极度懦弱的人。他嘛，天生坏坏的心眼儿，就是喜欢这种挨欺负的人。
“你怎么这么笨啊？”查尼点指着馨贝儿，用特别不屑的口气说，“你这种人也敢来皇宫当侍女？你知道这种笨蛋侍女都是什么下场吗？”
馨贝儿吓得连躲也不敢躲。查尼就贴着她，声情并茂地说：“这么笨的侍女啊，都会被拖去一间地下室的小房间里，被特别凶悍的管教嬷嬷一顿暴打。就是这样，啪啪啪啪啪——”
他拎起案头装饰的一个小布偶，比划起来。“然后这样，咚咚咚咚咚——然后当当当当当——”他说到后面自己编不下去了，开始放声大笑。馨贝儿却是委屈到啜泣，捂着脸低声说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大声点让本王子听听。”查尼更加夸张地追问。
馨贝儿被逼的没有办法，颤抖着用更大的声音说话。查尼勒令她重复了数次，才勉强挺清楚她说的什么：“不要啊——”
“哈哈哈！说得好，你再说一次给我听听。”
听到她这样吃力地求饶，查尼简直心花怒放，拍手叫好。
这时候希林从外面回来，站在书房门口目瞪口呆。
“怎么，你想评价本王子的道德水平吗？”查尼自己心虚，早就想出一大串反驳的话了。“哼，希林你这小子又没念过书，还想和我争论不成？”
“额……殿下……我只是……认识馨贝儿许久，头一次见到她讲话……”
“嗬，是吗？那一定是因为没有遇到本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