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 皇室册封
茜茜缇娅踏着沉重的步伐第一次踏进皇宫正殿，她对眼前的一切都非常陌生。
宫廷的建筑如此雄伟，她偷偷抬起头都看不到天花板。这一刻的重量完全超越了她的期许，算是为了终身大事而努力后的副产品。
礼服非常沉重，不亚于战士的铠甲。身后十余尺的巨幅裙摆还需要仆人提着。她觉得自己被裹得像一具木乃伊。洁白的高档丝绸覆盖了她全部的身体。她所有的发丝都被紧紧束缚，收在同样高档的丝绸里。一层轻纱又从头上盖下来，遮住她的呼吸。
她还戴了淡金色的鲜花头饰。通身洁白，只有眼影是棕黑色的。这是唯一能衬托她气质的部分。
盛大的典礼准备工作就超过三周。日期一再拖延，终于在这天举行。帝国所有的街道都张灯结彩，工人们放假来庆祝这一天。帝国全部的贵族、官吏都聚集在这座大厅里。据说人数超过三千。
茜茜缇娅对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感觉，她只知道自己从天没亮就起床梳洗，被众人装饰成这幅模样以后，麻木地等了数个小时。期间无法进食或喝水，坐下休息都是奢望。直到典礼开始后，她又被带到专门的隔间等候皇帝的宣召。
帝国的老好人皇帝森塞诺斯，腿伤没有完全愈合，现在只能勉强地坐着。他极尽全力维持着端正的坐姿。仔细看额头上已经淌出汗珠。对这样的中老年人来说，大型仪式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皇帝身边的位置属于皇后，现在那里空置了。两侧还有查尼和小昆的位子，而查尼的身边，又再加了一个位子，那是为新王妃预留的。小昆拖着下巴靠在扶手一侧，还维持着端庄的样子，实际上已经睡着了。查尼不在座位上，他正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站在大殿门口。
查尼穿得非常正式。也是白色系的外套，竖条纹的褶子，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每一寸布料上都绣了精致的花卉。他还穿了淡灰色的紧身裤，一双修长的美腿。不知道为什么，帝国人真的非常执迷于男子的腿。查尼不仅人长得美，这腿也是美得绝无仅有。
他每一根卷发都被仆人小心地烫过，现在轻盈地翘着，散发出花香。王子戴了纯金的小王冠。今天早些时候他跟希林好好地显摆了一通自己的王冠。他还戴了自己最喜爱的各路珠宝，镶嵌满满宝石的毛毛虫项链。哈哈，你没看错，王子专门定制的。每一条都栩栩如生。
（如果您从这一章开始看可能还不知道，王子的侍卫希林才是本书男主。）
希林本打算继续穿侍卫的制服，被王子勒令必须换。他换了一套王子穿过的小礼服，湖蓝色的丝绸面料。也配上骚气的紧身裤，帝国人都这个味，希林自己不太适应。长剑必须要带上，否则就觉得身上少点什么，像没穿裤子一样。
群臣盛装出席，拥挤地站在正殿两侧。他们都有个近乎固定的位置，距离陛下越近，就说明地位越高。如果还有个特殊的座椅，那么地位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错，这里说的是长老院的那位沙弗隆大人。
他有个宽大的红木椅子摆在大殿下面。别人都站在的时候他优雅地坐着。身后围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以及长老院的众多议员。长老院的人穿着红色有领的长袍子，手里捧着帝国的法典之类的物品，以彰显他们至高的权利。
长老院的权力有多大？他们可是会拿皇帝本人也当成是个公仆的。
象征帝国存在的最高权力有三种，分别是皇室、教堂和长老会。
皇室是帝国的吉祥物，这个不必细说；教堂是帝国的精神意志；而长老会把握着帝国全部的命脉，是帝国真正的所有者。
对面那些行政官员们脸上堆着笑容，他们大多来自帝国的各个小家族，或是大家族的末枝。在权力的面前非常卑微。
帝国大教堂在朝堂上的权力也举足轻重。任何大小事务都不可以脱离他们的指引。茜茜缇娅的婚事没有经过他们主教的祝福，因此在法律上还没有任何效力。当意识到弗拉维是个威胁之后，哀穆勒更加谨慎，找各种理由排斥同行的存在。
在他的坚持下，册封前，来自帝国大教堂德高望重的维德洛老主教会正式宣告王子的婚姻合法。老师有个普通的凳子，毕竟年纪大了，陛下也要给予尊重。哀穆勒不卑不亢地站在老师身后。他们教堂虽说手握的田地房产不及长老院多，但他们把守着天堂的大门呢。造物者的仆人毋需向凡人低头。
圣天使大教堂也派人来了，可惜哀穆勒早有防备，拉森纳进了皇宫以后，没能再踏进正殿。他被哀穆勒安排着呆在各位贵族随行仆人的休息室。
礼官宣告仪式正式开始，乐队吹奏起慷慨激昂的旋律。皇宫正殿的金色大门再次开启，一群童仆撒着花瓣，众人迎接出王子的新娘。
“你好，亲爱的。”查尼王子非常乖地伸出手。
“早上好，殿下。”茜茜缇娅行了非常标准的见礼，碎步走到丈夫面前。查尼拉着她的手，二人一同走向另一侧的尽头。
“你今天很美。”
“谢谢”。
穿着不相称的礼服，茜茜缇娅仍旧非常美。两侧的贵族们情不自禁盯着她的面庞注目。
一直来到主席台前，二人先站在维德洛老主教面前。老人家很慈祥，他一概不关心俗事，不晓得流芳帝国的舞娘是谁。他只看到一个倔强的灵魂而已。
“来到我面前的是造物者的杰作，愿天使赐福给你们。”老头举起十字架让他们二人亲吻，“我宣布你们二人为夫妻。”
短暂的仪式完毕，二人又来到皇帝面前。仆人早已准备好鹅绒软垫。茜茜缇娅跪在陛下面前。
宫廷管家用金托盘呈上来精巧的王冠，皇帝亲手将王冠给她戴上。
“欢迎你，孩子。”皇帝宣告说，“从今天起，王妃茜茜缇娅为皇室的一员。”
群臣听罢也热烈地鼓掌庆祝，许多人趁机议论纷纷，下面非常嘈杂。至少在帝国的传统上，除非茜茜缇娅死了，否则她就是查尼王子的终身伴侣，二人不得悔改。很多人一度不看好这门婚事，现在板上钉钉他们就打算走着瞧了。
“谢谢。谢谢父皇。”茜茜缇娅还有些感动。
“好啦，后面都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我必须要休息了。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说完，皇帝在众多仆人的搀扶下离开宝座。
册封的仪式匆匆结束，诸位贵族都松了一口气。后面的活动留给年轻人，老人家找个借口开溜。新晋的王妃也随着陛下脚前脚后离开宫殿。一位前朝老仆妇告诫她，初来乍到，能不露面的情况尽量躲着免生是非。
茜茜缇娅明智地采纳了这个建议。她还有另一件重要的日程——对于皇室女性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日程——换衣服。说换一件衣服要她半条命都不夸张。女仆卸下束胸以后她明显感觉到肋骨不断作痛，没准某几根已经变形了。
她还有另一套礼服用于稍后的舞会。趁着身上轻便，女仆们又呈上热菜。
“不，我一口都不想吃。”她掩着面叹气。“束胸一定是把我的胃也勒小了。”
“王妃，请至少喝一杯热茶吧。您一整天都没有进食了。”老仆妇将热茶端到她嘴边。她勉强喝了一口。浓茶齁甜，简直就是热糖浆。
“禀告王妃，王子殿下来访。”
也许是错觉，成为王妃的一瞬间，茜茜缇娅感觉到所有下等仆人对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王子殿下！”她一惊。差点以为查尼一辈子都不屑于踏进自己的宫殿呢。“快请。”
她还不太习惯如何称呼自己的夫君。新婚夫妇起码要在私密的情况下才会培养出感情。可来到皇宫以后，没有一天自己会面对少于三名的仆人。她这样泼辣的人也觉得惶恐。
“哟，嗨。”查尼大摇大摆走进来，“额……我的王妃。”
“殿下。”茜茜缇娅恭敬地屈膝见礼。
“我来送你个东西。”查尼很随意地让希林递上一个盒子。
（无情的吐槽：作者你好歹还记得希林是本书男主啊？从昨天到现在你一共写过人家几个字？作者：对不起我错了，下一章男主专场。）
茜茜缇娅好奇地打开一看，是一张羊皮纸。确切地说，是绘制了细密地图、写了密密麻麻许多小字，又盖了各种公章的地契。
“这是什么？”
“送你的啊，玫瑰苑。喜欢吗？以后你是那座庄园的女主人，庄园的土地归你所有，农民都给你干活，产出也全都是你的。从今天起你就是贵族啦。开心哇？”
与皇室成员结婚的话，这是妻子能捞到的最起码的好处。赠与的土地以后完全是妻子的私产，丈夫不得挪用。万一有一天她被皇宫扫地出门了，也可以躲在自己的封地上安享晚年。
茜茜缇娅不晓得皇宫还有这些规矩，她本来就是奔着明媒正娶来的。手握着地契感觉像是不小心一脚踏进天堂。一开口话没出来，眼泪先出来了。
“谢谢……谢谢你……”
“哎呀这么点事不至于啦。”查尼抹掉她眼角的泪水，“过两天我们一起去那里看看。玫瑰苑是我最喜欢的别墅，那里的花园种满白玫瑰，以出产玫瑰精油闻名。”
王妃嗯嗯地点头。
“行啦我去歇会，晚上见。”查尼把盒子推给她，拍拍屁股就走。
皇宫大殿那里，宫廷管家精心地为不同派系的贵族们安排了私密的休息空间，让那几个位高权重的老家伙互相见不到面，各自清净。皇宫的布局实在太复杂，也就是他才搞得清吧。到处都有暗门，一推开别有洞天。
拿着邀请函一脚踏进皇宫，就是这些人一辈子的荣誉。今晚的舞会就算累死在舞池里他们也不会提前退场。皇宫为这三千多贵族和三倍数量的仆从都安排了丰盛的晚宴。
“这简直是一场奇迹。我见过最大规模的战争都没有这么多人。”
希林跟在查尼身后，从熟悉的密道返回寝宫。查尼可不想遇上哪个贵族，他们一定会把他团团围住，问个没完，恨不得从他身上蹭点味儿回去。二人穿梭在来往忙碌的仆人中间。这巨大的地下迷宫里，仆人们就好像勤劳的蚂蚁在搬运整车的食物。
“你没见过的事多了。”查尼很不耐烦。“我真想躲在宫里好好地清净一整晚。可我他妈还要去见鬼的舞会。”
用最快速度溜回去，查尼只想躺在自己的床上不搭理任何人。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他的仆从们就在床边上待命，在舞会的玻璃杯被敲响之际，把他整个人架过去。
669. 金发的三兄妹
备注：要修改的地方，妹妹与兄长打赌，妹妹要接近查尼，兄长则接近小昆。
大殿那里，仆人们铺开两侧长桌，麻利地摆上鲜花和餐具。一车一车的美食陆续推来。乐师们稍事休息，换了欢快的乐器阵容预备稍后的舞会。
有些好奇心比较重的小青年，这个时候也没闲着。三三两两聚集在大殿里聊天，打探其他的贵族。舞会可是他们社交的重要渠道。
有对打扮时髦的金发兄弟，岁数都不大，哥哥二十多，长发一字胡，穿了身黑色的外套。身上还带着一柄轻巧的侧剑。帝国贵族尚武成风，但是会不会用另说。弟弟嘛也快二十了，短发，穿着天蓝色和白色相间的外套。
他们二人的发色很特别，一点杂色都没有。所以非常容易从人群里把他们认出来。当然他们的地位也不低。册封仪式上，他们就站在长老的华丽座椅后面。没错，他们就是沙弗隆家的两个儿子，长子里拉、次子保佩。
二人从来是形影不离，关系也不错。沙弗隆长老已经在专属的贵宾室里闭目养神了。舞会这种事他一个老头子根本不关心。两兄弟溜达出来也是为了避开老爷子，挑个空旷的地方谈心。
“诶，老哥，你觉得怎么样？”
“嗯，十有八九。”
他们二人悄悄盯着宝座上仅剩的一位皇室成员——小王子康斯坦斯，也就是小昆。
小昆简直无聊到爆。他作为皇室的代表坚守在宝座上，端坐着醒了又睡，一整天下来头昏脑涨。他打着哈欠，目光呆滞地俯视着大殿。
“也不是说他长得多像，但那个无聊的样子，你别说还跟我们家老头挺像。”
“看来帝国的传说不虚咯。”
可不是么，那么多人传的事情，不单单因为小王子的发色。提到这一点，小昆的长相与那两个公子哥也不是完全一致。可能因为是同父异母。小昆明显更加温柔恬静一些。
“只是老头子他从不承认。真是个狡猾的老东西。”
“是啊。遮遮掩掩地，做贼心虚。”
二人立在餐桌边上，肚子饿了随手拿起一块蛋糕，一边吃一边聊。还拿了杯酒来解渴。反正一直有仆人添上新的食物。
“有时想来真是可恨，母亲一生恪守妇道，那个老东西却到处瞎搞，还搞了一么大一桩丑闻，害得我们也跟着丢脸。看到那个小家伙的脸我都觉得颜面挂不住。”哥哥私底下非常厌恶。
“这有啥好介怀的？”弟弟倒是想得开。“老哥你想想，老东西意外留下的崽子，竟然阴差阳错地成了帝国的王子，这是我们的机会啊！”
“机会，怎么说？”
“那，他与我们之间，好歹也有血缘关系。只要能把他拉拢过来，他会成为我们家族最坚固的靠山。”
“哈，我才不信！”大哥摆摆手，“我们这种亲手的儿子都跟老东西没有感情呢，他一个私生子，说不定已经对我们恨之入骨了。”
“大哥，你不能这样想。”保佩有着非常积极乐观的看法。
“对老东西共同的恨，也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纽带。更何况呢，他也年轻，以后需要帮助的情况会很多。感情嘛，要在接触过程中慢慢产生。我们与他多多联络，慢慢地就会成为彼此的盟友。在盟友的基础上，血缘关系就是牢不可破的后盾了。”
“就你主意多。”
里拉喝了一口酒。“我不太信任他。但我可以对你的计划保持观望。你倒是说说，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保佩眼珠一转，“我觉得他年纪也不大，我们两个贸然过去他会很警觉，还是派个年纪差不多的人过去吧。”
“谁呢？”
“玫兰呀，她最合适了！”
“你们又打我什么主意？”
一个同样是金发蓝眼的女孩子从那兄弟二人身后冒出来，明显是火冒三丈。她穿着鹅黄色的礼服，头发烫成整齐的卷。带了非常夸张的绣花头饰。头上一条东方丝绸的纱巾垂到脚边。
裙子上挂着精致的香袋和针线盒，手里拿着一只蕾丝香扇，半遮着颜面。
如果仔细看，这个女孩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脸上有一股异于同龄人的坚毅神情。腰间除了绣花的装饰以外，还有一根紫色镶金边的饰带，绣了七艺美德的装饰文字。旁人可能不会注意这个，以为她是某个骑士团的粉丝。
“啊，老妹。呵呵，没什么。”大哥低头假装喝酒。
又看看小弟，他连忙往嘴里塞蛋糕。
“哼！”玫兰揪着大哥的耳朵，老哥疼得嗷嗷叫也舍不得还手。“说，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大哥可不想背锅，指着弟弟，“是他。是他。”
“怎么回事？”小妹的手没松，又把攻势转向二哥。
“额……是这样的。”保佩假装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我们觉得呢，小王子也许是个不错的目标，也许你应该考虑接近他试试。”
不说这个也就算了，说起来小妹窝的一肚子火。
“哈，又想让我攻略小王子了？今天早上谁还叮嘱我舞会穿得漂亮一点，好好勾搭一下查尼王子呢！”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保佩话没说完，挨了妹妹一记扇击，鼻头都红了。
“妹子啊，王子呢他不一定喜欢谁，这事咱不能死心眼。万一小的那个好勾搭呢。你看你们俩年纪也差不多。”
“不是都传说小王子是老头子的私生子吗？同父兄弟你们也让我勾搭？”
“那是民间谣传，肯定不是真的。”大哥脱口而出。
小妹眼睛一瞪，兄弟俩都不说话了。
玫兰理了理自己的发卷，又恢复到婷婷淑女的姿态。眼珠转着考量。
“查尼王子是皇位的继承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的前途无量，现在身边的皇后又是个舞场的下贱女人，非常值得我们注意。而小王子嘛……”
“据说是个酒囊饭袋，没有任何政治野心。”
玫兰再三思量，“我们应该研究一下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从中寻找突破点。一个王子身上令人困惑的谜团，也许在另一个人身上反而能迎刃而解。”
“也就是说，两个人都需要靠近。”
“对对对，所以说嘛，妹子……哎哟！”
玫兰一手一个拎着两个哥哥的衣领，“别什么事都推我上前，这么重要的目标我们一起上，万一他更喜欢男人呢？”
玫兰硬是拉着两个老哥，高傲地走到宝座前。
她朝小昆见礼，低眉浅笑，蕾丝小扇遮住半张脸。
“王子殿下。”
“你好。”小昆天真烂漫地回答。
“我是玫兰·沙弗隆。”
她大胆地向前走一步，玉手纤纤伸到小昆王子面前。
小昆非常礼貌地吻了她的手。这就是个非常普通的礼节。玫兰顺手拉住小昆的手，轻轻握着，又含情脉脉地看向他。她未免有些唐突，小昆既没生气，也不抗拒，面容非常平静。
“我是沙弗隆家的女儿。这两位是我的哥哥们。大哥里拉，二哥保佩。”
“我认得你们。”小昆当然认得帝国最最一手遮天的大贵族。他们家的势力太广，连皇室都退避三舍。“我在比赛场上见过你，保佩。你是长老院骑士团的见习。”
“啊，真是过奖。”保佩没想到王子记得这事，他本来就是在赛场上打酱油而已。
见他不抗拒，玫兰又笑着低下身子再次见礼。她穿得非常优雅得体，身子微倾，领口的蕾丝花边一齐抖动。
“小女子斗胆请问，能做殿下的舞伴吗？”
“可我今天没打算跳舞，我和父王打过招呼，就在这端坐一整天，当个王座上的装饰。”
“天呐，一直坐着你不会无聊吗？”玫兰拉住小昆的双手，硬是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
“舞会还没有正式开始，我们就这么随意地跳一段，当消遣了好吗？等会查尼殿下来了你再坐回去。”
“好吧。”小昆爽快地答应了。
在两位哥哥的陪同下，玫兰拉着他走到舞池中央。乐师们一见王子下场了，立即演奏起欢快的旋律。
607. 尘封的邀请函
查尼眼看着日落，皇宫内外张灯结彩。随着时间的临近气氛越发热闹。侧耳倾听，远处的广场上，市民们早已载歌载舞欢庆起来。
人民们比他本人更加欢乐。
“啊，人类。我多么喜爱人类，却又厌恶具体的每一个人。”查尼站在阳台上感慨，然后又转身问希林，“知道谁说的吗？”
“额……不知道。”
要是某个饱读诗书的恶魔不在一旁提点，希林对哲学是一窍不通的。他四处看看，“哟，拉吉玛跑到哪去了？”
好像是从今天一早就没看到他。
恶魔不会严格地待在希林身边，有时候他们走得比较远，站在阳台上时会看到他在花园里喝茶。有时候还会躲在厨房里。
哪里人多他们就去哪。而且会不断尝试在人类耳边低语，寻找那些能听到哪怕一点点碎语的人类。
此刻只有撒耶坦在，他坐在梳妆台前面仔细地研究每一种瓶瓶罐罐。他漫不经心地说：“我派他去打扮皇帝的情人了。”
“皇帝的情人？”希林一愣。撒耶坦用手指蹭蹭梳妆台前的大镜子，天呐，希林竟然能从镜子里看到别处的景象！
那边也是一个人正在照着镜子，精心地梳妆打扮。一眼就看得出是迷宫花园的女主人。老妇人手在发抖，眼睛也不太好使。她那些金簪子都带着某种诅咒，长了翅膀在桌上胡乱扑腾，摸也摸不到。
她抖攉着梳着发辫，咒骂道：“该死！我怎么又找不到最爱的发夹了，都去哪了！”
气得她不停拍打梳妆台，桌面上的尘土被震起来又呛得她咳嗽。
“这镜子生锈了吗？为什么我总是看不清我自己？”
她又站起身用手绢狠狠地擦拭镜子，试图看到从前那个美貌的自己。
拉吉玛站在老妇的身后，低声下气地向级别更加厉害的撒耶坦打招呼，他那副谄媚的嘴脸真让人看了难受。
撒耶坦微笑地看着老妇人，手指随着她的面庞划动。轻声地说：“曾经也是个美人儿啊——韶华多么易逝。”
“王子的舞会就要开始了。多少帝国佳丽都应邀去了皇宫。你怎么躲在家里呢？”
拉吉玛在那老妇人的耳边低语，怂恿她来参加皇宫的舞会。
“不是吧……你们想干嘛？”希林很奇怪。
“我才是帝国最美的人啊，这样的场合怎么能没有我……呜呜，可是我连自己的样子都看不清了。”老妇人哭诉着，用泪水继续擦拭着镜子。
“不是镜子脏了，是她自己年纪太大，眼睛花了呀！她是不是已经老糊涂到忘记自己多少岁了？”
“来参加舞会呀。帝国的美人。”撒耶坦根本不理睬希林的吐槽。他手指继续在镜子上划，指尖经过的位置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那一部分的面容竟然就会变成年轻少女。
镜子对面，老妇人似乎也看到了这种奇特的法术。她异常兴奋，继续努力地擦拭镜子。
恶魔将她擦过的每一处都施了法，镜中人从一个垂老妇人变成了妙龄少女！
“你做了什么？”
恶魔没有开口，心中传达出一份思绪：世上没有魔法，返老还童纯粹是虚妄。
“又是障眼法？”希林有些生气了，“就像用粪便做金子一样，你这次又把老妇变成了少女？”
恶魔乐于作弄人，但他们可不会顾及后果。看人类自食其果是他们的娱乐。
“你们在作弄一个愚蠢的老妇人！”
“呵，谁叫你接触过她呢。你可是我们的媒介哦。”撒耶坦把希林也带上，作恶有他一份。
“健康乐观的人不容易接触到恶魔。这种年老昏花的人更容易上道。”
恶魔完成了自己的法术，镜子另一头的老妇人恢复了青春少女的活力，对着镜子不停地转圈、拍手、跳舞。
“哈哈，我终于把这面镜子擦亮了。这才是我啊！我是帝国最美的人啊！”
她开始用最快的速度梳妆打扮。
“时间还来得及吗？我要参加王子的舞会啊！”
“你们就这样骗她去舞会？你的障眼法是不是只能维持两个时辰。法术失效以后，她岂不是要羞愧难当？”
“自找的咯。又没人拦着。”
“可是她进不来皇宫的。她没有请柬。”
“谁说她没有。”
拉吉玛怂恿“少女”拿起梳妆台前一张发黄的信纸，吹了吹上面的尘土。
“亲爱的绮丽兹小姐，诚邀你参加皇室舞会。你的陛下。”
“六十多年前的舞会邀请函？！”虽说改朝换代了，但皇室的金箔纸和漆封款式差不多。这封请柬也许能骗过皇宫守卫。
“天呐，你们这些恶魔！”希林无奈地叹气。
“希林洛斯，你一个人对着镜子嘀咕什么呢？又在和你的恶魔讲话吗？”王子不知何时走进来了。
“嗯。”
希林对他承认过自己吸血鬼的身份，也间接承认过恶魔的存在。有趣的是，查尼没把这当回事。他更倾向于认为希林有点精神分裂，是个会自言自语的家伙。以至于每次谈到“恶魔”，他都是戏谑的口吻。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要骗那个修道院的老妇人来参加舞会。”
“哈哈！是吗？”查尼也觉得好笑。他走到梳妆台前看看镜子，只见到自己。他既看不见恶魔，也看不见镜中的幻想。“让她来啊。我不相信她能闯过皇宫的层层守卫。”
“是啊，我也不信。”
“希林洛斯，我觉得好无聊。”查尼突然又不高兴，看着镜中自己非常沮丧。
“您这么忙还会无聊？”
“身体劳累，内心无聊。”查尼随手摆弄那些化妆品。“让你的恶魔再给我变个戏法好吗？让他们也来哄我开心。”
“殿下，恶魔不是善类，我建议你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哼，是吗？我舅舅还时常说金钱和权力会腐蚀人心呢！”查尼不以为意。
希林原以为恶魔应该不屑于讨好人类才对。哪知道撒耶坦那家伙，突然开始坏笑起来。
“小狼崽，我正好有个不错的主意，想听听看吗？”
“别叫我这个，混蛋！”希林非常反感。可他的手腕已经被恶魔抓住，撒耶坦突然站起身靠近希林，离得越来越近，令他极度不适。
608. 恶魔的障眼法
“希林，你已经知道，高级的戏法能全方位地扰乱人类的感官吧？”
“你想干嘛？”
恶魔笑着贴近希林的脸，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可以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彻底改变人类的思想。实际上却又什么都没改变，完全是障眼法。”
“我已经看到了。”希林冷冰冰地回答。“你把老妇变成少女，这招式就跟你用粪便变成金币一样。也只能维持两个时辰吧，骗子！”
“对啊。你别抗拒嘛，还有更好玩的。”恶魔一手拉住希林，另一只手揽着他的肩膀，猝不及防，稳在希林嘴唇上。
“卧槽——你干嘛！！！”
问也来不及问，人家都稳上了。恶魔的嘴唇冷冰冰的，谈不上是什么感觉。无论他怎么自称为雌雄同体，在希林眼里恶魔就是个白脸壮汉。希林只觉得特别恶心，自己一生中有什么宝贵的信念突然间被抹杀了——哪怕并没有一个人类围观到这一幕，他也觉得讨厌。
“这是非常高级的障眼法。”恶魔松开手，给希林看镜子。
“这是……什么鬼！”
希林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镜子里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个类似于他的女孩子。
“你把我变成什么了？”希林又低头看看自己，摸摸衣领，再看看镜子，镜子里的确是“自己”，那个女孩是“自己”！
“哎哟——哈哈哈！”查尼王子只看到闪闪发光一阵烟尘，竟然大变活人一样地，希林就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他急忙凑到希林身旁，仔细地检查一番：“完全是真的诶……你的恶魔太厉害啦！”
不仅脸变圆了，头发也长了，小蛮腰变细，声音也变了。连衣服都变了，成了一条亮蓝色长裙。还有些小鬼从恶魔的衣袖里跑出来，爬到希林头发上帮他打理发辫。在王子看来，希林就这样自动梳妆起来。不多时成了打扮精致的美少女。
“殿下，您不要乱摸。”
“哎呀，摸摸还不让嘛。我需要确认一下你是不是真的变了。”
“别碰！”希林打走王子的咸猪手，但是忍不住自己要先检查一番……
他必须要确认一下，撒耶坦到底玩了什么把戏！不是说戏法只改变感官，不改变实质么……他撩起裙子自己低头看看……
“天呐……”这太可怕了难以描述，希林大喊道：“撒耶坦！你究竟干了什么！不是说障眼法吗！”
这个女性化的“自己”，现在里里外外都是女的呀！
希林有点崩溃。他仓惶无措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怎么看都是个水嫩脸蛋的少女，没有一点破绽。
“哈哈哈，太好玩啦！”查尼捧腹大笑，真是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他甚至还打起了糟糕的注意。“诶，希林洛斯，我现在与你苟且的话，你会不会怀孕啊？”
“滚！”
希林恨不得砍这厮一剑。一摸腰间哪里还有宝剑，就剩十字架了。恶魔的戏法不仅改变了希林本人，还顺带将他的外套变成了长裙，宝剑则变成了裙子上挂着的十字架——还是倒悬的恶魔十字架。
恶魔也在嘲笑希林的窘状。甚至镜子对面的拉吉玛，也看到了这一切，捂着嘴嘻嘻嘻地笑。
希林不相信眼前这一切。“戏法变得金币，我一摸就知道是假的。没道理，我自己怎么会被蒙蔽呢？”他盯着镜子使劲看，不断念想着自己本来的样子……隐约地，还能看到一点自己原本的样子。
“好奇怪。”一旦稍有松懈，眼前立即又恢复成少女的样子。
撒耶坦施加的戏法，像是某种萦绕在希林身边的云雾。不经意的话就会被眼睛看到的情景迷惑。但他仔细检查了自己，身体没有任何真实的变化，是视线和记忆被篡改了。
希林自己也深受障眼法的困扰，只觉得动作飘忽，有时清楚有时糊涂。不集中精力的话，就被眼前的视线带着走了。
“就是两个时辰的戏法而已。你愉快地参加舞会吧。”恶魔嬉笑着说。
“什么？还让我参加舞会！”
希林质问恶魔的话被查尼听到了。王子俯仰大笑，拍手称赞：“好主意，就这么办！”
“本王子也写一张请柬给你。”说罢查尼掏出手绢。
“嗯，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呢？灰色长发的少女，应该叫新蒂瑞拉，哈哈！”
他一挥手写了一行字：“亲爱的新蒂瑞拉，诚邀你参加皇室的舞会。查士尼斯。”写完塞在“新蒂”的荷包里。
“希林，舞会上你作我的女伴，一直站在我身边。哪个女的过来找麻烦，你就负责让她滚，怎么样？这样啊——本王子就可以度过一场清净的舞会了哈哈哈！”
“什么？殿下您竟然让我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的‘你’也不是你，就是个只出现一晚的神秘人。你得罪了她们，她们也没处报复，多好！”查尼说得轻松极了，敢情是没他什么事。
“哼！”希林一跺脚。“讨厌！”
“哈哈，你变成女孩以后，发脾气的样子也很可爱呢。”
时辰差不多了，宫廷管家来请王子。
“殿下，良辰已至。还请移步。”管家说完一抬头，看到王子房间里多了一大美女，愣住了。“这位是……？”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新蒂瑞拉小姐。”查尼嬉笑着说。
管家眉头一皱。心想这是哪个胆大的姑娘直接跑到王子的寝宫了？但管家没有责怪王子的意思。他觉得王子和任何女孩来往都天经地义，无须多嘴。
做管家的只需要想想，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他发现这位姑娘还穿着卧室的拖鞋，便问：“辛蒂瑞拉小姐，需要卑职帮你找双鞋穿吗？”
他都没有在意王子的贴身侍卫希林不见了。真是……谁在乎一个小侍卫呢！
“嗯，好啊，就要水晶的那种。”查尼吩咐道。
管家即刻去办。还别说，他真的从皇宫的库房里找出一双水晶高跟鞋给新蒂瑞拉小姐。希林本来个子不算高，穿了双鞋和王子还挺搭调。
“那么我们走吧。”查尼抬起手肘，使了个眼色。
“真是被你们气死了。”新蒂不得已伸手挽着王子的胳膊，陪同他走出寝宫。
671. 全场最靓的仔是男主
“王子殿下到——”
皇宫大殿的侍卫长长地喊了一嗓子。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乐师停止拨弄琴弦。
撒耶坦跟在他身后一起进了大殿。“现在十点钟。等会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你身上的障眼法会消失，到时候需要逃跑哦，灰、姑、娘——”
“艹。还要再等两个时辰？”希林现在就想走了。
他以女伴的身份一脚踏进大殿，无数的目光就齐刷刷投过来。这些眼神就好像有重量一样，压得他喘不上气。
从前做个籍籍无名的侍卫，可没有人民群众的这种优待哦。
“天呐，王子已经有女伴了？”人群中满是窃窃私语。
“她是谁？她怎么勾搭上王子的？凭什么是她！”
这些碎语饱含着愤怒和嫉妒。猛然间被这么多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希林也不免发慌。
查尼冷笑着看他那紧张的样子，用特别小的声音说：“现在你知道我有多辛苦了？我简直就是她们案板上的鱼肉。你就帮我分担一点吧。”
说完他贱兮兮地亮出手腕，“你帮我，我帮你，请你喝一口我的血。王子的血你想喝不？”
“帮你分担到十二点，不能再多。”
“行，一言为定。”
二人继续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不能太亲密。女方需要跟在王子的身后。
查尼来得最晚了，大殿里三千多号的俊男靓女，都在等着他。皇帝陛下还在修养，声称不参加娱乐活动。查尼就是这场舞会里最耀眼的光芒。他的一举一动，都关乎帝国未来几年的动向。
所有的人立即安静下来，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通向王座。
舞会上盛装出席的贵族女孩，又何尝不是打着接近王子的主意。她们摩拳擦掌的架势，绝不亚于战场上待命的士兵。
“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新蒂瑞拉，就这么平白无故地夺走她们的查尼王子。我今天白来了吗！”有的女孩心中燃起妒火。
“哇，不愧是王子的情人，生得多么高贵。这一走一笑都那么优雅。”也有的人挺喜欢新蒂。
当然，也有那种人在一边厌恶王妃，一边喜爱新蒂，就像皇室管家那样。
新蒂走路的样子确实优雅。因为她的身体是恶魔变幻出来的，凹凸有致，堪称魔鬼的身材。腰肢纤细得就像柳枝，什么样的束凶也勒不出这个形状。
她的手臂白皙，纤纤小手拂着扇子。脸上罩着一层淡蓝色的轻纱。绿眼珠含情脉脉更添娇羞。一双小巧的脚踩着水晶拖鞋，反正都是假的嘛，假的当然美到了极致。
查尼心情不错。走得趾高气昂。从他们二人踏进宫殿开始，所有的人都俯身行礼表达敬意。王子进场的架势，就跟现在的大明星下飞机差不多。有个小贵族不太老实，突然冒出来想和王子握个手。查尼笑着继续走，假装没有看到他。
王座上，两个主座都空着。小昆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侧。另一侧空置的座位则预留给查尼。
查尼的旁边，还有更次一级的座位，上面端坐着他的新婚妻子茜茜缇娅王妃。
呵呵，真是荒唐的皇室。已经结婚的王妃，已经成了王座上的装饰品。贵族们愉快地跳舞，王妃只能慈祥地端坐，除了王子本人断然不会有谁来邀请她。
而皇室的男子，仍然可以大摇大摆地结识新伴侣。
尽管神圣典籍规定了一夫一妻制，神有法则，民有对策。夫妻制度无法约束王子增添情人。
民众并不认为这样的行为有违道德，他们甚至非常欢迎一个精力旺盛的统治者。
“哦，爱妃，你已经来啦？”
茜茜缇娅向他行礼，没有说话。新蒂的出现令她震惊异常，一时不知所措。
王子身后的宫廷管家非常得意，冷眼看着这位新晋的王妃，心里想着：“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新蒂能听到这些刺耳的心声。
表面上舞会一派热闹景象，如果能听到他们勾心斗角的内心独白，还会观赏到另一出更刺激的戏码。
新蒂悄悄地看了看管家。
管家似乎对“她”的印象还不错：
“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女长得像前朝的公主，没准也有个高贵的身世。她可以当作对付王妃的筹码。”
说到这个，不得不说新蒂变幻的模样其实有个模板，就是那副巨型肖像——叫做莎巴斯提娜的神秘少女。
小昆站起身。二人平起平坐不需要行礼，他非常热情地伸手拥抱：“老哥，你终于来啦！”顺便地，也低声问：“这是谁？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查尼笑而不答。小昆眯着眼睛仔细看看，新蒂瑞拉故作镇静，装得很优雅，娇羞地躲避视线。小昆愣是没有看出来。查尼憋笑的样子真是欠揍。
“那么，新蒂瑞拉小姐，和我共舞一曲吧。”查尼冷眼看了王座，没有入座，而是直接转身，又拉着自己的“女伴”走入人群中央。
“还要跳舞？”新蒂瑞拉气得快昏过去了。早在第一卷的时候就说过男主不擅长任何舞蹈。“我不会啊！”
“堂堂一个皇宫的侍卫连跳舞都不会，怎么在贵族圈子里混？”查尼反倒责怪起来，“本王子姑且教你一次，你跟着我跳吧。”
要说贵族们集体的舞蹈像什么……嗯，其实比较像今天的广播体操（不要笑）。
三千人拥挤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其实每个人拥有的空间都不大。贵族们穿的又多，活动范围非常受限。
第一支舞必须由会场上最重要的人——查尼王子领舞。随着他一同起舞的人可能有一半左右。所有的人整齐地站在宫殿里，紧随着王子的脚步。
乐声响起，王子怎么跳他们就怎么跳，风头都留给领舞，自己不会做的太夸张。
真的很像广播体操，挺滑稽的。
查尼的舞姿无可厚非。他也是被宫廷教师严格训练出来的。舞蹈是贵族重要的社交项目，不会跳舞的皇帝，就像不会打仗的将军一样。
“殿下，你的动作真僵硬。”新蒂悄悄地吐槽了一句。
查尼的脸上一直紧绷着，看得出他特别讨厌舞会。王子抱着倾倒的新蒂，远看二人动作亲昵，近闻则一直在互相讥讽。
“你也是。你要不是仗着身材好，现在已经被宫廷管家扔出皇宫了。”
“过奖。”新蒂迈着腿随意地摆个姿势，“他要是敢碰我，他就是我今天的晚餐。”
666. 上发条的人偶琴师
备注：人偶是象牙做的，人偶有名字叫做拉明娜。
宫廷的音乐与市井有很大不同。皇室欣赏的名为“雅乐”。如果要形容一下雅乐的调性，总要提及庄重、尊贵、优雅这些词汇。
乍一听雅乐的旋律清淡，甚至谈不上是曲子，更像是皇宫大殿的BGM。如果有幸钻研的话，才会知道它有非常严谨的旋律。
乐师面前厚厚的曲谱，记载了雅乐复杂的音符。晚间的时光悠长，乐曲分为诸多篇章，以高低错落的方式叙述一段相似的旋律。其中心思缜密，奥妙无穷。
当然这样细腻的音乐，必须要闲适优雅的贵族才有心思去聆听。有人说贵族应该如何度过闲适的时光，喝一杯茶，读一点书，再了解一些乐理就最好不过。
很无奈的事实是，也只有他们这样富足的人才有空去欣赏优雅的东西。码头上的工人喊着那种千篇一律的号子，不会暗藏任何细腻的心机。那种音乐完全是为了功效而存在的。民乐与雅乐注定是两种互相无法理解的存在。
宫殿的一隅，坐着十几位造诣精深的乐师。其中两位弹拨竖琴，另一些拉着提琴、或敲击编钟（作者你认真的？）。
他们所有人都面对着一架羽管键琴，那是乐队的主音。如果没有仔细看，琴师就是一位优雅的妇人罢了。穿着孔雀绿的长裙，桔红色头发高高挽起，打老远就看得到她。
她身后还站着一位长胡子小老头，拎着个破烂的工具箱。也不知是来干嘛的。
玫兰与小昆迈着轻盈的舞步，从王座转着圈走下来，来到大殿中央。所有人都让出位置给他们。
乐师们即刻开始演奏。
那个长胡子小老头拍了拍端坐的琴师，那妇人即可开始了演奏。乐队也随着她的旋律一齐奏乐。
玫兰的舞姿轻盈曼妙，沉浸在旋律中，又时不时偷看一眼小王子。
小昆这个人非常和善，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恶。总是那么笑眯眯的。牵着玫兰的手时，礼数周全看不出半点邪银，玫兰也情不自禁喜爱上这个人。
“殿下您舞跳得真不错。”
“是吗？哈哈。我们可是有个非常严厉的家庭教师呢。”
二人拉着手走进，又随着旋律远离，舞蹈的步伐即兴发挥，像是在演一出小小的戏剧。
“我们家也是。”玫兰转了一圈，“但我那两个哥哥很笨，怎么刻苦都学不好。”
“我哥哥也是。他特别讨厌跳舞。”小昆点点头，又补充道，“其实他讨厌一切运动，就喜欢自己看书。”
音乐的节拍又突然变快，二人变换了步伐，踏着小碎步欢快地跳动。一边跳，又一边情不自禁地欢笑。
玫兰很聪明，也强势，拉着小王子走到离哥哥们还有王子的侍卫们远远的地方。二人跳累了，停下来喘口气，各拿一杯果汁。
“还是我们比较像，干杯。”
“我们去兜兜吧。我第一次踏进这么阔气的地方。带我看看好吗？”
小昆爽气地同意，请玫兰挽着自己的手臂，一起在大理石柱子下面漫步。大殿的四壁下坐落着无数雕塑，他们像是无声的侍者等待着。
有些宏伟的雕塑，还摆放在专门的金漆木框里，远看他们就像一本书里的插图。
“这些都是谁？”玫兰好奇地问。
“哎呀，问我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呢。”小昆红着脸回答。“我第一次踏入皇宫时也就五岁吧。看到这些一动不动的石头人差点没吓死。那时不小心在皇宫迷路，走进一座宫殿里面全都是这些玩意，害我现在做噩梦还会梦到他们。”
玫兰莞尔一笑，“这些可都是帝王家的宝贝呢。代表着帝国的荣耀，是一国重器。它们在哪，帝国的精神就在哪。”
“呵呵，还是你懂。”小昆被说得不好意思了。
二人继续走，到了乐师的场地。
“那个弹琴的女人好奇怪，怎么看上去小小的，像个洋娃娃？”
二人走近了仔细看看。
“真的是洋娃娃？”玫兰大吃一惊。
“嗯，我之前听希林说过，但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希林？”
“我的一个侍卫，现在跟着哥哥了。他在一座钟楼里发现了做机械娃娃的老师傅，回来告诉我们的。”
说到老师傅，那个长胡子老头非常愉快地向二位行礼问好。他打开人偶琴师脖颈谁的小匣，那里面有个上发条的旋钮。
“这是我亲手制作的人偶。她弹琴的动作都经过我精心的设计，只要转动发条，她就会弹奏。”
老头现场表演了一下。
匣子里有一个拨动的按钮，用来选择曲目。他换了一首俏皮的曲子。“她一共会弹十二种曲目。”
然后将发条上满。合上匣子。
“她的开关巧妙地隐藏在肩膀，只要轻轻一拍——”
老头拍拍人偶琴师的肩膀，人偶立即演奏起欢快的音符。其他的乐师随机跟随这段旋律开始合奏。
“天呐，这真是太神奇啦！”玫兰不住地赞美。“真是巧夺天工的人偶！”
“嗯嗯，我也觉得特别厉害。”小昆附和道。
“殿下告诉我，你会收藏这个工艺品吗？让她也陈列在荣耀的殿堂里，与古代的艺术品为伍？”玫兰急切地问。
“诶？”
“历代帝王，都会收集世上最好的东西陈列在宫殿里啊。只要是最好的，就应该属于皇室。殿下您不觉得吗？你不觉得这人偶美得极致吗？”
“嗯……倒也是。”小昆点头同意。“那么我就买下来吧。老人家，我应该出多少金币？两百块可以吗？”
小昆问得太唐突了。老师傅没回答价格，反而急哭了。
“干嘛这么伤心呢？”
“王子殿下……我舍不得卖她。我亲手制作的人偶，倾注了自己毕生的心血。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她这样脆弱，也需要我反复地修理才能良好地运行。若是卖给你了，哪天她坏了又没人会修，岂不是要丢进垃圾桶里了……”
“说的也是。”小昆撅着嘴想想，“那么我不仅买下她，也支付工资请你做皇室的御用工匠好吗？嗯……请管家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以后你就在皇宫上班。”
小老头听罢大喜过望，连连感谢。
“多谢殿下！多谢！”
“嗯，没事啦，应该的。”小昆又红着脸点头。他倒不是有多在意这个老师傅，是出手阔绰之后，玫兰向他投来敬仰的目光。
“哈哈，以后可以经常来皇宫听她演奏。我请客。”
610. 来者不善
舞蹈的过程中，还有短暂的交换舞伴过程。新蒂转身遇上一位高贵的公子哥儿，对方非常礼貌，满脸都写着“能与王子殿下交换舞伴是我的荣幸”。
新蒂尴尬地微笑。
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老虎看着鹿，害得她浑身不自在。
查尼一转身则遇上了玫兰。沙弗隆小姐极力地示好，恨不得脸都贴到查尼脸上。
又转一圈换了一次舞伴。满脸冷冰冰的查尼回到翻着白眼的新蒂瑞拉身边。
“还是咱俩比较登对。”
查尼又拉着新蒂小姐走到大殿中央，二人随意地来来回回。说要教新蒂跳舞，查尼教的特别不走心。迈步的时候也不知会一声。好几次新蒂都踩到他脚上。
他们这段舞蹈堪称为教科书式的事故现场。因为王子地位尊贵，所有的人居然都停下脚步给他们流出独舞的空间。
“这到底要跳到什么时候？”新蒂借着拥抱的动作笑声问王子。
“你不想跳就摆个姿势停下啊。你不停乐师们以为你喜欢跳呢。”
“喜欢什么！现在就停吧。”
新蒂瑞拉说罢，立即摆出一个生硬姿势不再跳了。大家都没料想他们这样就停下了。既然不跳了，那就停吧……乐师们也陆续停下来。
出于礼仪，全场都对二人的舞蹈报以热烈的掌声。
“你别以为这样就完事了。等会有人来邀请你，我可不管哟。”
“走着瞧。”
新蒂还没来得及从查尼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玫兰就急着迎上来搭讪。她是个聪明女孩，没有急着妒忌竞争对手，而是小心翼翼地接近，试图掌握更多的线索。
“殿下。”她优雅地问好，“我是玫兰，玫兰·沙弗隆。”
新蒂多少能听到她的一些野心，对她提高了警惕。查尼审视了片刻，突发奇想对新蒂说：“你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让她滚。”
“什么？就这样直白地说吗？”
“我不管。你自己想办法。”
不得不说，她觉得查尼纯粹是没事干在消遣自己。
“额，这位妹妹，咳——”
“姐姐——”玫兰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热情地拉住新蒂的手，温柔地靠近她，“你真美。你叫什么？是谁家的小姐？”
“这……”
新蒂犹豫的时候，也在用读心术探索着玫兰的内心。她的热情不假，野心也是真的。打算着不能独吞查尼的话，共享也不错。还在盘算眼前的新蒂瑞拉来自哪个家族，是盟友还是敌人。
“从来都没见过这个姐姐，她真的是贵族吗？莫非真是个底层爬上来的灰姑娘？可她这身段绝不是个干活的命。”玫兰心里想着，“看她这样子，倒有点像传说中的前朝皇室……”
帝国的贵族，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娇弱为美。恶魔的障眼法变幻出的新蒂，身型也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凡人怎么会看透。
“额，我……”新蒂习惯性地谨慎作答，刚要开口，却看到王子给了他非常难看的脸色。果然是必须要强硬了。“嗯，滚。”
“什么？！”玫兰从没吃过这样的瘪，瞪大了眼睛哑口无言。
“滚。”新蒂摆出一副碧池的腔调，“别靠近我的殿下，他对你没兴趣。”
（这话说得，新蒂自己都觉得恶心。查尼在一旁忍俊不禁。）
“你是谁？你凭什么！”
“教你滚就快点滚啊。想和我打架吗？信不信我把你脸都撕下来？”
“哼！”玫兰攥着拳头气得发抖。她的两位哥哥一见妹子失利，马上跑来救场。两个人围住玫兰替她撑腰。
“妹子别怕，有我们在。”弟弟扶着她，将她搂在怀里。
“这位小姐，请问你是谁？你凭什么站在王子的身边？你来自哪个家族，父母都是谁？”大哥勉强说了句客套的话。
“你究竟是哪来的野女人？也是个酒肆里卖艺的货色吧！”弟弟就不那么给面子了，甚至连王妃都捎带上。许多贵族都对王子的选择抱有不满，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围观这场口水战。
新蒂被他们激得一口气上来，也说了非常刻薄的话。他一字一句地说：
“你们给我听好了，我的姓氏是迦兰德，含义是勇士。我的父亲是一座庄园的主人，母亲是部族的公主。我就是野蛮人。你们不服气，可以和我决斗。”
话说完了，一摸腰上，没剑。新蒂不免有点方。瞟了查尼一眼，说：“借把剑用。”
“哈，说着玩的你还当真啊。真是个野人。”查尼身上从不带兵器，他也没兴趣。“闹够了没？”
王子这招玩得挺溜。明明是他下令让玫兰滚开，现在却又责备起新蒂。不仅目的达到了，口碑还不错。服气、服气。
“我们堂堂男子汉，不能和妇人一般见识。罢了，离着傲慢的疯婆子远一点。”大哥见到台阶就立即下来。
“对，走着瞧。”小弟也附和。
玫兰却真的生气了。她说：“决斗？好啊，我记下了。这位新蒂瑞拉小姐，我早听到你的大名了，不过是客气了两句。你这么傲慢，但愿你也真的懂剑术。我们比武场上见。”
三兄妹悻悻地离开。大殿里开始了一阵阵的议论。
“好了，我们喝上一杯，等会跳第二支舞。”查尼松了口气，走向摆满食物的长桌。
新蒂随着他走。
这时，皇宫大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身影站在门外。
时候不早，按说没人会来了才对。人们又不禁将目光投过去——又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这是一个黑色卷发、穿着金丝黑长裙的少女，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容貌恍若天仙一般，世间绝无仅有。她有一点点黑眼圈，神情显得略微恍惚。整个人散发出病态的娇美。
“绮丽兹，你们真的把她带来了？”新蒂感到一阵惶恐。
恶魔拉吉玛就跟在那少女身后，不断地怂恿她往前走。
“哦？这个就是那老妇人？”查尼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还在一旁偷着乐。“她怎么进来的？”
“有恶魔的协助，暂时迷惑层层守卫，就顺利进来了。”新蒂解释道。
按说有头有脸的家族，至少也有三两家朋友。帝国的贵族们，本就是一家亲。可这女孩也是一样来路不明，谁都说不上她姓名。看她穿得，里里外外精工细作的蕾丝黑纱，绣的金花金叶。不知为什么，她身上那些金叶子还不停地扑腾翅膀，像是被困住的蝴蝶。
古代的衣服没法作假，奢华的料子和复杂的工艺货真价实，都要靠真金白银堆出来。这个女孩的家族一定非富即贵。
当然也不得不说她的发型有些过时了。在场的年轻女孩们已经不流行这种梳法，只有老太太们还喜欢。
“她衣服上的徽记我有印象，但实在说不出是谁家了。”有人这样说。
“皇宫……我又踏进来了……”绮丽兹仰望大殿的一切奢华布置，闪耀的烛光映着她自己身上的金光，她眼里全都是昔日的回忆。
“你们还记得我吗？我是帝国最美的女人啊！”她痴笑着走过人群，傲视旁人，任凭他们评头论足。“我的皇帝陛下在哪里？我终于来到您的面前了。”
她甚至打开荷包，拿出那张六十多年前的邀请函，高傲地向别人展示。
“你们看看，这是陛下亲笔写的字迹！是他亲自邀请我来的！”
674. 过往的迷踪
一说是“皇帝陛下”，大殿的贵族们立即来劲了。他们起先以为是当朝的那位皇帝陛下呢，心想有一出好戏可以看了。还有人吐槽说：“哇，原来我们的陛下没那么老实嘛，这么快就有了新欢。”
“对啊，没错。我就是取代他妻子的人，我是他的真爱，这都是他亲口所说！”绮丽兹愉快地宣告。
有几位高官看了邀请函，不禁发出了质疑。
“这上面并非陛下的笔记。”税务官指着签名，“你们别被她唬了。这名字也不是皇帝陛下。你们看，落款是——贝尼维恩。”
“诶，你在考我们历史吗？谁不知道这是前朝皇帝的大名嘛！”
哈哈哈，官员们一阵哄笑。
“虽然不晓得这玩意你从哪弄来的，小姐。但是很抱歉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他似乎……几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噢。”
绮丽兹愤怒地夺回自己的请柬，呵斥道：“这是陛下的亲笔书信，容不得你们作践！”
宫门打开以后，随着她的脚步，还有一阵阵尘封的记忆踏进来。拉吉玛走到人偶琴师的身边，优雅地坐下。他很擅长研究机械，轻易摸清了人偶的机关，微笑着牵动她的手指，开始演奏。
机械师看到自己的人偶动了，着实吓了一跳。其他的乐师并不知道，仍旧随着人偶合奏。这一次响起的是前朝浮华复杂的旋律，早已超越人偶力所能及的程度。拉吉玛流畅地弹奏，乐声将皇宫大厅带入了亦真亦幻的记忆殿堂。
甚至伫立的塑像，也该换了姿势。
曾经的前朝，奢靡远超今日。大殿里悬挂的那些画作，详细地记录着贵族佳丽的着装。那些画作上的影子陆续走下，加入舞蹈的人群。本就三千人拥挤的大殿，氤氲的气氛下，谁也没有察觉到有一部分人并不熟识。
“陛下，我的陛下，您在哪里？”绮丽兹扭捏着走向查尼王子。
“别在那胡说八道，这么喊下去她长八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查尼冷漠地低语。“我的侍卫呢？都不帮我把她扔出去吗？”
“现在想起来我是你的侍卫了？”新蒂瑞拉一转身差点没扭到脚——穿水晶拖鞋实在难受。
“快去啊。”查尼不耐烦地再次下令。
“好吧。”新蒂瑞拉拢一拢长发。心想反正也没人认得女版的自己，顾不得体面了。昂着头走到绮丽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诶，别找了。这没有你的情人。哪来的滚哪去。”
绮丽兹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程度好像见了鬼。
“你……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的你！”
“你认得我？”
这时候，撒耶坦站在新蒂身后，抚着她的肩膀哈哈大笑。
“莎芭丝提娜！永远都是你挡在我和陛下之间！你怎么就这样无耻！”
“她认得我的祖先！”新蒂也倍感诧异。回头看恶魔，看来他有意安排这样的场景，重现了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斗。新蒂知道，恶魔的乐趣是看热闹，断然不会给自己什么提示。既然如此，自己何不试探一下对方，看看她能说点什么。
新蒂傲慢地向前一步，顶着绮丽兹的胸口反问道：“我怎么着你了？你倒是说啊。”
“你、你不知廉耻！”绮丽兹咬着牙说。见新蒂面不改色，她又大声指责道：“你堂堂一个公主，寡廉鲜耻，败坏人伦！你、你乱轮！”
“哈？”新蒂听得都要笑出来了，“这什么情况？皇室以前这么乱的吗？”
撒耶坦两手一摊：“看我干嘛，这里又没有当年的人咯。”
“陛下是你的父皇啊，你还魅惑于他，你简直是妖魔！”
“所以呢……？”新蒂皱着眉头，又朝前迈了一步，“然后呢？”
“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总是在这里挡路！没有你的话，我才是陛下最宠爱的情人！最耀眼的位置应该属于我啊。”她着急了之后有些语无伦次，“你明明已经走了啊，说好了会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为什么出尔反尔，又回来兴风作浪！”
“哦，我好像明白了。我的祖先莎巴斯提娜竟然是前朝的公主，还有个疯婆子拿她当作假想的情敌。”斟酌片刻他又想，“那么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对我的祖先做过什么吗？她们之间的争斗后来怎么样了呢？”
为了继续套话，新蒂毫不客气地拎起绮丽兹胸口的蕾丝领子，狂妄地笑着：“你要找的陛下不在这里。从这里滚出去吧。”
说实话，今天的新蒂不那么像希林。可能是受到了宫殿中记忆殿堂的影响，她更加张狂一点。纤纤玉手拎着绮丽兹把她往外面拖。
恶魔不单单改变了绮丽兹的外貌，她的身体也散发着香甜美味的气息。青年人涌动的热血刺激着吸血鬼的神经。新蒂觉得自己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饥饿。
她粗鲁的行为引起了宫殿内不小的骚动。查尼觉得事不关己，看热闹还看得津津有味。
“皇兄，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小昆看得有点懵。
“不要管她们，继续跳舞啊。”查尼坐下，仆人送上点心和美酒。
大殿里真正的贵族和虚假的记忆影子并列，影子们迫不及待翩翩起舞。他们的步伐更加古典一些，很适合繁复的节奏。
新蒂捉着绮丽兹，被那么多跳舞的人群阻挡着，两位佳丽也踩着节拍跟随舞蹈的队伍旋转，缓步移动。众人在宫殿中排成一条椭圆形的队伍，依次走到王子面前亮相。她们被这么多人层层围绕，又一阵舒缓的乐声，所有的人都转向大殿中央，无数张脸观望着她们俩。
“你自己看看那王座，是不是空着的？早说了这里没有你的陛下。”
“不，你骗人。你让他躲在皇宫里，只听你一人歌舞！让他出来，他想见我！”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你再仔细看看我，我是莎巴斯提娜吗？”
绮丽兹惊诧了，再仔细看，才察觉到新蒂花白色的头发，与记忆中莎巴斯提娜公主不太一样。
“对哦，我清楚记得你喝下了毒酒，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对！我明明都得手了，你不可能在这里啊！”
“哼。时光过了六十载，你难道忘记了吗？你口中的陛下是前朝亡故的皇帝，他都死了不知多少年了。”
“你胡说！”
新蒂拉着她的手腕又说，“你今天的美貌也是虚假的，全都是恶魔变出来的戏法。等过了十二点你就会变回八十几岁的老太婆，醒醒吧你！想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吗？”
“八十岁？你说什么！”
绮丽兹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手臂都颤抖起来。
“不对，那是昨天的噩梦。我明明还是很美的啊！”
“看看你自己的手，不是有很多皱纹么！”
拉吉玛的能力比撒耶坦低级很多。他的戏法维持时间也更短。这时，绮丽兹的皱纹逐渐显现。她先是惊异着看着双手，又摸摸脸颊，粉嫩的脸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怎么可能……”
“你今年已经八十岁了啊，老奶奶。”
“不——！”
门口的人偶琴师，也微笑着转头注视着绮丽兹，恶魔一边操纵她弹琴，一边操纵她点头发出咯咯咯的嘲笑声。就为了戏弄一个凡人一会会，亏他们精心谋划了那么久。
大殿中那些普通的贵族都好奇地紧盯着绮丽兹，今夜离奇的一幕第二天就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那些昔日的影子，受到恶魔的控制可是毫不客气。此起彼伏的嘲笑声回荡着。他们专门挑绮丽兹最害怕最讨厌的缺点嘲讽，轮流走到她面前嬉笑。
“不——！不——！”
绮丽兹越是害怕，老得越快。没过多久缩成一个小老太婆。那些影子们得寸进尺，凑到她周围指指点点。两只恶魔都纷纷拍手大笑。
最后她哭泣着推开人群，才逃出宫殿。
“啊哈——！”撒耶坦满心欢喜。“一直说欠了她一场皇家舞会，今日终于了了这个心愿。比心。”
人偶琴师又演奏起欢快的乡间小调，影子们愉快地变换舞步，欢乐的气氛很快掩盖了旁人对绮丽兹的好奇。
新蒂决定出去看看。别让那个疯婆子乱跑。而且时候不早，他也担心自己身上的障眼法会消失。
673. 广场狂欢
新蒂追赶哭泣的绮丽兹离开皇宫大殿，从一侧的走廊出去，一路走到宫廷花园里。此处四下无人，饥饿感已经涌上心头。
“哼，皇宫里无人认得你，也无人认得我，你从此消失吧。”说罢新蒂扑了上去。
变成女性以后，新蒂的力气比从前小得多。绮丽兹剧烈地挣扎试图逃跑，她竟然还会松手。
“混蛋！”身上的武器全都不在，她不得已将水晶鞋丢出去砸中绮丽兹的后脑。
对方疼得摔了一跤。
新蒂再次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又两拳砸在她鼻梁上。不得不说，纤纤玉手实在是打架吃亏。手疼的厉害，对方鼻梁上也冒血了。
绮丽兹被迫还击，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既没有武器又没有力气，这一定是新蒂一辈子打过最不体面的一次了。裙子都被这老太婆弄歪了。
终究是新蒂在厮打方面经验更丰富一些，费了点气力将绮丽兹按在地上。她恨不得一口咬断她的脖子，转而一想，“不行，等会还要回去皇宫，可别弄得满身是血。”
“万事通！出来！”
不得不召唤往生界的仆人，花园的土壤里伸出许多只手臂，陆续抓住绮丽兹。新蒂这才能腾出手来。
摸了摸腰间长剑被恶魔变成绣花用的小剪刀，好歹是个利器。用这玩意刺入绮丽兹的胸口，缓缓地放血出来。
戏法果然只是障眼法。绮丽兹还保留着部分容貌，可老人家的血味道实在是太糟糕了。就像冷掉的肉汤。上面浮着凝固的油脂，下面沉着变质的肉渣。汤水的味道腥气而且发酸。
勉强喝了两口，实在咽不下去。
“算了，真难喝。”
新蒂一甩手，吩咐仆人将绮丽兹拖入往生界。一切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爬起来回身看皇宫那里，依旧灯火通明，乐声幽然。
“真可笑。皇宫每天这么多人出入，少了一个也不会被人发现。”
新蒂喉咙里还残留着糟糕的血味。她朝地上啐了一口。
“还是不要回大殿了，我可不想被群嘲男扮女装。趁着障眼法没有消失，回到宿舍里躲一会吧。”新蒂整理一下衣裙，又抓了抓长发，迈开步子往回走。
宫殿的石柱下面，还站着个人影。
“什么人？”
她警觉地停下脚步。对方露出脸，竟然是玫兰！她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你来做什么？”
“这位姐姐，我怕你出事，过来看望一下。”她神情很淡定。“我们回去吧。”
“我想回宿舍休息了。”
“别这样嘛。和我一起回大殿，查尼王子还等着你呢。”
“真的假的？”
“真的啊。他有嘱咐我带你回去哦。”
玫兰非常热情地挽着新蒂的手臂，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
“姐姐你住在皇宫里？你本来是宫女吗？你想要回去换衣服的话，我可以陪你。”
“不必了。”新蒂可不想让这个居心叵测的女孩知道自己住在哪。如果还有一点时间，先支开她再找借口吧。
走了一步觉得脚下不对劲，哦，少了一只水晶鞋。新蒂又低头在草丛里寻找。地上一片狼籍，有明显撕扯的痕迹。
她穿好鞋又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前面都看到什么了吗？”
“我……刚来。有事吗？”玫兰的回答有些迟疑。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返回大殿的时候，两支舞曲已然结束。人群随意地走来走去，或聊天或吃喝。
玫兰愉快地拉着新蒂，借着她再次接近查尼。“殿下，我们回来了。”
“我们出去看看广场上面。”
查尼面无表情地从宝座上走下来。这也是他肩负的任务之一。代替父皇与民同乐。玫兰推着新蒂一起凑在他两旁。新王妃被晾在身后，宫廷管家也不搭理她。
“我能告退一会么？恶魔的魔法不会维持太久，过一会我会恢复男孩子的模样。”
“噢，那又怎么样呢？”查尼反问。
“你不觉得会很恶心吗？身边站着一个穿女装的男人！”
“不会啊——”查尼拉着新蒂的手，存心不让她离开，“没关系的。坊间盛传我和老舅之间不正当的男男关系，我听了十几年也不介意呢。”
“变态！”
骂他，他还笑。
“新蒂，你的外表还能维持多久啊？”
“到十二点。”
“早就过了，你看外面的钟啊。”
皇宫外伫立一座高塔，上面有钟盘。新蒂这才发现辰光已经十二点过半，灰姑娘忘记逃跑了。
“我还是女孩的模样吗？”他慌张地问。仔细看看自己的手腕还有腰身，的确还是女孩的样子。
她问撒耶坦怎么回事。
“障眼法的效力可能还有剩余吧。因为我法力高强呀。具体剩余到什么时候，我也不太清楚。走着瞧吧。”
妈的，怎么就认识了这样两个恶魔。
王子移驾，宫廷的侍卫们隆重地宣告。他们改变队列，依次从大殿里出来为王子开路。那些仆人、还有大殿里的贵族们都追随着王子的步伐，浩浩荡荡跟着走出去。
一路下了长长的台阶，乘坐马车走向皇家步道。这一路也花了不少时间。新蒂习惯性地去找她的白马，被王子拉回来。
“笨蛋，上车。”
哦，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女伴了。
玫兰顺势搭上他们的车，再次博得二人好感。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广场。
第一天的狂欢到了后半夜，民众的热情不减。广场中央是那些次一级的青年富户、低级军官还有博物学院的学生之类的人，也许穿得不像大贵族那么浮夸，但也是各个盛装打扮，有的人给自己设计了夸张的服饰，在人群中特别扎眼。
广场上还有民间的团队轮流表演。王子来的时候，碰巧就是凯斯和他的小丑团在表演。
“王子殿下——！”
人群面向马车，欢呼声此起彼伏，还有人抛出帽子和鲜花表达热情。
“那个人好奇怪，明明手上什么都没有，却表演得像是搬石头很累似的。”玫兰很快注意到那个奇怪的小丑。
“哼哼，走啊，我们下去看看。”
查尼左拥右抱地下车，大摇大摆地走进人群中。
新蒂的好些朋友都混在人群里狂欢，听闻王子殿下驾到，他们都迅速地凑过来。安塞尔那家伙眼睛才叫尖，一眼认出来，指着她大叫：“哈哈，新蒂——！”
“淦啊。”新蒂一阵发慌，猛然想起来这货以前见过自己穿女装，所以这么轻易认出自己。“糟了，这回可要怎么堵他的大嘴巴？他还不得说的人尽皆知！”
新蒂捂着脸，恨不得在王子身后挖个坑钻进去。
“哟，你朋友诶。”查尼还觉着挺好笑。“怎么，看来你还有故事嘛？”
“滚远点我不认识你。”
“说的什么话，化成灰我也认得这是新蒂啊。”安塞尔一把搂着新蒂嘿嘿嘿又灌一口酒。
“哟，这是……”玫兰一愣，这位神秘少女还有这么不堪的朋友？也许是家人才这么不避讳？难道是兄弟？
而凯斯，穿着表演的衣服还在那欣咯咯地找自己老大。
“诶，这里——”安塞尔刚喊了一嗓子，就被新蒂制止。
新蒂无奈地摇头，拎着安塞尔的衣领说：“敢说出去，我咬死你。”
“啊……？嗯……”安塞尔喝醉了，也不晓得他会不会听话。
676. 小丑乱窜
兄弟会成员的表演依旧很生涩。各自踩高跷、抛球之类的。宫廷管家脸上有点挂不住，向底下的人吩咐道：“表演得这么差，快点换个表演团上场，别扫王子的兴致。”
下面的人刚刚领命，就看到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小丑跑到舞台中央，极尽夸张的动作示意他们不要。
奇怪，这么两句话他还能听见不成。
“还要换吗？”
“姑且看看他表演点什么。”
玫兰对这小丑特别感兴趣，眨着大眼睛看。就见着那小丑假装自己背着一个大布袋，嘿呦嘿呦走上广场中央。
周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布景。这广场地板砖下面都是实心的，他绝不可能安插什么机关。
“呵，你们看他表演得跟真的一样。”也只有玫兰在认真欣赏，查尼打了个哈欠。
小丑把“布袋”往地上一摔，吃力地直起腰。又回身召唤自己的“同伴”。还装得有说有笑地和同伴们商量表演计划。
新蒂遮着扇子伸着脑袋观望。她跟管家要了一件披肩，又随时挡上脸，免得一会恶魔的法术消失搞得自己难堪。
“下面有什么玄机吗？”新蒂仔细看看，“没有啊……”
如果跟着什么人类看不到的玩意，新蒂也会看到。可舞台上真的什么都没有。
小丑表演得出神入化。从“布袋子”里面搬出一个家：这里有个“桌子”，这里有个“椅子”，他还能凭空坐下，喝口“茶”。
哦，这里有个“大箱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帕，精心地展开。
手帕越展越大，竟然就成了一张床单那么大！往大箱子上面一铺，果然凭空有个箱子！小丑甚至还能站在箱子上面跳来跳去！
这时候观众们开始由衷地鼓掌了。
小丑开心地欢呼一阵，掀开床单，下面竟然有个真的箱子！接下来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拉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同伴——现在广场上有两个小丑了！
观众很快就分不清这两个小丑了。一个人继续在箱子边上拉同伴出来，另一个跑去一边故技重施摊开一张床单，铺平了以后躺在“床”上。
很快从箱子里拉出五个一模一样的小丑。大家有说有笑，坐在“椅子”上，围着“桌子”一起“喝茶”。
观众们都看傻了。天底下有这种表演？怎么做到的？
新蒂也懵了——这是什么伎俩？他向身后的恶魔求问：“他开启了什么传送门不成？”
又折腾了一会，广场上有十几个小丑了。成了热闹的一个演出团体。
宫廷管家彻底没有料想到这么一出。不过他还挺高兴，今晚表演挺成功。观众们热烈鼓掌，众多小丑在鲜花和喝彩中纷纷谢幕。
伴随着谢幕，小丑们陆续地钻回大箱子里，全都凭空消失。令人困惑的是，全部的小丑都走了，台上一个也没留下！
人们瞪大了眼睛，旁边那些杂耍的兄弟会成员也好奇地走上来。凯斯翻遍了所有道具，检查舞台的布置。
“这儿只剩下一堆破旧的桌椅床单，小丑们全都没了！”他惊呼道，“怎么回事！”
“话说大哥，我怎么觉得这个破桌子很眼熟，像是我舅舅家的……”其中一个兄弟说。
“怎么回事？”宫廷管家问道，“小丑们跑去哪了？”
“诶……他们回家了！”凯斯将计就计，也做了华丽的谢幕，“谢谢大家，我们的表演到此结束！”
杂耍的兄弟们也随着谢幕领赏。
“我累了，今天到此为止吧。”查尼刚刚都睡着了。勉强打起精神，吩咐回宫。
虽说是彻夜的狂欢，他真没那个精神头。皇宫的宴席会供应到清晨。供那些经历充沛的贵族们继续玩乐。
玫兰与他们就此别过。她依旧十分在意新蒂的来路，换着法地套她的话。
新蒂没讲话，摆摆手告别。时间到了午夜三点半，撒耶坦的障眼法也逐渐失效。新蒂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变粗了，肩膀也渐渐变宽——他正在逐渐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
为了后半程不露馅，他挡着脸，裹着披肩，也不再讲话。
提心吊胆返回查尼的寝宫，好不容易甩掉了那个话特别多的管家。查尼累瘫在沙发椅上，随手把皇冠扔在一边。
希林解下披风，踢飞了水晶拖鞋。
他现在样子很滑稽，简直是个浓妆艳抹的人妖。样貌完全恢复从前，可是脸上还涂着脂粉，头发也系了不少蝴蝶结。
衣服没来得及变回去，所以胸口都撑开了。
查尼噗嗤一笑。
“笑什么笑！”
“呐，之前许诺你的，王子的血，来喝一口吧。”查尼伸出手背。
既然是许诺的，希林不客气了。拿腰上挂的小剪刀在王子手背上划开一道很小的伤口。
“多喝一点吧。喝死我算了，你来当王子吧。”查尼望着天花板，嘴里胡言乱语。“嗯，我有点头晕。”
像他这个年纪的青壮年，血液非常美味。希林忍不住多喝了几口，赞叹这是世间不可多得的佳肴。当然这点量不足以致命。查尼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太累才睡着了。
希林拖了一条毯子盖着他。自己从暗门返回宿舍。恶魔一直跟在身边，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撒耶坦，你难得出现一次，我们去无尽地狱好吗？不是那里还有很多腐化的植物需要处理么。”希林心里想的是去看望一下艾利安。上次离开地牢，始终对他的处境不太放心。
（作者之前把艾利安晾在花园里的宿舍，但是想想又不对劲，艾利安作为骑士团的一份子没有权利违反誓言，必须回到地牢里面待命才对啊。）
恶魔对地牢很是忌惮。小心地问，“你去的时候，那里没有其他的意识存在吗？没有任何一个恶魔，或是天使？”
“没有别的恶魔。”希林坦然承认。他打开记忆的海洋给恶魔共享。当时试探团长的时候，静下心去感受地牢内的细语，只听到了人类无尽的哀嚎，绝没有什么恶魔。
撒耶坦甚至不太相信，又仔细读取一遍这段回忆。
“可是，天使究竟是什么样的？你们总是提到天使，我却一次也没有见过。”
“小傻瓜，等你见到就麻烦了。”恶魔果然没有找到任何疑点，但他不会放松警惕。
“我们速去速回。不要惊扰到旁人。”
“好。”
希林穿上靴子。他的长剑终于变回正常的样子。礼服的衣衫还没有复原，他换上了侍卫的软甲。不穿件铠甲怎么能放心出门呢！
“走吧。”
希林迈出宫门，来到走廊里。他才走了两步，隐约地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撒耶坦，你听到笑声了吗？”希林又仔细侧耳倾听，这次反而听不到了。
恶魔已经不在身边了。“这家伙，都不等我！”
希林还是觉得不妥，又询问寝宫门口的侍卫。
“你们……”推动某个侍卫，却发现他睡着了。走廊里回荡着一阵诡异的笑声。跟广场上表演的那个小丑一个味的。
“那个小丑表演的戏法也藏了异样的玄机。莫非他离开广场跑到皇宫里面来了？”
希林寻着声音的方向走，偶尔能见到走廊里别处的拐角也冒出个小丑的影子。他们逃窜的方向各不相同，明显是故意扰乱希林的视线。
“对哦，你有十几个相同的同伙呢！”希林停下脚步细想，“你们这群家伙，究竟要去哪里呢？”
677. 宫廷疑踪
小丑们的行动非常迅速，十几个人在皇宫的大小宫殿里乱窜。希林追上其中一个，一直跟着他跑，就看到那个钻进一座大花瓶里。再找，就没了。
大殿里好些仆人在偷偷打瞌睡，毕竟这一天太累，真正的通宵达旦有些吃不消。
拉吉玛倒是玩得开心，还在操纵人偶弹琴。
“看到一群小丑了吗？”希林问。
“看到了，主人。”恶魔指着雕像后面，“那里有一只。”又指着一张桌子下面，“那里也有。还有那里、那里——”
“人数还挺多。”希林率先靠近雕像边上的那个。
那小丑好像看中了雕像脚下的镶金底座。正在吃力地掰底座上的金花。
“小丑，看剑！”少年手里的长剑挥砍上去，小丑一缩头逃了（所以说你不要喊嘛）。
剑锋落在大理石雕像上面，斩落了一点点石屑。那雕像竟然疼了，皱褶眉头扭头看希林。
“哎呀，抱歉！”希林二话不说先道歉。
雕像换了个姿势，凝神捂着自己的伤口。
还有的小丑在偷吃桌上的蛋糕。皇宫准备了那么多美食，哪怕是三千号贵族也没能吃光。桌子边上都是挺着大肚子打鼾的公子太太。
小丑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一边还不忘给贵族老爷脸上画个巧克力胡子。
“咯咯咯咯——”他们笑起来声音很独特。
吃饱了，小丑又掏出一个布口袋把残余的美食往里面塞。口袋看上去也就一尺深，酒肉塞进去怎么都不见满。
顺带的，还有一些漂亮的盘子、调羹都一起塞进去。
“哦，我明白了。你们是趁机来皇宫里偷东西的！”希林恍然大悟。
小丑一听，夸张地尖叫一声，扛起袋子就逃。希林立即去追。
那小丑上蹿下跳，在横七竖八的贵族身边钻来钻去，特别难抓。希林的脑筋转得没他快，追得干着急。
忙着抓这一个，就没法顾及另一个。
还有个小丑可不客气，见着一个人就摸人家的首饰。他拿东西拿得很随性，有时候拿项链，有时候拿一只耳环，小布袋一会就变得鼓鼓囊囊的。
“站住！”
希林想着这人拿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先逮住他把。情急之下扔了个盘子出去，打中那小丑的脑袋。
“哎哟——！”小丑丢下袋子逃了。
希林建起袋子，往外倒却只有一堆活青蛙、毛毛虫之类的玩意。
“嘿嘿嘿。”
又是两个小丑，扛着一个大箱子经过宫门外面。
我一个人抓不住你们，喊帮手来还不行么。希林胸有成竹，大声召唤自己的仆人。
喊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
“怎么回事？从往生界过来每次都要花点时间，这次他也找不到路了？”
希林换了开阔的地方，又大声呼喊。
“万事通——！出来帮忙！”
他甚至一边喊一边继续追击乱窜的小丑，仆人根本就没有出现。
“难道万事通出了什么情况？我是不是又忘记投喂他了？”这段时间希林都在关注新结实的好友，的确把老朋友们忘记得差不多了。哎呀没空反省，眼前的问题更加急迫。
“你们这群毛贼，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希林找到离自己最近的几个护卫，大声喊他们。看他们那个样子，迷糊得不轻。找了一壶葡萄酒泼在他脸上才弄醒。
“……怎么了？”
“你看到那些小丑了吗！抓贼啊！”
“有贼？哦——”卫兵爬起来又摔了一跤。
“哎呀，先帮忙再喊醒一些人吧。”
“哦、哦，好的。”卫兵糊里糊涂地去喊同伴。
希林追着小丑经过宫殿的走廊。
“该死的，万事通也帮不上忙，这要追到什么时候！”
眼看天都放亮了。走廊一侧的花池联通着外面的皇家花园。一只乌漆麻黑的手从泥土里伸出来，捉住小丑的脚，把他擒住。
“哎呦妈呀，这是什么呀，嗷嗷嗷——！”
小丑尖叫的声音振得少年鼓膜嗡嗡响。
“闭嘴！”
希林一剑刺穿小丑的胸膛，对方的尖叫才逐渐平息，变成吐着血沫的哼哼。
“这小丑都拿了什么？”
希林好奇地蹲下身，又一剑划开小丑的布袋子，里面装了许多他偷盗的物品，不止是值钱的珠宝首饰，还有些仅仅是好玩并不值钱的东西。
甚至花园里的仙人球，都被他连根拔下来装进袋子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
希林小心地揭开小丑的面具。
“妈的，还带这么玩？”
面具下面是一样画着的脸。小丑嘴里都是烂牙，那种油彩擦也擦不掉。看他奄奄一息的样子，大概脑子也不清楚了说不出像样的话。
希林还比较在意一件事，小丑的血能喝嘛？他舔了舔手指上沾的血迹，味道怪怪的，勉强可以裹腹。
“万事通，这次出了什么事，怎么来得这么慢？”
喝干小丑的血，仆人处理尸首的时候希林问他怎么回事。
“主人——”
许久没有听到他讲话的声音了，这人的嗓音变得格外沙哑，讲话吞吞吐吐的，似乎是已经忘记怎么讲话了。
“属下无能，这皇宫的地砖厚实，我实在没法穿透，不能靠近。”
“竟然会这样？”
“只有在泥土里，我才能畅行无阻。”
原来自己的血奴还有局限。看来城里的生活方式需要重新考量了。
“那你能从泥潭里爬出来，走在这宫殿的地砖上吗？”
仆人小心地爬出来，半跪在希林面前。
“我们去皇宫里逮住其他的小丑。我需要个人来帮忙。”
“遵命。”
皇宫里的卫兵们没头没脑地搜查着，希林小心避开他们的视线，顺利地在角落里逮到另一个小丑。这个家伙比刚才那个难缠得多。
他试图钻进走廊里装饰的花瓶里，人爬了一半，被万事通抓住一只手。
“这盆也不深，他另一半身体钻哪去了？”
希林走到小丑边上疑惑地查看。
小丑卡地位置很巧，正好整个人盖住花瓶的口，看不到里面的玄妙。
“算了，你不肯出来，我就斩断你上半身交差吧。”
说着少年就拿匕首割小丑的衣服。
“不要啊，姑奶奶饶命啊——！”小丑突然哀嚎着求饶。
“会不会说话啊你！”
希林气得赏了这厮一巴掌。原来恶魔变幻的那部分已经恢复原状，但希林梳的蝴蝶结、涂的唇彩都还在，他现在的样子妖里妖气的。连万事通都在一旁憋笑。
“哎呀不是姑奶奶，是小爷爷。小爷爷饶命啊。别杀我，我可是本体！”
“本体？”
“对，我才是真的小丑，其他的人都是我唤出来的傀儡。”
703. 收归小丑
“本体又怎么样？落在我手里你还想活命吗？”
“小爷爷饶命——”
小丑连忙求饶。“小爷爷，你也好大的本事，还能召唤往生的仆人出来。”
希林一怔，勒紧小丑的脖子：“你都看到了什么了？你又是什么来头？”
“小爷爷，我看你的仆人只能穿行于烂泥里，皇宫这种地方就不行了。我呢，也会穿行之术。我们可以穿行在器物之间。我也就是偷盗点有钱人的物件拿去鬼市上售卖。嘿嘿，我这点本事与你现在的仆人刚好互补，承蒙不弃，小的也可以追随你。”
希林冷笑道：“脸变得这么快，我要是饶你一命，你肯定撒腿就跑，哪会当我的仆人。”
他抬手就要刺，这时又有脚步声传过来。是侍卫长带着人搜查到这里了。
“刚刚看到一个往这边跑了！”一名侍卫指着希林这里叫嚷。
希林即刻住手。他可不希望自己杀人喝血的样子被侍卫长看到。便拎着小丑说，“就把你交给侍卫长吧。反正你是个贼，他们有办法处罚你。”
“别介呀！”小丑慌了，“交给皇宫侍卫我哪还有活命的法子？不行不行！”
眼看着有卫兵们跑过来。小丑眼珠一转，威胁道：“小爷爷，我看你天大的本事也非凡人，你在皇宫是什么身份？就是个小侍卫？那要不我把你的本事和他们分享一下吧……”
小丑想再说话，希林就捂着他的嘴巴把他塞进花瓶里去了。
“这边看看——希林，这边有小丑吗？”
“嗯，有一个，被他逃走了。”希林指着手边的花瓶，“你们看，这家伙鬼得很，钻进花瓶就不见了。”
“真是见鬼了！”侍卫长一跺脚，“每个都这样，不知道用的什么妖术！”
地上的布袋散开，满地都是小丑偷盗的物件。“这是赃物，暂且收缴。”侍卫长吩咐道，“我们继续寻找！”“是！”
侍卫们离开后，万事通从花瓶里探出头，“主人……”
“你先退下吧。天快亮了。”
希林屏退仆人，给他指了通往外面花园的方向。毕竟是第一次来皇宫，晕头转向很正常。
小丑自然早就跑了，希林还要赶去地牢。
“便宜他了。”希林自言自语道，“不过也算了。再收个血奴，又要耗费我的血去供养，何尝不是负担。”
“希林，你那边有进展吗？”侍卫长带着人无功而返。希林摇头说没有。随即加入他们的队伍，装模作样地继续搜寻。一夜过去，清晨清点时侍卫们最终逮到了五个。
再看这五个，都像之前希林逮住的那个傀儡一样，口齿不清，神志恍惚。打骂他们也只会尖叫或傻笑。
“这五个疯子，什么话都不讲，送他们去大牢里严刑逼！”侍卫长气呼呼地说。
希林凑过来查看了缴获的布袋，问，“皇宫有丢失什么贵重的物品吗？”
“目前还不知道，要等管家去清点。”侍卫长这才注意到希林打扮得很滑稽。忍不住大笑。
希林脸一红，“别笑。别说出去！”
“行行行，快去吧。”侍卫长打发他走。经历通宵的玩乐，皇宫的早晨格外安静。幸好人不多，希林灰溜溜地钻进暗门逃走。
可能是因为太过困倦，希林在层层暗道中迷了路。走到一处眼熟的地方，回想许久才忆起来，“这是当初通往查尼寝宫的岔路，这条路几个月前被皇后封死，我完全走错了。”
他又花了好多时间终于找到地牢的入口。一走近又傻眼了：地牢的大门居然紧锁着。
“我最近忙傻了。”希林一拍额头，“对哦，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皇后带着老妈子，用一把陈年的钥匙才打开了地宫大门。”
希林查看门锁，“这应该是最近被人重新上锁的。也许是某位宫廷的管理员锁的。我不方便去问，也不知道钥匙究竟在谁的手里。”
“……我上一次陪同艾利安并不是走的这扇门，而是……”希林大概回想起来了，“艾利安是从隐秘的奇珍异草花园进入昔日的宿舍，又走一条密道才辗转返回地牢的，这是他们的出入方式。”
“我去花园看看吧，也许恶魔也在那里呢。”
希林转身离开地宫，一晃神看见一只手从边上的装饰的陶瓷罐子里伸出来。
少年吓得脸都白了，抽身拔剑上去就砍。
“哎呀，小爷爷别动手，是我！”又一个戴着半红半绿假发的脑袋冒出来，才看到这是小丑的本体。
“你干嘛！”
“小爷爷你遇到困难了？我来帮忙啊。”小丑爬出半个身子，贴到希林脸上。
近距离看这人的假脸，别说有多瘆的慌。希林一把推开他，再往外面走，小丑紧追不舍，又从一处雕塑身后的石灯里探出身子。
“嘿嘿，我们互相帮助还不行么？小爷爷，你需要那件重要的东西，是不是安放在宫廷管家的保险柜里面啊？你看我已经摸到了。”
小丑说着就举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你——！”
“小爷爷也请帮我个忙吧。我被困在皇宫了。当初是你带我进来的，也请你带我出去。只要你肯帮忙，我立即奉上钥匙。”
小丑说得恳切，希林不由得停下脚步。
“你会这么厉害的穿行之术，怎么会被困在皇宫里呢？”
“小爷爷你可能不知道，这皇宫也是个了得的人设计的。宫殿下面层层砖石铺垫，与外界完全隔绝。我只能在宫殿内不断穿行，却无法离开啊。”
希林稍稍犹豫了一下，小丑急忙又说，“你可一定要帮我，不然我每天夜里都来找你捉迷藏。”
“真讨厌。我可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了。”希林打了个冷颤，“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才能把你带出去？你自己手脚不干净偷盗皇宫里的东西，现在别想从大门走出去了。”
“你就把我能够穿越的容器带出去就行。一刻钟之内，我可以爬出来就自由了。”
希林一看小丑藏身的大理石像，“想都别想，这玩意我可搬不动。”
“别的也行，你挑个轻便的就行。”小丑带着钥匙又钻回去，声音从里面说，“你挑好了伸手探一探，若能抓住我的手，就说明可以穿行。再将那物件带出去就好。”
675. 画家遇上真爱
备注：文斯柯彻底爱上人偶，但是人偶被贵族们竞相把玩已经坏掉了。他看到的是被恶魔操纵的会跳舞的人偶。
文斯柯与安塞尔结伴来的。他穿着祖传的外套，胸口绣得花团锦簇，衣服的款式又肩宽背阔，就显得他像一束鲜花似的。紧身小皮裤，翘着PP。一双尖头鞋，鞋尖有点忒长了，直指天际。这是当时最时髦的打扮。
他还把棕黑色的头发梳得油光满满，拖着一条麻花辫。头顶戴了一个夸张的礼帽。两撇胡子也涂得油腻腻的。他自己还精心修剪过。
今晚的文斯柯，（如果不仔细看就）丝毫看不出穷酸劲。路人没准会以为他是谁家的公子哥。
“我本来就应该是个公子哥。”文斯柯向同行的小修士拉森纳解释道，“不是和你说过，我的祖父是供职市政建设的官员，负责定制和采购雕塑的么！我们家可是艺术世家，我身上有他们一脉相承的艺术气质。”
“嗬，是吗？原来你是个大艺术家。让你粉刷教堂的墙壁真是屈尊了。”
拉森纳和他相比就尴尬多了。穿着修士的衣服出席舞会，到哪都遭人嫌弃。动不动就被骂：“修士来舞会上干嘛？讨饭吗？”
修士会剃一种特殊的发型（就是能够掩盖中年谢顶的那种秃头）。这样他们哪怕换了俗人的衣服，也换不了俗人的脑袋。任何一种修士都必须要节制享乐（但偶尔有人专门喜欢勾搭修士）。王子居然会亲自给一名修士发舞会的邀请函，真是……
拉森纳把眼睛一闭，口念一段经书。“主教说了，就当这是一场试炼之旅吧。”
他们二人还算懂得礼数，远远看到王子一行人，没那么莽撞地冲进去冒犯。就看着安塞尔个憨逼跑去说说笑笑。“那家伙真是喝多了。”他们规矩地站好，朝王子行礼。王子瞥一眼看见了，这样便是不负邀请了。
安塞尔一个人美滋滋地回来，文斯柯又问他：“看到希林了吗？我仔细找了一遍，他竟然不在王子的随行中，该不会是失宠了吧？”
“他啊？嘿嘿。”安塞尔红着脸憋笑，又喝一口酒。好歹记得约定，就挤眉弄眼一通但什么都没说。
“嗯，你说那个蓝色裙子的女孩。”文斯柯不解其意，一本正经地赞赏，“混迹在王子身边，想必也有不小的野心抱负。”
“我就问，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嗯……论长相确实不错，但我不喜欢这种心机表，太俗气，而且一看就没读过什么书。”
“切，竟然敢说我们新蒂俗气，你的狗眼都瞎了。”
安塞尔歪斜地靠在文斯柯身上。文斯柯把他推开，又理了理衣服。
“你这酒鬼别靠近我。今天我可要完成重要的事业——寻找一位有品味的太太，推销我的绘画作品。”
此言一出，拉森纳和安塞尔顿时忍不住放声大笑，吓跑了好些周围的人。
“就你画的那玩意？一个记账的破本子上乱涂乱画的小人儿？”
“老哥你快省省吧，你不就是想找个富婆傍着吗？这事我有经验啊。我帮你物色一个。”
三个人站在人群边上，拉森纳抱着画家的“账本”，安塞尔眯着眼睛打量来往的人群。
“嗯，那个可以。”安塞尔的目光敏锐地落在一个妇人身上，“一看就是寂寞的富婆。”
“就那个？你疯了吧。”文斯柯嫌弃地摇头，“天呐，那个人不仅长得丑，而且一看就没什么钱，也没品味，就是个开店的老阿姨。”
“笨蛋，那种女人才好骗啊。”
安塞尔又挑了几个，文斯柯显然都看不上。他喜欢那些衣着光鲜的富家小姐。又挑脸又挑身材的，还挑人家打扮的品味。他的口味在公子哥里绝对是最挑剔的，已经是王子级别了。
“呵呵，你看得上人家，也要人家看得上你啊，大画家。”
安塞尔拍拍文斯柯的胸脯，懒得继续理他，和老搭档一只眼走向广场上提供的免费酒水和食物。方才眉来眼去的夫人想找他聊聊，他反而一本正经地拒绝起来。“夫人，我可是正经人，有份体面的工作在教堂上班的。”
“哦，是吗？和我聊聊吧你的体面工作吧。”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画家在一旁独自嗟叹：“文斯柯啊文斯柯，你真是个笨蛋！”
文斯柯是真的想傍个富婆。他唯一的手艺就是画图，可是帝国前不久经历了一段时间动荡，许多圣像被毁，画家活命就不错了，更别说丢了工作。上次试图卖小人书，可他实在没有经商头脑，搞不过市井的流氓。最后想想，自己还有点卖相，不如找个有钱的情人试试。
可是一找起来，他又面临一个困局——眼光太高。
他看不惯那些庸脂俗粉，长得丑或者口味差的人都被排除在外。特别高贵的又勾搭不上。画家一边在抱怨好事怎么轮不到自己，一边又恶心安塞尔那家伙怎么什么人都能下手。
独自绕了两圈，文斯柯再次下定决心：“不行，今晚必须付诸行动，怎么说得先勾搭一个。”
踌躇地迈入拥挤的人群，面对一个个迥异的目光，文斯柯心里挺慌的。跟在王子身后的人群中，那里面好些大富大贵的人，也许有中意他的……咦，画家眼前一亮，怎么就有个非常特别的人！
这个女孩茫然地随着众人走，自己身边没个伴侣，孤零零的。
“小姐，您好啊。”文斯柯走到她身边。
女孩点了头，没讲话。画家偷偷看那女孩，长得真是精致啊。尖尖的小脸蛋，翘鼻头，鼻梁好似刀削出来的一样。
文斯柯心说：“这脸长得，啧啧，真好似假的。”
又偷看一眼女孩的玉手，莹白光洁，真好比大理石磨出来的一般。再看手指的各个关节，世上没有比这更极致的比例了，每一处都近乎完美。
“小姐，您长得真是、真是太美了！”文斯柯一朵彩虹屁送到。
小姐娇羞地颔笑，点头的时候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可以邀请您共舞一曲吗？”画家迫不及待邀约，“能遇上您这样的美人在下三生有幸。”
文斯柯一番真情。他心里想着哪怕傍不上这位美人，与她说个话聊聊天自己也赚了。在火光下窥探美人的面庞，她长得堪称为绘画的教科书范本，全身所有的比例都是完美的。
女孩也不怯懦，当即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
“请。”
文斯柯小心地扶着女孩的手，拉着她来到更开阔的地段，就在乐队前面。见女孩不抗拒，他又搂上女孩的腰肢。
这个女孩有点奇怪。她的手冰冰凉的，而且非常僵硬。抱着她的腰时，也感觉到她身体既轻盈又死板，简直有点……借着篝火文斯柯再看她的头颈和手腕，她每一处关节上都有非常明显的机械结构。应该说她是个人偶，关节可动的那种人偶。
“你不是人？！”文斯柯脱口而出。
女孩一听就不乐意了。眼睛低垂下去，脸也撇过去。当然，这时又会清晰地看到她的机械眼睑和脖子后面精妙的可动关节。
“你不高兴了？不不不，这是我的错，当我没说过。”文斯柯一阵慌张。他早已被女孩的美貌吸引，到了不在乎对方是不是人的地步。“我们继续跳舞吧。”
人偶少女舞跳得不错，一定算得上一流。她只是不能说话。哦，仔细看看，她的嘴唇是不可动的。因为是人造的，她美得非常冰冷。
文斯柯沉浸在这份虚幻的美中无法自拔。
“我一定是喝了太多酒才会这样。今晚这么多人聚集在广场，所有有非人类的生命也隐藏在里面。”他抬头望着星空，只觉得天旋地转。“你长得真美。那个创造你的人，一定艺术功底了得。”
人偶少女听到溢美之词，还会优雅地行礼回应。
他们转一圈步子迈得大了一点，人偶竟然摔了一跤，坐在地上。
“天呐，对不起对不起！”文斯柯扶起她。她没法站直了，拨开裙摆一看，腿摔裂了。
看到这一幕，文斯柯反而想起了点什么。“啊，天呐，是你！”
她是钟楼上的人偶！“我全都想起来了，那个钟楼上的老头，我们在帘子后面看到你的模样。那时候你腿坏了，平躺在工作台上，就好像睡着的少女。原来你动起来这么美！”
人偶少女娇羞浅笑。
“溺水的少女……多美的名字。可你现在是活着的少女。应该给你更美的名字才对。”文斯柯拉着她，幸福地想着，“你就像水里的仙子。芙宁，叫芙宁可以吗？”
人偶点头答应。
“啊，这真像一场梦。这一定是坠入爱河的感觉。”文斯柯热情地拥抱芙宁，久久不愿撒手。
678. 遁藏异术
希林离开地宫，返回自己的宿舍，翻出装衣服的皮箱。敞开的箱子一眼就能看到底，根本瞧不见小丑的影子。他合上空箱子，一瞬间手指好像碰到了什么——一只小丑的手从缝隙里伸出来，和他握握手，又做出一个OK的手势。
“既然这个就可以，那我带出去倒也方便。”
希林关上箱子，从寝宫里走出来离开皇宫大殿。他向内务部门告假一日，拎着行李箱也不奇怪，领到出入皇宫的令牌，顺利离开皇宫。
前后也就一时半刻的功夫。拎着箱子走到皇城山下的广场，想要找到个僻静的地方，却觉得手里箱子越来越重，走了一半“噗通”一声，小丑整个人从箱子里摔出来，也把行李箱压坏了。
“你怎么这么着急？”
“这个没办法呀，哎哟哟，还好你挑了个箱子，要是个黄铜的花瓶还不得把我挤死！”
“要是花瓶我也抱不动。”希林一把揪住小丑的衣领，“钥匙，给我。”
小丑乖乖交了钥匙，笑着说，“小爷爷，你对我大恩大德，我以后就追随你做你的跟班吧。”
“免了，我没兴趣。为了放你出来浪费我一天宝贵的假期，还把我的行李箱弄坏了。我现在心情很差，你可以滚了。”
希林甚至踹了小丑一脚，头也不回地返回。
小丑咯咯咯地偷笑。他怀里还藏了一枚皇宫里偷盗的胸针，一串晶莹欲滴的宝石水果。他贪婪地亲吻宝石，小心藏好这枚宝物。
小丑迈步子走路的样子很滑稽。他穿的是布缝的尖头鞋。照着骑士的铁甲鞋样式做的，却缝得花里胡哨。为了不让这双鞋沾上地面的灰尘，他每走一步都迈得夸张，像是在舞台上演哑剧。
打老远兄弟会的人就瞅见他了，把这事上报给临时的头目凯斯。
“这厮怎么这时候出现了，我还以为他失踪了！”凯斯从昨晚演出结束后就一直在找他。听闻情报后立即从租住的旅店飞奔出来拦截小丑。
“嘿，你怎么回事！”
不一会凯斯就冲上来，一把搭在凯斯肩膀上。“昨晚到现在，你都跑去哪了？”
“哟，凯斯兄弟。”小丑顶着面具，吹牛一点也不迟疑，“我去皇宫里面了啊。给他们表演了好多节目呢！”
“胡说八道。皇宫守卫森严，可不是你说去就能去的！我们明明亲眼看到你钻进箱子就不见了。”
“真的去了。你看这是皇帝赏的呢。”
小丑把胸针亮给凯斯看。珠光宝气咄咄逼人。凯斯想抢小丑就藏起来不给看了。市井之人对皇城内不太熟悉，小丑说是皇帝赏的，凯斯也信了。
“那你后面几天还继续表演吗？”
“不，不去了。大赏我已经领到，后面几天在家睡觉咯。”
“混蛋，你这厮耍赖！”凯斯抡拳头要揍他。
小丑脑袋一缩，反问道，“凯斯大哥，您过来不也就是为了带兄弟们见见市面么。看一天得了，真以为自己玩杂耍的啊？”
说的也是。凯斯没有反驳。但他还是看小丑不爽，总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别跑。你骗了奖赏现在要去哪？”
“回鬼市啊。”小丑又问，“我表演完留下的箱子你还留着吗？作为回报，我把你也带去吧。带你去见我的大哥。”
“你也有大哥？可我去见一个街头表演的小丑头子作甚？”
“欸，这话可不对。我是个街头表演的小丑。我大哥可不是。他是鬼市的主人，我们所有人都仰仗他谋生的。”
“去了那么多趟鬼市，我都不曾听说鬼市里有大哥。你说的若是整个鬼市的主人，那可不得了！他的江湖地位岂不是要与我的大哥平起平坐！”
“哈哈，你的大哥？你说烧死的那个小胡子？那算是什么本事，跳梁小丑而已。”
“哼，帝国的兄弟会里有整个帝国贫苦人，说掌控帝国的命脉都不过分。”
“哟，那鬼市联通着人鬼三界，无数出口通往世界各地。售卖普天下的奇珍异宝。鬼市的大哥不比你帝国的皇帝还大？”
“吹牛吧你！普天下有多大！还不就是一座帝国外加四面的蛮荒部族么。”
“嗬，你这就是没见过市面！”小丑生气了，“算了算了，不去拉倒。”
“欸，还是带我去见一见吧。以后还要承蒙你们的帮助。只不过我没法承认你们老大那么厉害。毕竟我现在的新大哥也很厉害，也能穿行人鬼两界，还是吸血鬼，简直是有通天的本事。”
二人勉强达成同意。凯斯揽着小丑返回落脚的宿舍。
那个道具的箱子还在。就是个破旧的箱子，锁还坏了，值不了几个钱。
“对，就这个。”小丑绕着箱子检查一遍，“嗯，用这个我就能回去了。”
小丑说着又从怀里抖出手帕。故技重施把小手帕抖成大床单。
“哈哈，你这家伙有毛病吗？在我们面前也玩这一套？”有个小流氓指着小丑大笑。
“嘿嘿，我这套穿行之术从祖师爷那传下来时就有个大忌讳，就是不能给人看见。看见就完了。”
小丑挥动床单罩在旧箱子上，将陈年木板的缝隙都盖上。然后对凯斯一拱手，“请吧，你先进来。”
当着许多兄弟的面，凯斯还有点不好意思。“感觉乖乖的，像是请君入瓮一样的。”他谨慎地踩进木箱。
“蹲下呀您咧。这么站着哪盖得上盖儿啊。”
凯斯皱褶眉头抱着胸怀蹲下去。
小丑也笑嘻嘻地一脚踏进木箱。这里面钻两个人有点挤。他倒是挺瘦的，骨骼轻奇。凯斯长得壮啊。
“你往边上一点，我进不来了。”
房间里那些兄弟会的人都觉得好玩，围在箱子周围开他们二人的玩笑。眼看着小丑蹲下身子，手拉上箱子盖。
又有床单盖在上面，也不晓得里面什么情况。
“诶，凯斯大哥，里面什么滋味啊？舒服吗？要再蹲一会不？”
一个流氓笑嘻嘻跳上去，一屁股坐在箱子上，皮靴踢两脚。大家嘻嘻哈哈，还有人起哄：“大哥，这事绝对不是胖豆子干的！他没有坐在你头上！”
“哈哈哈——！”
众人哄笑了一刻钟，有年长的流氓说：“算了，别闹了，再玩要出人命了。”
众人乖乖跳下来，喊着大哥的名字半天没有回应。
“该不是真的死了吧？”
众人急忙打开箱子，一开盖傻眼了——里面啥也没有。就是个空空如也破箱子。
702. 世界边缘的边缘
话说那凯斯，蹲在箱子里一瞬间确实又黑又闷，四肢都伸不开差点咽气了。脑子里一阵迷糊，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喊自己。
回过神来睁眼一看，好像到了新世界。周围云雾缭绕如梦似幻的。
“到啦！欢迎来到世界边缘。”小丑作出非常夸张的欢迎光临动作。
“不对啊，这哪里是世界边缘的集市！”凯斯挠挠头站起身。“每次我都是别人带着进来的，走进帝国最繁华的小商品市场，辗转找几个小门绕进去的啊。”
凯斯四下看看，“主要问题是，这里根本就不是个市场啊，一个人都没有！倒是……”
眼前的云雾逐渐消失，凯斯的视线清晰了一些之后，他看到了好些奇怪的景象，“倒是为何有好些个摊位？”
只见这个地方是一片桃花树林，正值春季桃花开得繁盛。每棵树下面都摆了个摊子。一看就是各家自己摆的，有的铺了破布，有的垫着旧木板，也有的摆了挺好看一张提花锦缎。
每个摊位各自放了些物件，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货品不少，就是没见着人。
“嘘——！”小丑煞有介事，“此处不宜高声喧哗。”
说完他带着凯斯来到一个摊位前。地上铺的床单，就跟他时常变出来的那种一模一样。摆的小物件也很是好玩。小闹钟、礼物盒、精雕细琢的甲壳虫之类的。
你说值钱吧，也不算价值连城。但大抵都是他用不可告人的方法拿来的，一个个摆在地上出售。
有一处位置放了块宝石。是原石，还没加工的那种。
“你看，这个已经被人换走了，他拿了我的仙人球，留下一块原石。”
小丑捧起原石，欢喜地把玩片刻，又放回原处。
“还有别人也来这里交易？”凯斯表示难以置信。
“对啊。和你说鬼市联通普天下各个角落，有无数的人借着穿行异术来此猎取奇珍异宝。你还不信。”
“哼！”
“这个地方没有人，因为有时来的也不是人。各自有什么好物件就摆着，谁喜欢都可以换。”小丑还拍拍胸脯，“以物易物，等价交换。”
“切，我都不信！”凯斯满脸的不屑，“这么多值钱物件随意摆着，不怕有人来偷吗？”
“那你偷一个呗，我又没拦着你。”
“这……”真让凯斯有些犯难。他心知肚明，鬼市里面的人神通广大，谁知道这些小摊头什么名堂！好端端的可别给自己找麻烦。“我们兄弟会讲究光明磊落，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我没兴趣。”
“那我们走吧。”小丑引路，“往这个方向就是你熟悉的街市了。”
二人朝远处有人声的方向走，路上又遇到一个黑影。小丑一见着有人影吓得魂不附体，拉上凯斯就逃。
“哎呀快走，这里遇上的指不定是什么人！”
他声音小得像是在吹气。
“看你这屁滚尿流的样子吧。”凯斯大咧咧地不肯逃，嗓门嚷嚷得也大，“不用跑。那影子我看着眼熟，是见过面的兄弟。看我上去攀谈两句。”
要说自来熟这种本事，凯斯屈居第二都没人敢当第一。他记忆力惊人，尤其在识人这方面，有着过人的本领。
那个黑影他见过一面，走到近前说话的口气却像多年的老相识。
“哟，万事通老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黑影原本徜徉在桃花树下，幽魂一样漫无目的地走动。一听有人唤起自己的名字，眼神放出一丝光彩，神智也恢复了一些。
“你认识我……？”
“当然啊，咱俩跟着一个大哥，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呢！”
“你是……？”
“凯斯啊！”凯斯一拍胸脯，“当日大哥号令着你，将整座剧场沉入往生界，无数的人活生生就变成了行尸。我与你追随着他在往生界长途跋涉，才终于找到返回人间的入口。记起来了没？”
“哦，原来那个特别的人类是你。”说这个万事通还有点印象。“往返往生界却没有丢掉性命。”
小丑凑过来听到这事，好奇地问：“什么，你们口中的大哥是何人？”
“装什么糊涂！不就是我大哥把你装行李箱里面带出了皇宫么！也是他老人家的面子让我们来皇宫舞会表演的。你还不认识么。”
“就那个灰色头发的小孩子？”
凯斯最受不了被人轻看。他尊崇的大哥也绝不可以冒犯的。说到这凯斯必须要用最大的嗓门，把大哥的本事都给他们说一遍才行。
“对，那个外貌永远保持在少年状态的人，就是我大哥！他只是看上去年少，实际上已经活了很久了！因为他是吸、血、鬼，不会变老的。”
“而且他穿行于人间、往生界和鬼市之间如履平地。他自由来往于遥远的其他领土。我就说过我的大哥很厉害。至少和你的大哥平起平坐，甚至还比你们的还牛掰。”
“哦——”小丑乐呵呵点头，“确实厉害，我太小看你们啦。”
凯斯显得与万事通更加亲近一些，和他勾肩搭背地走路。还问起：“你不受大哥召唤的时候，就躲在这种地方吗？”
“不，通常来讲我会回到往生界。那里没有任何人类。但我这次迷路了。从皇宫的小花园离开以后，莫名地走到这里来。”
“哼，这皇宫诡谲得很，里面错综复杂的暗道，专坑我们的异术。”说起这个小丑也生气。
“嗨，大家有缘遇到一块儿，江湖上理应互相照应。”凯斯大咧咧地说，“万事通兄弟，与我一起拜见一下他们的大哥，也涨涨我们家大哥的威风。哈哈，走！”
三人一齐走向远方。“鬼市”，是通天石塔下面，放射状的繁华街市。静默的集市与远方繁华的鬼市相隔十里，遥望着高耸的石头城堡，不停地赶路才能到。
这片地域看不出太阳起落，始终缭绕在昏暗的云雾里，有时像晨曦，有时又像夕阳。
万事通在没人的地方呆的久了，脑子变得有些迟钝，说话也慢。被他们带着走都不会反驳。
而且他也确实走不出去。这片桃花林的泥土无法开启他专用的传送门。只好先走着再说。
不过在他的内心里，已经对希林死心塌地没有额外的想法了。他也想的通透，自己的生命必须靠主人的血来维系。
而且往生界停滞的时光已经令他感受到，永生是一件多么无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