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 一展风采
希林牵着野玫瑰回到休息区,朗多骑士的马儿们都很乖。竞技场内所有的比赛都宣告结束,休息区里则聚集了大量赛后选手。
众人各忙各的,几位同僚都在忙着牵马,没人要听希林的事情。
过了好久赛场要进入颁奖环节了,希林觉得那位贵族少年大概是说笑的,不必当真。
但这时,有个赛场上的卫兵骑马一路从观礼台那边跑过来。
“谁是希林洛斯?”
“是我。”希林站出来。
“跟我过来吧!”
骑士团里的众人不知道这是要干嘛,好奇地张望。希林跨上野玫瑰,随着那名士兵奔到青年组的马术场地。
“请开始表演吧!”
因为只是表演而已,又不需要记录名次。卫兵随意地下令就宣告开始。观众席上偶尔传来欢呼。希林也不知道那位贵族少年是坐在哪里的。他随便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观礼台。
比赛的场地他也是第一次来,规模比骑士团的训练场大三倍。而且在那么多观众的注视下,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和压抑。难怪很多选手第一次参赛都会失误!
“看看我们的障碍,等会我们一起跳过去!”
看过那么多轮比赛,希林和野玫瑰对于规则都十分熟悉了。他准备好反曲弓,拍拍野玫瑰的脖子,“我们走——!”
野玫瑰在短暂的助跑后,达到了惊人的速度。面前先是几处低矮的障碍,在希林的指挥下马儿轻松跳过。躲藏在障碍物后面的“敌人”都没能逃过希林的神箭,马儿并未减速,他逐一命中目标。
跨过木栅栏,前面是七尺高墙。野玫瑰跳过一次,它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随着马儿的速度越发迅猛,它就像一股洪流,一跃而起冲过高墙。
希林的身体配合着马儿的动作,二者合为一体,完美、流畅!
观众席上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无论是谁,能策马越过那堵高墙就已经非常英勇了!
“看箭——!”
两个躲在高墙后面的“敌人”都没能逃脱,希林的箭法神速,都没有一眨眼的功夫,两支箭陆续飞出去,再仔细看,已经稳稳落在靶子上。
马儿笔直向前奔跑,最后一个靶子对反曲弓来说反而没有什么难度。希林瞄准了前方的靶子,一箭正中靶心。
也许是这一箭意犹未尽,待走到近处,他又是一箭,稳稳钉在前面一箭边上。
待马儿继续前行,逐渐远离靶子以后,他摸摸箭篓里还有最后一支,所幸又回身一箭,再次击中靶心。
表演节目没有成绩,但赢得了观众一阵阵的掌声。
骑士团的团长雷莫斯在赛道尽头热情迎接了少年。
“哈哈,孩子,你可真有本事!”
他不光是夸赞希林射箭的本事,更多是赞叹他巴结贵族权势的本事。
“知道下令让你表演的人是谁吗?王子殿下。”
骑士长指着远处最为尊贵的位置,希林看到皇室一家。皇帝、皇后和两位王子。其中一位穿着白色长袍,不住地朝希林招手。
“难怪……他们让我喊他殿下……”
“真是给我们荣耀骑士团长脸啊——!”雷莫斯搂着希林舍不得放开。少年今天立下大功一件。
须臾,那位传话的侍卫又来了。
“殿下想问问你,反曲弓,能和长枪对决吗?”
“这是什么个对决方法?输赢怎么算的!”骑士长听了大为光火。
“这个……我也不知道。”侍卫又不知道。
而且问题确实很奇怪。帝国似乎并没有专门针对箭术的大型比赛。而且短梢弓和骑枪对决,没有这种比赛啊!就像骑士长说的,怎么算输赢呢?而且,根本没法打啊!
侍卫觉得自讨没趣,打算回去复命。
“欸,你等一会!”骑士长喊住那名侍卫。“你是替王子殿下来问话的吗?”
“正是。王子殿下非常欣赏这位少年见习的箭术,他想看看箭术和骑枪比起来,谁更厉害。”
骑士长一听就心动了,反而给希林做起了思想工作。
“既然是王子提出来的,我们最好不要让他失望。这种比赛尽管以前没有,但我们可以临时创造一个出来,给他图一乐!你说对吗?”
希林点点头,也没什么不可以。
“嗯,那么这样吧……”骑士长想了想,“也像骑枪对决那样,两名选手对冲,他就用弓箭瞄准对方身上的盾牌,击中得分,如何?”
“可以啊……”希林答道。
“嗯,对面的话,我也击中你身上的盾牌得分。放心,我会控制轻重的!”
骑士长又打量一番希林的装束。
“但你穿成这样太危险了。按照比赛需要,你得像我们那样全副武装,一直武装到牙齿!大家过来,帮这孩子凑一套铠甲出来,需要适合他的身材!”
那名侍卫听完骑士长的话,立即回去复命。
但希林不太能接受那种厚重的防护。
“大人,穿成那样我就没法射箭了……”
“可是不穿护甲你怎么办!会被长枪戳死的!”
“我翻身躲开就好了。”
骑士长不敢相信,这么做也太冒险了。
他们商议的时候,侍卫跑回来传话道。
“请准备出战,加一场表演赛,由荣耀骑士团的希林洛斯,对决勇武骑士团的布莱恩!”
“什么?!”
雷莫斯一听,拳头握紧了。竟然让一个孩子对决他们的王牌?刚刚战胜了朗多的布莱恩!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没关系,我可以的。”
希林并不认识什么选手。无论对面是谁他都不怕。同僚帮他捡回了一部分箭矢,这几支箭,足够应对了。他将箭矢收在腰间,抿一抿嘴唇,估摸着待会要如何对决。
然后飞身上马,奔赴赛道。
545. 见习骑士契约
赛后回到骑士团,希林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朗多。他继续忙自己的工作,照顾几匹名贵的赛马。
这一天他也是正在溜马,好不容易把野玫瑰从被窝拉出来,那厮心情不好,硬是把朗多的一名骑士甩进泥坑里,害得小伙子全身湿透。它还自鸣得意地乱叫。整个骑士团里就只有希林能搞定它。
早上有个陌生人来访,听说那是一名尊贵的使者,骑士团的人丝毫不敢怠慢。希林在训练场上远远看见,那人外套上有紫色的拼接装饰,后背前胸都缝了金闪闪的帝国雄鹰徽记。
那可是皇家专用的标记,普通人不会随便穿戴。
使者本质上也是一种仆人,皇家的仆人。由于皇室的地位尊贵,使者享受的待遇甚至高于很多真正的自由人。
也不知那位使者前来所为何事,许久之后他离开,再过一会,就有一位陌生的见习骑士喊希林去骑士长的办公室了。
“奇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去了就知道啦!”
确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骑士团的团长雷莫斯端坐在办公桌前,身边有一位市政院的公证人,还有另外三位骑士作为见证人。在场的还有几位他们带的见习骑士。
“你好。”
“哦,我的孩子,你来了!坐吧!”
希林颇有些局促地坐在骑士长面前。他第一次直面这个人,而且前不久他还断然拒绝过自己的请求。现在骑士长大人已经假装忘记这件事了,反正骑士团里人多,他不会谁都记住的。
“好孩子,你在我们骑士团还住的习惯吗?”
“嗯,挺不错的。”
“我听罗尔说,以前在埃塞斯,你是追随他们骑士长的见习骑士?”
“嗯……这么说……也没错,算是这样吧。但那时候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没关系。我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骑士长也不关心过去的事情。他给希林出据了一份早已拟定好的合同。
“听着,孩子。你非常勇敢,也非常幸运,有件事情我需要和你讲一下。”
“请讲。”到现在希林还是没搞明白。
“那天你遇到了一位贵人,我们帝国的王子殿下。就是那个白衣的金发少年。他也很欣赏你,希望你能够入职到他的侍卫队里。”
“他的侍卫队?就是他身边的那些漂亮的少年组成的队伍吗?”
“应该是吧。总之是一支隶属于皇室的皇家侍卫队。非常高贵,非常耀眼,可以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耀,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希林迟疑了片刻。
“我是要离开这里了吗?”
骑士长笑着点头。
“应该说你是高升了。告诉我,孩子,你不会拒绝王子的邀请吧?在许多普通人看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几乎不会有什么人拒绝的。”
“我……应该不会吧……”
“那就最好了,我想你也不应该拒绝命运的大门,所以已经替你答应了。”
“好吧,我应该谢谢您。”
“嗯,没关系。”
说到面前这份契约,骑士长有必要解释一番。
“孩子,这是一份见习骑士的契约。按理说,像你这样勤劳踏实的孩子,在我们骑士团供职三年以后,都会有一次晋升为见习骑士的机会。而我呢,现在就为你提供了这个机会。”
“这是为什么?”
“首先呢,当然是因为你足够地优秀,你的种种行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无论是在赛场上勇敢地救下朗多,还是为王子殿下献上精彩的表演……当然你本来也是一名见习骑士,我应该相信另一位骑士的眼光。”
“哦。”
“另一点就是因为王子殿下需要你去供职,我理应给你一个与之相称的职位。你现在作为荣耀骑士团的见习骑士过去,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好像挺有道理,希林点点头。
“那么,你需要在公证人、以及另外三名骑士的见证下,和我签署这一份见习骑士契约,我们之间就存在这一层真实的关系了。”
骑士长给他看了契约的内容,都是套话,公证人事先拟定好的内容,每一位骑士签署的内容都差不多。
“你与骑士团签订的契约有效期为二十年,有了这份契约,你就是正式的见习骑士,你的身份在帝国任何一个组织都是有效的,这是成为骑士的第一步。”
“哇!”
“之后我会将你的这份契约转让给皇家侍卫队,你就是他们的见习骑士了。”
“那我还是个自由人吗?”
“是,当然是,哈哈哈!”骑士长笑道,“见习骑士的契约是身份的证明,我们都有。这不妨碍你仍是一个自由人。但你必须珍惜自己的荣誉,一旦放弃了你的职责,你会随之失去一切。一位合格的骑士宁死都不会逃避的。”
“没问题,我可以做到。”
厚重的羊皮纸递到希林面前,市政院的公证人为他宣读了全部的条款。
“签了这份契约,我就是你的见习骑士了?”
“是啊,还有什么问题吗?”
“朗多骑士呢?他同意吗?”
“他当然愿意,求之不得呢!孩子,他和你非亲非故的,对你的前途考虑得太少了。你作为我的见习骑士出去,以后就把我的骑士团当作自己的家。皇宫里遇到了什么麻烦,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想办法。”
“好吧。”
希林又看了一遍契约上工整的条款。
“哇——真的是一份契约啊……他疯了嘛,竟敢和恶魔的代理人签订契约……”
“拉吉玛?”
众目睽睽之下,希林在握笔的影子下闪着星光,恶魔不惜大白天冒出来幸灾乐祸。
“天呐,你竟然没有回到占星台!你这个骗子!在我的影子里躲了那么多天!”
“那是。”恶魔自鸣得意。
“拉吉玛,他和我签订了契约会有什么后果吗?很严重吗?撒耶坦曾经警告过我……”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但他胆敢这样做,他的灵魂肯定已经被盯上了……”
“孩子、孩子?”骑士长催促道,“可以签名了吗?”
“哦,嗯。”
至少此时此刻,希林无法拒绝他。少年低头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全名,然后加盖了手印。
“好的,恭喜你入职!”
“谢谢。”
骑士长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送给希林——一枚荣耀徽章。
只见他从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橄榄绿色的天鹅绒小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黄铜制的勋章,橄榄叶的造型,上面有黄绿相间的缎带装饰,非常精致。
“这是我们骑士团的初级荣誉勋章,入职三年的见习骑士就会获得,通常也会有个比较隆重的仪式。现在时间仓促,我来不及准备。既然你要入职皇宫,我就提前颁发这枚勋章给你。“
说完,骑士长将勋章挂在希林的制服上。
“你可要好好保管这枚勋章啊,虽然它值点钱,但是最好别把它卖了。“
希林被逗笑了。
“如果出席重要的场合,你就把它戴上。看看,多漂亮!“
希林低头看看,确实金光闪闪。接下来,骑士长又嘱咐了一些有的没的。
“你还年轻,没见过特别大的场面。等去了皇宫一定要谨言慎行,能不讲话的时候尽量不要讲话,不懂的事情千万别乱说。皇宫里繁文缛节甚多,你做什么事之前都最好都找个人问问。”
“好,多谢指点!”
“还有啊,皇宫里的一切都是机要秘密,里面的事情千万不要对外面的人说,这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好。”
骑士长说得语重心长。
“孩子,成为见习骑士是你人生中重要的起点,但是,对很多人来说,一辈子也就到了这一步而已。”
“怎么会这样?”
“想要成为骑士,不仅需要结交到位高权重的人赐封,还要花费大把的金币举办自己的晋级典礼。许多人都为此背上了沉重的负债。而成为骑士以后,又要制备自己的铠甲、战马,还要负担至少一名侍从的费用,开销着实不小。许多人宁可一把年纪了继续以见习骑士的身份供职就是这个道理。”
希林听罢多少也有些担忧。
“哈哈,但你要相信自己的运气,你都能入职皇家侍卫队,已经比许多人都高贵了。将来你无论去哪都会有前途,祝你好运,孩子!”
“谢谢。”
再三言谢后,希林离开了骑士长的办公室。骑士长将他的契约快马加鞭送去皇宫,即日起,希林就暂时从骑士团卸职了。他今晚可以再去看看野玫瑰,跟那匹可爱的马儿告别。他打算临走前再去看望一下朗多骑士。
546. 帝国的骑士团
临走前,希林分别去看望了罗尔和朗多。他们俩都住在骑士团的宿舍,谁也没回家。
罗尔的情况还算好,小指的关节挫了一下,可能会留下后遗症。但这么一点小毛病比起那些因为演武比赛而伤残甚至丧命的人来说,根本就没啥。
他闲着的时候只会想一件事——
“我又给芙蕾莎写了一封信。”罗尔说,“把比赛和受伤的事情告诉她。希望她不要嫌弃我。我现在是个有头有脸的见习骑士了,没有退缩,为骑士团赢得了荣耀。”
“还有我获得的奖杯,也打算寄给她,那是我爱意的证明。”
奖杯是黄铜打造的茶壶,有两个弯曲的把手。那个造型就跟真正的茶壶一样。
“他们打赌说芙蕾莎不会用那么珍贵的东西泡茶,她会把它摆在柜子里当纪念品。但我宁可她每天都用它泡茶,这样我觉得更高兴。”
“她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希林随口安慰两句,罗尔就高兴得满面春风。他心里有一种纯真的美好感情,不会因为任何经历而改变,这一点真令人羡慕。
“希林,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罗尔放下笔。
“你竟然能去王子身边服侍,那是一个骑士这辈子能做到的最高境界吧!”
“怎么会……”希林微微一笑。
“我是打心底佩服你。那种临危不惧的本事,我从来都没有。这些是你应得的,祝你好运!看我们谁先成为真正的骑士。”
“嗯。”
短暂的交流令人心情舒畅,但再去拜访朗多,他的情况就很糟了:一条腿吊起来,卧床不起。身上缠的都是绷带。
宿舍里空气浑浊,朗多喝了很多酒,情绪非常差。
“希林……”
朗多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你就这么躺在骑士团的宿舍,都不回家吗?”
“哼……”
看来他的家庭关系已经陷入冰点了。
“希林,你就要走了。我们这点主仆缘分到此为止。万一你以后混得好,我见了你反而要低头了。”
“别这么说。”
既然朗多知道希林要去皇宫就职,应该也知道骑士长和希林签订了见习骑士的契约。怎么说呢……感觉有点怪。这样一来朗多成了局外人,跟希林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希林坐在他床边上。本来带了瓶酒给朗多,因为不知道他喜欢任何别的东西,但看到他这副样子,又不太忍心给他喝。
“没关系,一点小伤而已。”
他坐起来一点,又喝了口新酒。
“但我年纪确实大了,越来越不中用。以后要慢慢退出赛场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做点训练工作,文职什么的,总归有活路……”
希林不单单是要看望朗多,他还有些憋在心底的问题需要找个懂的人请教。这些日子里,总算和朗多混得比较熟了,二人之间有不少秘密。如果开口向他求教,应该比较稳妥吧!
希林看朗多喝得差不多了才开口。
“大人,我初来乍到没多久,对于帝国仍然充满了困惑。”
“怎么了?口气突然那么认真!”
“帝国究竟有多少骑士团?我几乎都记不住。”
“哈哈哈——!你不可能全都记住的,我都记不住!”朗多放下酒瓶大笑不止,“据说帝国的骑士团总数超过三百支。但谁会去数呢!许多小团体今天有明天散,没有人在乎!”
“那么多……”
“帝国境内即便是有名有姓、有一定年份的骑士团,数量也超过一百支了。但没必要全部知道他们。因为许多骑士团之间有裙带关系。”
“就比如我们荣耀骑士团,号称有超过两千名正式成员,实际上是下属了三十余支小型骑士团。从他们的旗帜上就能看出来。都是绿色的,大同小异。”
“我们的死对头勇武骑士团也是这样?”
“没错!”
提起这事,希林有点窘迫。
“我好像在前不久刚刚加深了你们之间的仇恨……我一箭射中布莱恩头顶上的羽毛,他领奖的时候头盔上还插着一根箭呢……”
“哈哈哈——!我真应该看看那个场面!”朗多放声大笑,“但是没关系,我们之间的矛盾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随便什么事情都会加把火的。”
“不是一年两年了?我听说在帝国,最新的物件也超过六百年历史了……”
“没错,就是这样!据说蓝绿之争持续两千年了,我祖上还在蛮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为了骑士团的比赛互殴了。”
“怎么会……!”
“你知道我们绿队是帝国最大的骑士团,成员分布广泛,但大多是贫苦家庭出身的。就像你我,雷莫斯那家伙也没高贵到哪去,祖父是铁匠。”
“但蓝队不一样,他们至少也是士官家庭出身的。想混进那种地方,家里好歹得有个上等人。”
“是吗?”
“嗯。他们的旗帜,帝国的海军蓝,就象征着海军军官的出身。”
“哦……”
“所以你明白了吧?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简直是无处不在。帝国的军人是世袭的,他们永远都跟我们不一样。”
“而且我们也不屑于跟他们一样。他们往东,我们就往西。他们要干什么,我们就唱反调!他们跟我们就是水火不容的两拨人,矛盾是无解的!”
“好吧……”
终于搞清楚了整桩事来龙去脉,但说实话,希林觉得帝国人挺无聊的,纯就是吃饱了撑得。非要搞这种对立事件。
“嘿,你说的也没错,就是吃饱了撑得,但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占便宜。”
朗多脑袋枕着双手,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大人,我还有事情要问你的。”
“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听说,很多骑士团并不参加演武大赛的?”
“哦,这倒是。知道他们管我们叫什么吗?杂耍骑士团。”朗多叹口气,“唉,不服气又能怎样?我的社会地位就钉在这了,爬不上去了。但你现在好了,去了皇帝那里,哪怕仍旧做个见习,地位也比我好看得多。”
“皇帝的骑士团,不参加演武大赛?”
“当然咯!”朗多一阵不爽。“皇帝的陆军四十个军团、海军二十个军团,还有藩属的两百万军队,谁他妈没事干跑来跟你长枪对决!”
这话把希林听乐了。
“除了这些,皇帝还有别的骑士团吗?”
“有!”朗多瞥了希林一眼,心想这小子在打什么算盘,问起来没完没了的……“皇帝不是还有侍卫队么!就是你自己要去的地方啊!侍卫队又不用杂耍的,你以后跟着王子看我们杂耍就好了。”
“那……还有别的骑士团吗?”
“你小子到底想问什么!”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希林终于叹口气开始说自己关心的事情了。
“大人,我来帝国之前,曾收到恩师的嘱托来找人。他和我说,帝国有一支隶属于皇室的骑士团,其成员,都是吸血鬼……”
“吸血鬼?那是啥?”
“就是一种怪物,喝人血来维持自己生命的怪物。”
希林慷慨陈词,对吸血鬼充满了鄙夷。是的,他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连身边的恶魔都觉得不可思议。
“呵呵,怎么会……”朗多摇头晃脑,“有这种传闻也不奇怪,帝国的皇帝又没什么好名声。权贵素来欺压百姓,巧取豪夺,说敲骨吸髓也不为过。他们自己过着光鲜的日子,帝国贫苦的百姓却衣不蔽体的,说他们是吸血鬼,也没错……”
“大人,这不是一个比喻。我想问你,可曾听说过有这样一支骑士团?由喝人血的怪物组成,隶属于帝国皇室。他们当然不会参加演武大赛,所以我没办法在赛场上找到他们。您在帝国生活了一辈子,总会听说过吧?”
“哎呀,孩子……少打听那种都市传说的故事……喝人血的怪物?吓唬小孩用的吧!天底下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呢!”
朗多根本就不信。
“但人们都说伴君如伴虎,你将来在王子身边办事,要多加小心,谨言慎行,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好吧……”
希林勉强笑了笑,不再追问。
“喝人血的怪物,听起来确实离奇……”
“就是,哪有那种东西!”
不打扰朗多骑士休息了,希林与他辞别。日后有缘再见吧!
550. 前朝废墟
沿着贯穿整个帝国的皇家步道一路向西。经过大大小小的城区,走累了就坐下来喝杯茶。坦雅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好几次累瘫在路上。
希林似乎又把路带偏了。他对帝国的方位把握得还不够好。
照道理来讲,如果一块地方从蜿蜒的小路向北走可以抵达,那么从宽敞的大路朝北走应该也能到啊——只不过从另一个方向进来而已。
结果呢,根本不是。
他们沿着皇家步道走到底,来到一处特别荒芜的废墟,但这里一个闲人都没有,寂寥得令人生畏。
这曾一处开阔、壮美的广场。如今四处断壁残垣,逐渐土崩瓦解变成泥沙,只有少量残存的雕刻碎片,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若非权倾天下,谁又修得起这么壮阔的广场!
环绕着广场,是许多雄伟建筑的遗迹,格局非常类似于今日的帝国广场,但那些建筑更加庄严。这里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古都啊……
“糟了,我又走错路啦!“
真是对不起走路累到吐血的坦雅。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一座教堂,它应该在……“
朝天上望,有一处高耸的塔楼尖顶,教堂在另一个方向。但脚下的路蜿蜒曲折,似乎完全不通。无奈,二人只好折返回到希林更加熟悉的桥洞那里。
帝国有个特别的地方,大量建筑垃圾堆积在一处废弃的枯水桥下,形成半天然的障蔽。唯一的出入口狭长、污秽,少有人经过。
一旦穿过那个桥洞,就会见到另一面的帝国。
那是坦雅一辈子都没有来过的地方。眼前破败的景象难以想象,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天呐,帝国还有这种地方!”
“嗯,是啊。瞧我这个外乡人知道的竟然比你多,哈哈!“希林颇为自豪地介绍。
“这里是圣天使庇佑的城区。没有任何人类的统治者,完全是贫困的人口野蛮生长的地方。”
“我曾经听说有这么个地方,但我不知道是这样进来的,而且,我一个人也没胆子来。“
“跟着我走就好啦,我对这里很熟!“
踏上这片土地,希林顿时感到说不出的开心,好像这里是他的家。
“当初我也是机缘巧合才走进来的。“
这里的人们维持着生命所需的最低生活水平,乍一看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的房屋彼此毗连,互相支撑。危若累卵,看上去摇摇欲坠。整片的城区臃肿、混乱,好似一滩烂肉,令人生畏。
但如果仔细去看,房屋间隙中每一处狭小的空间都被充分利用,心思巧妙,又令人叹为观止。
城区的垃圾运到这里被再次利用成为建材。甚至能看到精美装饰的大理石残骸,成为某个小房子的装饰品。
他们的生活器具也五花八门,偶尔能看到前朝古董,用奇特的方式焕发生机。
“天呐,那老妇人穿的衣服,比我家的抹布还破!”
“哈哈,那个人怎么在用一个漏底的锅子!”
坦雅大笑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战胜了疲劳。
继续走,又到了一处密不透风的过道。如此狭窄,以至于二人贴着两侧住户的身子走过去。
这里没有专门的排污设施。臭水流淌在地上汇成一条条小河。那些人也不在意生活卫生,低矮的小房子里散发出霉烂的气味。
“我们是不是走到谁的家里了?”
“没关系。这里也是公共的过道。”
偏偏有个人露宿在这处拥挤的公共空间,霸占了过路。二人还要踩着那人的床铺爬上去。
又走了一小段台阶,希林也有点懵。与上次离开时相比,好像又有些微妙的变化。
“这个方向没错的。圣天使大教堂就在这些破房子后面。”
终于从混乱的房子里出来,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坦雅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处空旷的广场中心,无数残垣众星拱月一般簇拥的一点,是一座深黑色的尖顶教堂。它就好像一滴水掉落水面,泛起的波纹中心。
教堂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发生了大面积的坍塌。原本两座塔楼尖顶只剩下一个,就是弗拉维主教目前的寝室和办公室。教堂里仅剩的一些修士也都住在塔楼底下。
尖顶后面本应该有大面积的礼堂,现在完全坍塌根本没法踏进去。
到处都是一片废墟,只有断壁残垣。
“这里是真正的神圣国土,任何人都可以寻求庇佑。”
希林拉着坦雅的手,走向圣天使教堂。
他是个骨子里的野蛮人,从来也没有一天信奉过任何神明。但他又是如此地欣赏主教弗拉维、小修士拉森纳还有学者纳特……坚信着他们潜心所向之道,一定也是真理。
教堂外的院子里聚集了许多无依无靠的流浪者。他们衣不蔽体,生活毫无希望,每天就睡在地上,等着修士们施舍一点食物。
二人踏过臭气熏天的人群。城区里濒死的穷人也会送来这里安放。有的人已经死了,连块苫布都没有,身体早已发黑发臭。周围的人麻木地躺平,完全无视的死者。
坦雅不由得拉紧希林的手。
“这个是门。”希林推开坍塌的门板,带着坦雅钻进去。
这里当然欢迎任何人,他们甚至都没有门!
坦雅小心翼翼跟着进来,他样子心惊胆颤的,生怕这教堂随时会倒塌。
“没事的。这座教堂屹立五千年了,到现在也没塌。”希林大跨步地走进去。
“不要闯进来,吃饭去外面排队!这里不让进!”耳畔又传来熟悉的咆哮声。
“嘿,拉森纳!你忍心吗?我回来也要排队吃饭嘛?“
“诶,怎么是你!“
小修士收起他的鸡毛掸子,对希林笑脸相迎。
“你有半年多没回来了,简直是音讯全无。工作那么忙?“
“嗯,是啊。骑士团那里几乎一天假都没有享受到。“
“你还带了别人,是你女……“仔细一看好像是个男的,小修士一咧嘴,“哦,还带了朋友。“
时候不早,二人留宿在大教堂。这里的食宿全都是免费的,拉森纳给坦雅盛了一碗热汤。
“嗯……他们家的汤……味道一言难尽啊!但考虑到是完全免费的,我也不能奢求更多。“
坦雅喝了一半放下汤匙。
“这里是我的自助食堂。我非要回到这个地方才能吃饱。“
希林看看窗外的夜色,一个人傻笑。
“嗯,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长大以后,无论外面的饭菜多么美味,都没有家里那种味道好。“
552. 久违老友
深夜在残破的圣象下睡着,清晨又被拉森纳敲锅的声音吵醒。
“起床——!干活——!”
不知道拉森纳究竟几点钟起床干活的,反正热腾腾的浓汤已经出锅了。他敲着大锅,专程来盛给希林第一勺。希林接过碗,对小修士报以微笑。
这个小修士,每天都那么有活力!
坦雅根本没法醒这么早,希林揉揉眼睛,说他还要去看看安塞尔,好久没见他了。
“哼!一个个都只会偷懒,没一个能指望的!”
小修士还是那么容易生气。
“你顺便去把他喊醒了,一起出来干活!外面很多事情等着你呢!”
“知道啦——遵命!”
拉森纳急着去外面分发食物,希林捎带上好友的早餐去找他们。
这么早起床,对安塞尔来说也是巨大的挑战。他还没睡醒呢,一副死猪的样子。一只眼跟他住在一起,小房间多了许多杂物,有点生活气息了。
“喂,半年才有空,大老远地专程跑来看你,你就这种态度?”
希林踢了那家伙一脚。
“看看我带什么来了!”
教堂里地方挺宽敞。希林闲着手痒,信手瞄准楼下空地上安塞尔晾晒的裤子。许久没有练手了,准头还要好好找一找。
“啪——”
一箭正中裤当,嗯,变成开裆裤了,这样夏天凉快。
“要死咧,谁啊!”拉森纳刚好在楼下,被吓坏了。
“抱歉啊——!”希林站在窗口嬉笑。
“喂!”安塞尔急得跳起来,“你干嘛!”
“哈,安塞尔,我们可以去打猎了!帮你们教堂添点荤菜。”
希林美滋滋地喊,“拉森纳,你们帝国哪有适合捕猎的地方啊?”
“捕猎?教堂里就很适合啊。到处老鼠泛滥,你帮我多捕一些。”
“喂,拿我当什么嘛!我又不是猫。你们帝国那么大,没有那种大自然的猎场吗?我想打野猪、松鼠、兔子……”
“别做梦啦!”小修士那铁勺指着楼上。
“皇家猎场在皇城山上,有本事你进去!除此之外,帝国只有公园,没有猎场!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拉森纳这是在赌气么?
“都没有让我们平民百姓打猎的地方吗?”
拉森纳确实有些生气。
“帝国东边是大海。西边一直走,都是城市和农田,你走一个礼拜也见不到荒地。再走一个礼拜是另一座城市,帝国的属国。除非你走到帝国以外,否则一个月都看不到荒地。”
“真的假的?那我的反曲弓白买了……”
“反曲弓,借我看看?”安塞尔抠抠屁股,又挖挖鼻孔,还伸手借东西。
“上次就是你把我做的弓箭拉坏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
安塞尔表示完全没印象了。希林可记得清楚,在来时路上,他自己做的弓箭,没等用上呢就被安塞尔拉坏了。
“你还拉!”
希林用力拍安塞尔的脏手。
“看看不行吗……”
“不要这样空拉啊,混蛋!”
“抠门。”
二人说着话,就觉得空气里飘散着一阵阵恶臭。希林说是安塞尔太久没有洗澡导致的,但这家伙不承认。
“喂,你们聊完了没有?下来干活!”小修士在楼下催促。
住在这里,总免不了要干活。一只眼已经起床了,默默吃掉了自己的跟希林的那份热汤。他们一行人匆匆跑下去。好像有什么体力活,小修士让那个丑得不得了的丑八怪一起去。
坦雅也要帮忙就被拒绝了。
“不适合你。”
“到底什么事?”
“呐,你们也看到了,教堂外面堆积了许多露天丢弃的尸骨,这里快成露天坟场了。冬天也就算了,现在开春,我们必须要处理一下!你们几个,再去那些闲汉里面喊两个人,一起处理一下。”
几个人都嫌这活太脏,小修士大怒咆哮。
“你们在教堂里白吃白喝这么久,干点活没意见吧!”
“你也不说说我们吃的啥玩意?”
拉森纳不声不响举起了铁勺……
“那我也来帮忙吧……”坦雅小声说。
“拉森纳也要一起干活。别想使唤我们。”安塞尔不依不饶。
“那么好吧,所有劳动力全都去干活,一起清理!”
“这肯定是个大工程,我们先挖个坑吧……”
希林撸起袖管。他一直不明白,帝国首都到处都是建筑物,满地的石板路,从未见过任何荒郊野外,那么多亡故的人要怎么处理呢?
“不用挖坑,都送到下面去。”拉森纳指着远处坍塌的废墟。
“地下坟场?”
“当然。地方大着呢!”
小修士拍拍腰间一串钥匙。今年集中处理的尸体都送进这个区域就好。
很快,全员出动。大家带上拖车铁锹,安塞尔又从外面的流浪汉里揪出几个身强力壮的。
“想偷懒?信不信当场锤烂你的狗头!”这家伙对待杂役,从来也不是和颜悦色的模样。
拉森纳记得大部分尸骨的位置。这片城区里出现了死尸,他们也会请教堂的人运走。
说实话……有些尸体的位置希林十分清楚,都是他昨晚干的。好不容易回到自助餐厅,他迫不及待地饱餐了一顿。
最后翻找出来的尸骨装满了三辆拖车。
拉森纳带路,沿着教堂外侧的小路往后面走,通向坍塌的部分。看起来都是废墟,入口被压在碎石下面。几个人用力拉开石板,下面的空间似乎非常宽阔。
554. 贪心的委托
此番回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情,希林差点就给忘了。第二天早上别人都累得半死,只有他急着去找画家!上一次分别时,文斯柯受了重伤卧床不起,也不知过了这么些日子,总该好一点了吧!
询问小修士,希林只得到了一些没好气的回答。
“那家伙?他老早就痊愈了。但是现在懒得要死,颓废到不行。什么活都不干!”
“他是艺术家,当然不喜欢干粗活!我要去找他,有重要的事委托!”希林笑嘻嘻奔去画家的房间。
小修士说的不假,房间里一股恶臭,里面脏乱不堪,根本不像个人呆的地方。画家整个人瘫在床铺上哼哼,也不知道现在白天还是晚上,跟疯了一样的。希林笑脸相迎去找他,热脸却撞上冷屁股,被对方一通白眼。
“文斯柯,我想要你画张图。”
“给多少钱?”画家一句反问。
“嗯……就是一张图而已,我想先问问你的想法,因为我也不太懂你是怎么画的……”
“给钱。”画家把手伸出来,别的都不讲。
“欸。你要多少钱……”
“一块金币起步价,有钱咱们才开始谈。否则免谈。”
“哪怕和你聊一聊,先说说想法也要一块金币嘛……”
“哼。”画家冷笑了一声,一把抓住希林的衣领。他的伤恢复得不太好,讲话有气无力,像是快死了一样。而且他情绪也很糟糕,几乎没法讲出通顺、连贯的句子。
“希林洛斯,你看着我。”
“怎么了……”
“你看看我的眼睛,看看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又细、又长,每天都修剪指甲。我一点粗活也不干,除了画笔,从没拿过别的什么。就是这样一双手在纸上画出了活着的少女。你见过比我更有才情的画家吗?”
“嗯、我知道。我给你钱!”
希林被他折服神经兮兮的样子吓坏了,连忙掏钱。他今晚来时专门带了钱,一枚还算干净的帝国金币,图案印的歪了,也不是正圆。虽然谈不上完美,但在劣质金币里算是成色最好的了。
希林用好几层布裹着这个钱,才能勉强放在口袋。掏出来感觉就像拿着一块炽热的烙铁。
“你想要我画什么啊……女人?男人?还是天使?”
画家夺过金币,小心地搓一搓。
“教堂!”
“教堂?”
“或者说是城堡?我讲不清楚。反正我想要你画一座特别大、特别宏伟的建筑。一座值得永恒伫立的建筑。”
“哼。”画家听了不住冷笑。
他翻起自己的速写本,每一页都是他临摹的天使,对形态和光影的把握很是精准,线条巧妙,可以说三两笔勾勒出了精髓。前面几页非常工整,后面越来越混乱,有许多春光一泄的灵感,夹杂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速写。天使的面庞与各种污秽的玩意混在一起。
又翻过两页涂黑的废稿,竟然有一座潦草的教堂。
“你想要这样的教堂吗?”
“嗯……大概是吧……”
这教堂画得和希林期望的那种相差太多。少年以为只要是个画家,就能画出龙皮上那种精细的图纸呢。结果文斯柯画的这个太过写意,虽说有光影和气势跃然纸上,却毫细节。
希林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画得不像?黄昏时的教堂,就是这个样子。”
文斯柯见他不满意,感到非常生气。
“不信我带你去看,在我写生的位置,你亲眼看看是不是这样!”
“好吧……”
“但是希林洛斯,你不能用这玩意敷衍我。”
“这是金币啊!”
“不——”画家连连摇头。
“这个,和说好的不一样。”
“那里不一样?”
“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日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你拿给我的是一枚完美的、毫无瑕疵的小金币。那个小玩意差点亮瞎我狗眼。可是你现在拿的什么?这种破烂,不晓得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又脏又旧,浮雕还这么丑。我不要。”
“诶!可是,这就是一枚真的金币啊!真的金子,是钱,你可以用它买酒喝。”
“谁稀罕这个。”文斯柯收起自己的草稿本。态度变得很恶劣,只是他已经赚到这个钱了,并不打算还给希林。
“我可以带你去画速写,但用这枚金币不能买我的图。”
“你……!”
“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戏法,梦里的那枚金币一觉醒来就没了。我清清楚楚记得上面的图案,与众不同,又完美无缺。除非你拿那种金币给我,否则都买不到我真心实意的画作。”
希林急得挠头,这家伙真的钱不要,非要那种用屎做出来的假货!也许他就是有那种特别的爱好吧!只是苦了希林,不得不去找那种令人作呕的材料加工。
“行吧,咱俩先走,我找找看还有没有那种漂亮的金币……”
希林完全摸不清恶魔戏法的套路。好像双手被撒耶坦赋予了什么特别的力量,捏一捏便便就能变成金币。最多的一次用马粪变了好几百块,仔细回想金币上的图案确实有些不同。
“人屎变幻出来的图案也会不同吗?”
画家收拾好速写本跟画笔,头也不回往外走。希林左顾右盼想着去哪找材料……还真叫他发现了一坨……便便,安详地躺在马桶里,已经好几天,有点风干了。
一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希林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
“文斯柯,这就是你自己的便便,自产自销不算过分吧……”
希林撸起袖管、紧闭着嘴巴,小心地靠近那坨便便……
一个响指,奇迹发生。
窗外一丁点阳光照射进来,这枚特别完美的金币金光四射,夺目异常。无论成色还是形状都无可挑剔,堪称完美中的完美。
再看正面的浮雕,竟然是一个安详的天使。
“它好美,就像壁画上那么美……这一定是文斯柯自己的精华幻化出来的……”
便便变成金币之后,看起来就格外惹人喜爱了。希林抚摸着金币,不禁感叹。
“画家啊,你的速写最好画快一点,你要的工钱最多就能维持两个钟头而已。时间一到,它会变成更加恶臭的一滩。”
558. 发条人偶
“仔细听,就好像羽管键琴的琴音……”
画家闭上眼品味,那种琴声带着莎莎的琴音,经过小楼墙壁的反射变得越发悠扬。
“是《月光曲》!”画家终于听到了一段完整的旋律。
作者注:是书中杜撰的月光曲。
“琴声如此优美,韵律和谐统一,没有丝毫错漏。一定是位温柔美丽又非常有教养的女士在弹奏。”画家回味良久。
“听了一小段音乐就断定是美女?”希林不信。
“是直觉,你们小孩子不懂。”
再要仔细听,突然就被一阵振聋发聩的噪音打断!
“当——!”
“当——!”
钟声响了。时间是夜里十一点,整个小楼都震得发颤,更别说大家的脑袋全跟着钟声一起抖动。从来都知道钟楼的钟声洪亮厚重,但只有身处钟楼内部,才能感受到如此沁人心脾的纯音。
“当——!”
“当——!”
钟声足足响了十一下,大家人都麻了。浑身跟着颤抖,动也动不了。
“报时结束了?”
画家点点头。
有好一阵大家的耳朵都在嗡嗡响,哪里还听得到什么优美的琴音。
稍事休息一阵,若隐若现的琴音又回荡在耳畔……那位弹琴的“女士”丝毫没有收到影响,旋律依旧。
“什么美女啊……那上面是个女鬼吧!我们都被震麻了,她会一点影响都没有吗?”
一听到“鬼”字,纳特牙齿打颤的声音就像节拍器那么响。
“就算是鬼我也要见一见。生平能见到一位知音多么不容易……”画家继续往楼上走。
走着走着,突然又一阵响亮的噼啪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楼上滚下来。大家不约而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一路滚下来,又蹦又跳落进纳特的怀里。
“……?”
纳特没看清楚,抬起手仔细端详。有点重,形状怪怪的,翻过来一看……
“啊——!!”
肥肥尖叫着把那玩意扔出去,几乎喊破嗓子了。
“什么啊?叫什么!”安塞尔不耐烦地问。
“头!”纳特勉强咽下口水,“女人、女人的头!”
“?”
安塞尔不信,因为形状跟质地都不像。往下看,那个圆咕隆咚的玩意已经掉进黑暗中,根本看不到了。
“大惊小怪。”
“求求你们……别走了……”
琴声突然中断了一小会儿,很快又重新开始。画家无视纳特的胆怯,继续往楼上走。
“希林,我们回去吧。索菲莉娅教授一定想见你了……”
纳特一个人站在原地自说自话。按理说他这么胆小的人不会离开大家太远。而且他讲话的时候也不是对着希林说的。
“纳特?你还在那里干嘛呢?我在这啊——”希林从楼上喊他。
“你?”
黑暗中,纳特抓住了一撮白色的毛发,看起来就像希林的头发,白色夹杂灰色,像枯草一样干燥。但……似乎纳特抓的不是希林的头发?
纳特又仔细地看了看手里的毛发。那是长长的一撮毛,从楼上不知道哪个地方一直延伸下来……
“这是什么鬼啊?谁的头发这么长啊……”
“嘿嘿,对哦。你手里拿的什么玩意?”希林笑嘻嘻地问。
“啊——!!”
纳特又急忙扔下手里奇怪的东西,一溜烟跑到希林身边。
大家沿着楼梯继续爬,这钟楼怎么说也有十几层,爬到顶上的时候每个人都气喘吁吁的。最顶上,是一处阁楼。月光透过玻璃表盘落在脚下,午夜时分如此静谧。
“月光舞曲,多美的旋律。”文斯柯赞叹道。
众人面前有一名女子的倩影坐在羽管键琴后,优美的旋律时不时传来。这就是声音的源头。
“贸然打断旋律多不礼貌。你们在这等着,我要悄悄地走到她身边,待她一曲弹完,再称赞她的才华……”
画家自信满满地走过去。其余的人么,对这半人不鬼的女士没有那种兴趣,只是站在原地观望。纳特想蹲下身子歇一会,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脚下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腿!腿!”
肥肥再次尖叫起来。
“什么腿?”
希林举着火把照过来,这才看到地上有一条女人的腿。从大腿到脚,很完整,还穿了蕾丝长袜和系蝴蝶结的高跟鞋。
“额,的确是腿啊……这是碎尸吗?那弹琴的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大家再看那位弹琴的女士,月光下,就发现她好像少了点什么……没有头、也没有腿!纳特当场昏过去了。
“文斯柯,这位优雅的女士好像不是人哦!”
希林大胆地走过去查看。
她有白皙的手臂,一双纤纤玉手,娇嫩又轻盈,按在琴键上。但她的身型大约只有四尺半,过于娇小,比常人小了一圈。
“她确实挺漂亮的,但可惜不是个人。这样的玩意你们叫什么?娃娃?还是假人?”
“人偶。”画家沉着脸说。
“哦,一个人偶。做得挺不错,就是……”
人偶并非是完整的状态。她一大半的头都没了,剩下下颌的朱唇皓齿。哦,大概纳特没有看错,刚刚飞下去的就是人偶的头。
她一条腿也不见了,不用问,就在不远处地板上。
再看她的衣装,更是惨不忍睹。哪怕她仅仅是个人偶,如此衣冠不整也令人难堪。文斯柯忍不住扯了扯她残破的裙子,再往上遮一点。
“她都已经坏了。难怪琴声断断续续的。”
希林发现人偶的背后有发条。操控她手臂的复杂机关藏在羽管键琴里面。她更多地是个装饰品。
“钟楼作为存放杂物的仓库,里面大概堆积了很多这种早已损坏却还舍不得丢的东西吧!”
“人偶又不会自己动起来,这里应该还有个人才对。”安塞尔也过来看看。
“是啊……应该有个敲钟的人……”
众人四处寻找没见到人影,倒是听到黑暗中有谁在鬼哭狼嚎地嚷嚷。
“救命——!帮帮忙——!”
“在那里。”
希林发现了黑暗中的影子。那个人个头也不高,五尺多一点吧。他好像头卡在楼梯栏杆上了。举着火把靠近,原来是个小老头。他的长胡子卡在栏杆的缝隙里,头拔不出来了。
“我来帮你。”
“谢谢。”
希林弯腰帮着一起拽,老头很爱惜他的胡子,当然要保证胡子的完好,不然也不会卡住那么久了。大体上帮他都拽出来了,又像收绳子那样一把一把往上拉。拉了好久,也没见着头。
越拉越长,这玩意怎么没头的!
希林感到非常奇怪,又仔细看看老头的脸,确认这么长的玩意的确都是他的胡子。
“嘿嘿。我的长胡子好多年没剪啦,它一直长、一直长,虽然给我的生活造成了许多困扰,但我已经舍不得了。”
大概拽了十层楼那么长,终于见底了。长长的胡子环绕着老头,把他整个人裹起来。
“谢谢啊,年轻人。”
“你是钟楼的敲钟人?”希林问。
“没错。就是我在敲的。我平时都不下楼,根本不离开这个地方。你们送饭都是给我挂在胡子上的,不是嘛!怎么,今天什么风把你们吹上来了?”
564. 真命天子
长沙发足够宽敞,阔少爷坐在当中,茜茜缇娅和希林各自坐在两侧。距离他好近哦……希林不禁紧张起来。茜茜缇娅则温柔地伏在少爷身旁,甚是亲昵。
还有个人,这里很挤。希林很生气又没发大声斥责。夜色的恶魔拉吉玛,他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悄悄拂动阔少爷的发丝。
“你不留在占星台么!还出来乱晃?”
“哦……我也很想,但……还是外面好玩啊。”恶魔俏皮地嘻嘻哈哈。它每次都不肯老实回去,不晓得又怎么跟出来的。
“只要有手指头那么宽的影子,我就可以自由挪动了。嘿嘿,你一直都没发现我是怎么跟上你的!占星台的投影我再熟悉不过了,毕竟困了那么久。”
“你……”
“啊,求你啦,我的‘主人’。咱俩现在谁跟谁呀,你去哪,我就去哪咯……”
拉吉玛这话,一点也不像央求,根本就是在挑逗。
“以后你再也甩不掉我了。你差不多喝掉了我九成的血。哦,我晕过去了——”
恶魔头一栽,跌进长沙发的阴影中。转眼间又从另一处阴影里冒出头。
“嘿嘿,我又醒了。”
无视恶魔的那些玩笑,希林尽量集中注意力在真实的朋友上面。茜茜缇娅搂着阔少爷的脖子,同时又笑嘻嘻偷看着希林。
“这就是我提到的那个朋友,他的朋友帮我算了一命,我啊,命中注定就应该嫁给你。所以,他可以当我们的证婚人!”
阔少爷轻蔑地看了看希林。他神情很傲慢,但他对希林的发色和双眸很有兴趣。他还啧啧地瞧着少年腰间的长剑……
“和我讲讲,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呢?”希林很在意这件事。
“哼哼,我们今天刚刚认识。”
“!”
希林错愕地看向那位阔少爷,少爷的神情轻蔑,毫不在乎。茜茜缇娅却笑得开心。成了一个满脸幸福的小女人。她憧憬爱情的样子跟天底下其他傻女人一样。
“怎么会这样?!”
“哈,我就知道你肯定要这么问。”舞娘对希林的反应很失望,“但我也不怕告诉你。”
她眉飞色舞地讲起来。
“今天一早呢,一位大主顾来光临我们帝国大富豪,呐,就是你面前的这位王子殿下。”
阔少爷轻轻拉着舞娘的手,眼神一瞥。舞娘立即改口。
“哦,他不希望我们讲得太招摇,我们现在要称他为大少爷。”
二人眉来眼去一阵甜腻。
“他是第一次光顾我们这里,但是出手阔绰,直接点名要最尊贵的服务。那么我呢,就推掉了今天全部的演出来陪他。那个时候我啊,正在跳这支舞——”
她披着纱衣一转身,轻盈地跳到地毯上,又即兴跳了几步。
“然后他突然说——”她学着阔少爷的口吻,非常夸张地说,“这个女人不错,我可以娶回家吗?”
“我听了以后吓了一跳!”她继续自说自话的表演,“我斗胆开口告诉他,我这辈子只做头婚的正房夫人,宁死也不当有钱人的小妾。”
“天呐,你猜他说什么?‘我从未结过婚,也不想讨任何小老婆,我指的就是合法的婚姻’。”
茜茜缇娅说完,又高兴得大摇大摆,一阵狂喜乱舞。
“天呐,我的真命天子,就在这样遇到了。她说过的,希林!她说我一定会遇到那个明媒正娶的丈夫!”
在场的诸位纷纷大呼精彩,尤其是安塞尔,用力鼓掌表示祝贺。那个画家却是不太高兴,酸着脸自己喝酒。
“可是……”有些话希林想说,又说不出口。
通常来讲,看得上茜茜缇娅的人并不见得娶得起她;而娶得起她的人,又未必看得上她。这是困扰她婚姻大事的最大矛盾。
其中道理很明显,帝国的富贵人家也讲究婚姻的门当户对,家境优越到足以赎她的男人,定然早有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才导致最终留给她的人生出路不多,十有八九是被某个阔气的富商老头赎身,最好的情况是人家老婆已经死了,她不至于太受委屈。
现在的局面,很难令人信服啊……
眼前这小哥年岁不大,哪来足够的钱自己做主?他现在一时兴起许下诺言,等带她回家见父母的时候,岂不会被爹妈骂死?
茜茜缇娅面色绯红,不停重复着少爷说过的话。
“他说,宝贝儿,你嫁给我吧。跟我一起回家见我父母,让他们安排我们的婚礼。我有必要对你坦诚,我并非普通的阔绰公子,而是帝国的王子,皇帝的儿子!”
“我就是演武大会时坐在最尊贵的观礼台上的王子,如果你在花车游行的时候仔细看看,会记得我的样子。这种事没办法撒谎。”
“哎,真可惜……演武大会的时候我怎么没去呢!明明还有仰慕者送了票给我的……”
“不过这也没关系,那时候缘分还没到,见了面也没用的。”
希林听完,更加诧异不止。简直到了怀疑自己听力的程度。
这根本是肉眼可辨的骗局!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吧!
希林皱着眉头十分担心舞娘。她现在完全沉浸在幻想的喜悦中,谁说什么都不会信的。她做梦的样子和她老娘一副德行!
希林不能当面揭穿,她那么心高气傲,一定会做出过激的反应。可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被欺骗、玩弄。该怎么办呢……
一筹莫展的时候,在影子里来回穿梭的恶魔又探出头来。
“想知道真相……可以用‘读心术’啊——”
“?”
那是恶魔洞悉人心的把戏?好像拉吉玛跟撒耶坦都能清楚地知晓自己的一切想法……
“别看我,你也会啊……你喝了我那么多血,也该掌握了吧?”恶魔在希林耳边低语。
567. 咄咄相逼
尽管时候非常晚了,大富豪里仍然还有些宾客。帝国从来都不缺乏寻欢作乐的人,他们饮酒歌舞通宵达旦,夜夜如此。听闻外面闹事,这群人也出于好奇的心理跑出来围观。毕竟笙歌常有,杀人放火的事情不常有。
茜茜缇娅吆喝着推开挡路的人,一行人挤过人群冲出大富豪浴场的正门。外面全都是举着火把的流氓,一个个凶神恶煞,怒目横眉。
那群人的后面,还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嚷嚷。听那腔调似乎已经喊了很久,声带都撕裂了。
“茜茜缇娅——!”“茜茜缇娅——!”
一声更比一声悲恸凄怆,疯了一样的,任谁听了都浑身发毛。
茜茜缇娅只觉得恶心,嫌弃地跺脚。摆出她老娘那副泼妇骂街的架势,她双手一掐腰,高声应道:“老娘在这儿,别他妈嚷嚷了!”
举着火把的流氓们让出一条过道,双方这才见了面。
小胡子就是那个个头儿不算高,但是浑身透着一股狠劲儿的男人。他长得一头浓密的深棕色卷发,犀利的小眼睛,浑身健硕、刚毅的肌肉。
人如其名,他鼻子下面有一撮浓密的髭须,精心地修建成时尚的造型,是他最引以为豪的特征。
和上次见面时相比,他的样子狼狈了许多,头发很乱,脸上也有些抓伤。更奇怪的是他穿着丝绸睡衣,腰上挂着细剑,似乎是临时起意,很仓促地出来。他手上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血疵呼啦的夜里也看不清楚。
他身后那个副手,希林也认得,前些日子打过交道。还有个哭哭啼啼的老头儿也跟在那群人里面,不晓得什么来头。
这些人哪个不是带着家伙什来的,刀枪棍棒样样俱全,真要是打起来可不好对付。希林看看自己的几个朋友,安塞尔也耸肩摇头,“打不过的话,抽个机会跑吧。”
说得倒是没错,这么多人往哪跑呢?再说茜茜缇娅怎么办啊,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臭婊子,你终于出来了……”小胡子的嗓音沙哑,带着绝望。他一点点挪步靠近茜茜缇娅,舞娘的眼神却冷得像结冰一样。
“找我干嘛?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
“我想你了。你都不愿意见我了吗?”
“见你?你有完没完!咱俩断了,都说了以后不要找我,我不稀罕你。还要我说什么话啊?说难听了你面子又挂不住。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茜茜缇娅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踩着拖鞋搓一搓。
“不稀罕我?”小胡子的愤怒显得过于卑微,更像是某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他的声音颤抖,一再克制自己的情绪。
“茜茜缇娅。我曾经满场包下你的演出、还曾经彻夜守在你化妆室外面,为的都是见你一面,给你捧场,因为你这种人需要有人这样捧着。我还给你买过那么多衣裳首饰,无论什么玩意,你看一眼我就给你买,从没吝啬过钱。”
他点指着舞娘的鼻子,又质问道:“可是你呢?你把我的好意当成了什么?你完全把我当个傻子一样戏弄。你把我的礼物一把火全都烧了,还当街羞辱我!”
茜茜缇娅听完白眼一翻。她这人生得标致,翻白眼的样子也是风骚。奈何就是这么一个夺命的美人,令人又恨又狂。
“我不心疼钱,礼物你烧了我可以再买。但我要你的人,你今天得跟我走。”
“真是好笑咧。”美人当着那么多凶神恶煞面前也没有一丝丝退却,冷言冷语嘲讽道,“你买了礼物我就得跟你走?你还把我也买了不成?天底下没有这种道理。你买的玩意老娘不稀罕,留着给你自己家里的婆娘用吧!”
小胡子没有回答,他一晃手把手里拎着的那个血淋淋的玩意丢出来,咕噜咕噜一直滚到茜茜缇娅脚边。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是颗女人的头!
而小胡子身后那个一直哭哭啼啼的老头子,竟然一路追着这颗头扑过来。希林记得舞娘曾经讲过小胡子家里的情况,他有个正房太太,还是富商的女儿。该不会……
“哎呦妈耶,那小子不会把自己老婆给宰了吧?”安塞尔在一旁不合时宜地乌鸦嘴。
希林没见过小胡子的妻子,但看这情形极有可能。
茜茜缇娅嫌恶至极,也仍旧没有退缩。她一脚踢开那血淋淋的脑袋,疯老头就追着女儿跑去一边了。且不管那老头子如何哭嚎,茜茜缇娅等着小胡子还有什么话讲。
“你说的,你亲口说的。”小胡子咒骂个不停,“你说除非我亲手砍了婆娘的头、迎娶你做正房夫人。现在我做到了。你跟我回去,做我唯一的妻子。”
茜茜缇娅当然不为所动,她还故意装作耳朵不太好使的样子。
“我说过这种话?你瞎编的吧!在帝国杀人犯法你不知道吗?你杀了人还赖我!”
小胡子没话讲了,只是指指点点,恶狠狠看着茜茜缇娅。
茜茜缇娅挺着小蛮腰拉着身后的王子。
“小胡子睁大你的狗眼,看见这位公子哥没?他是帝国的王子,我们订婚了。你看清楚我手上这是信物,帝国皇室的徽志。”
她高举着手腕上金灿灿的钏子。火光的照耀下,这里每个人都看得见。
“我要和王子结婚了,以后我会成为帝国的皇后。我是帝国最美的女人,也会成为最尊贵的女人。这一切都会成真,告诉你,因为前不久一位高人为我卜算了命数,我就是这样的人,就是有这么硬的命。”
“哈哈哈哈——!”
小胡子听罢俯仰大笑。
“茜茜缇娅,你疯了!”
“我没疯,你才疯了。你连自己老婆都杀了,还想让我做你老婆?你有病。”
小胡子大概是真的疯了,他的举动越发不可预测。
“茜茜缇娅,我今天就是来带你走的。无论你是活着跟我回去,还是被我宰了扛回去。你都是我的人。哪怕帝国的皇帝在这里也拦不住我。”
茜茜缇娅懒得理论了。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他要硬来,这里的朋友也不是善茬。王子的骑士从黑暗中走出来,挡在王子面前。
这是挑衅,但小胡子接受了。
“我会亲手抢夺我珍爱的女人,不像你们这种废物的富家公子,玩命的胆量都没有,还要使唤代理人。”
骑士很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这就拔剑出来。他已经得到了王子的授意,面前这个不自量力的市井刁民,很快就要迎来生命的终末。
573. 往生世界的旅途
读心术就好像一滴水,恶魔拉吉玛不过是点拨了几句,希林掌握了一点点要领而已。
但紧接着,周围人的声音就像洪水一样冲破鼓膜涌进脑海。每当希林试图寻求一小会内心的平静,就会被这些烦人的声音淹没。
“凯斯?”
“诶?”
“闭嘴。”
凯斯当然没有讲过话,他小心翼翼跟在希林身后,生怕走散。他想活着离开这个地方,只能指望希林了!
但他内心的戏一刻都没停过。时而惦记着小胡子留下的家产,时而想念常和自己调情的舞娘,时而又算计兄弟会里的复杂关系,时而还对周匝的景物感到惊讶不已,想着回去以后如何吹牛……
这个往生世界里一切都是死亡的,唯一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就是他,他的内心独白就像在旷野里大喊的声音一样,清晰地传进希林的脑子。
希林也觉得奇怪,正常人在这待得时间略微久一些也就死了,看起来凯斯仍然活着,还活得挺好。
走得实在太久,凯斯又渴又饿,体力上有些吃不消了。二人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
“我说小哥,这地方有水喝吗?”
“从来没见过能喝的水。”希林摇头。
“妈的,我总不能渴死在这个鬼地方吧?”凯斯琢磨着四处打量。
小胡子一直徘徊在他们不远处。他看起来完全是一具僵硬的死尸,脸色几乎变成了青色,一只手还拎着断掉的胳膊不放。
“那家伙平时都随身带着一个酒壶。”
凯斯灵机一动,冲上去把小胡子的口袋摸了一遍。他从口袋里找出一个黄铜的小瓶。打开瓶塞,里面空空如也一滴酒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他妈的!”
气呼呼地丢下小瓶,凯斯长叹了口气。
“难不成我最后是渴死在这地方的?唉!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的身后世界吗?”
“我上次遇到一个怪老头,他说这里是个被遗弃的世界,但并不是真正的死后世界。大多数人死了也就死了,没机会死在这里。”
“死了也就死了?呵!这话我得告诉家门口的神父。”
迫于无奈二人继续上路。还有个人也跟在身后——萨博林,那位王子的骑士。
导致他丧命的伤口不足挂齿,他在往生的世界里仍旧保持着健壮、魁梧的体魄,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仅有的一点差别是他的脸色,完全变成青黑色了。表情狰狞,枯干的眼珠子生硬地瞪着。
“哼,不可一世的家伙。尘归尘土归土咯!”
凯斯惦记着皇家骑士的铠甲,那一身行头值不少钱,拆开来销赃没人会察觉。
他凑近那个大块头,笑嘻嘻打量一番。
“嗯,这个看起来就不错,让我试试。”
想自己动手拿一件腰间的饰品,哪知道萨博林当即就是一剑,险些把凯斯的手劈下来。还好他躲得早,或者说,还好他忌惮萨博林的死相,没有靠得太近。
再看那家伙,俨然一副谁靠近就跟谁动手的态度,跟活着的时候相比没啥区别。
“欸,这怎么回事!不是说他已经死了么!”凯斯哼哼唧唧逃回希林身旁。萨博林也没有追击,继续目光呆滞地行走。
“我也不知道。”
希林被逗得发笑。但他真的不知道,看起来萨博林还残留了一些自恃的脾气。
一路跟随的疯子也引起了凯斯的注意。他就好像不会累一样,乐呵呵地背着那个大铁锅,里面装满浑浊汤水的锅,颠簸的时候会洒出来一点。
“我已经……我已经掌握这个世界的奥秘啦!”疯子笑呵呵地跟希林搭讪,“我能和那些亡者们交流,能听懂他们的话语,也能指挥它们为我工作。”
“真的吗?”凯斯十分好奇。
“别听他的,他现在疯得更厉害了,无药可救了。”
希林从未听过任何亡者发出的声音,几乎可以确信这个世界的一切存在都是毫无灵性的尸骸。
“哦……”凯斯抱着怀疑的态度点头。
他们走了有一整天,或许是一天一夜。头顶上的天象没有任何变化,谈不上时间概念。
这一次途径的世界尽是旷野和平原,干燥的风吹得人脸疼。往生世界的确是大啊……随着希林陷入的地点不同,抵达的区域也完全不一样。
“我好像听到水声了。水……我有救了……”
凯斯自言自语,看起来像是累得虚脱以后产生了幻觉。
“河!你没看到吗,远处有一条河!”
远处平坦的灰质平原上,似乎是有一条白线在流淌。但看起来不那么像水源。
凯斯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大喊着奔过去。毕竟他还是活人,缺了水一刻都活不下去。
走上前去,果然有一条宽阔的河拦住去路。河水湍急,呈现出整齐的波浪。那形状就好像布料上的刺绣花纹,想不到如此工整的图样也会出现在自然界。
向远处看,河流通往无穷无尽的远方,而正在一路追寻的人影似乎坐落在遥远的上游。
凯斯站在河岸上,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哑口无言。他蹲下身轻轻伸手试水,突然又大叫一声缩回来。只见他手上全是血,指尖一块皮肉都被擦掉,伤口处能看到白骨。
“啊——!啊——!”
他疼得满地打滚,捂着伤口喊叫。
“怎么了?”
“河里不是水,是流沙!”
希林这才发现,难怪河水泛起微弱的银白色光芒,从远处看好似一丝晨曦。
希林抽出长剑轻轻戳进河里,细沙拍打着剑刃发出悦耳的响声。仔细看那剑锋上弹起的细沙,比精盐还要细腻。
“真神奇!细腻的沙子竟然也像水那样流淌,好漂亮啊……”
长河飞流而逝,冲刷着两岸。河里除了细腻的白沙之外,还有一些化石的白骨飘在上面。
看起来是某种巨型生物残留的腿骨,仅仅一截残存的断骨就堪比一整个人。白骨在流沙上漂浮,缓缓游向远方。
凯斯终于包紧了伤口。地上一滩人类的血迹很快风干化作尘土,不久之后随风而逝,只留下一圈痕迹。还有只骨蝇落在上面。一阵哭喊以后他彻底没力气了,倒在地上不想动弹。
还不晓得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希林勉强能支撑,对凯斯来说可能到极限了。
“我们歇一会吧,睡一觉什么的。”希林也累坏了,“明天朝着那些巨大人影的方向走,或许就能找到乌鸦,离开这里了。”
575. 幻境 焦灼战场
希林的坐骑,羽龙火流星,风驰电掣一般地急行,犹如一道划破灰暗天际的亮蓝色闪电。
离开空旷的尘埃沙漠没多久,耳畔传来了隆隆的雷声。远处的景象令人震惊。高远的天空分布着三层浓重的乌云,时不时有惊天的闪电穿破云霄,从天空的尽头直劈地表。闪烁的光芒令人眩晕,撕裂的巨响更是振聋发聩。
眼前那一团团翻滚的浓云,呈现出好似世界伊始的馄饨。那里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直到希林发现了穿行于云层之间的飞龙,才敢确定那就是自己即将奔赴的地方。
“天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少年惊叹道。
记忆中黑羽巨龙栖身于一团冉冉腾起的云雾中,但那团云雾的体量与眼前的混沌相比,甚至不足百分之一。是什么原因掀起了如此壮观的景象?亦或这里本来就是如此?
一阵惊天的电闪雷鸣过后,希林好像感觉到耳畔有嗡嗡的声响,发丝不知为何飘动起来,全身的汗毛都随着竖起,不寒而栗的感觉遍布全身。
远处,有一颗明亮的球形闪电正在缓缓汇聚能量……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黑羽巨龙躲在云层中张口。
闪电球越发明亮,继而失去控制释放出来,直击地面。伴随着这一击,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细密闪电从四面八方落下。随后一阵尘埃腾起,低头望去,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撒耶坦究竟在搞什么……”
希林被突如其来的剧烈冲击搞得摸不着头脑。好在火流星自己认得路。它娴熟地冲入浓云,与同伴们穿插而过,轻巧地上下翻飞。
飞龙之间也靠着意念传递信息。希林能感受到它们的紧张气氛,但那种信息很模糊,并不像人类的语言那么精确。有时,火流星也会随着同伴一起吐出火球,朝地面击打。
原来撒耶坦正在使唤它们作战,难怪会因为火流星离开而生气。
只是看这场面……远远大于环形山的规模,或许它作为元魔,把别处的飞龙也召来了?撒耶坦肯定有那个本事。
周匝的景象也验证了希林的猜测,云层中不止一处激发出闪电球,应该有更多的巨龙隐藏其中。
终于,火流星笔直地冲上云霄,来到云层最顶端。在这里,希林见到了久违的撒耶坦。它果然就是那幅憔悴的样子,端坐在一条纯白色羽龙的背上。
“撒耶坦!”希林驱使火流星靠近恶魔,“不是说有本事就过来么,我来了。”
“嗯。”恶魔心不在焉地回应。
“这是在干嘛?”
“飞龙的羽毛需要始终保持湿润,它们不能离开云层。移动更多的云层还需要一些时间,慢慢等吧。”
“移动整个云层?”
希林的视野中尽是翻滚的云层,也不知道恶魔究竟在移动哪一块。
“你坐在这里看得到远处吗?”
恶魔懒得搭理他。
撒耶坦的心里在盘算着一些事情,思绪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希林或多或少能感受到一些。它的脑海里有一片空旷的尘埃沙漠,环形山失去了顶部的积雨云,所有的羽龙都随着云团离开,那里一下子变得一片寂静。
“呵……你还真是把云层全都搬走了……”希林叹道。“这样的腐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懒得和你说罢了。毕竟这么大的无尽地狱,各地出点小毛病都不奇怪。”撒耶坦的脑子里过了许多画面,希林大致看到了事情的经过。
一开始,树林中滋生了一些寄生物质,撒耶坦根本也没放在心上。随着腐化的加剧它才逐渐意识到问题。最后不得不调遣大量的飞龙汇聚于此轮番攻击。
撒耶坦始终没能消灭腐化,反而眼看着它从一小块一小块演变成现在恐怖的规模。
“你还有更多的龙可以调用吗?这里看上去不容乐观啊……”
“别瞎操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眼前的窘境很明显,撒耶坦的嘴硬心虚暴露无疑。
希林还有心事,“至少告诉我茉莉的情况吧?她还好吗?那把剑……回到她身边了吗?”
撒耶坦一言不发地与希林对视,似乎是什么非常严肃的事情。它却什么都不说。
“你……不说就算了,我自己下去看!”
希林驱使火流星离开。他并非是赌气,而是从断断续续的思绪中感到一丝不安。恶魔的脑海中除了远处的云层,还有此时此刻地面上的状况。
希林说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他脑海里看到一层黑漆漆的物质黏着在地表,其间错综复杂,还在不断向远处蔓延。
“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希林能感受到飞龙们对地面状况的焦虑。它们不断发出闪电和火球,就是为了击退那些黏质。
“火流星,我们下去!但是,小心一点,别被它们的闪电误伤了!”
羽龙嘤嘤地回应。它不仅是速度的专家,也是个灵巧的机灵鬼。一口气俯冲到地表,小心地避开周匝的闪电。
终于看到了脑海中的画面,黑压压的黏质变得清晰。
下面的情况很糟糕,被闪电击中的地方冒着青烟,空气里弥漫着灼烧的臭味。看起来飞龙们攻击的效果有限,黏质的表面留下一些无伤大雅的痕迹,根本不能阻止它们继续生长。
从这个角度向远处望去,地表的黏质铺天盖地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些究竟是什么?我们再靠近一些吧!”
不远处就有一个闪电光球灼烧后留下的深坑,似乎直通黏质内部。火流星盘旋一周后,一头扎进深坑,飞了进去。
黏质的内部错综复杂,无数的枝干挡住去路。火流星飞速穿过各种狭窄的区域,希林紧紧贴着它的后背,一刻也不敢懈怠。
“这些难道是……树?”
从某种程度来讲,黏质的内部的确类似于树林。它由许多枝干笔挺的树木组成,那些树像是精心修剪过的盆景,展开一团扇形的树冠。浓密的丝状枝叶互相交叠。
“龙血树。”
撒耶坦的影子冷不防出现在树丛里。
“!”
羽龙当即来了一个急刹,险些撞上前面的树枝。希林被它甩下,打了好几个滚一路撞到恶魔脚边。
“不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啊!”
“哼。”
恶魔不以为然。这是它的地盘,它想出现在哪就出现在哪,哪怕是战场上敌人的阵营也没关系。反正别人看到的也只是它的倒影。
希林很快就明白其中的缘由。深坑里一棵被拦腰击穿的树干,断口处鲜红色的汁液正喷涌而出,类似于鲜血。
深坑这一圈里大多龙血树都遭到毁灭,只是毁灭得不够彻底,还有嫩芽藏在焦土下面。
“我过来看看净化的效果。”恶魔还是嘴硬。
“效果怎么样呢?”希林追问。
“不怎么样,令人头疼。”
“干嘛和树过不去?它们冒犯到你了?”
希林仍旧怀着好奇,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烧焦的枝叶。很快,他又有了意外的发现。
“撒耶坦,这些树……”
就像环形山里栖息的毛猴都是藤蔓上结出的果子一样,地狱里的飞龙原来也是像植物那样生长出来的!希林发现了一串尚未发育成熟的胚胎,仔细看像蜥蜴,又像飞鸟,只有一只拳头那么大。
火流星发出了哀鸣,莫非这是与它同类的羽龙?更加令人难以理解了。
“都是繁衍飞龙的母体?你现在毁了树,这些飞龙岂不是死了、再也不能繁衍了!”
“我当然知道!”恶魔不耐烦地回答。
“这一片树林都不能再留了。否则腐化越发严重,会侵蚀整个地狱。”
说罢,恶魔随手指着一出树冠,只见许许多多蚕丝一样的黏质挂在枝头,悬着一颗微微发亮的卵囊。希林仔细辨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视野中焦黑的黏质都是这种物质,它们并非树木本身的一部分,而是某种寄生体!
“这东西有是什么?”
希林走近了观察,里面似乎包裹着什么生物,一跳一跳的,好像有一颗心脏在跳动。
583. 帝王巡视
二人挤在人群里等待,看远处的日晷时钟到了下午三点,一支车马队伍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地走过来,欢呼声此起彼伏,这才知道是帝国的皇帝驾到了。
“他一路都是那样子走的,难怪走得特别慢。”希林等得不耐烦了。
皇帝在臣民中的呼声很高,有人自发地在沿路抛洒花瓣。更多的人则是挤在马车周围,跟着队伍一起走。
越是走到宽阔的地方,就越是有贵族的人马上来凑热闹,谁不想跟皇帝说句话呢!人越聚越多,车马队越发寸步难行,哪怕都到眼前了,再走近一点也要个把钟头。
人们几乎是把帝王的出行当作一种节日来庆祝,沿路有人吹拉弹唱、跳舞助兴。有的人准备了给皇室应援的旗子,搞得像赛场上助威一样。更多从远处赶来的人也不是单纯为了看皇帝,就为图这个乐呵。
也不是说皇帝就得到了臣民的绝对支持,也有人扔鸡蛋,希林就亲眼看到至少两个。一个打到了皇帝和皇后的马车上,另一个击中了某个侍卫的头盔,惹得群众一片嘲弄。
当今帝国的皇帝是一个仁慈的人,他从来不会为难反对他的臣民。尤其是那些衣衫褴褛的穷人,他们啥也不懂,纯粹是刁民而已。
侍卫装腔作势吓跑了扔鸡蛋的人,而后也没有追击就归队了。过不多时,那几个人又跑回来叫嚷,并没有人处理他们。
同时有支持者和反对者的存在,还有人打岔添乱,没有办法形成任何统一的呼声。皇帝对此不予干涉,他出现的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终于凑近了能够一睹皇帝的尊容,马车上是一个面容和气的老大爷,有点中年发福,肚子不小了,头发也秃了。
皇帝带着金冠,身上尽是金灿灿的珠宝。但他穿着有些邋遢,散发着那种老大爷味儿。
他身边端坐的女人是皇后,穿着紫色的长袍,绣着网格的金线和珠宝。大热天也戴毛茸茸的大帽子,头发裹得严严实实,露出一张妆容过度修饰的脸。
即便满身的金玉衬托,也看得出那女人不算漂亮,连端庄都说不上。她小小的个头浑身缩在一起,见着什么都心烦,有一种积年的苦大仇深。
观望了一阵以后,不得不说有些情况完全出乎意料。
皇帝的排场不算大,甚至比武盛会的时候大家族赞助的那些个骑士团花车都不如。帝国的风俗的确奇怪,他们的最高统治者看起来有些过于亲民了。
再往后看,还有两架小一些的马车在后面。一架纯白色镶金边、四匹马牵引的马车上铺满鲜花,顿时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一位年纪轻轻的王子端坐,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
那位王子也太英俊了,他有一副无可挑剔的俊美容颜,一动不动的时候好像个玩偶。但他又看起来如此冷漠,无论眼下的灾情还是身边支持者的呐喊都与自己无关。
那张独特的脸绝无可能认错,哪怕只见过一面希林也把他认出来了。
“王子、那个人真的是王子!”
茜茜缇娅也认出来了,她大声地朝那架马车呼喊。
“王子——!王子——!快看啊,我在这里呢!”
只可惜她喊再大声也没有,话音完全淹没在人群里。
英俊的王子周围是来势汹汹的追求者们。别说未婚少女了,其中不乏少妇甚至中年阿姨,她们一个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停朝马车的方向卖弄风情。
还一口一个“查尼小宝贝儿!”“快看过来呀,我的小心肝儿!”每一句呼声都绝不亚于茜茜缇娅,想在这群人里出头简直是做梦。
“我是他的未婚妻,他答应了要和我结婚的!”茜茜缇娅大喊道。
这话很快引起了一群女人的嘲弄。
“哈哈哈——!我还是他妈呢!乖儿子!”
“你喊的一点都不新鲜,上次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怀了王子的孩子,如果王子不作出回应就自杀!”
“什么?真的吗!”茜茜缇娅大吃一惊。
“一点也不稀奇,每天我都能看见有至少三个女人为他要死要活的。你们这种女人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呸!我是他真正的未婚妻,看看我手上戴的什么,那是他送的定情信物!”
“呵——!”
根本就没人相信。
希林可以打赌,有那么一瞬间王子看过来了,他知道茜茜缇娅就在人群里!但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好像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一样的。
“那天晚上包厢的烛光昏暗,我看得不是很真切。在日间的阳光下看,他又高贵又冷傲,颇有帝王的气质,从各方面来讲都很像个王子呢!”希林打趣地说。
这么一说,身边立即有人应和。
“没错啊,王子殿下是我们帝国地明日之星呢!很受欢迎的!”
讲话的人岁数也不小了,是个大叔。一把年纪了还追星,真奇怪。
“但是说实话,王子的气质与皇帝、皇后相差好远啊……都不太像一家人。”希林自言自语地说。
“天呐,你是外地来的吧?”身边一个人大呼小叫的。
“怎么了?”
希林搞不清楚状况,身边几个人闲人哈哈大笑起来。
“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否则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哈!”
接下来,几个闲人嘻嘻哈哈讲起了帝国最著名的“三件大事”,其实就是三条八卦,帝国人对此津津乐道,茶余饭后说起个没完。
“我们皇帝啊,他‘不行’。”
“什么不行?”希林听得一阵汗颜。
“能力不行。”
说得云里雾里,看大家嘻嘻哈哈的,希林才懵懂地猜到究竟是哪种能力不行。
“但也没准不是他不行,是皇后不行,对不对?他俩没有儿子,总归是谁不行吧!”
“要么就他俩都不行,哈哈哈——!”
“所以说,王子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儿子?”希林追问。
“抱养的,亲戚家的小孩儿,管他们叫舅舅舅妈。所以这事不是秘密,谁都知道。”
“哦……”
“但是我猜啊,是皇后不行。因为这些年来皇帝一个情妇都没找过,据说啊——他妻管严!”
“这你就胡说了,皇后有天大的本事,皇帝怎么还跟小宫女偷情生了个小王子呢!”
“胡说八道!小王子也是抱养的!他是大贵族的私生子,和皇帝没血缘关系。一个孩子不可能有俩爹生,对不对!”
说起这个众人又吵起来。这会儿,小王子的马车也走到比较近的位置了,希林看到那个金发的可爱少年,身后簇拥着一群年轻漂亮的侍卫,哦,原来就是他!他也是王子。
希林高兴地打招呼,只可惜也被淹没在人群里,小王子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跟你们说,小王子绝对是沙弗隆老爷的私生子,这事很多人都知道。再说你看那个发色,那么浅的金色,只有他们家的人有那种发色。”
“这个啊,就是帝国的另一条八卦咯。有人信有人不信。小哥,你还没见过沙弗隆家的人吧?”
希林回想起某次宴会的情景,好像有个什么市政院的长老出席。但那么久远的记忆,谁会专门记着某个陌生人的五官啊!
“等你看见了自己品品,到时候再说像不像!”
希林敷衍地笑了笑。
血缘关系这种事,从外貌来看只能说个十之八九,难以给出准确答案。
“从帝国的法律上来讲,无论哪里来的儿子,只要得到了父亲的承认就具备合法身份,至于亲不亲那是父子二人的私事。”一个闲人一本正经地说。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能力不行’的皇帝对自己的儿子很满意。用不着我们操心。”
“那第三条呢?你们刚才说有三大八卦啊……”
说到第三条,周围几个人就开始猥琐窃笑了。
“第三条啊,是真正的流言。有人说……王子领回家的时候都挺大的了,他跟舅舅,其实是那种关系。”闲人小声地说。
“啊?”
希林好像猜到他们要说什么了,但那也太离谱了吧!怎么可能……
“这个年轻人手段了得,靠着和‘舅舅’的不正当关系得到了皇位的继承权,野心勃勃啊……所以说,其实他们也不是什么真的舅舅和侄子,王子到底从哪抱来的,根本就没人知道。”
“那也太扯了。简直难以置信!我可不会相信这些鬼话……”希林一阵恶心。
“嘿,流言就是流言,又没人强迫你相信。”几个闲人说完便散了,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
581. 挑剔的甲方
“如果当晚他们护送着王子逃离,取道东边跑向皇城的方向,现在是否都在坦雅的小阁楼里落脚呢?”
希林合计一番路线,先回去坦雅的阁楼,打听一下朋友们的情况,再去看望茜茜缇娅,最后回到圣天使大教堂。反正安塞尔、一只眼还有古温克他们最终都会回到大教堂的。
“他们全都是聪明的家伙,不用担心太多。”
傍晚之前赶到酒吧一条街。
“你们还好吗!”希林一进门就问。
“天呐,你回来了!”坦雅又惊又喜,“你的朋友坚称你有特别的逃生手段,不要我多问。我真不敢相信,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我还有两件衣裳放在你这呢,肯定要回来的。”希林笑了笑。
“你的朋友们全都返回大教堂了,走的时候顺路把舞娘也送回家了。我跟他们也不熟,就没有挽留。不过文斯柯不一样,他和那几位不是一路人,他更愿意留在我这。”
低头一看,坦雅的阁楼已经容不下希林落脚了——画家文斯柯四脚朝天躺在地毯上赖着不走。
坦雅非但不介意,还自豪地说,“这位画家朋友说他很欣赏我,要以我为灵感创作一副画。”
“呵,是么……”
希林在狭小阁楼的梳妆台上倚着,坦雅递给他一杯冰镇的葡萄酒。
此时画家文斯柯正懒洋洋躺着,浑身散发出酒气。他昨夜宿醉,这会儿还没醒。也可能早就醒了,就是不高兴起身,在装睡。
“想不到你会跟他合的来。”
“他是艺术家啊!”
“什么艺术家,骗吃骗喝的手段吧……”
“你不信?”坦雅有证据。
坦雅的梳妆台上就摆着一副尚未完成的画作,绘画用的炭笔就随手扔在旁边,还有些涂抹画纸的纸团,看着邋遢的风格,就是文斯柯的手笔。
这是一张含情脉脉的侧脸,画中人低头凝眉、若有所思。长发飘逸,映衬着半张完美无暇的脸。分明寥寥几笔,把坦雅整个人的气质都拿捏住了。
“行吧,画小人儿这方面,他还挺有才情的。”
“别摸画纸,你把他的线条摸糊了!”坦雅把那张画当个宝贝,不让希林多碰。
听说朋友们都安然无恙,希林倒也放心,不必急着去找。至于那位王子,坦雅完全没放在心上。
“管他干嘛!反正他地位那么高,随便找到一个卫兵都会保护他。”
“也是。”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不久文斯柯刚刚大加赞扬过茜茜缇娅的美貌,怎么这么快已经变心了?希林推推一滩烂泥一样的画家,打趣地问道:
“喂,你现在还觉得茜茜缇娅的美貌举世无双吗?”
“她?那个轻薄的女人,我对她的心已经死了,哼!我现在只爱这世界上最纯洁的少年。”
“呵……变心比换衣服还快。”
恐怕画家眼里的情爱跟普通人的理解完全不同吧?也不晓得文斯柯终日都在纠结什么,他一会疯狂坠入爱河,一会又失恋了自暴自弃,可实际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全都是他在自己的舞台上演戏。
在这碰巧遇上画家也是好事,希林的高塔图纸还要再委托他。
“文斯柯,醒醒!我有话和你讲。”
说着,希林从腰间小皮包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图纸,还有一个精致的玻璃盒子。
坦雅好奇地凑上来,影子里的恶魔也睁开眼偷看。
“这是圣天使大教堂?”坦雅好奇地问,“也是他画的?”
“是啊。”希林答道。“我要拜托他设计一座永恒的高塔。”
“嘻嘻,他画的高塔你也敢住进去?这个水平画点妖媚的舞娘也就算了,设计建筑?天方夜谭!”恶魔的眼睛在阴影里来回游走,笑嘻嘻地嘲弄。
“闭嘴,我没有别的人选了。”希林暗暗回怼。
“那倒是。天才几百年也不会出现一个。这些年来,我反正没遇着过一个天赋超越昔日工匠的人。”
坦雅有点懵:“希林,你在和谁说话?这房间里还别人吗?”
“欸!”
希林这才想起来,刚刚脱口而出对恶魔讲话了。同时与人类和恶魔交流,难免会犯糊涂。
“没、没什么。我在和想象中的人对话。”
“哦——这个我懂。”文斯柯突然插话,若有所思地会意,“精神分裂。”
“啥?”
“想象力过于丰富,以至于产生了逼真的幻想,与不存在的人交流……这些都是艺术家的天赋。”
越解释越奇怪,就让他认为自己有病好了。
“我可没有艺术天赋,否则不会绞尽脑汁来摆脱你了,文斯柯。”
希林拿起图纸指给画家看。
“这张图你画得挺好,但还不够。我需要一张更加详细的设计图,精确到一砖一瓦。而且我的地基体量是圣天使大教堂的十倍。我想保持大教堂的风格,但是对细节进行重画。”
“说那么轻松,要么你还是自己画吧!”
“我知道你可能很排斥,所以我愿意付钱。”
“那么你这就拉一坨屎,把它捏成金币送给我吧。”画家阴阳怪气的。
“我特地询问过,的确有种方法可以延长恶魔金币的存续时间。就是这个盒子——微型的永生结界。”
盒子被天使光翼的羽丝缠绕,好像闪了一点点光亮。画家持观望的态度。
“我可以打开一个小缝,把金币塞进去。只要你不打开盖子,就不会破坏内部的结界。金币可以永远保持灿烂的状态。而你,可以一直在盒子外面欣赏。”
希林比划了半天。
画家根本就不表态,好吧,不见到实际效果他是不会买账的。希林豁出去了,今天也有必要当众表演一下恶魔的戏法,让大家重新认识自己。
于是他撸起袖管,拿马桶里存留的粪便制作出一枚闪光锃亮的金币。
这枚金币,跟上次的不太一样。背面是一个舞者的浮雕,看身形好像是坦雅。再看正面,是一些花朵。
“额,或许金币的样式与原材料之间存在一定的关联……我还是等你再产出点原料吧……”
文斯柯夺过金币,他很喜欢,并不介意图案的内容。
“也行,那就把这一枚先送给你,作为定金。”
希林小心地打开盒盖,将金币放入玻璃盒子。哗啦,金币发出清脆的响声。
“记住,只能从玻璃盒子外面看,绝对不可以打开,否则戏法的时间结束,金币会变为原本的状态。”
文斯柯心不在焉地听。
“收下这枚定金以后,就要麻烦你画图了。还是老价钱,一张图纸,一枚金币。只要你愿意为我的高塔做细化,画多少张图纸我都接受。”
希林说完,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当然了,我也可以给你真正的金币。如果你的确手头紧的话,我想办法弄真正的金币支付给你。”
“你可以滚了。去找那个骚娘们吧,她嚷嚷着要当皇后呢。除了你,没人受得了她。”
画家不耐烦地说。阁楼本来就狭小,容不下希林歇脚。希林就此告辞,他心里暗暗猜测:画家很容易被那种奇特的艺术品迷惑,过不了多久就会提供新的图纸了吧?
582. 誓言翻身
“好友们竟然纷纷吐槽茜茜缇娅是难搞的女人。”希林暗自苦笑,“我觉得她还好啊……她那么漂亮,看到那样一张脸,就觉得为她做什么都值得。”
“再说……我又没对她付出什么,都是举手之劳、顺水人情罢了,我自己也从中获利(指喝到了血)了啊。”
告别坦雅和画家以后,希林又在帝国的角落里游荡觅食了一阵,次日清晨再次路过失火的街区。
两天一夜过去了,大量无家可归的人聚集在原地,哀嚎声震天,十分凄惨。穿过人群的时候,希林听到人们在议论。
“听说今天,帝国的皇帝会亲自来慰问灾民。”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昨天听侍卫队里的朋友讲的。今天早上侍卫队会去皇宫门前集结,护送皇帝出行。等下午的时候,皇帝大概就会来了。”
“你确定是来这里?”
“来了又怎么样呢?还能把我们全都接到皇宫里去住!”
“皇帝来了肯定有办法。他可是帝国最高的统治者啊!帝国的大事就是他的家事,他一定会处理好的!”
人们议论纷纷,有抱怨的,也有称颂的。关于帝国的皇室希林知之甚少,出于好奇,他也跟着搭话。
“既然皇帝要来,王子们也会来吗?”
“有可能,说不定他全家都来。”
“对,这种重要的事情,皇帝就会带着自己全家出席的!”
“还重要呢,别做梦了!皇帝哪有空关心我们的死活,要我说你们别在步道两旁搭铺盖了,碍着皇帝的路了!”
希林等了一会,没见着皇帝的影子。听说皇家的卫队集结要花好多时间,皇室成员在家里三餐茶点一样不少,也很磨蹭。没耐心等了,他还是先去舞娘家里吧。
中午时分赶到她家里,不出意料,她家里果然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茜茜缇娅与亲娘互相谩骂恶语相加,一点也不像母女,像是不共戴天的仇家。
她家敞着门,吵架的声音几条街外都听得清楚。希林倒是不必找路,循着声音就到了。
“小孤孀,还想当皇后?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过几天你就在最便宜的季院里迎接数不清的排着队的男人了。”
老娘坐在门口冷嘲热讽。茜茜缇娅不甘示弱,指着鼻子回敬给她。
“老孤孀,等我有一天做了皇后,第一个下令砍你的脑袋!拿去喂狗!”
希林站在门口十分尴尬,也不知要不要打声招呼。
“哎呀,希林洛斯!”
一见着他,舞娘立即娇滴滴扑上去,委屈巴巴地央求。
“希林,带着我一起去皇宫吧,我要去找我的郎君!”
“哈哈,天底下还有这种稀奇事,女人竟然上赶地去找男人!你该不会已经怀上小小王子了吧?”
说得这么难听,希林先帮她们把家门关上了。老爹坐在院子角落里,笑呵呵地一句话不敢说,只对着少年点了点头。
“别关门,我们现在就走!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了!”
希林抿着嘴唇,摆出折衷的态度。
“我来是想确认你平安无事的。”
“我没事,脚崴了,最近都没法跳舞。再说也不用跳了,场子都被人扬了。”
“我那几个朋友呢?他们送你回来之后说过什么吗?”
茜茜缇娅哪里关心他什么朋友,这会儿全都忘了,心里就想着自己的事情。
“我们快去皇宫,找那个王子!时间久了他就不认账了!”
“等你被卖去便宜的季院,就别回家了,我丢不起那个人。你生的小小王子也别送来给我养,老娘没空。”
“我死都不回来!”
“你最好别不认账。”
茜茜缇娅又举起沉重的臂钏,顶着老娘的额头怒骂。
“尝尝这个,纯的金子,真正的王子送的!你这个老贱婢一辈子都没机会摸着!”
“别那么着急,茜茜缇娅。你老娘说得有道理,所谓的王子提出的事情太诱人了,难免是陷阱,我们得谨慎一点!”
“你说的有道理,嫁给王子那么大的事情,我一定会谨慎的。我会穿最漂亮的衣服去见他的。”
“你先收拾行李吧。”
茜茜缇娅转身上楼,回她的闺房里梳妆打扮。
“我是她的朋友,肯定会站在她的立场上帮助她。但是请放心,如果皇宫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我会把她安稳地送回来。”
希林对她父母说。
茜茜缇娅特地挑选了几套昂贵的裙子,一件一件穿下来给希林看。希林完全说不上哪件更好,在他看来都是眼花缭乱。
“哼,乡巴佬看了也不懂!我全都带上!”
“那就全都带上。我想,如果皇宫很大,万一许多天都见不着王子的话,带些日用的洗漱用品也好。”
“算你说得有道理!”
茜茜缇娅收拾了一个小箱子,把漂亮的衣服、鞋和化妆品全部打包,做出与家庭彻底决裂的态度。
希林让她多打包点东西,怕她怄气的时间比较长,需要在外面多住些日子。
至此,对于什么王子的承诺,出了舞娘自己根本没人信。
“走吧。”
她饭也顾不上吃,立即启程。二人在繁华的地段租借了一辆马车,打算取道皇家歩道去皇宫的大门口。
马车走到帝国广场的时候,就被拥堵的街市拦住去路。原来,皇帝即将来慰问的消息是真的,更多的市民涌来这里围观,许多贵族也来凑热闹。帝国卫队又不得不加派人手维持这片区域的秩序。
此时此刻人潮涌动,场面不亚于大赛前的竞技场。马车根本走不了,更别说前面的路段已经封锁了。
二人好不扫兴,不得不下车。
“要不我们在这等等?既然你都要嫁给王子了,理所应当去了解一下未来的夫家吧。”
“唉,好吧。”她叹了口气。
“往好处想想,如果在这就遇上那位王子了,就直接跟他回皇宫吧。”
585. 教堂赈灾
贵为帝国的皇帝,也搞不清教廷内部究竟出了什么分歧。既然同时出现了两位主教前来赈灾,那么他就两头问候,谁也不得罪。
刚刚大笔的款项捐给了帝国大教堂,那也是应该的,帝国大教堂对皇室而言地位显著。皇帝又凑了点私房钱捐给弗拉维主教,好在这位主教大人也不嫌弃,多寡随喜。
能尽的绵薄之力都已经尽到,接下来该怎么办皇帝依旧是愁容满面。
“看到这些可怜的人无家可归,在寒风里衣不蔽体,朕心如刀绞啊……”
“陛下是仁君明主,看到苍生的苦难感同身受,实乃大善。”哀穆勒凑过来安慰道:“这一切都是造物者的安排。我们帝国臣民平日里骄奢淫逸,违反诸多教义,才遭到如此报应。大家应该更加虔诚谨慎,来教堂里赎自己的罪行才是。”
“您说的真有道理。”皇帝连连点头。
“只是眼下这么多灾民,该如何啊!他们总不能一直睡在大街上吧?”
官员们议论纷纷。
“这片区域过火之后,也不能一直空着,总要盖起新的楼房。”
“是啊,如此繁华的地段空留着就是浪费啊!”
“可以先开辟一处容留灾民的避难所,等楼房建成以后再将他们迁回来!”有人提议道。
皇帝也觉得应该这么办。于是转头问哀穆勒:“主教大人,教堂向来以仁慈宽厚拯救众生,如今这些灾民没有了居所,能否请教堂收容他们啊?”
哀穆勒一听,立即盘算起来。他心底的小算盘随着风儿都吹进希林耳朵里。
“这么多人,我们的教堂怎么可能安置得下?全都装他们,我们的日子还怎么过!”
“……但是,收留一个人,就能向皇帝讨要一笔不小的费用,我拿了钱再想其他的办法安置他们也行啊……”
想到这里,哀穆勒开口说道:“陛下,我认为灾民们自救也非常有必要,还有劳动能力的人,应该立即想办法寻找雇主,解决生计。而那些老幼妇孺等实在没法养活自己的人,才需要教堂的收容。”
“您说的有道理,朕也是这么想的。”皇帝频频点头。
“安置灾民,恐怕也涉及到一些日常开销,毕竟他们吃喝用度都需要我们接济……”
“哦?说的也是……大概需要多少费用,我们呼吁大家一起捐献吧!”
哀穆勒转着眼珠,绝不会放过捞钱的大好时机。
“陛下,总体的费用与最后确定需要收容的灾民数量有关。经过粗略的估计,我认为要保证灾民们得到妥善的安置,怎么说也得……一块金币,每人、每月。”
皇帝脸色不太好,双脚一软。身后的财务官扶了他一把。他嘴唇颤抖着轻声问道:“眼下有多少灾民啊?重建楼房得多久啊?总共、总共需要多少开支啊?”
“陛下,目前等待安置的灾民有七八百人的样子,修建安置房,怎么说也得六个月。这么算下来……不是小数目。还没合计过修建房屋的费用呢!”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去哪里弄那么多钱呢……”皇帝急得团团转。
希林看了又暗自发笑,心想:“就说帝国的皇帝是个窝囊废,手握着那么大的权力,却被一点点钱财逼得发愁。帝国没有税收吗?他都不会命令大家交钱上来吗?”
“关于‘窝囊废’这个词儿,帝国有个专门的说法,那是一种软鼓囊囊的葫芦形状奶酪。”恶魔突然冒了一句话出来,把希林逗笑了。
身边的闲人百姓倒是颇有微词。
“哼!最好别搞苛捐杂税逼着我们掏钱!什么安置,大家都是穷人,随便睡个地方不就好了!”
财务官建议道:“陛下,如果一时间凑不出那么多钱,我们就想办法把这块地周转一下吧!”
“哦,这怎么说?”
“您把这块繁华地段的地卖给帝国的富商,再拿他们卖地的钱去便宜的地段修建房屋,中间的差价还可以安置他们,不就好了!”
皇帝觉得这办法不错,道理上完全说得通。只是无论如何操作,资金都不可能立即到位。眼下至少一个月时间里,还得出钱请大教堂安置。
而哀穆勒转着贼溜溜的眼睛,伸着舌头像个饿狼一样,就等吞下这一大笔费用了。
“陛下圣明,一定能够妥善处理此事!”
大人物们互相运筹的时候,人群中突然有个身份低微的人不耐烦地大声嚷嚷。
“安置一个灾民竟然要一块金币?不就是吃喝拉撒嘛,哪用得着那么多啊!”
希林一听这声音给气乐了:“这不是安塞尔么!原来他也随着弗拉维大人来赈灾了。”
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到三个市井闲人安塞尔、文斯柯和一只眼,一起在那里出洋相羞辱哀穆勒主教。
“主教大人,您还是改行抢劫算了!”文斯柯没好气地起哄。民众们听了一片大笑。
哀穆勒很生气,他肥墩墩的样子板起脸来像个不倒翁。跳着脚点指那三人:“哪里来的刁民,胆敢在此胡闹!该死!简直罪该万死!”
“贪得无厌!骗子!”文斯柯这么一喊,远处便有人跟着喊。反正众人闲着也是闲着,出别人的丑最开心了。
本来焦头烂额的皇帝一见气氛不对,更加惶恐。他让卫兵把那三个家伙带来面前。
“你们三个年轻人,怎么可以当众辱骂主教大人?安置灾民的事情,朕和一群官员、富商都没有办法,你们三个穷小子就有办法了?这可不是一两个人回家请客啊,上千人呐!”
“来一千个也没关系,我们那里全都容得下!”
“年轻人不要吹牛,在朕面前说谎是死罪!”
“我们没有吹牛。”安塞尔站出来。
“就在帝国西北角上,最穷的那个街区,人称圣天使统辖的街区,是个没有市政官员的地蛮荒方。那里有一座教堂,主教正是这位仁慈宽厚的弗拉维大人。我们都是他的追随者。在那座教堂周围有大片的空地,无论多少人都可以安置,我们来者不拒,只要您报销伙食费和棉被衣物。我相信那要不了多少钱,以穷人的生活标准,一块金币能用一年!”
皇帝听了眼前一亮,问询左右:“帝国还有这么个地方?”
各位官员纷纷点头。
“帝国确实有这么个地方,只是那里没有皇权管辖,社会非常混乱。”
“但是便宜啊。您问问那些灾民肯不肯?”
皇帝囊中羞涩,如果能省钱当然最好。财务官也想到一个点子:“陛下,那个城区就是所谓‘地段便宜的地方’啊!您把安置房也建在那里好了,就在安置灾民的棚户区边上,你还可以招募灾民为建筑工人,以工代赈,一举多得啊!”
皇帝听罢眼前一亮,一项宏伟的建设计划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