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番邦使臣
如果权力是座塔,那么皇帝便是塔尖。
塔尖高高在上,塔尖独一无二,塔尖被万人敬仰,也被万人揣摩。
鸿胪寺寺卿莫朝贤,永乐四年丙戌科两榜进士。在同年们还都只能在翰林院编修坐蜡时,莫朝贤便任鸿胪寺下正六品尚宝司司丞一职,可谓鳌头独占,出尽风头。
不过人生不定,命运无常,时光碾转一晃十八年。
莫朝贤的同年们有的成了一方封疆大吏,有的官拜三司六部荣登三品重臣之位。
唯有莫朝贤,十八年没挪过地方。靠着永乐四年进士的老资历,将脑袋上六品官帽换成了四品,成了鸿胪寺的活招牌,还被百官群臣戏称为莫鸿胪。
千步廊后廊,鸿胪寺衙门后院。
年过四十岁的莫鸿胪正蹲在地上撅着屁股,手中捏着一根茅草,使劲逗弄着笼中蛐蛐。
脚步声响,舒本谦蹑手蹑脚的进了院门,远远的小声道:
“大人,下官已告知诸国使臣半个时辰后进宫赴宴。”
莫朝贤闻声站起了身,十分随意的把茅草叼在了嘴里,背着手没好气道:
“本官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叫贤哥叫贤哥,你是不是把本官的话当做耳旁风?”
舒本谦讪讪然的笑了笑,没有作声,自家大人哪都好,就是不服老,四五十岁的人了,还想在下属面前当个哥字辈。
知道舒本谦也是怕御史弹劾,莫朝贤没揪着不放,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摇椅上道:
“晚上宫宴你替本官去吧。”
“啊,大人。”舒本谦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三两快步屈身到莫朝贤身前:
“贤哥,皇上让鸿胪寺和礼部主官作陪,下官一个五品的少卿去算个什么。”
舒本谦一声贤哥叫的莫朝贤心里美滋滋的,随口吐掉嘴中茅草,两脚蹬地晃晃悠悠道:
“本谦你本职差事办的不错,就是眼皮子太浅。那帮使臣住五天了,皇上别说赏赐,连道旨意都没有,你就看不出皇上什么意思?”
舒本谦心里怎会不知,但上司要装逼,他这做属下的就得当好捧哏。
“下官不知,还请贤哥教我。”
“本官沉浮官场二十多年,你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脑袋一仰,莫朝贤抿着嘴道:
“听好了,皇上这是在建立自己的权威。先帝在时对番邦使臣百般照顾,皇上反其道而行之冷落他们,为的就是让百官心里明白,先帝已是昨日黄花。”
“原来如此。”舒本谦登时恍然大悟,低声喃喃道:
“下官还以为皇上是对郑总管不满了。”
“竟说胡话,八卫大将军的职衔挂着,你哪只眼睛看出皇上对郑和不满了,来贤哥跟你好好说说什么叫帝心。”
......
舒本谦在使馆和邓昌富中闹了不愉快,邓昌富中憋着一肚子火就等着进宫告状,没等鸿胪寺的马车来接,便独自领着随从进了宫城。
理政殿内,御膳监的太监们忙活着摆宴,后殿中,李天正穿着一身常服和郑和说话。
听郑和说澄清坊的百姓们都已安置妥当,李天满意的点了点头,瞥了眼一旁的大沙漏道:
“保叔,时候差不多了,随朕入席吧。”
“陛下不更衣了?”
“更什么衣。”李天毫不在意的撇了撇嘴,迈步朝外走着:
“一帮撮尔小国,朕腾出时间专门准备宫宴招待他们就不错了。”
不是李天看不起远道而来的朋友,而是李天太清楚了。那帮子小国根本不是真心臣服,之说以假模假样的一口一个上朝天国,为的全是赏赐罢了。
随着宫宴开席的时间渐渐临近,御膳监的太监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这次宫宴的级别虽然不如以往,但毕竟面对是番邦使臣,方方面面都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三声锣声当当响起,殿门大开,早就迫不及待的九国使臣登时鱼贯而入。
看着雄伟华丽的大殿,精致诱人的吃食,一众使臣脸上都冒出了笑脸,大明皇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
眼见李天高坐上位,九国使臣赶忙偎身拜倒,口中齐呼陛下万岁。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天也站起身来,换上一副笑容缓声道:
“诸位远道而来,不必拘礼。”
又是一番见礼,九国使臣尽数入席。
转眼看向左手边的作陪官员席案,李天不着神色的皱了皱眉。
邓师颜和莫朝贤怎么回事,俩人怎么一个都没来。
似是发觉皇上心中不满,鸿胪寺左少卿舒本谦赶忙起身道:
“陛下,莫大人中午不知吃了什么,犯了痢疾之症,无法前来赴宴,还望陛恕罪。”
一旁前来赴宴的礼部侍郎况中,见状也随即起身,躬身行礼道:
“启禀陛下,邓尚书也是肠胃不适,无法前来作陪,特命微臣来向陛下请罪。”
“哦?”李天眉头一挑,似笑非笑道:
“听你们这意思,邓爱卿和莫爱卿中午是在一个碗里吃饭了?”
“这个微臣就不清楚了。”舒本谦有些尴尬的应道。
有番邦外人在这李天也不好计较,冷哼了一声,转而给一旁候着的江保使了个眼色。
江保心知肚明,马上安排舞姬入场助兴。
一袭各色纱裙,身姿绰约的舞姬入殿,气氛顿时热烈了不少。
宫中的舞姬归教坊司管,其中大多是贪官污吏的女眷,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身段也大有闺秀之风。
一众番邦使臣哪见过这个,流着哈喇子就要起身与之共舞,一旁侍候的太监见状赶忙上前阻拦。
一曲迎客舞罢,舞姬们挥舞着衣袖纷纷退场,一众番邦使臣皆是意犹未尽的舔着嘴。
占城国时辰邓昌富中没忘了舒本谦,舞姬们刚走,便跳身出来道:
“天朝皇帝陛下,邓昌富中代表占城国向您带来最高的敬意。”
邓昌富中说罢,一旁随从便从怀中掏出朝贡清单,恭敬无比的呈给了御前太监。
李天本来还有些诧异外国佬怎么会说中国话,但听到占城二字后心中顿时了然,原来是后世越南的祖宗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逐出国境
接过太监呈上来的朝贡清单扫了一眼,李天不置可否的哼笑了两声,淡淡道:
“来人呐,回赏占城国国王黄金百两,白银三百两,苏锦绫罗各二十匹。”
李天一语既出,来作陪的官员纷纷变了脸色,百两黄金三百两白银,皇上这是一点都不想多给啊。
邓昌富中闻言也垮了脸色,等着赏赐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带来的朝贡之物换算为大明物价,不多不少恰好是一千三百两。
大明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把朝贡当成买卖了罢?
“皇帝陛下,朝贡清单上都是我占城国最尊贵的礼物,还请皇帝陛下不要嫌弃。”
李天抿了抿嘴,没搭理占城国使臣,随手将朝贡清单扔给了江保:
“念给朕听。”
江保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唾沫,双手捧起朝贡清单一字一顿道:
“椰汁花生两百担,风干驴肉五百条,菠萝果脯三百箱,占城京绣三十幅,灵芝五株,天麻杜仲若干。”
朝贡清单虽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在大殿上当着众人的面念出来,还是让邓昌富中有些无地自容。
一旁作陪的官员也都有些嗤之以鼻,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几分蔑笑,除了那五株灵芝,其他都是些什么玩意。
念完朝贡清单,江保小心的瞥了眼李天神色,见皇上不打算说话,清了清嗓子道:
“我大明陛下已经回赏,占城国使臣为何还不谢恩。”
邓昌富中一张马脸涨得通红,看向李天道:
“皇帝陛下,我有话要说。”
“说吧,朕听着。”
“本使要向皇帝陛下揭发一个鸿胪寺的恶官。”说着,邓昌富中抬起胳膊指向舒本谦道:
“那个叫舒本谦的五品官员,曾在使馆侮辱我等朝贡外臣。”
邓昌富中话音落地,大殿内所有人都看向了舒本谦,李天瞥了眼占城国使臣,转脸看向左手边道:
“舒少卿,可有此事?”
舒本谦自打一进大殿,就知道会有此事,当即挥袖起身,掷地有声道:
“回禀陛下,却有此事。”
见舒本谦一脸坦荡之色,李天顿时来了兴趣,没有劈头就问,转而看向占城国使臣含笑道:
“邓大使,舒少卿怎么侮辱你了,你现在可尽数说来,朕给你做主。”
“本使多谢皇帝陛下。”不知是不是李天的笑脸给了邓昌富中莫大信心,邓昌富中当即大声道:
“他曾经当着本使的面,说要把本使押入皇帝陛下您的大狱。”
邓昌富中此话一出,顿时满堂哗然。
邓昌富中怎么说也是来朝贡的外邦使臣,鸿胪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这不是丢皇上丢大明的脸吗?
舒本谦闻言依旧是一脸坦然,朝李天躬身一拜,踱步到大殿中央,怒视着邓昌富中道:
“本官只问你一句话,‘虽然你们的大明皇帝死了,但也不应该这样冷酷对我’,这话是不是从你口中说出!”
“是又怎么样。”
邓昌富中还不知道自己的脑袋快没了,怒声回话后看向李天道:
“皇帝陛下,本使代表占城国万里而来,他们把本使安排在小小的使馆五日,请问皇帝陛下这难道不是侮辱吗?”
李天还没说话,一直打酱油的西洋总兵副使王敬洪已然起身,怒声喝道:
“陛下,卑职请议诛杀此僚!”
“臣等附议。”
哗啦啦一片臣子接连起身,紧随其后道。
得亏邓昌富中的汉话不错,在其他几国使臣还在问身旁翻译发生了何事的时候,邓昌富中已经反应过来自己捅了马蜂窝,当即连连摆手道:
“本使刚才是气昏了头,皇帝陛下,本使没有说过那句话。”
静静看着占城国使臣惊慌失措的模样,李天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坐下,转脸给郑和使了个眼色。
郑和心领神会,起身和其他几国使臣叽哩哇啦说了一通,回身看向李天拱手道:
“陛下,咱家问了吕宋国和苏门答腊国使臣,他们可以作证,邓昌富中确有大逆不道之言。”
点了点头,李天猛地一巴掌拍在席案上:
“邓昌富中,朕只问你这一遍,你到底说过没有?”
一声脆响,大殿内顿时为之一静,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还在作响。
邓昌富中吓的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往一旁席案上靠去,慌不择言道:
“两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皇帝陛下你不能杀我。”
“你敢向我大明宣战?”舒本谦厉声道。
“不...不是。”一双手摇出了残影,邓昌富中颤声道:“我的意思是我是占城国的使者,按...按照中原的规矩,你们不能杀我。”
邓昌富中那句扯淡的话,让李天这会儿十分怀疑邓昌富中的智商。
这就好比一户人家正办丧事,邻居提着两斤不值钱的水果上了门,张口一句:你们家虽然死了人,但也得好好招待我吧。
李天不知道占城国中是个什么情况,但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这种邻居应该活不过半天。
同情的看了一眼邓昌富中,李天转脸看向满脸愤怒的一众官员,心知今天晚上必须得把这事处理了,不然明天早朝必然生乱。
“江保,传朕旨意,占城国使臣心思不轨,藐视国朝,出言不逊,罪当一死。但我大明乃圣贤之地,君子之国,故免其死罪,杖责二十,即刻逐出国境。”
来作陪的官员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皆起身出列拜倒,山呼道:
“陛下圣明。”
圣旨已下,列队殿门的金吾卫当即架着邓昌富中出了大殿,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又哭又喊的惨叫。
一国使臣被杖责后逐出国境,大殿内原本就不怎么欢闹的气氛,此时更是降到了冰点。
其余八国使臣不敢托大,纷纷起身见礼问安,面露羞愧着将本国的朝贡清单呈了上去。
见老弟们这么老实,本着做大哥的风范,李天也不再严苛赏赐,统统以三倍还礼。
八国使臣虽然怀念永乐大帝的十倍还礼,但有占城国使臣前车之鉴,当下也都满脸堆笑,心满意足的纷纷谢恩。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海三卫
出了占城国使臣的事情,其余几国使臣也唯恐哪句话再惹怒了天朝上国,皆是战战兢兢的闷头吃菜,不敢多言。
一场长达一个时辰的外事宫宴,便在这种诡异又压抑的气氛下走向了尾声。
亲自送着诸国使臣出了殿门,李天回身伸了个懒腰,看向江保随口道:
“让太医院给邓师颜和莫朝贤配几副药,越苦越好,明个儿你亲自给他们送去。”
江保会然一笑,当即拱手应下。
重新坐回上位,李天看向来作陪的一众官员:
“占城国使臣朕已妥善处置,时候不走了,你们也都回去歇息吧。”
明白皇上这是在暗示他们不要再生事端,一众官员纷纷拱手行礼,井然有序的告退而下。
看着作陪的官员尽数离去,李天打了个哈欠,揉着有些发胀的额头道:
“保叔,下西洋的属官你可都安置妥当了?”
皇帝口中没有废话,郑和稍加思索,便了然皇上这是在问王敬洪,拱手一礼道:
“陛下,每次下西洋的属官都是从各个衙门抽调,随行的兵士也都是各都督府的在籍军户。抽调各衙门属官自无不妥,但咱家以为兵士应单独列为一军。西洋事大,所需皆是精锐士卒,每次都问各都督府要兵要将,实在难以启齿。”
郑和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但李天并未一口应下。
不是他不知道单独列军的好处,而是郑和现任司礼监总管,统领内廷一切事物,就连江保和王福都要听郑和调遣。
除此之外,郑和还是龙骧卫,燕山卫大将军,西洋总兵正使,手中握着五万大军。论手中实权,现在是当之无愧的朝堂第一人。
如果再搞个西洋卫出来,李天很担心自己会害了郑和。毕竟西洋卫不同于亲军,一旦设立,便与郑和密不可分,说是其私军也不为过。
历史上很多忠臣反叛不是因为变节,而是皇帝毫无底线的信任,硬生生将终忠臣推到了风口之上。
心中好一番思忖,李天咬了咬牙,嘴角微抿着含笑道:
“保叔你是怎么想的,能否与朕详细说说?”
“咱家是这么想的陛下。虚设西洋三卫,归于陛下亲军编制,平日里自然无用,待咱家出使西洋之时,便直接从亲军中调兵补入西洋三卫。如此一来,咱家不用再问兵部和都督府要人,也可让陛下的亲军有实战操练的机会。”
看着郑和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担心搞个西洋卫出来,会催发郑和本不存在的野心,原来郑和早就替他考虑好了。
无形中做了一波度君子之腹的小人,李天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
“朕准了,保叔你过些日子清闲下来便可操办,到时一应用度,直接找江保就是。”
郑和闻言脸色微喜,应了一声遵旨后,再度开声道:
“陛下,咱家想举荐咱家下西洋时的副手王敬洪,担任西洋卫大将军一职。”
反正这个空壳子早晚都是郑和的,李天也不在意,摆了摆手道:
“保叔你看着办便是,朕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叫西洋卫,叫开海卫。”
“开海卫。”郑和反复琢磨着三个字,两眼忽的一亮:
“开天辟地,铸山煮海,陛下此名当真气魄,咱家佩服。”
能从郑和口中听到佩服二字不容易,李天也很是受用,不过开海卫这个名字他倒没想那么多,只不过是想到满清闭关锁国,心生感慨罢了。
三言两语间定下一件大事,李天感到奇妙之余,也愈发明白,为什么自古以来那么多英雄豪杰想做皇帝。
没别的,就是一个爽字。
抬眼见殿外站满了御膳监的太监,李天哑然一笑,知道自己这个皇帝不走他们不敢进来撤席,看向江保道:
“去让包述领着御膳监的人进来吧,朕要回去歇息了。”
江保传了话,御膳监总管包述心中不由划过一道暖流,赶忙领着一帮孙子进殿撤席。
自理政殿后殿而出,看着夜幕青冥一片,中间还挂着盘儿越来越圆的月亮,李天心情十分舒畅,悠哉悠哉的上了龙辇,看向一旁江保道:
“江保,明个儿你去御膳监告诉包述一声,让御膳监今年中秋多做些月饼,别可惜材料,朕的内库有的是钱。”
江保也是从小孙子一步一步爬山来的,知道下头的太监往年中秋分个半块月饼就不错了,一时间感动的老眼汪汪,忽然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老奴斗胆,敢问陛下今日晌午为何动怒?”
一听江保说起这个,李天可真是一点也不困了,抿了抿嘴压着嗓子道:
“江保,你给朕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饱满一点的。”
以为皇上要开黄腔,江保顿时也精神了,老脸挤成了一团,嘿嘿笑道:
“不瞒陛下。老奴进宫前家里穷,没有粮食,吃不饱饭,就喜欢地主家的白胖丫鬟。她们胆子小的很,老奴上树掏个鸟蛋,她们都会吓得哇哇乱叫。”
白胖,胆小,地主家长相。
妥了,全他妈对上了,这就是王福啊。
见江保一双老眼里满是怀念,李天打了个寒颤,再度低声问道:
“那白胖的男丫鬟呢,喜欢不?”
“陛下竟会说笑,哪有男人做丫鬟的。”
“别打岔,朕问你,你说就完了,现在要是有个白胖的男丫鬟,你可喜欢?”
江保困惑的挠了挠头,怎么想也想不出男丫鬟是个什么样子,随口道:
“反正差不多,老奴觉得应该还行。”
还行?李天嘶的倒吸了一凉气,语气中有了三分急切:
“那没有卵蛋的呢,可还行?”
江保闻言面色一滞,脑海中登时蹦出一个白胖的脑袋,脸色涨得发紫道:
“陛下说的该不会是王总管吧。”
“王福?怎么会,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眼看这个话题是没法聊了,李天连连摆手矢口否认道。
“陛下,老奴可从没喜欢过男人,陛下您一定得相信老奴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加倍奖励
乘着龙辇到了坤宁殿,瞧见偏殿只有守夜的微弱亮光,李天登时松了口气。
还好张清欢已经睡下,他最近固阳九式练得浑身来劲,可就等着和皇后大战三百回合。
“陛下,您可一定得相信老奴啊,老奴绝无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知道了知道了,走了一路念叨了一路,朕耳根子都快起茧了。”
江保闻言还想再强调两遍,但见皇上面露不耐,嚅嗫两声老实闭上了嘴,赶忙伸手要搀李天。
“别碰朕。”
李天一个激灵抽开身子,直接从龙辇上一跃而下,大步朝殿门走去。
看着李天避之不及的身影,江保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一脸愕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苦涩的嚎出了声。
“陛下啊,老奴二十几年前也是正儿八经的汉子啊。”
......
自昏迷醒来之后,李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坤宁殿就寝,坤宁殿的宫女对李天也早就相熟.
欠身一礼后,赶忙推开半掩的殿门迎着李天进去。
入了大殿,李天含笑点了点头,随手取下脑袋上九梁冠,快步朝后殿走去。
后殿之中,张皇后正聚精会神的批阅着奏折。
虽然最近皇上已接手大部分政务,但内阁往坤宁殿送折子已经习惯了,皇上不开口,内阁也不敢贸然取消。
“伶儿,这么晚了怎么还在案牍劳形。”
解下捂脚的靴子,李天三两步坐在了皇后身旁,朗声笑道。
“啊。”张皇后闻声手中朱笔一顿,抬眼就要急忙行礼。
“陛下何时来了,妾身都没听见声响。”
“哈哈哈,那看来朕最近内功练得不错,已到走路无声的境界了。”
张皇后没搭话,纤纤玉手轻抚着李天的面颊,一对秀眉皱成了八字,埋怨的口气中带着三分后怕道: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早间晕厥上午被刺,莫不是陛下今年流年不利。”
一把握住皇后的柔荑,看着其心疼的眼神,李天心中不由划过一道暖流:
“都是朕不好,让伶儿担心了。”
娇哼一声,张皇后可算大胆了一回,小小的脑袋钻进了李天胸膛,紧紧抱住道:
“妾身今日可下了好几道后旨,没给陛下添一点麻烦。”
美人在怀,煞是舒服,轻拍着皇后的后背,李天嘿嘿笑了两声道:
“看来今个儿晚上,朕得好好奖励你这个大功臣。”
“陛下,妾身说正经的呢,淑妃和宜妃两位妹妹白日里眼都哭肿了,妾身费了许多功夫才哄好呢。”
“这样啊,那朕今晚加倍奖励。”
张皇后本来还想跟李天说说刺驾一事何其严重,但见李天毫不在意,佯怒着哼了一声,撇过脸不让李天亲热。
对待美人,李天向来抱有极大的耐心,摇头苦笑了两声,赶忙服软道:
“好好好,朕答应你,以后朕再出宫,让东厂布满暗哨,让锦衣卫封锁街道。”
“这还差不多。”
张皇后朱唇微抿,转过了脸,任由李天施展手段。
古代的人哪懂什么咬耳朵吹脖子,李天略施三两招小计,张皇后便已投降。
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李天自然不会食言而肥,在皇后阵阵求饶的莺声中,果断兑现了加倍奖励的承诺。
大被同眠,一夜无话。
翌日。
早起的日头刚扒着云边偷偷看了一眼,李天便从睡梦中自然醒来。
神清气爽的下了龙床,感受着四肢百骸传来的活力,李天恬不知耻的摇头感慨出了声。
“唉,没法子,固阳九式把身体练得跟小钢炮似的,火力就是旺啊。”
踱步出了后殿,没让侍女伸手,李天自己三下五除二穿好了龙袍,随口道:
“去殿门口告诉王福,让内阁以后不要再往坤宁殿送折子了。”
“喏。”
看着硕大铜镜中的自己打量了一番,李天咧了咧嘴,随手拿起一旁的玉杯开始刷牙。
古代没塑料,自然是造不出牙刷的,民间多用柳枝代替,皇家用的则是宫廷匠人特制的一种软毛。
洗漱完毕,自有侍女捧着几条面巾在旁候着。和选妃子一样,李天随手扯了一条便往脸上招呼。
回身见皇后还没醒,李天随口交代了两句,踱步出了殿门。
“先去御书房。”
王福昨夜已从江保口中得知皇上昨个儿为何生怒,一宿都没睡好,白胖的脸上挂了两个黑眼圈,精神萎靡的很。
忽然闻声,两眼出神的王福被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拜倒在地:
“老奴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一大早发什么神经。”
不明所以,李天一跃上了龙辇。
王福晃了晃昏神的脑袋,躬身作揖道:
“陛下,可是要去奉天殿上早朝?”
以为王福没注意自己说话,李天张口就要发火,但等抬眼一瞧,却是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出了声。
只见王福白胖的脸上长了两个黑圈,跟大熊猫没什么两样。
“王福,你昨个儿晚上干什么去了,俩眼黑成这样。”
“陛下,老奴昨夜在印绶监歇息,哪也没去啊。”
王福一张嘴,跟特么的熊猫成精了似的,李天越看越是想笑,拍着扶手道:
“你印绶监那么些个孙子,就没一个告诉你两眼发黑的?”
王福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眼,想起今早一路走来下头太监们欲言又止的眼神,尴尬的笑了两声:
“许是老奴昨夜和江总管议事太晚了些,没休息好。”
“跟江保议事?你们议什么了?”
“陛下不知道?”
李天闻言脸色一顿,随即反应了过来,赶忙打住话头道:
“不用说了,朕知道了。先去御书房,你派个人去叫郑和来见朕。”
“老奴遵旨。”
这会儿太阳还在天边上躲猫猫,攒了一夜的秋凉未退,李天坐着龙辇走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手脚发凉。
刚想招呼王福搞几个暖手炉来,却是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原来是王大总管一个脑袋栽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所谓早朝
王福一个脑袋栽到了地上,吓的抬辇的力士们赶忙将龙辇放下。
也不知是不是脑袋大的人脑壳子薄,李天刚愣神不过两个呼吸,便见青砖条石的地上流出了涓涓血迹。
回过神来,看着地上刺目的血迹,李天快速点了两个人:
“你,还有你,别愣着了,快把王总管送到太医院去。”
目送着两个抬辇太监架着王福远去的背影,李天嘴唇微抿,皱了皱眉头。
一大早就见血,难不成真让皇后说准了,今年是流年不利?
“陛下,可还要去御书房,少两个人不打紧的。”
旁边一个胆大的太监见李天驻足站定,小心开口问道。
李天此时脑海中各种纷乱的念头极多,低着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不必了,朕走着去。”
两手负背,眉头紧皱着走在一尘不染的御道上,李天渐渐陷入了沉思。
身为后世之人,他对迷信鬼神之事看的很开。
虽不至于脱了裤子,朝着老天大喊我草你姥姥,但也明白子不语怪力乱神,举头三尺有神明的道理。
可这两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却让李天不得不往那方面想,毕竟连穿越这么操蛋的事都有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古代真有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一边琢磨着一边走着,李天不知不觉便到了御书房,见郑和正在御书房外等着,心思微动,当即出声喊道:
“保叔。”
郑和闻声转过身,见皇上未乘龙辇,心中有些惊异,快步到了李天身前:
“陛下怎么未乘龙辇?”
“王福一脑袋栽在来时的路上了,朕这会儿心中有些烦乱。”
面对郑和,李天没摆皇帝的架子,语气十分平和道。
王福晕倒了?
郑和闻言有些吃惊。他见过王福,才四十岁出头,论宫中资历,比他小了整整两个辈分,可谓是正值壮年。
心知皇上定然处理好了,郑和没有多问,转而道:
“敢问陛下因何事心中烦乱?”
一老一少,一主一仆就这么走着,李天稍加沉吟好半晌,猛然抬头道:
“保叔,你说这世间可有鬼神?”
郑和没想到皇上是因为鬼神烦乱,以为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皇上有些心生不宁,当即沉声道:
“陛下若是问有没有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咱家以为是有的。陛下要是问有没神仙鬼妖,长生之法,咱家以为没有。”
“那命犯煞星,流年不利呢?”
“不知陛下是为谁发问?”
急于听到答案,李天没有多想,一口承认。
“当然是为朕自己了。”
郑和闻言定神注视了李天几秒,随即哈哈大笑道:
“陛下真会儿说笑,陛下乃紫微帝星,群星之首,有哪颗煞星敢犯帝星之威。”
郑和一番语罢,李天神色微顿,随即摇着头哑然失笑起来。
自己真是昏了头,居然在古代问一个古代人有没有鬼神。
自古以来,各朝各代的皇帝为了保持神秘和权威,都坚称自己是真龙天子。
古代人怎么可能不信,若是真不信,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做皇帝了。
“陛下为何发笑,可是咱家哪说的不对?”
“没有没有,朕是笑王福走路也能栽倒,实在是太滑稽了些。”
郑和闻言心神一松,鬼神什么的他不在乎,只要陛下没魔怔就好。
“走吧,时候也不早了,朕该上早朝了。”
“陛下说的是。”
闲聊问询着郑和对开海三卫的构想,二人不一会儿便到了奉天殿。
李天自然不用从正殿进去,拐了个弯从偏殿进了正殿,整理着衣冠端坐龙椅后,便吩咐江保开始唱朝。
所谓唱朝,就是御前太监嚎一嗓子,通知殿门外的太监皇帝已经就位。
只听江保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开早朝后,殿外随即响起三声鞭子抽地的脆响。
这是告诉臣子们,该上朝见驾了,都把迷糊的眼睛睁开,别犯盹了。
殿门大开,在外等候多时的文武百官顿时鱼贯而入。
待文官两列,武官两列,各自站定后,便是齐刷刷的跪地拜驾: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朝没有跪拜之礼,只在早朝的时候委屈一下膝盖,其后便可一直站立议事。
按照规制,京中五品以上官员都可参加早朝,但实际上朝堂之间已经默认,除了重要的部堂衙门,没事的根本就不用来。
就好比上林苑监监正,正儿八经的五品要员。
但上林苑监其实就是给皇帝养畜种菜的,除了每年一次的大朝会必须得来外,平日根本就不上朝。
三天一次朝会,这个频率李天还能接受,当即笑盈盈的挥手道: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待呼呼啦啦文武百官都重新站好之后,早朝便正式开始了。
除了封官和杀头的早朝有点意思,日常的早朝其实很无趣。
真正事关社稷的大事,朝臣一般都会先私下跟皇帝通个气。
毕竟最后拍板的还是皇帝,若是冷不丁的扔出个炸弹,那只能说脑袋是想挪地方了。
早朝真正议的,其实都是内阁六部早就定下来的事情,说白了,过过场子,通知大家一下。
当然,早朝还算有些看头的。
比如各地层出不穷的祥瑞,还有都察院御史酣畅淋漓的弹劾。
“陛下,怀庆府来奏,有一农户在天地里发现一只神鸟,能口吐人言,还说当朝天子乃万世不出之明君。”
每隔三天就要听群臣变着花样的禀报祥瑞,李天早就免疫了,反正这些神鸟神鹿神王八的祥瑞永远逮不住。
“赏怀庆府十两银子,赏那个农户三十两银子。”
群臣又报了几个祥瑞,估摸着皇上心情差不多了,便都闭上了嘴,给真正要上奏的人腾出位置。
群臣还沉浸在一片祥瑞的幸福中,钦天监监正周明礼便大喊着跳了出来。
“陛下,微臣有天大的事要禀报。”
周明礼说的骇人,文武百官闻声纷纷侧目,但定睛一瞧见是钦天监后,便都又耷拉下了眼皮。
钦天监一个管着天文历法的衙门能有什么大事,无非又是什么祥瑞的星象罢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凶之兆
周明礼调门喊得很高,李天却有些不快,各地的祥瑞已经够多了,钦天监还来凑什么热闹。
见皇上面露愠怒之色,群臣皆是同情的瞥了周明礼一眼,皇上明显已经不想听什么祥瑞了,周明礼这下怕是要挨训了。
“说吧,钦天监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报。”
“启禀陛下,微臣夜观天象,发现有荧惑守心之兆。”
周明礼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变了脸色。
荧惑守心可是几十年都难得一见的大凶之兆,此星象正对帝星,可谓是极为凶险。
先前禀报祥瑞的通政司右参议孙应亭,以为周明礼是故意拆自己的台,随即出声呵斥道:
“周监正,荧惑守心乃是大凶之兆,本官劝你想清楚了再说。”
周明礼心念着孔彦缙答应自己的《潇湘竹石图》,脸上毫无畏惧,朝李天拱手一拜,大声反驳道:
“本官任职钦天监五年之久,星象之事,本官想必还是比孙大人拿得准的。”
钦天监监正和通政司参议同为五品之职,周明礼一声大人阴阳怪气,叫的孙应亭可谓是怒火中烧:
“周明礼,始皇驾崩之时曾有荧惑守心之星象;汉平帝遭王莽夺位之时也曾有荧惑守心之星象;你说国朝昨夜也有,你到底是何居心!”
周明礼只说预兆,没有一口咬死,为的就是能暗示皇上不该苛责圣人之后。
但周明礼怎么也没想到,孙应亭居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把秦汉之时的灾祸拿出来问他。
瞅见不少大臣都欲开口,周明礼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拱手缓声道:
“孙大人不必如此慷慨激昂,本官只是说预兆,并未言明一定就有灾祸之相。”
孙应亭闻言立即抓住了周明礼话中的漏洞,冷声道:
“那就是没有。”
孙应亭步步紧逼,周明礼心里窝火的只想一榔头敲死这个王八蛋。
潇湘竹石图他想要,但他也不想因此得罪陛下丢了官帽,思来想去,周明礼下定了决心,当即以头抢地道:
“陛下,微臣身为钦天监主官,乃是本分直言,绝无影射君上之意,还请陛下明鉴。”
周明礼不知道的是,李天按着龙椅把手的掌心,此时其实已是湿了一片。
来上早朝的路上,郑和刚跟他说紫微帝星乃是万星之首,这眼下钦天监就报荧惑守心。
李天虽然不知什么是荧惑守心,但听孙应亭的意思,这个星象对皇帝应该是恶劣至极。
稍缓心神,李天深吸了口气,目光如电般直盯着周明礼道:
“周明礼,你昨晚观到什么了,尽数给朕说来。”
皇上终于上钩了。周明礼心中长吁了口气,要是再让孙应亭问下去,他可真快要招架不住了。
“启禀陛下,昨夜三更五分天时,微臣正在钦天监拓写历代天文观察之法。
忽见东方青龙七宿之心宿闪耀,臣便赶忙到观星台上眺望。起初并无异相,臣也以为是自己眼花。
但到了四更一分天时,臣却见心宿旁突然出现了一片红芒,在心宿旁环绕了足足半刻。
臣深知此事重大,一夜都未能合眼。五更天时,臣就已经在承天门外等候上朝。
陛下,臣之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陛下若是不信,可提审钦天监昨夜当值所有属官。”
周明礼滔滔不绝一番长话说完,文武百官皆屏住了呼吸。
在他们看来,周明礼似乎并无诓骗陛下的动机,这种一不留神的就要掉脑袋的事情,傻子也不会说假。
但荧惑守心对于陛下确实不利,自古以来唯有皇帝失德暴虐,才会引发此大凶星象。
以皇上即位之后的所作所为,根本谈不上失德暴虐。
没听周明礼说之前,李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听周明礼说完之后,李天反而心神大定。
他虽然不是什么研究天文学的专家,但也知道天上的红芒只有可能是火星。
火星没事露个头,眨两下眼,这再正常不过。
李天心里想的门清儿,但群臣心中已经开始惶恐。原因很简单,他们苦思冥想一通后,还真发现皇上有个失德之举。
心神灵敏的大臣们已经想到,相互对视几眼后却都摇了摇头。
谏言皇上失德,看上去是个捞名声的好事。但若是皇上记仇,那乌纱帽可就不保了,这种事情,还是留给六部五寺的堂官们去说吧。
群臣在等,周明礼也在等,一时间朝堂一片寂静,只有李天不明所以:
“周监正所言,诸位爱卿可有什么要说的?”
周明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六部五寺堂官,心里记得直窜窜。
李兵部,吴工部,夏户部,黄阁老,叶通政,你们快站出来呀。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周明礼闻声看去,随即心中狂喜,居然是大理寺卿汤宗合汤大人。
李天还记得汤宗合,前些日子早朝他曾让汤宗合,金有德.吕震三人人,一同负责勾结纪勉的官员贪污一案。
“汤爱卿有何话要说,尽可说来。”
汤宗合瞥了眼周明礼,两手一拱,微微躬身道:
“老臣谏言陛下曾有失德之举。”
“哦?”
李天很是意外,自己除了宰了一个李敏,引的朝堂有些震荡外,还有什么失德之举。
回过神来,李天仍是满脸带笑:
“朕有何失德之举,汤爱卿尽可直言。”
“回禀陛下,陛下曾在理政殿宫宴之上,苛责过孔圣之后。”
孔圣之后?
李天挑了挑眉,随即想起自己确实气的孔彦缙夺门而走。可他妈这算哪门子苛责,明明是那老东西硬要出头。
按下心中愠怒不表,李天沉声道:
“那以汤爱卿的意思,是朕苛责了孔彦缙才引来这荧惑守心的凶相?”
“不错,孔圣乃是万世之表,其后人也都有文气加身,陛下苛责其后人,便是变相的苛责孔圣。”
文气加身都有了,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李天哼笑不已道:
“那以汤爱卿只见,朕应该怎么做?”
“老臣以为,陛下应立即召衍圣公进宫,解其心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又起涟漪
时雍坊衍圣公宅。
身着一袭朝服的孔彦缙,此时正心神不宁的在院中来回踱步。
这个点早朝应该已经开始,也不知周明礼那厮到底跟皇上上奏没有。
孔彦缙的两个儿子知道老爹在等什么,皆是面色凝重不敢多言。
“承庆,你去门口再看看,有没有宫里的公公来。”
“爹,我才刚去看过。”
孔彦缙闻言老眼一翻,吹胡子瞪眼道:
“让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我去就是了,爹你朝我发什么脾气。”
撇了撇嘴,孔承庆不情不愿的赶忙朝外走去。
“衍圣公何在,咱家奉皇上口谕,特召衍圣公进宫。”
刚迈步走到二进门,孔承庆便听到门房处传来了太监的声音,心中一喜,孔承庆掉头就往回走。
“爹,宫里来人了。”
“快请快请。”
孔彦缙闻声喜不自胜,一双老手提起朝服便大步朝外跑去。
一路跑到门房处,孔彦缙激动的上气不接下气,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百两银票塞进了小太监手中。
“这位小公公,可是皇上召老夫进宫。”
衍圣公可是正儿八经的一品公爵,小太监被孔彦缙不顾身份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将银票收入袖中,受宠若惊的快速道:
“不错,咱家奉皇上口谕,特来请衍圣公进宫。”
“好好好。”孔彦缙热切无比的拽着小太监的手,一双老眼笑的眯成了条缝:
“小公公可知皇上为何召老夫进宫?”
小太监被孔彦缙攥的两手发疼,几愈跌倒,勉笑道:
“衍圣公还是先随咱家进宫吧,皇上和满朝大臣都还等着呢。”
“对对对,小公公说的对,先进宫先进宫。”
……
承天殿中,早朝仍在继续,但一众大臣皆是神色瑾然。
皇上壮年即位,绝无可能向衍圣公低头认错,等一会儿衍圣公来了,想必又会难以收场。
满朝大臣能想到的事情,六部三司的堂官自然也想的到,在户部汇报完秋粮税赋抵京的进度后,汤宗合又拱着手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请陛下稍后能以大局为重,不要再与衍圣公争辩。”
李天呵呵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看向杨士奇道:
“士奇,你昨日不是与朕说要新设一司法衙门,趁着早朝,现在便可与诸位爱卿议议吧。”
李天此话一出,满朝大臣纷纷变了脸色,上次衍圣公便是因为新设天工局暴走,难不成皇上还要再来一次?
请议让孔彦缙进宫的汤宗合脸色也有些不豫,耐着性子道:
“陛下,近日以来已增设数个衙门,老臣以为不宜再新设衙门。”
“汤爱卿所言极是。”满脸带笑着点了点头,李天朝杨士奇使了个眼色。
杨士奇见状神色一顿,没想到皇上前脚赞同完汤宗合,后脚就让他继续,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道:
“老臣遵旨。”
感觉自己被当成小孩儿哄得汤宗合脸色涨得通红,紧皱着眉头道:
“敢问陛下这是何意?”
“什么何意,新设衙门一事乃是朕与内阁早就商定的国策,就等今日朝议,难不成汤爱卿以为不妥?”
见皇上要玩文字游戏,还拿出国策这么大一顶帽子,汤宗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瓮声瓮气道:
“当然不妥,新设衙门一事,大理寺不赞成。”
“汤爱卿急个什么,先让士奇说完罢”
“陛下,大理寺掌司法刑罚之权,新设衙门一事老臣闻所未闻,难不成陛下想绕开我大理寺?”
“汤爱卿你这叫什么话,朕何时说要绕开大理寺了,这不正与尔等商议吗?”
见好言好语已无法劝住皇上,汤宗合深吸了口气,当即躬身拜地道:
“难不成陛下真要看到荧惑守心才肯罢休?”
“汤宗合,你可是在威胁朕?”
李天眉毛一挑,口气中带着三分不满说道。
同为掌管司法刑罚的三司衙门,黄必昌与汤宗合关系向来不错,见汤宗合已然触怒皇上,急忙出列躬身道:
“陛下,汤大人一时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黄尚书不必为本官多言。”
朝黄必昌拱了拱手,汤宗合转脸看向李天,掷地有声道:
“陛下,老臣从未有威胁君上之念,但陛下若非要一意孤行,老臣也不惧陛下降罪。”
汤宗合一语既出,满朝大臣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衍圣公的事情还没完,大理寺又要赶鸭子上架,这是要逼着皇上震怒呐。
一直旁眼看着的杨士奇无奈的瞥了汤宗合一眼,只得拱礼出列:
“陛下,新设衙门一事事关重大,老臣以为不必急于一时,不如改日再议。”
杨士奇身为内阁首辅,说的话分量还是很重的,就是李天,也不好明言斥责。
与杨士奇对视了片刻,李天心中一声暗叹,摆了摆手道:
“那就以士奇所言,改日再议。”
“老臣拜谢陛下。”
皇上终于松口,满朝大臣无一不心生后怕,还好元辅大人下场了,不然汤宗合必然无法收场。
“陛下,衍圣公已到殿外。”
瞥见大殿偏门处的小太监使眼色,江保心领神会,赶忙俯身贴耳朝李天禀报。
“让他进来。”
拱手一诺,江保回神站直了身子,手中拂尘一甩,捏着嗓子道:
“宣衍圣公进殿。”
声音传到殿外,刚到不久的孔彦缙赶忙整理衣冠,换上一副古井无波的神色,踱步进了大殿,拱礼道:
“老臣孔彦缙参加陛下。”
衍圣公不行拜礼,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但眼下情况,却是显得孔彦缙怨气十足,极为出挑。
看着孔彦缙不卑不亢的模样,李天不置可否的哼笑了两声,似笑非笑道:
“孔爱卿,国子监的学生们可都念着你呢。”
孔彦缙一张老脸仰的老高,踱步走到大殿中央,袖子一甩道:
“老臣最近身体不适,无法去国子监当值,还请陛下理解。”
李天懒得跟孔彦缙废话,瞥了一眼周明礼和汤宗合,开门见山道:
“钦天监昨夜发现荧惑守心之兆,朝臣都说是朕苛责圣人之后所致,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龙虎之臣
原本早该结束的早朝,因周明礼的一言上奏,不得不开始延长。殿外不知何时,也突然下起了淅沥小雨。
日已入秋,秋意本就盎然,小雨一下,湿潮之气顿时升腾而起。
天光没入雨中,空旷的承天殿为之一暗,江保很有眼力见,赶忙安排太监点灯。
几十支手臂粗的红烛燃起,偏暗的大殿瞬间一片明亮,映的满朝大臣皆是一脸红光。
孔彦缙长篇大论已经小半个时辰,别说李天,就是请议让孔彦缙进宫的汤宗合,神色间也有了几分愠色。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孔彦缙越说越是兴起,到处乱喷的吐沫星子跟殿外小雨都有的一拼。
“孔祭酒,朕知道你是圣人之后文气加身,学识渊博的很,不必再跟朕背经史子集了。”
孔彦缙闻言面色一滞,扶着胡须的手僵在了半空,抿了两下嘴唇不满道:
“陛下,老臣所言皆是发自肺腑,怎会是在空背古文。”
“那你继续吧,朕洗耳恭听。”
“老臣遵旨。”
言罢,孔彦缙继续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似是要把那日宫宴没出的风头全部找补回来。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孔彦缙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许多没吃早食的大臣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心中开始叫苦不迭。
殿外这时还有湿潮的冷风吹来,又冷又饿,站在后头的大臣们脸上已有了怒色。
早朝本就延时,孔彦缙还喋喋不休了一个时辰,这是要让他们早饭中饭一起吃吗?
李天坐的高看的远,后排大臣们的满脸怒色尽收眼底。
心中暗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李天朝江保招了招手小声道:
“让人去把殿门开大点。”
殿门不知不觉开了条缝,更多大臣被冷风所笼罩,不过片刻,便有人蹙着眉头站了出来:
“陛下,微臣有事禀奏。”
孔彦缙被人打断,神色随即一暗,作势就要发火,但见站出来的人穿着御史官袍,冷着眼压下了火气。
御史言官都是他老孔的朋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得罪的好。
终于换了个声音,满朝大臣皆是精神一振,向站出来的御史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李天闻声心里也舒坦了不少,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方脸牛鼻的年轻御史正等着自己发话。
“奏来。”
“启禀陛下,微臣要弹劾国子监祭酒孔彦缙擅离职守,尸位素餐。”
年轻御史这话一说出来,满朝大臣皆是为之一震。
孔彦缙是什么人,孔圣之后,士林尊师。而且御史言官跟士林清流,可是向来穿一条裤子。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孔彦缙也没想到站出来的御史会弹劾自己,当即大怒道:
“你是何人,竟敢弹劾老夫!”
年轻御史丝毫没被孔彦缙吓住,脸色一正,掷地有声道:
“本官乃都察院七品监察御史于节安,敢问孔大人有何指教!”
于节安?
李天闻言面色一顿,随即心中大喜。
自己真是忙着变法忙傻了,连朝堂之中这尊大佛都没发现。
于节安何许人也?二十五年后拯救大明于倾覆之际的栋梁之臣!
与岳飞,张煌言并称‘西湖三杰’,其影响力和功绩甚至能与为明朝续命两百年的张居正一较高下。
在明英宗土木堡之变被俘之后,以一己之力镇守京师,靠着一帮民兵和运粮兵打赢了京师保卫战。
逼得瓦剌太师不得不释放明英宗,将明朝从靖康之耻的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当然,于节安另一个名字可能更为后世熟知。
回过神来,李天很是失态的从龙椅上惊坐而起,跨着大步拾级而下,急声道:
“你说你是谁?”
满朝文武被李天的举动吓了一跳,皇上怎会如此慌忙,难不成这个年轻御史是皇上的私生子不成?
于节安同样惊诧,赶忙躬身行礼道:
“陛下,微臣于节安,永乐十九年辛丑科进士,祖籍杭州钱塘,祖父曾与洪武年间任工部主事一职。”
没错了,永乐十九年入仕,杭州钱塘人,这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于谦呐!
“于爱卿快快请起。”
李天笑的满脸灿烂,口气无比柔和道。
于节安二丈摸不着头脑,自己入仕不过三年,祖上也无达官显贵,皇上怎么一副对自己很是熟悉的样子。
回身重新坐回龙椅,李天不做任何解释,脸色陡然急转的看向孔彦缙道:
“御史弹劾,不论品阶,皆需停职受查,孔祭酒你下朝后就待在宅邸等查吧。”
孔彦缙急的脑瓜子直冒汗,他往这一站一个多时辰,为的就是能扬眉吐气的去国子监当值,这算什么?
“陛下明鉴呐,老臣兢兢业业二十余年,何时玩忽职守,又何时尸位素餐?”
李天还未做声,于节安便蹬蹬又往前走了几步,直面孔彦缙道:
“孔大人,本官且问你,你这几日可曾去过国子监当值?”
孔彦缙闻言面色一暗,心里气得恨不得把于节安的嘴撕下来,宫宴之后他就等着皇上低头,怎么可能去国子监当差。
见孔彦缙没话说,李天暗暗发笑,顺着于节安的话头道:
“孔彦缙,于御史所言可属实否?”
若是文臣武将弹劾,孔彦缙自有万般辩解之言。
但御史弹劾,孔彦缙还真有些无计可施,心思急转,只得惶然狡辩道:
“陛下,老臣只是前几日身体不适,绝非故意缺职。”
李天不置可否的哼笑了两声,没搭理孔彦缙,摆着手淡然道:
“来人呐,送孔爱卿去太医院治病。”
“陛下,老臣只是前几日身体有恙,现在并无不适啊。”
李天才不管那么多,于节安已经把刀递到自己手里,傻子才会放孔彦缙一马。
“孔爱卿你可是圣人之后,朕岂能让你有失,来人呐,马上送孔爱卿去太医院。”
皇上一脸说了两遍,御前金吾卫不敢再不做反应,朝李天躬身一礼,架着满嘴高喊陛下的孔彦缙就出了大殿。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尘埃落地
孔彦缙带着哭腔的嗷嗷喊声渐行渐远,李天忍不住心中痛快,噗嗤笑出了声,转而看向汤宗合笑眯眯道:
“汤爱卿,朕这可还算苛责圣人之后?”
汤宗合闻言脸色十分精彩,垂着脑袋拱手作揖道:
“老臣失仪,还请陛下降罪。”
看着汤宗合如斗败公鸡的模样,周明礼只觉心头好似塞了两块老姜,苦涩的很。
孔彦缙缺职国子监几日而已,其实算不上什么过错,但麻烦就麻烦在御史把这事提溜了出来。
国朝有法,凡是被御史的弹劾的大臣,不论罪名是否属实,不分品阶高低,皆需立刻停职受查。
若是平常官员受查也就罢了,但孔彦缙今日来为的就是扬眉吐气。
停职几日,皇上就算低头又能如何,落在旁人眼里,孔彦缙依旧是一败涂地。
再接连想到潇湘竹石图泡汤,周明礼更是懊悔不已,拼着丢官帽子的风险整这么一出,到头来一无所得,他图个什么啊。
满朝大臣自不会忘了此事的始作俑者,回过神来,打好腹稿的孙应亭再度出列,话锋直指周明礼道:
“陛下,周明礼以征兆之语陷陛下于失德之地,微臣请议提审钦天监所有属官,以查明所谓星象到底是真是假。”
虽然让一众大臣饿肚子的是孔彦缙,但周明礼才是源头所在,孙应亭话音刚落,数十个被冻得脸色发青的大臣当即出声附和。
周明礼没想到后果来的如此之快,脸色一连几变,心知当下只有皇上能救自己,赶忙躬身拜倒,泣声不已道:
“陛下,微臣在其位谋其政,何至于落得群臣攻讦之境地。”
“笑话。”心中已笃定所谓星象必有蹊跷,孙应亭当即驳斥道:
“周大人所谓的在其位谋其政,可是拿似是而非的东西来恐吓陛下?”
所谓荧惑守心,李天心里有数,摆了摆手示意孙应亭退下道:
“周监正也是一片诚心为了朕好,尔等就不必如此咄咄逼人了。”
周明礼闻言心中顿时激动地不能自已,脑袋哐哐敲地,一把鼻子一把泪道:
“大明能有陛下如此圣明之君,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看着周明礼鼻涕横流的模样,孙应亭蔑然不已。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星象,惹得皇上和朝堂重臣起了争执,周明礼就是被革职流放八百里也不为过。
皇上定了调子,一众大臣自然不敢还咬着周明礼不松口,朝李天躬身一拜,老老实实回了队列。
待周明礼也哆嗦着起身回列,李天转脸看向杨士奇笑道:
“士奇,现在可议新设司法衙门一事了?”
杨士奇心有默契的与李天对视了片刻,会然一笑,躬身出列面向群臣,开始将新设衙门一事娓娓道来。
与孔彦缙长篇大论不同,杨士奇口中几乎没有废话,不过片刻,便将新设衙门的职能细则尽数言明。
听着杨士奇口中为下九流百姓专设的衙门,汤宗合臊得满脸通红,他先前居然还阻拦此事,真是枉为堂堂大理寺寺卿。
杨士奇一番言罢,群臣随即开始热烈议论起来,汤宗合嘴唇翕动,几欲开口,但想想自己先前斩钉截铁的反对之言,还是闭上了嘴。
瞥眼见汤宗合一脸便秘之色,李天不由哼笑出了声,右手不自觉的哒哒敲着龙椅把手,口气中带着三分揶揄道:
“汤爱卿,大理寺可还要反对此事啊?”
皇上开口,群臣随之一静,汤宗合赶忙一脸羞愧的站了出来:
“回禀陛下,老臣收回先前的话,大理寺愿为新设衙门抽调一切属官。”
“这样才对嘛。”哈哈一笑,李天站起了身,脸色一正,沉声道:
“子荣,拟朕旨意。朝廷新设一五品司法衙门,由杨士奇全权负责,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三司衙门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正儿八经的旨意一宣,群臣皆是一脸正色,都察院左都御史金有德,右都御史吕震,刑部尚书黄必昌,大理寺寺卿汤宗合应声出列,齐齐躬身道;
“臣等遵旨。”
若是平日早朝,接下来就该三司衙门和内阁来波廷议,但今日早朝孔彦缙那个老东西拖了太久。
李天也不忍心让满朝大臣再饿着肚子议事,当即宣布散朝。
群臣闻言皆是面露喜色,齐呼了几声陛下万岁后,便纷纷急不可耐的朝殿外涌去。
看着满朝大臣们猴急的样子,李天不由得哑然失笑,看向一旁江保道:
“孔彦缙这下可算是把满朝文武得罪惨喽。”
“谁让他端着孔圣之后的架子,活该。”
……
承天殿后殿之中,被李天特意留下来的于节安,正坐立不安的等着见驾。
听到脚步声,于节安赶忙起身,三两快步到了屏风处,躬身行礼道:
“微臣拜见陛下。”
看着于节安惶惶不安的模样,李天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自己好像吓着这位大明将来的柱梁之臣了。
没有再亲手扶于节安起身,李天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容,大步从于节安身前走过,故意用不冷不热的口气道:
“进来吧,朕已让御膳监传膳了。”
“微臣遵旨。”
御膳监的膳食来的很快,毕竟以往也有过早朝一开一上午,皇上和百官在奉天殿边吃边议的事情发生。
瞥眼瞧着一桌子色香味齐全的佳肴,没吃早饭的于节安口水吞了个没完,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与皇上同桌而食。
看着于节安想吃又不敢吃的馋样,李天再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了,朕早就用过早膳,这一桌子就是给你要的。”
“啊。”于节安闻言顿时惊呼出了声,惶恐不已的深深一礼道:
“微臣岂敢吃御膳,陛下休要折煞微臣。”
“朕让你吃你就吃,婆婆妈妈什么,弹劾孔彦缙的时候朕怎么不见你畏手畏脚。”
说起孔彦缙,于节安脸色一转,顿时又支棱起来了:
“陛下,孔彦缙沽名钓誉,微臣弹劾他乃是微臣的职责,岂能与御膳混为一谈。”
“赶紧吃你的,吃完把这身衣服扒了,去内阁找杨士奇报道。”
第一百三十章 凌云之才
御膳监的大师傅来自五湖四海,所做的菜肴自然是无比美味。
但皇上和内廷大总管在一旁看着,于节安也提不起心思细细品尝,一通狼吞虎咽后,赶忙擦着嘴起身拜礼:
“陛下款待,微臣不胜荣举,敢问陛下将微臣调往内阁所任何职?”
李天闻言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凭于节安的聪慧,怎会想不到自己让他找杨士奇做什么,看来这个小伙子对新设的司法衙门不看好啊。
稍加沉吟,示意于节安坐下说话,李天虚握了两下手掌笑问道:
“朝廷新设一司法衙门,节安你可有什么看法?”
在古代,对读书人而言,直呼其名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唯有至亲长辈或知己好友,才可称呼其名。
李天一声节安亲切的很,但于节安心中却是惶恐不已,他入仕三年,任监察御史一年,可还没做出过什么上达天听的功绩,皇上怎会如此热络。
见于节安脸上又露出一副紧张的神色,李天无奈的干笑了两声,只得收敛起心中的喜爱之意,换了副口气道:
“朕看着你们这些年轻的御史为国奔走,总是会想到自己年少的时候,朕当年比起节安你的无所顾忌,可是差得远呐。”
李天一番装模作样的感慨,总算是打消了于节安心中的顾虑,原来皇上是想到自己年轻时,才生出的惺惺相惜之情啊。
“微臣岂能与陛下比,陛下监国之时,微臣还不知天下是何物呢。”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还是与朕说说你对新设司法衙门的看法吧。”
又是起身拱手一礼,于节安口称遵旨,当即朗声道:
“微臣以为,朝廷愿变革陈腐的官制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但朝廷为底层百姓额外新设一司法衙门,却是操之过急,不甚妥当。”
“哦?”轻疑出声,李天顿时来了兴趣.
先前早朝时,六部三司满朝大臣,对新设衙门可都是拍手叫好,难不成于节安觉得满朝大臣都错了?
眼见皇上面露问询之意,于节安稍整思绪,脸色稍整道:
“陛下,微臣并非反对新设司法衙门,但微臣有三个问题,还请陛下解惑。
敢问陛下什么行当的百姓才算底层百姓?媒婆,牙人,裁缝,戏子,卖糖,搓背,修脚,剃头,卖油这些行当确实低贱。
那亲王府中的戏子,给朝堂命官拉媒的媒婆,这些可还算是底层百姓?
其二,新设的司法衙门要占多大地方,要安排多少的官吏?京中人口过百万,朝廷眼中的底层百姓至少八十万。
若是按平常衙门设立,如何能应对八十万百姓的诉状?如果不能应付,那新设衙门可有虚设之嫌?”
其三,若是底层百姓状告一县县令,一府知府又该如何?十人百人微臣相信属吏还可发文询问,可若是千人万人。
被状告的官员要如何自辩,可还有闲暇处理政务?如果不许百姓状告官员,状告豪族,那新设衙门凭什么说能为百姓伸冤?”
于节安一连三问,字字珠玑,一旁江保已经听的满头大汗。
这小御史说话好生直白,嘴上说着不反对设衙门,但话语间已然是将新衙门剖析的一无是处。小心瞥了眼李天神色,江保赶忙开口道:
“于御史,这些问题杨首辅怎会没有考虑,岂容你在这里发问。”
于节安闻言坦然一笑,朝李天拱了拱手,转而看向江保道:
“江总管误会本官了,本官只是心中好奇,这三个问题元辅大人是如何解决?”
“问得好!”
啪啪拍着手掌,李天脸上没有丝毫不满之色,目放神采,看向于节安朗声笑道:
“就凭着你于节安这今日三问,朕保你日后平步青云。”
“微臣愚钝,不敢因此居功,还请陛下为微臣解惑。”
“哈哈哈,这惑朕是不会给你解了,你去内阁亲自找杨士奇问吧。”朗声笑着言罢,李天笑容一收,沉声道:
“江保,去内阁传话,保留于节安都察院监察御史一职,另加授正六品承直郎,调任新设衙门属下,让杨士奇好好任用。”
“老奴谨遵圣谕。”
皇上的口谕没有稍后一说,李天这边说完,江保便赶忙奉命去内阁传话。
瞥了眼快步急走的江保,李天站起身抖擞着袖子,转眼看向于节安道:
“朕一会儿要去太医院,你可要与朕同行?”
与皇帝同行,何其荣幸。于节安虽然已经比同龄人稳重的多,但归根结底,还是个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当即俯身拜地道:
“皇恩浩荡,微臣自愿与陛下同行。”
天上滴答滴答落着零星小雨,得知皇上要摆驾太医院,清道监的太监们二话不说,赶忙拉来带伞盖的乘辇。
李天整日坐龙辇,早就习惯,拔腿踩着软梯就往上坐。于节安见状皱了皱眉头,两手一拱出声道:
“陛下,以人为畜不是明君所为。”
以人为畜?
李天闻言愣了愣神,刚坐在软垫上的半个屁股下意识就抬了起来。
这个御史一句话就让皇帝站起身来,一旁清道监的太监顿时有些不满,他们干的就是这差事,皇上以后要是不坐抬辇,他们喝西北风去啊。
“陛下,太医院在承天门外,这功夫还下着小雨,陛下就坐上吧。”
言罢,说话的太监瞪了于节安一眼,于节安勾了勾嘴角并未作声,只是静静注视着李天,想看皇上到底会作何反应。
李天瞥眼瞧见于节安脸色平静,抿嘴轻笑了两声,当即一个跃身跳下了龙辇,转而看向清道监的太监道:
“传朕旨意,以后宫里只留马车,不准再有抬辇,所有抬辇太监去找江公公另谋差事。”
语毕,李天又深深看了于节安一眼,再度开口道:
“御史向朕劝言纳谏,乃是职责所在,内廷任何人不许而后再起事端。”
“那陛下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调辆马车来。”
“不用了,零星小雨无甚大碍,朕跟于御史走着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医署之行
走在青砖条石铺就的宫内御道上,嗅着无法掩盖的泥土清香,李天随手抹去落在脸上的雨滴,转脸看向于节安笑言道:
“节安,你说如果官员都克己奉公,公正廉明,天下又会是何种景象?”
年轻的于节安虽然已将不少官员弹劾落马,但最初的赤子之心仍旧火热,两眼怔怔出神的憧憬道:
“那天下应该是万古未有之盛世吧。”
于节安的反应李天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杨士奇等人做事考虑周全,老成持重不假,但要说能为变法革新抛头颅洒热血的,还是得靠这些年轻人。
心知于节安以后会做出多大的功绩,李天看于节安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块璞玉,不自觉间放缓了脚步:
“节安,朕问你,若是你任吏部尚书一职,你会怎么整治天下官员的贪污腐败之风?”
吏部尚书官居二品,又是七卿之一,于节安根本就不敢往自己身上联想,自然也就没什么顾忌,稍加沉吟片刻便道:
“陛下,贪污腐败,乃是人性使然,靠圣贤书或朝廷法度绝无可能根治。
依微臣之见,若是想肃清天下贪腐,唯有将都察院的职能发挥到极致,才有些许可能。
可如何保证都察院不与贪官污吏勾结,这才是最为棘手之事。”
于节安一番话看上去什么都没说,但李天却是倍感惊异。
要知道在四百年之后的大洋彼岸,有一个国度就是被这棘手之事,难为的彻底放弃了吏治清明。
那个国度是这么做的,有律法衙门监察朝堂百官,还有个衙门监察律法衙门,而监察律法衙门的衙门,也有另外一个衙门监察。
说白了,一个衙门套一个衙门,整个就一无穷无尽的套娃监察。
“那依节安你所言,肃清天下贪腐是断无可能了?”
“那倒不是。”摇了摇头,于节安一本正经道:
“肃清贪污腐败虽是极难之事,但微臣坚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既然是错那就必有解决其错处的办法。”
听着于节安笃定无比的语气,李天心中很是感慨,好一个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三言两语的细碎杂谈着,话语间,二人也到了千步廊。
千步廊衙门众多,又有来来往往的官员小吏,于节安恰时闭上了嘴巴,脑袋一垂,老老实实跟在了李天身后。
懒得滋扰千步廊的各部堂官,李天并未大张旗鼓,顺着宫城的南墙根绕了一圈,便到了位于千步廊东二廊的太医院衙署所在。
皇帝亲临,太医院上上下下皆是不胜惶恐,李天刚走到御医办公的药圣堂,年逾七十的太医院院使刘景厚,便由两个太医扶着前来迎驾。
“老夫见过陛下。”
“刘御医不必拘礼。”
“晚辈见过刘老。”一旁的于节安也赶忙上前两步,躬身一礼拜道。
刘景厚长着一张鹿眸圆鼻的和善面庞,闻声看着于节安点了点头,回身朝驻足围观的属官们挥了挥手,转脸看向李天道:
“陛下,不知这位是?”
李天给于节安使了个眼色,于节安心领神会:
“晚辈都察院监察御史于节安,刘老永乐十二年游历杭州时,曾为家祖诊治过伤寒之疾。”
刘景厚闻言两眼出神,思绪好似拉回了十年前,但无奈他诊治过的病人太多,实在是想不起来十年前在杭州诊治过姓于的病人。
李天没想到于节安居然跟刘景厚还有这么一段渊源,知道刘景厚肯定记不起来,便踱步朝后头走去道:
“太医院安置病患的厢房在哪?”
李天一动,于节安赶忙跟上,刘景厚也回过了神,健步到李天身后一尺,手指了两个方向道:
“安置病患的病房东西都有,不知陛下是来看望哪位大人?”
刘景厚话音刚落,李天还没来得作声,便见西边小院冲出了一个身穿一品朝服的大员。
这位激动无比的大员不是别人,正是被金吾卫亲自送来看病的孔彦缙。
到底有病没病孔彦缙自个儿心里再清楚不过,见皇上身后还跟着于节安,精神一振,面露喜色的冲到了李天身前:
“陛下可是来看望老臣的?老臣已经知错了,只要于御史收回弹劾,老臣这就原谅他,明日就去国子监当值。”
孔彦缙噼里啪啦一通话,直接给李天整懵了,啥玩意就原谅于节安,你摆着架子不去国子监当值,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于节安并不知晓王福栽倒,闻言顿时僵住了神,真以为皇上带他来真是给孔彦缙赔礼道歉的,宽大的袖袍一甩,瓮声瓮气道:
“陛下,微臣绝不收回弹劾。”
李天本来还想逗弄孔彦缙两句,但见于节安这么着急摆明立场,只得看向刘景厚道:
“刘御医,衍圣公最近身子不适,你们太医院可得好好给瞧瞧。”
刘景厚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不懂得朝堂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打眼一瞧,便看出孔彦缙身体无恙。
“陛下,孔大人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并无任何患病之相啊。”
得,除了孔彦缙这俩都是实在人,无语至极的揉了揉太阳穴,李天干脆直接捅破窗户纸道:
“王福在哪?”
“王总管在东院病房。”
刘景厚虽然不明白皇上说话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还是拱着手应话。
转脸瞥了孔彦缙跟于节安一眼,李天懒得等这俩人琢磨过来,摆了摆手道:
“节安,你在这儿跟孔祭酒聊会儿,朕去那边一趟。”
言罢,不等俩人回话,李天拔腿就走。
到了东院王福的病房,李天不打招呼推门而入,屋内王福见是李天,赶忙挺着肚子从床上翻身而下:
“老奴拜见陛下。”
“行了起来吧,咋回事啊,一大早怎么还栽到朕的御道上了?”
皇上亲自前来看望,王福心里自然是感动非常,但闻得此言,胖脸还是扭捏的尴尬了起来:
“吴太医说老奴是昨夜一夜未睡,早间又让冷风冲了脑袋,才会走着走着一头栽倒。
不过吴太医已给老奴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陛下放心,老奴绝不会耽搁钱庄大事。”
第一百三十二章 帝王胸襟
知道王福眼下得补上一觉,李天也没拽着王福大聊特聊,嘱咐其好好休息后,便与刘景厚出了病房。
到了东院门外,见于节安和孔彦缙正横眉冷对,李天故意咳嗽了两声,朗声道:
“节安,朕要走了。”
“陛下,老臣真的知错了,老臣明日就去国子监当值。”
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李天身前,孔彦缙破天荒的拜跪在了地上,面露恳求之色。
先前捅破了窗户纸,李天这会儿也不再作伪,皱着眉头冷着脸道:
“孔彦缙,朕也不是非要针对你,可你仰仗着士林对内阁施压,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朕本不想把话挑明了讲的,但朝中数十名官员那般气势汹汹的上奏,你真当朕不知道背后是何人在推波助澜?
官场之上弯弯绕绕的套话多,这是顾及双方面子的潜规则,也是默认的规矩。
眼下孔彦缙被李天直呼大名,一片冷汗顿时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老臣知罪。”
“你先别急着跟朕认罪。”居高临下的看着孔彦缙,李天摆了摆手,依旧没有要让其起身的意思,转而道:
“还有那个周明礼,他卧房桌案上搁的那副《枯木怪石图》,你敢说不是你给他的?”
孔彦缙闻言,直视着李天脚尖的双眼猛然一瞪,一张老脸宛如让人踩在地上般变成了土色,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
锦衣卫都砍了一半交到汉王手里了,皇上竟然还知道那副枯木怪石图,那他让周明礼谎报星象的事情,皇上岂不也是心里门清儿。
“陛下,老臣倚老卖老,不知天高地厚,竟妄图用士林向朝廷施压,当真是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看着孔彦缙抖如筛糠的模样,李天冷着脸哼了两声,深吸了口气满含愠怒道;
“你是孔圣五十八代孙,你是一品衍圣公,你是当朝国子监的祭酒,朕怎敢治你的罪?就连将你拖出奉天殿,朕也得借着太医院的名头。”
话说到这份上,孔彦缙心中已然一片灰败,当即将脑袋埋的更低,等着皇上作最后发落。
“行了,你不必跟朕做出这么一番等候发落的姿态,朕若真想治你的罪,你现在已经在东厂大牢了。”
“老臣谢陛下宽恕。”
“老实待在太医院好好养病,别再给朕整什么士林请愿,时候到了,朕自会让你去国子监当值。”
“老臣叩谢陛下。”
事已至此,孔彦缙心中不再抱任何侥幸之念,只求皇上能看在他老祖宗的份上,别把他圈禁在太医院太久。
不再理会孔彦缙,李天甩着袖子朝外走去,于节安紧随而后,孔彦缙见状赶忙高呼恭送陛下,心中无比庆幸的磕了三个响头。
天外已经放晴,万里再无一片阴云,秋阳高悬在上,正卖力挥洒着舒服的温热,
出了太医院,李天神情瞬间恢复了平常之色,于节安看的暗暗咂舌,再也按捺不住心中困顿道:
“陛下,既然周监正收了衍圣公的画,那今日早朝上奏的大凶之象必是不足为信,陛下为何不以欺君之罪处置他们二人?”
拍打着身上淋雨带来的潮气,李天放慢了脚步,莞尔一笑道:
“你真想知道?”
于节安被李天古怪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憷,不自觉的扭动着肩膀,移开了视线:
“陛下若是不便说,微臣就不问了。”
“没什么不便说的,朕不处置周明礼,那是因为朕根本就不惧所谓的荧惑守心.
不处置孔彦缙也是同样,那些士林清流在朕眼中,不过都是些纸上谈兵之徒罢了,不足为虑。”
李天一番语毕,于节安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归年轻,但他可不傻,对一个庞大无比的群体发表不满,他现在还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本钱。
见于节安一脸郑重,闭口不言,李天哼哼轻笑了两声,他还以为于节安敢跟孔彦缙怼,真就什么也不怕了呢。
随手从腰间解下一枚玉钩,反手拍到了于节安手中,李天一副不容拒绝的口气:
“拿着朕的玉钩去内阁报道,好好干,别让朕失望。”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
目送着于节安远去,李天随手招呼过来个一直跟着的小太监,语气十分随和道:
“去找找太子在哪,让他来见朕。”
“奴才遵命。”
自从那次东宫问业之后,李天就授予了朱瞻基六部观政之权。
这种和监国有的一拼的好事,朱瞻基自然是甘之若饴,每日早早完成东宫几个师傅教授的学业后,便会一股脑的扎到千步廊中。
不一会儿,小太监便在通政司衙门将朱瞻基寻了出来。
闻得是父皇召见,朱瞻基看着自己身上的五品官服急的直冒汗,他虽贵为太子,但国朝有法,没有官职,任何人都不许私穿朝廷正式官服。
“太子殿下,皇上还在太医院门口等着呢,您就快随奴才去吧。”
“不成不成,本宫穿着官服坏了规矩,父皇见我还不知道怎么教训我呢,你快去东宫一趟,让解学士和胡学士把本宫的龙袍送来。”
小太监被朱瞻基为难的直咬嘴,但想到前些日子的府库一案,咬着牙下定了决心:
“奴才已经看见殿下身着官服,殿下就是重新换上龙袍,奴才也会向陛下如何禀报。”
“诶,你这个小太监诚心找事不成,信不信本宫让父皇把你发配的北疆种地。”
“殿下,奴才好不容易办次差事,您就别为难奴才了。”
朱瞻基闻言,随即做出了一副火冒三丈的姿态,小太监更是吓的匍匐跪地,不停的呼着殿下息怒。
“好好好。”朱瞻基脸上的盛怒之色如烈火融雪般,陡然消失不见,屈尊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满脸含笑道:
“忠心耿耿,胆气可嘉,本宫自会向父皇替你美言两句。”
朱瞻基一喜一怒,小太监黑领圆衫的褂子已然湿了个透,心里好似坐了八百圈过山车般起伏不定,勉笑着呲出了一口白牙,叩头道:
“奴才万谢殿下体谅。”
“别磕了,起来带本宫去见父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突发事件
“儿臣参见父皇。”
“恩。”点了点头,李天将双手背在了身后,见朱瞻基身上穿着五品文官官袍,不由得有些莞尔:
“怎么?绣着补子的官袍比龙袍穿着自在?”
“那倒不是。”朱瞻基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迈步到了李天身侧解释道。
“只是儿臣穿着龙袍,到哪都是乌泱泱一堆人跟着反复行礼,儿臣不胜其烦,去通政司办事的各部堂属吏怕是也烦。”
“那你穿着这身衣服,就不怕通政司的通政参议使唤你?”
“使唤就使唤呗,无非是费两脚功夫,在千步廊跑跑而已。”
“你个兔崽子倒是说的轻巧。”踱步朝千步廊前廊走着,李天也不告诉朱瞻基要去哪个衙门,哼笑着往其屁股上招呼了一脚道:
“朕让你观政,朝中就有不少大臣觉得太早,你还敢插手政务,当真不怕他们弹劾你?”
朱瞻基当然是怕的,皇权之上无亲情,这是自古几千年来验证过无数次的血泪铁律。
而他又是太子储君,一言一行都会被满朝文武再三解读。但他还是做了,不为别的,只为让父皇知道,在变法革新一事上,他朱瞻基是铁杆的支持派。
见父皇脸色并无不快,朱瞻基心中更是大定,挤眉弄眼的嘻嘻哈哈道:
“他们愿意弹劾就弹劾呗,只要父皇不信,他们还能用唾沫喷死儿臣不成。”
知道朱瞻基心里在琢磨什么,李天很是欣慰,笑骂了句滑头后,停步招来一小太监道:
“让江保去工部找朕。”
“奴才遵命。”
千步廊东西三条宽阔的长廊虽然不小,但六部三司五寺衙门何其多,不可能所有的衙门都放在最显然的前廊。
这时候,各部堂衙署所在的位置,便微妙的代表了其地位高低。
譬如权势最盛的吏部,一个衙门分成了两个,把户部衙门夹在中间,三个衙门就占去了千步廊半条街。
再譬如刑部,和大理寺和都察院合称为三司,真正的衙门其实在福采坊的三司大街。
但因为权力大,地位高,在吏部衙门的左边,硬生生也占了一块地方。
至于李天这会儿要去的工部,在一众衙门中就是个弟中弟,是朝堂公认的清水衙门。
要不是借着天工局的东风搬到了前廊,这会儿怕不是还在太医院隔壁闻药味。
在千步廊二廊,李天还能避一避百官,不惹出动静,但到了前廊,黄澄澄的龙袍一下子就晃入百官视线。
忽的一阵秋风吹来,小半条街的官员们都躬下了身子,掀起阵阵参见陛下的声浪。
和煦的摆着手让百官起身,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勉励之语,李天便迈步进了工部正堂。
从二廊搬到前廊,工部的属官心里别提多美了,见圣驾直奔工部而来,皆是一脸欣喜的赶忙起身,情真意切的喊着参见陛下
工部现在占的地方之前是宗人府,衙门宽敞的很,工部尚书吴中呼呼喘着粗气跑了半天才到前堂:
“老臣恭迎陛下圣驾,太子殿下。”
吴中跑的急切,胡子挂在官袍上都浑然不觉,李天也不嫌弃,亲自用手帮忙挑回原位,搀起其道:
“不必拘礼,周镇呢,朕有事找他。”
吴中早就从周镇口中得知皇上正让他负责一件大事,闻言赶忙侧过身子,伸手指引道:
“周侍郎在后堂天工局衙门,皇上和太子请随老臣前去。”
穿过正堂一进门,李天便闻见一股浓郁的桂花香,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口道:
“吴尚书,这新衙署还行吧。”
“怎么会是还行呢陛下,简直是太行了。”
吴中居然也会说这种俏皮话了,李天不由有些诧异,看来那日在内阁的一番谈话对吴中影响很大啊。
一连走过三道门还没到,李天不自觉的抿了抿嘴。
正常衙署三道门就顶天了,宗人府这么有钱吗?居然能在宫城边上修出个五进门的衙署来。
又过了一道门,天工局终于到了,看着硕大匾额上内阁四阁老的私印,李天哑然失笑起来:
“一个小小的五品衙门四位阁老题匾,真是稀奇。”
天工局现在还挂靠在工部之下,吴中闻言很是自得,呵呵笑着推开天工局的大门道:
“陛下稍等,待老臣去通知周侍郎出来迎驾。”
“不必了。”摆手示意随行的太监都在门外等候,李天直接迈步进了院内,一眼便瞅见光着膀子的周镇,正卖力的砸着石灰石。
吴中见状赶忙跟着进了院内,朗声看向周镇喊了句志成。
周镇闻声抬头,见皇上和尚书大人都来了,赶忙将手中的铁锤放心,尴尬无比的拍打着身上的白痕拜礼:
“微臣失礼,还请陛下恕罪。”
周镇竟能不顾堂堂三品侍郎的威仪亲自下手,这让李天很是意外。
暗暗在心中给周镇记上一功,李天眉宇间满是欣慰,这个周镇,也是个办实事的人呐。
“治军上马,治水下河,这有什么好失礼的。”
李天语气随和的开解着周镇,三两步走到其刚砸的石灰石,随手捻了一把细粉道:
“锻造的怎么样了,可有成品?”
“今早烧好了第三批,已经出了几袋了。”说着,周镇马上命人取来给李天看。
“陛下说的可是烧石灰?”
吴中闻言,心中顿时有些失望,天下靠烧石灰为生的百姓数不胜数,这算哪门子大事。
周镇亲自打开一袋石灰粉,灰白的细粉顿时扬洒着落在了地上,李天见状心中狂喜不已,直接撮起一把道:
“吴尚书可不要瞧不起烧石灰,这东西稍加处理一番,可是会改变天下。”
“改变天下?”吴中难以置信。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吴尚书等着便是。”李天笑笑不解释,抬眼看向周镇道:
“这石灰石里头各种材料的配比,你可摸清楚了?”
周镇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砰的一声响,江保直接闯了进来:
“陛下,大事不好了,占城国使臣在任丘县小白河溺死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轻重缓急
邓昌富中死了?
李天闻言心中震惊无比,蹭的一下站起了身:
“到底怎么回事,给朕详细说来。”
来朝贡的使臣死在了大明地界上,江保深知此事重大,一不留神就会导致两国开战,不敢废话:
“回陛下的话,邓昌富中昨夜在理政殿吃了廷杖后,便在金吾卫郎将吴将军的护送下,连夜带着使团离开了京城。
按照规矩,金吾卫将其护送到顺天府界后,便由河间府卫军继续护送。
但就在顺天府与河间府交界的任丘县,金吾卫刚离开不过半刻,邓昌富中便失足落入了水中。
而后河间卫军虽将其打捞上来,但因为溺水太久,其已然气绝身亡。”
“金吾卫什么时候离开的,河间卫军接到人没有?”
“这个老奴就无从得知了,但据河间府那边说,邓昌富中是失足落水,并非有人刻意谋害。”
“狗屁。”
没忍住爆了句粗口,李天横眉倒竖,盛怒不已道:
“邓昌富中堂堂一国使臣,有仆人有随从,怎可能没事去河边晃悠,定是有人将其故意诓骗至河边杀害。”
“陛下圣明,老奴也是这么想的。”
心思急转,李天马上有了主意,掷地有声道:
“马上传朕旨意,封锁邓昌富中溺死的消息,谁敢乱传生事,以叛国之罪论处。
让黄严把占城国使臣的随从全部给朕送到宫里来,还有经手此事的金吾卫郎将,叫他立刻去内阁见朕。”
“老奴这就去传旨。”
江保快步如飞的离开,李天神色凛然,转脸看向朱瞻基道:
“瞻基,你去鸿胪寺告诉莫朝贤,让他半个时辰内,给朕把其他几国使臣统统安顿到城外西山行宫,不得片刻延误。”
“儿臣遵旨。”
一通安排下去,李天长吁了口气,重新挂上笑脸看向吴中周镇二人道:
“跟朕进去说话。”
吴中闻言诧异万分,国朝几十年还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事件,皇上怎么还有心思研究这个劳什子烧石灰。
“陛下,老臣不急着看成品,事有轻重缓急,陛下还是去处理占城国使臣的事情吧。”
“撮尔小国的使臣罢了,死了就死了,翻不了天。”
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李天大步朝天工局正堂走去。
进了内堂待吴中周镇二人落座,李天先自饮自酌了一杯清茶,转脸看向周镇道:
“周侍郎,你去找件衣服穿上,朕和吴尚书在这等你。
周镇出去找衣服穿了,刚坐下的吴中心中一肚子问号,赶忙起身拱礼道:
“陛下,国朝建国五十六年,还从未有过使臣身死的事情发生,陛下为何看上去并不在意。”
“在意有什么用,人都死了,朕还能让他复活不成。”
“陛下误会老臣了,老臣的意思是陛下为何先前盛怒不已,当下又毫不在意。”
李天对吴中问出这种问题还是有几分意外的,若是黄准等人,此刻不问恐怕心里也明白是咋回事了。
不过李天也不吝于解释,吴中可能是因为长时间不在朝廷风暴的中心,政治嗅觉退化了。
“朕怒的不是占城国,是邓昌富中死的蹊跷,相对于外头,朕更厌恶朝中有人玩什么意外落水的把戏。”
李天说的再直接不过,吴中顿如醍醐灌顶般全明白了,但不明白还好,明白之后吴中更是忧虑不已。
占城国使臣死在大明,有极大的可能性导致两国开战,而两国开战谁受益最大,答案显而易见。
瞅见吴中本就不多的眉毛当下又拧成了一团,李天嗒嗒敲着桌案,诙谐的笑出了声:
“吴尚书不必忧心,京城距占城国万里之遥,等消息传过去,恐怕已是明年了,再往复扯皮确认一番,明年年春都打不起来。”
李天这么一番话还是很好使的,吴中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长吐了口气笑颜道:
“陛下说的是。”
“吴尚书还是把心思放到天工局上吧,天工局若是发展迅速,灭了占城国不过是轻而易举。”
“老臣谨记陛下教诲。”
李天说明年年春也打不起来,并非是单纯安慰吴中之言,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凭古代的信息传递速度,就是李天不加以阻拦,也得最少一个月。
若是跑几个来回,那就直接奔半年去了。
而这,也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根本原因。
说话间,周镇重新穿好官袍进来了,朝李天和吴中施了一礼后,亲自从屋外提进来了两袋石灰粉道:
“陛下,这便是最新烧好的一批。”
石灰粉颗粒极细,周镇往地上一放,灰白的粉尘顿时宣扬而起。
李天见状皱了皱眉,蹲下身子捻了一把石灰粉搓揉着,沉声道:
“吴尚书,让织染所这两日加点紧,做一批护鼻护口的面罩出来,一会儿朕给你画张图纸。”
皇上都蹲在地上了,吴中岂敢坐着,早早就蹲到了李天一旁,闻言点了点头道:
“老臣记着了。”
“恩。”回了一声,李天转而看向周镇道:
“这两日让工部的匠人都停下来,等织染所的面罩送来了再干。”
周镇对李天交代的事情十分用心,听到要停工几日,顿时不解道:
“敢问陛下为何?”
“这玩意不能吸多了,吸多了活不过四十。”
用手挥散着空气中灰白的分成,李天随口解释了一句,转而继续道:
“这石灰石里各种材料的配比,你研究到哪一步了?”
听到活不过四十的字眼,吴中和周镇皆是脸色一变,但见皇上还在地上蹲着,也明白过来少量吸入应该并无大碍。
周镇闻得问话,不自觉的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道:
“微臣不才,不知道陛下想要的成品是何模样,一直都是按照陛下那日的交代安排,并未有什么研究。”
“这样啊。”搓揉着明显有颗粒的石灰细粉,李天并不生气,水泥这玩意交给一个古代人研究,确实是有点难为人。
稍加沉吟,李天沉声道:
“这样,你把这袋烧好的石灰粉掺上石膏,先兑水搞一块板子出来试试,等明日朕来看看再说。”
第一百三十五章 棘手至极
出了工部衙门,李天还要去内阁见护送邓昌富中的金吾卫郎将,没有再步行前往,坐上了清道监早就安排好的马车。
宫里的御道修得宽阔平坦,马车还有上好牛筋制成的减震伏兔,一路上李天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随后捏起两块香丸扔到马车一角的香炉里,李天用手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水泥这玩意技术含量不高,主要就是前期的煅烧和后期的配比。
煅烧所需要的温度极高,不过大明已经可以铸造火铳,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是配比麻烦了些,得花不少材料和时间去试验。
至于配方保密,这是李天最不担心的事情,国家机器不是几十个铤而走险的豪族富商就能抵抗的,只要有人敢对水泥伸手,他不介意给内库增添点收入。
当然,少量的私造肯定是管不住的,毕竟哪怕是管控力极强的后世,也无法将各种假货作坊连根拔起。
“陛下,内阁到了。”
察觉马车停下,李天顿时回过神来,掀开帘子瞧了一眼,闻声下了马车。
迈过内阁大院的院门,李天朝作揖的官吏随便点了点头,便径直朝后阁大步走去。
后阁中,得知占城国使臣于河间府溺死的杨士奇四人,正紧急召开内阁阁议。
而在后阁门外,护送邓昌富中离京的金吾卫中郎将吴子江,也正面色瑾然的等待李天召见。
李天一打远就瞅见了身披金甲的吴子江,两眼微眯着盯了吴子江片刻,直接快步推开后阁房门。
吴子江眼睁睁的看着皇上进了里头,心中顿时一沉,赶忙半跪在地上以示请罪之意。
李天一脚踏入后阁,杨士奇几人赶忙起身见礼:
“臣等参见陛下。”
摆了摆手示意几人落座说话,李天拧着眉头大马金刀的坐到了主位上,视线一一扫过杨士奇四人道:
“邓昌富中溺死在河间府任丘县小白河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四人微微颔首,表示已经收到消息。
面对杨士奇四人,李天懒得玩什么深不可测的帝王心术,一只手紧握着茶杯,口气中带着三分愠怒道:
“这事是什么人干的,想必士奇你们也都心中有数,朕只问你们一句话,有没有人今日跟你们私下联络过?”
黄准,杨荣,任瑾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暗暗摇了摇头。
唯有杨士奇,闻言一张脸变得铁青,老手一个劲的拂着花白长须,一双老眼好似古井深潭。
李天见状勾了勾嘴角,握着茶杯的手陡然一松,哒哒敲着桌案笑道:
“看来朕不用让东厂和锦衣卫派人调查了。”
杨士奇闻声一双老手微微发颤,神色间几经犹豫,才沙哑着出声道:
“陛下说的没错,老臣今日确实收到了一封密信。”
李天并不好奇密信中写了什么,嘴唇轻启,淡淡问出了两个字。
“是谁?”
见皇上没有问密信内容,杨士奇脸色忽而轻松起来,但心中仍是天人交战,苦涩至极。
好半晌,就在李天要皱起眉头的时候,杨士奇终于一字一顿的吐出三个字来:
“保定侯。”
保定侯三个字一落地,不但是李天,杨荣黄准几人也都变了脸色。
现任保定侯孟贤英的爷爷,也就是第一代保定侯,可是助成祖靖难夺位成功的功勋之臣,其地位堪比开国公侯。
听到竟然是一位侯爵给杨士奇写密信,李天眼皮顿时跳个不停,深吸了口气道:
“仲常,孟贤英如今在五军都督府担任何职?”
“回陛下,保定侯并未在五军都督府任职,现在京卫指挥使司,任正四品指挥佥事一职。”
才四品的指挥佥事?李天闻言顿时有些诧异。
古时‘佥’通‘签’,这所谓的指挥佥事说白了,就是辅助一司指挥使办理政务的师爷。
放在旁人身上,这算得上一顶一的大官。
但放在一个侯爵的身上,这个官就有点小了。更何况孟贤英所在的衙门,是拱卫京师的京卫指挥使司。
京城是什么地方,一个砖头下去砸出两个四五品的大员,都算不上稀奇。
原本李天心中怒火冲天,但听到孟贤英的官职后,也稍微能理解几分。
不过理解过理解,孟贤英妄图用这种手段挑起两国开战,还是让李天恼火的很。
“朕说邓昌富中好好的怎么会死到河里,原来是保定侯爷嫌自己官小,等不及要杀敌立功了啊。”
李天语气轻飘飘的,但听到杨士奇四人的耳中却犹如平地惊雷。
这种话只可心领神会,皇上怎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武臣和文官不一样,俗话说文人相轻,文臣之间派系极多,相互攻击,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
但武臣却是正好相反,只要是出自一个州府的,那就是铁杆子老乡;
只要在一个卫所待过,那就是拜把子兄弟;要是并肩靠背打过仗,那就是造反也得一起的至亲。
杨士奇知道门外还站着一位侯爷的公子,唯恐其听去,赶忙起身劝言道:
“陛下,孟贤英的爷爷和父亲在朝中故交好友极多,还请陛下慎言。”
李天听闻此言,脸上仍是乐呵呵的笑着,但心中已然阴沉如水。
他焉能听不出杨士奇是怎么意思,不就是变相的告诉他孟贤英不能杀,杀了比李敏后果还要严重吗?
脸上笑容愈发灿烂,李天看向杨士奇四人道:
“那你们说,朕要怎么办,他嫌官小想打仗,朕是不是就得马上下旨,让他领一军人马去挣够军功连升三级?”
察觉皇上心中已经极为不满,杨士奇赶忙带头起身作揖道:
“老臣惶恐。”
杨荣黄准三人见状也赶忙起身,口中连称自己惶恐。
看着堂堂四位阁老噤若寒蝉的模样,李天抿了抿嘴,心中也很无奈,只得长叹了一口气:
“都坐下说话吧,朕对你们没什么怨气。”
回身落座,杨士奇心中斟酌良久,恳切道:
“陛下,变革伊始,朝中已有反对之声,老臣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再使军中也生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