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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憧憬的灾民(上)

    高俊还记得大学上人力资源管理课的时候,教材上的那个案例:二战期间,英美盟军曾经对德国城市汉堡进行长达数周的狂轰乱炸,市内建筑被摧毁近八成,工厂被尽数破坏,但是轰炸结束后当天汉堡就恢复了水电供应,六天后恢复了市内公共交通和邮政服务,十三天后恢复了无线电通讯,一个月后工厂全部复工,三个月后已经恢复了经济的八成水平。

    这自然不是汉堡有什么灵丹妙药,而是工业化社会的结构与人力积累本身就是巨大的财富,只要架子不倒,注入一定的资金之后就会重新活跃起来,自动填充被削去的血肉。

    眼下高俊觉得寿张县现就是这种情况,粮食到位之后,寿张县就重新“活”了过来。

    尽管在之前遭遇了巨大的苦难,但是战争结束之后,农民们重新跑到地头察看农田的情形,灾民们继续在何志也的领导下帮工,由组织的伐木,烧砖,造颇黎器。

    押剌百户小学第一届学生正式毕业了,并且进行了期末考试,所有学生的成绩都完全合格,由高俊亲自为他们签发了毕业证书。而何志也立刻就把这些小学生叫了过来,当成了寿张县公廨的办事员。

    所以,没过多久,全县城的人都看到了这些在街上乱跑,在田间地头找人搭话的小办事员,有关农田损害的统计、有关财产损失的统计、今年收成的预期、工商业经营的统计数字被一点一点的汇集到何志也那里。

    新的办学热潮悄然兴起,把粮食分给学生,因而冻饿而死的杨铉被追尊为烈士,由翟呈信带头,全城的文人儒生一齐拜祭,何志也专门拨款,在寿张县城内建立了一处褒忠祠,将所有战死军兵和像杨铉这样的烈士的牌位集中到这里,派人按时祭扫,每年清明之际,全县各管学的学生都要来此拜祭。

    除去普通的管学之外,还有几所特殊的学校被建立起来。

    绣工学校,校址就在小山墩堡村纥石烈家的那个大宅院,虽然名字叫做绣工学校,但是眼下,绣工已经成了护士的代名词,这所学校事实上是培养护士的。

    在这次的战争中,高俊明显感觉到医疗力量的不足,潘莹的死和死前的那句话对他们的触动也太大,这也是他们急于办绣工学校的原因。

    一开始,几乎没有女孩子愿意到学校来上课,大家都有些担心风言风语,但是很快就有人发现:女孩子们都想嫁给军兵,而偏偏军兵们对绣工的制服有着不言而喻的神往,所以姑娘们纷纷报考。

    内务学校,张成武的治安队在整次寿张县粮荒期间表现上佳,何志也已经有计划,将治安队整编成内务部,学校就是将治安队员提升为内务部干部的摇篮。

    学校分为公安科、消防科、信息科、递信科等部门,几乎三分之一的治安队员都被挑选到学校中,这所学校的校址就位于文太公的庄园。

    税务学校,这里面的学员是从小学毕业生当中找出来的,何志也准备用这所学校的毕业生代替过去下乡的胥吏,提高收税的效率,减少中途的损失。

    按照何志也的计划,税务分为四部分:农业税、工商榷税、物力钱、杂税。农业税按照既定标准:夏税每亩取麦三合,秋税每亩取粟五升,纳秸秆一束,每束十五斤。种植的蔬菜等经济作物不用缴税,如果是专门的菜农用去卖菜的,则按照商税办理。

    工商榷税可以分为三个部分:工税,分为占地税和营业税,占地税每亩每年钱一贯,营业税按两分收取,也就是2%,矿业免税(反正寿张县没矿)。

    商税中,货物交易三分计税,也就是按照3%的额度征税,但是物资跨县移动还要收取关桥税,同样三分计税,不拘远近只收一次。

    服务业则是五分计税,酒楼、商铺都是如此,但是有两样地方特殊——妓院和赌场都是二成抽税,也就是20%的额度。那还不能禁赌禁黄的时候,只能采用这种方式杀一杀风气。何志也甚至觉得自己终于有条件做一个社会试验:适量的黄和赌对社会治安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害。

    到县城卖花的小姑娘、抱着一坛子鸡蛋想要换点儿盐的农民、从外地过来的戏班子在进城之前就会拿到收税单,只有完税盖章之后才能出城——但是何志也也下达命令,交易额在五十文钱以下的交易不用纳税,所以抱着鸡蛋的农民伯伯笑逐颜开的带着盐回家了。

    在乡村里面东走西闯的货郎们也不要交税,但是何志也也有要求:货郎们不允许占地经营,这都意味着他们不可能赶着马车,只能挑着扁担去做生意,避免大户商家借这个漏洞来逃税。

    榷税是针对盐、铁、茶、酒、铜等物品的专卖制度,根据何志也的法令,这几样东西不准民间自主经营售卖,只能由官方代理,定价权也掌握在何志也的手里。

    当然,何志也还不至于黑心到丧尽天良的地步,盐价和理论上的政府官方价保持一致,而事实上比周边地区都要低,后来还发现了代购风潮,以至于不得不颁布限购令。

    物力钱依旧保留,作为财产税使用,然而目前的征收对象仅限于生产性财产,而不限于积累的财富——银钱、自住房屋、储粮不再缴纳物力钱,然而车船、水磨、碾铠、僦屋照收不误。牛马作为生产工具,本来也应该征收物力钱,但是考虑到现在大牲口不足,给予免税待遇。

    从河北运来的工匠都被高俊何志也集中起来,用以打造军器和农具,这些作坊现在还都是官营的,生产出来的农具和军器也被高俊和何志也全盘接收,用来补充前一段时间的消耗,而多余的农具则被何志也积攒起来,准备在灾民返乡的时候租借出去。

    老铁匠孙大刚,从十三岁第一次到火炉旁边,已经当了三十六年铁匠了,没想到眼看到了知天命之年,却遇上这么大的灾祸,家里的把式全都不要了,匆匆忙忙带着妻子儿女逃命,结果全家都被黑鞑掳了去,多亏高俊率兵及时赶到,将自己解救出来,所以孙大刚决心跟那些签约后早就来到寿张县的铁匠一样,主动的安家到寿张县。

    作为铁匠界的老资格,孙大纲对自己的手艺相当有信心,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的帮工,引得经过的人阵阵喝彩,无事可干的一灾民们聚集在铁匠铺周围,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回家的事。

第八章 憧憬的灾民(下)

    自从开战以来,灾民们一直处于朝不保夕的状态,个个忧心忡忡,但最后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收敛了罹难者的遗体,眼下大家最关心的是:我们还能不能回到河北,恢复原来的生活?

    关于这个问题,高俊同样觉得应该慎重考虑,所以他首先请求何志也帮忙,派人做一下民情调查。

    绝大部分灾民的想法是最单纯的农民的想法:这次黑鞑入侵,只不过是一次偶然的、无法预见的灾害,与洪水干旱没什么区别,黑鞑走了之后也未必会再回来,多亏了高郎君在,他们得以幸免于难。之后也应该恢复原来的生活,回到先人坟茔所在的土地上,继续日复一日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为高俊、何志也修一个小小的牌位。

    但是关于何时回去,这些人也有不同的想法,一部分人急着就想马上离开,而另外一部分人想稍微观望一下,最好还能多吃几天口粮。

    第二种想法人数要少很多,根据样本估计来看,在七十三万灾民当中只占了八万,他们隐隐约约感到黑鞑入侵并不是一个偶然的事件,以后还可能多次发生,所以一方面他们希望回到河北,但同时又希望保持与高俊的联系,甚至还有人想要高俊带兵到河北去为他们当官做主,他们愿意给高俊纳粮。

    第三种想法的人数约有七万,这些人要么是见识卓远,要么是与黑鞑有血仇。他们更加清醒的意识到:敌人并不会善罢甘休,早晚有一天会再次入侵,他们希望留在寿张县,为高俊做事,甚至成为高俊的军兵,跟着高俊打黑鞑。

    第四种想法的人数约有四万,这种想法就猥琐多了:他希望高俊重新分配本地土地,让他们留在寿张县安家落户,分给他们的土地最好不要比原来的少。

    第四种想法还只是天真了一些,第五种想法完全是痴人说梦,个别游手好闲的农村闲汉们根本不打算离开寿张县,如果高俊一直发救济的话,他们就一直吃着。如果不发的话,他们就撺掇别的灾民闹事,这样的二流子约有一万多人。

    民政干部把这一情况反映给高俊和何志也,而两个人开始了应对计划。

    高俊的动作很快:对于坚决想要回河北的人,给予一个月的口粮和部分种粮,发放凭引,并且告诉他们:日后高俊还会派人到河北,以低廉的价格向他们租赁农具和耕牛。第一批六万人的队伍在二月九日启程北返。

    对于这部分人的离开,高俊其实是有些肉疼的,这些人往往是最热爱土地、也最勤快的农民,比起那些还想在寿张县多混几天口粮的人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但是高俊也没办法——寿张县没有足够的土地安排这些人,还不如让他们回到河北,为以后北上河北做好群众基础。这些人领了粮食和种子,千恩万谢的告别高俊,在军兵的引导下向北涌去。

    而对于其他灾民来说,一开始他们嘲笑这帮人是傻帽——为什么不在寿张县多吃一段时间呢——但是随即他们意识到,如果回去的太晚的话,可能自己的财产都要被别人占去了,等到夏收之前再回家,就会看到自己的邻居住自己的房子耕自己的地,睡自己的老婆打自己的娃!

    受到这批人的影响,越来越多的人要求返乡。

    二月十三日,第二批灾民返乡,人数九万人。

    二月十四日,高俊宣布将会扩军,何志也也宣布将招收更多工人和办事员,借此来稳住那些想要留在寿张县的人,很快,“新买的河北人”充斥了各个部门,在军队、民兵、治安队和公廨办事员当中人满为患,更多的人则加入了伐木、挖沟和建造房屋的工作。

    和原本的灾民帮工形式不同,这些人属于高俊和何志也正式录用的人员,拥有更高的薪资和粮饷,与本地人一体听差纳税,等于将户口落到了这里。

    二月十七日,第三批灾民返乡,人数八万人。

    李光就处于这一批返乡的人当中——原本,她的姐姐李素儿苦劝他不要离开,但是李光的态度非常坚决:除非砍掉自己一只脚,否则与高俊绝对不会一条心,高桥乡的老乡们还等着他回去呢。

    但是让李光意外的是,在李素儿都放弃了之后,何志也反而要见他。

    尽管只见过一次面,但李光对何志也的印象倒还可以,此次见何志也,还真有些忐忑不安。

    “李光兄弟,你要回河北了?”

    “嗯。”李光不知道何志也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能含糊答应了。

    “河北已经被黑鞑烧光了,没有房子没有粮食,你们打算怎么过呢?”

    “承您的情,给我们发了种子,还说要给我们租赁农具,我们将就将就着就能对付一年,以后有了富余再还给您。”

    何志也微微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现在情况这么艰难,靠单打独斗可不行啊。”

    “?”李光这就摸不着头脑了。

    “你们高桥乡的农户们很团结,斗倒了朱富、朱传忠父子,如果你们能够把这种精神延续下去,在搞种地的时候也这么团结,就能发挥更大的力量。”

    “种,种地怎么团结?”李光大奇。

    “我这里有一个农业生产合作社的东西,你过来看一看。”何志也说着摊开了面前的书本。

    等到出发的时候,高桥乡的老乡们意外的发觉,李光整个人都是懵懵懂懂的,似乎正在回忆些什么东西。

    “这主意可以办啊!”直到晚上,李光才惊叫一声,随后又斗志昂扬起来了。“刚回到家乡,就要甩开膀子大干一场——马上就要回家了,又能看到家乡的芦苇荡了,我姐姐最喜欢芦花……”

    二月十九日,第四批灾民返乡,人数十七万人!

    也就在这一天,高俊宣布:四月一日起,没有得到工作的人将停发口粮。

    那些抱有第五种想法的盲流子们终于坐不住了,开始招呼各地的灾民聚众闹事,但是剩下的人都急着想返回家乡,谁有功夫和他们扯皮?极少数的聚众喧哗行为,很快就被民兵用木棍解决了。

    这一动作催化了返乡浪潮,二月二十一日,第五批灾民返乡,人数十一万。

    二月二十四日,第六批灾民返乡,人数十万人。

    二月二十五日,高俊下发最后通牒:三月一日起,留下的灾民将被强制介绍工作。这一命令又催走了四万人,除去七万满心希望融入寿张县的人之外,还有一万多农村流氓们留在这里,他们抱着混吃等死的念头,准备等到口粮用完之后再考虑下一步的事情。

    当这种阴险毒辣的命令发布出来的时候,反对的声音微乎其微,这一万人并不知道自己将被介绍什么工作。

第九章 郁闷的军使(上)

    民政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筹备,而军政工作同样也没有耽搁。

    战争结束之后,高俊宣布扩军,将全军定额从九个都提高为十五个都。新提拔了一批军官,同时,将全军编为若干个营。

    一个营,应该由三到八个都组成,设立指挥、副指挥、都虞候、典史、判官几个军官,有四名承局、四名押官、四名公使,指挥使还有四名傔从。营和都最大的区别在于,营应该具备独当一面的能力,能够独自引领一个战场方向。

    高俊宣布,全军成立三个营:寿张营,指挥由自己兼任,下属李铭、楼升、冯达等七个都;阳谷营,指挥潘正,下属郭延嗣、路哲等四个都;预备营,指挥孙庭,下属范有田等四个都。

    寿张营驻扎在寿张,阳谷营驻扎在阳谷,而预备营则是预备占领东平府的。

    除此之外,高俊还有一些直属单位:

    军乐队,刘德任队正,成员十三人,目前的主要任务是为各都轮流培训唢呐手;

    军马队,饲养缴获来的战马,李铭推荐了一个叫段景住的人,此人生的一头浅色头发,但却是地地道道的中都人,祖宗八代住的离周口店都不远,应该是某种奇特的反祖现象。这次黑鞑入侵,他逃跑至河北,在这里汇入了前往寿张县的灾民洪流之中,意外的和李铭认识了;

    主计运输队,负责向各个营地输送军饷粮草;

    传讯队,负责综合利用旗鼓号角、烽火烟雾等方式进行联络,目前的队正是温撒普贤奴。

    执法队,负责巡逻、执行军法,现在是军兵人见人怕的家伙。

    医院,目前这家医院可以说是“公私合办”,是军兵出钱雇了四位郎中在这里坐镇而已。

    制度草创,一切都不完善,但高俊还是放手让大家去干了,眼下自己在寿张县坐镇,作为后方,潘正在阳谷县、楼升在范县、路哲在朝城县都开始了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丈量土地的工作,基本接管了三县。

    在这个基础上,高俊又重新整理了民兵,将民兵划分为四十个都,平时寓兵于农,只有三分之一在编(一般称为上番),战时则齐装满员。

    各县都安排了几个都,帮助维持治安、收税,甚至帮助军兵搞“副业”。

    然而,军兵和民兵在战后接到的第一次出击任务,却是要对抗那一万多名盲流子。

    眼下,这些人分别安置在七个安置点里面,最多不超过三千人,由于之前长期的营养不佳,直到现在很多人也都非常虚弱,高俊计划用四百名军兵和四千名民兵来解决他们。

    二月三十日深夜,军兵秘密集结,包围了各处营地,高俊首先从最小的一个下手,军兵冲了进去,把里面的人押了出来,捆上绳索。

    等到凌晨的时候,高俊下令解决最后一个安置点的人,在这里遭遇到了激烈的抵抗,约有七十个闲汉被杀死在营地里,剩下的人终于拱手投降。

    除去这一万多名盲流子之外,在高俊的命令下,各管各社有过轻微犯罪、游手好闲、还不孝敬父母的人也全部被押送就过来,这又有一千多人,上万人站在寒风当中,被军兵押送前往他们的目的地——位于县城东南处的一处小山旁,在这里,灾民们临走前用泥巴和木头修了一个可以容纳五千人栖身的住所,现在此处的名字是南山劳改营。

    很快,这一万多人就听说了一个新鲜名词:劳动改造。

    具体来说,就是这帮人缺少劳动能力,又游手耗闲,高郎君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准备用一种不太温柔的手段,强迫他们劳动一下,恢复谋生的能力,这对大家都有好处。这些人当然哭爹喊娘,但是很快,看守们用木棍解释一下他们为什么必须劳动。

    目前而言,劳改营的主要工作是木材加工,把从山上运来的原木加工成可以使用的木方,这项工作不需要他们外出,又必须协作,可以防止他们逃跑。

    劳改营里面只吃两餐,都是掺了杂粮的粟米饭,偶尔有一点小咸菜可以吃,看守的人答应他们,等到开春的时候可以腾出一片空地来,让他们自己种菜自己腌,用来改善自己的伙食,如果他们愿意的话,还可以种田和饲养家畜。

    很快,大家发觉了另外一项事情:虽然生活条件说实话很差,但是比起外面的农户也没有差到多少,虽然各项规矩很多——天天要求讲卫生,从早到晚检查内务,还要谨防逃跑,必须尊重看守——但是也没有以前在乡间欺负他们的那些狗腿子。

    不少人似乎看到了重生为人的希望,开始耐心的干活,劳改营鼓励交朋友,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以结成劳动小组,两个人的劳动量共同考核,很快就出现了更加细致的内部分工,根据劳改营的报道:在一到二年的时间之内,三分之二的劳改犯都能达到回归社会的水平。

    出于安全方面的原因,高俊并没有把劳改犯和战俘们安排在一起,此时的战俘们正在,心观寺西南面的采石场那里,秦宁的一队军兵就在那里驻扎,称为心观寺战俘营。

    所有人都在等待,看着高俊和何志也两个人忙忙碌碌,经常密会,讨论通宵达旦,在这两个特别人物的中间蕴含着新的方向,也许大家很快就会知道。但是在这之前,一个出乎意料的事情彻底震撼了大家——高俊建军以来第一位脱离的人。

    早在二月初的时候,师靖手下的军典就向高俊报告:师靖军使最近一段时间和高守约交往甚密,情况有些异常。

    二月中旬,军佐、军典联合报告:师靖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说高俊的坏话,鼓动手下的军兵跟他走;

    二月下旬,师靖都多位军官、士官报告:师靖在公开场合试图让军兵跟他走,在遭到抵制之后气急败坏,大肆责骂军兵。

    “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用指挥训练出来的军兵得了高守约的赏识,回头又想踩着郎君的头爬到高守约那里去,郎君,执法队的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就到他们都去,把纥石烈师靖的脑袋带回来。”

    看着义愤填膺的各级军官,高俊的表情倒是非常淡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我就不信高守约那里是天堂!”

    “天堂?”

    “重点不是天堂,重点是:纥石烈师靖很傻,他以为是靠他的水平才得到了赏识,他不知道训练出这么多军兵是依靠了全军上下的一致努力。”

    “郎君,就算是他走了之后掀不起什么大浪花,难道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把他放走了?”

    “当然不行,还是得让他尝尝苦头,见识见识厉害。”

第十章 郁闷的军使(下)

    高守约对纥石烈师靖一向青眼有加,论起军事才能,师靖是高俊一手带起来,对高俊治军的办法了如执掌,本身的武艺也非常好;更重要的是,师靖是军户,是对国家忠诚无比的女真人,而高俊毫无疑问是一头怀有野心的饿狼,每次高守约想到当初在木栅上的那番对话就心惊胆战:高俊使人完全不将道家放在眼里,对大金也毫无忠诚。

    两相比较之下,高守约觉得师靖越来越可爱,不由得生出一种念头:把师靖带回观州,举荐他为观州兵马指挥使,有自己为援引,稍加时日,师靖一定能够对抗高俊,为国家除一大隐患。

    说到底,高守约对高俊的感情是复杂的:虽然这个同姓之亲对朝廷毫无恭敬,甚至就此就可以认为他罪大恶极,但是他却为朝廷出了那么多力,此次黑鞑入侵,无论是镇防军还是各地的猛安谋克都是噤若寒蝉逃亡不迭,唯有此人能够率师北上勤王,从河北救下那么多百姓,如此说来,反而又是国家的大功臣。

    高守约对高俊是既爱又恨,爱其才而恨其德。

    高俊并不知道高守约的这些心里话,知道了估计也只是莞尔一笑,在高俊眼里,高守约只不过是一个个人操守还不错的金朝地方官,一没有能力二没有魄力,还总爱做白日梦。针对高守约和师靖的密谋,高俊已经有所布置。

    高守约的计划很简单:过几日他就要向高俊提出回到观州,此事高俊没有拒绝的道理,而高守约将会以路途多盗贼为名,要求高俊派兵保护,而且点名就要纥石烈师靖。在高守约看来,自己是堂堂刺史,提出来的要求高俊应该是会答应的。

    等到师靖率军抵达观州,高守约就会和他密谋,在观州当地征集民兵,强行扣下师靖手下的一百人,再许以高官厚禄,不愁这些人不答应。

    师靖对于自己带兵的成果还是很有信心的,手底下也有十几号铁杆,虽然可能动用一些强迫手段,但他对于这次计划很有自信。

    师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的计划,高俊了如指掌,而通报这些计划的不是别人,正是施静的心腹,手下的什将夏潜山。

    按照高俊当初的规划,每个都有两名什将,分别跟随军使和军佐,所以军使们往往也把什将当作是自己的傔从和心腹,夏潜山自从跟随失禁以来,一直小心翼翼的尽着本分,神经大条、一心练武的师靖就轻易的认为夏潜山是自己人。

    然而,所有的军使都没考虑到,为什么什将会被认定为士官,军使没有权利更换,每个月都要到高俊那里进行考核,而且时不时还要和傔从进行联合培训。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按照女真军队的风气,兵为将有,所有的军兵都是首先对自己的直接上级忠诚,然后才是上级的上级,最后才到道家那里。而高俊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所有的军官和军兵都是在以不同的方式直接对整体尽忠,师靖这次想拉人走,军典和什将绝对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早在设立军典这一职位的时候,高俊的参考就是我军连队中的指导员,虽然这年头还不可能做什么强力的政治工作,但是身兼军法官和文化教员的军典本身在军兵里面就有较高的威望,虽然并不直接掌兵,但是情况紧急的时候足以推翻军使的命令。

    什将则是连队士官和警卫员的合体,既要保证长官的安全,同时用主抓全都的训练工作,他们也是高俊直接掌握各个军事动态的助手。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种行为无异于告密,有一些对主将不忠诚的意味,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训练的深入,大家也觉得这种方式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所有人都光明磊落,自己就不是在坑人嘛。

    对此毫不了解的师靖根本不知道自己就像是放大镜下的甲虫那样被高俊看得一清二楚,事实证明,他也只学会了高俊治军的皮毛而已。

    高俊选择了将计就计,二月二十八日,高守约来向高俊辞行,同时也提出了计划好的要求,而高俊则痛快的答应了这一请求,高守约窃喜不已。

    师靖带着自己手下的军兵上路了,他的心情有些忐忑,这几日向手下做宣传的时候,除了少数几个铁杆还能应和几声,剩下的人都沉默不语。他渐渐感觉,如果自己不忠诚于高俊的话,他在都里面的威望就会逐步流失。

    在路上走了一天,当天晚上扎营的时候,师靖的铁杆们再次开始了宣传,但是此时军兵积攒的怨气也越来越大,已经有人偷偷谣传,这次去观州之后就回不来了,师靖军使要把他们全都扣在观州。

    不安的情绪在蔓延,终于,夏潜山站了起来,大声斥责还在喋喋不休的铁杆:“你们总是说观州好观州好,是想要大家背叛高郎君吗!”

    那个铁杆顿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应答才好,军兵们顿时发出了一阵阵愤愤不平的声音。

    “对,说实话,你们是不是不打算跟郎君走了!”

    “为什么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军兵们越长越激动,不少人已经开始伶俐的穿上盔甲,准备动手。

    就在这个时候,师靖还在和高守约密谈,却被外面的声音所惊扰到了,两个人登时觉得情况不对,师靖赶紧披挂,出来查看情况。

    “师靖军使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军兵们赶紧列队整齐,师靖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军兵还没有到不可控制的地步。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军使,这些人在军营内煽动谣言,说军使想带大家脱离队伍,到观州去奔前程,同袍们的家小都在寿张,谁也不愿意脱离高郎君,这帮人就开始造谣生事,说这些是军使您的意思,弟兄们很不高兴,不准许他们这么胡乱讲话,故而吵闹起来,请军使明判。”夏潜山拱手。

    “夏潜山,你……”师靖顿时心里一沉,自己想干什么这个夏潜山全都知道,而他此时却逼着自己表态,究竟是什么意思?

    军兵们看着师靖疑惑,心中又疑窦丛生,不少人开始叫嚷着现在就回寿张去,即使是那些平时对师靖很服从的人,也开始低声吱吱晤晤的劝军使照顾大家的情绪。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可见确实是有人造谣生事扰乱军心,如今这些人已经查明,不如直接执行军法,以徇兵威!”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正是军典沐白!

    军佐和军判随即也表态,这十几个人在军中造谣生事,以至于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军使应该早日处罚,最好将其斩首,最大化的平息事态。

    师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终于愤怒的咆哮出来:“谁才是这个都的长官,是我还是你们?”

    这句话里没有一个字回答大家原本的问题,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即使是那些平时很佩服师靖的人,此刻也都是震惊的表情。

第十一章 奋进的义军(上)

    高守约一看情况不对劲,赶紧站了出来,心里想着自己穿着刺史的官服,这帮的军兵总会给自己卖面子的。可是她笑眯眯的站到前台,刚清清嗓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愤怒的军兵推搡开了。

    “师靖,我们的家小都在寿张县,你这是要逼我们造反吗?”

    “弟兄们绝对不去观州,跟着高守约会有什么前途?”

    “高郎君给大家分了地,又带着大家打了胜仗,你为什么要背叛高郎君?”

    “军使,兄弟们求您了,您可千万别犯糊涂啊!”

    纥石烈师靖的那十几名铁杆也被人推搡着,全都挤到了师靖身边,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拿手中的刀鞘狠狠推了对面的人一下,那个军兵一下子被推倒在地上,栽了个跟头,顿时整个嘈杂的场景安静了片刻。

    事不宜迟,夏潜山高喊一声:“纥石烈师靖造反啦!”

    一听到造反两个字,所有的人都下意识的捏紧了武器,一看不是头,赶紧抽出直刀,一个人抽出武器,所有的人随即跟上,两伙人突然厮杀开来。

    纥石烈师靖身手相当好,不仅仅是枪棒方面,用起直刀也是得心应手,不一会就撂倒了七八个人,但是手下却纷纷被杀被擒,一见情况不妙,师靖赶紧护住高守约。“高刺史在这里,你们想干什么?”

    军兵们停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面面相觑,对于敢于反叛者,他们当然要还以颜色,但是高守约本就不是自己人,还是朝廷的大官,要怎么处理高守约,他们还真不知道。

    “干什么?当然是攘除奸贼!”在人们疑惑的声音中,军兵们让开一条道路,高俊缓缓的走了出来。

    “高,高郎君?”师靖简直是被吓到了,高俊怎么会在这里?!?!

    “师靖,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瞒着高郎君,我觉得高刺史提出的方案,把咱们收编为朝廷正规军,对咱们高家军来说特别合适。”

    “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想跟着我打黑鞑了?”

    “哎,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当了朝廷正规军,接收了朝廷的粮草器械,等到时机成熟,还需要干黑鞑他娘的。”

    “哼,师靖,你想脱离奔队伍奔个前程,这我能理解,咱们也是交过命的同袍,可以好聚好散,但是你竟然要把这一百多军兵都带到观州去,那可就是反叛了。”说罢,高俊接过一支长枪,缓缓走上前去,似乎是要和师靖决斗。

    “姓高的,我知道你不是吃干饭的,但你别忘了我师靖是个快枪手。”纥石烈师靖一咬牙,旋风般的抄起长枪冲了上来,动作行云流水。

    但是就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师靖就暗叫一声不好,自己一时急火,上手就犯了大错,攻击略微有些差池。更糟糕的是,高俊似乎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破绽,侧身微微一让,长枪一挺,狠狠拨开了自己的枪尖。

    “嘭!”众人顿时瞠目结舌,权军枪棒第一的纥石烈师靖,居然被高俊打飞了手中的长枪!

    师靖直接跪倒在地,看着高俊的枪尖落在自己面前。

    高俊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心中也是波澜四起,其实刚才他对迎战纥石烈师靖并无什么把握,一旦情况不妙,就要让温迪罕僧虔上来助阵的。

    可是师靖的心态太糟了,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居然失去了判断的能力,可惜高手过招的时候,往往心态就能决定生死。

    “师靖,你的长枪远远胜于我,这次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心里面太急躁。”

    “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用再用这些话来盘算我!”师靖虽然说的很硬气,但是肩膀已经有点儿发抖,高守约急着想说话,却被高俊摆手阻止。

    就在这个时候,军兵已经重新整理了队伍,被师靖砍倒的几个人也被队友搀扶着起来了,毕竟同袍战斗了一场,师靖也没有下死手,这些高俊都看在眼里。

    “师靖,你要记住,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的放弃希望,你必须时刻保持冷静,战斗到最后一刻,这样才是对自己的手下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

    师靖从高俊的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不由得抬起头:“郎君你要放我走?”

    高俊残酷的摇摇头:“不是放走你,是驱逐你。你反叛我军,已经犯下了罪,但是念在你数有战功的份上,我们决定赦免你的死罪,转而驱逐你。”

    军兵们发出了赞同的声音,有人喊道:“如果师靖军使愿意回来的话,我们愿意接着让他当军使,如果他一定要反叛的话,我们就驱逐他!”

    “师靖,眼下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所以我不愿意在这种时刻折损国家的力量,我听说高守约已经打算举荐你当指挥使,你去吧,但是永远不要在和我为敌!”

    高守约和纥石烈师靖这表情都是震惊的,但是最后师靖还是选择了离开。可是这次没有人跟他走,一起上路的只剩下高守约和师靖两个人。

    “不要灰心,我说过要举荐你为指挥使,河北敢战之士很多,你从中重新编练军马,本官就不信比不过高俊。”高守约对这个年轻人依然很看重,拍了拍师靖的肩膀,后者则很郑重的跪下,表示绝不辱命。

    师靖走后第三天,高俊和何志也一块参加了女奚烈东的葬礼。这两件事构成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在葬礼后,高俊宣布解散了已经名存实亡的押剌百户,从此再也没有女真户与汉户的区别,也不会再有女真人的屯据点了。

    在女奚烈东的葬礼上,高俊和何志也遇上了完颜白撒,当初从野狐岭一块回来的军官中,也只剩下了这个老家伙,在这几个月里他似乎完全的苍老了,还有些迎风流泪。看到高俊的时候,在子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对高俊行礼。

    “笑话啊,真是笑话,当初从野狐岭回来的时候,我和女奚烈东还寻思着高郎君不过是个小小的驱口,能被我们俩使唤着用,真是蠢不可言哪。”完颜白撒断断续续的说:“哪怕别人不知道,老儿我是亲眼看着高郎君是如何走到今天的,知道郎君的前途不可限量,我等永不能及,只盼高郎君长命百岁,躬身安健!”

    三月初,高俊已经筹划好了对付吕家的事情,喻侠也源源不断地传送着吕家和鲁南盗寇之间的情报,就在万事俱备的时候,却没有刮起东风,反倒是来了一场龙卷风——红袄军李全部,汇集诸路红袄军,发难东平府。

第十二章 奋进的义军(下)

    李全,山东北海县人,和其兄长李福速来习武,历史上,在1214年,蒙古洗劫山东,李全的母亲死于是,他因而起兵反金(史书原文如此,原谅高俊根本没看懂这个逻辑)。李全有谋略、能战斗,深得众心,很快他的部众就发展成不亚于杨安儿和刘二祖的第三大红袄军力量。

    杨安儿败亡之后,队伍由其妹杨妙真统领,杨妙真率军与李全在磨旗山会师,两人结为夫妇,共同战斗;刘二祖失败之后,郝定、石硅、夏全等人继续抗金事业,先后归附于李全名下。等到1217年,李全已经是抗金红袄军的集大成者,他选择依附南宋,并且在1217年到1224年的宋金战争中屡立功勋。

    但是李全不仅仅是义军首领,更是有野心家的性格,他纵横于蒙古与南宋两方,不断积蓄力量,为自己争取利益,红袄军余部也在其手上彻底蜕化变质,后来,他排挤走忠肝义胆的彭义斌,彻底霸占淮北、山东,不服从南宋号令,最后被宋军诱杀。

    死后,杨妙真带着他的儿子李璮投靠蒙古,李璮被封为济南世袭万户,是蒙古最炙手可热的汉人世侯。但是在忽必烈时期李璮造反,兵败后投湖身亡。

    不过在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对自己日后的命运懵然无知,李全刚刚举起义旗,各地红袄军首领遥相呼应,现在的红袄军正在连连奏捷。

    蒙古洗劫河北之后,金朝的军事力量已经彻底崩溃,山东金军也缩首不出,红袄军各部占据了蒙古洗劫之后遗留的州郡,开始扩张力量,攻城略地的活动也积极起来。由于高俊的原因,蒙古人对山东的扫荡不足,而李全的起义则足足提早了一年,在高俊恢复实力的同时,李全的势力“野蛮生长”,占据了被洗劫的棣州、滨州、德州,又率军包围淄州,此时的李全向东可图益都府,向西可图济南府。

    可是,李全既没有向东也没有向西,而是千里迢迢的向南攻打东平府!

    看上去奇怪,但也容易解释:李全占据的三州虽然是金朝军政荡然无存的地区,但也是经过蒙古洗劫、一片白地的地区,李全在这里能找到很多走投无路愿意落草的青年,但是果腹的粮食却让人头痛。

    这也是李全的命门所在,为此,李全必须南下,打下一两个富足的州府来。济南府是两路按察使司所在,但是外围州县遭遇了黑鞑洗劫,民用不广;益都府则已经被红袄军首领杨安儿视作禁脔,不容他人染指,所以李全干脆联络了鲁南各地的豪杰,共图东平府。

    三月初,僧虔频频侦查得知:红袄军李全部一万五千余人,在李全的亲自率领下南下,沿途还在收集流民从军;彭义斌部三千人,自兖州北上;时全部一万人,自滕州、沂州等地向北,沿途钞略;石硅部五千人,自南京路单州向东北而来;任福部四千人,自大沫堌向东平府来助阵!

    各路人马合计三万七千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之中。僧虔虽然担忧,心里面却暗暗有些得意:上次寿张被围,前来助阵的不是友军,却是红袄军彭义斌,这让僧虔郁闷了很久。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事实证明,狗改不了吃屎,逆贼叛匪又要来发难,高郎君这次必然幡然大悟,知晓叛匪之恶。

    很快,高俊又得知了不少具体消息。

    李全将自己的人马分为老军和新军,老军是前来投靠的官军游勇和比较精锐的义军,这些人是李全红袄军的精华所在,也是李全最为倚仗的兵马;新军则是各路投奔的流民,几乎没有战斗力可言,在军中干干杂役,壮壮兵威而已。

    李全对老军约束很严,严禁私下掠夺,但是对新军要求一般,只要不是太过分,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彭义斌还是老样子,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三千军马尽皆精锐(上次和高俊交手之后,彭义斌痛定思痛,继续整军,现在的彭义斌部比上次还要勇猛些许)。处于控制队伍的考虑,彭义斌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肆意扩张,这一路上仅仅补充了不到百人,剩下的全部好言遣散。

    时全则越发不成气候,一路之上烧杀掳掠,比蒙古人还残暴狠毒,但是汇集的各路土匪也不少。让高俊玩味的消息是:这次时全的侄子时青似乎和叔父闹了什么别扭,并没有并路而行,而是带着自己的部属别开一路并肩而行,他这一路的军纪还要远远好于时全。

    相比而言,石硅、任福的人马都比较类似李全。事实上,自唐代,河北设立牙兵以来,少量精锐军官团+大量杂鱼的编制就流行起来,即使官军也是如此。像高俊、彭义斌这样要求全军具有战斗力的反而是少数了。

    此时,高俊的军兵已经达到了一千五百人,另有民兵四千人,自保绰绰有余,更何况敌人的攻击目标是东平府。

    军官们在争论。

    李铭、冯达等人坚决支持立刻发兵东平府,最好直接接掌该地;僧虔、潘正二人认为虽然应该援助东平府,但是大敌当前不能自乱阵脚,接管一事只能徐徐图之;楼升、范有田等人则根本不愿意帮助东平府。

    军官们莫衷一是,个别胆子大的军兵却看到了机会。

    这天,楼升正在帐内办公,突然门口吵吵闹闹,什将通报,说是有几名军兵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楼升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五六名军兵钻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前番在八白石村军兵聚会上争吵的那个刀盾兵王僧奴。

    “军使,听说高郎君要打东平府,您不同意。”

    楼升有点疑惑地看着王僧奴,建军以来,军兵极少在大的战略问题上询问军官。

    “这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我是问您是不是不同意!”王僧奴居然暴喝,打断了楼升的话,也把屋里的人一惊,什将“唰”地抽出腰刀,紧盯着王僧奴,等待着楼升的号令。

    楼升的脾气素来很好,只是看了一眼王僧奴:“你要还是军兵,就记得要服从长官的命令,今日你敢在本军使面前咆哮无礼,已经犯了重罪,轻则重杖,重则大军法,你可明白?”

    在高俊军中,人们把打军棍用的训导棍称为“小军法”,把处斩用的铡刀称为“大军法”,楼升的意思非常明白。

    王僧奴的嘴角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但是随即就摆出了气急败坏的表情:“楼军使,你不忠于高郎君!”

第十三章 再会的同乡(上)

    “本军使是否忠诚,不是尔等能评断的,说的够多了,你们现在立刻离开!”楼升就算脾气好,也不可能作践军使的权威,一旦王僧奴还不识相,那就不能怪他了。

    王僧奴脸色很差,但是几个人也不得不挪动脚步,他愤愤地撂下一句话:“楼军使,咱们高家军是天下无敌的,你阻碍高郎君的大业,小心暗箭从背后射来!”说完就走了。

    “军使!”什将火冒三丈,焦急地看着楼升,只要后者一个命令,他就立马冲上去拿下这伙子骄悍不法的军兵。

    但是楼升的脾气未免太好了,居然对此事不置一词,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把这件事当做自己治军无方的表现而已。反倒是军典听说之后,在例行汇报里记了一笔,交给了上级长史陈秉彝(由于高俊亲领寿张营,所以全军长史陈秉彝兼任寿张营典史)。

    就连陈秉彝都没当回事儿,草草扫过一眼之后并未多想,批示了之后就束之高阁,高俊居然是从殷去寒那里得知的此事。

    具体传播过程很是荒诞:王僧奴是偷来的锣使劲敲,这件事很快就在楼升都人尽皆知,然后就传到了王僧奴的同乡那里,接着,来自八白石村的少年军就知道了此事,紧接着传到了李骁奇、夏启、庄佐这些少年军军官耳中,庄佐告诉了自己的小女朋友小梅,小梅则告诉了小闺蜜敏丫头,敏丫头告诉了殷去寒。

    尽管传播过程极度走样,但是高俊很快就抓到了问题的实质,派斡脱取来长史的日志,很快就找到了原文记载。

    高俊的反应是剧烈的:王僧奴重责五十杖,逐出军队;其余人等重责三十杖,调入民兵听用;涉案者的各队队正罚俸一个月,陈秉彝、老僧也遭到了高俊的当面训斥,各自罚俸半个月。

    此前,高俊并没有涉及这方面行为的规定,这次高俊干脆直接宣布:此次处罚成为定例,日后凡有敢于用恫吓、威胁等手段逼迫军官改变战略表态的,一概照此办理。

    “这还没怎么样呢,一帮子昭和小将就跳出来了,今天不管理,明天咱俩就等着天诛吧。”高俊痛心疾首地对何志也说,而后者不厚道的差点笑出声。

    王僧奴拖着伤痕累累的腿回了老家,军田也被剥夺,所幸过去立下的功劳都被折算为柴米,日子一时间也能对付的了,管领说逐出军队并非永久的,三年后还可以再次拣选入军。此刻他像是受伤的恶狼一样,在山洞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为什么,我明明是为了高郎君着想,高郎君为什么要把我驱逐?”苦思冥想之后,王僧奴恍然大悟:“高郎君是被那些胆小鬼蒙蔽了啊!”

    一天后,高俊这里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彭义斌帐下参议官李国器、时青帐下裨将李泽。

    两个人都是老相识,当年在大石村,李国器与冯达交过手,而李泽更是路哲、范有田一众人的老乡,这次见面,大家都是不胜唏嘘。

    两个人的目的也是惊人的相同:向高俊通报:本次红袄军的行动主要是针对东平府,与高俊无干,希望高郎君不要生疑。

    这种通报无疑是承认了高俊的实力与地位,前来接待的诸将听到之后脸上都不由得漏出点笑容,就连一贯主张坚决抢占东平府的李铭都在寻思要不要干脆卖红袄军一点面子。

    然而,高俊只是笑了笑,缓缓告诉二人:“此事,明日方能答复。”

    大家都知道,今晚就是最后陈述自己见解的机会。

    安顿下来的李国器和李泽马不停蹄的活动起来,李国器瞄上了潘正,而李泽找到了路哲。

    潘正和路哲早就得到了高俊的关照,干脆坦坦荡荡的接见了来使。

    “潘指挥,前番我家彭头领对高郎君有大恩,高郎君难道就一点不计情面吗?”李国器开门见山,质问潘正。

    潘正回应很淡:“彭头领的恩情,自高郎君、何先生到我等都深感为怀,但是东平府乃是国家重镇,此事并非我等能因小情而徇私的。”

    李国器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潘正挥手拒绝:“国器兄不必多言,此时高郎君自有计较,你放心,高郎君是个念情的人,必然不会为难彭头领。”

    话已至此,李国器只有唯唯而退。

    相比而言,李泽和路哲能聊的就很多了,两个人干脆到新开的河渠边上散步,积雪消融,河渠里波光粼粼。

    “真好,想当年,若是早有这条河渠,也许我不会去投靠红袄军,你也不用给官府卖命了。”

    “这河渠就是何先生修的,我给高郎君效力自然是理所应当。”

    “天底下理所应当的事情多了,哪有几个做到了的?如果事事真的都有规矩,我也不会去红袄军——不过这也是好事,正因为如此,我成了红袄军的裨将,你成了高家军的军使,都长见识了。”

    两个人会意的笑了出来。

    “路哲兄弟,你也知道我是找你干什么,我们红袄军进东平,不为贪图财货,而是要杀尽女真番狗,还天下一个太平年月。你家那位高郎君如果真的晓事,为什么苦苦为难我们。”

    “高郎君从来不妄动杀端,更反对屠杀,郎君认为黑鞑才是当今第一大敌,所有人应该首先致力于抵抗黑鞑。”

    “黑鞑的事我也听说了,料想黑鞑原本只是朔北的生番蛮夷,之所以能够酿成大乱,还不是因为这帮女真人颟顸无能?早日剪除女真,迎回大宋真龙天子,黑鞑之事自然可解。”

    路哲知道道理是说不通的,干脆以沉默相回应。

    “我今日不求别的,路哲你必须告诉我,你们高家军各个头领都是什么态度?”

    路哲真的动了心,想把情况告诉李泽,说到底,这是自己的同乡,一直以来的伙伴。但是他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不清楚。”

    当天晚上,高俊升帐议事。

    “并非是我等贪生怕死,东平府委实不能守,东平府乃是大府,四面城墙总长十五里,箭楼、夹墙、瓮城众多,非有上万兵力不能占实。但凡有一点疏漏,红袄贼攻破一点则三军溃败。”这是楼升的观点。

    “东平府守备无人,士卒骄惰,断然守御不住。所以援助守城,不过是,唯有高指挥使亲临,总管战局方可。”李铭认为东平府自己不足以守备,极力劝说高俊亲自上阵,接管整个东平府。

    “东平府有民户数万,签军也签得几万人,站在城楼上守城,有什么大不了的?依我看三五万红袄贼进不了东平府。我军不如加以援助,囤聚城外为辅车之势,一旦红袄贼落败,则乘胜掩杀!”僧虔的主张如此。

第十四章 再会的同乡(下)

    “大家的意见都非常好,但是现在情况却起了变化。”高俊取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几张信笺,发给了众人传阅。

    众人挨个看着信,僧虔递给张大春,张大春递给李铭,李铭递给楼升,楼升递给路哲,可是路哲却在发呆,根本没注意。

    “路军使,开会要集中精神!”高俊很不满意。

    僧虔,潘正等人看后无不大惊失色,郭延嗣和李铭等人看这样的文章还有些吃力,但是也隐隐感到情况不妙,焦急的望着高俊。

    “这是几封密信,通信的双方是贼首时全和东平吕家。”高俊平静地说:“双方在商议阵前投降的事情,时全打算倒戈一击,打败李全和彭义斌等人,作为接收招安的战功。”

    “居然还有这种事,这些无耻匪类,怎么能为我朝廷王师?”僧虔破口大骂。

    反倒是潘正比较冷静:“时全的军马只有一万多人,就算是临阵倒戈一击,也不能确保击溃李全,就咱们以往了解的情况来看,时全的水平远在彭义斌等人之下,这次倒戈如果计划不周,时全怕不是要引火自烧身。”

    军官们频频点头,过去一两年内,高家军两次与红袄军交手,并且也深知其他各路红袄军的消息,对于各支队伍的实力也有自己的判断,而大家对时全的看法特别一致:草寇而已。

    “还有一些信我没有带来,时全的计划是,不断把红袄军的动向通过吕家向城内通风报信,等到红袄军实力耗尽之后再行反正,不过时全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和吕仲骐的信中明确提及,一定要在两个月后再反正。”

    “这又是为何,不怕夜长梦多吗?”

    高俊笑了:“李铭,你没有看最近的邸报吧。”

    李铭倒是承认的很爽快:“没功夫看这些劳什子。”

    “道家已经下了旨意,任命仆散安贞为新任的山东宣抚使,再有两个月就要抵达益都。届时,此人将会成为山东军政的第一号人物。

    假设他此时就反证的话,那么招安他的必然是东平知府、山东西路总管府总管乌林答与和副总管耿端义,道家旨意,乌林答与担任山东宣抚副使,所以时全当然想等两个月,投靠到大官门下。”

    大家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之后,不由得连连点头,没想到时全这个人却有这种心思,有些人觉得道理很对,而有些人已经面露讥讽之意。

    “我看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高郎君曾经说过,计划只能执行到与敌人接触的一刻,之后双方你来我往,事前的筹划多不能行,这个时全想要把招安的时间安排的那么精准,怕是不可能的。”潘正紧紧皱着眉头,陷入了个人的沉思,刚才那番话似乎不是说给大家听的,而是自己在思考。

    高俊赞许的点点头:“时全的想法确实有诸多不妥之处,而且也给咱们提供了机会,在这次事件中,咱们高家军要处于何种位置,首先就必须解决一个问题: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盟友?”

    众人面面相觑,对于这个问题感到十分为难,甚至说不可理解。

    “这还用说吗?咱们是朝廷的人,当然要跟朝廷的人一伙,绞杀红袄贼呀。”僧虔率先回答。

    张大春反驳:“今年年初咱们在寿张县被包围的时候,朝廷派人来救过吗?官军坐视旁观,倒是你说的红袄贼彭义斌千里驰援!”

    僧虔当即涨红了脸:“官军的旁观不能算旁观,朝廷的事儿,能叫旁观吗……”之后就是一大串不懂的名词,什么“中心开花”啦、“请你们再坚持最后五分钟”啦,军帐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孙庭皱着眉头,对高俊说:“军使,盟友和敌人不用分的这么明白吧?世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儿,看人下菜碟就好了,非要把人分成盟友和敌人吗?”

    高俊点了点头:“不但要分,而且要分明白。现在我告诉你们,愿意把黑鞑的就是盟友,而还想在山东继续内耗,消耗未来抗鞑实力的,那就是敌人。所以说,我愿意接纳彭义斌这样的人,也要和当地的金朝官军搞好关系,但是像时全这种拥兵自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那就要坚决铲除!”

    高俊站了起来,做最后的总结:“大家的意见其实都提得很好,但是我必须说明白,此次行动不为了占据东平府,而是用最快的时间造成最小的伤亡,化解这次数路进攻东平府的危机,顺便铲除时全这个恶棍,有他在,山东就不得安宁!”

    第二天,李国器和李泽来到高俊门前,却得知高俊生病不见客。

    “两位可以放心,郎君已经担保绝对不会为难彭头领和时青兄弟。”陈秉彝代为接见,并且做出了保证,给彭义斌和时青各一封书信。

    负责送走李泽的正是路哲,为了送行,还特意拨给路哲一匹马,两个人垂下缰绳,慢慢的走在河滩边上。

    “路哲,我看这次咱们俩分别后又要成为对手了。”

    “高郎君已经说了,不会为难时青。”

    李泽苦笑了一下:“如果他真的不愿意为难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出面说明?恐怕是还想让我们对高俊抱有幻想,因而使下一个缓兵之计而已。路哲,你不用欺瞒我,看来咱们真的要刀兵相见了,也不知你我二人能不能手下留情。”

    路哲却没有马上说话,两个人暂时沉默了一下,眺望着远处的风景,冬去春来,大地恢复了生机,杨柳抽发了新芽,去年何先生带人种下的树全都活了,他们将源源不断的为高郎军提供物资:刷牙用的柳条、弩箭用的柳木、用来编筐的藤蔓、还有用于造纸和印刷的原料。

    “李泽兄弟,我知道这样很对不住咱们同乡之间的情谊,但是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跟着高郎君干,正因为高郎君,这里才会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谁要是想染指这里,我们就和他拼到死,李泽,如果你和你的时青头领也想这么做的话,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两个人继续不说话,这一年多的岁月把他们从淳朴的农村青年变成了军队的头领。

    “对了,李泽,还有一件事,文太公被杀了,是高郎君下的命令。”

    李泽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死的好,可是我更想亲自动手。”

    “但是文月儿还活着,是我偷偷把她放走了。”

    李泽故意偏过头:“那又关我什么事儿?”

    “就算是你和她的父亲有过节,现在文太公已经死了,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找到文月儿,她是真心对待你的。”路哲突然长叹一口气,李泽知道他肯定想起了韩小娘。

    这次轮到李泽沉默了,两个人走完最后的行程,在河滩边上道了别,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金灿灿的晚霞染红了天空。

第十五章 震惊的知府(上)

    此时东平府上下已经如临大敌,红袄军五路来攻的消息路人皆知,东平本来是山东重镇,军马上万,但是自从前年北方用兵以来,军马消耗十不存一,剩下的都是些老弱残兵,器械也早已消耗一空,东平府变成了一块不设防的肥肉,也难怪有这么多人惦记着。

    知府乌林答与急忙选调军将,写信求援,然后又是金朝临战前传统的括粟、签军、征发三板斧,红袄军先没围上来,东平府城内已经是哀鸿遍野。

    东平毕竟是一个大府,不过是五六日的时间,已经签了上万人上墙守城,征发的各项物资也堆积如山,看到这个情景,乌林答与略微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其他各地的态度又让他既惊又怒。

    按照金朝的官制,全国分为十九路,路的军事长官称为兵马都总管,而这个职位一向由会府的知府兼任,东平府是山东西路的会府,知府乌林答与兼任山东西路兵马都总管,按理来说,山东西路各地的节度使、防御使、兵马指挥使都应该听其调遣。可是这次乌林答与发出征求援军的命令时,各地却百般推诿,理由无非是本地兵力薄弱,守备尚且不足。

    各地镇防军、射粮军调不来,猛安谋克的军户又不归他管,乌林答与又感觉到一丝不安,这个李全据说也是个厉害角色,万一有什么差池,自己怕是人头不保。

    一想到这里,乌林答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红袄军对女真人的态度是极为严酷的,几十年来的土地矛盾,使得双方对立极为尖锐,根本不存在任何讲和的可能,其他官员被俘后都有可能生还,甚至有可能受到红袄军的礼遇和招降,可是自己因为背后那两条辫子,基本上不存在任何活着的希望。

    正在这位朝廷三品大员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名从己人力恭敬地禀报:“耿同知求见。”

    “哦?”乌林答与坐直身子:“赶紧请人进来。”

    同知东平府事耿端义,字忠嗣,博州博平人,大定二十八年进士。这个人的履历可以说是金光闪闪,一路上顺风顺水的坐到如今的从四品同知,此时他才四十余岁,日后大有希望出将入相,节镇一方。只是此人身体也不算太好,此时的脸上就有一种病态的青色。

    “耿同知莅临,有失讶迎。”乌林答与非常尊重眼前这位汉人同知,或者说不定哪日就能一飞冲天,而自己年岁已大,又不是进士入官,做到今天这个地位恐怕已经是极限了。

    “见过知府。”两个人都是官服在身,按照金代制度:官服则汉礼,私服则女真礼。

    “同知为何来访?”乌林答与有些好奇的询问。

    耿端义示意了一下,乌林答与屏退下人,此时客厅只剩下两个人、两杯茶、一扇屏风。

    “府君,各州的援军可有动静?”

    乌林答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红袄贼行踪莫测,官军处处防不胜防,不能轻易调离啊。”

    “红袄贼确实行踪诡异,而且早有阴谋。”耿端义从怀中掏出几张信笺,递给了乌林答与。“这是在下最近几日刚刚截获的信息,请府君一观。”

    乌林达与拿着纸信纸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些信都是高俊精心挑选出来的东平吕家和时全的对话,明确的表达了两伙人沆瀣一气的意思,但是唯独漏掉时全想要投诚的一节。

    “这些密信是从何而来?”

    “这些是寿张县主簿翟呈信给我的,前年我曾经去过寿张县,和他相识,此人有君子之行,断不会伪造骗人。”

    “寿张县主簿……”乌林答与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虽然寿张县就是东平府属县,但是这位正三品知府对于那些正九品的主簿却毫无印象。“一个小小的主簿,怎么能拿到这些机密的东西?”

    “在下原本也有所怀疑,但是拒翟呈信所说,截获这些密信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高俊。”

    “高俊!”乌林答与颇为惊讶。“竟然是这小子!”

    高俊万万想不到,他来到山东一年多,一个上官也没有去拜见,可是这些上官没有记住那些上赶着求见的人,却牢牢记住了这个胡作非为、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一开始,这个高俊就在押剌百户分地,好吧,这也是军户的传统,按照女真旧俗,百户本就是一家人,勃极烈就是族长,自己家的事自己说了算,任由他折腾。之后可就越发不像话了,先是兼并了寿张县周围不少的村子,之后又趁着红袄贼之乱夺取寿张——一直有小道流言说,寿张知县张通古并非是死于叛匪,而正是死于这个高俊之手。

    之后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本事,做出来香皂这么个极受市场欢迎的东西,就连乌林答与家的女眷都在用这种看上去干干净净、用起来滑滑腻腻、用完后香香嫩嫩的玩意儿。

    这些问题只能证明高俊有碍官箴,但是智商基本在线,随后北上勤王那就真是神作了——长期逗留在清州,等到黑鞑来了之后且战且退,护送数十万百姓进山东避难,黑鞑狂攻十余日不克,由此而一战成名。

    而且这么一个有花花心肠的人,此战之后居然没向灾民要一点儿东西,反而准备种子和口食,把他们送回去了。

    总而言之,这个高俊在山东西路都是个新闻人物,以至于乌林答与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么一个牛气哄哄的人不拜见自己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消息来源可靠吗?”乌林答与还是有些担心:“你我都知道,吕家并不是一般门户,这种人居然会通贼,实在是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据我所知,高俊此人的品行虽然略有瑕疵,但是大节不亏,应该不会因为什么个人恩怨而栽赃陷害,所以此事必是空穴来风,有所依据。”耿端义捋捋胡须:“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是所谓有备无患,这些日子不妨盯紧吕家,以防出现什么差池。”

    “言之有理,本官这就吩咐人去安排人手。”乌林答与没来由的又有一些烦躁,眼下大敌当前,却要分派人手去守着可能是内奸的人。

    “对了,翟呈信还说,高俊此人似乎有意要进城参见府君,准备带兵入城协助。”

    乌林答与一下子眼光炯炯:“果有此事?军户并不归我管辖,此人何苦来趟这趟浑水?”

    “他既然能够救下百万河北黎庶,自然不会对眼前的事视而不见,此人正好为助力。”

    乌林答与下令监视吕家的人很快就就位了,可惜还是稍微晚了一步,就在他们到位之前,一个女人敲开了吕家的后门,昂首阔步走了进去。

第十六章 震惊的知府(下)

    三月十日,红袄军各路使者齐聚东平府大野陂,并且在此会盟祭天,李全的使者表示,此次大家同心戮力,攻破东平之后杀尽女真贼寇,所得财货,按照各路人数平分。与此同时,又立下了不伤百姓、不毁城乡、各不徇私为己、不克东平绝不撤军几条誓言。

    宣读誓词之后,便是结盟的仪式,刑黑牛白马,各人歃血为盟,公推李全为盟主。

    作为各路红袄军最有胆略的人物,李全早早地就进行了“正规化”,自称“天道讨贼都统府”都统,早在此次会盟前,他就在心里拟定了东平府留守的人选,并且计划在攻克东平之后就不走了,长期据有此地,山东北部现在流民遍地,便于招兵,而西部却素饶粮米,以东平府之钱粮养三州之兵,李全有信心在战后拉出五六万人的队伍。

    在那之后,就可以据此图强,等到实力不输于杨安儿、刘二祖之后,还可以东进,图谋济南府、益都府,到那个时候,山东就是我李全的天下了。

    为此,李全对东平府志在必得,五路红袄军虽然不到四万人,但是却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仅仅从三州南下这段时间,他就吸纳了五千多新兵,到了东平府城下,强袭不成就围困,加上晓以利害,鼓动居民反正,李全对拿下东平很有信心。

    此时的李全并不知晓,离东平府不远的高俊已经盯上他了。

    三月初,高俊开始厉兵秣马,军队恢复了训练,铁匠作坊源源不断的把各式武器运送过来。

    寿张县保卫战中缴获的军资不少,高俊也鸟枪换炮,全军统一装备了红漆白桦木杆的鸦项枪,其他林林总总的素木枪、笔枪、女真小刃枪全部扔给了民兵部队。

    弩的作用被进一步证明,目前全军总共有一百架木弩,由高俊这里统一保管,必要的时候才会分发给部队。

    盔甲不足一直是个大问题,此次扩军之后,尽管扒除了所有的战利品也凑不齐盔甲数,正军现在只能六分甲、四分战袍。高俊现在已经知道,军器根本上来说是一种“消耗品”,现在是六分甲,打完一仗就是五分甲了。他期望扩大铁匠作坊的规模,但是铁匠已经不够用,受制于行会规矩,高俊也不能在作坊安插人手,而最近的铁匠聚集地就是东平府。

    全军也建起了更好的旗帜与鼓角,现在高俊终于能说自己的部队旗鼓完整了。高俊的总指挥旗是一面黑色大纛,上面是纯白色的流苏和缨。尽管赵汝凡、翟呈信几个人念念叨叨了一大堆有关“德运”、“五行”、“奇门遁甲”的内容,证明高俊应该用青底白旗,但是高俊依旧我行我素的按照自己的审美设计了军旗。

    当然,传统也不是完全不保留的,高俊的军旗上绣的,乃是北斗七星和北极星。

    除此之外,总指挥部令旗、五方警戒旗、日旗、夜旗、时刻旗、营旗、营指挥令旗、都旗、认旗、军使令旗、队旗也各自有了详细的规定,被编成了一本小册子,抄写了二三十本给各都的军典,让他们对全体军兵宣讲解释。

    抄写花了不少钱,让高俊无比渴望活字印刷术,不过现在手里根本没有这方面的工匠,据他所知,最近的书铺也在东平府。

    三月十日,全军合成训练,这次训练的主题是对抗轻步兵部队。

    “红袄军的优势在于人数众多,而且开始作战的时候往往士气旺盛,红袄军派系众多,不同的队伍武器、作战方式都不一样,这种繁杂的体系也给对抗增加了难度。”潘正虽然担任了指挥,但是却成了高俊的参谋长一般的人物,此次合成训练就由其主持。

    “但是其缺点也很明显:除了少数精锐部队之外,大部分人员器械简陋,未经训练,尤其是盔甲不足,李全的新军几乎没有盔甲可言。红袄军人数虽多,但是旗鼓不严,很难指挥调动,遭遇敌情不能及时转圜。”

    “对抗红袄军,要依靠步兵的坚决突击!”

    高俊为步兵们编制的新队形很奇特:十个都的军兵,每个都前面四个队的步兵站成横排,以一百人为排面,站成四排,而剩下六个队的军兵却要站成纵列,跟在横排后面。

    “这是个什么队形?有点像梳子。”蒲察勇忍不住笑出声,现如今他也是军使了。

    倒是僧虔、李铭、郭延嗣几个人久经沙场,比其他人更敏感,他们凝神观察了一会儿,僧虔忍不住一拍巴掌:“妙啊!”

    “前排横队则可以压上更多军兵,攻击强大勇猛,后队纵列可以增强持续的突击,敌军松动之后能够一鼓作气破阵,好队形!”几个人迅速明白了。

    队形虽然好,但是排列却很费功夫,普通军兵很难理解这种东西。很多军兵才刚刚分清左和右,尚且不能理解队形的意义。听着鼓点,看着旗帜走,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高俊希望能够有更有文化的军兵加入,但是在自己控制的四县怕是没有了。新的兵源要等到控制东平府那里。

    一切将在东平府实现。

    三月十二日,植树,敏丫头指着茂密的树林问高俊、何志也:“你们还记得我种的李树在哪吗?”

    “这……”两个人一下子傻眼了,敏丫头说过,但是两个人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了。

    “就在军营出门左面第三棵!”

    “嗯,一定记住。”

    几天后,高俊动身前往东平府,拜会乌林答与等人。

    作为开了天眼的穿越者,高俊深知,乌林答与和耿端义日后都大有可为,一个官至兵部尚书,另一个则是宣宗朝的参知政事。因而还是尽可能的留个好印象,三个人公服参对,倒是让高俊免去了跪拜的尴尬。

    高俊不知道,自己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两位也放下了心,原本以为这个高俊不只是怎样的狂人,看来还是挺恭敬的。

    “高百户年轻有为,国之干庭啊。”上来,耿端义就戴了顶高帽子。

    高俊对这些官样文章没什么耐心,只是搪塞一句:“下官不敢。”随即就切入主题:“此次红袄贼数路来犯,兵力众多,东平府守御,下官倒想略微尽心。”

    乌林答与和耿端义对视了一眼,耿端义清清嗓子:“高百户送来的信,府君已经看过了,兹事体大,此中仍需再议。反倒是城外之贼,高百户可有计较?”

    “城外之贼,下官自有对策,自前年军兴以来,下官在山东几度与红袄贼交手,深知其虚实如何,此番纵然三五万来攻,下官也能应付的了,只是粮草器械。”

    乌林答与听到这里方才面容舒展:“高郎君直人快语,甚合老夫心意,郎君莫忧,粮草器械,老夫与耿同知在此,你还有什可担心的。”

    这番话很亲密,高俊都有些受不住了,但是定定神,高俊还是讲出了关键的话:“城外之贼好破,城内之贼难破,下官请先破城内之贼。”

    “这……”乌林答与犯难了。

第十七章 复仇的女子(上)

    乌林答与始终坚持只破城外之贼,放任吕家,高俊也不再坚持——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高俊也没想到,吕家差点就酿出大祸来。

    高俊很快就回到了寿张县,开始布置军马。

    “这次作战,目标是打击时全,劝走彭义斌和时青,迫使李全撤军。”高俊开始和众将商议具体的作战方案,关于打击时全,高俊的要求是“威慑力”,要能让其他人感到恐惧,为此,诸将还要花点心思。

    仔细商议之后,大家决定把战场放在东平府东南方向的汶水河滩,这里是时全的必经之路,距离其他各路红袄军也很近,这个距离保持在“其他红袄军看得见时全的覆灭,但是却来不及救援”的程度上。

    至于劝退彭义斌和时青,高俊心思花了不少。对于时青,高俊写了封连哄带吓的信,还暗戳戳的建议时青离开他叔叔单干,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劝走他。对于彭义斌就不那么简单了,高俊考虑之后,决定把时全反水的事告诉彭义斌。

    对时青的信效果特别好,时青接到信后果然放缓了前进速度,彭义斌就不一样了,立刻来了回信:既然时全要投靠官军,你为什么说还要打时全?

    高俊回信:我看不惯时全的为人,不想让他和我平起平坐。

    彭义斌再回信:呵呵。

    彭义斌拒绝相信高俊的话,其军马已经越过汶水,抵达柴城镇。

    高俊咬咬牙,决心先灭掉时全再说。

    此时的时全万万没想到高俊盯上了自己,此时他正在因为自己能够及早的和吕家搭上关系而自鸣得意,觉得自己布闲棋烧冷灶的手法一流。他率领自己的部属,光天化日之下大步行军,似乎自己并非叛军,而是王师一样(当然,从他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来看,确实非常的“王师”)。

    此时,在东平府吕家的阁楼上,一男一女静静地躺在床上。

    “黑鞑的女人……真奇妙,你是很少数的那种用常规的刺激就可以让我兴奋的人,看来以前我确实忽略了很多问题,即使是身体的美也不仅仅是由于外表的原因,气质和动作能够显著增加身体的美。你的个性使你的魅力增加了无数倍。”吕仲骐一边说着,一边抚摸,用手比划女子的身体比例,从数字上来看普普通通,可是却让人欲罢不能。“你的眼神,你的动作,还有你的表情,确实是我很少见的,这感觉已经很少出现了。”

    女子一开始没有说话,显然她不是很愿意做这种事情,尤其不愿意被当作一个物件一样任人把玩、观赏、分析数据。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既然是黑鞑军的女人,为什么却要离开黑鞑,到东平来呢?”

    “我本身就是东平人。”

    “哦。”吕仲骐一下子就觉得索然无味。

    “我确实去了蒙古人那里,我希望他们为我报仇。”

    听到这句话,吕仲骐翻过身子,好像又有了一些兴趣。

    “他们也不能为我报仇,所以我恳求他们让我留在这里寻找报复的机会,我知道吕公子你是东平有名的豪强,我的父亲也经常提起你,所以我委托黑鞑的主将写了一封信,把我安排到您这里来。”

    “没错,那封信确实让我激动了一下,一个黑鞑的女人,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象过。不过,你为了报仇而甘愿走进我这座阁楼,难道你见过从这里面出去的人吗?”

    “没有,我只知道一些有关您的传说,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我才来自荐枕席。”

    “究竟是什么样的复仇,让你愿意这么做?”

    这个女人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就变得炙热起来:“我要亲手杀了高俊!”

    “继续说,快继续说!”吕仲骐兴奋起来。

    “公子,我知道高俊缺少钱粮,他一定会向您借贷,如果您看重与黑鞑的交情、还算爱惜我的残躯的话,就请您不要借贷。”

    “我不要听这个,你快说你有多恨他!”

    “我恨他。”文月儿呢喃着:“他杀了我全家,害死了我的父亲,我恨他,恨他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他!毁了他!”

    “好!”吕仲骐兴奋地咆哮出来,抓住了文月儿的肩膀,用力埋下头去。

    事后,吕仲骐倒是详细的询问了文月儿的事情,并且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吕公子,我知道你在咱们大金是名门望族,但是眼下蒙古人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你难道不希望和蒙古人交个朋友吗?只要你不卖给高俊粮食,就是与蒙古人打下了交情,我会为你从中斡旋的。”

    “这倒是无所谓,无论是大金还是蒙古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他们不来干扰我的审美雅趣,不过,既然蒙古的将领主动送来了一个如此特殊的美人,我倒是很愿意答应你的要求。”

    “那您听好了,我现在是蒙古军大将石抹明安留在这里的代表,负责借助蒙古人的威势来串联各个势力,共同剿灭高俊,无论是大金的官军,像您这样的豪强,像花帽军那样的地主武装,还是红袄贼们,只要能反对高俊,我都会主动促进联合。”

    “包括时全?”

    “当然,我早就知道他和高俊有过节,此次红袄军五路围攻东平府,刚好可以把高俊的党羽一网打尽。”

    “那你打算怎么筹划?”

    “我曾经在高俊的治下住过一段时间,了解此人的行事风格,他这个人做事很随性,总是依照个人的好恶来决定事情。据我所知,彭义斌对他有恩,李全、石硅、任福和他无冤无仇,所以他首先要对付的肯定是时全叔侄。”

    “真没想到一个女子竟然有这般判断,那么你打算如何做呢?”

    “当然是将计就计,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时全明明身处危险而不自知,还在为能够和公子您搭上关系而自鸣得意,依我看,公子不妨去信晓以利害,让他尽早向乌林达与投诚。”

    “如此一来,高俊就没有理由对时全下手了?”

    一开始文月儿不想反驳吕仲骐的猜测,但他发觉此人似乎并不在意女人在他面前显露才华。“并非如此,高俊和时全恩怨已久,两人不共戴天,就算是时全能接受招安,也必然和高俊互相攻伐,但是在这之中,知府的态度将会变化。”

    “?”

    “如今的形势,时全是反贼,而高俊是冠军,知府虽然不满高俊的标新立异肆意妄为,但也必须要支持高俊;但是一旦时全反正,知府就成了招降叛贼的功臣,而时全也变成了知府的嫡系,知府必然会全力支持时全,拔除高俊这个钉子。”

    “翻脸不认人?据我所知,知府是个厚道老人,前不久,他和高俊见面,自称老夫,称高俊为年轻郎君,大有可为。”

    文月儿摇摇头:“如果他稍微摆些官威,可能情况还并非如此,但是如此笼络高俊,心里必然对其有所防范。”

    吕仲骐不由得笑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你怎么会想明白这些道理?”

    “我原本也不明白,但是当我看到父亲死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懂了。”文月儿不想多说。

第十八章 复仇的女子(下)

    东平府的一位知法跟着高俊来到了寿张县,作为东平府与实际上已经不存在的“押剌百户”之间的联络员。(尽管押剌百户已经解散,但是明面上高俊的官职还是亲管押剌百户,所以在与外界打交道的时候,还会提及这个单位)

    知法兄弟在潘正的带领下见识了盔明甲亮的高家军,惊讶不已,赞叹不已,赶紧给东平府打报告:“王师骁勇,军心可用。”

    但是乌林答与个人的回复却是令人糊涂的:“密切注意高家军的动向,出兵之时立刻向我汇报。”大家都不知道,此时乌林答与的态度已然变化。

    几天后,高俊在东平府的支持下,准备实施对时全的打击。

    据温迪罕僧虔的情报,时全现在人马已经达到七千余人,其中披甲的精锐约有五百人左右,剩下的都是身穿布衣的杂鱼,甚至还有两千人是刚刚被裹挟来的。这支队伍行军杂乱无章,时全只关心一下精锐的情况,对于剩下的人并无什么关照,也不以这些人逃跑为意。

    “两年多了,时全怎么还不如当年了!”李铭忍不住骂骂咧咧,时全这两年下来,除了人数略有增长,装备和纪律还不如以前。

    高俊看了他一眼:“如果当年咱们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从村子里强行借粮的话,现在也是这样。”

    “各位,我当初说过,不要放弃底线,小时偷针大时偷金,底线降下去容易提升起来难。时全习惯了打家劫舍的日子,习惯了这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用担心补给兵源的日子,还能重新振作、重新整军经武吗?习惯了两腿张开就有钱的日子,妓女很难从良;习惯了手一伸就有钱的日子,窃贼很难归正;习惯了眼下当土匪的感觉,时全,完了!”

    李铭听着,神色也有些激动起来,诚然,这一年确实很苦,但是如今来看,他们比时全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如果再有当年时全第一次来攻的情况,李铭相信从现在的军里随便挑一个都都能杀的他落花流水。

    “时全已经不足以畏惧,但是李全、彭义斌等人还是要慎之又慎,李全部现在在哪里?”

    “已经过了固留镇。”

    “好快啊,咱们也该准备出击了。命令——”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预备营留守,由孙指挥统一调配!”

    孙庭接下令箭,将手下四个都分别安排在寿张县、阳谷县、范县、朝城县。

    “温迪罕僧虔,继续负责侦查,每隔一个时辰报告一次敌军方位!”

    僧虔现在有了直属自己的几名手下,还配有快马,自然应承。

    “潘正在汶水南岸布防,警戒时青、彭义斌、任福三人!”

    潘正也有四个都的正军,还配备了六个都的民兵,如果这三个人不是全力来攻,他倒是应付的了。

    “我将亲率寿张营前往汶水河滩,各都布置,稍后我自会公布。”

    在发布完命令之后,却又有一个人找到高俊,愿意随军出征,是蒲察阿虎。

    “阿虎,你跟着我也好,现在中都还被黑鞑围困着,那里不安全。”高俊欣然同意:“你先留在我帐下,当一个节级行走吧。”

    阿虎却是似乎失了锐气,不再像以前那样年轻气盛,只是默默点点头。

    此次行动是低调的,中午开始,军兵们不再批假,请假者要求尽快归队,下午,全军勒令休息,傍晚时分起床、修整、造饭,天黑的时候,傔从们已经在行进的路上点起了几个火把,由于路面很干净(何志也下午安排人清理过),军兵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过这个火把之后向下一个火把走去。

    临走之前,高俊想去跟殷去寒道别,但是站在窗外好一会儿,又觉得这样未免太矫情,干脆甩开大步离开。

    “等我胜利归来吧。”他如此想。

    如此隐秘的行军并非有什么战术目的,高俊只是觉得现在诸将有点过于托大,想用这种方式提醒大家现在是在打仗。

    东平府来的知法也不知道高家军已经出动,直到第二天下午,一直找不见高俊的他有些疑惑,只好来寻何志也,而后者微笑着告诉他:高家军已经出动,为了不致于扰民,所以全军是秘密开拔的。

    知法当即目瞪口呆,跑回自己的屋内刷刷写了一封信,交给从人带回东平府,然而路上耽搁了一些,到了城下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眼下都知道红袄贼进犯,任凭从人喊叫,城头的守军也不敢开门,最后只好用绳子把密信缒上去。

    乌林答与根本就没看这封信,知法不知道他的前途已经完了——乌林答与早在半个时辰前就得知了消息,那消息还是高俊亲自送来的:我军已经出动,请府君准备一下我军最缺乏的箭矢与甲胄,明日中午,我军将前去领取。

    高俊此时还不知道,抢先的这一天,打乱了乌林答与、时全、文月儿、彭义斌的所有布置。

    正如文月儿所预料的那样,乌林答与被吕仲骐说动了,决心笼络时全。

    乌林答与已经五十岁了,而且已经是知东平府事、兼山东西路兵马总管府都总管,正三品大员,招安时全的功劳本来不值得他为此和叛匪勾结,暗害高俊。但是在吕仲骐劝说的时候,他却似乎看见了高俊那副面孔,年纪轻轻,锋芒毕露,全无恭敬,还在质问自己:“下官请先破城内之贼!”

    为此,他还是答应了吕仲骐,出于高官的矜持,他没有直接联系时全,而是仅仅和吕仲骐合作,串联出一个计划:

    高俊缺乏箭矢和甲胄,这点他自己就和乌林答与说明过,乌林答与也答应他为他提供一批,并且告诉高俊,在东平府南三家寨交割。

    从寿张县到三家寨,必经之处为七里林,正如其名,这片树林方圆七里,只有羊径可通,等到高俊来取箭的时候,乌林答与会事先通知吕仲骐,后者则会通知时全,红袄军事前埋伏好,就可以半路邀击,大破高俊。

    高俊不知道的是,他所看到的是伪装的假象,时全和彭义斌已经合兵一处,力量足以全歼他!

    现在可好,高俊不声不响地直接率军出征了!出发之后才说要取物资,这样一来,即便现在快马通知,时全也来不及打埋伏!

    乌林答与不了解高俊的动员方式,也不知道高俊的出击意愿,更不知道高俊不是个照规矩办事的人(他也不知道此时的规矩)。

    接到信后,乌林答与的气息也慌乱了片刻,但是他很快镇静下来,亲笔写好了一封信,吩咐一个亲信家奴带好书信即刻交给吕仲骐。

    吕仲骐接到信后也吃了一惊,文月儿看后,当即吩咐家奴给时全去信。

第十九章 奋战的军兵(上)

    家奴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要是再晚一点,时全就会喝醉,而彭义斌办完军务就该睡了。来信之前,彭义斌还在担忧的问时全:

    “时全头领说高俊肯定会来,这点不错,但是来人多少,几时过来,头领从何得知?”

    “这点彭老弟只管放心,我自有办法,不光是高俊几时来,来多少,我还知道他的必经之路,我已经布下线索,你请看。”时全喷着酒气,指着地图:“打败高俊不难,此人固然兵强马壮,但毕竟也不是神仙下凡。这个七里林就是他的必经之路,我们知道这个,就能提前设好埋伏,你老弟的兵强马壮,加上我的人多势众,怎么说也能打败他吧。”

    “我还是不相信,时全头领怎么知道高俊一定会经过七里林?”

    时全刚想吹个牛,却看到一个小厮风风火火地赶来,递上了一封密信。

    时全还是粗通文字的,一目十行看下去,顿时惊叫不好!

    天知道这个高俊居然如此不晓事,居然抢先出动了,如此一来,在七里林伏击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更要命的是,谁都知道这个高俊出击是为了干什么,自己现在危险了!

    但是继续向后看,时全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乌林达与提出了一个新计划,而且看上去还算有些实行性:时全和彭义斌立即开拔,即刻前往三家寨,高俊将在那里领取乌林答与提供给他的物资,两人可以在这里与高俊作战。

    虽然三家寨的地形不比七里林,不可能达成突然的袭击,但是在高俊没有修筑工事,没有安营扎寨的情况下与其作战,还是有不小的胜算的。乌林答与在其中也会下一副烂药:他提供给高俊的将会是腐朽的箭矢和锈烂的铠甲,以及已经发馊了的粮糗。

    看到这些后,时全心里也有了些底,立刻拽上还在云山雾绕的彭义斌,下令立刻整军出击,彭义斌心里担忧的很,但是看时全似乎志在必得,而且确实把自己的人手全部压上去,也横下决心,反正时全跟自己在一块儿,也不担心他耍什么诡计。

    就在这风云突变的时候,东平吕家的阁楼里,吕仲骐惊讶的看着文月儿在收拾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

    “逃走。”

    “你是觉得时全他们赢不了?”

    “胜负在五五之内,如果高俊获胜,他必然要找东平府的麻烦;就算是时全获胜,也难保高俊会不会死里逃生,这个风险相当之大,依我看还是速速避祸为妙。”

    “你说的有道理,看样子我也要避避风头。”

    “公子说笑了,吕家是官宦世家,您在这里又有万贯家财,什么风浪能打到您的头上呢?”

    “你说过,高俊这人做事全凭性子来的,我不喜欢这种人,也厌恶再见到他。好在我在山东地面上有不少别墅,你可以随我去避难。”

    “可是公子,您的万贯家财可带不走啊。”

    吕仲骐笑了:“钱财不是值得追求的东西,全都留给高俊好了。”

    文月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眼看着吕仲骐去吩咐下人准备,虽然家财不打算带走,但是那一个个活体艺术品是必须带走的。

    在经历一夜的行军之后,高俊在中午时分抵达了三家寨一带,不得不说东平府的工作效率很高,这里的物资已经堆积如山,但是只有二十多名军兵在那里看守,一看到高俊就凑上来打躬作揖的,还想讨点赏钱。

    高俊皱着眉头,让陈秉彝发了一点红包。那二十多个人忙不迭的千恩万谢,但是随即就一溜烟儿跑了,好似做贼一般。

    “难不成是他们贪墨了什么东西,怎么走得这么快?”高俊有些纳罕,赶紧让陈秉彝带人清查物资。军兵们解开大车上的袋子,打开围着羽箭的草席。

    很快,军兵们发出了愤怒的叫声,袋子里面的粮食都已经腐败发臭,草席里面的羽箭都已经不能使用,装在木箱里的盔甲用手都提不起来。

    “这个老东西!”潘正忍不住骂出声来。

    高俊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很明显,乌林答与在故意怠慢自己。高俊并不是特别好面子的人,但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而是要自己的命。但是他敏感的想到了另外一层问题:乌林答与究竟有什么动机这么做?

    但是现实马上就给了高俊答案,一名骑兵纵马飞奔而来,他的后背上还插着一支箭,高俊认了出来,这是温迪罕僧虔的手下。

    “禀指挥使,红袄贼张左右两翼而来,人数约万,其间两面大旗,是时全与彭义斌。”那名骑兵强忍着剧痛,向高俊报告军情。

    “好,快把他带去休息,派人去通知僧虔,要他三番轮流不停的向我报告敌军的动态。阳谷营和民兵赶紧挖掘工事,寿张营的跟我来!”

    潘正得了命令,立刻指挥手下的军兵开始就地挖掘防御工事,但是情况并不良好,由于这次是出击,再加上大家都以为能够得到东平府的补给,所以没有携带太多的工具,铁锹和锄头都不够,也没有可以组装的木栅和拒马。

    军兵们只能用锤子把坚硬的木桩钉到地上,然后在上面连上绳子,做出来一道可有可无的工事,潘正看着心里焦急,直接向高俊报告:“根本没有办法挖掘工事,让全体军兵一块参加战斗吧。”

    “好吧,你们不要挖掘工事了,立刻坐下来休息,民兵准备饭食,检查器具。”高俊命令。

    此时高俊的兵力不足:寿张营七百人、阳谷营四百人、民兵八个都,但是全都不满员,只有三百人左右。

    而他们所面对的却是上万红袄军,尤其是还有彭义斌这样的劲旅。

    很快,在地平线上,红袄军的旗帜出现了,他们的旗帜也是大红色的,数量何止成百上千,红袄军的步卒们穿着大红夹袄,远远看去,是一片火焰燃烧的海洋。

    高俊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彭义斌,他依旧身先士卒,身骑白马,手绰朴刀,在众人当中相当夺目。另外一个看上去非常威风的汉子骑着一匹枣红马,手执长枪,高俊想起来,这是彭义斌的部下,曾经给自己送过信的骑兵队正聂敢。这个人身上套着全副甲胄,头戴斗缨盔,身后跟着数十名骑兵,也都是盔甲在身。

    时全的队伍要杂乱很多,也不是全都是红袄,站在最前面的人甚至衣衫破旧,而且阵型明显没有彭义斌安排的合理,高俊一打眼就看出来了:时全是把裹挟的人放在第一阵作为消耗品,自己手下的“红袄军”站在第二阵,而全副武装的新兵们站在第三阵。

    “现在我军没有箭矢可用,所以不能等敌人站定阵脚,速速列队,锐阵!”

第二十章 奋战的军兵(下)

    所谓的锐阵,是一种三角形的攻击阵型,排列的方式也比较简单,并且采取了高俊一贯的风格:精兵头阵、主将靠前、群兵紧随、悍兵断后。

    现在所有人最前面的是当年的老兵都,五色旗和黑底汉龙纹瓦当旗迎风矗立,潘正被调任为阳谷营指挥之后,该都的军使由冯达接任。

    直到目前为止,这个荣誉的第一都一直是全军战果最丰厚、战术最老练,战斗意志最顽强的部队,高郎君和何先生亲手缔造,历史在十五个都当中最为悠久,全军的精兵猛将都渴望进入该都。

    与此同时,对该都的待遇也是最好的,军兵八成甲胄,比例在全军中排名第一,先后有七人次获得二等功、十六人次获得三等功、四十九人次获得四等功、荣获九个金矟红绶、四个金镡红绶、六个金弧红绶、两个金鼎红绶、一个金录红绶。

    全都已经有了二十七位烈士、两位英雄!

    现如今,他们站在第一排,率先对敌军发动了英勇无畏的进攻!

    高俊排兵布阵的速度远远快于彭义斌和时全,这源于长时间坚持不懈的训练,以及更加科学的旗鼓号角,时全的队形还没来得及展开,高俊已经开始发动进攻了。

    “官军杀来也!”时全前排的红袄军都是被裹挟的百姓,看到官军发动进攻,顿时吓得两腿直哆嗦,纷纷转头向后跑去,而站在第二排的时全手下则毫不留情的挥刀砍杀,逼迫他们继续前进。

    彭义斌当然不会干出来驱使百姓进攻这种缺德事儿,但是他的部下虽然训练有素,也不及高俊那样熟练,同样没有摆好阵型,这种情况下,骑兵总领聂敢向彭义斌禀报:“小弟率领咱家的骑兵先去冲一阵,为大队人马争取时间。”

    “一定要小心,不要蛮冲,事情若不利就赶紧撤回来。”

    聂敢小心翼翼的握紧缰绳,胯下的马儿低低的嘶鸣,近一百名红袄军骑兵慢慢催动战马,兜着圈子开始缓缓的加速。

    这一切的行动都被高俊看在眼里,但是他对红袄军的骑兵并不十分担忧,和契丹蒙古的骑兵相比,红袄军的“战马”都是普通的民马甚至是驮马,并不适合骑乘,更遑论冲锋打仗,他们的速度远远谈不上风驰电掣,气势也更不能说动若雷霆,甚至不比骑着骡子强多少。

    这些战马也没有马甲,裸露的战马绝对是长枪手的好目标,骑手的质量也参差不齐,约有一半人拿着骑枪,而剩下的人使用的是朴刀甚至短刀。倒是后面有三四个人背着弓箭,让高俊稍微紧张了一点,小规模作战,骑射手还是有很重要的作用的。

    敌军的骑兵并没有盘旋太长时间——他们的马力也不足以维持长久的机动,所以转了两圈之后,就齐齐向高俊阵前奔来!

    “全都注意!”在冯达的授意下,什将挥动旗帜,高声命令,军兵们突然把长枪斜向前放下来,明晃晃的枪尖向前,宛如万道雷霆,射向对手。

    红袄军的战马狂叫起来,动物本能的畏尖心理使他们不愿意前进。

    聂敢当然不至于傻到用手下不成才的骑兵冲击防守严密的长枪阵地,他轻轻招了招手,长长的龙旗卷动起来,士兵们生生绕了一个弯子,在枪尖前擦身而过,继续向后奔驰。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红袄军的骑兵跑到哪,哪的军兵就把肩上的长枪卸下来,组成一道道刺枪林,这支骑兵宛如遨游的蛟龙,却始终无法对猛虎下嘴,龙虎相争相缠,变化多样,骑兵们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奔涌出来,但是军兵立刻作出反应亮出自己的獠牙。

    慢慢的,敌军的骑兵马力已经不足,高俊开始着手下令,军兵们不怀好意的包抄上去,试图困死这只蛟龙,但是聂敢立刻呼唤一声,骑兵飞快的奔回本阵,再也不出来了。

    事实上,聂敢做得非常成功,由于刚才他们的骚扰,高俊停止了进攻,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彭义斌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敌军没有弓箭,咱们先放箭!”时全大声喊起来,他的弓箭手不多,质量也不好,阵型排的也不大对劲,一开始那些绵软的箭落地离高俊的军阵很远,但是也越来越准,而彭义斌的弓箭手一开始就把箭雨倾泻向军阵。

    “盾牌,注意!”高俊的军兵们也是经过了契丹人箭雨洗礼的,对于红袄军的弓箭还真不太惧怕,他们举起盾牌顶住敌人的箭矢,继续大踏步前进。红袄军使用的弓箭,大部分是竹箭,根本没有多少杀伤力可言,甚至无法插进盾牌,只是弹了一下掉在地上。

    “啊!”走在前面的一名军兵闷叫一声,随即倒在了地上,一支箭插中了他的喉咙,是三停箭!

    彭义斌的部下中也有几名真正的弓箭手,拿的是黄桦弓,用的是三停箭,他们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用箭雨向敌军抛洒,而是瞄准之后平***准的杀伤对手。

    “加速!”冯达怒吼,这些军兵可是他的心肝宝贝,也是全军的心头肉,不能交给自己之后损兵折将。

    军兵加快了脚步,与彭义斌和时全的前阵越来越近了,彭义斌的部下状态还好,但是时全那里已经有些慌乱,被裹挟来的人想要逃走,而其他部下也感到心思不稳,不少人频频回头,似乎在给自己找后路。

    “啊!”双方终于接触上了,军兵凶狠的用长枪向前戳去,彭义斌的红袄军用大盾掩护自己的身体,甚至全身都蜷缩在盾牌之后,也死命的用力向前顶。高俊手下的刀盾兵们也立刻还以颜色,跑到第一排去与长枪手并肩作战,喊杀声和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双方都有斗志,也有胜利的信心,一时间居然难分上下,长枪手的长枪足够长,让他们可以越过盾牌,刺伤敌军第二乃至第三排的人,但是红袄军第一排大盾手还是尽可能的抵挡了部分伤害;而红袄军们拿出了惯用的武器朴刀用力劈砍,高俊的刀盾兵们咬着牙,努力用盾牌掩护自己,右手拿着单刀尽可能挥舞,尤其是想办法顶开敌军的大盾牌,然后用手中的短刀狠狠捅进对方大盾手的肚子。

    大盾手抵御长枪手,刀盾兵杀死大盾手,朴刀手劈砍刀盾兵,而长枪手挑杀朴刀手。

    然而这只是彭义斌和高俊对战的情况,双方还算是旗鼓相当,时全的部队却逐步溃散,步步后退,很快,彭义斌的侧翼就露了出来。

    “新兵全都压到第一排去,哪怕让他们在敌人的长枪上串成串!”时全的部下惊恐的喊着,逼迫裹挟来的人面向高俊的枪尖,一步一步靠近。

    彭义斌很想斥责时全的行为,可是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随着侧翼越来越多的暴露,正面已经有一些顶不住了。

    终于,这些灾民靠近了高俊军阵的面前,敌人的长枪只要一个突刺就能戳个透心凉,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

    “听我命令,归队返回!”

    在彭义斌和时全惊诧的目光当中,面对唾手可得的战功,军兵们却纷纷收起长枪,谨慎的面向敌人向后退去,不一会儿就和红袄军拉开了距离。

    “这个高郎君……”彭义斌忍不住念叨。

第二十一章 痛苦的头领(上)

    “指挥使,为什么不继续进攻啊?咱们快要打退敌人了呀!”冯达等人纷纷围了上来,付出了二三十条性命,近百人带伤,一鼓作气眼看就要将敌人打退了,高俊却下令后撤!

    “你们看看时全逼迫的那些人,都是被裹挟的百姓啊,咱们能对百姓下毒手吗?”

    冯达虽然觉得高俊的话有道理,但是又特别想反驳,无论如何,为什么要丢掉到手的胜利呢?

    其他几名军士也都疑惑不安,只有李铭似乎是在思考,如果放到以前的话,他肯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但是这个时候他猛然想起了孙庭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指挥的心里有一盘棋,而打仗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虽然跟着高俊并不是把眼前的胜利彻底拿到,但是路却越走越宽,人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大。不知道为什么,李铭却在这个时刻似乎有点想通了。

    时全非常兴奋的驱赶人马继续前进,自己则一打马跑到彭义斌面前:“彭兄弟,你可真了不起啊,高俊都被你打退了,咱们现在一鼓作气冲上去,直接把他的脑袋揪下来!”

    彭义斌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彭兄弟,这个时候要兵贵神速,趁着他们后撤的时候赶紧往上冲啊。”

    聂敢等人都投来鄙夷的目光,但是时全似乎没有看到,还在一个劲儿的要求彭义斌:“彭兄弟,你可是咱们红袄军的老兄弟了,这个时候可绝对不能站不住啊。”

    “已经站不住红袄军名号的,不正是你时全吗!”彭义斌突然对着时全怒喝一声,让后者惊呆了,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愣愣的握着马鞭和缰绳,看着彭义斌。

    “时全,我有一个建议,你是沂州人,我是莒州人,咱们两个队伍不同,地盘不同,互不算数,从现在开始,咱们两个分开单干,不再共同行动。”彭义斌看着时全,表情万分愤怒:“分开之前,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咱们红袄军是为了百姓起事,你为何驱赶百姓去送死?纵容手下的兵士,屠戮百姓,抄掠粮食,烧毁乡村,面对女真人则畏敌如鼠,只求苟活,就你这副熊样,还在高谈阔论什么红袄军的名号?”彭义斌狠狠地拍了一下刀鞘:“草寇!土匪!害群之马!”

    说完,他回首大呼:“兄弟们,跟我走!”

    时全的表情相当阴冷,此时他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愤怒。

    “彭义斌,你这个狗杂种……”时全捏紧了刀。“等老子受了招安成了官军,一定要把你们扫荡无遗,把你彭义斌千刀万剐!”

    彭义斌虽然远离了时全,但是却没有撤走,反而率军到了另一个方向,依旧包夹高俊,这个做派非常明显:我不想跟时全那种人在一起,但是你高俊我还是要收拾的。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让高俊非常吃惊的事情发生了:石硅、任福两路红袄军居然也出现在地平线上,并且逐渐围了上来。

    “这绝对不是巧合,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动静!”潘正一针见血。

    高俊看着远处的旗帜,牙关紧咬,内心在反复的思索,自己究竟出了什么纰漏?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被敌军包围呢?

    “事情虽然不妙,但还大有可为。只笑时全等人到底还是缺少智谋,他们如若真的知道咱们的行踪,就该在七里林设伏,那样咱们怕是在劫难逃。”僧虔等人还在商议,但是高俊仿佛受到电击一样,立刻转过身来,立刻转过身来:“说的对呀,为什么他们不在七里林设伏?”

    石硅、任福两支红袄军已经逼上来了,这两支队伍在行进的过程当中也滚起来雪球,如今同样增加了很多人马,虽然装备不好训练不足,但是士气看上去还算高昂,可见这两个人没有学时全的榜样,至少没有裹挟民众。

    高俊烦躁的踱着圈子,回头望去,那些破烂的铠甲和箭矢让他更加郁闷,但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下子想通了。

    “对啊,对啊!”高俊不住喊出声来:“我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诸将被高俊的举动吓了一跳,听到最后这句话才算放下心来,赶紧围上前:“指挥使,咱们该怎么办?”

    “看样子是乌林答与和时全勾搭上了,难怪咱们的行踪暴露了,难怪给咱们准备的都是些破烂盔甲,一定是吕仲骐在其中穿的线!”高俊开始布置:“打退眼前的敌人,并非特别困难,重点目标依旧是时全,保持对时全的压力,威慑任福和石硅,我现在写一封信,给彭义斌送去。”

    “指挥使,您就别抱这个心思了,咱们是官军,彭义斌是贼,您就算再写一百封信,他也不会归降的。”僧虔忍不住抱怨。

    “谁说要让彭义斌归降了,我是要告诉他,联合起来对付时全。”

    “?”僧虔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都是什么逻辑?

    “回头再给你解释,陈长史,赶快取笔墨来。”

    高俊草草写就一封信,僧虔自告奋勇亲自去递信,高俊同意了。他跨上一匹快马冲到彭义斌阵前,突然拐了个弯向阵后插去,这种类似于挑衅的行为激怒了聂敢,后者也纵马来追,两个人战作一团,突然僧虔打马跑了回来,返回阵中向高俊复命。

    “做得好,任谁也不会发现,这是我给彭义斌递了封信。”高俊很高兴。

    彭义斌接过聂敢递来的信,心里想着这又是高俊的劝降花样,但是仔细一读,却发现大有不同,这不是文绉绉的劝降信,反而是用白话写就的叙事。

    信虽然挺长,但是白话文并不吃力,高俊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战斗准备,为什么挑选时全作为战斗对象,为什么要劝彭义斌和时青离开,如何与东平知府进行一系列的互动,对方又如何答应自己在三家寨为自己准备箭矢和甲胄。

    彭义斌看完之后手都在颤抖,他一直非常奇怪时全为什么能准确得知高俊的情报,虽然高俊在这封信里没有明说,但是彭义斌自己立刻就能想到,时全这是准备接受招安了。

    “不行,这一定是高俊这厮的反间之计!”彭义斌暗骂一声,准备不想这件事,但是心头始终萦绕着高俊的询问:彭兄如何得知我在此地,时全如何得知我在此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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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是陷入战争泥沼里的西辽天禧三十四年;
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是笼罩着武人政治阴云的高丽康宗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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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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