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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痛苦的头领(下)

    这一次是由红袄军主动发动进攻,高俊全军上下可用的箭也不过五十枝,全部都被交给了郭延嗣。

    披甲的军兵站在外侧,不披甲的军兵站在里侧,民兵布置在后方,并且把所有的弩交给他们使用,但是弩箭也不多。

    “总而言之,一会儿一切要看我的令旗行事,我说发射就发射,我说停就必须停,都听明白了没有?”负责指挥这些持弩民兵的是温撒普贤奴,他那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很让人印象深刻,民兵们都点点头,表示一会儿绝对会盯着令旗。

    郭延嗣的神箭让敌军骑马的头领都趴在马鞍上不敢前进,步兵们依旧驱赶着被裹挟的人质前进,高俊咬咬牙,决心抵近作战。

    “别人有更多的弓箭,而且气势正旺,还拥有人质,所以我们必须要大步冲上去,牢牢咬住敌军,这样敌人的弓箭无法发挥作用,被裹挟的百姓一定会慌乱逃走,此时敌军如果正在和我们近战肉搏,就无法再督促他们回来,所以进攻的气势一定要猛,一往无前,一鼓作气,一战得胜!”

    军兵们迈着稳重的脚步,像是一道道波浪一样前进了,此时已经是下午,太阳逐渐的落到他们身后,时全的部下努力眯着眼睛,只能看到赤红的光芒下攒动的黑影。

    “我总是讨伐贼寇的官军,良民百姓速速避让,转身逃跑者我们并不追杀!”冯达大喊一声,什将令旗一挥,军兵们加速跑动起来。

    果然,被裹挟而来的百姓表情一怔,明晃晃的枪尖已经靠了上来,赶紧一个个反身就跑,上千人一下子溃散了。

    “不许逃跑!”一名小头目砍死了两个逃走的百姓,但是随即高俊的军兵就靠了上来,这个人有点儿功夫,用手中的短刀愣生生隔开两道长枪,但最终还是被一枪捅在右肋下方,哀嚎的倒了下去。

    和彭义斌不一样,时全的部属平时干的不是作战,而是打家劫舍,所以队伍里面没有大纯队,而是在一个十几人的小组内同时集中了盾牌,短刀,长枪、弓箭等兵器,虽然比较精悍,便于小规模的战斗,但是当几千人川野见阵,两军对垒的时候,这样的小队形根本没有办法抵挡高俊长枪方阵的突击。

    “顶住,快给我顶住!”时全大声嚎叫着,他的部下毕竟有人数优势,在他笨拙的指挥下,也勉勉强强开始向两翼张开,试图包裹高俊前进的队伍。虽然感到了一些阻力,但是后者依旧顽强的进入,丝毫不顾前进道路是多么的紧窄逼仄,时全努力的想夹住他,但是高俊还是一寸一寸的继续前进。

    就在这个时候,时全也顾不了别的了,五百亲兵投入了战场。

    高俊感觉面前有了一道障碍,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但确实阻止了军兵继续前进,就在这个时候,石硅和任福一左一右包夹上来,紧紧裹住了高俊。

    高俊的军兵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娴熟的战斗经验和更好的装备,而他们的敌人只是人数多了一些,战斗过程基本上是单方面的,但是时间太长的话,军兵们也会体力不支。

    “赶紧把阳谷营压上来,一鼓作气突入,时全必然崩溃!”僧虔大呼。

    “再等等!”高俊始终放心不下的是身后的彭义斌。

    战斗进入了僵持阶段,尽管从态势上来看依旧是一边倒的优势,但是高俊军兵的体力正在飞速的下降,究竟是红袄军的士气先清零,还是高俊部下先丧尽战力,双方都不得不小心应对。

    “夹得更紧一点,直接把姓高的的军阵绞断!”时全咬牙切齿,五百亲兵虽然一时抵挡住了敌军的攻势,但是刚一交手便损失惨重,现在只能苦苦维持。

    “是时候啦,用我命令,发射!”温撒普贤奴令旗一挥,民兵们用木弩开始全力发射。

    这次发射的切入角度很好,几乎不可能射中自己人,但是却对人福的右翼造成了极大伤害,大部分红袄军都是不披甲的,即使是轻木弩也能造成严重的伤害。

    “哇啊啊!”不少红袄军倒地身亡,任福的右翼瞬间崩溃,红袄军的包夹瞬间变得宽松起来,高俊也感觉可以随意进出而不再受到左右两边的压力了。

    “跟我来,一鼓作气!”高俊抽出金直刀高声呐喊,全体军兵跟着高俊冲锋起来。

    “指挥使跑在前头了,军使难道要站在指挥使后面吗?”冯达吐了一口唾沫:“老兵们,第一都,是先锋!”军兵们架起长枪,承局们开始疯狂的敲鼓,此时鼓点已经不重要,只要一往无前。

    时全最后一层防御瞬间就被撕开了,高俊一口气冲了过去,一路之上畅通无阻,直奔时全。

    “不好,快上!”正在观战的彭义斌发觉时全有危险,赶紧绰刀在手高声呼喊,尽管时全是个人渣,但毕竟也是红袄军的力量,彭义斌的三千人马迅速发动起来,攻向留守的阳谷营,似乎打算围魏救赵。

    潘正一直在观察彭义斌的动静,留守的人马很快和彭义斌见阵,而在这个时候,时全的亲兵们已经丢掉武器纷纷逃走,数千人马尽数逃散,时全大势已去。

    时全也想拨马逃走,但是郭延嗣准准的一箭射中他的大腿,他立刻像野猪一样嚎叫着,从马上被颠了下来,转回头去,心惊胆战的看到身后不远处七八名军兵正在用炙热的眼神望着自己,长枪已经要捅了上来。

    “住手!我是官军,我是义军的总领!”时全嚎起来,他的亲兵大部分早就知道他即将招安,倒也没有特别的反应,听到主将捅破消息,也纷纷转头求饶,声称自己已经是官军,与高俊是同袍兄弟。

    正在和潘正对峙的彭义斌吃了一惊,赶紧下令收拢人马,仔细观察形势。

    “先不要杀掉此人!”高俊大踏步的走到时全面前,后者因为健康的原因还趴在地上,只能想办法抬眼看着高俊。

    “你说你是官军,有何凭证?”

    “我是东平知府乌林答与亲自招安的,我还有他的亲笔书信!印章都已经准备好了!”时全勉力站起来。“高,高郎君,看在你我同是官军的份儿上,你就放兄弟一马吧。”

    高俊冷哼一声:“时全,你罪大恶极,还想求饶?”

    时全两腿发软:“高郎君,你也看出来了,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对我是想杀就杀,既然如此,你放过兄弟一马,兄弟再怎么样也不敢再为难您了呀。我还有些积蓄,全都给郎君您,以后我在知府面前一定极力推荐郎君……”

    “这些都不重要,”高俊冷冷的回答:“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第二十三章 消失的敌人(上)

    为时全搭的行刑台很快就做好了,他将会在万众瞩目之下被斩首,在行刑之前,高俊突发奇想,模仿西方人的形式走到时全面前,最后问他一句:“临走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时全直勾勾的看着高俊,那眼神阴狠毒辣,但是高俊毫不畏惧的对视过去,目光很坦然。

    “此次不是我的过失,而是天要亡我!高俊,做鬼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我咒你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也会像我这样:最信任的人背叛你,最宠爱的人离你而去,最痛恨的人赢得对你的胜利!”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高俊,他不在和时全对话,而是转身面向大家。

    “红桃们,这就是在沂州、莒州、徐州、东平府烧杀抢掠的贼寇首脑时全,刚才大家都看到他是怎么裹挟良民为他打仗的,这种人该不该死?”

    “杀了他,杀了他!”军兵们痛呼起来。

    “好,今天我们就要为鲁南人民报仇!”

    负责行刑的是一名老陌刀将,曾经在野狐岭上当过铁浮屠,监斩的是秦宁,而总判则是高俊。

    “行刑!”高俊掷出令签。

    秦宁举起黑旗,那个陌刀将也举起手中的“大军法”,和影视剧中看到的不一样,用来斩首的并非鬼头大刀,而是一柄阔剑,陌刀将娴熟的打量着刀锋与脖子之间的距离,做好了准备姿势。

    秦宁狠狠挥下黑旗,只见白光一闪,鲜血狂喷,时全的人头画出一个弧线,掉到众军兵的脚前。

    处决了时全,接着被带出来的是石硅和任福。

    “指挥使,这个石硅被我们的军兵在大腿上戳了一枪,昏了过去,刚刚才用水泼醒的;任福率领残军退回他的营寨,被咱们围住了,因而出来投降,只求咱们放他的兄弟一命。”

    “两个好汉,不得无礼。”高俊下令解除两人的绳索,斡脱搬来杌子,允许两个人坐下说话。

    “两位这次助纣为虐,帮助时全那个混账,可是给我军带来不小的损失啊。”

    石硅偏过头去不答话,任福有点儿想求饶,但是欲言又止,此时此刻也没有和高俊讨价还价的筹码。

    “红袄军之乱,是朝廷的括地昏政所致,诸位都是官逼民反,自起兵起来也未犯什么滔天大罪,和时全这等人自然万万不同。但是你二人毕竟与我见阵,我也不得不稍加惩戒:除去弓箭外,所有的铁质兵器全部归我,粮食分我一半,人员自愿处置,愿意跟你们走的你们接着带走,不愿意走的就地遣散,愿意加入我军的你们不得阻拦。”

    没有想到这个官军头子居然敢说官逼民反,两个人不由得大惊失色,任福是听说过高俊的名声的,也知道此人从河北救下百姓几十万,并不是什么狗官,神色还稍微平常一些;石硅长期在河南活动,对山东的豪杰不太了解,此番听过之后瞠目结舌。

    至于高俊提出来的条件,已经比两个人想象的优厚太多。

    “事已至此,我等有何不能应允的,高郎君仁义,我就此拜谢!”石硅首先答应。

    任福也跪了下来,但是他的目光忽然集中到了高俊的腰部,眼神变得异常惊讶。

    “怎么了?”高俊在心里暗想自己腰上有什么东西。

    “小人拜谢将军,以后将军有何吩咐,小人鞍马相从!”任福忽然又激动又夸张的对高俊下拜,让后者摸不着头脑。

    “指挥使,我看这个任福怕是想跟着你干。”等到把两个人送出去,潘正微笑着对高俊说。眼下打了胜仗,大家原本紧绷的心情又松了下来。

    “管不了这么多了,迅速点起军兵,去东平府,找乌林答与算账!”

    “指挥使息怒,乌林答与乃是朝廷三品大员,万万得罪不得。”僧虔连忙劝谏。

    “就是像这样的混账三品大员定了你的私盐案!”高俊脸色紧绷,现在的事情已经非常清晰了,就是乌林答与暗算了自己。

    此次高俊损失军兵五十多人,但是有近千名红袄军愿意追随自己,高俊留下一个都的军兵整编这些人,将他们带回寿张县去,剩下的人跟随自己去东平府。

    彭义斌并没有撤走,聂敢纵马来到高俊这里,说彭头领请高郎君一叙。

    “不用了,这样没有意义的对话我已经不想再进行了,请你回去告诉彭头领,高某人看人不光是看他品行如何,也是要看看他和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的。”

    主力军兵甩开呆愣愣的彭义斌,开拔向东平府。

    此时此刻,在东平府知府的官衙内,乌林答与还在等待消息,在他看来,时全有那么多人马,剿灭高俊倒也并非难事。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公使急匆匆来报:“府君,耿同知求见。”

    “哎呀,说了多少次了,耿同知要进来你们就让他进来,不用向我禀报。”

    “要不是上次这么干的兄弟后来被调去看城门去了,我还真信了你这句话。”公使在心里碎碎念,嘴上当然说着明白明白,说话间,耿端义已经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同知,有何事如此着急呀?”

    “府君,,我刚刚查下了你交给高俊的那些器械,都是东平府军器库内朽烂报废的东西。”耿端义赶紧向乌林答与禀报:“这其中肯定出了差池,我已经安排人手准备优良器械,即刻送出城去。”

    “同知,这就不必了吧,那些器械又不是不能用,也都是咱们东平府作院敲打出来的,军器库存着的正规器械嘛。”

    “府君可能有所不知,那些器械早已不能使用,箭矢无头,甲胄无编,刀枪无刃,弓弩无弦。将士沙场效命,岂能用此等……”耿端义还要解释,却被乌林答与制止了。

    “同知说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您看看,您急什么呀,这都在意料之中。”

    耿端义并不是傻子,思索片刻之后,他就明白了乌林达与这话的含义,但是这更加的令他震惊:“府君,你的意思是?”

    “同知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事成之后,你我又能加官进爵。同知现在已经是从四品同知府事了,此次必然能鱼跃龙门,君子豹变,服紫佩玉也说不定啊。”

    耿端义的脸色急剧的变化,豆粒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

    “高俊这个人嚣张跋扈,早除了他也是除掉一方祸患,我定然会禀明圣上,说高俊是力战不屈而死,为他追官授爵,封妻荫子……呀,高俊好像还没成亲呢,可惜了,可惜了。”乌林答与依旧言语闲适。

    “府君千万不能住此大错呀,时全是何等虎狼之人,府君小心养虎不成,反为虎伤,”

    “此事我已经有计较了,耿同知,你就不能听本官一句吗?”

    “府君,先皇世宗皇帝说过,佐贰之任贵能与长官辨正,小臣身为同知东平府事,理当辅助府君,如今眼看着府君犯下如此大错,绝不能坐视不理。即便府君不许,我也要立刻护送器械出城,援助高俊!”

    “晚啦!按理来说,中午他们俩就应该交上手了,你瞧瞧这日头都偏到哪去了?估计再过一会儿消息就该来了……你听听,这不就来了吗?”此时庭院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乌林答与非常得意,等着那个皂衣小吏走了进来,

    “府君!大喜啊府君。”

    “听听,大喜——等会儿,怎么大喜了呀?”

    “府君,高百户神勇无敌,以两千之众击破近万红袄军,匪首时全当场授首,余众作鸟兽散,东平可保无虞了啊!高百户已经率军来此,准备捍御贼首李全,特意叫人派来传话……府君你怎么了府君?”

    乌林达宇闭着眼睛,紧咬牙关跌坐在椅子里,好几个下人赶紧冲上来扶住,一阵捶肩揉背才算是缓过气儿来,半天说不出话来。耿端义环视左右,咬牙对着那名小吏说:“你准备一下,咱们立马出城迎接高郎君。”

第二十四章 消失的敌人(下)

    吕仲骐安排了几名家奴收拾他的活体艺术品,一众女子哭哭啼啼的上了香车,而他本人则在前院里面闲逛,琢磨着还有哪些应该带走的东西,突然听到后院传来家奴的惨叫声。

    “怎么回事儿?”十几名扛枪带刀的家奴赶紧朝后院奔了过去,那几名负责押送女子的家奴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个年纪轻轻的漂亮女子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握着一把刻着正字的剑。

    “吕仲骐,早知道你的手下这么废物,当初我就应该直接杀进吕府,把这些女子都救出来?”

    “喻侠……”吕仲骐的眼睛射出了炙热的目光,他上下打量着喻侠。

    “受死吧!”喻侠转瞬出剑,化作一道青虹飞出。

    “抓活的,不要伤了她!”吕仲骐大喊。

    几名家奴拼死想要抵挡,但是这个女人剑术非常,转瞬之间又有两三人倒地,两名家奴赶紧把目不转睛的吕仲骐搀走,剩下的人发声喊往上一冲,也顾不得主人说不要伤人的命令了,喻侠毕竟是人不是神,面对十几人的围攻也稍显吃力,恶斗了好一会儿才击败敌人。

    砍倒最后一名家奴的时候喻侠已经是气喘吁吁,而这个时候吕仲骐也早已不见踪影。

    “体力已经不足了,暂时放过姓吕的一马,先将这帮女子救出去吧。”喻侠嘀咕着掀开香车的帘子,把里面的女子一一放出来,但是她们全都没有穿衣服,初春的天气还很冷,一群女子挤在一起,不少人在低声的啼哭,喻侠也是一筹莫展。

    “先去找找有没有衣服吧。”喻侠提剑,带着一众女子回到阁楼,看有没有能够遮身蔽体的衣服,果然找到了一间厢房,放着无数漂亮的女装,女子们欢呼起来,赶紧各自捡一套穿上。

    “这个吕仲骐真是够变态的。”喻侠握着剑警戒,突然听到低低的哭声。

    一个女孩子蜷缩在衣服架子后面,看上去在这里躲了很久了,把头深深的埋进膝盖里,正在低声啜泣着。

    “姑娘,你怎么在哭啊,你可以跟我走嘛?”看到是个女孩子,喻侠放下了戒心,走上前去准备安慰她一下,但是那个女孩子好像非常怕人,缩到了角落里面不敢抬头。喻侠非常执拗的走上去,用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女孩子的脸,这个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但是双眼泪痕。

    “好了,别哭了,赶紧跟我们走。”这张脸让喻侠强烈的想起一个人,但是此时此刻她还不大想得起来。

    “啊!!”忽然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喻侠猛的一回头,也不禁呆住了。

    一个女孩子刚刚套上了一套衣裳,却发现这件衣服的制式和她见过的完全不同,冻到穿到身上,她才突然发觉这件衣服的后背居然完全是裸露的,只靠两条细细的丝带相连。

    另一个女孩子也惊叫起来,那件衣服特别的紧,将她的胸部完全勾勒出来。

    如果是高俊和何志也在这里的话,会觉得这些衣服都很像是比较保守的晚礼服样式,但是毫无疑问,这些离经叛道、宣示淫邪的衣服彻底冲碎了喻侠的感官。

    “这个淫贼!”喻侠愤愤骂道,但是突然觉得腹部一痛,一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腹中,正是那个女孩子。

    喻侠猛的弓起身子,剧痛让她根本站不起来,疼的双眼的眼皮也忍不住抽搐,甚至连拔出剑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个女孩是带着满意的微笑看着自己的成果,甚至还搅动了一下匕首。

    “你……你是文月儿!”这是喻侠能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文月儿大吼一声,狠狠向前冲去,匕首深入喻侠的腹中,她狼狈的后退几步,撞到墙上匍匐倒地,鲜血从她的腹部流了出来,很大一滩。

    高俊率领军兵气势汹汹的杀往东平,在离城墙还有三里的地方,却看到了无数前来欢迎的民众。高俊打了胜仗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被谁传开的,东平府城门四台,百姓积极踊跃,前来劳军,富商大户都准备了礼物,叫挑夫挑着送到高俊军前,礼物堆积成山,上面还都挑着幡子,写着“东平府某坊某户,谢高郎君全活阖家老少之恩”之类的话。

    对于这些礼物,高俊很不客气的收下了,至于人来人往的客套话交给陈秉彝去说,他带领军兵继续向前。

    “高郎君!郎君息怒!”往前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辆马车奔驰而来,马车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同知东平府是耿端义,身后还跟着东平府的公使多人,六案孔目、文书、令史、译人等等,半个东平府衙门都来了。

    “高郎君,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委屈,但是此事知府也是有难言之隐,希望高郎君以大局为重,不要同室操戈。”

    “大局为重。”高俊冷笑:“我当然知道知府的大局,他是不是还打算等我死后,上奏皇帝为我追封个名分啊?”

    “这你都知道?呃,不,没有此等事,没有。”耿端义还想再说,高俊却掏出了一叠书信:“这些都是时全与东平府吕家吕仲骐的往来信件,铁证如山不容反驳,我要立刻派兵拘捕此人!”

    耿端义半喜半忧,要是高俊只是把打击范围限制在吕仲骐身上,其实他心里还挺高兴,只怕高俊得寸进尺,追究吕仲骐之后还要追究其他人。

    但是眼下由不得他了,高俊亲自率军,杀气腾腾的冲进东平府,而不明真相的百姓们还在为这支威武的军队叫好,军兵身上还带着杀伐的血气征尘,让不知多少在阁楼里偷看的姑娘们夜不能寐。

    高俊杀到吕家,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偌大个庭院里面只有几十个不明所以的下人,据他们所说,吕仲骐刚才驾着十几辆马车逃走了。

    “劳烦耿同知写一份海捕文书,追究这个勾结逆党的叛贼。”

    “高郎君,你可知吕家……”耿端义还没说完,高俊已经对着他身后的官吏暴喝:“管理东平府作院、军器库的人何在?”

    有几个人哆哆嗦嗦的走了出来,跪倒在地:“小人便是。”

    “知道我想问你们什么吧?”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是公使蒲察老和尚、李定三儿两人授意我等这么干的。”这几个人把情况详尽道来,列出了十几个名字,都是乌林答与的心腹。

    “好,麻烦耿同知请一名令史回去,告诉乌林答知府说我已经查出了奸细是谁,还请尽快法办,我要看到结果。”

    耿端义抹抹汗:“高郎君,您这太过分了。”

    “我还有更过分的,你要看一看吗?”高俊大手一挥,军兵们突然集体暴立,长枪前出!

    “也罢,也罢,羞杀老夫!”耿端义无奈,只好挥手叫一名令史回去。

    没有想到知府的办事效率相当之高,一会儿这名令史就回来了,身后跟着的从人还带来了一大串人头,经过辨认,是那十几人无疑。

    “你们这些大小官吏,虽然受人指使,但心中岂不知干下的是何等勾当,念你们乃是从犯,而且说话还算老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高俊吩咐:“左右,此等人不配用我军的军棍,且拿衙门的刑杖来痛打二十棍,赶出东平府衙门!”

    一众人等被打的鬼哭狼嚎,耿端义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此时的吕家似乎变成了高俊的军帐,他端坐在正堂之内,将佐左右分立,门口都有军兵把守,不断有人进出房间搜查。

    “高郎君,不知您可消气了?”

    “耿同知,我岂是为了个人尚气而如此之人?,此事的个中原委,你我心知肚明,如若不及早刹住这露风头,日后这些人还不知要做出何等体态!”高俊走下座椅:“我知道耿同知并未参与此事,也知道您是谦谦君子,但是你我现在身负国家重任,哪是孩童使气。”

    “高郎君这话说的有道理。”耿端义这句话是由衷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判官赶到,向耿端义汇报:“同知,贼首李全闻讯时全伏法,已经引军撤走。”

    “好,好,东平府百姓幸免于难啊。”耿端义高兴起来。

    高俊对这名判官说:“你回去告诉知府,押剌百户,此战损耗甚大,请东平府速速援助,原有的甲胄箭矢之外,我还要农具、牛马、铜铁、汤药、木料、布帛等物,我一并列个单子交给知府。”

    不过一会儿,判官回来:“知府说,一应准了,三日后十里铺交接。”

    “太远了,让他送到百户东寨来!”

    把头转回来,高俊又对耿端义说:“吕仲骐行踪不明,他家的家产我要全部查抄。”

    “郎君,我说句实话,您这并非是激怒我东平府,而是要激怒东平吕氏一族啊。”

    “出了这等恶贼,我代他清理门户又有何不可?”高俊冷笑一声。

    一直折腾到太阳落山,高俊才率军返回。

第一章 雾重重(上)

    冬季以来,黑鞑大举入寇已经半年多了,在这半年时间里,玄木贞亲自率领的中路军,已经攻克了河北大部分州城,围困了大名府和彰德府,并且攻克了卫州,打算从这里渡过黄河;东路军洗劫了辽阳,并且与耶律留哥会合,这个契丹人背叛了金朝,辽东的契丹人都在跟随他的旗帜行动。

    最令人胆战心惊的是西路军,他们的首领是喜好杀戮的术赤和察合台,这两头互相较劲的公牛把对彼此的怨气都撒在河北人的身上,这支军队所过州县无不残破。最可怕的是,他们已经深入到黄河边缘,似乎正打算从这里绕过太行山脉,向西进入河东。

    金人入主中原近百年来最富庶、最繁华、最倚重的地区尸横遍野,金朝的国本彻底动摇。

    从入侵以来,金朝皇帝完颜永济就没有一席安枕,这个年迈的老皇帝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前年的野狐岭之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堂堂中国出现一两次战败,虽然损失略大了些,似乎也不值得皇帝费心劳力。但是黑鞑今年的进攻,不能不使他感到触目惊心。不知道是出于疏忽大意还是故意示威,黑鞑并没有严密的包围中都,各地救急的文书像雪片一样飞来,每一件都让完颜永济心头一沉。

    今天他已经不想翻开眼前的奏表了,内容无非是老一套:城市被围十万火急,请求速速发兵救援。可是我皇帝哪来的兵?精锐大军已经葬身塞外,中都城仅有两万签发的陕西勇敢军,都找我要兵,那各地的总管、节镇、千户、百户又都在干什么?

    前几天倒是有个消息让他稍稍一振,山东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百户居然击垮了黑鞑,尚书省很快提调来此人的档案,此人姓高名俊,山东移马河千户押剌百户人,原本只不过是个奴隶,因为野狐岭作战有功放良,授予九品官职,暂时提调押剌百户。

    这一年多来,此人多次击败乱匪,连连加官授爵,已经官至忠翊校尉,这次又添新功。完颜永济十分满意,尤其是这个人出身女真军户,虽然原本是个汉人奴隶,但毕竟也是较亲的人,看完之后,即刻向奉御传令:“传四方馆使纥石烈端。”

    押剌百户真正的勃极烈纥石烈端,现如今也平平安安当了一年多的四方馆使,可是最近却害了重病,在家卧床休息。听说皇帝要召见自己,高兴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匆匆忙忙入宫觐见,虽然四方馆使时已经有随朝的权利,但是单独接受皇帝召见还是头一次。

    可是进宫之后,皇帝却问起了高俊的事情,这让纥石烈端大为懊恼,但皇帝的问题也不能不答。认真说起来,纥石烈端已经把高俊的情况忘得差不多了,只能想起一些当年的事情,比如这个高俊打水打得很快,小时曾经受过欺负,偷吃过长瓜之类的。

    每说一段,都要被剧烈的咳嗽声所打断,完颜永济看出来此人身患重病,挥挥手让他退下。

    “且先出制,擢升此人为从七品忠显校尉,吏部守选迁五人。”最后完颜永济押给的封官不大不小,鼓励意义多于实际意义。

    想着想着,完颜永济越来越忍不住恼火起来,而这个怨怼的对象又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纥石烈执中。

    “一点没有当年的剽悍轻略的样子了,反倒是畏敌如鼠,如果他能好好坚守三关的话,黑鞑又岂能肆虐河北?”他忍不住问旁边的奉御:“你们可知道执中元帅最近在干什么?”

    “回道家话,元帅去张北打猎了。”

    “打猎……”完颜永济重复了一遍,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何时去的?何时回来?”

    “小人不知,自入冬以来,元帅经常去金莲川,凉陉一带打猎,少则数日,多则近月。”奉御小心翼翼地说。

    “啪!”一个钧窑白瓷茶杯被摔了个粉碎,完颜永济的眉毛在神经质的颤抖着:“他现在还有心思打猎!”

    “道家息怒!”仿佛是听到什么信号一般,大殿中的人齐齐跪了下来,个个瑟瑟发抖。

    “令翰林拟旨,让此獠速速回来!”

    ……

    高俊不知道完颜永济给自己升了官儿,但他却知道完颜永济与纥石烈执中的矛盾,毕竟前者是个偶然事件,而后者在史书中明明白白。

    纥石烈执中,可能大家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胡沙虎,先祖阿疏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有仇,逃亡至辽朝,不断劝说天祚帝率兵攻打女真部族,在契丹贵族之间周游,强调灭亡女真的重要性,辽朝覆灭之后被金军俘获,后来被宽恕,自此便疯了,自称是破辽鬼。

    高俊也没想明白,顶着这么个叛国余孽的名号,纥石烈执中史书中却被记载成一个嚣张跋扈的人,然而这个嚣张跋扈之人,一口气却做到了西京留守,在野狐岭之战的时候舍弃自己的七千劲兵逃走,却没有被完颜永济惩戒,还官至左副元帅。

    按照金朝传统,战时的最高统帅为都元帅,但是此职位高权重,从不轻易授予。一般来说,左副元帅已经是武臣之极,纥石烈执中成为金朝军权最大的掌控者。

    高俊并不清楚这个嚣张跋扈的人是如何做上此等高位的,也没兴趣弄清楚这件事,但是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做文章的时候来了。

    “所以,在下半年还会有一场重大的军事行动,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我是要主动出击,在没有水路的地方作战,无法依靠船队,胜则往,不胜则全灭,大家要依照这个目标来进行准备。”

    在高俊宣布这个结果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军官十分犹豫:“指挥使,您说的这个机会究竟是什么?为了这个机会咱们要不远千里的到外面去作战,而且有进无退,是不是太冒险了?”

    “我当然知道这十分冒险,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这一切都值得,现在我不能说那个机会究竟是什么,但是等到下半年的时候你们会看到的。”高俊并不是故弄玄虚,时态是,如果他告诉大家今年八月份皇帝会被政变干掉的话,这帮人能不能接受得住这种“谈国事”的强烈刺激。

    不同于21世纪的键政青年们,这个时代的底层士兵和农民还是将皇帝视为云上仙人,不可言语的。

    尽管觉得一头雾水,但是整个军队系统还是迅速的运转开了,几次战斗虽然有不小的伤亡,但也增长了经验,其中一条就是军兵的战时饮食,在何志也的协助下,新的军用干粮正在制作之中,虽然高俊有些夸张的打算将它命名为“必胜粉”,但是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用了本名:炒面。

第二章 雾重重(下)

    炒面营养均衡,容易储存,便于制作,“一把炒面一把雪”的志愿军在半岛击败了米妖的“王师”,高俊也想借一借这个吉利气。炒面的主要成分:面粉,豆粉和盐这里都一应俱全,由于条件要比志愿军好(毕竟高俊的头上不会有b-17狂轰滥炸),高俊还从容的制作了多种不同的版本,经过几次试吃之后才选定了其中的三种。

    当然,炒面也无法解决维生素B族、维生素C摄入不足的问题,所以仅仅是作为战时口粮使用,还要配上茶叶。

    其他各种军用食品也在制作的过程中,目前高俊还没有自己的后勤部队,制作军粮马料的工作完全要交给民兵,但是民兵的军使们并不了解擅长管理生产工作,在这种情况下,高俊不得不写张纸条给何志也:“请给我推荐一位生产管理的人才,最好是跟饮食有关的。”

    就在一个时辰之后,郑迎带着这张纸条向高俊报告。

    “寿张县军粮生产所”迅速挂牌成立了,郑迎辞去了坊正的工作,专心负责军粮生产,亲自上阵改良工艺,现在高俊人马的一日三餐都由这家生产所负责,储积的粮食物资必须经过郑迎的眼镜才能入所烹制,大大减少了劣质饭菜出现的几率。

    生产所依旧是军队的单位,在所里负责生产的是轮番上阵的民兵,郑迎又向高俊打了一个报告,建议雇佣四到五名专业的厨师来把控质量,得到了高俊的批准。

    军粮每天都有生产的剩余,郑迎又建议与阿兰的早餐店联合,向工坊、学堂提供饭菜,公务人员的餐食也可以从这里采买,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高俊同意了。在这不经意之间高俊万万没有想到,几百年后的历史学家将会争论:最初高俊在塞北砍木柴和“寿张县军粮生产所”,究竟哪个才是XX经商、国有企业、机关采办部门的起源……

    在军兵进行艰苦训练的时候,高俊本人也在练习骑马,尽管之前已经能够稍稍在马上坐稳了,但是距离上战场还不够,哪怕是为了逃命快一点,高俊都有充足的理由忍受每天在马上颠簸三个时辰。

    已经到了六月初一,这天晚上,高俊和何志也有些忐忑不安的坐在一起,等待怨灵到来。

    依然是一股阴风,那个惨白色的女人又出现了,这次她没有先说话,只是看着高俊和何志也。

    “你知道,为了防止心态不稳,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最后还是高俊先开口。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所以说,击退敌人之后,你们现在想知道有多少人死了吗?”

    “你说的是,我们要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了,在此之前,我们想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人可以挽救。”

    怨灵定定的看着高俊和何志也,忽然拿起了桌子上的杯子,这让高俊和何志也多少都吃了一惊,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怨灵与实际的物体相接触,走路都是飘来飘去的。

    “不用惊讶,我的身体正在实体化,已经吞噬了两百多万人,甚至于已经有了一点点实际的质感。”怨灵说着,杯子突然穿过她的手中直接坠落。“但是你们还有迅速弥补的机会,听着不要让这个天下死一千万人。”

    高俊摇了摇头:“我感到这越来越难了,如果敌人再发动两三次这样的袭击,我们就彻底完不成任务了,可是在短短的两三年之内,我们又怎么能发展出对抗敌人的力量呢?如今历史已经被改写,以后的道路就像隐藏在重重迷雾中一样,看不清望不到。”

    怨灵没有动,但是身后似乎真的出现了片片迷雾。

    “如果真的是在大雾之中,你们会怎么办呢?”

    高俊沉思了一会儿:“反正我知道不可能有人来救我,还是继续向前走吧。”

    何志也考虑了一下:“我可能会选择留下来,先看清自己脚下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本没什么对错,几率永远是一半对一半,但我想告诉你们,无论你们选择哪条路,到最后我都不会做任何追究。怨灵已经死了,骨头都腐烂在泥土里,死了的人央求活着的人帮助他们,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怨灵看着高俊和何志也:“就按照你们想的去做吧,如果真的有迷雾的话,就按照你们心中所想的去做。”

    对于何志也来说,现在想做的就是迅速让根据地的人都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对于高俊来说,是获得继续扩张的能力。

    现如今,高俊已经不能够再按照以前的模式扩张了,名不正则言不顺,在目前的山东必须打出旗号来才可能有人跟随你,这也是高俊为什么一直在说八月份有件大事要办,那就是他最终的政治投机。

    也就是在六月初这几天,温迪罕僧虔再一次被高俊派得出去,侦查方向为漳德府。

    此时,铁木真已经从渭州渡过黄河,洗劫了开封外围的很多州郡,这在真实的历史上是未曾发生过的事情,让高俊心里一阵紧张,担心他的政治投机能否实现。但是僧虔的信息倒是让他精神一振:漳德府尚未沦陷,而且坚持的情况还不错,城外大概有五百多蒙古人和抓来的各族壮丁。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高俊的安下了心,情况并未和历史上有太大的变化,漳德府在历史上是河北地区未曾沦陷的十一个州郡之一。以现在的情形来看,铁木真恐怕已经放弃了攻克漳德的打算,既然如此,高俊的计划就可以实现了。

    六月十日,高俊召集诸将,向他们宣布了下一阶段的作战目标:“发重兵援助彰德府。”

    “援助彰德府?”大家都吃了一惊,此时此刻,大家都不想招惹黑鞑了,本以为下半年的军事行动应该是攻打山东各地的红袄军,没有想到高俊不但要招惹黑鞑,还要从黑鞑的嘴里抢肉吃。

    抢就抢吧,家门口的大名府不去救,却要救数百里之外的彰德。

    最后还是潘正代表大家提出了疑问:“为何指挥是决心援助彰德呢?”

    “彰德府是河北重镇,粮草繁多,器械充足,知府是个念旧情的人,而且围困他的守军比较少,所以援助漳德不但容易成功,获得的回报也比较丰厚。”这是高俊搜肠刮肚才想到的说法,现在他是不会告诉诸将真正的原因的,如果大家知道高俊真实的想法,不是被吓得半死,就是准备把高俊供成神。

    高俊真实的想法是:“八月份纥石烈执中就要发动政变,把完颜永济杀了,到那个时候众臣会商议立彰德府完颜珣为新皇帝,我是要现在去搞搞交情啊。”

第三章 路茫茫(上)

    从彰德府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准确,完颜珣依旧坚守彰德府,城池还没有被攻克,铁木真率军在开封打的火热,一两个月内也不太可能回来,一切的形势都对高俊有利。

    “这次行动说白了就是一次政治投机,在彰德府被围困,完颜珣焦头烂额的时候,我率兵前去援助。彰德府能否长期坚守我根本说不准,但我要确保直到八月份中都政变的时候,彰德府依旧完完全全,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和完颜珣有不错的交情。他去中都当皇帝,我将会在山东获得更大的自由和更多的支持。”高俊是这么对何志也解释的。

    “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了,你是打算在任何人都不知道八月份会有政变的情况下,提前和未来的新皇帝打好交情。等到八月份之后,完颜珣当上皇帝,自然会对你这个雪中送炭的武将加以重用,说不定能一飞冲天,当上山东统军使什么的。”

    高俊露出一丝微笑,确实很得意:“山东安抚使肯定是仆散安贞了,山东统军使应该是蒙古纲,我倒是不指望一飞冲天,只要能给我一个同知东平府事就足够我办很多事儿了。”

    何志也叹了一口气:“眼看就是穿越两周年的日子了,两年,石越已经名动天下,韩冈也风头无双,陈新是‘朕之戚少保’,云烨也该准备娶公主了,可咱们俩还窝在这里,一个同知东平府事就够满足的了。”

    “这种事不能强求,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吧。”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还真有几点问题要问你:假如八月份,因为咱们俩的缘故没有像历史上那样发生政变,或者拥立的皇帝不是完颜珣;另一种情况是,还没等到8月份,铁木真已经率军回援大兵压境,你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发生政变情况确实很糟,完颜永济此人没有南迁的打算,满朝文武无能,搞不好就被铁木真一波灭亡,届时北方战乱四起,抗蒙也就无从说起了。”

    高俊分析:“只要蒙古存在一天,咱们就暂时不能让金朝倒下,对女真人的清算必须要等到蒙古灭亡后才行,所以没有发生政变是最糟糕的情况,到那个时候咱们也无法完成怨灵的任务,你我只能效仿刘琨、祖逖,在北方能坚持一天就算一天。”

    “拥立的皇帝不是完颜珣可能性非常之小,纥石烈执中只有两个选择,金章宗的庶兄完颜珣或者完颜永济之子完颜从嘉,其他人当皇帝法理依据都太小,所以只要政变发生,拥立的必然是完颜珣。”

    “至于最后一点嘛,解决方法就简单多了。”高俊用手指敲敲桌子:“彰德府紧临漳水,一旦情形不妙上船就跑,至于完颜珣,就留在彰德府城内等死吧。”

    何志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会儿怎么不发慈悲了?干脆顺着漳水把他们全都运回来多好,”

    “做不到的事还是不要瞎想,要是真的把铁木真都引过来,咱们算是彻底玩完了。”高俊苦笑:“眼下还是要继续练兵,只要部队带得好,遇到情况还有周旋的余地;要是军兵都是软脚虾,咱们在这里筹划的完备也没有用。”

    正如高俊所言,三个营的军兵都在加紧训练,由于之前四路红袄军来犯的消耗,高俊没有按照预定计划接管东平,但是受到红袄军的影响,东平府以外的各县已经陷入无政府状态,何志也已经筹划接管郓城和东阿,并且全面占领梁山泊。

    这需要动用的都是少量军兵加上大量民兵,跟在武装人员后面的则是成百上千毕业的学生,之前觉得教育摊子铺得挺大,真到用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知识分子太少,高俊和何志也两个人算是理解了速成班的作用,到了这种时候真是萝卜快了不洗泥。

    根据地建设完全由何志也负责,高俊则率领军兵进行了两次模拟训练,检查长途作战有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从范县行军到汶阳确实把乌林答与吓到了,但是高俊却没有采取任何有威胁的动作——他只是想检查一下长途行军会有哪些有疏漏的地方。

    时间已经快到了六月末,全军上下在救援彰德府的问题上逐渐取得了共识,对于基层官兵的宣讲则由各都军典负责。有些军官反对把事情对军兵们讲情,认为这样会导致军兵逃避打仗,但是高俊还是坚持如此做。

    军兵们没有辜负高俊的期待,尽管确实相比于之前质疑的声音要稍微多了那么一些,但是大家都很相信高郎君。

    行装已经打点完毕,训练已经基本完成,后勤准备工作已经做好,储备的粮食和炒面成箱成包。

    新的绣工已经成型,如今绣工已经不再是织布工人的意思,而是战地护士的名称,她们依旧穿着天蓝色的制服,系着白腰带。三名管理干部、八名各类郎中、二十二名绣工、十名警卫民兵、四辆马车,共同组成了高俊第一个有编制的战地医院。

    寿张县军粮生产所已经检查了本次出征要准备的各种粮食,并且都安排了合适的包装,无论是装在马车上还是由军兵自己携行都非常方便。

    牛马也已经准备充足,乌林答与赔偿了大量的牲口,在段景柱的调教下,这些牛马的生存状况都不错,也都很健康,其中大概三成的马会变成战马,而剩下的将会是驮马。

    不知道是谁把准备出征的消息,整个根据地的人都知道高俊即将出征救援彰德府,百姓毕竟和军兵们不同,他们很担心高俊走后,这里就变了天,恐慌的气氛弥漫起来,大家开始念叨着高郎君何先生还能主持多久。

    为了压制这种风气,高俊特意给军兵们批了两天假,各自回家探亲,现在高俊已经不可能亲自对所有人做组织动员了,他来说服军官,军官们说服军兵,军兵们最后来劝百姓。

    与此同时,何志也动作频频,继续修建水利设施,同时又开始了堆肥工程,通过修建免费的公厕来积肥,进而使土地更加肥沃。

    民兵们也开始频频亮相,当初在防御战宝大出风头的纤户首领程威孚挎着军刀率队巡逻,不断的释放出一个强烈信号:即便是高郎君出征了,寿张县的天也不会变。

第四章 路茫茫(下)

    六月二十一日,高俊拟定了本次出征的名单:

    这次行动由高俊本人带队,潘正随行,而孙庭留守。

    能被带走的军兵都是精兵强将,军使都是高俊亲自带出来的老人:冯达都、李铭都、楼升都、张大春都、蒲察勇都、路哲都、以及纥石烈师靖出走之后,由军佐戴庆接管的那都军兵。

    看守心观寺战俘营的秦宁也回归了冯达都,继续当队正。

    少年军也被带去了两百人,李骁奇亲自带队,他留下夏启管理留守的少年兵,而庄佐随行。民兵带走了齐装满员的十二个都,将近三分之一的民兵要被高俊带走。可以说,高俊这次是倾巢而出。

    “孙庭,我走之后,你一定要密切关注东平府的动静。要知道,直到现在吕仲骐也没有消息,他在山东这里势力极大,乌林答与又对我心怀怨恨,他们都有可能对根据地造成重大威胁。你要时刻警惕,千万不能放松。”

    “志也,根据地的一切工作就全都交给你了,请你放心,军兵们绝对会守护好整片地域的安全,放心大胆的上项目吧,希望这里的工人能越来越多,出产的产品更加丰富。”

    “汝凡,你现在接任了寿张县的全部工作,可以说是事实上的县太爷了,凡事要多跟何先生学习,不要总是想着表现自己,踏踏实实的干,我和何先生都看在眼里。”

    “翟先生,司法工作最为难行,只有您这样刚正不阿的人才能秉公直断,何先生和我永远是你的后盾,我会以军兵来保证法律的最终执行,一定要坚定不移的在根据地推行我们自己的法律。”

    “成武,我和何先生安排你去阳谷县,是希望你能大展拳脚,想当初,你是矾山县唯一一个留守的官员,我们正是看中了你的责任心,勇敢大胆的干就对了。”

    “陆娘,很抱歉到现在都没有建成音乐科,害得你一直没有工作可做,只能接着去织布,其实你就算不这么忙,我和何先生也会一直照顾你,不要天天去织布了,继续为即将开展的音乐课做准备,不要太见外。”

    “小冷,阿虎这次要跟我一起行动,你们又要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听说现在你还没有和他见面?请你记住我说的话,如果要做选择的话就尽快,世事无常,把握如今。”

    高俊还打算提笔接着写下去,但是斡脱匆匆跑来:“主人,何先生来消息,让你赶快过去一趟。”

    高俊纳罕的赶了过去,何志也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无奈着看着面前的一张信纸,隔着老远高俊就认出了那是段钟的笔迹。

    “怎么了?”

    “段钟离开了。”何志也摊了一下手,高俊拿起那张信纸仔细读了下去。

    信写得很平实,都是白话,段钟感谢了高、何二人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并且说自己在学会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他明白了自己也有必须要追求的东西,无论如何是逃避不了的。所以不得不离开二位,回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了。

    在信的结尾,段钟还隐晦的请求高、何二人向十字坡的那个人道歉,他用不无凄惨的笔触告诉高俊,也许大家以后再也不会相见了。

    “我猜他是回南宋老家争夺家产去了,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何志也闭上眼睛:“这让我怎么对孙小娘交代呢?”

    段钟原本已经被拟定为范县的政务主持者,但是现在人选不得不修改了。他的出走为这次出征蒙上了一丝悲壮的使命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追求的东西,哪怕很远,也一定要走到。

    六月三十日被制定为出征的日子。六月二十八日那一天,出征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高俊下令明天放假,让大家最后和家人团聚一下。

    本来郭延嗣和李素儿已经计划在七月末举行婚礼,但是他们决定推迟婚期。

    “高郎君,您不回来,我怎么能在这期间结婚呢?”郭延嗣把胸捶的直响:“你不带我出征,我也说不了什么。但是我向您保证,在留守期间我一定把眼睛瞪大,任何毛贼也休想溜进根据地。”

    高俊鼓励的拍了拍郭延嗣的肩膀,对于这个最早跟随自己的人,高俊一直怀有复杂的感情。

    郭延嗣和李素儿出去之后,两个人却迎面看到了那个叫小花的小姑娘。

    李素儿跟小花关系不错,只是偶尔觉得这个小姑娘未免聪明的过分,此时看到小花,她也忍不住问:“你难道不要去跟你的小相公告别吗?”

    “素儿姐,我确实要去,你能教我怎么做松糕吗?”尽管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小花一想到战场刀剑无眼,还是忍不住为庄佐而担心。

    李素儿笑了,拉起小花的手:“当然可以,我教你怎么做。”

    所谓的松糕,是把松子磨碎打烂之后,混合面粉和蜜糖制成的一种小糕点,在金代一般被当作茶食,但是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

    “虽然我确实会做,但是咱们没有蜂蜜啊。”李素儿犯了难,就在这个时候,又迎面碰上了白卉,现在白卉已经是战地医院的院长,此次也将随军出征。听完了事情之后,白卉一拍手:“高郎君曾经买过蜂蜜,咱们去‘借’一点。”

    绣工们都是野惯了的人,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绕过小双的门房,白卉和李素儿负责拖住守门的斡脱,小花偷偷溜进去,把高俊一年前在押剌百户买的那瓶蜂蜜偷了出来。

    村庄里面的小姑娘都凑齐来,大家一起为各自的“好朋友”制作松糕,白卉也忍不住凑上局,打算为潘正做一点。

    第二天,军兵各自回到了家,开始享受这最后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准备上丰盛的饭菜,母亲们躲在厨房里偷偷抹眼泪,老父亲们坐在磨盘上门槛上,低垂着眼睑不说话。

    路哲没有家可回,又到了老韩家,这次他终于明白,韩小娘的父母确实有事情在瞒着他,夫妻二人哭哭啼啼,就是不说韩小娘的去向。

    “你们俩就算把她卖到窑子里了也得告诉我,我去把她赎回来!”路哲气愤不已,但是韩家夫妇却只是痛哭流涕,互相指责,始终不肯说女儿的下落。

    潘正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家,自己烧了水,把家里收拾一下,呆坐在炕上,现在他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潘正突然特别颓丧的把头蒙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什么都不想。

    和他一样特别颓废的是李素儿她们,等到松糕做好之后才发觉,根本是又苦又涩,一点味道都没有。

    “高郎君买的蜂蜜是假的,该死的市井贩子!”

    “这可怎么办啊,庄佐他们今天晚上就要回营地去了,现在就算是买蜂蜜也来不及了。”

    李素儿深呼吸了一口气:“我教你们做个东西吧,多少算是一份心意。”

    军兵们的假期只放到晚上,等到晚饭还要在军营里面吃,上百个人默默无言的咀嚼着饭菜,今天的晚饭很丰盛——炊饼、馒头、汤饼、豆腐、青菜、肉汤……足足杀了二十多只羊,一个军兵都分到了几块羊肉,但是还是少年军们分到了满满一碗。

    没有一个人说话,上百张嘴咀嚼的声音、上百套餐具碰撞的声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催眠效果,整个过程就像是一个冷漠的梦魇。

    出征的日子终于到了,凌晨的时候,唢呐手奏响了起床音,尖锐的簧片声打破了梦境,军兵们起床打扫,把铺盖装到车上,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出发。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惊叫了一声:“快看那边。”

    离军营不远的山岗上,一颗小小的青光缓缓升起,扶摇而上,仿佛是仙人垂下的一个灯笼。

    “这是孔明灯吗?”高俊好奇的看着。

    那确实是孔明灯,接二连三的升起,直到半面天空都闪烁着光芒,那是母亲的泪水、是儿女的眼睛、是情人的心。

    这是故乡最后的嘱咐。

第五章 事重重(上)

    行军的过程有惊无险,他们两次和黑鞑的骑兵队遭遇,又两次巧妙的摆脱敌人。此时铁木真的主力军已经渡过黄河,在河北的只有些游兵散勇,虽然怯懦的金军不敢也不能打败他们,但是这少量的骑兵也不可能对高俊造成威胁。

    经过长达数日的行军之后,高俊在魏县渡过运河,横穿了整个大名府路,进入了河北西路的地界,七月七日,进驻临漳。

    在这次出征前,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河北西路是金朝二十路当中人口最繁盛、经济最繁荣、社会最昌盛的路,这里是金朝的立国之基,是取之不尽的财富源泉。从卫州渡河而北,有十里锦帐、十里绸缎、十里花团、十里丹香,可是如今安在?

    映入高俊眼帘的,是望不断的残砖断瓦,数不清的烽火余烟。

    还幸存的人向这支官军靠近来,这支全员穿着黑色军装的军兵给了他们一丝安全感,老太太们流着眼泪,控诉敌人的暴行。

    潘正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尽管在河北已经多少见识过了,但这是他第一次经过一座被黑鞑屠戮的城市,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城墙的内壁上爬满了蛆虫。

    进行了简单的安抚之后,高俊和一直在这里活动的僧虔汇合了。后者瘦了不少,两眼里全是血丝,看得出来,这段时间的任务对他的肉体和精神都造成了残酷的折磨。

    “指挥使,情况我都向你汇报过了,我只请求您不要再宽大对待俘虏,把他们都吊死在城墙上!”

    高俊没有正面回答僧虔,而是转身走了出去,由于城里面的环境太过恶劣,指挥部设在城郊的一个小村子里,然而这里也被黑鞑洗劫过了,这户人家的男主人死在门口,女主人赤条条的死在屋里,孩子死在磨盘上——高俊本来以为是一个,但是收拾的军兵告诉他说有两个头骨。

    “毁灭,毁灭他们!”

    高俊满含怒火的举起报复的手,第一个受害者就是彰德府城外残存的五百名名蒙军。

    这些蒙古骑兵是草原上的蔑儿乞部兀孙族人,素来以他们的大弓长箭而闻名,除去游牧之外,也会养鹿和种一点田。蔑儿乞人与蒙古人曾经是世仇,彼此征战不休,就连铁木真的新婚妻子都曾经被他们抢了去,这成了世界征服者挥之不去的阴影。但是蔑儿乞人终究是同样说室韦语的蒙古亲族,铁木真统一草原之后定他们为蒙古人,地位要高于乃蛮人和畏吾儿人。

    这些兀孙氏族的骑兵们早就对包围彰德府不耐烦了,这座城市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根本就不可能被轻易攻克,大汗也早就对这里失去了兴趣,从卫州渡河南下,只留下这五百人碰一碰运气。干一件清楚地知道没有油水的事情,对于喜好劫掠的黑鞑骑兵来说是一件很郁闷的事。

    当然,这种郁闷的情绪很快就会被高俊用骨朵从脑袋中敲出去,一样被敲出来的还有脑浆。

    僧虔的工作可以说是卓有成效,高俊轻松掌握了这五百人的布置,他们集中在一个营地里,只是按时派出去巡哨,基本上不再进攻城池。他们的营地在一座十几丈高的土丘上,居高临下便于观察彰德府的形势,也不会轻易被打伏击。

    除去这五百人之外,还有被掠来的两三千壮丁挖掘各类沟渠,他们只有木棍和短刀等武器,也根本没有战斗意志。但是在其中却有一百名真正的土匪,铁了心打算跟这群黑鞑干一票,争取把彰德府洗劫一空,这些人就成了蒙古人免费的监工。

    “敌人的布置还算有章法,强攻或者是劫营都很难进行,他们派人把这座土丘周围的树都砍光了,咱们的人都是步卒,不可能转瞬间冲进营寨里。”

    “要我说强攻未必不行,想当年在大名府,久战疲惫的军兵都能把敌军的三百名骑兵打得落花流水,现如今咱们以七百正军打五百黑鞑,胜负可以算作七三开。”李铭永远主张冲锋作战,符合他的骑兵脾气。

    “我反对七三开!”冯达现如今是第一老兵都的军使,腰杆也硬了很多。“那次咱们是以有心算无心,并且还采用了埋伏的办法,想尽招数才歼灭敌军的一百骑兵,之后又捡起一军的旗帜装甲,伪装成敌军赚开寨门,这才全歼三百黑鞑,在这里根本没有实施这些战术的条件!”

    “我觉得冯达说的对,强攻肯定是不行的,还是要想办法打埋伏。”

    “黑鞑根本就不出来,怎么打埋伏?”楼升一向不爱发表自己的意见。

    高俊用手指敲敲桌子:“如果咱们袭击壮丁的话,敌人会不会出来?”

    “出来肯定是会出来,但是咱们要派多少人袭击壮丁呢?如果派的少的话,敌军出来的人也少,那么伏击都起不了多大作用;如果咱们派的人多的话,就没有足够的人手伏击敌人了。”潘正越考虑越多。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李铭不耐烦。

    “想得多是好事情,现在想得多,之后死的人就少,伏击的方向是正确的,但是怎么伏击,需要大家考虑。”

    城外的人想撤军离开,城内的人也巴不得这样,现在的彰德府虽然谈不上弹尽粮绝、易子而食,但是每天发放的粥也是越来越稀,城内之人惶恐不安,敌军再围困上两个月,怕是彰德府就要死绝了。

    但是非常可笑的是:虽然城内签了上万壮丁,但是大家居然都不知道蒙军主力已经撤走,现在包围全城的只有五百黑鞑,尽管黑鞑已经有些日子没攻城了,但是城内之人却不敢出城试探一步。

    知府完颜珣这些日子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急躁,虽然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但是如果天命就是让自己死于黑鞑的刀剑之下的话,那么还是不知比较好。

    这天下午,他按照常例开始检查今天巡城的报告,内容千篇一律,但是却没有谁敢于编假话糊弄他——完颜珣虽然出身皇室,但是很早就出外做官,历经州府,对于基层吏治还是很有心得的,他在彰德府的这几年也是政声不错,被视为贤王。

    但是贤王却十分郁闷,早在被包围之前,他就向各路都发了救援信,可是这几个月来却无一路接应,如果不是自顾不暇,那就是作壁上观,无论是何种原因,彰德府都孤立无援,陷落只是早晚的问题。

    想喝口茶提提神,突然一名从己人力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进来,说话的声音都压抑不住嗓门:“大王,援军来了!”

第六章 事重重(下)

    所说的援军当然是高俊,等我完颜寻匆匆走到城头的时候,伏击战已经结束,蒙军骑兵正在四下溃逃。

    详细说来,计划和原来的版本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用于吸引敌军的人变少了:僧虔和李铭带着七八名精干的军兵,伪装成壮丁,被土匪们抓来挖壕沟,而李铭毫不客气的一刀捅进土匪的肚子里,一连砍杀了十几个人,壮丁们发声喊一齐逃散,整个工地都乱了起来。

    一百多名山寨贼人还真不够僧虔对付的,如果有战马的话,他现在腰间估计已经要挂上十几个人头了,短刀早就换成了土匪用的朴刀,背上还背了一副弓箭。

    看到山下出了大乱子,蒙古人骂骂咧咧地跨上战马下来镇压场面。大约有四五十名骑兵冲了下来,看到情况已经压制不住了,只好又派人回营求救,将近两百名蒙军骑兵排成扇面,把逃走的人往回赶。

    四十名土匪冲到山上求救,为首之人包着一个头巾,都被血打湿了。一个蒙古百户一脸嫌弃的接见了这群獐头鼠目的人,他们哭诉着说有人混到了壮丁里面,拿刀格杀了头领,请求黑鞑老爷一定要为大家做主,赶紧抓来这**细,五马分尸而死。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这个蒙古百户心不在焉的说,但是根本没往心里去,这群软骨头的南蛮子什么用都不顶,拿来弓箭杀几个玩玩,可能还能让草原之子们开心一下。

    “你果真听清楚了?”为首的那个土匪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这个蒙古百户一愣,还没来得及多想,为脑部供血的血管就全部断掉了。

    为首之人正是僧虔,他拿头巾扯了下来,露出脑后的两条辫子,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想起高俊曾经劝自己蓄汉人的发型。

    但是此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举刀大呼,几十个人一齐冲了出来,营地里的蒙古人既没有弓箭也没拿刀枪,战马也都好好的拴在马厩里,猝不及防就被砍倒了几十人。

    也就在这个时候,高俊打了帅旗,从山脚下发动了冲锋,营地里的人,看见了从山下涌来的金军,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已经不可能组织防御了。

    高俊也发了狠,冲在最前面的冯达都穿的不是铁甲,只求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山顶!高俊本人也是如此,全军一起向上猛冲。

    不时有一些比较坚强的蒙军士兵拿起了弓箭,蔑儿乞人素来以弓箭强劲闻名,有的士兵被利箭穿身,带起蓬蓬血雾。

    但是军兵们依旧咬着牙发动进攻,50丈,30丈,20丈,敌人的弓箭越来越稀疏,盈利里面越来越混乱,不少蒙古人丢弃他们的武器转身逃走,冲到马厩里面找一匹马试图保命。

    不少全无畏惧的军兵,倒是被这一幕惊呆了,素来刚劲顽强、几乎从来没有过溃败的蒙古人也会逃走,他们也是人,在面对最大的危险的时候,依然会不知羞耻的把后背面向敌人!

    高俊现在特别想大笑三声,但是冲上山顶已经让他气喘吁吁,幸运的是黑鞑已经在四散逃路,军兵们飞奔着追杀他们。

    冲到山下抓人的黑鞑骑兵突然意识到营地不对,呼啸着往回赶。可惜已经太迟了,他们布下的扇面太大,一时间不能集结,从四下冲出来的军兵将他们轻松击败,侥幸有冲到山脚下的骑兵,也被从山上射来的强弓劲弩击退。

    步兵们冲了上来,围歼了在山脚下挤作一团的骑兵。

    这次战斗在营地里杀死蒙军二百多人,在山下而歼灭蒙军一百五十多人。随后,李铭率领一部分老骑兵们换上蒙古人的战马,四下追击敌军的溃兵,又带回来六七十颗人头。

    消灭几百名蒙古骑兵倒还在其次,但是今天的战斗对于军兵们来说是一剂强心剂,天下无敌的蒙古人在他们的枪尖下转身逃跑,这是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此时此刻他们才意识到,自己才是真正的强者。

    当然,在有些人眼里前者更加重要,比如城里面的人。战斗结束之后,高俊立刻派人到城下传递消息,立马就得到了回复:请高俊率军入城。

    高俊事前没有见过彰德府城内萧条的状况,否则他一定会感叹城内的气氛变化的如此之快。当高俊进城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是人山人海,虽然面有菜色,但是精神状态还好的市民们来到街头,高声向高俊的军兵的欢呼,富商大户们也毫不吝惜财宝,虽然没有准备酒肉,但是倒给了不少金银甚至药材什么的。

    在城门口有一位判官迎接,进了内城的城门就见到了彰德府治中,这是府城之内的三号人物,仅次于知府和同知。两个人陪着高俊去见知府,而军兵早有人安排,并不用高俊自己劳神。

    这两个人的路上说了无数句夸奖的好话,也顺便打听出来不少消息:这个高俊是山东人,千里迢迢过来援助的,手下带着上千军兵,而且还有不少粮草。几个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彰德府衙门的门口,完颜珣早就等不及了。

    高俊对这位日后的金宣宗第一印象不坏,五十岁的,精神气质都还不错,长相倒是稍显富态了一点,但是却不显得笨拙愚蠢,为了能够不对此人下跪,高俊出发之前特意换上了自己的官服——双方在身穿官服的情况下要使用汉仪,高俊见到一位藩王只要一拜就行了。

    见到高俊之后立刻降阶相迎,接着就是一大堆不痛不痒的体己话。

    之后才转向了完颜珣想问的问题: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援兵?怎么把黑鞑的主力打跑的?

    “卑职是山东西路押剌百户的亲管,正八品忠翊校尉,刚刚在山东击退了黑鞑,听说张德甫被围困,就率领手下的兄弟们前来解围了。”

    “既然是一位百户,手下如何有几千兵马?”

    “大王莫要见怪,黑鞑肆虐我山东西路好多州县,处处都是流民,卑职便组织起这些人一起抗击黑鞑,事后也不好解散,这次干脆一块调出来,也好为国家出力。”

第七章 风萧萧(上)

    完颜珣紧接着问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是如何以区区几千人马击退黑鞑的主力的?

    高俊一开始有些纳闷,交谈了几句才发现,这群大爷在城内居然没想侦查一次,迄今为止还不知道城外只有五百黑鞑,在最初的不屑之后,突然又化作一阵得意。

    “大王有所不知,黑鞑主力最近已经撤走(这种事情还是瞒不住的),城外大约只有两三千敌寇(我说的是实话,把抓来的壮丁也算上了嘛),卑职一鼓作气,亲自率军猛攻,贼寇不是一合之敌。”

    完颜珣有点儿惊讶的看着高俊:“自从前年军兴以来,朝廷多少精锐将士沙场殒命,人人谈黑鞑而色变,你竟然能一攻而克,这是作何道理?”

    “凡是两军川野见阵,最要紧的便是士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大王坐镇彰德府,此城固若金汤,贼寇攻占不得,早已士气委顿,所以小臣只要战场用命,身先士卒,这几天黑鞑也不打紧。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可定,小臣正是不惜死之人。”

    完颜珣颇为高兴的抚掌大笑:“话说的甚是有理,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可定。高郎君虽然是少年儿郎,却能做如此精炼之语,我彰德府上下官佐数十人,无一能比肩者。”

    “卑职愧不敢当。”高俊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为彰德府解了围,没有这场胜仗做保障,自己就算在完颜珣面前吹出花来也不顶用。在经历了最初的一些碰壁之后,高俊逐渐的意识到,永远不要觉得自己的言语很值钱。

    当下完颜珣下令安排宴席款待贵客,当然,说到底,完颜珣乃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不会亲自为一个八品武官作陪,押宴的是一名从六品的府判,名叫许吾明,字伯亮,也算是给足了高俊面子。

    在言语之间,高俊倒没有刻意谦卑,自己是彰德府的拯救者,恐怕不日之间又要升官,在同级别的官僚面前还惺惺作态,就显得有些太假了。再加上高俊本来就不愿意一味取意逢迎,两个人干脆推杯换盏,热情交谈起来。

    高俊对此人的印象比较一般,虽说没有达到一问三不知的程度,但确实是个荒于政事的人,彰德府的内外之情大多不知,庶务都委派给手下的小吏来做,属于典型的虚名文人,衣冠架子,除去待人接物上很和蔼之外,高俊实在想不到有任何理由把他挖到自己的队伍里。

    不能光顾着自己吃饱,而不管军兵们,,高俊就在打探彰德府能否给自己一点支援。

    “高郎君,我不瞒你说,除去粮食之外其他都好办,只是这粮食啊……你也知道,我们彰德府被围得久了,城内现在也是缺粮,总不能跟百姓抢粮,是吧?”

    “你们明明很喜欢抢粮,动不动就括粟。”高俊心里腹诽不已,好在带来的粮食也能支撑一段时间,倒不急于现在就争个你死我活,先把其他的支援要到手再说。谈妥了不少事情,高俊离开知府衙门,查看军兵们安顿的情况。

    眼下高俊是拯救彰德府的风头人物,自然谁也不敢怠慢,军兵们都被安置的很好。军兵们现在的居住点就在城市的居民区里面,彰德府之前就有不少人逃难,城里的空房子很多,现在都住满了军兵,高俊看到军兵们并没有放松,在营区设立了岗哨,心里十分高兴。

    想办法凑合着还是找到了一些酒肉食材,又有商人送来大串的蘑菇,这种东西,虽然味道鲜美,但是热量太低,不适合用来果腹,但是劳军的时候满足一下口舌之欲是再合适不过了,人人都分到了一大碗汤。

    眼下正在围城之中,彰德府的人办事效率倒也很高,第二天一大早就请高俊去查看支援的物资。

    彰德府能给的东西不少,尤其是军器,城内甚至还有没被使用过的甲胄和弓箭,据说是因为黑鞑唯独以围城为要,基本上没有攻城的行动。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箭矢,常见的月牙箭、铲形箭、射甲箭、锥头箭自然不必说,高俊还在仓库里发现了一批很特别的武器,同样是弓箭,但是箭杆上都绑着一个小小的纸筒,大约有蜡烛那么大。

    “这难道是火箭?”高俊失声问道。

    “高郎君还真是见多识广,这是南京都作院造的火箭,只是根本不好用。”

    高俊检查之后大失所望,由于保管不善,纸筒里面的火药早已经受潮结块,估计是打不响了。

    总而言之,这一趟可是不虚此行,仅仅是这些甲胄就已经返还了高俊出征的老本。

    然而高俊此行终究不只是为了一些物资而已,更重要的是要和完颜珣搞好关系,接收完物资的次日,高俊就有幸列席彰德府的诸位府君的会议,并且完颜珣还单独留下了高俊商议军情。

    彰德府被包围已经是三月份的事情了,所以逃进彰德府的灾民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年初高俊在河北大战石抹明安三百里,全活河北数十万百姓的事儿。高俊进城以后,彰德府上上下下都感到十分纳闷,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山东军官不远千里来驰援此地,自然开始打听高俊此人的来路,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

    完颜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极为震惊,如果此事果真如此的话,高俊此人深不可测,前途也不可限量。自从铁木真南侵以来,金朝诸路军马无不败退,此人竟然能抵住上万黑鞑的进攻,必然是大国未来的将星。

    既然如此,完颜珣对高俊的态度就有热切变成了很热切,这次特意将高俊留下,倾听他的意见。

    打好跟完颜珣的关系,重要的是让对方赏识自己。简而言之,高俊的策略就是:胡吹海侃,拿出穿越者的本事来。

    如果是在一般情况下,跟一个金朝大王瞎说一气,最好的情况是被当作大言不惭之辈,乱棍赶出王府。但高俊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他是有实打实的战绩做基础的,无论说什么,完颜珣都会听到心里去。

    于是乎,在连续两三天,每次长达两三个时辰的座谈当中,从军事开始讲起,涉及到地理和历史、社会风情、民俗百态、乃至物理化学,当年在论坛里面摸爬滚打的边角料全都用上了,让对面的升王惊叹不已。

    “所以说,空气充塞于天地之间,其中分为阴阳二气,阳气主火,而阴气主水。”高俊用玻璃碗在升王面前做了个蜡烛燃烧试验,当然不能讲什么氧气与氮气的事情,只能编出来这些词来糊弄。

    “这些都能用于战场?”

    “卑职确信如此。”高俊感觉自己现在似乎成了从哪里钻出来的老道方士,可劲儿地忽悠面前的完颜珣。

    “没想到百户不但通晓历史、方舆、纪胜,又能涉及诸工百家,无一日不求兵家之秘诀,无一日不思兵家之胜败,无一日不索可用于兵家之物什。长此以往,无怪乎百户可以克敌制胜。”不过完颜珣随即又以长辈的口吻教育高俊:“然而听你的议论,虽然通晓历史,却不见圣人之教化,孔孟经义并无所知,此乃大谬大危之相。德才兼备,方为人才,如果不知圣贤教化,怎能尽为臣之道?”

    “我受的政治教育绝对根正苗红,比你那套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高俊虽然如此想,也只能捏着鼻子说:“多谢大王教诲。”

第八章 风萧萧(下)

    过去的一周变成了高俊穿越以来过得最惬意的一周,似乎日常工作只剩下吹牛,但是高俊冷静的思考了一下形势,总觉得自己与完颜珣的关系差了那么点儿意思,如果想在日后得到完颜珣的提拔,最好现在就能表示出对其的效忠。

    这几天,聊天的内容不可避免的从军事滑向了政治,高俊非常识趣的闭上了嘴,根据计划,他在完颜珣面前要保持的人设是“政治上绝对可靠、从不多想的军事人才”。

    转眼间到了盂兰盆节,金朝皇室大多崇信佛教,盂兰盆节是重要节日,刚刚解围的彰德府一片欢腾,夜里张灯结彩,高俊也下令让军兵放假,只留下了值守的人。而自己则带上了精心准备的礼物,送给完颜珣。

    一开始高俊想送点贵重的礼物,但是立马意识到这和自己的人设不合,而且还面临着被同知阻挠弹劾的危险——在金代官员之间赠送贵重的物品是违例的,监察官员就等这种机会呢。思来想去,高俊灵机一动,下令取来一把训练用完的破刀。

    这是一把战场上常用的手刀,形状非常类似菜刀的超级加长版,是普通士兵的装备,这把刀已经砍得全是缺口,随时有崩裂的危险,所以被弃置不用,准备回炉重造了。高俊领取了这把刀之后,细心的在边上绕上一点儿红描边,稍稍装饰一下,卖相好看了一些之后,就自己一个人提着这把刀去了升王府。

    升王府这一日宾客盈门,但是城里官职比高俊大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再加上高俊解救彰德府的加成,刚一进门就被当作贵宾,但是侍卫委婉而坚决的要求高俊把刀留下。

    “此刀正是某今日要献于大王的礼物,麻烦您通融一下,进去禀告一声,允许我持刀入内。”

    侍卫前去禀告,高俊就在门口等着,在他的想象里,这一天应该有无数的仆役挑着成箱成担的礼物进来,门口的管家高声唱名“某某某送我家老爷某某某物!”但是来往的人虽然多,礼物却很少,送来的都是些字画之类。高俊不得不暗暗感到侥幸,自己没有准备贵重的礼物,果然是正确的。

    “高百户,你怎么想到要送本王兵器呀。”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惊讶的朝门里面看,完颜珣居然带着一众大小官员出来了。

    “听说高百户要送本王一把刀,大家都想来瞧一瞧,今日乃是盂兰盆节,释家最忌讳杀生,你今日送刀,是何用意呀?”

    “想必是一把宝刀吧,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同知在旁边有些不怀好意的看着高俊。

    “殿下,卑职今日所送的刀,是军士手中最常见不过的战刀,绝非什么宝刀。这把刀刀柄是寻常之木,刀刃是寻常之铁,刀镡是寻常之铜,刀鞘是寻常之革。如果说有什么不寻常的话,那就是这把刀砍下过不少黑鞑的人头。”

    “佛家是忌讳杀生的,这种凶物,你为何要送给殿下?”有一个小小官吏问道,高俊看了一眼,此人应该是本府的教授,而且是那种读书读傻了的教授。

    “纵然杀生,也有千差万别,国朝以仁孝治天下,也必有皇纲王宪以震慑宵小,以怀柔之术对待夷狄,亦要以兵戈震慑之。如今北虏乱常,犯我疆界,杀我百姓,正所谓神佛之所动怒,天地之所不容!”高俊举起此刀:“我佛慈悲,也有怒目金刚。杀黑鞑一人可救百姓十人,杀黑鞑一军可救百姓一路。这把刀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尚未凝聚的都是将士浴血奋杀的鲜血,倘若黑鞑再敢来犯,我军数千将士,人人将持此刀而奋勇杀敌!”

    “我佛慈悲,也有怒目金刚,此句解的痛快!”当即有人忍不住赞叹,那个同知的眼光也变了,对高俊的目光很是柔和。

    “本王当谨受此刀。”完颜珣也非常高兴,走上前来,亲自从高俊手里接过此刀。

    当天的宴会可以说是宾主尽欢,等到快傍晚的时候,路上已经开始张灯,高俊准备离开,却有家奴前来告知,升王请他去后园赴宴。

    高俊笔直的坐着,这不由得他不紧张,前来通知的人也没有告诉他说,这个宴会只有他和完颜珣两个人啊。

    完颜珣亲手启封了一壶酒:“高白户可以尝尝,这是我彰德府的名酒‘十洲春色’。”

    “卑职不敢。”高俊连忙推辞,不光是矜持的原因,金朝禁止官员在冬季之外的日子饮酒,在完颜珣面前还是不要轻易犯规为好。

    “我知道你是害怕国家法度,但是本王令你饮,你饮酒便好。”完颜珣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高俊见状,赶忙也给自己倒了。“既然大王有令,卑职必然相从。”

    “你今天白天送的那把刀,非常好,今天有几个不识抬举的人送给本王珠宝,都被本府的同知当众斥责,赶将出去。”

    “国家有如此忠臣,大王如此辅佐,苍生社稷之福。”酒不错,但是高俊很清醒。

    反倒是完颜珣开始愁眉不展起来,嘀咕一句:“什么忠臣,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高俊心里一惊,完颜珣这就开始对自己推心置腹了吗?

    果不其然,他对国家的吏治和财政说了很多五年以上有期徒刑的评论,高俊赶紧附和,表现出了一种“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式可爱的政治白痴面貌。

    完颜珣越来越觉得这个小伙子可爱了,不知不觉也说了很多,这让他的心情感到愉快。

    自从出生以来,完颜珣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尴尬——他是太子的庶长子、金世宗完颜雍的庶长孙。

    父亲比爷爷先驾鹤西去,宫里面开始或明或暗的涌起一股潮流,自己的嫡亲弟弟完颜璟和几位嫡亲叔叔——完颜允中、完颜允蹈开始了一次次争斗,而完颜珣夹杂在其中,学会了一门叫做明哲保身的课程。

    完颜璟登基之后,连续杀掉两个叔叔,让他内心极为恐惧,何曾对朝政发过一句议论。这些年来他迁转数州,所见所闻在所有的皇室当中可以说是首屈一指,对于国家政策当然也有自己的心得,但是他从来不发一词。

    满朝士大夫都可以指斥国政,发表议论,而自己这个皇亲国戚却从来闭口不言,主要让他觉得委屈又郁闷。

    现如今,完颜永济即位称帝,自己已经基本被排除了皇位继承圈子,再加上已经年近五十,不再被怀疑成野心勃勃的亲王,所以终于可以直抒胸臆了。

    也许是长期围城造成的精神紧张需要宣泄,完颜珣对高俊说了很多,在高俊看来其中不少话都很有道理,看得出来升王这些年在各个职位上没有白吃干饭。而且他既然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话,看样子对自己已经推心置腹,那么高俊就要开始自己的表演了。

第九章 月朗朗(上)

    “大王所言真是说到卑职的心坎里去了,如果大王当了皇帝,那……”高俊佯装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赶紧汗涔涔的下拜:“卑职该死,卑职说错话了。”

    但是完颜珣却没有立刻回答,有那么一瞬间,他非常享受高俊刚才说的那些话,甚至忍不住开始想象那种图景了。

    “我如果能当皇帝,那必然是一位中兴之主。”完颜珣在心里面叹息,可惜自己只能终老于亲王了,这个时候才发觉高俊还在那儿一个劲儿的鞠躬下拜,赶紧挥挥手:“我看你这是喝多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高俊赶紧告退,走出后园的时候她长长呼了一口气,今天是他和完颜珣关系发展的一个里程碑,经过这一次交锋,完颜珣应该把自己视作比较亲近的人了。正当他心里有些得意的时候,迎面却走来了一个少年,这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穿着绯红大罗,戴杂花玉环。

    高俊大吃一惊,这个少年不过十三四岁,怎么却穿着三品官的官服?

    脑子飞快地一转二转,高俊恍然大悟:这大概是完颜珣的儿子吧。按照金代的规矩,皇帝小功之亲以内的人,十岁即可授官,也不知道这是哪个儿子,高俊赶紧上去参拜:“卑职见过王子。”

    “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子?”那个少年打量着高俊,语气微微有些不满:“只因为我年纪轻轻就穿上了三品官服吗?”

    高俊当然不会说实话:“王子天姿丰约,颇似升王殿下。”

    那少年接着打量高俊,终于开口问道:“你莫非就是那个解救彰德府的高俊,父王说起过你,再过些日子就要举荐你升职,你大可不必像这样汲汲求官。”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有些气恼的高俊。

    这个少年走进后院,完颜珣已经下令将残酒撤去,一个人靠在石椅上休息。

    “见过父亲,母亲说,车驾已经备好,请父亲出门赏花。”

    完颜珣人睁开眼睛:“宁甲速,怎么是你过来?”

    “大哥还在接待客人,二哥在陪母亲叙话。”

    “哼哼,守忠在接待客人,这我倒是信,只怕你二哥盘都又不知道何处去了吧。”完颜珣有些费力的撑起身子:“为父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本来不大打算管儿孙辈的事,你们做个安乐王侯就好,但是如今国家多难,就算不能为国出力,平时也要收敛些才好。”

    “儿子记下了。”

    “宁甲速,你也已经十五岁了,到了起汉名、训字的时候了,兄弟三人当中,守忠最为忠厚聪慧,我并不担心;盘都玩心太重,又过于贪婪,这绝非好事;反倒是你有类长兄,应当勉励自己。”

    高俊并不知道他遇到的少年就是金朝的末代皇帝完颜守绪,不然他一定会不顾体面地冲上去,扒着他的肩膀好好看一看。但是失去这种机会也没什么可惜的,回到营地之后,高俊加紧准备器械,训练军兵,离那次重大的变故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之后一天,完颜珣正式下令,城中诸班军马听从高俊吩咐,彰德府兵马都指挥使的职务早就空缺,高俊等于代行这一职务,在整个彰德府的军事指挥体系里处于第四号的位置。

    与此同时,完颜珣告诉高俊,他已经正式上表,准备举荐高俊。

    金代正如宋代,举荐可不是简单的写封表扬信的事,这意味着举荐人对被举荐人有极高的信任,也愿意对被举荐人之后的表现负责。换句话说,如果高俊以后犯了什么错误的话,皇帝完全有理由处罚完颜珣。与此同时,被举荐人又对举荐人感恩戴德,奉为师尊,在官场上绝对不能攻击举荐人。正因为如此,举荐是一个高风险的事,也意味着完颜珣将高俊视为自己人。

    按照完颜珣的想法,高俊立下这么多功劳,最少也能升到从六品,而且很有可能分到某个地方当主官,估计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离开彰德府,所以在这段时间内还要依靠他管理城防,让彰德府在黑鞑下次进攻中不至于如此狼狈。

    转眼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彰德府的城墙修缮一新,军兵的布置井井有条,高俊三次率军出城,到各县去探访情况,也确实有一次遭遇了黑鞑的小股骑兵,但是却有惊无险,带回来三颗人头立功而已。

    由于沿途十分不太平,自从来了彰德府,大家都跟老家失去了联系。在这住了一个月之后,不少军兵开始私下嘀咕,难不成高郎君就要住在这里了?

    第一个向高俊询问这个问题的自然还是潘正,他的问法稍微委婉一点儿:“指挥使,咱们什么时候去解救大名府?”

    高俊想办法搪塞了几句,心里也有些担心,难道历史上的政变不会发生了吗?

    如果高俊有一双千里眼的话,不知道是应该为自己的际遇而高兴,还是为华夏未来的痛苦而伤心,明月笼罩着中都,此时的中都大兴府内,一场阴谋正在实施。

    宽阔的大街上到处都是骑兵,他们从通玄门涌了进来,向内城挺进,纥石烈执中骑着战马,得意的看着自己手下的人马,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骑兵军官打马而来。

    “元帅,大兴知府徒单南平已经被我们在广阳门外乱刀砍死,但是完颜福海的儿子已经通风报信去了,武卫军一位都统率军前来,弟兄们正跟他们打呢。”

    “现在整个大兴城没有比咱们强的军马了,告诉前面的人:要是打不赢,通通给我提头来见,子时之前一定要赶到内城。”纥石烈执中大声吩咐:“稍后咱们从东华门攻进内城!”

    此时的中都城内已经变成战场,纥石烈执中夺取了完颜福海的军兵,并且诓骗他们去攻打内城,武卫军都统石古乃率军相迎,双方在东华门外发生激战,用于野战的金军之兵当然要胜过负责城市治安的武卫军,后者很快就溃散了,都统石古乃战死。

    东华门的守卫百户拒绝开门,发誓要在这里战斗到底,但是有一名侍卫斜烈偷偷砸开了锁,纥石烈执中率领人马一拥而进,迅速控制了内城。完颜永济还在龙床上休息的时候就被刀剑顶住,随后用一辆小车运往他的故居。

    城内的侍卫都被执中的亲近人马所代替,年轻侍从们也被扣押起来,执中威逼左丞完颜元忠的儿子给自己的父亲写信,让他进宫议事,后者虽然明智的带兵前往,但也免不了兵败身死的命运。

    此时此刻,中都府的主人已经更换了,执中满意的审视着宫内满墙的血迹,吩咐身边的侍卫:“速速邀请左丞相徒单镒等人前来,老皇帝死了,该立一个新皇帝了。”

第十章 月朗朗(下)

    八月中旬,彰德府迎来了一位十分意外的客人:真定知府徒单铭。

    当有人奏报说真定知府即将来此时,高俊的第一反应是真定被攻破了,知府来彰德府避难,但是随即传来消息,徒单铭拿着御赐的金牌,有要事前来。高俊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中都已经发生了政变,朝廷派人来迎接完颜珣当皇帝去了。

    这位徒单铭知府,高俊非常熟悉:他刚刚去山东的时候,此人正是大名府的知府,去年才刚刚调任至真定府,但是如果高俊知道,这个人是中都政变时被杀的大兴府知府徒单南平的弟弟时,也一定会惊讶不已——徒单铭把守真定府,是完颜珣起驾到中都的必经之路。所以纥石烈执中在大兴府发动政变,杀死其兄之后,反而赐给他金牌,命其立下迎驾之功以自保。

    徒单铭来到彰德府,当众向完颜珣读了纥石烈执中给自己的命令:着真定知府徒单铭,即刻迎升王入中都。

    等到高俊来到王府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人情喧动,听说中都发生了大事,纥石烈执中替皇帝发号施令,还要让升王北上入京,很多人都以为这是要对升王下死手了。

    完颜珣愁眉不展,大小一众官员束手无策,相互间窃窃私语,都拿不准纥石烈执中的主意,他们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徒单铭,而徒单铭也只是兀自摇头,不多言语。

    看到高俊进入王府,完颜珣的眼睛亮了一下:“高百户来了?”

    “卑职参见大王。”高俊恭敬的立在一边,但是宣读的仪式也没有继续进行,徒单铭被安排前往馆驿休息,各级官员也都各自散了。高俊知道完颜珣肯定要询问自己,所以根本没打算离开,绕了个圈子又直接走了回来。

    果不其然,完颜珣看到高俊就神色缓和了不少,两个人来到后园,完颜珣询问高俊:“你可知此行是福是祸?”

    “卑职并不敢妄自揣测,但是大王有德之人自有福佑在身,纵然有些凶险,也必定能化险为夷。”

    完颜珣苦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听你猜猜看,有些时候,你们这些旁观者反而更清楚。”

    “卑职着实猜不出来,但是如今卑职已由大王举荐,自然要护卫大王,如若升王殿下需要,卑职愿意率领手下着千百人马随大王进京,胡沙虎有什么阴谋的话,卑职拼死也能护送大王出来。”

    完颜珣一愣,随后笑了起来:“高俊,你倒是来得巧,我眼下确实需要你这上千人马。”

    高俊还有点儿不明所以,不知道完颜珣是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后者的心情却发生了180度的转弯,笑着告诉高俊:“高百户,这里是我家后园,我在这里说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徒单铭已经偷偷告诉本王,执中听从了徒单镒的劝告,准备拥立本王称帝。”

    没想到完颜珣这么快就交了底,高俊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不得不跪了下来,就准备三拜九叩:“小臣见过陛下。”

    “高百户快快请起,不要让人瞧见了。”完颜珣坐在石椅上,脸上的笑容还未止:“但是正如你所说,胡沙国此人心如虎狼,我必然要有些防备。高俊,你这人品德不错,一心为国,此番千里来援彰德府,足见你赤胆忠心……”

    高俊知道进入正题了,赶紧垂下头聆听。

    “所以本王确实有事要拜托你,明日我就下令尔等出城,返回山东押剌百户。你在城外野宿三日,三日后,本王车驾出城,尔等即刻跟上来与我会合,扮作侍从模样,随本王入中都城,如若在中都有所不虞,正是尔等效命之处!”完颜珣并没有说如何奖赏功劳,因为这根本不用说,天底下就没有比拥戴之功更大的功了。

    “小臣谨遵陛下圣命。”高俊赶紧俯首听命,心中却是一阵狂喜,无论如何,自己这个拥立之功算顺利,以后在山东的发展就多了一把尚方宝剑,就算是面对仆散安贞这样的官五代,也有把握上去争一争了。

    深夜,高俊睡不着,干脆到城墙上巡察,斡脱提着一个灯笼在身后跟着。

    彰德府并没有遭遇战火的摧残,这也是让高俊很有自豪感的一件事,月光笼罩,万户人家,不由得让人心绪万千,不知道三五年后,这城内又能有多少人活着,多少人还记得曾经的盛世景象呢?

    “斡脱,我们中原人经常用圆月来比作团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你想你的家人吗?”

    “想,我很想我的母亲。”斡脱的脸色变得十分痛苦:“我甚至已经不记得她的名字了,可是我很想她。”

    “我也很想我的母亲,可是我可能永远见不到她了。”高俊神色黯然:“斡脱,你是哪个部落的人?”

    “不记得,我全都不记得了。”斡脱咬着牙,然而,滚滚眼泪从眼眶淌出,很快,他就大声啜泣起来。“恕罪,郎君,恕罪。”

    高俊并没有怪罪斡脱,谁想到自己的母亲不伤心呢?可是也许这城中的很多人也许都要体会一下这种滋味了,他们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中都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金朝的灭亡,已经进入倒计时了啊。

    完颜永济死了,高俊完全确信这一点,虎狼一样的胡沙虎不会给他留半寸的活路,而且也不会有人为他报仇的——朝堂之上那些忠心耿耿的人:仆散端、徒单镒、张翰、梁镗都是如此,他们无一例外的默认了这次政变的结果,转头拥戴完颜珣。

    完颜永济这个昏聩的老家伙,他不相信徒单镒等人对他的一片赤心,而后者也从此抛弃他;他日固执的信任纥石烈执中,后者用这场政变来回报他;他轻率的原谅了独吉思忠等人的错误,后者还会一次次犯下类似的错。

    杀死完颜永济的不是胡沙虎一个人,而是满朝文武都在内心里隐隐期待的结果,这是他们对完颜永济执政这几年来一切的最终评价。

    某种程度上来说,杀掉他是一个机会,处死一个昏君也许有机会让国家转危为安,金朝的传统就是如此做的,就像是海陵王取代金熙宗,就像是金世宗取代海陵王,这就是他们的游戏规则,用一次次血淋淋的政变来解决国家目前的矛盾。

    但是这样也不足以弥补这三年之间他们失去的东西了,这种原始的体制失效了。对于女真人来说,他们生活在天堂太久了,历史不会再给他们改正错误的时机。

第十一章 叹声声(上)

    完颜珣的筹划还算不错,高俊率领手下的人马顺利出城,在度过难捱的三天之后,又顺利的与完颜珣的车驾洽接,九月初的时候,一干人马来到了满目疮痍的中都大兴府。

    刚进城,高俊就不得倒吸一口凉气:政变明明只花了一个晚上,为何中都城内竟然如此萧条破败?

    大街上空无一人,不少房子都被烧毁了,散发出阵阵灰烬,家家户户有哭泣之声,雄伟的寺庙和道观门上全都是刀砍的痕迹,角落放着一口摔成两半的大钟,是用黄铜铸造的,里面躺着一个道士的尸首,也没有人过来收殓。

    但是转过几条街之后,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全都是军兵,衣甲散乱,目露凶光,很明显刚刚进行过一场劫掠,高俊不得不摇头叹息,这些人已经不能再成为良好的士兵了,享受过屠城劫掠的人,不愿意再接受棍棒的约束。

    这些人的服色很相近,估计是纥石烈执中的队伍。

    中都城内百司都有军兵把守,不少官员的家门口也站着持刀拿枪的人,看上去一片肃杀。

    早在完颜珣入城之前,长子完颜守忠先数日进入,为自己的父亲探路,结果被纥石烈执中以隆重的礼仪迎进东宫,按照皇太子的规格对待。这大大增强了完颜珣的信心,果不其然,当他来到中都城外的时候,徒单镒率领众官在郊外迎接车驾,并说胡沙虎已经安排妥当,请升王暂居瑞宁殿,稍作安歇再做道理。

    瑞宁殿是完颜珣生父完颜允恭的住所,看上去这些人还稍稍用了点心。

    “我带来的侍从多,一个瑞宁殿恐怕住不下,请徒单宰相回报左副元帅,本王打算住在万宁宫。”完颜珣当即答道,瑞宁殿处于皇城之内,正是胡沙虎重兵把守之地,万宁宫则是一座离宫,处于皇城之外,地方又宽敞,让高俊在这里驻扎很合适。

    立刻有人报信给胡沙虎,后者哈哈大笑:“这个草包大王难道还担心我害他吗?如果我人想杀他,住在哪里都一样!”

    于是乎,高俊跟随着完颜珣来到了万宁宫,这座宫殿让高俊有点儿失望:明明是皇宫,但是看上去却不大,远远谈不上气派。

    不过回想起来也是,紫禁城那般伟岸的建筑在宋金期间不怎么流行,宋朝皇宫也是不大,估计女真人就有样学样了。

    因为地方不大,安排这么多人住进去就有些麻烦,完颜珣自己带了两三百人,大头是高俊手下的两千人,为了安排这些兄弟真是伤透了脑筋,好在八月份的中都并不热也不冷,看着弟兄们在皇宫的院子里打上地铺,倒还有一种奇异的解构主义美学。

    一提到美学,高俊的心里就有点儿不痛快,这让他想起了吕仲骐,离开山东已经两个月了,这次出发前好不容易让温迪罕僧虔给家里那边送了封信,也不知道何志也的情况怎么样。

    这边刚刚打点好,那边就想起来内侍叫门的声音,纥石烈执中来也。

    “臣纥石烈执中见过升王殿下。”胡沙虎一进门就叫了起来,嗓门倒是很高,但是一点动作也没有,高俊以为自己见王不跪只是作揖就很冒风险了,看到胡沙虎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已经算得上毕恭毕敬。

    “小,小王见过元帅。”完颜珣被胡沙虎吓了一跳,反过来先给胡沙虎行礼。

    “哎,大王,使不得使不得,国不可一日无主,以后大王可是要登基建极,微臣只是在这其中出了大力,还是请殿下不要挂怀。”

    表面上说得好像很客气,但是自矜之情溢于言表,话里话外暗示着是我让你当皇帝的。

    完颜珣笑得很客气,悻悻作答:“元帅拥立之功,本王没齿难忘。”

    “那么大王登基之后要给小臣封什么官啊?”

    完颜珣擦擦汗:“不知道元帅想要什么样的官职?”

    “朝廷的事我也并不全懂,但是封官还是要看殿下的意思,我哪能自己说要官呢?”纥石烈执中哈哈大笑:“大王您看着给就是了。”

    “元帅功大,当为正一品太师,位极人臣,身兼尚书令、都元帅,同持文武二柄。”

    纥石烈执中相当得意:“殿下您可真是天恩浩荡,小臣必当铭记在心,此时营中还有军务,小臣先走一步,告辞!”说罢,胡沙虎下令侍从牵马,当着完颜珣的面上马离去。

    完颜珣一直表保持着很谦卑的表情,如果不是高俊对历史还有点了解,大概真的以为完颜珣是一个要被胡沙虎捏在手心当中的傀儡皇帝了。

    当天晚上,高俊召集诸将议事。

    这些日子,潘正等人经历了人生中最为魔幻的时刻,先是千里迢迢的去救援彰德府;然后在那里没事儿找事儿的磨蹭了一个月不走;好不容易离开彰德府,却在野外住了三天之后折返;然后这些人就听到了一个非常惊爆的消息:中都变天了,元帅要完颜珣复出恢复工作。自己即将跟着高郎君立下拥立大功。

    所以开会的时候,所有的人看高俊的眼神都是怪怪的,让高俊心里有点儿发毛。

    “你们别想太多,我也不是什么能掐会算的神仙,这都是巧合,巧合而已。道家是天上的真龙,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是我们能够随便揣测的。”高俊后悔这几天没早点儿做一些心理干预,实在是因为太忙了。

    “好啦,现在我倒要考较一下你们,你们觉得胡沙虎此人如何?”

    一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上来就议论一位未来的朝廷正一品大员是不是来得太刺激了?

    “今天我都在这里给大家打一个预防针,中铺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容易平息,恐怕过不久又要有流血事件,到时候大家要紧跟着我,听从我的命令,事情办得好,咱们寿张县、咱们高家军都会得到很多好处。”高俊神情严肃起来:

    “高某带大家来中都,不是来搞阴谋的,是为了咱们未来的发展环境。我说过,一切都为了打击黑鞑,出于这个目的,我才大带着大家来趟这趟浑水。你们尽情大胆的发表议论,未来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我以前就说过,高某人要带着你们走一条大路,绝顶大路!放在一年前,谁能想到自己现在会立下拥立之功?我告诉你们,这条路高的大家现在想不到,议论几个朝廷大员算什么?说不定以后你们都会是朝廷的官员!”

第十三章 心殷殷(上)

    高俊信心满满的看着大家,眼前的七位军使都跟随了他两年,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彼此之间的信任无可怀疑。

    “指挥使,没说的,你打算干什么我们就跟着你干,除了高郎君,我们谁都不认!”冯达率先喊道。

    李铭、楼升、张大春等人全都激动起来,尽管到中都才一天,但大家已经感到了朝廷的昏庸无能,如果果真如此的话,为什么高郎君不能更进一步呢?两年前他赤手空拳回到军营之后,带领大家走出死地,纵横千里,回到山东,三败红袄军、千里战黑鞑、一据东平府,才有了今日偌大的地盘。高郎君才二十四岁呀,假以时日,未来的上限谁又能说得准呢?

    “大家也不要太激动,先想办法度过眼前的局面再说,胡沙虎虽然命不久矣,但此刻力量依旧强大,整个万宁宫都是他的军马在把守,道家就算想见一两大臣都很为难,而且等到道家登基之日,此人必然又会发难,如果在这期间咱们不显露出一点自己的本事,道家又怎么会给咱们封官呢?”

    安抚了手下的情绪之后,高峻就去见了完颜珣,后者一反下午见到胡沙虎时唯唯诺诺的样子,坐在藤椅上沉思,

    “小臣见过陛下。”

    “好啦,高俊,这还没有登基呢,你现在就叫我陛下,未免太早了。”完颜珣看起来有些疲惫。“高俊,你的人马布置的怎么样了?”

    “万宁宫里里外外敌人如何布置我们都已经摸清楚了,我的手下都分到了相应的地方,一旦敌人有所发难,马上就能拦住他们,并不是小臣吹嘘,小臣手下这两千人马,足以抵挡胡沙虎的劲兵上万。”

    完颜珣宽慰的一笑:“这点我是相信你的,你既然能击溃黑鞑,胡沙虎此贼必然不在话下,今日他见到本王的时候嚣张跋扈,甚至向本王要官,我不得不提前应允与他。高俊,此贼如此凶恶,你可有何对策?”

    “陛下,既然君臣之份将定,那么臣子就应该尽臣子的本分,不尽本分者,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等必然奋力一搏,将其正法,以首诣上,献俘阙下。”

    “没想到啊,你高百户居然还是个粗通文墨的人,本王一直小看你。但是如今胡沙虎势大,尔等还要小心行事,切勿暴露身份。”

    “陛下,臣斗胆进言,陛下如果想除掉此贼,不妨先与张行简,高汝砺,术虎高琪等人联系,这些人或为朝中耆旧,或为边疆重臣,皆心怀朝廷,素有忠义之名,如若这干人等愿意拥立陛下,剿灭胡沙虎易如反掌。”

    “你以为这些事本王想不到吗?你看看这万宁宫内外都是他胡沙虎的人吧,我又如何能召见张行简等人呢?”

    高俊赶紧下拜:“陛下,臣有一计。”

    第二天,悠扬的音乐声就在万宁宫内响起,万宁宫高大,音乐并不能传到宫墙之外,但是守卫们清楚的看见完颜珣迫不及待的开宴了,十几名乐伎尽情演奏,大王似乎非常高兴。

    “传本王的命令,万宁宫内外军士每人赏钱五百文,首领一贯。”完颜珣开始撒币。

    连续两三日,完颜珣都纵情声色,里里外外的人也都放松了警惕,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万宁宫内却发生了一起非常罕见的内侍侮辱侍女的案件。

    施暴者是一名小小的内侍,名字叫做史全,而受害者却是升王王妃庞氏的贴身婢女莲花。

    莲花乃是贴身婢女,哪能受得了这个气,哭哭啼啼去找了庞氏,庞氏有些为难:“这个名字叫做史权的内侍乃是大王帐下之人,此事我也不能做主。”

    莲花气不过,居然当面斗胆向完颜珣说了此事,完颜珣听后勃然大怒,立刻叫来门口的卫士:“你们快去把那个狗奴史全给我带过来!”

    史全听说完颜珣要找自己,顿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被两只内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了进来。

    “好你个史全胆大包天,竟敢侮辱王妃婢女,今日就让你看看本王的法度!左右,给我杖杀此人,抛尸宫外!”

    史全赶紧跪地求饶,但是哪里能应允?早有几名卫士将他拖了出去,大棍子打将下来,一开始还能哭喊求饶,过一会儿就没了声音,身上血迹斑斑,一名小小的内侍上去凑了凑,回禀完颜珣:“大王,已经打死了。”

    “打死了还用跟本王说吗?给我扔出去。”

    门口胡沙虎的军兵们幸灾乐祸的看着此人的尸首被拖了出去,这事是一件值得回家跟家里人说的新鲜趣事,王府内侍侮辱婢女,这种事大家以前还真未曾听过。

    两名卫士将此人扔到了街角,此时中都城内一片萧条,又能有谁能管得了一具尸首呢?他就静静的躺在那里,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他才突然动了动,看着左右没有人,立刻站了起来,脱掉外面的衣服,警惕的查看一下街道,随即翻身匆匆走去。

    不错,这个史全正是高俊所假扮的。

    此时正值夜深,张行简穿着睡衣匆匆起床,披上一件外套出来见这位深夜造访之人。

    “你是说你是升王殿下的卫士?”

    “不错,胡沙虎弄权,升王殿下现在困在万宁宫内,胡沙虎重兵监视,打算立做傀儡,此人虎狼之心,意不可测,一旦执掌权柄,满朝文武无一宁日。陛下知道张参政乃是朝廷重臣,世章旧宿。所以差小人来见大人!”

    张行简用力的点点头,走下台阶,直接拉住高俊的手,殷切嘱托。

    “你回去告诉升王殿下,臣愿意拥立升王为帝,诛杀胡沙虎这个逆贼。”

    “参政,如何诛杀胡沙虎殿下自有区处,宰执只要在朝中广结联络,胡沙虎死后使其党羽不至作乱便好。”

    “殿下果然是绝顶聪慧,天资英哲之人,微臣记下了。”

    离开了张行简家之后,高俊开始匆匆赶往高汝砺家。然而,尽管白天就讲清楚了道路,他还是不可避免的迷路了。

    “不是说宣政坊吗?这是哪儿啊?”高俊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他心中一紧,此时正值中都戒严之时,胡沙虎的手下没日没夜的在街上巡逻,遇到可疑之人一概诛杀无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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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介绍: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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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是笼罩着武人政治阴云的高丽康宗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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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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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改变天下的宿命,要么死在宿命的洪流前!”颠覆晚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颠覆晚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颠覆晚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