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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二章 叹声声(下)

    既然高俊都这么说了,潘正首先犹犹豫豫的开口了:“我觉得这个人太过于嚣张。”

    “他有兵有粮,所以才这么嚣张。道家没有兵,所以不敢和他硬碰硬,他要什么官就给什么官。”戴庆如此说,作为顶替纥石烈师靖的人,赶在一众老资格的军使前发言还是需要些勇气的。

    “说的对,这年头手上还得有刀有枪才行,咱们就是有几千号人,所以在山东谁也不敢对咱们说不。乌林答与正三品知府,也得给咱们的郎君赔礼道歉!”

    大家在第一个问题上迅速达成了共识:“枪杆子里出XX”

    “我倒是觉得这个胡沙虎嚣张不了太久,道家登基之后,全天下的人都会听道家的,到那个时候随便从哪里调一支兵来,都能把胡沙虎杀了。”

    终于说到了关键问题,高俊目光灼灼的看着楼升:“楼升,那你猜猜,这个胡沙虎能嚣张多久呢?”

    “这……这没法猜。”楼升一下子就气馁了,他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高俊觉得自己确实有点着急,只好清静嗓子,主动来说:

    “据我推测,这个胡沙虎嚣张不了两个月,恐怕覆灭就在眼前。”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胡沙虎现在兵强马壮,权势滔天,新皇帝在他面前是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看都没有覆亡之相。

    “以前上课的时候,我跟你们说过郑伯克段于鄢的事儿,大家都还记得吧?简练点说,上天欲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胡沙虎太过骄傲狂妄,已经没有人愿意帮助他了。”高俊用手指敲敲土地:“最要紧的是,他手下没有兵。”

    “手下没有兵?”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今天进城的时候,满街都是胡沙虎的手下啊。

    “这些人并非胡沙虎自己的嫡系,他的人马早在野狐岭就被葬送了,这些人其实都是在京城上番的各地军户啊。”高俊今天下午的时候特意打听了一下,果然了解到不少重要情况:“除去十几个铁杆之外,胡沙虎手下的兵力不多,这些人马都是被他诓骗来攻打内城的,事成之后很多人都觉得惶恐不安。正因为如此,胡沙虎只得纵兵劫掠,以此来安抚军心。”

    “但是这种办法是很愚蠢的,劫掠并不能安抚军心,只会助长匪气,胡沙虎反而会因此失去民心,变成民贼。”

    “如此说来的话,这个胡沙虎其实是个纸老虎,看上去势力大,其实根本不经敲打!”潘正惊呼。

    “确实如此,现在中都有以下几方军力。”高俊比划了一下。

    “完颜纲前不久以十万兵行省于缙山县,虽然被铁木真击败,还有不少残余兵力,这次完颜纲被胡沙虎杀掉之后,这些人全都落到了术虎高琪手里。术虎高琪本来就是泰州刺史,拥有三千多从东北调来的飐军,再加上完颜纲的这些兵力,可谓如虎添翼,已经是中都内外军力最多的人。”

    “除此之外,徒单镒从上京带来了两万女真内地精兵,这些人长期居住在塞外苦寒之地,体格强壮,坚韧不屈,加上国家以上京留守司操练他们,发给器械,战斗力其实十分强大。”

    “去年年末,又从陕西签发了两万勇敢军,一万射粮军,都由兵部统领,大兴府兼领,这些人在政变的时候被杀了不少,但编制尚在,而且对胡沙虎怀有仇恨,只需要有人收集他们,就可以一呼百应。”

    “最好,朝中大臣对胡沙虎的态度也极为不满,包括高汝砺、张行简等人皆是如此,现在胡沙虎文官路线走不通,手中又没有嫡系的军兵,天天以为自己立下了拥立之功,骄狂自大,用不了多久,就连自己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金朝中后期的时候已经出现了通俗文学,不少人也听过三国故事,董卓被杀的可是重头戏,所以大家理解高俊的这番话也不困难。饶是如此,一众人还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高俊如此神态自若的议论大臣,预言其生死,让大家感觉恍如梦中,刹间以为自己就是关云长、张翼德。

    “指挥使,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咱们应该怎么办呢?”张大春问道。

    “杀奸臣这么大的功劳当然不能让给别人,既然指挥使都这么说了,咱们就提刀上去,直接把那个胡沙虎给剁掉!”冯达眼睛发光,如果郎君能立下此等功劳,怕不是要一步登天,出将入相。

    大家顿时都兴奋起来,如果能立下这等功劳,还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高俊摇了摇头,这个方案他曾经考虑过,但是最后却并不想这么做:“咱们现在去杀胡沙虎,于利于义都有不合。”

    “首先,杀掉胡沙虎对我们来说于义不合,胡沙虎弑君夺位,固然已经犯下重罪,但是这罪只有道家能定,如果道家不下令而我等擅自发兵杀胡沙虎,也是忤逆。此时如果陛下不怪罪我们,那便是纵容兵变,日后这样的事情会一次次发生,如果陛下不宽宥我等,你们又如何自处呢?”

    “其次,从利益上来说,我们也不能杀胡沙虎。”高俊语重心长的告诉诸将,我们此次前来,是以升王完颜珣的侍从的名义,除非升王遇到危险,否则我们决不能擅自暴露身份,如果因为贪功杀死胡沙虎,必然会成为这次政变漩涡的中心,到那个时候想从中都脱身也就难了。李铭刚才说的很对,有兵才行,留在中都,也许道家会封给我们一官半职,但是这在黑鞑铁骑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高俊站了起来:“不要想着贪功求全,而是要找到最符合我们利益的途径,我的目标就是争取在升王继位时立下一功,争取被授为东平府兵马都指挥使,到那个时候咱们回到山东就等于有了尚方宝剑,可以从容的扩张势力。山东是中原青齐之间的宝地,如果我们能在寿张一带立住脚,在何先生的领导下,发展农业,兴工建商,养战马、造铠甲、养士卒、结民心,之后向东可以连接沧海,打通与高丽日本之间的航道,向南淮上开垦荒地,又可养活十万士卒。

    北收河北骏马,西连河南锐兵。如果我们能够做到这些的话,也许三五年内,就会成为最强大的实力,一旦北方有变,我们沿运河而上,天下尽在掌握!”

    对于潘正来说,他对高俊的这些战略意图已经了解,但是对于其他军使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高俊在众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战略计划,如果说之前高俊随意议论大臣的生死善恶,已经让众人吃惊的话,那么高俊现在的议论简直要让大家发狂。

    “到那个时候,道家给封咱们多大的官才行啊……”,冯达突然闭上了嘴,他猛的意识到,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已经不是谁给谁封官的问题了。

第十四章 心殷殷(下)

    高俊赶紧匆匆跑了起来,但是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传来一声怒喝:“你是什么人?”

    此时要是回头答话那就真是脑袋进水了,高俊咬咬牙,直接往小巷子跑了进去,趁着骑兵还不能转弯的时候,非常利落的翻墙到了屋顶,不得不说穿越以来身体素质是变好了,一丈高的院墙轻松爬上去了。

    “这人在屋顶,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必然有诈,你们几个往那边去,你们往那边儿,必须拦住此人。”为首的骑兵军官骂骂咧咧起来,高俊在房顶上听得一清二楚,现在也顾不得踹下几块瓦片了,他在房顶上尽力跑动起来,几乎半个中都的狗都被他吵醒了,

    专家说北京的胡同文化起源于明清,如果高俊能够回去的话,一定要跟跟他们好好辩一辩,在中都城的坊市之内有不少非常狭窄的街道,高俊只要猛力一跳,就能从这边的房顶跳到另一边去,七扭八拐之下,跟在身后的只有一个骑兵了。

    眼看胜利在望的时候,高俊突然觉得右腿一痛,霎时脱力,滚倒在房屋下面。

    “完了,这下全完了!”在滚落下屋顶的时候,高俊绝望的想。

    这一下摔得不算十分严重,落到地上的时候,高俊才注意了一下这座房屋,这是一家住宅的院落,看得出来是个富贵人家,高俊刚好落在院子中间。

    屋里面迅速响起动静,一个年轻的侍女掌灯出来观看,如果高俊刚才的感觉是绝望的话,那么现在他的心里则是惊讶,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侍女竟然是晚晴!

    “高郎君?”晚晴同样大惊失色,不过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对,赶紧噤声,努力搀扶高俊站起来,箭头入腿不深,高俊感觉只伤到了肌肉,也许还有很快痊愈的可能性。

    “晚晴,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她也在……”

    还没等高俊说完,后面响起一声小小的惊呼,一名女子推开屏风,高俊非常吃惊,她那洁白的脸颊,澄澈的眼睛,微高的颧骨,不是殷去寒还能是谁?

    殷去寒看到高俊的时候也明显的愣住了,但她立刻浮现出一种忧心忡忡的神色:“高郎君,您受伤了吗?”不等高俊答话,赶紧走上来紧张的查看高俊的伤情。

    “高郎君,你别担心,我马上为你处理伤口。”

    “殷……殷姑娘,请你让我离开。”高俊第一次看到殷去寒如此失态,她居然跪倒在自己面前,还在查看自己腿上的伤口。

    但是就在这个瞬间,他猛然想起来,自己是在被人追杀,敌人用弓箭射中了他,肯定也清楚的知道他掉到了这里,如果那些骑兵围到殷去寒这,那她就说不清了。

    一想到这里,高俊努力挣扎开晚晴的搀扶,准备从门口离开。

    “高郎君,你千万不要动,你的右腿受了伤,我马上请郎中来延治。”看到高俊似乎有要走的意思,殷去寒万分担心,赶紧牵住高俊的衣角。

    “多谢姑娘的一番好意,但是我现在被人追杀,不能在你这里过多停留。”殷去寒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角,高俊没办法,只好用手去拆,两个人的手也紧紧握在一起。

    晚晴看得目瞪口呆,赶紧示意身后几名使女,其中两个人堵住院门,所有人都赶紧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没看见没看见。

    究竟是高俊的力气稍微大一点,挣脱开殷去寒的手。他一个劲儿的对殷去寒解释,几近于语无伦次:“姑娘,殷姑娘,去寒,你先把手放开,我确实有要紧情况,这不能连累你……”

    “中都还没有几个人能连累本姑娘,郎君难道还不知道冀州殷家的名号吗?”殷去寒一急眼,干脆从身后环抱住高俊。“高郎君,算我求你了,你赶紧进来休息,就算是皮肉伤,不及时医治也会有大麻烦的。”

    有那么一瞬间,高俊确实停止了挣扎,这个女孩子从身后紧紧抱着自己,她没有顾及自己世家小姐的自尊,千金之躯的珍贵,做出如此失态的举动,只为了自己安全。

    “去寒,谢谢你。”高俊平静的说了一声:“真的感谢你。”

    “高郎君,俊,你?”殷去寒还想说话,但是高俊的两只手轻轻按在自己的手上,缓缓把她们移开。

    “去寒,我现在确实必须离开,很抱歉这次可能要给你惹麻烦了,但是我相信你能化险为夷。”高俊转过头,非常认真的对殷去寒说了一句,他认真的语调似乎催眠了后者,让他从容的转身离开。

    堵在后门门口的两个小姑娘气鼓鼓的脸,撅着嘴看着高俊,似乎要为难他一下,但是高俊不气不恼的像是拔萝卜一样把他们俩搬开,打开后门左右望了一下,赶紧消失在黑暗中。

    殷去寒还在那里呆呆傻傻的站着,但是前门已经响起了砸门的声音,同样面色不豫的晚晴赶紧去察看。

    “赶紧开门,我们是左副元帅的人马,你们这里有可疑之人,快让我们查看一下!”

    面色阴沉的殷去寒吩咐人通知晚晴:“把这群不识抬举的东西赶出去!”

    片刻之后,前门响起了一阵惊叹之声,为首的骑兵军官连连打躬作揖,差点儿就对晚晴下跪了。“姑娘饶恕,姑娘饶恕,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殷家的门户,小人这就滚蛋!”一众骑兵翻身上马,匆匆离开这里。

    “头儿,怎么办?咱们找不着那个人啊?”

    “现在还找个屁,反正胡沙虎也不是咱们的嫡亲上司,他把咱们骗来搞政变,老子现在还憋着一肚子火,他的事那么认真干嘛?”一众骑兵纷纷点头,觉得言之有理,于是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身离去了。

    虽然这群人走了,但是殷去寒还愣愣地站在后院,一众人都觉得姑娘有些不对劲,但只有晚晴敢靠上前去:“姑娘,该回去休息了。”

    突然,殷去寒抱住婉晴,嚎啕大哭起来。

    “我真傻,真的。高郎君腿上有箭伤,流了那么多血,而我就这么让他轻易的离开了,还有那么多人在追杀他,他该怎么办?”

    “那个,姑娘,高郎君吉人自有天相,您……”晚晴大窘,结结巴巴的安慰几句,但是殷去寒依旧在痛哭。

    “每次我见到他,不是在焰火纷飞的战场,就是在冷雨绵绵的厮杀,这种世界我完全触及不到,我不能够帮助他什么,也没有办法和他同甘共苦。我也想跟着他,为他洗剑,可是他会要我吗?”

    殷去寒啜泣着:“也许他应该娶一个像喻侠那样的女子,而我,而我……”

第十五章 乱纷纷(上)

    在短短几天时间内,高俊先后拜访了平章政事徒单公弼、尚书左丞完颜福典、参知政事胥鼎、王维翰、礼部尚书张行简、户部尚书高汝砺等人。高俊每拜访完一家之后,就会拿着这一家开具的介绍信马不停蹄的前往下一家。

    本来高俊还想联络孟铸、张行忠、乌古论德升几人,可是这几个人因为曾经弹劾过胡沙虎,现在已经被软禁在家,高俊觉得还是不要为这几位徒增烦恼也好。

    还有几位位高权重的臣子,因为政治态度实在可疑,所以并没有被高俊造访,包括奥屯忠孝和蒲察思忠。

    高俊在其中的一番穿梭外交,让这帮原本不知道彼此态度的臣子们迅速串联起来,形成了对抗胡沙虎的强大政治力量——四位宰执,四位尚书,两位御史台官员。而此时胡沙虎全然不知,他正忙着给手下封官许愿,给自己的官职也已经设定好了:太师、尚书令、都元帅、监修国史,还要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很快,这些臣子们的第一轮行动就开始了,这也是高俊的要求:你们先搞出一点动静来,把胡沙虎的吸引力从升王那里转移到你们这。关于应该搞什么动静的问题上,张行简秘密串联,准备抢先上劝进表。

    关于完颜珣登基的流程,胡沙虎早有预案。根据原定计划,在九月十一日上劝进表,十六日完颜珣接受,二十三日登基称帝。而劝进表上的第一个名字当然应该是他胡沙虎。张行简针对的就是这个,大家决定提前,在九月九日这一天上表劝进。

    九月九日,重阳节,阳光万里,胡沙虎出城抚慰士卒,却听到了城内发生大变的消息,满朝文武居然集体上表劝进。

    真是笑话,不是说好的九月十一日上表吗?怎么我胡沙虎还在城外,你们就抢先一步了呢?一想到这个,胡沙虎顿时觉得怒火万丈:“速速提兵入城,我要看看是怎么回事!”在胡沙虎看来,必然是有人从中搅扰,打算浑水摸鱼。

    三千骑兵一次入城,场面相当壮观,这帮人早就劫掠过中都,对于神圣的皇权早就没有半丝敬畏,在街道上呼啸叱骂,让聚集在万宁宫外的诸位臣工们一阵阵发抖。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都聚集在万宁宫外?难道是打算造反吗?”胡沙虎一马当先,指着张行简怒骂起来:“张尚书!张太保!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可以如此言而无信?咱们不是说好了十一日共同上表的吗?你们怎敢把我抛下?如果没有本元帅杀掉完颜永济这个昏君,你们如今能立下拥立之功吗?你们是要和我抢功?”

    高俊在人群里面不由得哑然失笑: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聪明的人就应该意识到这些人不是打算邀功请赏,而是要你的命啊。

    但是此时不是嘲笑胡沙虎的时候,毕竟他后面的三千骑兵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高俊清了清嗓子,长喊一声:“升王殿下赏赐——”

    高俊手下的几千军兵一下子涌了出来,大家都换上了仆役的装扮,两个人推着一辆小车,里面是铜钱和丝帛。

    “各位军兵,各位军兵,大家为了拥立大王辛苦啦,殿下登基前赏赐你们,正军铜钱五百文,绢一匹,十人长铜钱一贯,绢二匹,百户钱五贯,绢五匹、绵五两、绫两匹,千户钱十贯,绢十匹、绵十两、绫五匹、彩缎两匹!”

    “大王撒币了,大王撒币了!”由于胡沙虎命令军兵轮番守卫万宁宫,而完颜珣几次宴饮都对卫士进行了赏赐,所以这位升王殿下的慷慨之名闻于军中。骑兵们顿时丢掉马刀,一个个下马对完颜珣跪拜,然后迫不及待的冲上去,想取自己的赏钱。

    “你们!我,我不是让你们劫掠中都了吗?你们怎么还见钱眼开呀?”胡沙虎大为窘迫,眼看着这帮军兵抛下他去领完颜珣的赏钱去了,正当他感到惶恐无助的时候,完颜珣亲自走了上来。

    “元帅不要急躁,元帅不要急躁,元帅功昭日月,本王岂能不知。待本王登基之后,事先向元帅许诺的官职必会一一应允。”

    胡沙虎看着完颜珣,表情有点难以琢磨:“陛下,微臣可是立了大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王既然要执掌天下,岂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完颜珣温言抚慰胡沙虎一番,军兵领了赏钱就散去了,这让高俊也忍不住肉疼,这里面的钱都是高汝砺从左右藏库临时调出来的。眼下国运艰难,仓库空虚,为了满足这帮兵大爷,完颜珣也是下了血本。

    这次抢先劝进事件带来了三方面的影响:首先,胡沙虎手底下的军心涣散了,这些人本就不是他的嫡系,与他没有交情,胡沙虎许诺让他们劫掠中都,再加上对于弑杀君王的恐惧才使他们暂时依附胡沙虎。但是如今完颜珣在诸位臣子的支持下能够大行赏赐,这些人立马就动摇起来,不再唯胡沙虎是从;

    诸位臣子在这一事件之后,也突然发觉胡沙虎并没有太可怕,纵然他手下有一群虎豹豺狼,也不能把满朝栋梁全部杀光吧?既然如此,只要这些文官们抱起团来,照样可以扳倒胡沙虎;

    第三方面的影响更为隐秘,但是最为致命。这次事件暴露出了胡沙虎实际上的软肋和弱势,使得一些本来畏惧胡沙虎的人突然意识到,也许他有一天会倒台,他也可以被取而代之,在这些人当中,高俊最为关注的就是驻扎在城外的术虎高琪。

    这个人的态度实在是不明确,而且眼下算得上胡沙虎的直接下级,所以高俊事先不敢联系他。但是高俊可以确定,在中都城内发生的争斗一定会影响到术虎高琪对城中各方势力的评价,进而催化出下一步的流血事件,

    接下来的几天相当没有营养,第一次劝进被完颜珣所拒绝,九月十日,胡沙虎率领宗室、百官再次劝进,完颜珣表示自己一个彰德府的知府,怎么就能来中都称帝呢?九月十一日,胡沙虎率领宗室、百官、先嫔妃、在京诸司、太学学生、侍卫亲军第三次劝进,一番扭捏之后,完颜珣无奈的吟了一句诗,当天晚上就住进了隆庆宫。

    完颜珣正式登基称帝。

    登基仪式规模一般,高俊总有一种在教学楼广播站看中小学生广播体操的感觉,毕竟中都城最近屡遭残破,已经不能举办规模盛大的庆典。百姓对这个乱世也越来越担忧,自从定都燕京以来,燕京人先后迎来六个金朝皇帝,也先后迎来三次政变,一半儿的皇帝死于非命。这一系列的动荡严重危害了金朝的国家信誉,也一步步破坏了当地人对金朝的归属感情。

    不过,完颜珣是看不到这些的,他在登基仪式上意气风发:我终于成为了新的皇帝,我说过,我能够成为中兴之主!

第十六章 乱纷纷(下)

    刚刚称帝,完颜珣率先发难,让胡沙虎感觉如鲠在喉。为死去的完颜永济举办葬礼的时候,完颜珣亲自到场,按照礼仪来说,完颜珣应当“设座哭”,但是新皇帝却执意撤掉席位,伏哭尽哀。

    完颜珣尽可能的掉了几滴鳄鱼眼泪,无论如何,演技战胜了某些一线小花,但是高俊还是觉得瘆得慌。讲道理,完颜珣和完颜永济几乎没什么交集,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完颜珣的伏哭尽哀,哭的是完颜永济的牌位,打的是胡沙虎的脸。

    胡沙虎立刻做出了强烈反应,请求完颜珣废黜完颜永济为庶人。

    这种事自然交到朝堂上去商议,大臣们形成了两派,绝大部分人主张应该降为王爵,不可废为庶人,但是胡沙虎执意要如此。双方在进行了长达几个时辰的争论之后,由完颜珣拍板:将已故的完颜永济废为东海郡侯,太子从恪也被废。完颜永济所杀的元妃李氏恢复封号,葬在道陵陪伴先帝金章宗。

    表面上来看是双方各让一步,但是事实上,新皇帝获得了巨大的胜利,怕是再迟钝的人也会意识到:胡沙虎并非大权独揽。

    打完巴掌当然要给一个甜枣,完颜珣兑现了事先的承诺,把胡沙虎封为太师、尚书令、都元帅之外,还进封为泽王。也正因为如此,尽管完颜珣在作死的边缘反复试探,可胡沙虎却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打算,误以为自己的地位依旧稳固。

    “这个蠢材,明明是靠手下的军兵搞政变起家的,应当牢牢把握住中都的军队,可他居然会傻到站在朝堂上,和那群官场老油子唇枪舌剑。”在晚间的例行会议上,高俊忍不住向手下诸将吐槽胡沙虎。

    “现在胡沙虎认为朝堂上的大臣才是最大的威胁,而他早已立下拥戴之功,还能受到新皇帝的信任,所以干脆撸起袖子,在大安殿和他的对手们搞起了朝堂争执。这是以己之弱攻敌之强,必然会失败,而他暂时放弃了军队领导权,恐怕要被术虎高琪获取了。”

    这段时间,大家越来越熟悉高俊这种议论,也不再为从背后指斥那些大臣而感到惶恐不安了,放在以前,这些人都是天上的人物,谁敢说半个不字,但是最近以来,那层神秘的面纱已经拨去,大家惊讶的发现,原来朝堂上的人并非只有天上人才能做,这些蠢材也是能做的。

    这些日子以来,高俊的事情不多,所以他有了大把的时间去想殷去寒。

    在那一天的惊鸿一瞥之后,两个人又匆匆分离,之后再无联系。由于眼下中都的气氛剑拔弩张,高俊也不敢随意外出太过张扬,尤其殷去寒还并非一般人物,在这个敏感时刻与她会面,很有可能会节外生枝。

    尽管如此,高俊还是以升王侍从的身份想方设法打听一点消息,倒还真有一位户部员外郎,听到殷家的名字后露出点轻蔑的神色:“殷家怕是要完了。”

    这句话让高俊心神不定了很久,看来这次政变对殷家在朝廷中的关系网损害巨大,这倒也能解释为什么殷去寒会在中都,作为殷家地政关系的负责人,大概是得知政变的第一消息后就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吧。

    平心而论,高俊是很讨厌殷家的,正是这样的官商家族侵蚀了国家,但是对于去寒,他没有什么要憎恨的。

    “只可惜到现在,我也只会在战场上得胜,对于商人们经常用的那些招数,我是一点也不了解,完全帮不到去寒……”这一点高俊倒是很清楚,除了能够贡献颇黎、香皂几个产品的秘方之外他是帮不了殷家的,而这些秘方对于殷家来说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正当高俊思索的时候,完颜珣召见了他。高俊万万没有想到,完颜珣打算提拔地方大臣的时候居然向高俊咨询,在一开始的推诿和伪装之后,高俊列出了几个名字:仆散端、抹捻烬忠、完颜承晖。

    前两个名字其实是凑数的,高俊认为,此时金朝朝堂上下,宰执中真正可用的贤臣只有二人:胥鼎、完颜承晖。完颜承晖是金朝末年女真人中不可多得的贤才,只可惜他现在还在贬官沧州的任上。

    “你是说福兴(完颜承晖小字福兴)吗?此人确是人才,我把他给忘了。”完颜珣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的出来刚刚当皇帝这段时间还是很累的:“朝中大臣孰忠孰奸,我已经悉知,然而地方大员不能亲自考察,还需要你们反馈。山东乃是国家重地,又有红袄贼为乱,高俊,你就在山东,东平府的官员你可熟知?”

    “小臣倒也得结识东平知府乌林答与和同知耿端义,这都是国家重臣,小臣岂敢妄言。”高俊清楚,在历史上这两个人后来都调任中央任职,所以现在不是说坏话的时机,当然也没有说好话的理由。

    “忠嗣(耿端义字忠嗣)在东平府?这事我居然不知道。当年我为汾阳军节度使的时候,此人任职副使,乃是不可多得的干练之才呀。”完颜珣突然坐直了身子,好像有点激动的样子:“如今国家多难,等到诛杀胡沙虎之后,完颜承晖与耿端义等人都要调入朝廷,但是我又恐地方空缺,如今四方多难,各路没有一二大臣作证,恐怕边境不宁啊。”

    高俊心中窃喜,知道这个时候要自荐了:“小臣愿为陛下分忧,捍卫一二路之边境。”

    完颜珣点点头:“高俊,你本就是沙场悍将,留在中都也难以施展拳脚,日后是要将你下派到地方的。你如今立下拥立之功,却还能心系边境,这种忠心实在难得,但是如今胡沙虎尚未除掉,你还是要万事小心为好,如能立下功勋,朕当然重奖无疑。”

    说完,完颜珣还掏出一封制书:“完颜永济在今年年初已经任命你为忠显校尉,以我看来,你立下这么多功劳,如此迁转有些太低了。高俊,你虽然立下拥立之功,但毕竟是秘密随我入京,不能为外人知晓。

    所以你回去之后,我会以你在河北战胜的功劳超授你为从六品武略将军,直接跨过忠武校尉、昭信校尉、承信校尉三级,并且让你权守东平府兵马司都指挥副使一职,以你的本领,做一个小小的将军绰绰有余,那时朕等着你立功斩将,为你迁转。”

    “臣谢陛下。”高俊俯身下拜。

    尽管高俊原本希望授予东平府都指挥使,但是现在看来,做一个不受管辖的指挥副使也许更好,眼下山东多战事,所以各级官员不再按照和平时期的权力体系进行上下联通,一府之内的各位官员往往各领一军,各据一城,各守一方。高俊虽然任职都指挥副使,但是也无需受都指挥使的调遣,继续坐镇寿张县。

第十七章 暮迟迟(上)

    当僧虔站到高俊面前时,高俊是非常吃惊的。

    在离开彰德府之前,高俊曾经给何志也写了一封信,向他通报了现在的状况,这封信由僧虔带回去。高俊原本打算来到中都之后,等到情况略微稳定一些再给何志也写信,没有想到何志也居然直接写了一封回信,并且托僧虔带到中都。

    对于双方通信的内容,对于中都的情况,僧虔都一无所知,但是作为当年的中都西南路巡检使属下马军,僧虔一靠近中都就发觉情况不对,他非常机敏的改换便装,在城外逗留了两天,了解了目前的形势之后才偷偷进城,天天守在宫外,终于等到一名他认识的军兵出来的时候,成功和高俊建立了联系。

    “僧虔,真是为难你了。”高俊非常感慨。

    “这没什么为难的,但是,指挥,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闹起这么一场变化,升王殿下是怎么继位的?”

    “这是朝廷大臣的事,总之咱们护卫好升王殿下就行——不对,现在是道家了。”高俊知道,僧虔直到现在依旧对于金朝十分忠诚,也是在军中所有人,最维护国家的哪一个。很多的议论,高俊并不想在他面前说,或者说至少现在不应该在他面前。僧虔的观点只能在日后慢慢引导改变。

    何志也的信写得很长,详细说明了现在整个根据地的情况,根据地已经拥有六县五镇,近百万人口,二级区划划分为二十一个街、九十八个管,三级区划一百二十四个坊、六百七十六个社。

    除此之外,已经建立了颇黎制造所、寿张县军粮生产所、香皂制作所、伐木场、木材生产所、酒坊、养马场等机构,手工业生产逐步的加大规模,何志也正在着手改编新的工商管理条例,由于土地兼并受到抑制,很多地主失去了继续扩张财富的方法,他们正急于寻找新的机会赚钱。

    由民兵运营管理六个大型农场,种植大豆,用于补充蛋白质和饲养马料。

    新成立了六所管学,并且成立了由教师们组织的流动扫盲小组,轮流在各个管里面上课。

    南山战俘营和劳改营的经营情况良好,虽然事前不同意,但何志也还是按照高俊开的那句玩笑,捏着鼻子给劳改营提了个词:学习使人进步,劳动带来自由。

    管理机构也有所扩张,翟呈信负责的司法系统开始逐步健全起来,并且有了建立司法学校的必要,这段时间何志也派专人前往兴济县,就司法问题与邹乃济探讨。

    高俊很快就给何志也写了回信,同样很长,而且分成了两封信,第一封里面通知了何志也现在中都的各种情况,并且嘱咐他阅后付火。第二封则是针对现代山东情况的一些看法,有关何志也有关工商业管理的想法,高俊重点回信。

    何志也打算改变工商业的管理模式,把农村地主的钱吸收出来,投资工商业,鼓励建立民办工厂,而高俊何志也二人主抓一些关键产业,同时想办法推动技术进步,包括纺纱机、水力机械,以及日后有可能会研制的蒸汽机。

    高俊在回信中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并不是打算在古代搞计划经济,但是现在军事上的需求逼迫我们把所有的资源抓在手里亲自来搞,为了保证能打胜仗,必须尽可能的把工商业资源放置在我直接的掌控之下,优先供应各种军事资料的生产,保证这些生产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波动。

    至于民生方面则是能缓就缓,反正就算以现在的水平,根据地民众的生活都比过去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现在没有必要搞太多民生工业,迅速提高生活水平。民生工业只需要维持在保证现金流和外贸所需的地步。

    高俊写这封信的时候很用力,现在在根据地内,军政和民政拽着绳子的两端,都想把资源往这里拉,虽然高俊和何志也都抱有理智,非常清楚任何一面都不能偏废,但是在实际操作中还是难免偏袒自己的系统。

    至于何志也打算吸收农村地主的资本的想法,高俊委婉的提出反对:想要依靠利润吸收地主资本是不太可能的,即便是现存的手工业利润率要高于农业,但是地主们永远志在良田,这和古代社会的生存结构有关系,并不是提高一下工业的利润就能改变的。

    写完了这封回信,高俊似乎回到了当年论坛的时代,但是现在并不是拿着键盘对喷的时候了,他们写下的每一个字,在未来都会影响国家的命运,这点高俊深信不疑。

    不久之后,高俊带着手下的“侍从”们住进了皇宫,作为升王原来的侍从,他们迅速填补了宫中的空缺,擦洗宫墙上的血迹,把一直没有被发现的恶臭尸体抬了出去。

    此时宫中的卫士依旧是胡沙虎的人,高俊他们还不能暴露身份,这些人除去探听完颜珣的消息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看管卫绍王的家属。

    现在,完颜珣已经逐步掌握了对抗胡沙虎的力量,在朝堂之上丝毫不落下风,至于宫禁之内,虽然都是胡沙虎的卫士,但是有高俊等人在,如果胡沙虎真的狗急跳墙,也不可能干掉完颜珣。

    在皇宫之外,城内还有上万胡沙虎的人马,看起来人多势众,胡沙虎对自己的安全也很在意,完颜珣将原来驸马的府第赐给他,但他首先入驻了三百军兵,检查妥当之后才搬迁过去,又将自己的十几名得力手下分住全城各地,难以一网打尽。

    但是基层的士兵们并不忠于胡沙虎,战斗意志也并不坚强。一开始,他们受到胡沙虎的欺骗去攻打皇宫,杀完颜永济,出于自保的心理不得不暂时依附胡沙虎,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是现在新皇帝登基,也没有追究他们的意思,这群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对胡沙虎的忠诚度也就不那么高了。

    并且,求生欲下降之后,求财欲就上升了,上次烧杀中都让这群人得了不少甜头,大家都不再满足一份小小的军饷,更希望胡沙虎能够大行赏赐,如果军中财物不足的话,可以把中都分成几个街区,让这些人分区进行劫掠,财宝先到先得,得到的女人按职位上。

    胡沙虎渐渐感到为难了,这些人认为自己栓着脑袋跟着胡沙虎干大事,让胡沙虎得了拥立之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自己要求这么点东西并不过分。而胡沙虎也不是完全的蠢货,知道这样对自己的名誉意味着什么,所以坚决不能同意。

    军兵们开始起哄叫嚣,甚至不再接受军纪的约束,公然在城内抢劫,即便是胡沙虎的手下也弹压不住,民怨沸腾,整个中都都将胡沙虎视作仇敌。

第十八章 暮迟迟(下)

    眼看着情况越发不对,获得了完颜珣的允许之后,高俊偷偷改头换面扮作奉职,带上斡脱出宫,打算亲自了解一下中都现在的状况。

    新皇登基,但是中都的治安却越来越差,胡沙虎的军兵一开始只是顺走一些水果茶点,调戏一下妇女,但现在已经堂而皇之的入室抢劫强奸,并且不以为意。

    “不能再拖了,要马上联络术虎高琪,让他入城平叛。”高俊心里暗暗的想,高琪此人虽然嫉贤妒能,并非贤才。但是比起胡沙虎,节操还是在及格线以上的,而且他手下率领的是自己的嫡系飐军,必然能够约束军纪,防止抢掠。

    在思考的时候,前面突然起了哄:“快看呐,这里有个大家姑娘!”

    高俊感觉不太对劲,对身后的斡脱说:“走,咱们去看看。”

    高俊等人穿着皇宫内侍的衣服,所以胡沙虎的军兵们也不愿意打扰他们,任由他们靠近。现在的街上已经没有行人,只有成群的军兵聚集,这帮无赖不穿盔甲,只是手中拿着刀枪,耀武扬威,明火执仗,被他们堵在路中央的是一架小小的马车,车夫已经被打跑了,一名军兵一脸流涎的抓着侍女的衣袖:“你家姑娘长得美不美?屁股大不大?平时骚不骚啊?”

    “混蛋,你们知道你们截的是谁吗?”

    高俊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这不是晚晴吗!用脚想他也知道马车里面的人是谁。他赶紧吩咐斡脱:“你赶快回去叫五十人过来。”

    “我们当然知道截的是谁,小姑娘,你以为你们殷家现在算是什么东西?坐龙椅的人都被我们砍了?还怕你们殷家不成?”

    “老子当年在运河上当纤户,你们殷家为富不仁,还截往来兵船粮船,今天老子就要替天行道,弄死你这个小婆娘!”

    “听说他们殷家已经失势了,在朝中的靠山都被砍死了,要不然怎么把他们家的姑娘又送到中都来,还不是给那帮老东西玩,再找几个靠山吗?不如让哥哥们先爽一下。”

    说话间,有个人就伸手去掀车帘,可是还没等他窥探到车内的人,手腕就被另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了,狠狠往外一扯,然后他直接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七八个滚才停下。

    高俊都没想到自己现在的力气这么大,看到情况不对劲,他立刻叫斡脱回去搬救兵,而自己站到前面来,他松了松手腕,站在车前:“尔等不得当街行凶。”

    高俊穿的是奉职的衣服。奉职,是皇帝身边的亲随侍从,而并不是太监,大多是选取官员子弟而成,也是有一定地位的。看到高俊之后,所有的大头兵都是一愣。

    但是也仅仅是一愣而已,看到高俊这边只有一个人,这群胆大包天的军兵又聒噪起来。

    “怕鸟事,这厮只有一个人,一刀将他杀了,谁也不知道是咱们干的,”

    “坐轮椅的都敢杀,更何况这种人?”

    “宫里的人,身上吃不准有些钱”

    “杀的时候小心点,先把衣服剥了,现在在中都城,这件彩缎的衣裳能换个大闺女呢!”

    晚晴也看到了高俊,不由得惊喜的叫了一声“高郎君”,抓着他衣袖的军兵早被高俊吓得后退两步。

    高俊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晚晴是个机灵的侍女,立刻就闭上了嘴。高俊转头面向身前的军兵,他的手心在微微出汗。说句实话,对付这么多人,高俊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你们放过他,我跟你们走就是了。”高俊非常吃惊,转向身后,殷去寒缓缓从车上走下,对那些军兵如此说

    “嘿嘿,我就说她骚吧,早就听说冀州殷家的女儿在中都城内交游广泛,与其让那帮老东西玩儿,倒不如跟我们试试,”有个军兵一脸淫笑,正说着不三不四的话,突然脸上正中挨了一巴掌,小腹又被点了一脚,当场倒在地上,开始抽搐。

    高俊站在众人面前,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尽可能拖延时间:“我倒要看看你们谁敢上来?难道不怕那什么吗?”

    倒在地上的人大声嚎叫,但是并没有激发他的同袍的血性,反而让大家畏缩了一步。

    但是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就在眼前,谁也不可能放过,很快就有几个胆大的人围了上来,这些人并排走着不留破绽,高俊也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高郎君,你快走,他们不敢为难我的。”殷去寒低声对高俊说。

    “放心吧,只要我站在这里,你肯定平安无事。”高俊低声回答。

    “这个时候了你还逞什么英雄,高郎君算我求你了,你赶紧走吧,我没事的。”

    “这种情况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能没事?去寒,难道咱们俩还要这么说话吗?”高俊快被逼退到马车跟前,一面回答殷去寒的话一面还在默默思考。

    也许拼命厮杀的话还能冲出一条小道让两个姑娘逃走,自己留在这里断后也能拖延到她们俩离开,不过自己命丧黄泉恐怕是一定的了。

    正当高俊告诫自己不能慌的时候,街角那边又传来喊杀之声,大概有五六十人跑了过来。

    “看!女真人欺负殷姑娘,咱们上!”

    军兵们一回头,也恨恨的骂道“陕西穷鬼们来了,跟他们打一架!”

    街上那边跑过来的人穿的都是土布衣服,衣衫破旧,但是高俊看得出来几乎个个都是练家子,而且久在军旅之中。虽然兵器不行,但是排出的阵法却是有模有样,相比而言,这边的女真军兵们就差多了。

    “右翼是重点,女真人的右翼不行,用你们的大棓!”双方一交手,高俊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甚至把自己当做指挥官。

    “废话,我们知道!”这帮被称作陕西穷鬼的人一进一退皆有章法,不由得让高俊想起了孙庭的练军方式,这是陕西边军跟西夏长达两百年的战斗中积累的小步兵集团遭遇战的模式。

    很快女真人就落败了,他们倒拖着兵器从街角逃走,但是嘴里就不干不净的骂着,准备找人来报复。陕西军汉们杀伐刚定,犹自在粗重的喘息着。

    “殷姑娘,你可认识这群人?”

    殷去寒从刚才就很吃惊,现在才如梦初醒:“这些是来自陕西的勇敢军吧?好汉,小女子与诸位素不相识,你们怎来保护我?”

    陕西军为首的汉子一拱手:“姑娘来到中都之后,发觉不少军汉无食,曾经派人接济我等军士,姑娘忘了吗?”

    殷姑娘这才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件事吗?这都是分内之事。”

    高俊也明白了,原来殷去寒此行刚来中都的时候,正是政变发生不久之时。武卫军和陕西军群龙无首,已经化作城内的溃兵。殷去寒发觉这些溃军饥馑无食,曾经加以布施,接济这些人。

    “多谢诸位仗义搭救,但是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不知道各位愿不愿意到我的栖身之处,暂时安顿一下?”

第十九章 意离离(上)

    “姑娘既然如此说,我们也直言快语。说实话,我们确实在中都城内几乎没有呆的地方了,如果姑娘肯收留,我们为姑娘鞍前马后效力,绝不推辞。”那个汉子拱手回答:“某叫裴真,鄜州人,陕西边军的队将。”

    这时,这个汉子又转头面向高俊:“这位贵人看上去也和殷姑娘相识,是个仗义人士。”

    高俊也微笑着拱手回答:“在下东平人士,有幸与阁下相识,街上人多眼杂,不便叙事,咱们一块儿到殷姑娘那里,也好结交一番。”

    说话之间,街角又冲来上百人,这人长枪大盾,刀剑锋利,陕西军汉们顿时一惊,迅速结好战斗队形,而对手们的阵法也是有严整,看上去并不低他们一头。这些陕西军汉们眉头紧锁,发觉对方来者不善。

    “高郎君,你快带着这群人走吧,我说过我没事。”殷去寒似乎抱定了受辱的决心:“高郎君要好好活着。”

    “去寒。”高俊眉头深锁:“如果这次你能够大难不死,愿不愿意来我们寿张一次?”

    殷去寒吃了一惊,呆呆的看着高俊,突然脸上绽放出笑容:“高郎君真狡猾。”

    “果然,这种把戏骗不了聪明人啊。”高俊笑着走到阵前,对着对面的人喊:“别担心,都是朋友,把刀枪放下吧。”

    在陕西人惊愕的目光当中,这些人收起了刀枪,冯达和戴庆跑了上来:“指挥使,乱兵在哪里?”

    “乱兵已经被这些陕西来的兄弟们赶走了,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陕西边军的队将裴真兄弟,这是我的手下的两名军使,冯达、戴庆,都是山东东平府人。”

    来自山东和陕西的两支勤王军队,在充满战火与废墟的街上见面了,同样是行伍之人,双方可谓一见如故,很快就凑到一起。

    “好勒,兄弟们听着,和山东兄弟们一起保护殷姑娘回家,如有囊怂的乱军敢来骚扰,冲上去打断他的腿,砍掉他的头!”

    陕西军汉的轰然允喏,两伙人马扛起刀剑长枪,大大咧咧的走在街上,高俊的军兵本来打算排成队列,但是看到陕西人轻松散漫的样子,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高俊轻轻摆摆手,于是大家都向陕西军汉们一样,一大群人散漫的走在街上。

    倒是两位军使看得出来,这群陕西军兵虽然看上去散漫随意,但是负责警戒的人一个不少,一旦有情况,一声唿哨就可以立刻进入战斗姿态。反倒是自己手下这群人,说散开就真的散开了。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向这群人请教请教。”他们这样想。

    车夫已经被赶跑了,殷去寒干脆大大方方的走在众人中间,这样子很像是迎神庙会。她一点也不羞涩或者紧张,甚至还跟军兵们开开玩笑。

    高俊和殷去寒并排走着,其他人故意稍微躲远了一点。

    “高郎君,咱们又见面了,不知道何先生他们还好吗?”

    “多谢殷姑娘关心,他们都很好,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殷敏现在在开封,我专门请来老师教她绘画,现在她的左手很灵活了。高郎君,你怎么会在中都呢?”

    “殷姑娘,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河北今后非常危险。”

    殷去寒点点头:“你说的对,确实很危险,但我必须来到这里。”

    高俊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中都政变,完颜永济被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岐国公主有性命之虞,你是过来走动的,对吗?”

    “你是要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这是我的期望。但是与此同时我还有家族的任务,殷家必须在中都建立新的联系,你也知道,作为商贾世家,必须要和朝中建立起良好的关系才行。”

    高俊叹了一口气:“但是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要小心一点。”

    “高郎君竟然会说这种话,似乎是不像是当初不肯拆开信件的高俊了。”殷去寒虽然刻薄的说了高俊一句,但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温和的。“你难道不是一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业吗?这就是我的事业,我必须要做到。”

    “难道我中国的商人家族都是这样吗?”

    “岂止是中国,南朝、河西、海东的商人也都是如此,不瞒高郎君说,这次我带了十箱财货,准备为殷家争取外援?”

    “能告诉我你打算争取谁吗?”

    殷去寒沉默了片刻:“殷去寒愿意把一切都告诉高郎君,但是殷家的二姑娘不能将任何事情告诉山东高百户。我想高郎君现在在干什么,也不可能告诉我吧。”

    两个人一下子都不再说话了,高俊也清楚,双方的身上都有担子,在这个时候是不能交心的。

    “高郎君,如果之后几天你发现,我和你因为彼此的使命站到了对立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办?”殷去寒突然问。

    “我……”高俊瞠目结舌,这难道不就是我和你妈先救谁的问题吗?不!比那个问题更难,而且更有可能发生!

    “我说殷姑娘,这位贵人,你们聊什么呢?”裴真这大嗓门一下子响了起来,重重拍到高俊的肩膀上,刚才他在后面维持秩序,看到高俊和殷去寒在说话,就好奇的凑了上来。

    高俊感激的想要抱住他,于是大家又凑进来,嘻嘻哈哈的笑着,山东人和陕西人彼此认识起来,并且开始争论步兵小团队和军阵大横排的优缺点。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次相见只是一次意外,护送殷去寒回家之后,高俊很快就离开了。裴真一直嘀咕不止,不知道为什么高俊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过他也答应了高俊的要求,坚决不会说出这件事,并且想办法收集中都城内的陕西残军。

    和殷去寒的分别是让人痛苦的,但是高俊现在必须离开。

    “高郎君,没有办法,你我都有要做的事情,谁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的使命去迁就对方。”

    “既然如此,让我们暂时接受命运吧,我们在中路都有各自的使命,这次相见只不过是一次略微的交集。

    但是我想劝你,如今这个乱世,大商人家族的命运是不可避免要被终结的。你也看出来了,你们家族在国内的名声很不好,以后千万要小心,不要再贪图财货了。如果从现在开始,能够广结善缘,或许还能有所转机。”

    “高郎君,多谢你的劝告。我也希望高郎君能够百战百胜,希望高郎君永远不要掺和到中都政变这样残酷的事情当中。众所周知,朝堂是吃人的野兽,多少正直聪明的人沦陷于此,高郎君是百战将才,不要被这个所羁绊,我希望郎君能够早日离开中都,回到山东,回到你的军兵之中才足以自保。”

    两个人都浮起无奈的笑容,高俊率先摇了摇头。

    “殷姑娘不知道我们军兵需要的是什么。”

    “高郎君也实在太不了解我们这些商贾世家的处境了。”

    两个人最后对视一眼,高俊强迫自己离开,夕阳西下,天边晚霞灿烂。

第二十章 意离离(下)

    高俊一回来就神不守舍的,但还是强撑着在军使面前保持镇静,之后向完颜珣报道了中都现在的情况,指出胡沙虎已经没有可用之兵,诛杀此人可谓易如反掌。

    完颜珣不敢在宫中诱杀胡沙虎,他害怕承担风险;高俊也不想把胡沙虎骗到宫里面杀掉,因为这样那些军兵照样无法控制,最好的方式还是等待术虎高琪进城。

    高俊给何志也写的那封信,本来还是打算叫僧虔送回去,但是考虑到僧虔这一路上鞍马劳顿,最后改为派李铭送信,而僧虔暂时代替李铭执掌一都。高俊有条不紊的布置自己的手下,重点守卫完颜珣和长子守忠,还制定了一旦事变发生,立刻袭杀胡沙虎的心腹,救出卫王家属的计划,

    偶尔能够看到宁甲速,高俊现在知道,这个当初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人就是完颜珣第三个儿子,也确实忍不住好奇的多打量了他几眼,换来的是宁甲速在完颜珣面前的一再攻讦。

    “父亲,这个高俊确实不对,他来的时机太巧了,就像是故意要讨好父亲一样,如若不是这样,一个山东的百户为何会不远千里去彰德府呢?”

    “你说的我都考虑过。”完颜珣也显得很有心事:“但是你要知道,故意讨好我的前提是知道会发生政变,知道我会被立为皇帝,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知道几个月后的事情?”

    这一点宁甲速也答不上来,如果说是什么道士扶乩、和尚谶语的话,未免也太荒诞不经了。最后他也只能相信,大概高俊此人真的是运气好。

    然而,一切计划都赶不上变化,高俊那次出宫后的第二天,胡沙虎进宫来觐见完颜珣。

    一听说胡沙虎来了,完颜珣立刻又变成了一副窝囊的样子,畏畏缩缩去见胡沙虎:“太师今日前来有何事啊?”

    “陛下,宫中有内侍横行不法,当街殴打军士,小臣请求清肃宫闱。”胡沙虎气势汹汹,完全不把完颜珣看在眼里,一双眼睛左瞄右转,看到完颜珣身后连一个持刀带剑的侍卫都没有,就更放心了。

    “哦,竟有此等事体,真是太不像话了,很早就说过,如今国家多难,军兵乃是力战之本,当体恤爱惜,不想宫中有人竟敢忤犯禁令,居然敢当街殴打军士,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完颜珣站起来:“请元帅随我来,我将内侍集中起来,你来辨认是哪个人竟敢如此大胆!”

    “陛下,我觉得此事绝非一人所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宫闱内的混乱由来已久,不如趁此机会,将原有的内侍通通扫地出门,重新遴选一批品行方正的人进来。”看来胡沙虎的进步明显,在朝堂上和诸位大臣对抗几天之后,就连措辞都变得这么丰富了。

    “太师说的话当然有道理,眼下朝政混乱,大臣目无纲纪,还需要太师肃清。”

    胡沙虎非常满意,完颜珣对自己说的这些话,意思就是让自己把持大权,清除反对者,看样子新皇帝还是很上道儿的,对自己也是很恭顺的,有新皇帝在这里坐镇,量那帮大头巾也做不出什么。

    自从完颜珣登基以来,胡沙虎一直有一种迷之自信,总觉得自己是拥立的第一功臣,就该把持朝政,就该独断乾坤,就该架空完颜珣,成为实际上的主持者。

    “眼下在庙堂之上,那些奸臣与太师之间还是水火不容,太师应该早做准备,将奸臣一网打尽。”

    “陛下的意思是,叫我调军兵前来,将张行简这一干人杀了?”

    完颜珣拉着胡沙虎的手,亲切的让高俊觉得肉麻:“元帅可不能如此行事啊,这不符合元帅的身份,到时你我君臣二人岂不变成了暴君佞臣?张行简这些人罪过定然不少,太师只要吩咐几名小吏去勘察刑狱,将他们通通入狱,我批一张斩条,且看这些人人头落地。”

    “好,好,这就叫战胜于朝廷。”胡沙虎非常满意这种计划,谁说老子我只会用兵打仗的?想当年咱们大兴知府干得不错嘛!如今在朝堂之上,不需动用兵马,只需差遣小吏就将对手统统下狱,还是这样的计划更对胃口。

    “朝堂之上,比的就是不能犯错误,只要张行简被抓了小尾巴,哪有不死的可能?只要咱们不犯错误,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完颜珣哈哈大笑:“太师助我登基,功莫大焉,日后我做逍遥天子,太师做朝纲权臣,岂不美哉?”

    胡沙虎也哈哈大笑,心里想着日后怎么干掉完颜珣,亲自登基当皇帝,看样子这老头挺傻的,对自己感恩戴德,不愁拿不下他。

    两个人聊了好一会儿,终于内侍集结完毕,完颜珣故作姿态:“太师请来。”

    胡沙虎志得意满地准备驱逐内侍,却偏偏在此时想到了完颜珣刚才的话:“朝堂之上,比的就是不能犯错误,只要被抓了小尾巴,哪有不死的可能?”

    “驱逐内侍,隔绝中外,好像也是个不小的罪名啊,要是张行简等人以此攻击自己该怎么办?”胡沙虎心里想着:“没关系,反正这个草包皇帝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说着就打算往里跨,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又看到了完颜珣的表情。

    “为什么?我感觉他似乎有点急不可耐!”胡沙虎心里面顿时有些紧张,就算这皇帝再没有权力欲望,也不至于自己的身边人被赶走还这么开心吧?

    “有诈,绝对有诈!”

    胡沙虎忽然停下脚步,冷冷的看着完颜珣:“这些内侍都是当年跟随陛下的老人儿,陛下将他们赶走,就一点也不伤心吗?”

    完颜珣当即变了脸色:“太,太师这是什么意思?”

    胡沙虎一拂袖子,哼了一声,就往门外走,今天好险,差点就中了完颜珣的圈套了。

    完颜珣和高俊内心里都是一阵喜悦,这傻子还真容易上当。高俊不知道是应该佩服完颜珣的智商和演技,还是叹息一下胡沙虎执迷不悟——使用武力把持朝政的人居然整天想着在朝堂获胜,忘掉了长枪和刀,高俊没法想象有什么办法死的更快了。

    无论怎么样,高俊手下的两千人是保留下来了,看着胡沙虎逐渐远去的背影,高俊是把心松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内侍忽然跪倒在地,膝行到完颜珣面前,引起了一阵骚乱,胡沙虎也惊讶的回头。

    “万,万岁……”这名内侍疯狂的抽噎,根本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看样子遭受了惊天的委屈:“小,小臣僧虔,有冤——”

第二十一章 夜深深(上)

    高俊当场就差点晕了过去,僧虔回来之后实在太累,就直接安排他去休息,两天来根本没有告诉他有关中都政变的详细情况,僧虔现在连谁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你,你有何冤?”完颜珣也被吓到了,几名侍卫赶紧拉开僧虔,但是他却不依不饶,声泪俱下,涕泣流离。

    “小臣温迪罕僧虔,中都路胡土爱割蛮千户人,十六岁从军,投效在河南路统军使纥石烈子仁门下,随都统打下许多城池,后来为中都路西南巡检使属下的马军……”

    高俊暗暗叫苦,胡沙虎也非常惊异,这个人穿着小厮的衣服,按理来说只是普通的侍从,怎么会打过这么多仗?

    “好,好,稍后我会听你说的,你现在先给我回去……”完颜珣恨不得立刻把此人拖出去打一顿,但是此时只能敷衍一下,他急得浑身冒汗,如果这家伙再多说两句,这帮假侍从的身份怕就是要曝光了。

    “陛下,人有冤情,不得压抑,望陛下圣明裁断,且听其一言。”胡沙虎果然凑了上来,对着僧虔说:“你听着,我是尚书令纥石烈执中,你有何冤屈就大声说出来,陛下必然会为你做主。”

    “僧虔,不可失礼,快快退下。”高俊忍不住出言制止,但是僧虔此时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听完胡沙虎的话,他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对着完颜珣猛力磕头,额头上疮口迸裂,血流满地。

    “大安三年,小臣于河东截获一批私盐……”温迪罕僧虔正待要说,胡沙虎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是何人?”

    “我现在在山东……”僧虔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猛得住了嘴,胡沙虎惊讶的看着他:“你说山东,山东什么?”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些内侍,惊恐的发觉这些人的目光和他以往见到的宫廷侍从完全不同,缺少谦卑之气,却有着杀伐果断的眼神。

    胡沙虎大吃一惊,终于知道事情不妙,立马就要转身离开,可是他一回头,却看到一只铁拳占满了整个视线,也就是一瞬间,这只铁拳就砸到了他的脸上,一瞬间鼻血迸出,牙齿尽断,胡沙虎闷叫一声,倒在地上。

    动手的人是高俊,胡沙虎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就明白纸里包不住火了,怕是胡沙虎立刻就要知道侍从们全是假扮的。

    胡沙虎是个身宽体胖的人,分量起码是高俊的两倍,而且他上过战场,虽然猛然一拳头打在地上,但立刻打了一滚,躲开了高俊的第二击,作势就要拔出佩剑——该死的剑履上殿仪比萧何!

    高俊在心里面暗叫一声不妙,现场的所有人都空无武装,只有完颜珣的腰上挂着太阿长剑,但是指望着这个五十岁老头帮自己杀人是很困难的,无奈之下只能劈手夺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有人一剑斩在胡沙虎的后背上,胡沙虎大声哀叫,但是那人却毫无畏惧,一剑捅穿后心,鲜血从伤口里喷射出来,溅了此人一身,可是她只是抹了抹被血糊住的眼睛,仔细看准之后,第三剑砍在胡沙虎的脖子上,这一剑切开了气管和血管,胡沙虎发出了可怕的声音,挣扎了几秒之后就不动了。

    现场仿佛像死一样寂静,宁甲速从父亲的腰间拔出太阿长剑,三剑砍杀了权臣胡沙虎。

    宁甲速喘着粗气,似乎意犹未尽,双眼死死地盯着温迪罕僧虔,一步步向他走去,剑刃上还滴着胡沙虎的血。完颜珣没有出声阻止,他也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搅局者气坏了。

    然而这个时候,高俊一把就把不知所措的僧虔拽了起来,开始大声布置。

    “快,冯达,你率人把胡沙虎在门外的仪卫都杀掉,然后控制皇宫的各个城门;楼升带人去夺取东海郡侯(卫王)的家属;张大春,你在此保护陛下,万万不可使贼人靠近;戴庆,率领你的人马去保护守忠殿下;蒲察勇,你去护卫徒单相国、张太保等人的家,有可能的话,让他们聚集在一起,等待陛下的旨意;路哲,你率领人马,割下胡沙虎的人头,等到稍后大兵入城的时候,便拿这个人头出来展览,宣布陛下对其他叛贼既往不究!”

    想到这儿,高俊才突然醒悟,赶忙回身对完颜珣俯身下拜:“小臣一时糊涂,擅作主张,请陛下裁断。”

    “事急从权,你的部署不错。”完颜珣这么说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僧虔,后者直到现在还是恍惚的状态,看得出来,完颜珣父子对他都颇有恨意。

    “僧虔,念在你马术高强的份上,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速速带上陛下的御诏,出城去找高琪刺史,让他进城靖难!”高俊讨好的对完颜珣说:“此人马上功夫非同一般,请陛下出一匹快马与他,纵然有贼兵拦路,他也必然能传陛下诏书。”

    完颜珣点点头,看样子打算放僧虔一码,但他也没有提笔写什么诏书,而是直接解下了自己的玉带:“此玉带便是诏书,让高琪速速率军进城!”

    高俊最后又向完颜珣请命:“胡沙虎党羽,职位最高者无非完颜丑奴、乌古论夺剌、徒单金寿三人,这三人各居中都一方,聚兵数千,一旦为乱,必难猝破。小臣请率剩余军力,首破完颜丑奴!”

    得到完颜珣的准许之后,高俊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基本上胜券在握,主要的风险在于胡沙虎余党的混乱能够持续多久。

    僧虔现在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刚才发生的事情如同梦境一般,高俊实在不放心,干脆让阿虎陪着他一块儿去,两个人无论如何也能把情况说清了。

    此时的中都城内已经出现了混乱,高俊的军兵穿上自己的军服出来评判,而大街小巷的叛军如丧考妣,狼突豕奔,知道大势已去之后纷纷作鸟兽散,但依旧有个别胆大包天的人准备再爽一次,想要在逃亡之前干最后一票的人相当多。

    “咚咚咚!”几个逆贼踹开了一所大户的宅门,男女主人早就逃走了,只留下一家奴仆在此,老汉颤颤巍巍的出来查看情况,冲进来的贼军一刀就砍下了他的头。

    老妇人被扔到了井里面,唯一的女儿想要跑出来,但是被三个奸笑的逆贼拉进了屋里面,很快里面就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大股的贼军向他们的聚集地跑去,完颜丑奴的营地里面已经有了五六千人,并且知道了可能发生变化的消息,他绝望的下令在街口放上拒马木栅,准备抗拒官军的围剿。

第二十二章 夜深深(下)

    正当叛军们人心惶惶的时候,一名骑马的军官走来,他穿着黑色的窄袖军服,外面是一套没有披膊的盔甲,戴着一顶片甲头盔。此人威严的扫视了一眼躲在木栅后面的叛军,打开一张诏书念了起来:“叛逆胡沙虎已经伏诛,协同人等,放下武器归顺者一概不论。负隅顽抗者,杀无赦,全家为奴!”

    说完,这个军官就策马回去,叛军们极目张望,远处的街角已经有不少官军正在向这里靠拢,他们背着弓箭,拿着劲弩,各种刀枪一应俱全。

    高俊等了一刻钟,敌人并没有投降,于是乎他下令放箭,密集的箭雨一共射了四轮,上百名敌军丧命于箭下,弓箭手刚刚停下,长枪手和刀盾兵们就冲了上去踹开木栅,已经被散漫的生活所侵蚀的叛军们根本无力抵抗,他们甚至连铠甲都凑不齐,更多的叛军怀里裹着抢来的金银,警惕地左右观望,只要找到机会就要立刻逃走。

    高俊严格的一步一步缩小包围圈,上千名叛军被杀。终于,终于在敌军占据地区的最中心的一个院子里,有人用长竿挑起了一颗人头:“官军别打了,贼首完颜丑奴我们已经杀了!”

    剩下的人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他们解除武装后被高俊的人押往营地,高俊率领主力部队回师,准备攻打乌古论夺剌,在路上他碰到了阿虎,了解到了现在的情况。

    各路人马均已得手,东海郡侯家属也被抢回,胡沙虎的残余心腹狗急跳墙,居然去袭杀完颜珣的长子完颜守忠,结果自然是全军覆没。高琪已经率军进城,并且包围了徒单金寿的营地,飐军的骑兵们正在路上飞速奔驰,捉拿为乱的敌军。

    仿佛是要验证阿虎的话一样,街角转过来一队骑兵,这些人都穿着游牧民的凉袄子,外面套上了皮圈甲或者是铁甲,头盔上的羽毛迎风飘荡,胯下的追风马矫健龙腾。一看就是在草原上磨砺的强悍人马。

    这群骑兵看到高俊之后,愣了一下后全体停了下来,用不知名的语言商量了几句,其中一人走上前来,用生硬的汉语问:“你们,阿勒坦大汗的人是否?”

    高俊用求助的目光看了一下阿虎,后者摇摇头:“这些人说的是室韦语,和黑鞑的语言相通,我是不懂的。但是他们说的阿勒坦大汗我知道,草原上的人就是这么称呼道家的。”

    高俊点点头,回答他们:“我们是阿勒坦汗的侍卫。”

    “大汗伟大的城市,贼军劫掠了!”这个人非常愤怒一样:“贼军,闪耀着圣光的阿勒坦汗侵犯了!”

    这么沟通下来简直是浪费时间,高俊只好招招手,示意双方各干各的,那群人拱拱手,与高俊分道扬镳。

    “我和僧虔找到了术虎高琪,此人接到道家的衣带诏之后非常高兴,立刻率军入城。还赏赐我们俩一人一块银铤。”阿虎掏出那块银铤:“指挥使,这个人如此高兴,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人。”

    “以道家的实力,完全可以驾驭此人,僧虔怎么没有跟你一块回来?”

    “僧虔他不敢见你,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楼升他们都,他就跟着楼升效力去了。”

    高俊也很无奈,万万没想到两年过去了,僧虔的心结还没有放下。但是,高俊觉得将心比心的话,这也不是不可原谅,谁能忍受自己的人生被一场冤案彻底打碎了呢?但是因为这种事差点耽误了朝廷大事,完颜珣是肯定不会听从僧虔的辩解的,如此看来,僧虔这次伸冤怕是泡汤了。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高俊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乌古论夺剌听说胡沙虎被杀之后,自觉大势已去,直接仰药自杀,而手下的叛军们立刻拎着自己这些天来抢到了财货逃出营地,散布在整座中都城内躲藏起来,所以这一片的治安已经混乱到不可忍耐的地步,到处都是老人和儿女的哭声。

    “迅速肃清秩序,叛逆格杀勿论!”高俊下达命令,军兵们迅速散开,这些身穿黑衣的人见到叛军就杀,动作迅速而果断,军典们跟在他们后面,防止在城市治安战出现的浑水摸鱼的情况,高俊对自己的手下要求还是很严格的。

    打了胜仗,该有的赏赐一样不会少你们,但是想要劫掠民财,违反军纪,大军法也不认你们的人。如果你们羡慕某些军队能够靠抢劫发财的话,羡慕去吧,你只有羡慕的份儿,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们那么做,也不会给你们类似额度的钱财,并且我还要让你们把那些人都杀掉!

    无论如何,劳动者的收入都比不上抢劫犯,如果只是提高赏赐,就算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还是不如,劳动者也会把自己的钱与抢劫犯相对比,进而心生怨恨。

    不如塑造劳动者与抢劫犯完全不同的价值观,不要让劳动者总把自己的钱和抢劫犯的相对比。人皆有恻隐之心,没有人有合理的收益时偏爱抢劫。

    当然,另一个辅助手段就是把抢劫犯通通吊死,军典们一再向军兵说明,抢劫是降低战斗力的最有效手段,而今天的治安战似乎在印证着军典们之前的教学,那些叛军们一触即溃,一个个被高俊手下的军兵杀死在路上。军兵们不由的感叹,与其抢一把就被弄死,不如好好当兵。

    但是等到治安战快持续到傍晚的时候,居然真的抓来了二三十个抢劫的高家军军兵,高俊非常吃惊,如果手下一口气就冒出这么多参与抢劫的人的话,那自己之前的练兵可以说是毫无效果。

    但是审问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漏了馅儿,这些都是原本中的地痞流氓,想要浑水摸鱼,于是分别穿上叛军和军兵的衣服上街抢劫,得知结果如此之后,高俊心里松了口气,将这帮人移交给了大兴府,并且建议公开处刑以正视听。

    也就在这个时候,高俊第一次和术虎高琦会面了。

    高琪的外貌水准可比胡沙虎好多了,一看就是忠臣良将的模板相貌,据说此人饱读诗书,名声甚至传到南宋,对此高俊不知真假。但是此人曾经作为金章宗的特使,在开禧北伐期间前往四川招降吴曦是真的,作为朝廷的元老,高琪对高俊还真不客气:“尔是何等人?”

    “卑职是侍卫亲军的头领。”

    “胡说八道,侍卫亲军我所熟知,从未见过你这帮人。”

    “在下来源于道家潜邸,是道家从彰德府带来的亲随侍卫。”

    “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高俊叹了一口气,这个术虎高琪也是个作死的料。

    高琪手下的飐军已经踏破了徒单金寿的营地,将其牵出来一刀斩首,胡沙虎连同他手下一众党羽的人头被穿成一串儿,由骑兵带着在大街小巷展示,高声宣布这些叛逆伏诛的消息,并且要求剩下的叛军立刻交出武器投降。

    治安正在逐渐恢复,虽然一些地痞流氓伪装成自己人抢劫,但是很快就被高俊识破,新的口令被传达,少年军也出动帮忙,飐军的骑兵和高俊的步兵在街上跑着,到处寻找那些破门抢劫的叛军。

第二十三章 天苍苍(上)

    高俊首先觐见完颜珣,汇报目前平叛的状况,得知中都城内的三股主要叛逆均已伏法之后,完颜珣松了口气,口头嘉奖了高俊。随后,高俊又去见了诸位大臣,向他们通报现在的情况,其中有些人之前没有见过高俊,他自称是完颜珣当年在彰德府的侍卫统领,这些大臣丝毫不疑心,高汝砺更是直接拉住高俊:“郎君此番前后奔走,乃是陛下诛逆的功臣,功劳之大,我等远远不及。”

    高俊也在仔细的观察这些人:徒单镒、胥鼎、张行简、张行忠、高汝砺、孟铸……都是青史留名的人,但是之后很可能都见不到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用惊讶的眼光看着高俊,让高俊也不由得心里一颤,忙中出错,忘记了张翰是认识自己的!

    “张内翰此番调度有方,保全了府库,也是大功一件。”高汝砺顺着高俊的目光,看到了张翰,也连忙说起来,徒单镒等人点头称是,开始了一轮商业互吹。

    “卑职见过内翰。”高俊厚着脸皮给张翰行礼,而后者先是惊讶,随后变成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给高俊回礼:“见过统领。”

    见过诸位大臣之后,高俊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这个时候才感觉双腿发软,今天的变化实在是太多,原有计划被全盘打乱,紧绷的神经一松下来,高俊顿时觉得有些累了。

    “指挥使,咱们现在回去吗?”斡脱一直在门口守候着。

    “不,叫上一队军兵跟我来。”高俊强撑着上了马,略微扶正了头盔,眼下没有一面镜子,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

    到了殷去寒的家门口时,高俊的心情特别紧张,左手死死地捏着刀鞘,制止了斡脱前去敲门的举动,他自己下马,在门口站了半天,才缓缓的敲门。

    “哪个鸟杀才?”里面响起了一声粗狂的呼喊,让高俊心里猛的一沉,但他随即听出来这声回答带着陕西口音,立刻就放下心来。“在下求见殷姑娘。”

    门后响起了一阵刀枪的声音,随后门栓被轻轻挑开了,高俊第一个大踏步走了进去,宽阔的院子里面站满了陕西的勇敢军们,长刀劲弩全都对准高俊。

    “哎呦,大家把刀枪放下,这位贵人是殷姑娘的好朋友。”裴真钻了出来,他提着一口腰刀,放下黄桦弓,招呼着士兵们放下刀枪,高俊这时才仔细观察了一下院子里面,好家伙,起码有两百人。“裴真兄弟,你的兄弟可真不赖。”

    “贵人,原来你真的是带兵的,我说呢,娇生惯养的公子哪有你这种威武气概……”裴真哈哈大笑:“对了,赶紧派人去告诉晚晴姑娘,那位贵人来了。”

    高俊招呼士兵进来,一众人马团团坐定,没怎么,高俊开口问,裴真,就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

    “今天一开始可把我们也吓坏了,叛军一家又一家的杀人放火,兄弟们气不过,就冲出去与他们厮杀,留了二三十人在这里护住殷姑娘,后来叛军差不多杀干净了,路上来了不少骑兵和穿黑衣服的军兵——当时我不知道这群穿黑衣服的是贵人您的人哪——这些人非叫我们回去,不准在街上走动,没办法,我们本来想布防整条街的,结果只能窝在院子里。”

    “现在城里面还是挺乱的,甚至不少盗匪都趁机伪装成军兵抢劫,完颜福兴,完颜纲被打散的军兵散落在城里,这些天来无吃无喝,如今也一发冲出来,也实在是辨认不得,除去飐军、武卫军和我的这些黑衣人马,其他人都禁止上街。”

    这番话反倒说的裴真沉默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丢人,丢人!我们陕西勇敢是来保护道家的,结果到了这里却赶上了兵变,不少孬种也趁机出去奸杀掳掠去了。

    想我们这些人,既不愿意干那些丧尽天良的事,又没有军粮可吃,只能在城里流浪,如果不是殷姑娘好意布施,恐怕我们早就饿死了。”

    正说着呢,晚晴匆匆走了出来,她两个袖子都撸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胳膊,手上沾满了面粉:“高郎君你来啦,正好,姑娘要给大家做馄饨吃。”

    高俊笑着站了起来:“我只是来看殷姑娘是否安好,既然殷姑娘无事,我就先走了?”

    “郎君,你绝对不能走。”晚晴走了过来,直接拽住高俊的袖子,斡脱想拦,但是被这个小丫头狠狠瞪了一眼,就非常委屈的站到一边儿了。

    殷去寒和高俊一起坐在屋子里,中间只有一盏灯,一壶茶。

    “你说可不可笑,你说可不可笑,高郎君,昨天我还劝你不要卷入这场漩涡之中,现在看来,您哪里是卷入漩涡,这个漩涡恐怕都是您造的,可笑!可笑!”

    “去寒,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实话实说,我也是审时度势,见风使舵而已。”

    “不是我想的那样,还能是怎样?你还有什么理由可说?”

    “去寒,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郎君真是神乎其技,风尚未起,就已经转好了帆等着了。不过这是郎君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想问:先皇被杀,岐国公主被囚禁的事你事先能否预料到?”

    高俊点点头:“我不能对你说谎,这些事事前我都知道,但是我改变不了。”

    “我相信高郎君不会对我说谎,我有什么值得高郎君隐瞒的?只可恨我到现在才看清郎君是何等样人,小女子这般实在是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没错,你高攀不起。”高俊的声音颤抖起来:“咱们早就知道彼此不可能,当初我是一个寒酸的百户,而你是冀州殷家的大小姐,垂青我这样的人,您的心里怎么会觉得不安呢?怎么会害怕呢?怕是有恃无恐吧,还可以和吕仲骐这样的人通信,聊聊艺术,生活的逍遥自在。现如今,我成了靖难功臣,你们家的后台倒塌了,所以你居然说‘高攀不起’。”

    “原来你是认为的吗?让我大开眼界呀高郎君,原来那个当初不肯打开我和吕仲骐的信的人,也能说出这种话来,今天对于我的人生实在是太重要不过了,我想我明白了很多事……”

    “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其实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讲道理,为了我的百户的明天我必须如此做,而且这对整个国家,对天下苍生都有利,我没有为了一己私欲而坑害某些善良的人!”

    “原来您觉得我和岐国公主并不善良啊,郎君,在这之间有没有为我稍微考虑一点吗?”

    “我当然考虑过,我希望你不要再为殷家服务了,我昨天就对你说过,大商人家族的命运不可避免的要被终结!”

    “嗯,你为了你的百户的明天就可以在中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我却不能为我家稍微做一些什么?”

    “我说过了,我是为了天下苍生的明天,而殷家,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是国家的蛀虫!”

    “高郎君,你所说的蛀虫是我生于斯长于斯,十九年来心所系身所在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你不能不讲道理!”

    “你难道就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你非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

    “原来你的心这么狠。”

    两个人猛然沉默了,只有一盏灯,还微微闪着光芒。

    “今天,”高俊双手交叉在桌上,微微低着头,似乎想说什么很重要的话。“我们终于不再顾及自己的身份了。”

    “是的,这是殷去寒和高俊在说话。”殷去寒冷冷的打开了房门:“现在您可以出去了。”

第二十四章 天苍苍(下)

    “这位贵人,我知道你做的是不一般的事,也不方便透露给我你的名字,咱们这些厮杀没别的本领,但是只要贵人用得着,只消说一声,我们就一起随您披挂上阵,诛杀叛贼!”临走的时候,裴真这么对高俊说。

    “裴真兄弟,我也要多谢你,这段时间麻烦兄弟帮忙照料殷姑娘,我会和你们联络的。”高俊拉住裴真的手:“你和你的兄弟都是真正的好汉啊。”

    深夜,巡逻的军兵依旧很多,让那队军兵先回去之后,高俊带着斡脱在中都城内行走。路上左右房屋都被严重毁坏,里面不时传来声声哭泣,高俊也感到百般无奈,接二连三的兵变让中都人遭受的痛苦太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一家大宅院里面传来惊叫和喊杀之声,然后是兵刃碰撞的声音,高俊赶紧握住刀策马过去,几名飐军站在一家门口,门已经被人踹开了,喊杀之声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什么情况?”斡脱做翻译,高俊询问。

    “我们到了这里,发现这户的家门被人用脚踹开了,就进去查看,看样子里面果然藏有叛军。”这些人一边答话一边警惕地注意门口,虽然屋内有喊杀之声也没有进去支援,显然对进去的兄弟的身手十分放心。

    不过片刻,三名身上沾满血迹的飐军走了出来:“里面藏了三个叛军,已经全部被处死,这家三个人全部被杀了。”

    “这么大的宅院只住三个人,阿勒坦汗的城市果然十分富裕。”这些忠厚的草原汉子们啧啧赞叹,高俊近来已经了解到,他们都是东北路的飐军,来源于海岭(大兴安岭)以西的部落,都是些说蒙古语的游牧部落或者是狩猎集团,包括塔塔尔人、弘吉剌人、合底忻人、山只昆人等等。

    那些勇敢无畏的边疆人只有三样狂热信奉的东西:战马、弓箭和大金皇帝。

    “咱们进去看看吧。”高俊友善的看着这些飐军,极大地满足了对方,他们也看出来,此人必然是中原人中的官员。

    “我是飐军阿里哲孛部的首领桑真,阿里哲孛就是‘净箭’的意思。”

    “桑真头领,我是阿勒坦汗的侍卫统领高俊。”

    这群人立刻响起了一阵赞叹之声:“你是大汗的侍卫吗?你能不能见到大汗?”

    “怎么了?”高俊面带笑意的问。

    飐军的首领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铁箭头:“大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愿意成为你的箭,我的妻子和牲畜都可以拿去,求求你告诉大汗,飐军里有一个叫桑真的人,有一个叫桑真的人。”

    高俊笑着拍拍此人的肩膀:“我会跟大汗说的,大汗还会给你们赏赐呢。”

    高俊的话引起了这些人极大的敬意,一群人重新步入这个院子,看得出来就是一家三口,父亲被杀死在门口,母亲被杀死在屋里,女儿被杀死在床上。这个年轻的女孩趴在床上,背上布满了伤口,下身一塌糊涂,脸色发白。

    “真可惜,也许我们早进来一点就不会出这种事了,你看,身体还是热的呢。”桑真摇摇头,懊恼的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马刀。

    但是高俊却总觉得有些不对,他把女孩翻过来,趴在她的胸前。

    “大人,算了吧,大人,别这样。”飐军毕竟经常和内地人接触,行为准则和纯粹的草原人还是有所区别的,桑真以为高俊是要干一些亵渎神灵的事情,只好出声阻止。

    但是高俊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果不其然,他听到了想要听到的一声律动。

    “你们知道这个女孩是怎么死的吗?”

    “很可怜,被闷死的,这些叛军强暴她之后,用枕头捂住了她的脸。”

    “果然如此,你们快准备点东西来,她还没有死,还有救!”

    这些飐军立刻欢呼起来,去准备热水和其他物品,他们兴奋的让高俊都感到奇怪。后来才得知,他们认为在中都城内的都是阿勒坦汗的亲戚部属,能为这么尊贵的人效力是他们的荣幸。

    情况比高俊想象的还要好,女孩的呼吸道没有堵塞,也用不着做心肺复苏,准备的东西一样都没用上,只是稍微花了一点时间,她的呼吸就变得匀实了许多。

    “神仙,阿勒坦汗的人都是神仙。”桑真非常激动,这些来源于遥远边疆的人从来没见过人死复生的事情,简直是把高俊当成了神灵降世。

    “我不是神仙,她本来就没有死,是你们救援及时挽救了她。”高俊给了沃托一个眼神,后者从腰间取下一块银铤,这本来是术虎高琪赏给阿虎的,众所周知阿虎不缺钱,就把它交给了高俊。高俊接过这块银铤,交给桑真。

    “我现在必须要走了,等这位姑娘醒来之后,你们把情况告诉她,让她坚强一些。注意别让她寻短见,把这块银铤给她,以后安家立命的根本。”

    “阿勒坦汗不会照顾自己的部署吗?”这些人很奇怪。

    “你们这次来到中都,可以好好看一看阿勒坦汗的人民过着怎样的生活,和你们在边疆的方式完全不同。”高俊没有过多解释:“努力肃清治安吧,我会去找你们的。”

    城内零星的叛乱终于在第三天彻底终结,也就在这一天,完颜珣再次召开了朝会,宁甲速提着胡沙虎,跪倒在丹墀之下请罪。

    “太阿宝剑,国之重器,人臣不可轻动,罪臣偕陛下之剑,实乃重罪,不敢请恕。”宁甲速看上去倒是真心实意,但是群臣岂会让陛下的三子如此委屈?纷纷指出胡沙虎罪大恶极,虽然宁甲速处置不当,但本心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着想,守忠力请赦免宁甲速之罪。

    完颜珣当然不会想宁甲速的罪,只是在言语上惩戒几句就轻轻放过,转而开始商议这次诛杀胡沙虎的功臣。宁甲速首功,术虎高琪其次,诸位大臣再次。

    本来完颜许想当面褒奖高俊,并且把他的身份公布出来,但是高俊却劝说完颜珣,认为暴露完颜珣曾经携带兵入京不合情理,所以完颜珣只是私相授受,告诉高俊将会授予他东平府兵马副都指挥使、袭斡必邻谋克、武略将军。

    完颜珣很快又发布了一系列诏令,诏完颜承晖回京,这位被贬的贤臣回京给了很多人一丝希望,认为帝国要一改曾经的颟顸与迟缓,重新鼓起勇气,再复曾经的荣光。

    除此之外,完颜珣诏令东平同知耿端义入京,赐术虎高琪左副元帅之职,总揽全军。册封长子守忠为皇太子,但是册封仪式要等到战争结束后再进行,也正因为如此,张行忠改名为张行信。

    完颜珣连续下达命令,政府内外的一切法令,如果没有具体说明的话全部按照世宗时代的方式处理;群臣对朝政有建议,应当大胆上书;在官员升迁上,对女真人和其他人同等对待,不再区分。

    帝国正在缓慢的改变自己以往的策略。

第一章 尚书省(上)

    高俊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座建筑,作为整个中国北方的行政中心,金朝尚书省比他想象的小了不少,也谈不上禁卫森严,门前车马经过,行人众多。这让他不由得想起,据说在三年前有个狂徒跑到尚书省门口,大呼今上当退位,一连喊了半个月,最后被完颜永济秘密诛杀。

    高俊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前几天他奉完颜珣的命令,作为完颜承晖的迎驾人,恭请这位前朝贤臣回朝参政。与此同时,完颜珣让高俊作为尚书省卫士,听一听这些人谈论军国大事,并且向其稍作汇报。

    完颜承晖接到命令之后,立刻风尘仆仆的来京了,完颜珣封他为尚书右丞,成为了金朝政事决策圈当中的重要人物。高俊对这个号称“师司马而友苏公”的人也非常好奇,见面之后,发现此人身居寒素,自奉清减,如果把脑后的两条辫子剪掉的话,确实挺符合高俊想象中司马光的气质。

    这位承晖执政对待高俊则是标准的君子之交淡如水,谈不上客气也说不上不客气,倒是让高俊有一种一拳打了个空的失落感。

    今天尚书省的议题很简单:是否要与蒙古议和?

    前不久,元帅右都监完颜讹可从通州运送粮食回来,在路上遇到了蒙古军,五千大军尽皆崩溃,粮食颗粒无存。张行信立刻就在完颜珣面前弹劾了完颜讹可,结果并不出人意料,讹可暂时下狱,再论罪责,这是典型的金朝式处理方法,先把人关进去却不定罪,时间久了再放出来。与其说是一种处罚,倒不如说是对于皇帝不想问罪的人的一种保护,使其远离风口浪尖。

    这种处置的结果,高俊闭着眼睛也能想得出来,必然是轻拿轻放。事实上,更值得关注的是这场败仗带来的其他信息。

    五千人崩溃,对于金朝人来说已经司空见惯,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是粮食全部丢掉对于新皇帝来说则极为头疼,毕竟眼下中都府库匮乏。最要命的是,这样的事情必然会一再发生:眼下即将进入冬季,运河将会冻结,运往中都的粮食必由通州到中都的陆路,一旦有蒙古人盘桓在这里,那么一粒米都别想进入中都。

    在这种情况下,中都的粮荒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太子太保张行简突然上书,建议与蒙古人议和。完颜珣不得不谈一个他一直不想谈,但是眼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的议题:议和。

    在这种时刻跟蒙古议和,只能说是一个最理性的选项,却不是大家愿意选择的事:如果在蒙古肆虐中原近一年,河北州县尽皆残破,人民遭受屠戮,百姓被其奴役的情况下与敌人议和,那么金朝作为中原大国的颜面又能何存?摇摇欲坠的民心又如何维持?

    这些问题拷问着完颜珣,也正是尚书省此次会议的原因。

    此时耿端义尚未入京,之前也有数位大员在政变中被杀,目前尚书省的官员包括左丞相徒单镒、平章政事徒单公弼、尚书左丞抹捻烬忠、尚书右丞完颜承晖、参知政事胥鼎等人。

    胥鼎目前兼任大兴知府,还要收拾首都连续兵变的烂摊子,根本走不开;抹捻烬忠现在还在守卫西京,被蒙古人团团包围;徒单镒疾病缠身,甚至就连起卧都很费力;公弼更是一个混资历的庸才,所以此时此刻,完颜承晖刚刚来到中都,就成为了最主要的决策者。

    在场的三个人里面,徒单镒基本上不发一言,公弼在“养相体”,只有完颜承晖主动提出意见。

    “‘行于霜上而知严寒冰冻将至’,此番蒙古入侵,我在地方深有感触,州县粮草不多,兵甲无备,黑鞑猝至,往往一夕而破城,此等情形,就算不议和,也实在抵挡不住铁木真。如若就此议和,休养生息,养精蓄锐,缮治甲兵,广招贤才,等到数年之后,再做恢复之举。”

    “议和事关重大,不可仓促下定结论,仍需慢慢商量。”徒单公弼回答。

    高俊仔细观察过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总让他强烈的想起完颜宣,现在他才意识到,是一样挂着虚伪的面皮,看上去无所谓的面皮下面,这个人中的紧张的计算收益和风险的比例,决定是否要说话。

    “已经不是迁转挪腾的时候了,咱们再晚决定一日,不知又有多少州县残破,又有多少生灵涂炭?”

    “国家大事总不能仓促决定,还是应当集思广益,不若令京师百司官员各陈己见,正所谓多听则明,偏听则暗。”公弼还是不愿意“附议”。

    “和战大事,岂可如此?”完颜承晖提高了语调:“诸公如果打算明哲保身的话,我即使单独上书,也要力劝陛下立刻与蒙古人和谈。”

    “那蒙古人会提什么条件呢?如果不能接受该如何?”

    “纵然赔偿银绢三十万、五十万,也必须受着,可以将南宋的岁币转交添补一部分,剩下的钱,如果能够厉行节约的话,也能够凑出来。”

    “那你为何不想想河北河东的民心啊?一旦和谈,陛下的颜面何存?”

    “若让蒙古人纵横河北河东,小民性命尚且不存,民心安在?”

    “执政说话未免有些偏激了,未了解情况之前,不可如此妄言。”

    “我久居州府,乡野民情之了解,胜于诸位台阁高官!”

    “就算是议和能成,陛下深受侮辱,正所谓君辱臣死,我等当如何自处?”

    “此时正是励精图治,大展宏图之际,我等当辅佐陛下,讲求财运之道,汲取养兵之法,五年之后,练兵小成则足以自侮,十年之后,练兵大成则足以辟疆。”

    “执政所言虽然有所道理,但是执政敢保证十年之后必然会练兵大成吗?”

    “敢!”

    “执政拿什么来保证?倘若十年后,蒙古入侵支持不能抵挡,执政就算愿意身受刀镬,于天下又有何益?”

    争论已经开始向着耍赖的方向前进,高俊实在听不下去了,干脆出来走走。

    比高俊想象的还要快,尚书省的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出来了,为首的是徒单镒,然后就是徒单公弼,完颜承晖走在第三位。早有一名尚书省令史将诸位相公奏对的状表封好交给高俊,让其转交给完颜珣。高俊点点头,装好这些东西之后策马离开,此时的中都城内一片萧条,家家闭户。如果说刚才两位执政的争吵是这一片乐章中的小提琴独奏的话,中都荒凉的景象就是这乐章中背景的风琴,不和谐的动机与背景,造就了荒诞的曲调。

第二章 尚书省(下)

    尚书省的决议,完颜珣只是看了一下,随即,他就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高俊:“你观诸位相公如何?”

    “小臣不敢妄议中枢大员。”

    “怎么,还要朕请你说吗?”完颜珣话虽然说得有些重,表情倒是有些戏谑的样子。

    “不敢。”高俊沉吟了一会儿。“几位相公都是大才,几乎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拿出的方案最为稳妥持重,完颜执政略显急躁一些,但所说之言句句有理。”

    完颜珣眯着眼睛听高俊的评价,微微点点头:“高俊啊,谁说武官不懂政治?话语虽然浅薄,但是我明白你的意思。以你之见,议和可行不可行啊。”

    “这等军国大事,不当与小臣说,陛下如若要战,小臣执辔请前,陛下如若想和,小臣则回山东督促耕稼,为陛下练一千兵马。”

    完颜珣接着追问:“以你现在的兵力,你觉得可以对付多少蒙古人?”

    “据城而守,可敌两万,川野见阵,不当三千。”高俊说的是实话,他还真有点害怕这位新皇帝脑袋一热,就把自己扔到前线去了。

    完颜珣的眼光暗淡了一下:“高爱卿的军兵我是见过的,河北诸军之中鲜有能匹敌者,连你的军兵也抵挡不了三千蒙古人,我还哪里有和蒙古人作战的本钱?高爱卿,你果真只能抵挡三千人吗?”

    “陛下明鉴,小臣自己的人马也只不过是三五千而已,而且没有骑兵,与三千黑鞑骑兵交手,取胜殊为不易。眼下,河北诸军已经被各个击破,陕西诸军要防备河西党项人,恕小臣直言,我朝暂无可用之兵。”

    “是啊,是该暂时和平一下,好让百姓休养生息,好让像高爱卿这样的治军之才能够蓄积力量了。高俊,我请问你,给你三年时间,你可能练一万兵马?”

    “陛下,一万兵马可练,三军粮草难求,山东有河患、匪患,百姓疲力不足以供应军需,小臣纵然练出了一万兵马,恐怕也要饿毙于东平。臣请求陛下选拣干吏,尤其是解决屯田问题,则小臣无后顾之忧,必然为陛下竭力效死。”

    完颜珣有点儿奇怪:“山东的情况这么糟了吗?你说的屯田问题是怎么回事?”

    “陛下,自本朝开国以来,诸路屯田军迁居中原,或十或百,或为千户,或为百户,镇守地方,攘除盗贼。然而,往往有军、民田争讼之事,军胜则民困,民胜则军饿,双方久为怨怼,怒气冲天,道陵皇帝命贾铉尚书行省山东,民田被括者不知凡几,百姓疲弊,以至于相聚为盗,如若陛下能够稍缓生民之倒悬,山东百姓岂不愿为陛下效死?”

    “你说缓解,你要怎么缓解?”

    “臣请陛下裁汰猛安谋克!”

    高俊说完之后,半天台上没有声音,站在丹墀之下的高俊感到有些紧张,其实这条建议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但是却切中金朝的要害——括地。

    过了良久,完颜珣终于开口说话了:“高俊,这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这这是小臣在山东的所见所闻,不敢欺瞒陛下。”

    又过了好一会儿,完颜雪的声音变得低沉了:“高俊,你确实是直言敢谏,自我朝太祖皇帝以来七代之政你都敢直接指摘不是,这份忠心倒是难得可贵。”

    高俊终于觉得有点害怕了,自己还是没有摸清金朝政治的命门,涉及到猛安谋克的问题,历任金朝皇帝都像是捏到了裤裆一样反应过度。

    又是令人尴尬而恐惧的漫长沉默之后,完颜珣终于长舒了口气:“好了,高俊,你先下去吧。”

    离开皇宫的高俊感情极为复杂,其实他早就知道应该如此,指望着自己空口白牙两句话就减除百年弊政,也未免是想象的太美好了一些。但是完颜珣如此过激的反应,其实还是让他心里感到特别失望。

    这个女真异族王朝一向如此,本该如此,以后也会接着这样,所以它必然灭亡,既不用图像推导,也不用数字证明,高俊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金朝必将灭亡。

    离开皇宫的高俊,没来由的一阵愤怒。

    完颜珣当然不知道高俊这些“站在唯物史观高峰上”的想法,连续三天,尚书省的议题都是与蒙古议和的事项,终于徒单公弼揣摩到了皇帝的心思,转而支持议和。

    不知道是双方谁的效率更快,没过几天,蒙古人的使者就来到了中都,迅速被秘密送进尚书省,与诸位相公密谈。

    之后又过了十天,耿端义才姗姗来迟,从山东到中都的路不太平,这倒也不值得责备,完颜珣宣布了尚书省诸位官员的一系列重新任命,经过一番人事变动之后,尚书省大大充实了。

    此时的左丞相还是政变期间起到了定海神针作用的徒单镒,右丞相徒单公弼,平章政事完颜承晖、术虎高琪,尚书左丞抹捻烬忠,尚书右丞胥鼎,参知政事耿端义。

    原本还有一位参知政事,是刑部尚书王维翰,但是由于此公在几次政变中表现不佳,被新皇帝完颜珣所厌恶,已经被打发去当定海军节度使了。高俊倒是很清楚,几个月后,这个空缺的位置会被高汝砺补上。

    与此同时,完颜珣封完颜承晖为都元帅,位置还在术虎高琪的左副元帅之上,这也意味着主虎高琪并不是像胡沙虎那样的权臣,完颜珣把持着一切。

    转眼间已经是十月底,高俊却迟迟等不来自己履职的消息,甚至完颜珣也没有允许他离开中都,反倒是给了他一项新的任务——去通州押运粮食回来。

    听说皇帝老儿给了自己这个任务,整个高家军的军营顿时炸开了锅。

    “咱们打生打死立下大功,道家为啥还要让咱们干这么个送死的事儿?”

    “道家这事干的不公,我要去击鼓鸣冤,”

    但是在一众愤愤不平的军兵当中,高俊倒是显得有些淡定,这个命令虽然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想很符合情理,自从上次直言猛安谋克误国之后,完颜珣连续一个月没有召见自己,在他眼里自己已经掉价了,现在的高俊只不过是个很好用的人而已。

    高俊并不觉得难过,也不太惋惜,敌人的憎恨和友人的爱一样可贵,但他仍然忍不住为金朝未来的命运叹息一声,毕竟在这个王朝生活了两年,流点鳄鱼眼泪还是能做到的。

    最近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尚书省的辩论,以及完颜珣偏激的反应都证明了,这个王朝已经不可救药的病入膏肓,从里到外没有一丝改革的动力,就算是有,蒙古人也不会留下改革的时间和余地了,金朝等不来王安石,也等不来张居正,能等来的只有铁木真。

第三章 转运司(上)

    要完成这样的任务,首先要有人手。高俊赶紧去拜访术虎高琪,希望从他手上借三百飐军,毕竟自己手下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都没有。

    术虎高琪已经是平章政事,对高俊也轻慢起来,高俊甚至都没见到他的面,一名令史出来回报说,术虎宰相说可以,你自己去校场拣选,遇到好的随便挑。

    高俊对这个回答相当满意,立刻赶往校场,桑真果然在这里,阿里哲孛部的飐军答应和高俊一起行动,他们对这个中原人相当信服,而且这个人对他们也是尊重有加,并不像是阿勒坦汗的其他人一样,把他们视作边疆来的野人。

    桑真就是这么对高俊说的,让高俊也不由得苦笑,这不仅仅是出于偏见,飐军最近在中都城内干的事也挺让人糟心,据说前不久还有一个人从裁缝铺里面抢了两件衣服,牵着自己的马,跑到御史大夫孟铸家说要对他女儿提亲的。

    其他各部飐军也有有兴趣的,高俊拣选了三百人之后,令桑真统一管理,等到后日行动。

    随后,高俊又去联络那群陕西勇敢军。

    中都治安恢复之后,寄宿在殷去寒那里的勇敢军人数越来越多,最后大部分不得不搬走,高俊为其奔走了好久,终于为这群勇敢军重新争取了编制,目前寄在大兴府武卫军都指挥使名下,实际上由胥鼎指挥,弹压京城治安。

    胥鼎可比术虎高琪亲切多了,在百忙之中亲自接见了高俊,听取他的要求之后,答应让他自己选取一千名陕西勇敢军,而且不用还回来了——勇敢军人数太多,胥鼎这边也不够养的。

    裴真得知此事后,痛快的答应了高俊,虽然他还不知道这位贵人的名字,但是毫无疑问,此人是可以信任的,与其留在大兴府整天抓捕盗贼,还不如跟着他一块儿上战场。在他的带动下,投效高俊这里的人相当多,胥鼎只批准了一千人,但高俊却招募了一千二百人。高俊特意让裴真领的那一群人仔细甄别过,参加过劫掠中都的人绝对不能要。

    高俊重新清点了一遍自己的人手,现在有军兵七百人、民兵一千人、少年军二百人、陕西勇敢军一千二百人、飐军三百人。军队人数还不如完颜讹可,但是骑兵更多。

    到了约定的日子,高俊率领手下的军兵前往城外,陕西勇敢军们自发提前到达,倒是飐军晚了一步,这帮人习惯看太阳来确定时刻,而北京的纬度是要比黑龙江低很多的。当这群勇敢的武士发现自己失约之后,一个个急躁的跨上战马飞奔出城,引起路人的阵阵惊呼。

    “没规矩,没规矩透顶,当年世宗皇帝在的时候……”躺在床上的纥石烈端知道外面发生什么情况之后,剧烈的咳嗽声淹没了咒骂。

    中都路都转运司已经准备了粮车五百辆,杂役一千人,高俊的任务很简单,总共分三步:第一,步行前往通州;第二,把通州储存的漕粮装到粮车上;第三,把粮车赶回来。然而还有一个附加任务,消灭会随机出现在中都到通州路上的蒙古骑兵,稍微平坦一点的野外均有几率刷新。

    萧都转运使忧心忡忡,一再告诫高俊此行务必成功,如若不然的话,百官可就没有俸禄可发,也没有粮食可吃了。

    在出发之前,高俊和潘正已经制定了相应的应急预案,一旦被蒙古发现,凉车要往哪里躲藏,军兵应该如何应对,现在各位军使都已经烂熟于心,在这一期间,潘正表现出了不错的军事才能,高俊已经开始琢磨着要不然别让潘正带兵了,调过来给自己当参谋长也好。

    然而这念头也是转瞬即过,在这个时代,不让一个将领带兵基本上等于宣布不再信任此人,所以潘正的阳谷营指挥的位置依旧稳固。

    出发前往通州的过程基本有惊无险,三百名飐军骑兵被放出去作为探路前哨,远近五十里范围内的动向高俊一览无遗。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敌人,只有一名飐军骑兵喜洋洋的带回来一颗蒙古觇骑的人头,高俊口头奖励了此人,并且要求全军立刻变道,躲过了蒙古人随后对这一地区的侦察。

    等到抵达通州的时候,已经是出发第二天下午,高俊计划在通州呆一个晚上,第三天早上再出发回去。

    就本心而言,高俊本来是希望连夜回去的,她认为本部的军兵可以做到夜间行军,但是大呼小叫的飐军和与自己配合还不娴熟的陕西勇敢军就说不定了。

    通州刺史、景州漕运副使等人愁眉苦脸的来见高俊,看到他手下稀少的军兵之后连连摇头,心里认定这批粮食肯定要被糟蹋了。

    “这位将军,您带的兵太少了,我们上书过,没有三五万兵,很难从通州带粮啊。”

    “兵贵精不贵多,纵然有三五万兵,也抵挡不住蒙古人来去如风,倒不如像我这样轻兵简从,说不定敌人还发现不了。”敷衍了几句,催促他们赶紧放粮。

    从船上卸下来的金灿灿的小米与麦粒,被装好放到马车上,军兵们大多数参加过去年的运河沿线的战斗,对于这样的情景并不感到惊讶,但是陕西勇敢军们就显得十分好奇,对着粮船指指点点的,而来自东北的飐军们已经惊呆了,随后狂乱的叫起来。

    突然,一艘船上传来骚动,原来是一名飐军想办法爬上了船,并且惊讶的对他的同伴大喊:“长生天啊,我向你们发誓,这个大玩意儿里面居然是空心的。”

    这个家伙立刻就被高俊拽下来训了一顿,事后才发现,他居然就是上午带过来那颗蒙古人头的人,此人名叫忽图赉,来源于历史悠久的塔塔尔部落、木骨秃闾部人,祖先以能够驯服烈马而著称。

    在这群人大呼小叫的时候,高俊正在和景州漕运副使交谈,从他嘴里高俊才得知,由于去年的战斗中,高俊烧毁了所有的粮仓——幸好完颜珣还不知道这件事——目前粮食储机已经岌岌可危,只有开封附近还有粮食囤积,从黄河送到李固渡,北转御河(即运河)到达中都。

    “现在中都城每天要消耗粮食万石,各转运司就算全力输送,也抵达不得,更何况还有黑鞑肆虐,河东,陕西的粮食根本运不来,只能依靠水路输送河南山东的粮食,这位将军,你有所不知,输送粮食本身就是消耗粮食,运送三石不能到一石,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那么以往漕粮运输不是如此吗?”

    “以往而言,西京北京具有肥沃的土地,河北更是富甲天下,东北内地耕地不多,但是人数更少,每年粮食都有结余,中都的粮食全都依靠这些地方运送,路途短,消耗低。可如今西京和北京已经落入蒙古人之手,河北州县全部残破,自己尚且不足,更遑论供应中都,现在也就只能依靠河南的粮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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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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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是笼罩着武人政治阴云的高丽康宗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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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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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改变天下的宿命,要么死在宿命的洪流前!”颠覆晚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颠覆晚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颠覆晚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