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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食盐法令(下)

    何志也这段时间跟各色人物打交道,应对这种人早已胸有成竹,倒也不和他讨价还价,给高俊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还在心里默默计算,很直爽的答应了对方提出的价钱,这让史老万感到很满意,一而是免去了唇枪舌剑之苦,再者,这也说明对方很相信自己的信誉,这让史老万感觉脸上有光。

    高俊这次要买二十套盐,铁器、布匹等物资交易,除此之外,还送给崔胜、李梅姑夫妇一套颇黎茶具。

    然而,到目前为止,生意只能算是谈了一半,高俊主动发问:“寿张县与日照县相隔甚远,中间还要经过大沫堌和峄山,刘二祖和时青就盘踞于此,二十套盐足足有三万斤,你们打算如何送过来?”

    “这是大生意,我们得派三百多个兄弟,赶一百多辆车过来。”

    “然后呢?”

    “然后给两位送过来就是了。”

    “你们就不怕盐被红袄军截了吗?”

    史老万咧开嘴笑了笑:“那两位可能就不知道我们日照盐帮的本事了,我们日照县的盐帮不下三千人,刀枪军器一应俱全。平时只以晒盐卖盐为业,如果官军前来,就与他等厮杀!我这十年来,也杀了好几个捕盗官,一般的毛贼,奈何我们不得。”

    “那倘若是时青和刘二祖这般的大人物呢?”

    “这几位头顶都是山东数得上的豪杰,与我们大多都有生意上的交情,崔大哥前不久还送给刘二祖一万斤盐——你虽是官军,但这事情我并不隐瞒,也让你知道咱们盐商的义气——咱们山东人最讲义气,哪个鸟上带刺的敢对咱们兄弟下手?”

    “既然你们和红袄军交情非浅,又如何卖给我们食盐?”

    史老万狠狠拍了一下大腿:“这是又有什么为难,高郎君是咱们山东出来的一等一的好汉,绿林道上都敬重三分,要是知道这盐是送给高郎君的,又有几个人能为难郎君?”

    高俊还是有点惊讶:“高某竟然有这样的名声?”

    “高郎君可别这般乔模样,我们敢接这个生意,正是因为高郎君声望隆重,沿途的红袄军不敢对您的盐下手,这既是折了你们的面子,也是折我们的面子,谁敢劫咱家的盐,以后就再也别想买私盐了!不瞒郎君说,前不久我还去了牟平一趟,给一家山庄送了三千斤盐,牟平不比寿张还远?”

    高俊舒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你们沿海盐帮居然有这般能量。”

    “世宗皇帝在位的时候,钦定晒盐并非私盐,我们东海一带军民都以海边晒盐为食。谁知这些年奸贼苛刻,定要说晒盐同于煎盐,禁止晒盐。那时候我们密州、莒州、海州不下万人失业,没办法,我们都聚集起来,偷偷在海边晒盐为业。近些年来,官府的盐场日渐凋敝,盐工们都逃到我们这里来采盐,咱们山东反而是私盐多,官盐少了。”

    “原来如此。”高俊和何志也站了起来,这轮生意基本上是谈成了。

    虽然有了供货来源,但也谈不上十分稳定,从日照到寿张相隔数百里,而且要经过时青和刘二祖的地盘,虽然史老万拍着胸脯保证肯定不会出事,但是高俊依旧比较紧张,迅速着手制定了有关食盐专卖的相关法律法规。

    寿张县工商管理所兼管各种专卖的物资,包括食盐、铁、茶叶,所有专卖物资都要经过寿张县分发到根据地其他各县,中间流程要清晰明确,定时定量。

    各县户案负责制定商家卖盐,这些商家都是最早和高俊采取合作态度,并且在拥军工作下过力气的人,食盐销售要根据户口本,每户都有购买限额。

    与此同时,治安队开始严查私盐,并且阻止私盐通过各种途径流入根据地境内。

    根据地的行政部门就像是调试好的机器,虽然偶尔还会出现的问题,但是已经可以比较清楚的按照何志也的指令运转。

    虽然私盐不陌生,但是盐铁专卖更不陌生,最重要的是,高俊制定的盐价是三十三文一斤——每斤仅仅赚取一文钱,其实根本抵不上分销的支出。正如高俊一开始的设想一样,食盐专卖本身不是为了赚钱,而在于把农民们储藏的铜钱重新挖出来,流入市场。

    食盐政策在初期虽然有一些抵触,但是远远赶不上规定休息日期带来的好处,除了个别碎嘴老太太偶尔还会在大槐树下抱怨两句,剩下的人很快就重新吃起了官盐——勿宁说是洗白了的私盐。

    八月十日,第四次旬假,第一批食盐到达,当天晚上彩票开奖之后,何志也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中奖彩票——第一次发行的彩票、以及每期的中奖彩票都被如此整理,和寿张县的第一批学生课本、学生的档案资料、各县县衙的工作日志、翟呈信的巡回断事卷宗一起被小心翼翼的封存进档案库。

    前来押送食盐的还是史老万,这次他穿了一身团花盘领袍,戴着一顶锦面软脚幞头,提着一根齐眉短棍,这打扮和上次比起来是大相径庭,倒是有些风流山大王的味道。

    “史老弟威风。”高俊亲自到郊外迎接运盐车队,看见史老万,忍不住在心里面暗自喝彩一声,老万唱了个喏,算是回礼。他身后还跟着百十个兄弟,都穿着各色衲袄,手里提的各色军器——大多数是短棍、朴刀,看得出来是江湖特色,和长枪如林、甲胄齐全的高俊军兵不一样。高俊本来还想再夸一夸盐帮的兄弟,让他看到赶车的盐丁之后,不禁吃了一惊。

    和史老万的百十个兄弟相比,这些盐丁真可谓衣不蔽体,饿的精瘦,肋骨都已经浮了出来,个个面有菜色,颓败的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高俊他们。

    为了防止有胆大包天之徒劫盐,进了根据地之后,车队一直有军兵的保护,当军兵们看到这些盐丁的时候,也都纷纷咋舌。

    史老万看出了高俊面色异常,出声解释:“高郎君也知道,咱们山东地面最近几年不太平,各地的灾民也是一日胜过一日,我们晒盐是苦力活,一向缺劳力,因此也是敞开了收,这次来运盐的,都是我们莒州各县的灾民。”

    食盐在各方的监督下入了库,现在负责物资总保管的是孛涅察尔。

    军营的夜晚,空地点起了火把,军典们给各自都上课:

    “灾民们什么样,大家都看见了,大家也都知道,山东各地是盗匪横行,但是咱们寿张县是什么情况?以前寿张县一年能开几次集市?现在十天就能开一次!”

    军兵们都静静的听着,不声不响的几年间,确实,寿张县的情况和以往大大不一样了,如果只是住在寿张的话也许还没有感觉的那么明显,但是眼下有了其他地方做对比,大家才发觉寿张县的安宁是何等可贵。

    “高郎君、何先生是何等有本事的人?你们说,高郎君就管六个县,那不是屈才了吗?将心比心,哪里的弟兄们不该过好日子呢?高郎君带咱们杀出去,平定整个山东,到时候天下太平,咱们也都能博个封妻荫子,好不好啊?”

    军兵们轰然叫好,他们现在都有了信心。

第十一章 整军法令(上)

    食盐问题初步解决,高俊、何志也、殷去寒三个人看着畅通无阻的路,堆积如山的盐,何志也忍不住笑对高俊:“高郎君声明可是世人皆知了,盖山东半边天。”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现在完颜珣已经跑去开封了,中都失陷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儿,你猜蒙古人再次南下的时候,想不想找我的麻烦?”高俊忍不住苦笑。

    殷去寒有些担心的看了高俊一眼:“俊,所以你还要去打仗?”

    “是的,我必须这么做。”高俊看着远方:“现在山东已经打成一锅粥,如果再不迅速平定,忍将山东打成白地的话,当蒙古人再次南下的时候,我们只有束手就擒、为奴为仆的份了——一个月内,必须再次出征!”

    殷去寒看着远方,似乎若有所思。

    很快,军兵、少年兵开始了紧张的夏季整顿。

    赵昉作为太学生,但是身体素质却也不错,没有和其他太学生一样进入民政系统,反而跟在高俊身后,代替陈秉彝作为全军长史——这一点也没有人有意见,赵昉死谏,当初在中都也是轰动四方的人物——而陈秉彝作为佐史,辅助他工作,此时两个人正在拟写整训命令。

    夏季整顿的目标,是理顺全军的关系,让高俊带来的陕西勇敢和乣军们融入整个高家军的集体,使全军变成一支能够打出去的力量,为此,还要进行很多的整训任务。

    在中都之旅之前,高俊已经拥有了十五个都、三个营,这次又添了数百陕西勇敢军和乣军,再加上各县的治安力量,武装部队总人数已经超过了3000人,但是体系混乱,指挥不便,权责不明。

    乱麻就要用快刀斩,高俊粗暴的推翻了以前的不少体系,以都为单位重新调整,废除以往的三个营,确立了营——旗——都的新体制。

    高俊只设立一个营,自任营指挥使(完颜珣给高俊的官位是东平府兵马司都副指挥使,高俊谦虚的认为,这是自己给自己降了半级官),老将孙庭、新锐潘正二人任副指挥使。

    赵昉、陈秉彝担任长史、佐史,主管军纪、文书、组织工作。

    楼升担任通判、又举荐一人为助判,主管后勤等工作。

    这些军官以下,有军情、合议、警备、营寨、行军、训练、骑兵、作战八位参军;军法、拆发、教导、地政、保卫五位典史;辎重、器械、车马、厚生、食水五位判官。

    营部还有六承局、六押官、十二什将、十二公使。

    两位副指挥使各有两位傔从;

    高俊本人则终于享受到了上位者的待遇:自己有了一位裨将带着四位傔从负责护卫、一位司吏带着四位书手帮助处理杂务和文字工作。裨将自然是蒙古人斡脱,而司吏,高俊却相中了原来寿张县的教谕程辟——当年,在杨铉教员的葬礼上,高俊见到了这位管学的负责人,一直觉得这位负责人确实是个很负责的人——可惜软弱了一点,当校长不合适,倒不如给自己处理一下文字。

    郭延嗣曾经跑来,表示愿意什么官都不做,给高俊当个裨将,气的高俊差点一巴掌糊过去。

    四名傔从倒是很有意思——两名是从野狐岭就跟随高俊的军兵,一个是在寿张县收来的农民兵,还有一个是吕和——高俊都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还是潘正提醒他,这位是当初清剿文太公一党时立下功劳的老实人吕和。

    全营下辖四个正军旗和两个贴军旗,四个正军旗的指挥分别是冯达、李铭、楼升、温迪罕僧虔,两个贴军旗的指挥分别是郭延嗣、裴真。

    每个旗有一名旗指挥、一名副指挥、一名典史、一名判官、傔从、公使、书手各两人。而每个旗下辖四个都,旗指挥兼任第一都的军使。

    戴庆、张大春、蒲察勇、路哲、范有田依旧担任军使,阿里哲孛部的首领桑真也成了军使,和他搭档当军典是个苦差,偏偏落在沐白头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少年军都和一个主计运输都,前者都头是李骁奇,后者是蒲察阿虎。

    升职后的军官们有点兴奋,但也有些担心,倒是高俊去安慰:

    “我对你们放心,所以都升了官,但是你们都还兼任着军使,这个职务你们熟,要好好干。”

    高俊尤其强调:

    “一个营怎么带?抓军使!军使们过硬,都就过硬,都是最基本的单位,不拆分,都里要是一条心,摆开阵来就能厮杀。”

    军官们都能明白高俊的意思,只有范有田听见“抓军使”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向黑鞑求饶的事儿被路哲泄露了。

    新任的军使们也亲自聆听高俊的教导:

    “一个都要怎么带?抓队正!从队正以上都是军官,军官最重要,你们要是靠得住,让军兵子弟们信得过,仗就打得赢!”

    除此之外,原有的五个队也扩编为八个队,每队十人。

    教导队,负责全军教育;

    医队,负责全军医疗,医监就是中都过来的陈郎中;

    军乐队,负责号角军乐,乐监刘德;

    旗队,负责营建旗帜;

    材官队,负责山泽堪舆;

    斥候队,负责侦查;

    军法队,负责检查和执行军纪;

    力畜队,负责军队的牛马驴骡,目前的队正是段景住。

    三十名绣工被选中,成为了真正的随军绣工——绣工已经成了护士的代替词,绣工长是潘正的爱人白卉。

    赵昉写得一手好魏碑字,所以由他负责誊写高家军新的条例和告示,并要求新的指挥关系尽快理顺。然而很多职位却没有添上名字——高俊这次是大搞封官许愿,之后的战斗谁打的好,谁就有机会升官,现在什么都缺,职位不缺!眼下这些职责暂时由别人兼任。

    扩编以后,高俊这个营有了四个正军旗、两个贴军旗、一个少年军都、一个主计运输都、八个队,齐装满编,总人数2825人。

    表面上来看,高俊的人马并没有增加多少,但是经过几次优中选优和整训裁汰,军兵们个个健壮有力,富于战斗经验,放眼整个山东,也是不多见的精兵。

    除此之外,这次高俊带回来的各项物资补充了军队,现在的高俊军兵盔明甲亮。想当年转战运河的时候,高俊的军兵们都只能穿两编甲裙的一件五片甲,而现在的正军们都可以穿上铁甲披膊,甲裙也高达五片,还有头盔,可预计的两个月内还可以给全军都武装上项顿、甲板军靴、护肘和笼手,这样的话,士兵们就只有眼睛露着了。

    士兵们扔掉了不合手的长枪,换上了统一的白蜡桦木杆的鸦项枪;扔掉了收不进刀鞘的战刀,换上了小镡的直刃长战刀;弓箭手们也扔掉了已经老化的木弓,换上了牛角弓。

    当然,高俊也没混到可以大手大脚过日子的地步,正军扔下的武器给贴军和少年兵;军兵们扔掉了武器给民兵;民兵们换下来的武器给治安队员。

    高俊成立了三个不从属于自己这个营的军事单位:畜牧处、荣军农场、军粮生产所,还有正在筹办的军事中学和其他军工单位。

    畜牧处现在充斥着阿里哲孛人——这些散漫惯了的草原汉子不太适应军旅生活,很多人的身体素质也不够,只有十几个人被高俊补充到了部队里,剩下的人作为一个整体,为高俊养马养牛,这个活他们干的来。桑真对这个举措特别满意,他总是害怕阿里哲孛消失不见了。

    荣军农场是无家可归的伤残军人的居住处,种大豆的活相对而言轻松一些,而且也没有生产的硬指标要求,无论丰歉都有高俊兜底,只要能给战马添点草料就行。

    军粮生产所,以及一系列的类似单位由郑迎郑大厨负责,源源不断的为高俊提供军粮和其他器械。

    八月一日,为期十天的整训正式开始。

第十二章 整军法令(下)

    整训不同于拉练,对于高俊来说,这次整训的目的不在于如何提高军兵的体力和战斗技能,而是通过适当的压力和增加训练,以及补充营养和增强教育,彻底的激发军兵的求战热情,为之后的战斗做准备。

    效果可以说是非常之好,将近三千头狼崽子挤在不大的营寨里面,阳气兴盛的有点过分,军兵们越发的斗志昂扬,随时准备踏破一切敌人的军阵,荡平整个山东。

    八月五日,高俊举办了第一届军事运动会。

    本来高俊以为解释运动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很难,但是没想到军官们立马就领悟了高俊的意思,每逢社火则争强斗胜是农民们少有的激情娱乐,大家都印象深刻,所以当高俊提及运动会是什么之后,这些军官们不但领悟的非常快,而且十分期待。

    已经深受军兵喜爱的足球运动自然是一个,除此之外还有田径(赛跑、跳高、跳远)、游泳、角力、射箭、弩箭、击枪、刺板、带甲摔跤等项目。

    当初在大名府大受欢迎的钟行此次延续了自己的传奇,在六场比赛中打进十粒进球——现在他已经是冯达那个旗第一都的队正了,这些日子的战斗还没有磨损他的气力。

    既然是军事运动会,自然贴近军事,二十里带甲全辎重强行军、五十里带甲越野赛、射箭和击枪是最受关注的。

    高俊尤其热衷击枪比赛,这可比法国佬搞出来的击剑好看多了,两名助理裁判分别站在两端,主裁判站在中线的位置,两名击枪手戴着木制护具,可谓是绝招尽出。每一次有效出击,主裁判就会举一次旗,谁先完成五次有效出击,就算是战胜对手。

    除了这种击枪,还有三人团体赛和二十人团体赛,以旗为单位,军兵们高手尽出。不时引来阵阵欢呼。

    击枪个人赛很快进入决赛,潘正却发现高俊表情微微变化了一点。

    潘正深知这是为什么,他站到了高俊旁边。

    “这个人,是夏潜山吧?”

    “是,指挥使,当初这就是叛逃的师靖的什将,他的身手是师靖调教过的。”

    “难怪,一看到这架势,我就想起了师靖,想起了周虎。”高俊微微叹气:“我记得夏潜山现在是戴庆旗第一都的锋行虞侯?”

    “是啊,管着三十个人呢。”

    “你可知师靖近况如何?”

    潘正顿了顿:“据说高守约举荐他当了观州都军司都军,在当地募流民为军,眼下正在与李全等人周旋。”

    “倒是成全他了。”高俊不动声色:“潘副指挥使,你觉得咱们的军兵如何?”

    “除去没有骑兵,一切都好。”

    “山东境内,谁可为敌?”

    “彭义斌稍可为敌,刘二祖、杨安儿虽然人多势众,但是未必有这般精锐。”潘正开始分析:“以刘二祖的实力,咱们也要担心双拳难敌四手,所以还要谨慎谋划,如果时机恰当,以此三千军兵,可破十万敌众!”

    “那你觉得李全如何?”

    “李泉的兵马不如刘二祖和杨安儿那么多,论精锐又不比彭义斌,北面有李英、郭仲元的花帽军牵制,西面有师靖与之周旋,处处受制,恐怕无能为力,反倒是济南一带的大刀张林稍微可怕些。”

    高俊笑了:“潘正,也要从政治上来考虑:杨安儿已经自立为帝,必将受到仆散安贞的首先镇压,南宋小朝廷也不会支持这些人,刘二祖与南宋不和,他们俩彼此之间也界限分明、以邻为壑,在政治上的朋友太少了。

    彭义斌这个人忠心于南宋,我已经听说了,他被南宋小朝廷加封为沂州安抚使,据说他带着京东西路安抚使的印信去找杨安儿,没想到对方已经穿了黄袍了,气的带着兵马一夜走了。”说到这里,高俊也忍不住笑起来。

    “指挥使的意思是说,杨安儿和刘二祖是首先完蛋的?”

    “没错,我听说仆散安贞已经在胶东那边打了个大胜仗,杨安儿的末日已经近在眼前了,反倒是刘二祖现在在鲁南山区发展的不错,这口肥肉轮到咱们吃了,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莒州一带有忠于朝廷的地主武装……”

    “啥武装?”

    “豪强,豪强!”高俊赶紧解释:“有一位叫燕宁的豪强,据说势力不错,联合他!仆散安贞手下的提控纥石烈志,正在从北面对付刘二祖,也要联合,争取彭义斌和时青的中立,其他的角色就无关紧要了。我有三千人,燕宁据说有近万人,纥石烈志军马五千,这三支力量联合对付刘二祖的五七万人马绰绰有余。”

    但是高俊微微垂下头,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少杀就比较难了。”

    这面,比赛已经结束,夏潜山以5:3获胜,副指挥使孙庭为其祝酒,每项比赛都设立冠军、亚军、季军三人,除去荣誉之外,还有一点奖金。

    之后是拉弓比赛和弩箭快速上弦赛,军营内欢呼阵阵,各军兵种都激动非凡。

    当天晚上,还有文艺表演。

    刘德的军乐队已经小有成就,吹拉弹唱很是热闹,但是今晚,高俊安排的是一出戏剧。

    金代的散乐、杂剧已经初步具有范式,山东一带本就是曲艺之乡,高俊又从中都带回来不少艺人,两相一结合,已经有了完整演出大型戏剧的能力。

    高俊当然不仅仅是让士兵们轻松一下,而是要调动大家的情绪,所以选材就很要紧了。

    “《白毛女》太苦大仇深,《梁祝》和气氛不符,《珍珠寨》我又记不大清了……”高俊咬了半天笔杆子,最后在纸上写下了“刘知远”三个字。

    金代已经有了刘知远诸宫调,但是高俊想写的故事不一样:天下大乱,朱温篡唐,刘知远想要投李亚子为军,苦于无钱置办军器,在多情女子李三娘的指点下,斩杀瓜精,得了一副烂银好铠甲和一把宝剑。

    投奔晋王之后,刘知远三垂冈大立功,救下了石敬瑭一命,李从珂、石敬瑭、刘知远三人结为兄弟,但是三晋的民生凋敝,刘知远出镇一方,造福百姓,提拔郭威为亲信;

    李从厚乱政,李从珂决心武力讨伐,登基为帝,刘知远心中有些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不想石敬瑭自诩“皇帝轮流做,明天到我家。”勾结契丹,李从珂投火而死,刘知远恨结义兄弟相残,但又不愿妄动刀兵,自相残杀。

    没想到,契丹人贪得无厌,石敬瑭忧惧身死,契丹军南下中原,几近一统,此时的刘知远还总以不杀为念,默认了契丹人的地位。

    谁知契丹人暴凌中原,生民不但没有因为不起刀兵而获得安宁,反而愈加困苦,此时,张峻、郭威也劝谏刘知远“勿以匹夫之仁坏大义”,刘知远终于决心起兵,一战驱逐契丹残兵,登基称帝,乃是后汉。

    整场戏分五幕,何志也也参与了大纲创作,两个人好歹是接受过现代文学熏陶的,情节抓的还不错,而详细的文字则是赵昉、程辟等人润色了。

    长达一个时辰的演出一点也不使军兵厌烦,当然,对着李三娘的女演员叫好的也不少——他们绝对不知道,军营不准带非军人进入,那个李三娘其实是少年军的书记夏启扮演的(采取的是强迫手段)。

第十三章 行军法令(上)

    “这出戏不会是在说我吧?”远远望着戏台上红红火火的场景,殷去寒轻声问高俊。

    “也是说给我自己听。”高俊微微垂下眼睛:“有的时候不主动一点,坐视最坏的情况发生,相当于助纣为虐。如今天下的形势这样坏,不是因为那些愚昧的人,而是因为那些袖手旁观的人。”

    殷去寒点点头:“也许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愿意对红袄军下手,但即便你放他们一马,这些人的血照样要流,而且流的毫无价值。”

    高俊沉默了一下,低声问:“去寒,你觉得这样残忍吗?”

    “这残忍,但是我相信俊你有必要这么做。”殷去寒想了想:“我看到绣工们是怎么拔除掉箭的——用刀子破开伤口,把箭头挖出来。这很痛苦,但是最后这伤口才能愈合。俊,我相信你会用这最后的残忍,结束长久、缓慢、痛苦的流血。”

    这正是高俊的想法,之后几天,军官们连续召开会议,开始商讨第一个打击目标——刘二祖的情况。

    刘二祖作为最主要的一支红袄军部队,号称部众二十万,但是根据侦查来看,实际的可战之兵不会超过七万人,而且由于粮食不足,不得不把大量的部队放到各地去就粮,力量分散,这七万人无法统一使用。

    “刘二祖的粮食不够啊,这7万人只能均摊到各地去吃各地的大户,越打越穷,越穷越均摊,恐怕他一次只能凝聚起三万人,但是要料敌从宽,我们姑且假设他能够聚集五万人。”高俊摆起了沙盘:

    “刘二祖雾中的编制和其他红袄军相类似,都是少量精锐加上大量的杂兵,精锐的数量不明,不过根据咱们以往交手的其他各军来看,刘二祖手下的老兵不会超过一万人。”

    看到原本足足有二十万的庞大敌军现在被剪到只剩一万,军官们露出了些许宽松的表情,高俊看在眼里,也不点破。

    “刘二祖的根底在大沫堌,在这里营建山寨,确实易守难攻,所以我们要尽可能的将此人挑逗出来,逼他在平原地区与我们决战。”

    “与刘二祖联系紧密的是彭义斌、郝定、石硅、任福各部,作战的时候一定要把这四个人考虑在内。而淄州一带的张汝楫、孙邦佐是杨安儿一系,与刘二祖关系一般,让他们来救援刘二祖,动作会迁延一些,如果我们行动得足够快,就能在他们增援之前击败刘二祖。反倒是时青这个人,离刘二祖很近,但是此人颇为滑头,我们能不能吓住他,也在两难之间。”

    听到这几个名字,有些人已经低声笑了出来,比如蒲察勇。

    高俊瞪了他一眼,继续说:“彭义斌、郝定、石硅、任福,除去郝定,都是大家的老熟人了,这些人的人马都不多,单独拿出来没一个是咱们的对手,但是如果咱们全力对付刘二祖的时候,这些人来骚扰就不太好办了。”

    “怕什么?任福、石硅都只有五千左右的人马,我们一个都的正军、一个都的贴军,外加一千民兵,足以抵挡一路,彭义斌、郝定稍微强一些,派两三个都也可以……”张大春越算声音越小。

    “你说的不错,按照你配置的兵力,足够和对手打一个五五开,但是五五开最没用!俺输了自不待言,打赢了也不能歼灭对手,最多只能驱散,除了为山东增加几千个贼寇之外毫无作用。而我们要用歼灭对手,这样战果最丰厚,后患最小,为山东百姓的影响也最小。”高俊敲敲沙盘:“所以我们绝对不会分兵抵御,而是要逐个歼灭!”

    所有的军官都往前凑了凑,仔细听高俊的大致计划,随后提出各自的意见,终于形成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思路:

    僧虔率领本旗军兵,大展旌旗,冒充主力,相约与燕宁进攻单州一带,诱使石硅回军救援,孤立兖州、曲阜的郝定,随后高俊亲率主力,从寿张县出发,直扑兖州,争取在短时间内彻底击溃郝定。

    之后无论是否能够震慑时青,都应该放弃兖州,进攻陪尾山一带,如果任福主动迎战,则可以正面击败之,如果任福退入山中防守,留下部分军兵谨守山口,全军顺大道直奔费县——充分利用地理优势,只要任福不想在山口撞个头破血流,就只能沿着山路追击高俊,速度将会大大减慢,很可能高俊击败刘二祖之后,这些人还没有出山。

    全军奔往费县,调出彭义斌之后不与之交战,即刻南下大沫堌——作战计划仅仅制定到这里,之后的方案就是随着战场形势来制定调整了。

    “作战计划只能进行到与敌军接触的那一刻,所以不必制定的太深太远,反而束缚手脚,但是你们自己的心里可要有个想法。”高俊告诫军官们。

    八月十二日,整军后,高俊给军兵们放了一天假,军兵们已经知道,这次假放完之后就要有出征任务了,这将是很多人最后一次回家。

    弓箭手宋英一大早就离开军营,回到了小小的八白石村,现如今村庄的模样已和当年远远不同,新修的砖房取代了破败的茅屋,新开垦的土地里谷子生长得正好,没有一家的篱笆院子里面是空的,有的种了白菜,有的养了鸭子。

    宋英看过父母,有要去看几个照顾过自己的亲戚,出门就碰上了费文孝,这位出来是到村口打酒去的,一听到他要出征,家里的老父亲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费文孝倒是乐观,直接掏钱出去买酒,准备在桌上好好劝慰一下父亲。

    “可惜我父母早化了,也没有这喝酒的机会。”宋英叹了口气。

    费文孝一时想安慰两句,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正在尴尬的时候,突然墙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碗被打碎了,然后就是鸡鸣狗叫,两个人好不惊愕,齐刷刷的转头过去,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两个人正准备移步过去的时候,魏小乙从墙那头匆匆转了过来。

    “小乙哥,那边是怎么回事?”两个人赶紧问道。

    “我说你们还不知道,不对啊文孝你该知道啊。”魏小乙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姿态:“我可是知道,王则和他爹闹翻了。”

    “原来如此!”费文孝恍然大悟:“还是因为郓城县来的那个女的的事儿?”

    “哪个女的?”宋英一头雾水。

    “就是跟着阿兰姐卖盒饭那个女的,她和王大好上了,要说起来,王则可是正儿八经的军兵,有的是好姑娘想嫁呢,那姑娘长得倒也不错,只可惜已经被红袄贼给糟蹋了,要不然也是好一对儿。”

    魏小乙也很无奈,墙那边还在吵闹,王则的父亲还在训斥王则:“我是你爹,我能害你吗?你老老实实听我的,别闹的左邻右舍都知道,看咱们家的笑话。”

    就在这个时候,更远处传来王僧奴在家里的怒吼:“闭上你的鸟嘴!”

    王则的父亲立刻不吭声了,费文孝、宋英、魏小乙三个人在墙这边呆立了半天,最后还是宋莹提议:“等一会儿,咱们去看看季雷他们吧。”

第十四章 行军法令(下)

    当初这些八白石村的军兵们第一次聚会的时候,就约好要照顾村里的两个英烈——李之时和季云的家人,给李之时的父母养老送终,抚养季云的弟弟季雷成人。

    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正在向大家走来。

    八月十三日,高家军再次出动。在那个虽然嘈杂,却人人都很安静的拂晓,不远处的寿张县又升起了不少孔明灯,军兵们默默地望着。

    高俊也望着那些灯,初秋突然觉得有些寒意。

    “放宽心,岳飞也镇压过钟相杨幺,你还怕什么?”何志也看出来高俊有些心神不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给他打一次气。

    “你说的对,我是不会让自己就此沉沦的。”高俊扶好金刀和玉佩,翻身上马,高家军一旗一旗的离开军营。

    这次行军,高俊要突出一个快字。

    李骁奇满面尘土的走在第一个位置,他后面是书记员夏启,夏启后面是郑明、蔡宁二人——当初在中都甘泉坊,正是这两个人及时报告,才使得少年兵避免了灭顶之灾,现如今,这两个人已经成为了少年兵,郑明正在龇牙咧嘴的打着少年兵都旗,蔡宁举着一杆红色风子,代表现代的行军速度是“急行军”。

    “夏,夏启,你昨天去哪儿了?”李骁奇很疲惫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按照要求,走路尽量高抬腿,以便休息的时候能够尽快恢复体力。

    “没去哪儿。”夏启也很累了。

    “别装,你,你去朝城县了。”

    “没有!绝对,绝对没有。”夏启一下子有点急。

    “别装了,从中都回来,路经朝城县的时候,你脸上的伤口是谁挠的?”

    “猫!”

    尽管风尘满面,李骁奇还是做了一个“哦~”的表情,两个人不再言语,专心走路。

    “哒哒哒。”一名骑士从前面迎面而来,在少年兵们前面远处插了一面黑色滚边的蓝色旗子,大家都有些高兴,那是个可以休息的地方了,少年军作为后军先锋的工作也可以停歇。

    尽管累,李骁奇还是督促队正们检查少年兵的军装是否齐备,队正们不情不愿的干完之后,一个个也躺得东倒西歪。

    一辆辆大车从身后经过,蒲察阿虎从一辆车上跳了下来,玩味的看着李骁奇。

    “老弟?李军使?这么就不行了?”

    李骁奇没答话,直接从地上捡了一块土坷垃打了过去。蒲察阿虎急忙躲开,忍不住哈哈大笑,带着主计运输都继续前进。

    “旗帜真多啊。”当天晚上,赶到宿营地后,李骁奇忍不住感叹。

    有了专门的旗队之后,高家军的拉风值直线上升,现在高俊的大帐外有指挥使旗、四方旗、时辰旗、马旗、勾陈上宫天皇大帝旗、毗沙门天王旗,另有牙旗、辕门旗。此外,还有大鼓一对,清晨擂鼓百下起床,开拔之前又要擂鼓三百下,唢呐齐鸣。此外还有号角、钹、锣、柝等,由军乐队负责。

    高俊的大帐后面是祭祀用的帐篷,里面供奉着天地、社稷、风伯雨师、道教的勾陈上宫天皇大帝、佛教的毗沙门天王、兵主蚩尤、武成王姜子牙和武庙十哲,下面是高家军阵亡将士的灵位。

    在这之外的是四方旗,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绣满天星斗,按照五行之色,旗子很高,用于为全军指示方向。

    行军扎营从来马虎不得,急行军营地虽然没有壕沟,但也有木栅和望楼,斥候队和当值的军兵紧密巡逻,觇骑四出,时间一到,各营帐休息,不得举火,只有当值的帐篷灯火通明,木栅后面的卫士弓上弦,刀在手,随时准备敲响木柝,呼唤作战。

    军兵们的衣甲都统一摆放,由于是在战时,正军的盔甲就放在自己的帐篷里,一旦有情况,即刻披甲出营。眼下普通军兵的装备已经统一:正军戴中原式样的四瓣盔,队正及以上的军官有红缨,这种头盔最为普遍,里面垫有软衬和透气孔,也比较舒服。

    披膊和五片甲是用上千大小甲片连缀而成,相当之重,缺点是正面胸前的纽扣连接处有一道竖的缝隙,按理应该在正面贴上一片铁甲,保护比较脆弱的胸腹和裆部。但是高俊现在真的没钱做这些了,就算所有的铁匠铺开足马力生产,也只能满足事先要求的项顿、护肘、甲板军靴等,所以正面的加强铁甲只能等明年。

    幸运的是,现在要对付的是基本上连铁甲都没有的红袄军,这样的装备已经算是杀鸡用上激光剑,反倒是明年,如果蒙古人再次南下,正面没有加强甲会让军兵们吃大亏。

    军官的红缨、披膊巾、穿甲的甲绳都使用了兵种色——高俊下达的新规定是,步兵红色、弓箭手绿色,贴军白色,而各辅助兵种也各有颜色:教员棕色、医员靛青、军乐手淡黄、旗手深红、材官橘红、斥候深绿、军法队违纠浅蓝、力畜队马夫深灰。

    当初高俊把这个颜色计划告诉郑迎和白卉的时候,收获了白卉的一个白眼,这任务可是把两个人为难的够呛,但是总算在整军结束前把这项任务完成了,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军法队的浅蓝色染料实际上掉色,没两天就和贴军差不多了,据说裴真都一伙军兵半夜在帐篷里玩六博,被违纠抓了个正着,这伙人还以为对方是个管闲事的贴军,居然直接把人给打了出去。

    这事儿让裴真有些惭愧,五百个前来的陕西勇敢军,有近二百人被调到贴军里面去,还有一百多人被分配到各部队当中稀释掉,只有自己这个旗的第一都和楼升旗的第三都是陕西勇敢为主的编制。

    这段时间,关西老乡找他来诉苦的不少,习惯了龙骑兵小分队作战的陕西人对山东军兵这种长刀阔斧的打法很不适应——很多人遇到敌军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摸弓箭,而不是架起长枪,这笨重的铠甲也让大家心生不满。

    “这一仗一定要打出个样子来,让大家都不能小觑了我们关西勇敢。”裴真心道。

    这些事情都被一点一滴记录下来,赵昉和陈秉彝一刻都不能闲,每道命令有多少人干,多花了多长时间,用了多少原料都必须详细记录,实施效果与反馈也同样整理在案,作为未来行军打仗的经验使用。

    办完了这些事,吕和给高俊端来洗脸水,高俊还在思索,不知道郝定现在会如何反应呢?

第十五章 军管法令(上)

    尽管高俊以破记录的速度穿过汶阳县,直奔兖州,但是郝定还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来传达这个消息的,却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彭义斌。

    “你是说,那个高俊,要来攻打我?”郝定不过三十多岁,精神状态正处于巅峰,作为红袄军的后起之秀,他纵横于曹、单、兖、济当中,而且成为了第一个攻下城池的红袄军将领——两个月前,他攻占了兖州,大大鼓舞了全山东红袄军的士气。但是由于攻城期间损失过大,此人竟下令在兖州之内进行抢掠烧杀,大大堕了自己的名头,而且刚刚进行抢劫的军队难以约束,让他进军济州的计划落了空。

    如果高俊真的把握住这个时机趁你病要你命的话,胜算颇大,这让郝定心下惊惧不已。

    “你是如何得知高俊率军出征的?”

    “我家彭安抚深知高俊此人,所以早在寿张周边布下眼线,一有风吹草动,即刻通报附近的红袄军兄弟们加强警戒,所以高俊那边刚刚起步,我这边以快马来通知头领。”

    郝定还在思索间,帐下已经有一人来劝:“八哥,彭头领是咱们山东有名的真好汉,我看此言必然不虚,高俊这厮自寿张出发,不消六七日就能到兖州,当务之急,先召回散布各县各乡的兄弟们,关上城门,看他高俊有何本事!”

    此人名叫霍仪,也是红袄军的重要首领,和郝定一样,此人的部曲半独立于刘二祖,前番刚刚征了泰安,此人来兖州,是为了商量就粮的事儿。

    郝定这下心里可烦恼了:“唉,此计不行,军中缺粮不是一日半日,兄弟们到各乡去尚有粮吃,都进城里来,粮食日消月耗,难呀。”

    “八哥,兖州有官仓之粮,拢齐弟兄们也能消耗个几个月,总比让弟兄们散在野外,让高俊这个人各个击破为好。兄弟我这就回泰安,率军来援助八哥,八哥也给刘大哥、彭头领传个信,叫他们都率军来援,就在这兖州城下,把高俊这点子给拔了!”

    郝定左思右想,总算答应了。

    霍仪的想法确实是最优解,但是有一点他估计错了——高俊现在的行军速度,五日之内可达兖州,他和郝定对话的功夫,高俊的前锋已经深入郝定的控制区。

    兖州嵫阳县,黄弥村,这村庄有百十户人家,四面围着鲁南村庄的特色的石头垒墙,村外一条小溪冉冉流过。正是热的天气,十几个大汉正在溪边冲凉。

    这村里有三十多个红袄军就粮,吃的是本村李太公庄上的进奉,不怎么为难百姓,事实上,此时山东农村也没有任何油水可榨了,官府吃掉一批,红袄军吃掉一批,李太公这样的大庄园在吃掉一批,普通村民求生尚且艰难。

    本来,只有十几个红袄军在此,后来又发展了十几个村里的捣子,三十多人好不快活,正当这些人在溪边摸鱼的时候,只听见一声木柝响,二十多个全身甲胄的军汉从草丛边上跳了出来,手里捏着一般长枪,向这里杀来。

    猛然跳出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敌人,把这些红袄军惊呆住了,倒是有一人反应快些,急忙跑到小溪边上抓过朴刀翻身杀来。为首的军兵撇开长枪,侧过身让他砍一刀,朴刀砍在铠甲上几乎连条印都没留下,那名军兵侧回身,抓起此人的短褂,喊一声:“去!”将此人扔进小溪里。

    其余的人要么打着赤膊,要么穿着短褂,手中半点军器也无,眼看着被这些军兵团团围住,束手就擒。

    此时的村庄内也是一般景象,高家军突入,将一干红袄军就地擒住,军兵破开李太公庄园的大门,进去好生搜查了一番。

    这一出唬得全村鸡飞狗跳,得知对方是官军之后,红袄军们只得原地叫苦——红袄军是一群好汉掀起来的,但这不代表红袄军人人是好汉,反而大部分都是迫于生计的破产农民。李太公心里也暗叫一声苦也,连忙现出些许金银,安排杀牛烹酒,款待官军老爷。

    没想到,这群官军制止了李太公的行为,也没有处死这些红袄军,反而出言宽慰他们,随后就有人押解这50多人离开了。

    李太公心下纳罕,赶紧凑到官军头目面前,低声询问:“敢问尊姓?”

    “我姓刘,刘国安。”这军官年纪不大,个子不高,还有一双吊梢眼,看上去真不像军汉,可不知怎么的,就是有虎虎生威的感觉。

    “刘大郎,老朽敢问一句,您这是要怎么处置这帮贼寇?”

    刘国安没有马上回答,开战之前高俊强调过,红袄军是宝贵的人力,而且其中有不少好汉,应当尽量活捉、招降,送到战俘营之后,严加看管,仔细甄别,跟着红袄军想混口饭吃的农村流氓应该被剔除,剩下的人则逐步转为普通百姓,甚至是你们的战友。

    “这些人我们自有区处,反倒是李太公你为何资助贼寇?”

    李太公的脸立刻扭得像苦瓜一样:“您这样可真是冤死我了,贼寇来了,我等又有何办法?只求官军能够神兵天降,驱除贼寇,除此之外,我们可是半分念头都没有啊。”

    “口说无凭,我现在告诉你,黄弥村实施军管,尔等一切要听我们号令!”

    “是是是。”李太公苦着脸连声答应。

    这样的情景在兖州西面数十个村庄同时发生,高家军击杀红袄军九十多人,生俘敌军两千余人,控制了不少大小村庄,其中也有若干地主庄园。

    战俘们都被送回寿张县,在战俘营接受统一管理,送到各地去参加劳动,高俊随时准备将这些流民重新安抚为百姓。这种举动大大增加了主计运输都的运输量,为了减轻他们的压力,高俊决心对目前占领的地区实施军管,按村按人派粮,减小后勤的压力,增加保障。

    高俊心里清楚,他今天多要一粒粮食,明天这些太公、员外们就会向佃农和庄户们加倍要回来,到时候还会加剧贫困化和造成更严重的盗匪横行。不过这些太公们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高俊已经下定决心,这次出击之后就要牢牢占据这些地方,打下来就不走了。

    李太公万万不会想到这些,这伙官军不久就开拔了,随即进村的是一群身穿黄色号衣的军汉,虽然不像那群官军那样浑身铁甲、长刀大枪,但是也人人挎着一把刀,还有弓箭,村里的庄户决然对付不了——就算能对付得了,李太公也要掂量掂量那群官军杀回来怎么办。

第十六章 军管法令(下)

    这些人是根据地的民兵,跟着高俊的路线扩张的,他们找来李太公,说明了军管的要求:

    一、李太公必须完成摊派任务,高俊向其要粮如何如何,借粮如何如何,必须即刻办妥;

    二、高俊要签发村里的部分年轻人帮忙运输东西,不给钱,但是包饭吃;

    三、为了防止有人向红袄军通风报信,现在开始出村的人必须拿着路凭,高家军将在路上设卡,没有路凭者一律羁押;

    四、立刻在庄园里面搭一座烽火台,一旦有红袄军前来,即刻点燃烽火。

    李太公忙不迭的一一答应,高俊的东西要的紧,现在在村里摊派粮食估计是来不及——眼下正是秋收之前,大部分人家也没有余粮——李太公决定自己先出这笔钱,等到秋收之后再摊派给各家各户,运气好的话还能再赚一比。至于高俊要签发的人力,也都通通从自己家的庄客里面出好了,这帮闲汉平时闲着也是闲着。

    接受完这些要求之后,李太公甚至觉得轻松了不少,看来这些官军倒也讲道理,比其他官军和贼寇都强。

    高俊没有读心术,也没有千里眼,否则只怕会笑出声,此时他正在跟赵昉谈话。

    军管的管理职责在地政典史这里,但是这个职务暂时空缺,职责由军中长史赵昉兼任,汇报完这方面的情况后,高俊显然心情放松了一些。他笑笑:“赵长史估计一下,郝定什么时候才会知道,我打算进取的不是石硅的单州,而是他的兖州?”

    赵昉略微想了一下:“以步卒的脚程来看,大概明天晚上就应该能知道了。”

    “那么假如你是郝定的话,这个时候会怎么做?”

    “下官原本只是个太学生,如今在指挥使帐下处理文字,不懂韬略,但依我看来,郝定最好是集结兵力,收缩在城池之内,紧闭城门抗拒指挥使,指挥使如果蚁附攻城,未必能够及时破城,届时四方红袄军齐聚于此,那么指挥使就一定要退兵了。”

    “说的非常好,这是最合适的策略,所以我们一定要以迅猛的速度打到兖州城下,让他在城池里面聚集不起多少人,届时他的大部人马都在城外,就可以任由我们一一攻取。”

    高俊估计了一下:“敌人像是沙土一样撒在这么大的一片地方,想要完全清理干净可不容易,所以我很看重军管工作,最好能把当地人动员起来,郝定屠了兖州,一定不得人心,如果我们举措得当的话,相当于多了一万军兵。”

    就像郝定没有预估到高俊的行军速度一样,高俊也没有意识到彭义斌居然给自己布了眼线,此时郝定已经知道自己进攻的目标,已经下令兖州红袄军全面收缩进城,就在谈话之间,兖州城内的红袄军数量已然近万。

    兖州城外二十里,高俊前锋之前的二十里,几名轻装简从的军兵正埋伏在路边的沟中。

    “龚成,你看,又是一个来报信的急脚子!”一名略带陕西口音的军兵偷偷的对领头的人说。

    领头的是营部的一个什将龚成,按照高俊的军制,每个都的两名什将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而营部的十二个什将更是优中选优,个个艺高人胆大,而且都对高俊忠诚,可以看作是高俊蓄养的死士。这次高俊把他们三人一组派了出去,截杀各个村庄红袄军向兖州城内报信的急脚子。

    此刻,这位叫龚成的什将没有答话,直接从腰间摸出了一截铁链,等到那个急脚子靠近的时候,他忽然从沟中一跃而出,铁链犹如一条银龙,直接缠住了那个急脚子的脖子,这什将将手一扬,便将那人拖倒在地。

    “呃!”那人好生痛苦的低叫一声,还没等他挣扎起来,另外两名什将早就揪住他的后领,让他拖进沟中一刀干掉。

    “真是好手段,我可从来没见过用铁链杀人的。”

    “你参加高家军晚,不知道僧虔旗指挥的手段,当年他是虞侯的时候,我是他手下的一个军兵,这点微末本事就是跟人家学的,还不及他三成呢。”龚成低头审视了一下,确定路上没有血迹之后,三个人将急脚子的尸体藏了起来,继续埋伏在沟里面待命。

    “你们看,又来一个!两个?三个?一群!”那个略带陕西口音的什将一惊:“这么多人,少说也得有上百吧?”

    “一百一十七个人。”第三个什将微微眯一下眼睛:“真是有意思,不好好的呆在村里面就粮,怎么往兖州这边奔来了?”

    龚成也觉得奇怪,不想这群人靠近之后,远处又来一大群红袄军,这次人数更多,不下三四百人。

    “抓个舌头!”龚成下了命令,三个人伏低身子。

    这些红袄军里面大概有一半的人是郝定从泗水县拉出来的队伍,剩下的一半儿是攻克兖州之后在附近的村庄发展的,这些人大多是村中捣子,平时游手好闲,此刻加入红袄军,也只是为了白吃饭。

    除了彭义斌等数人之外,大多数红袄军将领对兵源素质要求不高,泥沙俱下,这也是红袄军后来流寇化的原因。到了要厮杀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都拉了稀,三个什将眼看着一个拿着叉子的红袄军汉越跑越慢,从队头到了队尾,趁其他人不注意,顺着田埂溜了下来。

    正当此人长舒一口气,丢下叉子准备溜走的时候,后颈被人重重地砍了一掌,当即瘫软在地。

    “好身手。”陕西什将喝彩。

    “这也是僧虔旗指挥教的。”龚成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三个人偷偷将此人拖进田里面,用随身携带的麻绳将他绑了个结实。

    当天晚上,高俊已经挺进离兖州城不足二十里的距离,预计第二天就能抵达城下,将其它红袄军全都堵到兖州城外,到那个时候,郝定可就真是上天无处,下地无门了。此时他摊开张纸,准备给何志也写封信,叮嘱他有关战俘管理的问题。

    也就是这个时候,潘正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指挥使,各组什将均有回报,红袄军各村的人马昨天开始都在向兖州城内集中,龚成那一组抓了一个舌头,那人供述称,郝定已经知道咱们来袭,前天就开始下令各部向兖州集中!”

    高俊惊愕一下,一滴浓墨滴在纸上。

第十七章 教育法令(上)

    “贞祐二年正月春,寇犯阙里孔子庙,毁手植桧。”

    ——《曲阜县志》

    “到这个时候不应该慌乱,把所有军使及以上的长官都叫来,到中军营帐去开会。”高俊揉揉头发,知道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棘手了。

    军官很快就到齐了,在开会之前,高俊吩咐赵昉:“找两名靠得住的承局,把会议的内容记清楚一些。”

    “指挥使,有这样的必要吗?”赵昉小心翼翼的问。

    “以后我们每件事都要尽可能详细的记录,尤其是要从记录中总结经验,这次咱们行军出征路上也出过不少大小差池,有些东西筹备得不齐全,安排任务的时候,有些人太累,而有些人又没有任务,这些都被一一都被记录在案,回去之后又可以总结改进。”高俊的表情有些颓败,但他很快整理了精神:“这些可以让我们更加有效的利用手中的这点资源,我希望咱们的军官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理智的面对一切,包括现在的这种情况。”

    很快,军官就聚齐了,当大家听完潘正所说的情况之后,确实个个面色不豫,非常担心。

    “咱们先估算一下,现在兖州城内会有多少人?”高俊发问。

    “我估计得有个两三万人吧。”路哲说道。

    “我觉得不大可能,顶多他也只能聚集三五千人,红袄贼没有骑兵也没有马车,光靠脚力太难了。”僧虔分析了一下:“现在兖州城内没有许多粮食,如果真有两三万人,一两个月估计就吃空了。”

    “咱们现在控制的这些村庄已经搜出了两千多名敌军,我们来看一看这张地图。”潘正指着材官队绘制的地图:“红袄摊开来主要是吃粮,所以说各村庄内的人数应该差不太多,靠近兖州的地方会密集一些,而郝定的亲信老营肯定是都在城里面吃粮的,我们再稍微推断一下脚程……”

    潘正沉默一下:“现在城内应该已经聚集了一万人左右,明天咱们抵达城下的时候,应该在一万三到一万五之间。”

    反应快的军官们频频点头,认为潘正的推断是最为合理的数字。

    不过这个结果让大家更为烦恼,如果真的有上万红袄军龟缩在兖州城内防守,那么仅凭五个旗的军兵是很难攻克的,更何况红袄军同气连枝,各路援军很明显已经在路上了,此时冲到兖州城下,除非在一两日内就能破城,不然就要和其他各路红袄军作战。

    李铭“刷”地一下子站起来:“指挥使,我建议立刻选一批能骑马的军兵,星夜疾驰到兖州城下,驱散将要入城的敌军,等到咱们大队人马明天到达城下的时候,城内红袄贼起码也能少上两三千人。”

    “这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我们能挑的人不多,能够骑乘的战马也不多,最多只能给你二三十骑,靠这些骑兵封锁兖州城是不可能的,你们最多驱散一路敌军。”高俊估计了一下,取出来令签:“李铭!”

    “卑职在。”

    “你去挑选三十名骑兵,可以选用营部的什将,去阻挡南方这一路。”高俊在地图上比划一下:“天有八极,地有八方,你们能阻挡八方中的一方,就算立下战功,千万不可贪功求全,将自己陷入陷阱之中。”

    “卑职记住了。”

    “记住了吗!”高俊突然暴喝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刚才还有点儿漫不经心的李铭赶紧拱手:“卑职记住了,完全记住了。”

    其他军官也都各有任务,第二天将要加快行程,整个营地有条不紊的预热起来。高俊看着中帐里面忙忙碌碌的景象,倒也有些安心了。

    第二天上午,高俊率领主力部队急行军来到兖州城下,在这里看到了满面尘土的李铭。

    “昨天晚上没有月亮,属实不是夜战的好天气,我们驱散了三五拨人,就已经有四匹马折了脚,因而我让大家把马藏起来,还是在这里等候复命。”李铭狠狠吐了一口吐沫,看得出来,昨晚的夜战让他非常窝火。

    “没事,这种情况我也早有准备,兖州城的城门已经关上了,现在城内大约有一万多人,咱们的军兵身穿重铠没有办法攻城,脱掉铠甲的话,那兵力劣势太大,所以暂时不要攻城,先安扎好营垒,向四处派出觇骑,做好围点打援的准备。”高俊搓搓手。

    军官们都知道围点打援是什么意思,高俊还将金朝初年的太原之战作为围点打援的经典战例讲过,虽然军官们心里面还是希望攻克兖州,但是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想办法打击援军了。

    “现在传我命令,楼升旗兵分四路,继续扫荡兖州周围的村庄,仍以捕俘捉生为首要任务,冯达旗派出两都,分别占领宁阳县和曲阜县。”高俊下达命令:“郝定的主力部队在兖州,但是他是在泗水起兵的,估计还有不少手下在泗水一带,想办法先吃掉他们。”

    高俊在城外紧张的布置任务,而郝定在城里面也惊惶不已,他万万没想到,高俊仿佛是飞来一般,居然仅仅四日就杀到了自己跟前,虽然兖州,曲阜,宁阳的手下已经进城,但是老家泗水那边还有数千人马,正在赶来的路上。

    “这个高俊走得恁快,难道是飞来的?”郝定登上城墙往下一望,外面正是高俊的高家军军旗,各都的认旗五彩缤纷,已经有和高俊见过阵的人指出:“这些五彩斑斓的旗帜都是高俊手下各都的认旗,一个都一个样,各不相同,以便本都军兵识认。”

    郝定仔细数了数,仅仅他能看见的都旗就有十五六面,高俊可以说是倾巢而出,进攻兖州。

    “可恨!”他狠狠一拳捶在兖州城的女墙上,这女墙很多地方已经缺损破裂,作为黄土墙,本身也并不十分坚固,郝定有点儿后悔没有修缮城池了。

    “头领无需担心,高俊手下不过千八百人,咱们城内有兄弟上万,霍仪、彭义斌、任福等头领都在赶来的路上,咱们就放他高俊任情攻城,只要捱过这十几天,等到其他头领一到,咱们就来个里应外合,瓮中捉鳖!”身旁有个头目模样的人对郝定如此说。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郝定似乎想起了什么:“现在兖州城内还有多少粮食?”

    “咱们只有一万人,能吃两个多月。”

    郝定重重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安生下来,没想到就只剩下两个月的粮了,两个月过后可如何是好?”

    那小头目也垂头丧气起来,本来红袄军分散到各地就粮,城内留存的军队不多,粮食足可以支撑一年有余。现在看来,如果此番粮食消耗大了,不出几个月就又要去厮杀。

    高俊并没有预料到郝定担心的是粮食,当天晚上,在兖州城外基本扎营完毕之后,高俊却率领营部移驻曲阜县,根据报告,泗水县有上千红袄贼取道曲阜,向兖州进发。

第十八章 教育法令(下)

    从汉代以来的两千年,无论行政区划如何调整,曲阜县一直是不动如山,某种程度上,这只是因为在这里诞生了中国人的精神导师——孔子。

    历朝历代都要尊孔,金朝也不例外,孔家家主被封为衍圣公,世袭曲阜县令,现任孔家家主、第五十一代衍圣公孔元措兼任太常博士,常年在中都,此番跟着完颜珣一起去了开封。履行曲阜县令义务的是县丞和县尉,而管理孔家的则是孔元措的弟弟和子侄。红袄军攻克曲阜的时候,县城内的官吏都已经逃亡,而孔家则好好招待了红袄军们,算是免去一劫。

    高俊还没有抵达曲阜县,已经有一位孔氏门人前来迎接,此人名叫孔元政,乃是孔家家主孔元措的从弟,自从束发以来,替家族打理一块田庄已经六、七年了。此番他作为孔家的代表,远远的来迎接高俊。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县衙里的一位公使,据说派去接收曲阜县的那一路高家军没有受到任何挫折,进城之后重新招来官吏,恢复秩序,发布露布,接见士绅。因而本县幸存的官吏重新到县衙集合,本县的县尉和孔家的长老已经出城相迎。

    “曲阜真是圣人所在,礼数周全,请两位引路。”高俊朝两位略一拱手,一众人即刻向曲阜县进发。

    高家军缺马,所以高俊等军官平时都是步行,此时也不例外,而那位公使和孔元政都是骑着马过来的。那位公使挺肥,看上去平时生活不错,估计不愿意徒步跟着高俊走,有些面露难色。

    “请这位郎君即刻通知县里的诸位同僚,高某稍后便至,我只需这位孔先生一人引路便可。”高俊叫吕和告诉此人这些话,那人如蒙大赦,即刻拍马离开了。

    于是乎,孔元政跟着高俊等人向前走去,这个人衣着一般,看来只属于中人水平,可是毕竟此人的祧字和家主是一样的,看来不会是太远的亲戚,在孔家应该也算是小有地位的人。

    “高郎君的军兵真是如狼似虎,此战必然一战得胜。”

    “我军不过百余人,对面的红袄贼多达数千,高某只怕是撄城自守尚且不足,又怎么敢说一战得胜呢?怕是逃跑时都顾不得先生。”

    “我看不然,郎君手下都是百战精兵,甲仗弓刀一应俱全,红袄贼,乌合之众也,此番必然一击既溃,所需担心者,红袄贼星散各地,复为盗寇,离散聚合,搅扰乡里。”

    这下子高俊对孔元政的看法提高了不少:“孔先生所言不虚,不愧是圣人赤裔,是我小看先生了。”

    孔元政倒是对刚才的话不以为意:“无妨,小可一介白身,只不过替家里管一处庄园,郎君不以我卑小,已是万幸。”说罢,自己先叹了口气,显出有点忧愁的样子,但很快就矫正了表情。

    高俊敏锐的发现了孔元政的表情,似乎郁郁不得志,眼珠一转:“此次有劳先生,我一向仰慕名教,改日我必然登门道谢。在下听说,孔庙之中有夫子亲手所植的桧树三棵,不知先生可否能让我一见?”

    孔元政笑得更加尴尬了:“想见这桧树倒是不难,也无需求我,小可在家中人微言轻……”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对,如果说自己地位低下的话,那意思岂不是自己来迎接的高俊,根本不值得孔氏接待呢?

    高俊这下有几分猜着了,想来孔元政在家里也是不得意的人,孔元政这下也注意到了高俊的变化,心知高俊已经猜到自己地位不高,忽然叹了口气:“我对郎君说实话吧,郎君是正六品的官,此番前来,本来不合用我这等地位不高之人迎接,然而家中之人担心盗匪,谁也不敢出城。”

    没想到这个孔元政这么容易就把家里的情况给卖了,让高俊都觉得进展太快,一时没想出回复,就随口一说:“没什么,没什么。”

    “自敬,则人敬之;自慢,则人慢之。”高俊这么一说,孔元政反而还来劲儿了。“此事确实有辱家风,是小可家中考虑不周全,钟鸣鼎食之家不能操持,礼数不周,最后的下场恐怕不会好……”孔元政本来还想说从自己管理的农庄出些猪羊来犒赏大军,突然发觉高俊在奇怪的盯着自己。

    “自敬则人敬之,自慢则人慢之。”这句话是朱熹所说,此时朱熹虽然已经故去十年,但是由于南北交流不畅,北方思想界还是以经学为主,兼收洛学门派,对南宋闽学的发展比较迟钝,赵秉文也刚写出金朝理学第一部作品《原心》没两三年。

    大概是为了验证,高俊脱口而问:“心性如何?”

    “心性理与气也。”孔元政面不改色。

    “理为何?”

    “天理也。天命之性,纯善无恶。”

    “气为何?”

    “天地混沌,一气相托,卒为人形,后而生道,至家祖而大备,人之气性有善恶。”

    “那怎么办?”

    “存天理,抑人欲。”

    高俊急忙一拱手:“不想在此地居然有理学士子,先生真是饱学之士。”心里暗自琢磨难道孔家人居然连南朝刚刚时兴的学问都知道,未免有点儿太有才了吧?

    “小可只是管理农庄之外,偶尔读几卷书,家里人素来谨遵家祖教导,不像我胡思乱想。”仿佛是看出来高俊的想法,孔元政暗自解释。

    一路上,两个人倒是讨论了不少理学的东西,孔元政和宋元士子一样,对理学十分惊叹。但他隐隐约约又觉得理学也有自己的矛盾,不过他对心学与理学的论战不甚了解,对陆九渊近乎一无所知。

    孔元政虽然是孔家之人,但是现如今衍圣公家族只知道聚敛财富,真正用心于儒学的却也没有几人,更没有人知道孔元政居然在研习南朝的理学,如今这点小秘密被高俊发现了,共同知道一个秘密使得两个人的关系迅速进入到熟稔的阶段。

    “下次再来,我给你带一套《象山集》。”聊到自来熟,高俊拍着胸脯作保证,有花靥镇谢家的关系,搞来南宋的书倒也不难。

    “听说郎君在寿张县大搞学政,推广教育,但是不惟学习经史,另有科目,小可常想亲往一睹,却困于农庄事务,还想请教郎君。”

    “经史固然重要,但是教育的目的在于塑造对社会……对国家社稷有用之人,所以我们的管学分为语文、算数、品德、自然、社会、劳动、音乐七科,各有作用,以求塑造成人,这些都是老农老圃的学问,但是却弥足可贵。”高俊指了指前面:

    “眼下有贼寇要来曲阜县,准备烧杀抢掠,此时就算有上千张、邵、程、朱,可能抵挡贼寇吗?我们的军兵虽然学的经史不多,但却可以上阵杀敌。”

    “教书育人,还是要让学生回归于性理,正所谓君子不器,不能让……”孔元政说了一半,自己先住了口,高俊提的问题非常对,纵然学了理学,却也依旧不能抵挡贼寇。自己要是再纠缠不清,反而显得迂腐了。“那不知道郎君对管学以上的学校又要如何设置呢?”

    “我管辖的各县已经做好准备,在县内设立县学,县学也教经史,但同样不以此为唯一学问,数学、体育自不待言,还有格物之学、经济之学、乃至商贾之学。”

    “虽说万物皆可为学问,但是郎君说的这些真的可以开设学堂?假设我学了商贾之学,出来便可做个好商人了?”孔元政有些疑惑,也无怪他疑惑,金元时期的商业环境和生活水平,还轮不到人们自主择业。“就算我读了商贾之学,出来之后既无本钱也无人脉,又如何能做商人?还不如苦习经史,等待金榜题名。”

    高俊倒是心情正好:“我们寿张县有不少官营店铺,这些东西只有我们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家伙儿接手我才能放心,仅就目前而言,学校的主要任务是向我的官衙和军队输送人才。”

    “这倒是了,学了语文便能读懂军令,学了算术能数清阵列,知道品德则悍不畏死,学习自然则能耐风霜,熟知社会便可自知尊卑,劳动可供给军旅,音乐可高涨士气,高郎君真是好打算。”孔元政看上去是恭维,但是高俊怎么听都不对,不过仔细一想,自己的课本不就是这么设计的嘛,学生们刚学完“米麦菽粟”,就又学了“刀枪弓箭”。

    转念一想,这个孔元政也是个妙人,打完这一仗,倒可以把此人把此人找来,加以提拔,总比管一个破农庄强多了。

第十九章 俘虏法令(上)

    高俊和孔元政谈的很投机,很快就赶到了曲阜县。

    红袄军攻克兖州的时候顺道占领了曲阜,县衙里面的大小官佐一个不剩全都逃跑了。这几日,红袄军突然向兖州城内集中,高家军兵不血刃的收复了曲阜县,并且发榜安民,个别官员壮着胆子回到县衙,听说泗水县的红袄军向这里移动,县城里面人心浮动,官吏们一个个都将高家军视作救命稻草。

    相比而言,孔家对高俊倒是不冷不热的,礼数周全,但看得出来,并不热心。高俊清楚,金朝朝廷无论如何还是尊孔的,孔家就算稍微怠慢一些,高俊也不能说什么,但是开罪了红袄军的杀神们,那可就有得说道了。

    而高俊相当不客气,进城之后,宣布代替县衙处理政务,将残余官吏一脚踢开,这帮子抛弃百姓逃跑的人,高俊实在觉得没什么利用的必要。对于孔家,高俊也没给什么好脸色,直接派人送去一道批文,要孔家出粮出人协助守城。

    高俊也是听说过南孔与北孔的分野,也知道曲阜这帮孙子之后是如何一路跪舔到民国的。在高俊看来,某位物流行业始祖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就是在曲阜沦陷之前把衍圣公驾上飞机带到重庆,唯一的不良后果就是给一批披着儒皮的教棍留下了最后的脸面。(相比而言,邹城的孟子后裔亚圣公家族名头太小,没有被物流带上飞机,坐实了汉奸,所以洗白比孔家晚了20年,直到最近才凭着每分钟350发的坦克豪杰出镜。)

    开始构想日后对孔家的处置时,高俊的脸上浮起了一种残忍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程辟来报:“孔家不愿意交付物资,也不愿意出人。”

    “随便吧。”程辟意外的发现高俊一点没有发怒。“反正他们出不出人,咱们都能打赢这一仗,叫队伍准备!”

    高俊此时拥有的兵力是营部人马、军乐队、旗鼓队、斥候队,负责接收曲阜县的一个正军都,以及他带来的一个正军都、一个民兵都,主计运输都的两个队(主要任务是从兖州城下往曲府运粮食和器械),和从曲阜临时签发的乡勇二百人,总人数在五百人左右。

    从泗水县赶来的红袄军,本来约有三千余人,但是临时发展的新兵听说要来对付转战运河南北的高俊,基本都逃亡了,所以只剩下两千人左右,这其中大概有三四百人算得上是精锐,是郝定的发家老底,战术和忠诚性都勉强上得了台面,剩下的人可就完全不能保证了。

    高俊的战术非常简单——侦察到敌军主力所在的位置后,采取一面强攻的方式,将对手赶进泗水里面!

    正在向曲阜进发的红袄军,对自己的命运懵然无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高俊已经赶到了兖州城下,乱哄哄的队伍几乎没有排出有效的侦查人员,以一字长蛇阵的方式沿泗水向南进发,连续发生的逃兵让头目们非常恼火,三百多名精锐被分散成数十截,分别看管行军路程中的一段,以这种老兵监视新兵的方式,防止逃亡。

    正在这群人焦躁的时候,前军突然有人喊道:“前面好像有官军!”

    一听这声喊,整个队伍炸了锅,有去拿器械的,有去寻亲戚的,有去找长官的,还有想要偷偷逃跑的,顿时乱作一团,那些精锐喊破喉咙,一个一个的把新兵揪回队伍,重新布阵。

    但是高俊已经不会给他们时间了,红袄军前军发现高俊的时候,高俊率领人马已经在曲阜城外整理完毕,正沿着泗水北上,由于有着充足的侦查力量,军兵们老早就知道敌军行进到哪,所以此时虽然有些没打过仗的军兵有些紧张,但并不慌乱。

    高俊的布置是:一个正军都布置成30×3的方阵,正军在前面,顺着敌军一字长蛇阵的蛇头开始,从正面冲上去摧垮敌军,而另外一个正军都则布置在侧面靠前一些,开战之后,迅速运行到红袄军侧翼,根据高俊的指示,在恰当时机将敌军的长蛇拦腰斩断,冲散敌军。

    仅有的十几名骑马军士布置到后方,在敌军溃败之后,进行追击,争取将敌军尽数捕获。

    而乡间丁壮作为预备队,等到敌军溃败之后,冲出去抓捕敌军俘虏,送到高俊这里来领赏。

    红袄军开始成批的动摇,因为敌人的枪尖越来越近了,面前的官军浑身是铁,很明显是刀砍不动,箭射不进的人物,任凭极少数头目如何叫唤,剩下的人也绝不向往前挪动半步。

    高俊策马向前,敌军几乎是转瞬之间就溃退了,纵然有两千人马,也无法为难高俊前方的一百名正军,整场战斗毫无悬念,甚至第二个正军都都没有动用,两千名红袄军被齐齐的赶到河湾处,背后就是宽阔的泗水。

    性急的红袄军已经急着跳下水,游向对岸逃命,而剩下的人被强弓劲弩紧紧逼住,这些人面色灰白,有些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投降不杀!”高俊策马向前,大声怒喝。

    “投降不杀!”军兵们齐齐喊叫起来,不同于战前的怒喝,这时的喊叫,喧哗,而没有次序,可是对敌人的劝说效果相当之好,片刻之间,大部分人都扔掉了自己的武器,只有少部分头目还在喊叫:“不能相信官军,此时只能决一死战!”

    高俊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一名什将,那人立刻弯弓拉箭,瞄准喊叫声音最大的一个头目,那个人还在用刀背拍打几个想要投降的红袄军的后背,突然间只听一声弓弦响,腰腹处中了一箭,一下子跪倒在地,他像杀猪一样的嚎叫起来,周围的人被这突然的一箭吓了个够呛,也都惊恐地喊叫起来。

    高家军已经没有兴趣跟对手打嘴仗,按命令冲出来,将红袄军一个个的揪出他们的人群,拽走他们的武器。

    直到天色渐晚,依旧有马蹄声阵阵作响,那是高俊手下的骑士在搜罗最后的溃兵。

    晚上,在曲阜县,潘正正在统计最后的报告:“此番击杀敌军29人,咱们俘获2235人,不过咱们的骑兵有目击报告,孔家的庄丁们也都冲出来抓人了,没有送到咱们这里来领赏,听说去年粮食上涨的时候,孔家死了不少佃农,看来这是要抓驱口了。”

    “我本以为孔家身为累世高门,今日在乱世之中,必有高论。没想到,却做出这种粗鄙之事。”高俊一笑:“且不去管这干人,咱们的俘虏要怎么使用,还是要想个好法子,我正在草拟有关俘虏方面的命令,潘正,你参考一下。”

    潘正接过高俊写的一张草纸,高俊计划将俘虏分批运回寿张县,如果有家人在根据地的,在俘虏营干完一个月后可以出钱结保,复为良民,如果没有家人的,则需要在根据地的南山俘虏营干满一年,由俘虏营负责甄别,释放其中的裹胁良民,剩下的继续改造。

    潘正摇了摇头:“我觉得这个计划还是显得太迂阔了,没有这样招降俘虏的办法。”

    “潘正,有话直说。”

    “依我看不妨大方一些,直接宣布赦免所有俘虏,以咱们新开拓的土地作为俘虏的安家产业,这些土地的占固给郎君,让这些人租赁你的地。咱们招降这些人,是想让人恢复本业,耕织持家,而不是四散成为流寇,那么给的诱惑就要大一些。

    如果其中有人积习难改,会想方设法离开,但那是少数人,成不了气候,大多数人不过两三年则就复为良民,届时郎君有兵有粮,何必贪图眼前一时的劳力,咱们还要消耗人手去看管,也不得众心。”

第二十章 俘虏法令(下)

    高俊接受了潘正的劝解,决心想办法安抚这些流民,甚至可以直接发给土地,至于土地的来源,日后少不得要拿某些大庄园开刀,本来高俊也想给自己留一些搞论功行赏,现在看来应该全分出去。自己少占一点地方、少用一些劳力没关系,重点是根据地的实力一定要提升。

    正当高俊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时,郝定却提前替他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骑手急匆匆的冲到曲阜县城内,他背后背着并排的三面短旗子,旗子很短,甚至没有高过他的肩膀,守城的军兵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但随即有一人恍然大悟:“这不是最新规定的传令兵的旗子吗?”

    大家立刻反应了过来,挥手放行,很快,这名骑手就见到了刚刚起床的高俊。

    “是兖州那边有什么情况吗?”一见到这名传令兵,高俊就急匆匆的问道。

    “好……”

    “好什么?”

    “郝定出城作战了!”

    高俊猛的站了起来,这状况出人意料。

    “是在什么时候?”

    “发生在今天丑时三刻,郝定忽然出城夜袭,被咱们守夜的军兵发现了,双方战了一合,敌军人多势众,孙副指挥使发觉敌人越出越多,起码有七八千之众,干脆放弃了两盘营寨,与敌军在城外对峙!”

    高俊把眼睛微微闭上:“郝定,郝定,干得好!”随即突然睁开双眼:“全军开拔,回兖州!”

    此时的兖州城外,郝定的心情并不大好,本来想通过一次突然的夜袭击败对手,没有想到高家军防守严密、刁斗森严,突袭没有占到半分便宜,但是敌人却主动的放弃了两个还没修筑完的营寨,转而和自己对峙。

    此时的郝定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刻一把火烧掉两个营寨,撤回城池,继续坚守;另一个就是主力出击,击垮对手。

    大部分红袄军支持的都是前者,包括郝定自己也认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但随即他又想到了粮食问题。

    一考虑到粮食,郝定就不定了,虽然还有两个月的粮食,但是每多损失一粒粮食都要心疼的他在这个问题上,根本没有办法理智思考。

    “如果咱们能立刻击败这伙官军,是不是就能省下一大笔粮食?”郝定突然喃喃自语,几名红袄军头目也听见了这句话,他们的反应也变得纠结起来。在高俊看来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在他们眼里却实在难以抉择,省下粮食是多么大的诱惑呀。

    终于,郝定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咱们主力出城,先把眼前这伙敌人赶走,看上去他们也不算太强!”

    八千多红袄军出城列阵,他们选择的出击方向是东门。

    此时孙庭已经接到了传令兵的回报:高俊正率领营部军兵急速赶回,在此之前,孙庭要不断示弱,千万不能让红袄军回城。

    红袄军发动了气势汹汹的进攻,然而表面的凶相下面其实底气不足,面前的官军看上去装备精良,而且士气正旺。

    但是敌人只是短暂的接触了一下,戳死三五十个红袄军之后就选择了后退,他们的撤退暴露了后方的贴军,这些人主要是干些军中杂活,盔甲不行,只听几声木柝响,这群贴军抱着手中的东西,狼狈后撤。

    如果高俊在场的话,一定会夸奖一下孙庭,这轮撤退显得有模有样,看上去就像是笨拙的指挥官无能的调动军队,不但没有充分利用自己锋利的爪牙,反而屡屡打空,把自己柔软的腹部露出,不得不次次后退。

    军兵们渐渐有些气馁和懈怠,高家军的士气下降了,而对面的红袄军攻势如虹,虽然每次进攻其实根本没有抓到几个敌人,但是对方在自己面前狼狈不堪,弄在自己面前的总是最脆弱的一面,而那些浑身铁甲的正军东走西逛四处救火,但是却没有发挥作用。

    郝定的感觉来了,看上去那个转战千里的高俊也不过如此。

    就在他兴致不错的时候,又有一名小卒来报:“彭义斌彭头领有使者前来。”

    “快请他过来。”郝定骑着枣红马,意气风发的指挥战斗。

    那名使者骑着马匆匆过来,他微微眯着眼睛,看得出是连夜赶来十分疲惫:“彭安抚帐下骑兵统领,聂敢。”

    “啊,聂兄弟,我也听过你的大名,是咱山东的好汉,你也和高家军见过阵,你看我今日的战事打得如何?”

    聂敢策马向前,看着孙庭的军兵不断后退,心下疑窦丛生。

    “郝头领,我看这情况有蹊跷,这伙子官军虽然看上去招架不住,但是每次偏偏都能撤走,打了半天也抓不住他几个人,而我们离兖州城越来越远了。兄弟我快言快语,我和高家军打过好几仗,以前他们没有这么好的盔甲,也没有这么多旗帜鼓号,但是打起仗来听号令,敢打敢冲,干脆利落,今天打仗的样子,不像是他们高家军的模样,我看这其中有诈。”

    “我看是你嫉妒我们打得好!”当下就有人出言反驳,确实,聂敢这句话让人心里实在不舒服。

    “红袄军的兄弟有什么可嫉妒的?我是委实觉得今天的仗不对劲!”聂敢是沂州临沂县人,住在沂蒙山区,天天啃煎饼带来的是一个宽下巴和天生的犟脾气。

    “只知道说风凉话,你们可曾打过这样的仗?”又有人不满,正要出声反驳,却被郝定伸手拦下了,此时他双眉紧锁,似乎意识到事情确实有所不对。

    “头领?”有人轻声问了一句,但是郝定却没有出声,红袄军前锋的攻势减慢了,而高家军却似乎没有利用这个时机整顿好队伍。

    “撤退,回城!”郝定急忙下令!

    维持进攻的红袄军听到锣声的时候,似乎都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这明明打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撤了呢?

    但是锣声没有停,靠近郝定的红袄军听的命令比较明确,已经开始后退,这举动就像涟漪一样,很快最前面的红袄军也挪转脚步,倒拽朴刀。

    孙庭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策马前出,此时的敌人就像退潮的红色海洋,开始向兖州那边奔去,他不由得暗自骂了一声:“可恨!”随即下达命令:“全军立刻出击!”

    从这方面来讲,孙庭确实指挥的不错,军队微微调整一下方向,就成了不错的攻击态势。

    军乐队还在高俊那里,临时客串的什将们敲起战鼓,军使的小指挥旗一挥,军兵们向前跨出一步,长枪笔直指向前方,齐齐的大吼一声:“虎!”

    高俊原本打算喊的字是战,但是潘正提出意见,虎这个字特别适合大吼出声,而战喊起来音调不高,无法刺激大家的杀气。

    现在看来,潘正的意见是对的,一句话,军兵的士气就涌了上来!

    最前面的红袄军被高家军的怒吼直接吓了一哆嗦,双脚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两步。这当然逃不过孙庭的眼睛。

    “全军冲锋!”孙庭亲自挥舞军旗,战鼓擂动!

第二十一章 军语法令(上)

    郝定意识到自己果然是被敌人给迷惑了,率军一路后退,可还是在兖州城附近被孙庭咬住了,由于撤退而士气大丧的红袄军和士气已经有所恢复的高家军的对抗结果简直不言而喻,成批的红袄军被击倒,他们开始转向逃命。

    在这些人看来,兖州城的城墙应该很安全,很快城门就被堵住了,成千上万的红袄军涌到这里,想要进城。

    关键时刻,郝定手下的精锐们倒是忠心,他们不少人身上穿着皮甲或者是铁甲,手中的武器也好一些,不是朴刀、哨棍、粪叉,是缴获的制式长枪大刀,在几名头目的带领下,他们迅速涌了上去,和高俊的军兵厮杀起来。

    当面对抗他们讨不了便宜,但是胜在人数众多,他们开始迅速向两侧包抄,从多个方向夹击孙庭的前进队伍,而孙庭也不得不把战线拉长,整个军阵就像海底捞的扯面一样,越长越窄,甚至出现了被攻破的可能性,有一些军兵被盾牌挤倒之后,敌方蜂拥而上,乱刀戳死。

    孙庭手下只有六百正军和八百贴军,让他对付上万红袄军确实太难了。

    “左翼稍微后退,让范有田那个都顶上去,争取再击溃敌军一部!”关键时刻,孙庭开始灵活的调整队伍的步骤,始终保持半侧向对敌,关键时刻让预备队发起短暂的反冲锋,每次都能击散敌军数百人,但是这严重的消耗了军兵的体力。

    虽然形势开始对孙庭不利,可郝定的脸部渐渐抽搐,不过干掉了对手十几个人,红袄军已经有数百人丧命,郝定越来越认识到高俊的可怕,也开始担心自己能否打赢这一仗。

    关键时刻,远远出现一面大旗,是指挥使旗!

    高家军顿时欢呼雷动,高俊来也!

    事实上,从曲阜到兖州长达40里,高家军虽然在行军方面无与伦比,但是也不可能早上开拔,上午就抵达兖州,此时大队人马正在潘正的率领下继续急行军,而到达城下的,只有高俊以及营部的诸位军官、旗队和斥侯队而已。

    看到这旗子,红袄军也吃了一惊,个别早就怯战的已经先转身逃走了。

    看得出来,对手已经军心不稳,即便如此,高俊依旧有望楼,斥候队队正温撒普贤奴登上一人多高的移动望楼,担心影响军心,高俊没有回头问话,直接高声问普贤奴:

    “贼旗帜如何?”

    “前军旗帜皆半倒,中军旗帜尚在。”

    “贼动向如何?”

    “前军右翼无甲贼近百略后退一步,左翼、中翼尚在!前军左右张望,并无统一望向!”

    “贼甲胄如何?”

    “前军一线多半有甲,中军中翼上千人皆有甲,三成铁甲,三成皮甲,剩下的……甲胄式样不明,无重甲之兵!”

    “弓矢、骑兵?”

    “前军无人张弓,无人有马!”

    在整军期间,高俊特意强调了一个东西:军语。

    所谓军语,是军旅之间交流所应该使用的语言方式,要求准确简洁,没有感情色彩,在没有要求的情况下,不准有自主的感情判断。

    当然,为了简洁,也是有很多规定好的数量词用语,比如温撒普贤奴刚才的那句近百,指的是七十人以上,不到一百人的数量。

    军语同样对各级军官、军兵的称谓、敬语加以规定,不过,军兵们日常违反规定也是常态,大部分高级军官也依旧习惯叫高俊“高郎君”,只有潘正非常克制的叫他:“指挥使”。

    温撒普贤奴为了背那份“斥候侦查用语”费尽了心思,他刚才的话沉稳有力,也和高俊的目测相符。

    “中军中翼应该就是郝定的心腹,诸位,对付红袄军这样的流寇武装,慢慢的撕咬肯定是不行的,听我命令,准备一举地击破郝定的亲信!”

    “咱们只有这二十多人,能行吗?”

    “吹起号角,叫孙庭做好准备。”

    悠长的号角吹了起来,听到后的孙庭吃了一惊,这是高俊准备发动进攻了。

    高俊示意一名傔从,军乐队突然变了调子,大鼓也势大力沉的“咚咚咚”敲了起来。高俊抽出金刀,数十人发起了冲锋,直取郝定中军!

    新兵有三多:战前尿多,战时汗多,战后话多(很多时候这个部分可以略去),红袄军的少量精锐还好,大部分普通人马是刚刚发展的人,红袄军不重视兵源来源,这等人都是农村的闲汉甚至流氓,一到了性命搏杀的时刻,一个个都有了小心思。

    高俊的兵源主要有两种:农村的中农、县城的工人,这两种人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兵员,缺点是他们也是生产的主力,不宜抽调太多。

    好用和不好用,战场上一眼就看得出来。

    看着纵马而来的高俊等人,前排的红袄军们开始后退,一开始是缓缓向后挪动脚步,之后是转头就跑,很多新兵连铠甲都没有,甚至连红袄军的标配——赭红色夹袄都凑不齐,只要脑子还能稍微转转筋,就能清楚战场的胜负局面,即便是红袄军能够以人数消耗光官军,站在前面的也是最先送死的一批。

    “哇呼!”龚成一马当先,今天他有一把又长又沉,威力巨大的马枪,偏偏有嫌命长的人还想试试他的马上功夫如何,也就是在转瞬之间,那个试图用刀格挡他的骑枪的人,胸前就多了个透明窟窿。

    但是敌人毕竟人多势众,仅靠二十多名骑兵想要驱散他们,实在是太困难了,这些人迅速围拢起来,想要困住这二十多名骑兵。

    但是孙庭的策应动作很快,高家军奋力前突,冯达领军冲锋,将尚在抵抗的红袄军前军紧紧黏住,大大减轻了高俊这方面的压力。

    “龚成,夺旗!夺旗!”高俊大吼起来,他尚未参与厮杀,还在仔细的观察左右状况,敌人的中军确实出现了松动,郝定这里露出了裂缝,不过高俊对郝定的人头没有兴趣,他急于迅速击败红袄军。

    龚成听到了命令,即刻策马向前,顺着别人杀开的缝隙直奔郝定的帅旗,守卫帅旗的两名红袄军勇士也抽出手中的长刀,迎战龚成。

    一名红袄军躲过龚成的长枪,侧身砍来,却不想龚成直接擎出腰间铁链,在脸上打了个鼻血绽流,摔下马去,另一人策马赶来,龚成赶紧扔了铁链,抓紧长枪就是一刺,但是对手却闪过了,一刀劈向龚成的左臂。

    如果龚成穿的是和对手一样的铁甲的话,那么此刻他的左臂已经保不住了,所幸的是高俊队伍现在用的是重甲,两片又大又宽的披膊甲护住了龚成的手臂。

    就在这一瞬间,龚成举起打得有些发麻的左臂,抽出挂着的手刀砍倒了对方。

    尽管胳膊不大灵便,龚成还是一刀削断了郝定的帅旗。

    郝定三军夺气!

第二十二章 军语法令(下)

    在意识到自己是被骗出城之后,郝定一直陷入了一种半迷茫的状态,以至于没有做出有效的反应,任由帅旗被砍倒,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在心里大呼后悔,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红袄军人数众多,却没有统一的旗鼓,大部分人看到帅旗倒了以后以为郝定已死,顿时军心涣散,四处奔逃。

    “郝定已经授首,而等跪地免死!”高俊大呼:“郝定已死,降者不杀!”

    营部的军官和什将们齐齐叫了起来:“郝定已死,降者不杀。”

    “我还活着呢,赶快再举起把帅旗,快!”郝定叫了起来,没有鼓吹手的他没办法将自己的命令迅速传播出去,只有靠近他的少部分红袄军知道主帅并没有身亡。

    前军的士气也迅速的崩溃了,大部分转身逃向兖州城,另外还有一部分向四处逃窜,希望离战场越来越远越好。

    高家军的主力部队连成了一线,开始慢慢向城门合围,郝定的人马只是拼命的往兖州城内拥挤而进,却并不愿意转身投降。如果高家军继续进攻的话,当然可以给予对手重创,不过这就和当初少杀慎杀招来留民的宗旨不相符了。

    关键时刻,李骁奇狂奔到高俊跟前,手指城头:“贼寇都将城池作为依托,城在则心安,城不在则心败,应当迅速攻上城头,营建我们的旗帜,贼寇必然惊恐溃散,跪地投降。”

    “说得对,但是在我砍你之前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高俊有些焦躁的咽了一口吐沫,高家军没有攻城器具,这样的城池实在是太难攻取了。

    “能从城墙上爬上去吗?”高俊大声询问,此时营部的各位军官都已经聚拢在高俊身旁,看着眼前战场的狂乱景象,也都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声音。

    “应该不行,我们只有普通的梯子,还够不到城头,而且城上的贼寇还有不少,不好打!”冯达估计了一下。

    “那能不能从城门里面杀进去,冲上城头,炸掉敌军的旗帜呢?”

    “现在城门已经被上万红袄军塞满了,咱们的人杀不进去!”孙庭看了一下,此时高家军已经围成了一个半圆形,将红袄军紧紧的围在城门附近,双方很快贴到了一起,进行激烈的战斗——准确的说是高家军运用娴熟的刺杀技术,以及长枪对朴刀的战斗优势,精准地收割的红袄军士兵的生命。

    “谁有办法?”高俊有些丧气了,也许必须从城门那里杀进去,但愿红袄军的战斗意志不高,能够迅速的投降,减少伤亡吧。

    “高郎君,我们陕西勇敢想试试!”裴真突然挤了上来:“我们祖辈和西夏人打仗的时候,爬云梯的技术练得不错,先用绳子把梯子捆起来,我们试着爬一下。”

    “你别胡闹,没看到城墙上那么多敌人吗?”高俊揉揉眼睛:“你们要是爬梯子的话,不能穿这么重的甲,城墙上面飞石弓箭打来,你们怎么办?”

    “我们陕西勇敢军很少穿重甲,常年就是轻甲弓箭作战,我也爬过河西人(西夏)的城堡,没有什么难的!”裴真拱手:“高郎君,我愿意带第一都的军兵试一试,事若不成,还有别的方法。”

    “那……有什么要求吗?”

    “弓箭!我们要弓箭和短刀,让其他军兵先借我们一些!”

    高俊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军官,终于点头同意。

    “赶紧通知第一都做准备!陈虞侯去贴军那里取梯子和麻绳,赶紧编高梯;鲁虞侯去领取弓箭和短刀;刘虞侯督促军兵脱甲!”裴真回身下达命令。

    高俊也下达了配合的命令:“冯达,你们旗出两个都,将武器借给裴真旗第一都!”

    少部分士兵略有迟疑,但都痛快的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武器,高俊在内心里不由得感慨,自己真的带了一群好兵。

    裴真旗第一都的军兵们拆掉了两片披膊甲,又拆掉了甲裙五编中的三编,现在他们身上只有遮盖躯干和大腿的短甲了。但是这些人似乎找到了原来的感觉,表情居然比一开始还要轻松,他们纷纷拿起弓箭和短刀,组成了高俊看不大明白的三角形队列。

    陕西勇敢军的动作是迅猛的,他们飞快的把加工好的梯子架到了城墙上,裴真带着手下的军兵们开始了第一轮进攻。

    城上的红袄军叫嚷了起来,有人拿出了弓箭,但是城下的军兵们开始用他们的弓箭压制对手,有两三名军兵中箭,其中一个人不幸掉了下来,但另外几个人拔掉箭之后,依旧咬着云梯刀向上爬。

    敌人开始试图推动梯子,第一个冲上来的红袄军被城下的人一箭射死,但第二个人就已经把住了梯子,临时用木梯制作的长梯没有搭钩,非常容易的就被推开了,四架长梯很快倒了一架。

    不少军官焦急地大呼出声,高俊也紧张的评估着状况,但上面的军兵们很灵活的及时跳到了地上,并没有人受伤。

    红袄军又想推倒第二架梯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名军兵已经很灵巧的攀上了城头,他直接跳进来,拔刀与对手厮杀,这下子想推倒其它几架梯子也不大可能了,很快就有十几名高俊手下的军兵登上了城头,开始与敌军血肉厮杀。

    “快,再派一个都上去!”高俊发觉情况有戏,立刻增加了进攻力度。

    裴真发觉以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一个箭步登上城头之后,迅速拔出短刀和弓箭,与对手展开拼杀,对手又长又笨重的朴刀丝毫奈何不得他,而他总是能在盾牌的掩护下近身之后,一刀捅进对方的肚子里。

    无甲、轻甲的步兵战斗,陕西勇敢们还没怕过谁!

    陕西勇敢军们灵巧,敏捷,擅长厮杀搏斗的技术,弓箭水准也很不错,但是坚韧性稍差一些,尤其是耐力不足,正当裴真有些紧张的时候,第二个都的军兵们开始攀爬梯子,很快,城头上出现了三五成群的长枪手,奋力的进攻红袄军残余的士兵。

    在两个都的正军全力进攻之下,城头上的敌军终于渐渐抵挡不住了,一面面红袄军的红旗被拔了下来,换上了高俊的五色旗。

    “城门楼上面那面旗子最大,把它拔下来!”高俊握紧了缰绳,每一面敌军的旗帜落下,都会引起城内的一片惊呼之称,城门处的红袄军也开始恐惧起来,不少人连滚带爬越过战线,跪地投降。

    “龚成,你去帮一把手!”

    然而此时的龚成却仿佛发了呆一样,不知在想什么心事,高俊的傔从吕和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龚成这才反应过来。

    “战场上还能胡思乱想吗?”高俊气得够呛:“赶紧去帮裴旗指一下!”

    龚成应了一声,飞身爬上梯子,几乎是势不可挡的冲上了门楼,他轻松地冲破了残余红袄军的防御,登上楼顶,将那面郝定的大旗拔了下来,想了想,用小刀割下旗子的一角揣进怀里,剩下的扔下城去。

第二十三章 刑事法令(上)

    城内传下来巨大的喧哗声,龚成往下一望,登时吃了一惊,城内早已成了一片废墟,街上都是涌动的红袄军人马,揣着抢来的东西,拥挤的向各个城门奔去。

    “郎君,城内喧哗!”龚成叫了起来。

    裴真急匆匆的带着手下顺着楼梯跑下城墙,迅猛的击溃了打算在城墙下结阵抵抗的红袄军残兵,越来越多的军兵爬上城墙,开始高喊高俊的命令:“郝定已死,降者不杀!”

    此时的郝定已经顺着拥挤的人流进入兖州城内,抬头一看,城墙之上已经尽是高俊的旗帜,而城内喧哗混乱,红袄军军士四处奔逃,哪有一个人还听令!

    郝定不由得涕泗横流:“悔不听霍仪兄弟和彭义斌兄弟的金玉良言,今日落得如此下场,恐怕是难逃一剐了。”

    终究是有小头目忠心护主,指着远处喊道:“八哥快看,南门已经开了,官军还没有围上来,咱们有脚力,直接冲过去!”

    事已至此,郝定一行人也顾不得街上都是纷乱的红袄军,直接纵马冲撞,终于挤开一条血路,眼看就要从南门跑了出去,突然从路边斜杀出一人,举着一把菜刀!

    “啊!”郝定喊了一声,腿上中了一刀,赶紧策马前突,但是举刀的那个青年不依不饶,抓住了郝定衣服的后摆,就要把郝定揪下马来,情急之下,郝定猛力挣扎,总算将衣服及时脱了下来,从南门及时跑了出去。

    他们刚刚离开,高俊的军兵就彻底围住了四面城门,强弓劲弩压住阵脚,高俊亲自登上城墙。

    残余的红袄军军士惊恐的看着城墙之上官军的强弓劲弩,城门之外官军的长刀大斧,徒劳的想要找些地方隐藏,然而兖州城已经被他们自己烧成了白地,哪里还有活命之理呢?

    不知是谁带头扔下手中的兵器,跪地大喊:“求高郎君给条生路!”

    有人带头,上万红袄军军兵全都跪了下来,高俊看见了此番景象,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下令各旗入城,小心搜查残余敌人,将所有的红袄军押出城外,准备送往寿张县。

    兖州城下一战,杀敌一千六百余人,俘敌一万余人。

    “抓没抓到郝定本人?没抓到的话,他早晚有一天又得拉起一支队伍来!”高俊策马进入兖州城内,州刺史衙门还是完好的,郝定将这里作为自己的府邸了。

    “人没抓到,只缴获了一件衣服。”蒲察勇哈哈一笑,拽过来一位年轻人:“高郎君,这是兖州城内的一位勇士,刚才舍命刺杀郝定,可惜没能成功,只揪下来他的一件衣服。”

    那个年轻人赶紧跪在地上:“邹永见过郎君,小人本是兖州城内良民,世代以磨卖豆腐为生,这帮红头子进城来杀人放火,小人带着阿妹在地窖躲着才得一活命。郎君杀败这伙红头子,为我们兖州人报了天大的血海深仇,小人从此为郎君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真是好汉子!”高俊微微颔首:“蒲察勇,你是不是还缺个公使?”

    “我看这人不错,小子,现在高郎君给你两条路。”蒲察勇得到高俊的授意,对邹永说:“一来呢,高郎君给你些赏钱,回去当良民磨豆腐;要么就进我的军中当个公使,在刀剑上讨生活,高郎君保证安排好你妹妹。”

    邹永当然选择当公使,高俊很是高兴,将邹永的妹妹邹小妹安排到了绣工培训班去,兄妹两个俱来感谢,邹小妹有一个俏皮的小鼻子,头发乌黑,倒也很漂亮。

    当天傍晚,扫荡其余村落的楼升率领他的四个都也赶了回来,第二天清晨,圆满完成了诱敌任务的僧虔,也率领他的旗赶到了兖州。

    根据觇骑的回报,确实不出高俊的意料,红袄军霍仪、任福、彭义斌、刘二祖各部都前来支援郝定,就连和刘二祖这一派关系疏远些的张汝楫、孙邦佐也有所行动。

    反倒是近在咫尺的峄山时青毫无动静,高俊写了一封信让吕和送给时青,主动招降他。尽管事实上就是自己杀了他的叔叔,但是高俊总对时青这个滑头报有点希望,他打定主意,如果时青肯归降,给一个正军旗指挥之位也未尝不可。

    在商量下一步军事行动的时候,赵昉首先献计:“趁着现在各路红袄军都不知道郝定已败的情况下,派人假扮郝定的接应部队,引诱其人马服进入预定的埋伏地点,一举击破。敌人诸路援军就可破一路。”

    经过反复论证之后,这一计划的细节被具体敲定,而埋伏的对象正是从泰安州急急赶来的霍仪,他领有三千人马,已经越过了亭亭山。

    计划由路哲率领一百多名军兵扮成郝定的人,骗取霍仪进入宁阳县以东的一片树林夹道当中,之后伏兵四起,迅速将敌军截作几段,尽数歼灭之。

    高俊打算倾巢而出进行这次行动,兖州城内不留一兵一卒,所以在行动前要将上万名红袄军俘虏转移到寿张县内,何志也已经制定了以工代罚的计划,让这些俘虏首先干一些体力活换取每日的粮食,也可以趁机甄别干掉其中“积习难改,唯务劫掠”的小头目,剩下的人将于明年春天分到土地,重新成为治下安民(何志也讨厌良民这个词)。

    这些处理政策将会提前给俘虏们讲清,防止他们看不到希望之后进行暴动。

    除了给他们希望之外,也要给予震慑。

    邹永为首的幸存兖州人开始指认,大约有一百五十多红袄军大小头目被揪出来,这些人在屠戮兖州及周围地区中充当指挥者,还有不少人是郝定的亲信,他们被认定为屠杀兖州的主要负责人,在全体俘虏面前执行死刑。

    高俊已经制定了军法的一些基本内容,所以这些人的命运没有半点疑问。高家军有条不紊的在上万名俘虏面前对这一百五十多人进行审判,主持坐堂审案的是潘正,邹永等人上台作证,最后这一百五十多人都被判处斩刑。

    按照高俊的规定,军兵犯法,小者用杖,大者用斩,也就是军兵们俗称的小军法和大军法。高俊已经制定了有关处理俘虏的法令,禁止虐待和无故杀害俘虏,但是这些罪大恶极分子将被视作战犯,而大军法也可以处决这些人。

    军法队只有十个人,换句话说,每个人要行刑15次。

    和军法队一样辛苦的是教导队,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任务更加瘆人——高俊宽宏大量的决定,每个死刑犯在死前都可以留下最后的遗言,由教员队负责记录。

    本次行刑由潘正总判,李铭监斩,军法队执行。

第二十四章 刑事法令(下)

    潘正下达命令,掷下令签,李铭缓缓举起了一面小红旗,十名战犯被军法队踢跪,教导队的人上来记录他们的遗言,有一半人哆哆嗦嗦什么也说不出来,另外一半的人还在大喊求饶。足足花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算是把他们的最后一句话记录下来,教导队报告完毕,李铭将小红旗放下。

    潘正再一次扔下令签,李铭举起了一面小黑旗,军法队的军兵们举起手中的阔剑,开始仔细打量距离,猛然间黑旗落下,随之而落到地面的是一颗颗人头。

    死刑执行的很慢,很从容,足足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上万名红袄军战俘在高家军的监视下,目睹了行刑的全过程,高俊似乎都觉得有些残忍,轻轻转过了头,但是当他看到四周兖州城内破败的房屋和里面还没有散尽的余烟,甚至于在废墟掩埋下依旧能够看到的残肢断臂,他突然觉得安心多了,回头正视整个行刑过程结束。

    这份战犯名单比较精确的囊括了郝定手下的主要军官,俘虏们失去这样的头目组织之后,变成了成群的绵羊,轻轻松松的被民兵们押回寿张县。

    看着押送的队伍,高俊心中十分感叹,这伙民兵是汶阳县来的,一半是当地土改后解放的庄户、驱口,另一半是去年东平之战收编的时全部红袄军,现如今也都成了高俊能够掌握的力量,当初在小山墩堡的时候,全军一百人,上上下下的高俊都认识,现如今民兵的首领高俊也只是见过几次,并不熟悉。

    正当高俊暗自想要好好熟悉熟悉根据地的大小干部的时候,突然程辟来报:一位年轻僧人求见,高俊疑惑转身:一身青布行衣,脚踏麻鞋,年龄不过十八九岁,这不是玄空的弟子法机吗?

    “可是法机师傅?”

    法机连忙做礼:“小僧叨扰郎君了?”

    “师傅此来何事?难道是心观寺出事了?”高俊有点惊讶。

    “心观寺无事。”法机连忙解释:“信德师叔祖知道郎君出征,知道必有杀业,想要前来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座师也会前来帮忙。”

    “多谢两位法师的美意,只不过眼下仗还没打完,还没有到进行超度法事的时机,等到眼下战局大定之后,我会亲自前去求两位法师来做法事的。”高俊很客气的向法机还礼。

    看到被拖下去的人上百具无头尸体,法机也忍不住双手合十,低声念动佛号。

    “不知道小师傅觉得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高俊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小僧确实不愿见到杀戮,但郎君乃是我佛有缘之人,种种行事自有定数,只愿郎君行诸般,呃,诸般……呃,不受五色诱惑,终能证道……”法机吞吞吐吐的念完一段佛经,双手合十祝福高俊。

    “不过说起来的话,据我所知,国朝人崇信佛、道,死前多会皈依?”

    “高郎君所言甚是。”

    高俊想了想:“我要在根据地推行最基本的人道,允许犯人在死前留下遗言,并且按照其信仰接受最后的仪式。”

    “呃,小僧不是很明白。”

    “自古以来,死刑无非斩、绞二种,桀纣之类的暴虐之君设置炮烙、虿盆之刑,秦汉则有腰斩、寸磔,暴虐太甚,至隋唐以后又都被废除。五代至前宋,武夫治国多有不当,又有凌迟、寸剐,用刑太甚!

    我决心恢复隋唐旧制,死刑仅设斩、绞二种,根据地给予人民自由,允许生民自主择业,我也给予死刑犯自由,可以从斩、绞之中自选一种死刑方式。”

    军官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法机面不改色。

    “执行死刑之前,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过失,我们行军打仗的时候处死的战犯恐怕不大可能了,但是根据地的死刑犯死前可能会请僧人道士做仪,不知道心观寺的僧人们可否能做这般事?”

    法机点点头:“如果郎君需要的话,小僧又有何不可?”

    “真是太感谢小师傅了。”高俊微微一笑,随即严肃起来,面对军官们:“今天我们砍掉了一百五十多个脑袋,但是大家不要以为我们是为死刑而死刑,不要以为我们就应该好杀嗜杀,将敌人通通处死,也不要以为我们会迁延将就,滥行赦免。这是一件很庄严的事情,是我们依据天伦常理对某些人实施惩罚,大家要有谨慎之心,庄严之心。刑场上砍对一颗人头,比沙场上砍对十颗还有效果。”

    高俊顿了顿:“根据地近期会有法令,对传统的刑罚进行修改,死刑只有斩、绞二种,除此之外还有徒刑、流刑、罚刑、杖刑,也就是监禁、流放、罚款、刑杖,各自允许一些用钱赎买的额度,但不能完全逃避惩罚。

    除了少部分罪大恶极分子会在公共场所执行死刑,并且禁止少年观看之外,其他的死刑执行都尽可能的在无人的地方进行。

    监禁要保持一定的条件——不能比学校好,远远不能——让犯人至少能活着,安排他们进行劳动,赎清罪孽。

    根据地的人民很相信咱们军兵,军兵就是最好的宣传队,各位军典们要将这些事牢记在心,向军兵们进行宣传,这些事情军兵们弄明白了,根据地的百姓就能弄明白。”

    高俊并不反对在这个时代保留肉刑,甚至可以说,目前而言,肉刑是刑罚中很有必要的因素。但是即使是在古代,一般意义上的酷刑也没有保留的必要,比如凌迟、腰斩、劓刑、瞽刑等等,至于其他五花八门的砍脚剁手骑木驴什么的,除了满足辛苦劳作而需要发泄的人的感官需求,再就没什么意义了,高俊愿意花钱办教育和艺术,但不愿意人们看凌迟取乐。

    军官们很快就把这件事暂时放到一边,因为敌人的援军还在一天天的迫近当中,高俊投入到对霍仪的作战当中。

    战术执行的非常合适,路哲庄户出身,身上带有点豪放又狡黠的山东农民的气质,成功的让霍仪相信郝定还在坚守,而自己从宁阳穿过就能背袭高俊。

    就在两天后,霍仪部全军覆灭,霍仪本人在乱军中自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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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介绍: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是陷入战争泥沼里的西辽天禧三十四年;
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是笼罩着武人政治阴云的高丽康宗元年;
是致力于处理李陈革鼎不安动荡的瞿越建嘉元年;
也是得意于千年来海洋屏障的日本承元五年....
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我们不优秀,不够勇敢,不够坚强不够纯洁,不够聪明,你们的指责都对,但是,如果因此就想让我们对这些邪恶、苦难、悲伤、冤屈无动于衷的话,对不起,办不到!”
“要么改变天下的宿命,要么死在宿命的洪流前!”颠覆晚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颠覆晚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颠覆晚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