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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蔓缠藤绊(下)

    戴庆摇摇晃晃地用枪驻地,押官扶起了被击倒的第一名军兵,他的脸上鲜血淋漓,脑袋无力的垂下,还在不断的淌着鲜血。

    “看着我,这是几看着我。”军判凑到他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半天才听见一句低低的“二。”

    “你扶着他,暂时不用收他的名牌。”军判松了一口气。

    敌人马上就会继续到来,潘正下令赶紧将前面的树清理一下,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进,死去的那名壮汉的两把斧子派上了用场,在敌人不断的弓箭骚扰之下,几名军兵把倒下两棵树的枝桠清理了一下,让士兵们可以比较轻松的跨过去了。

    越往前走,敌人无穷无尽,越来越多,经常是一声梆子响,三四股敌人从不同方向蹿出来,受伤阵亡的军兵也开始激增。

    又到了一个路口,自己走的这条小路与另外一条岔道交汇,路口处尸横遍野,还有四五名军兵倒在地上,盔甲已经被人扒了个干净。

    往前走两步,道路分叉,左边的路上扔了一条破抹布,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如果一条岔道走不通,原路返回时,就应该用这个东西提示其他军兵。

    戴庆率领自己的手下沿另一条路前进,一路上不断有战斗的痕迹,双方阵亡的军兵填满了整条道路,不过幸运的是,各路红袄军应该都被前面那伙军兵吸引了,自己现在的压力减轻了许多。戴庆心一动,下令军兵加速前进,果不其然,前面隐隐约约有喊杀声。

    一大群军兵被围在一个三岔路口,双方已经进入了殊死搏斗,己方的军兵已经近乎于无法维持队列,但是身披数创,血流满面的军兵们还在坚持用手中的武器作战,这只浑身伤口无数的老虎还没有倒下。

    “进攻!”戴庆简短的发布自己的命令,军兵们立刻紧挨着,结成军阵向前推进,试图抵抗他们的红袄军,纷纷被摧垮,两支军兵的距离越来越近。

    “援军来啦!”那只军兵的指挥官高呼起来,抄起长柄陌刀杀出队列之外,一把长刀被他舞的烂银也似,十几个人近不得身——原来是蒲察勇。

    两只军兵汇合的一瞬间,敌人的士气崩溃了,军兵转为进攻,而红袄军仓皇逃命。追击了片刻,敌人留下百八十具尸体之后,再次消失在树林里。

    蒲察勇率领两个正军都、一个贴军都,还有教导队的人,已经伤亡三十多人。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再这么下去,大家迟早玩完。”蒲察勇吐了口唾沫:“不知道高郎君他们怎么样,反正我这边的敌人是出奇的多。”

    “为什么咱们这边的敌人这么多呢?”戴庆正在疑惑的时候,手下有名军兵突然低声叫道:“军使你快看,林子外面好像有座寨子。”

    “林子外边在哪儿呢?”四周都是高高的树木,几名军官都没有看到什么“林子外面”。大家顺着这名军兵手指的方向看,好半天才有几个人发现:“那边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

    “你小子眼神儿不错,回去得奖赏你。”戴庆心情大好:“咱们向那个方向走一走,这次不走路了,直接从林子里面穿过去。”

    “好嘞!”立了功的人往往斗志最昂扬,这名军兵立刻大步跨了过去,没走几步突然啊呀惊叫一声,只听扑通一声响,整个人掉进了陷坑里。

    这陷阱是事先挖好的坑,里面摆上用油泡过的竹子,上面覆盖草藤,对准的正是没有任何盔甲防护的腿部脚部,只听到一声惨叫,几名军兵惊慌的凑上去看,坚韧的竹子从胯下只穿了进去,从腹部顶了出来!

    这军兵还活着,徒劳的伸出手想求救,可是身穿着这样的重铠,两三个人如何拉得出来?眼看着不能耽误时机,敌人随时可能又要来,戴庆和蒲察勇对视一眼,戴庆点点头,蒲察勇心一横:“兄弟,你保重!”

    军兵张嘴想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蒲察勇长刀就是一闪,眼看刀刃就要碰到他的脖子。

    “铛!”忽然有人挡住了蒲察勇这一刀。

    “赵永,你干什么!”赵永正是蒲察勇都的军典,刚才在战斗中受了伤,左臂被人整个削下去一片肉。

    “咱们不能干这种事,一定要把所有活着的兄弟都带出去,不抛弃任何一个人。”赵永眼睛里布满血丝,平时文质彬彬的人,现在看上去一脸狰狞相。“我记得高郎君当年讲过有关底线的事情,咱们就算是再濒临绝境,也不能对自己人下手。”

    “肚子都被顶穿了,他肯定活不了。”蒲察勇怒吼。

    “没让医员看一看,你怎么知道就活不了!”赵永也咆哮起来:“我是军典,我要为咱们都的士气负责,死了的兄弟要把名牌带过去,活着的兄弟一个人都不能落下!”

    另外几名军使围了上来,纷纷点点头:“咱们哥几个今天就算扎堆儿死在这里,也不能自己人对自己人下手,把他救起来,说不定有救。”

    戴庆也低着头上来:“兄弟,是我对不起你,赵军典说的对,我们应该想办法把你救上来。”戴庆对蒲察勇道了歉,但蒲察勇摆摆手,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况,七八名军兵同心协力,终于把这个人缓缓的拉了起来。

    “把肠子塞回去,进行包扎。”简短的命令之后,全军沿大道继续向那个方向行进一段路程,这次大家都看清了那边的村寨。

    “立刻吹集结号,看看其他各都都在哪里。”靠近城寨之后又是一场血战,戴庆和蒲察勇决定暂时远离这一地带,和其他队伍会合,将大家都带到这里来。

    此起彼伏的号声响了起来,两人选择了一个听起来最近的开始前进,杀了莫约三刻钟,果然见到了对方,这是一个正军都带着一个贴军都,还负责护卫力畜队和牛马。这支队伍本来对于红袄军来说特别有吸引力,但是贴军都都头桑真在战斗中大放异彩,靠着一把普通的弯弓和两壶箭,他用一系列不可思议的姿势、不可思议的力道,在不可思议的角度将箭用不可思议的速度送到对手的咽喉和胸口。

    这样的特技射箭让敌方心惊胆颤,桑真只是撇撇嘴:“阿里哲孛人没有学会吃奶的时候已经摸到了弓弦,没有学会说话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射箭。”

    队伍逐渐开始聚齐,红袄军的进攻也越来越力不从心,路上到处都是双方交战的痕迹。也有一些死状非常凄惨的军兵的尸体,铠甲被扒除,浑身布满了敌人泄愤的刀痕,甚至于被对手提起来,在脚踝打两个洞,倒着吊在树上。

    在下午的时候,大家终于找到了营部的位置。

第十七章 血雨腥风(上)

    营部是所有队伍中最为显眼的,也是战斗最为激烈的,敌人如同潮水一般无休止的涌上来,又一次次的退下去,士兵们的脚程不在以丈和尺来计算,而是以尸体的数量。

    “快,再加快一点速度!”潘正徒劳的挥着手中的直刀,在亲自上阵砍翻了三四个敌人之后,这一波敌军又撤走了,但是他们就在树林里面,随时准备再度进攻,几名公使辛苦的赶着牛车,高俊平躺在上面,依旧昏迷不醒,斡脱嚎啕大哭,认定自己的主人一定是死了。

    树林中又飞出了一阵箭雨,士兵们慌忙举盾,箭头凿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不少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一阵恶寒。

    就在这个时候,大家听见了集结号。

    “向那个方向前进,肯定是有人找到小庄了!”潘正的语气振奋起来:“大家再加一把劲,不能停留在这座树林里面,只要攻进小庄,咱们就能活下来!”

    龚成右手举着长枪,左手托着铁链,摇摇晃晃的走在第一个位置,营部的十二名什将全都身手非凡,是高俊的心肝宝贝,然而如今已经战死三人。

    经过连续的战斗之后,营部终于和蒲察勇、戴庆他们会合了,此时已经汇聚了七个正军都、四个贴军都,八个队也有四个队在此。

    “我们找到小庄的方向了,我们在头前引路!”戴庆用袖子抹了一下脸上的血,他的鼻梁上有一道轻微的伤痕,如果再偏一寸,那支利箭就能射的他满脸开花了。然而潘正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大汗淋漓,发髻散乱,垂下的头发紧紧的贴着额头,喉咙干渴的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经过连续的战斗之后,这支队伍终于钻出了迷宫一样的树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菜地,不远处就是小庄。尽管很费力,戴庆还是弯下腰掰下了一小片白菜叶,放到嘴里嚼了一下,此时他感觉这汁液无比甘甜,让他顿时精神一振。

    “赶紧通知潘副指挥使!”戴庆下令,此时队伍后面又是阵阵喊杀之声,很明显,又有几支红袄军咬了上来,合后部队正在拼死抵挡,

    “这寨子的墙修得挺高,防守很严密啊。”戴庆把剩下的半片菜叶递给了自己的军佐,后者点点头,接过菜叶放进自己嘴里。此时的寨墙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树林里不断有红袄军涌出,进入寨中防守。

    “此时不胜则死,必须立刻发动进攻!”潘正接到消息后赶了过来,像是打气一样拍了拍戴庆的肩膀,而后者愣了一下,又低头摘下了一片菜叶。

    “旗队、军乐队还有多少人?”潘正摆摆手,没接菜叶。

    “军乐队四人,旗队满!”

    “调四个公使补充军乐队,擂起战鼓,打起旗帜,咱们现在已经陷入死地,必须破釜沉舟,不胜则死!”潘正审视着走上前来的各位军使、都头,布置最后的作战命令:“对手的寨墙只有南北两个门,这次咱们不堵死,只从一角进攻,只要能将敌军驱逐出去就是胜利。此次战役所有的人马都要参加,冯达、戴庆、蒲察勇三个正军都和营部什将打先锋,张大春留在树林边缘这里阻挡树林里的红袄军,战场之上都要听我指挥!”

    “是!”军使们轰然允诺。

    冯达开始对军兵们宣讲:

    “听见后面的喊杀声没有?现在后备部队还在帮咱们盯着后面,咱们要是打不破前面这座寨子,那大家就要一起玩完咯。一会儿咱们的队伍打前锋,三个行纵向排列,这座寨墙并不高,咱们的长枪可以捅得上去,冲上去先用长枪捅他们,看着没人的机会就搭人梯跳上去,这没什么好怕的,大家在训练场过上练过很久,现在就当自己还在训练场上,不要心慌,默念训练口诀,我会跟大家一起冲锋,看准时期就把那群狗娘养的干掉!”

    足球明星、队正钟行开始给军兵下任务:

    “最后一次检查盔甲,有问题一定要报告,好;检查自己的武器,每个人报上自己还有什么武器,好;现在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报告一下自己现在的伤情,好;现在排成两列纵队,我和队副各领一列,展开命令下达时八字展开,你年龄最小,要跟紧我,要是紧张的话先喝口水。兄弟们不用担心,对面的贼寇眼下吓得发抖呢。”

    就在这个时候,隆隆的战鼓敲响了,低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三个都的军兵立刻摆好阵型,脚踏着松软的泥土,坚定的向小庄方向走去。

    红袄军在寨墙上开始还击,寨墙是木质的,但是插的很密,非常坚固,里侧钉上了横向的木板,所以人才能站在墙头头之上,军兵微微低下头,用盾牌保护自己的眼睛,密集的箭雨对他们没什么杀伤力,敌人似乎没有弩箭,基本上没法洞穿铁甲。

    冲到下面,队伍迅速展开,军兵们用手中的长枪奋力向上捅,寨墙上面近乎于不能站人,很快他们就清扫出一片干净的区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树林的各个方向都穿出了红袄军的队伍,向攻城区域猛的杀了过来。

    “不要慌,后备部队会解决这些人的,咱们的任务是寨子,目标是寨子!头不要转过去,眼睛都往前看!”冯达嘶吼着,他的嗓子有些干哑。

    不过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潘正迅速带领其他人跟进,放弃了在树林中与红袄军接触,转而护卫攻城部队的后方,他们在这里迅速排成了一道弧形的战线,将各个方向的红袄军排除在外,顽强的守卫攻城部队这一角。

    寨墙上的红袄军还在坚持放箭,时不时就会有一支箭敲到这些军兵的后背,让他们脊索里一阵恶寒,但是这些人没有回头,而是奋力的与红袄军援军进行厮杀。

    而攻城部队奋力的驱除这些寨墙上的红袄军,并且开始用长枪搭简易的梯子,很快,第一名军兵就站到了寨墙之上,这木制的寨墙似乎经受不住身披重甲的军兵,他感觉脚下像是在摇晃一样,可是他努力抑制自己的颤抖,扔掉长枪,用直刀进行战斗。

    负责攻城的三个都也拼尽全力,尽管敌人的喊杀声就在他们身后十几米乃至几米的范围内,甚至互相之间的一点接触也让他们陡生惊惧,可是这些人也坚强的没有回头。

第十八章 血雨腥风(下)

    寨墙上的红袄军渐渐支撑不住了,他们的武器对身披重甲的敌军没什么威胁,有一些勇猛的人扔掉武器,冲上去跟敌军揪打,魏小乙刚刚登上寨墙,就被人抱摔着一起掉了下去。

    那个倒霉蛋被魏小乙压住,当场就咽了气儿,但是随即魏小乙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压住了,随后一只脚踏上自己的后背,让自己根本无法起身——其实就算没有这只脚,身披重铠的他想站起来也很困难。最让他恐惧的是一只手正在摸索自己的后颈,想要把头盔的项顿给拨上去,魏小乙知道随即就会是一刀。

    可是身上想来怒吼声和武器碰撞的声音,魏小乙鼓足勇气直接自己把头盔摘了下来,并且努力支撑着自己站起身,原来战友们已经攻了下来,正在和对手在街上厮杀。

    整座寨子只有一条主街,位于南门靠东一点,北门靠西一点,小庄成圆形,而这条主街相当于其中一条直径。

    有两名红袄军冲上来,想要攻击魏小乙脆弱的头部,但是一个人胸口突然出现了一只箭,而另一个人则被魏小乙身后的军兵长枪刺死。

    放箭的是郭延嗣,得到潘正的允许之后他也灵活的爬上寨墙,弓箭在他手里就像优美的艺术品,拉弓放箭对他来说就像弹箜篌一样,以一种无比优雅和潇洒的姿态播撒死亡,街上的红袄军被一一点名,倒在地上。

    整个防御阵线开始移动,向南门靠近,攻进寨内的军兵也开始向南门冲击,准备在这里打开城门,将所有人迎进来。

    此时的寨内人声嘈杂,不光是红袄军,于家庄的庄丁们也全都冲了出来,拿着各式简陋的武器,与高家军军兵搏斗,还可以听到妇女的哭声,孩子的吵闹。

    这些人拿着锄头和镰刀抵抗着高家军,但是壮丁的作战意志远远不如红袄军,当他们发现对手如此强悍之后很快就溃散了。这些人纷纷逃离小庄,想要向大庄那里去,结果反而把北门堵住了,让想支援的红袄军都进不来,整个小庄之内混乱非常。

    “赶紧拿下南门,咱们要赢了,再加把劲儿!”潘正大声催促着,军乐队乐监刘德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吹响了最后的冲锋号!

    唢呐的声音极为尖利高亢,让所有听到的人仿佛是在血液里又点了一把火,军兵们收拢阵型,大吼一声:“虎!”

    在场的红袄军不由得都打了个哆嗦。

    军兵再次以一往无前的豪迈战斗气势,发动了最后的冲锋,他们从早上厮杀到下午,却似乎丝毫没有疲惫,长期的练习、充足的营养、以及一直以来坚定的政治教育在此刻支撑着他们,高俊以往投入重金的那些不起眼的方面现如今成为了支撑军兵的动力。

    红袄军们吃的是小米,虽然养人,但是顶不住这样的体力消耗,他们溃退了,放弃了南门,放弃了中街,随即也要放弃北门。

    龚成杀到南门口,挑开挂锁,七八名军兵拉起绳子,将寨门提了起来,在外围的部队在潘正的率领下发动最后一次冲击,将红袄军击退一段距离之后,随即立刻进城。

    最后一名军兵进入了小庄之内,寨门立刻合上,里面响起了欢呼之声。

    钟行率领他的队沿着寨墙搜索敌人,惊慌失措的红袄军越过寨墙跳出寨外,而他们拿着长枪捅这些人的屁股,把他们一路撵出小庄。

    然而红袄军的数量是无穷无尽的,这一批刚刚溃退,新的生力军又想从北门杀进来,树林当中旗帜变换,大批新来的红袄军投入作战,这些人士气正旺。

    “必须发动一次反冲击!”潘正刚刚进寨顾不得休息一下,立刻登上望楼亲自观察,看见北门那里又陷入了胶着,顿时心急如焚。他匆匆下楼望楼,直接点了三个军使:“你,你,你,带着你们的人跟我来。”

    片刻之后,这些人集结在南门,准备对北门发动一次强劲的反攻。

    “张大春,我让你把你所有的人都带来,寨墙之上交给其他人去防守。”

    “我带来五十九个人。”

    “你们都有多少人?”

    “五十九个人。”

    潘正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整理好自己的盔甲,抓紧武器,敌人正在中街上和我军战斗,咱们从寨墙边上绕到北门门口,然后军乐队跟我玩命的敲鼓,咱们发动冲锋,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片刻之后,这支两百人左右的队伍就绕到了预定地点,潘正示意一下,跟过来的军乐队成员开始猛烈的敲鼓。

    正在中街上厮杀的红袄军,顿时感到不妙,纷纷回头观望,从北门附近的房子边上的空隙中冲出来许多军兵,几乎一瞬间就要截断整个北门。中街上的高家军军兵战斗激情一下子也高起来,从正面开始反击,大有将进入寨内的红袄军就地歼灭的架势。

    “快走,出寨!”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大量红袄军扔下武器掉头便跑。

    不过片刻时间,北门这里的敌人也崩溃了,在一阵阵惊呼声中,这些人就像一股红色的旋风一般从街上跑到寨外,速度令人震惊,潘正不失时机的立刻关上了北门。

    暂时安全了。

    “立刻吹号,看看其他各部队现在在哪里,准备出去救援!”潘正急匆匆回到指挥的位置:“目前咱们寨子的防务工作给孙庭副指挥使,你们三个都先休息一下,稍后还要出去救人,指挥使在哪里?”

    孙庭也果断的下达了一大批命令:“派人去搜查房屋,看有没有贼人潜伏,赶紧接管一切仓库,派人去找水,你们几个赶紧去号一下房子,寨中哪个房子最大,赶紧把高指挥是送进去,治伤拖延不得!”

    “嘭!”几名军兵踹开一扇门,这里是会客的前庭,桌子上的茶水还没凉,穿着臃肿的军兵碰翻了桌椅,跑到后堂,几个没来得及跑的丫鬟使女正在瑟瑟发抖。军兵顾不上管这些人,左右寻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一间卧室,布置的也是窗明几净。

    “赶紧把指挥使送进来!”四名汗流浃背的公使抬着一扇门板,高俊面色如金纸,血液从衣服里渗出来,流的整个门板都是。

    斡脱、吕和两个人小心翼翼的扶高俊躺下,陈郎中扶着帽子跑了进来,在行军过程中,他直接趴在马车上,帮高俊先把箭头取了下来。一众人割开了高俊的盔甲,轻轻扒开衣服,观察伤势。

    “高郎君腰上这一箭好生凶险!”陈郎中手都有点颤抖,报出了一大批药材的名字:“药品辎重都丢了,现在手上没有药!”

    “程辟,你赶紧去抄个单子,让傔从们去庄内找一找药。”随即进来的潘正立刻下了命令,又有三五名绣工进来,都是治疗外伤的老手,在这里协助陈郎中。

第十九章 风起云涌(上)

    白卉听说高俊受伤之后惊了半晌,赶紧跑过来帮忙,和潘正两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心里的滋味都很不好受,和她一起过来的绣工还有小冷、阿荷等人。

    就在这个时候,后院的大门又被撞开了,一个少年穿着盔甲,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李骁奇,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应该去寻找水井打水吗?”潘正问他。

    “高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李骁奇问。

    “指挥使现在没有事,但是咱们要是守不住这里,保护不了指挥使,那可就出事了。”

    “我得去看一看高大哥……”李骁奇就要进去,但是被潘正直接推了出来:“七儿!你别不懂事儿!赶紧去给我打水,一直打到井轱辘断了为止!”

    就在这个时候,桑真也鬼头鬼脑的走了进来,一方面是来看高俊如何,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阿荷有没有受伤。

    “你们这帮野人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军令,都给我滚回到岗位上去!”潘正气坏了。

    走出这座宅子,整个小寨里面乱哄哄一片,军兵们正在挨家挨户的搜索,把所有的活人都拖出来,程辟抄好药材单子,龚成和吕和去找,龚成直接走到院子里一个躲在角落里瑟缩的丫鬟面前,把腰中的刀一亮。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那女子吓得磕头求饶。

    “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小庄里面有没有医员药材。”

    “有,有!”

    “头前引路!”也顾不得那女子的疑惧,龚成气势汹汹的把她拽了起来,推到自己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寨墙边上又响起了杀喊声,敌人的又一波进攻开始了,街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军兵,这些去寻找工具,那些去寻找柴火,还有人去寻找粮食。

    “潘副指挥使,裴真旗指挥也回来了!”有公使前来报喜。

    “好,太好了,继续寻找别的部队,把寨子里面所有的活人都集中起来,安排到统一的场所里看管,喏,这家比较宽敞,全都关到这里,让他们都在院子里面抱头蹲着。”潘正下令:“我看管理这些人,还是交给陈佐史为好。”

    陈秉彝右手受了剑伤,所以用躬身表示遵命。

    整个下午,号角声此起彼伏,尖利的唢呐声充斥着人们的耳膜,军兵们一次次出击,一次次将友邻部队带回来,当月亮已经显现在天空之上时,最后一个都被带了回来,这也是伤亡最惨的一个都:只剩二十六人,所有军官全部阵亡,幸存下来的只有两位队正和一位押官。

    经统计,全军共阵亡三百二十二人,负伤一千零六十六人。

    高家军损失惨重。

    此时的汶阳县城同样陷入了悲惨的境地。

    攻城战刚刚开始,红袄军就排成密集队形,犹如潮水一般涌来,低矮的城墙根本不足以阻挡他们,临时搭设的战棚之上,民兵们急速的放箭,密集的队形让红袄军根本不足以躲避,很快就有不少人中箭身亡。

    但是敌人很快就冲到了城墙下面,把临时抢来的门板那么一搭,运气好的话,踏着门板,三下两下就登上了城头,但是大约有一半的人运气并不那么好,就会被战棚里面的长矛手一枪戳倒。

    幸运者登上了城头,随即就受到了城下民兵使用长枪的热烈招呼,民兵使用的都是军兵淘汰的武器,质量相对而言还算不错,而没有这种武器的夫役使用的则是削得尖尖的木杆,尖头用火烤硬了,也是一支可以使用的长枪。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红袄军会被这热烈的招呼打个晕头转向倒栽葱,一命呜呼赴黄泉,但毕竟还是有胆子大的人能够冲进战棚,战棚每个垛子下面都有一名弓箭手、一名长矛手和一名短刀手,弓箭手负责远程输出,长矛手负责中距离杀伤,而短刀手负责保护他们俩。

    在惊慌失措当中好不容易冲进战棚的红袄军立马就会遭遇短刀手,大部分都被短刀手杀掉,但是有一群真正意义上的高手却能够反杀对方,弓箭手和长矛手要是光顾着输出,没有注意到队友已经被斩杀的话,那么三个人都将死于非命,如果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弓箭手就会扔下弓箭,抽出配发的匕首短刀。

    可是这个时候战胜对手的希望已经不大了,最好还是直接从战棚跳下来,等待城墙下面的队友帮忙。

    同样是用木头搭建的帐篷的一部分,是位于城门上方的临时城门楼,在这里蹲着40多位弩手,正在用手中的弩箭快速输出,在厚厚的木板后面,何志也微微弓着身子,观察着敌我双方的情况。

    在2000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的一位名人有过一个著名的论断:“夫战,勇气也。”并且根据他这套理论车翻了齐国,红袄军打仗也是靠着一股子勇气,过去长久以来不公待遇和贫困生活,在此刻激发了他们的破坏欲望,让他们团结起来,推翻了压在他们头顶的一切。

    但是如果没有有长远见识的人来驾驭这股力量的话,这强大的破坏力很快就会自我分化异变,并且以最可怕的形式展现出来。

    眼前的这群红袄军就是这样,他们并没有考虑到城内也是曾经跟他们一样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们希望冲进来抢掠烧杀,这也是历史上农民运动周期反复的原因。

    何志也在箭矢纷飞的战场,脑子里想的却是这些东西。

    这种不靠谱的勇气,在遭遇当头棒喝之后,便会逐渐消退,第一波进攻的红袄军纷纷丧命,让后面的人变得迟疑,这座城墙虽然低矮,但是抵抗的人又多又有组织,让进攻显得非常疲乏。

    “我看何志也准备的很周到,我们不妨换个方向。”张汝楫建议。

    彭义斌表示同意,第一波攻城损失了一百多人,仅仅消灭十几个敌人,很明显,城内准备充分,而且有士气。

    在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之内,红袄军从多个不同方向发动试探性的进攻,无一例外遭到失败,而城内的损耗主要出现在武器上,守城的军兵壮丁损失倒是很小。

    “修撞车吧,这座城还要稍微花点功夫。”彭义斌有些不快:“另外准备干草和油,准备把他们的战棚烧掉!”

第二十章 风起云涌(下)

    汶阳县顶住了第一波攻击的同时,时青和石硅会合,对寿张县发动了攻击。

    寿张县的城墙更高,而且城门的包砖也更多,大量的工人可以转化为守城人员,防御这座城市的难度要比汶阳小,所以何志也放心大胆的离开这里前往汶阳,此刻在这里坐镇的是赵汝凡。

    但是在关键时刻,得知有红袄军向这个方向前进时,赵汝凡非常心疼建在县城外的那些房子。

    寿张县是一座不大的县城,因为成为了这一带的统治中心,出现了大量的商铺和作坊,还有很多河北的流民在这里安置,仅仅依靠城墙内的范围,肯定是不足以居住的,所以在县城的四门之外,都有众多房屋,尽管很多房屋其实都是临时搭起来的架子,但毕竟也是一笔财富,而且还是赵汝凡亲自看着建起来的。

    “放弃防守军营和小山墩堡,在寿张县城集中力量,我们不光要防守城墙,而且要防守外面的房屋,大家迅速挖壕沟,筑街垒,准备和敌人决一死战!”这是赵汝凡的决心。

    第一个进城的就是陈太公陈恪,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陈秉彝已经负伤,高郎君眼下被困在小庄之内动弹不得,即便是知道,也无妨他眼下的选择。原本寿张县的行政人员被大量派出之后,陈恪以其威望成为了寿张县代理县主簿,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陈太公的风向。

    “毁家纾难,干了!”陈太公拍板,全体族人抛弃产业,到寿张县城协助守卫!

    整个陈家村基本上都是陈太公的兄弟子侄,既然家主已经拍板,还能有什么可说的?陈太公的儿子现在还在高家军中服役,陈太公本人是寿张县的县丞,这是把全家都和高俊何志也两个人捆绑起来了,到了眼下这个时候再没有推脱的可能性。

    “把农具和粮食都带上,其他的东西能带都带,你去县城里问问赵县令,要是有必要的话,我就把这庄子一把火烧了!”陈恪的胡子尖都在颤抖。

    上百名陈家的兄弟子侄拖家带口,一路来到寿张县,对于其他大家族是个莫大的刺激,有些人选择谨守自家的庄园,而有些人做出了和陈恪一样的选择。

    “十字坡的鲍员外居然也来了,这……”女奚烈茶茶向赵汝凡报告,后者也有点儿惊讶,这个鲍员外是个火爆脾气,但是名声还算不错,很早就和高俊何志也不对付,当初修水渠的时候,他直接在会议上斥责何志也不要太过分。就算是两个人掌握寿张县这几年,几次向他抛出橄榄枝,这位员外也只是老实本分,从来不和高俊有任何合作。

    然而此时此刻,这位年过不惑的员外哼哧哼哧的扛着朴刀,带领上百兄弟子侄也赶到了寿张县。

    “我们家的小寨子没什么可守的,丢了就丢了,倒是寿张县现在的大好情景不能有损失,这些东西都是恁们寿张人一点一点建起来的,你何先生赵县令都走了,这个东西也搬不走。”看到赵汝凡等人惊讶的目光,鲍员外强行出声辩解:我可不是为了你们这帮人,我是为了我家乡寿张县的风光声势。

    完颜白撒,胡子已经完全白了,腰也佝偻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带着全家人也过来帮助守卫:“我说过高郎君前途不可限量,现如今有了这般声势。”

    而除去这三家之外,其余各大家族就没有再加入的了,从高俊占据寿张县开始,各地的大家族的太公员外们都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面对匪患,当然要团结一致,但是抛弃自己的家去帮助赵汝凡是万万不可能的。

    赵汝凡岂不知道?但是眼下哪里还顾得上这种事情,他特别向各个管社的乡官们下达命令,一定要确保全体百姓都能躲进到村寨之内,一定要安排足够的防卫人手,不用管寿张县城的事,寿张县城内的流民和工人多的是!

    自从五代以来,北方乡村出现了新的准军事化的趋势,不同于南北朝时期的坞堡,这一时期的乡村庄寨小一些,而且朝廷有意引导建立,尤其是当年金军南下之后,在华北地区建立了伪齐政权,为了榨干民力,伪齐强化了保甲制度,所有符合年龄的村民都要接受军事训练,并且承担治安任务。

    这种军事化的趋势在元代形成了严密的庄园,随后演化为明清时代强悍的乡村宗族势力,这种宗族形式的生命力甚至比汉唐的士族门阀更强,历史就像一个八字,兜兜转转,循环往复,经历了许多之后,发觉和曾经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山东是这片历史里最出彩的地方,也是中国军事科学的发源地,蚩尤铸兵的熔炉、商周讨伐东夷武士、齐国会盟诸侯的技击、楚汉的杀伐、唐末的战乱、司马穰苴、孙武、吴起、孙膑、匡章、王镇恶、李绩……

    而此时踏在这片土地上的,是行进中的红袄军。

    虽然答应合击高俊,但时青总有一些不自在,他清楚自己现在是在玩火,也希望这场豪赌早点结束,所以他建议不要管一路上的大小村寨,专心攻打城池。

    只要拿下寿张县,就等于抓住了高俊的双脚。

    在攻城之前,时青写了一封劝降信,他不知道何志也此时在汶阳,坐镇寿张的是赵汝凡,这封信是写给何志也的。他答应何志也只要投降,就绝对不会动寿张县的一草一木,也绝不拿寿张人的一针一线,会给何志也最充分的礼遇,只要他愿意,可以去任何一个地方。

    这封信赵汝凡看都没看,下令把送信的红袄军打了一顿:“这等贼寇不打不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必须要战场上见高低了。

    赵汝凡的底气在于整个寿张县的防御体系,寿张县本来就属于城墙相对较高的那一伙,足足有一丈高,城外有大量的房屋,目前已经用各种材料堆出了简易的街垒,前面还挖了深深的壕沟,无论从任何一个方向攻击,都没有办法轻易的抵达城下。

    城内有大量经过组织训练的工人和市民,而且储藏有不少武器,历次战争中缴获的武器都被保存的寿张县,其中符合高家军制式的被装配给正军,质量较好的交给民兵,剩下的都保存在县城的武库里,这些质量不怎么样的武器,此时此刻却是红袄军的克星——比如两百多把各式各样的弩。

第二十一章 闲棋冷灶(上)

    弩可是一个有些技术含量的武器,但是始终没有成为高家军的正式装备,是因为缴获数量太少,而目前还不能独立生产,正军当中只配备的几把特殊用处的弩,用来备不时之需。

    这种武器相对而言训练简单,只要力气够大,经过几次尝试就能上手,而且威力不逊于弓箭,除去难以抛射之外,在投射类武器中,也是一等一的。

    赵汝凡安排了一群有经验的民兵手持各种弩躲在民房里面,准备招呼第一批来犯的红袄军,除此之外,还有上千名新武装的夫役,这些曾经的工人藏在民房后面,手里拿着是另一样曾经使用过的武器——曳石。

    在时青的命令下,第一波进攻开始了,两百多名红袄军手持盾牌和刀,缓缓的接近民房。

    “嘭!”城墙上面发出信号,夫役们立即从隐蔽的地方冲了出来,以非常松散的队形甩动手中的绳子,将一颗颗拳头大的石头抛了出去。

    红袄军士兵们赶紧缩在盾牌后面,天上仿佛下了一阵石头雨,时不时有人哀叫一声,被砸了个头破血流,但大部分士兵还是成功的把自己缩在了那片小小的木头后面,并且开始继续前进。

    石头毕竟是有限的,很快夫役们就改变了形式,以稀疏的自由发射进行攻击,红袄军们的胆子大了起来,有些人干脆放下盾牌,快速的向前方跑去,亡命徒总是乐于这种赌命的游戏的。

    然而这些石头只是掩护而已,红袄军们没有注意到,在房屋内、桌子下、柴堆旁边、大车的角落里,隐藏着一个个民兵,他们只需要五寸见方的范围就可以大致对敌人进行瞄准,等到红袄军接近的时候,发动出其不意的攻击。

    红袄军们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名红袄军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在阵地前跪了下来,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又有几个人腿上中箭,在地上哀叫起来。

    “赶紧撤回来!”时青下令,立刻就有喽啰敲起锣来,在前面的红袄军一听,立刻拽起倒在地上的队友,脚步匆匆的退回本阵,这次试探损失了十一二个人。在城门上的赵汝凡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微微点头,他对军事的了解一般,评价一支军队好不好,主要是看和高郎君的军队像不像,这些人撤退的时候知道要带走队友,比其他的贼寇强一些。

    事实确实如此,时青试探南门时,石硅也对西门发动了进攻,他们的进攻莽撞很多,损失也大得多,足足有六七十人阵亡。

    两路四只红袄军的进攻同时受挫,这使得大家的信心降入低谷,本来以为高俊将主力带走之后的根据地,就像是被扒光衣服的女人一样,没有想到依旧保持着不俗的保卫力量。

    就在战斗陷入僵局的时候,文月儿赶着马车又飘飘悠悠的来了,得知目前攻城不顺之后,她却报以轻蔑的微笑。

    “我可是给何志也带来一份礼物呢。”

    “什么礼物?”时青惊讶的问。

    “在去年的时候,我抓到一个女子。”文月儿挥挥手,几名仆役掀开马车的篷布,抬出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这女子双眼被黑布蒙上,嘴里塞着一团布。脸色苍白,嘴角有血痕,露出的双手乌青,很明显被绑了很久,已经处于垂死的状态。

    “这女子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疯疯癫癫的臭丫头,我有一种预感,她似乎跟何志也、高俊两个人有所关系。当初高俊在东平的时候,这个人在暗中潜入吕家保护高俊,此后也曾多次往来于寿张县与东平府之间。”

    “你审过这个女子了吗?”

    “没有,我不愿意让她看到我的脸,她认识我。”一想到当初伏击喻侠时,对方居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文月儿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幸运的是,重伤也模糊了喻侠的记忆,让她再次醒来的时候,不太记得刺伤自己的人究竟长什么样了。

    时青笑了笑:“看样子是要我来做这个恶人吧,我不用你的预感,我敢确定她跟这两个人有关系——因为如果是我的话,是不会放着如此漂亮的姑娘不要的。”

    文月儿笑了:“那就尽情施展你的手段吧。”

    时青早就等不及了,正当他呵呵大笑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但是你不能睡她。”

    两个人吃了一惊,赶紧回头,来人一袭白衫,形容淡漠,不是吕仲骐还能是谁?

    “你是什么人?”时青有些讶异为什么此人竟然能来到自己的营帐,这时才有亲信小厮来小声说:“这个人怪富贵的,说是和刚才那位姑娘是朋友,有事情要报告头领,我们不敢阻拦,就把他带到这儿来了。”

    时青折了面子,心情很不好:“你是何人?”

    那个人似乎对时青的问题充耳不闻,甚至于对时青这个人都视而不见,只是转身对文月儿说:“这附近有什么好地方吗?在这种地方做起来不舒服。”

    “为什么不能,呃,那个她。”

    吕仲骐露出些高深莫测的表情:“因为这是我精心选择的艺术。”

    “艺术,这是什么?”时青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但是吕仲骐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有文月儿小声解释了一下这些问题。

    既然要对付高俊,那这些人眼下都是战友,即便如此,时青看待吕仲骐也十分不满,这个富家公子矫情的就像是多长了一只角的羊,而且对于所有人都视若无睹,眼睛里只有女人。而且说话太过露骨,就算是时青好色,也不会公开说这些东西。

    时青心里不禁暗骂:“真是装模作样的乔男女。”

    吕仲骐要求不得侵犯喻侠,并且让文月儿坐在帘子后面一起参与审问,这样下来,时青对审问喻侠的热情也大为缩减,他并没有侵犯喻侠,而是使用了比较传统的酷刑——夹手指。

    对于喻侠现在的状态,撑过太严酷的刑罚很难,时青也不得不控制力度,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不过,这个女人知道何志也,关系熟悉,这点几乎可以确定——吕仲骐第一次问到何志也的时候,喻侠的眼神和语气让文月儿感到熟悉,她知道,这个女人一定认识何志也。

    基于这一点,文月儿和时青决定再碰一碰运气。

第二十二章 闲棋冷灶(下)

    当天晚上,一名红袄军的使者再次出发,他捧着一把剑,前往寿张县城,并且再次见到了赵汝凡。

    “上一个来的人被我打了20棍,你是不是想被打40棍?”

    “何志也在哪?我有要事要告诉你们的何先生。”

    “就你这贼眉鼠眼的寇盗,也配见何先生?给我拉出去打40棍,然后赶出城外!”

    几个民兵上手就要拉人,此人大力挣扎,高声叫道:“你是什么人?你可是何先生的亲信吗?那你认不认得这样东西?”说罢,高高举起手中的剑。

    护卫在赵汝凡旁边的两名民兵,立刻加强了警惕,得到一个眼色之后,一名民兵上去把剑拿了过来。

    “这把剑是什么?”赵汝凡问。

    “看样子你并不是何先生的亲信,如果是的话,他应该能认识这把剑。”

    如果一定要选择一句能彻底激怒赵汝凡的话,那么没有比质疑赵汝凡在高何眼里的地位更有杀伤力的了,总之,他挨的棍子加了倍,连人带剑一起扔了出去。

    这名使者回来的时候,文月儿的双手还绑在床头,细腻光洁的肌肤上有一层密密的香汗,就连满头乌黑长发也被汗珠打湿,披在肩头。

    得知交涉失败之后的时青对吕仲骐、文月儿两个人非常失望,简直忍受不了这两条肉虫还在自己的营地里,但是一想到文月儿可以让自己招安,又不得不忍气吞声,这种烦躁的感觉让他彻夜难眠。

    到第二天一早,吃了一晚上辣条的文月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同样非常惊奇。

    吕仲骐让几个使女按摩着发酸的胳膊,提出自己的见解:“何志也不在寿张县。”

    “这不可能,这是他的老巢!”时青反驳。

    文月儿倒是若有所思:“我曾经在这两个人的治下生活过一段时间,比你们更了解高何二人的脾气秉性,这段时间我也尝试着了解这些人的资料,何志也确实有可能不在寿张县,而在汶阳县,毕竟那里才是抵御侵袭的前锋,而且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时青有些未可置否:“汶阳县也太危险了吧,据我所知,那里只有一人高的土墙,而攻打那里的可是大名鼎鼎的彭义斌,依我看,不消三天就能拿下来。假如何志也确实在那的话,那我倒真的很佩服此人。”说完还没忘记瞟文月儿一眼。

    文月儿的眼神阴沉下来:“这群恶贼。”

    吕仲骐依旧是淡漠的脸色:“咱们去汶阳县吧,我的杰作马上就要完成了。”

    时青松了一口气,可算送走了这两个人,他们把喻侠也带走了。感觉空气为之一清的时青赶紧找来石硅,商量下一步的进攻行动。

    此时刘二祖也在商议对小庄的进攻行动,高家军的战斗力确实让他非常惊讶,这支军队的战斗力超过了一般的官军,在主将落马、部队分散的情况下,居然通过鼓号互相联系,在陌生的树林里杀出一条血路,反向袭击,反而把程宽从小庄里赶了出去。

    红袄军伤亡惨重,阵亡达两千余人,而且不少都是刘二祖亲自带出来的亲信,是他成为南路红袄军首领的最根本支柱。

    现如今,敌人缩进了庄内,红袄军连续几度强攻,都被打了回来,想要拿下敌人就变得难了。

    而小庄之内,军兵们同样紧张万分,大家的主心骨是高俊,高郎君现在生死未卜,全军被围困在丝毫不熟悉的小庄内,以往,高郎君总会尽可能的熟悉战场环境,尽可能的事情给大家布置好任务,尽可能的考虑到各种情况,所以军兵们每次都胸有成竹,而如今,高家军有些不会打仗了。

    高俊的伤势还没有起色,半夜里连续发烧,如果此时他醒着,但也能猜出来是腹部中的那一箭造成的腹腔感染。

    自从研制成功烈酒以来,高俊十分强调酒精对于消炎的作用,每个都的军典都会背着一个满满的竹筒,里面是蒸馏萃取的高度白酒,不是为了喝,而是用来清洗伤口。

    但是可怕的腹腔感染依旧困扰高俊,他也想不到,自己也成了这个的牺牲品。

    连续发了几次汗,陈郎中哆哆嗦嗦的找来潘正:“邪气入腹,危急矣。”

    潘正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当天晚上,几名军官、医队的全体医员、数名绣工聚集在高俊床前。陈郎中汗流浃背:“邪气太盛!”

    “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潘正嘴角抽动,几乎站立不住。

    陈郎中颓然的坐在地上,耷拉着脖子,想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可能还有。”

    “什么办法?”

    “二十年前,我曾经去开封归德一带行医,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医士,此人认为治病首重祛邪,故而苦心钻研攻下之法,如若腹部有实邪,采用此法或可医治。但是攻下法太猛太峻,采用的都是牵牛、巴豆、甘遂这一类虎狼之药,身体虚弱之人难以受得住。此人采用攻下法十数年,也不敢确保人人痊愈。”

    “受不住会怎样?”潘正急问。

    “精气下泄,体虚而死啊。”陈郎中的手剧烈的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赵昉突然问了:“你说的这位医士,可是张宛丘张从正先生?”

    “正是。”陈郎中很惊讶。

    赵昉转身对潘正说道:“这位张从正先生师从我朝名医刘河间,常年在河南行医,医术精湛,所提倡的去邪法也颇有见地,多为世人所赞扬。”

    “赵长史也知道这个?”

    “还记得咱们在中都第一次相遇吗?是在酒楼里面,那时我们一行六人,其中有一位麻九畴先生,此人对医学很有兴趣,曾经和张从正先生共同研讨,故而我也略知张先生的事迹。此人所用的攻下法确实成效显著,但也确实过于猛烈,即便是医家老手,也难免马失前蹄。”

    潘正紧紧的咬着嘴唇,一旦治疗失败,害死高郎君的罪责谁都担不起。

    眼看着高俊又发了一次热,面对大家焦急的目光,潘正用力的一拍桌子:“反正高郎君一死,我等也只有死战报仇,今日之事干系全在我身上,诸位医员放心大胆的去治。”

    潘正的这句话让大家心情一下子松了起来,几名医生围在高俊身边,开始商讨治疗方案。

    “缺一味甘遂。”写好药方之后,大家才发现,最近几天在庄子内搜罗来的药品中没有这个东西。

    “李铭,你且去找甘遂,亲自去,别和军兵们说。”潘正下令。

第二十三章 虚景实情(上)

    此时的庄内夜色浓郁,李铭挎着直刀,一头钻进了药铺,可是前面的小柜子里面显然没有这种药。

    “这玩意儿不是挺常见的嘛。”李铭嘟囔着,准备到后堂看一看,正当他驻足观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碰撞器皿的一声。

    “谁!”李铭怒喝一声,拔出了刀。

    一个角落里传出来经过压抑的小小惊叫,随后便是欲盖弥彰的模仿老鼠的声音,李铭略略放了心,看样子对方相当胆小,他对自己的身手也有信心。

    声音是从侧面的厨房传来的,也许那个人藏在灶台或者米缸里,才躲过了事前的搜查,李铭持刀缓缓走到厨房门前,一脚踢开了门,里面黑咕隆咚,但是踢开门后月光洒入,倒也略能看清里面的布置。

    此时李铭已经看清了对手的位置,果然藏在灶台后面——地上的脚印还没有擦干净呢,他右手单手持刀,侧肩前进,准备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

    月亮是明亮的,潘正无需点灯就可以走在街上,正当他要赶往营地,准备布置今晚的警戒哨的时候,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李铭撕心裂肺的惨嚎。

    第二天,寿张县

    又经过两次不太成熟的试探之后,时青终于摸索出了一个方法:火攻。效果简直出类拔萃,趁着守军扑火的功夫,时青率军猛攻,迫使守军回到城内。

    “把城外的房屋都拆了,咱们的攻城器械需要木材。”时青意气风发的下令,在他巡视的时候,突然发觉城外有一座石碑。

    时青也认识些字,看到这是“西京何公志也挺身御难碑”,尽管背面的字很小,但时青马上意识到这说的是什么事,一下子就想起来当年那个秋天,他和叔叔时全是如何约定彭义斌合攻高俊,又如何因为互相猜忌而输得一塌糊涂,而自己的叔叔又如何被一面大旗吓破了胆的。

    想到这些事,大夏天的,时青居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突然下令:“暂时不要动这块石碑,把这里都保护起来。”

    此时的城内也是焦急万分,城外是许多人的安身之所,身家产业都在外面,一想到这些东西落到了贼寇的手里面,这些人忍不住心如刀绞,急着要出城收复这一块。

    民兵们也纷纷请战:城外的各处民房都是商业区,是咱们寿张县的骄傲,是我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绝对不能让贼寇糟踏,他想用纵火来把咱们赶进去,咱们就有办法把他赶出去!

    县公廨的议事厅上,寿张县的各位官佐和殷去寒正在商量军情。

    殷去寒在根据地的这一个多月,高俊并没有安排让她做些什么,而殷去寒利用这段时间仔细观察了根据地的各项事务,此时此刻,赵汝凡肯定要把这位未来的主母请过来。

    “民兵们要是发动突然袭击的话,可以把对手从房子里面赶出去,可是如果他们又来怎么办?街垒不太好防守,就算我们把他赶出去了,他们重新调集兵力再杀过来,民兵也不能守住。”这是县尉的意见。

    “据我所知,上一次黑鞑围攻根据地的时候,高郎君使用过一种特别的武器,叫喷火枪。如果能使用这种东西的话,足可以让红袄军不能近身。”

    “那次多亏您带粮船突围进入,要不然根据地早就断粮了。”赵汝凡不失时机的恭维一下,但随即说起正事:“这种东西确实是在寿张生产的,是用硫磺和硝石,目前县城内还储备着上百把,可是这东西威力过甚,何先生特意交代过,不到紧急时刻不要启用。”

    殷去寒考虑了一下:“虽然高郎君并没有跟我交代过,但是我想我能理解高郎君,之所以他们俩一直要求不要过多杀伤,是不希望山东血流成河,以至于削弱了抗蒙的力量,所以高郎君从来不以多杀为功。

    可是现如今敌人占据的城下的民房,并且正在拆毁这些房子,造成的损失又有多大呢?据我所知,为了城外这片繁华景象,军兵不知拼了多少次命,城外的很多物资是一旦损毁了就再也拿不到的,到时候为了修复这里,又该死多少人呢?”

    大家都知道殷去寒说的在理,但是赵汝凡依旧有些犹豫,毕竟这是何先生亲自交代给他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就在大家还犹豫的时候,殷去寒已经下定了决心:“我知道各位心中有所犹豫,这件事成与不成,高郎君大概都不会责怪我,但是各位就逃脱不了了,这点我清楚。”

    “殷姑娘,我们……”

    “尽管如此,但现如今不能考虑这些自己的事了,等高郎君和先生回来,我会尽量帮诸位扛住责任,大家就说是我主使的好了,让民兵们带上喷火枪,迅速将敌人赶出去!”殷去寒站了起来:“请赵县令您下命令吧!”

    赵汝凡纠结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心里想着如果不答应殷去寒的话,也许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殷去寒知道,下达这个命令就等于会增加上百人的伤亡,战斗的烈度将会超过以往。这时候她突然又想起高俊在出征前问她的问题,也许高俊的做法真的是对的,战争虽然残酷,但却最大限度的保留了那些大家珍惜的东西,反倒是什么都不做的话,等于是真正的在杀人。

    她在心里默念:“俊,我似乎明白了。”

    也许是感受到了这种呼唤,数百里之外的高俊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又指挥军兵打退了敌人的一波进攻之后,李骁奇气喘吁吁地来找潘正:高郎君醒了。潘正顾不得吃饭休息,带着一身征尘急匆匆地奔赴高俊修养的地方。

    此时这里已经挤满了人,孙庭、赵昉、陈秉彝、斡脱、吕和、陈郎中、白卉、小冷、阿荷都在,几个没有当值的军使们都被绣工们拦到院子里不准进入。

    潘正急匆匆的进来,此时高俊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闭着眼睛,似乎在轻声念着什么。

    “指挥使说什么?”

    白卉轻轻的说:“高郎君刚才说,冲进小庄,这里守不住。”

    潘正放下心来,已经有傔从端来了热水和汤,不过一会儿,高俊感觉无底的黑梦似乎撕开了一条破口,突然有一双手把自己拉了出来,缓缓睁开眼睛,是白卉。接着耳边就是一连串低促的欢呼:“高郎君真的醒了,高郎君醒了!”

    潘正挤上前来:“指挥使,我们现在就在小庄之内,各项物资还算不缺,建制基本完好,大家等着指挥使养好伤,带我们突围。”

    高俊无力的笑了一下,此时此刻,心头突然涌出一股悔恨,如果不是自己贪功心切,怎么会将整支军队带入绝境?

    似乎是看出了高俊的心思,几名绣工返身站了起来,拦住还想上前报告事项的军官:“都走都走,高郎君现在还虚弱的很,等高郎君精神完全恢复了再告诉他。”

    “潘副指挥,”高俊闭上眼睛:“眼下军务暂时交给你,我醒来的消息谁也不要告诉,再准备些许药材。”

    潘正立刻就领悟了高俊的意思,脸上不禁露出些许欣喜,但是随即感觉自己听到这种话之后如此开心似乎容易引起误会,立刻又板起了脸。

第二十四章 虚景实情(下)

    在场的都是高家军的中高级军官,要么就是高俊最亲近的那些人,对于他们的口风,高俊心里多少有些把握。这些人也很快明白了高俊的打算,大家立刻分头准备起来,继续寻找药材,医员和绣工们进进出出。

    又经过连续两天的用药,虽然连续的下泄让高俊苦不堪言,但是几位医员的心情却越来越轻松,排出的东西颜色逐渐变得正常,说明原本的邪气日渐消散。高俊得知他们的治疗方法后,沉默了很久,谁都不知道,高俊正在思考有关医学的问题。

    中华民族曾经拥有令人骄傲的医学成就,但是差不多也是在宋元时代,儒医合流和理学盛行,医学进步停滞,曾经由华佗大力发展的外科技术逐渐冷落,汤药成为了治疗的主要手段,虽然为未来的医学发展积攒了成百上千的验方,但是治病手段始终没有长久的突破。

    与此同时,欧洲的医生们逐渐扔掉了蚂蟥和水蛭、否定了所谓的体液理论、也不再往病人的肛门里灌东西了,等到清朝末年,中医与西医相遇的时候,中医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在这个时代,无论中医西医还是绿医都很难对付腹腔感染,哪怕是阑尾炎都很有可能要人命,这让高俊意识到了发展医学的急迫性。

    高俊醒来三天后,陈郎中断定邪气已经清除,下一步就是引虚就实,加以食补了。

    潘正这天出来的时候心情轻松,这几天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甚至走路都有点轻飘飘的,李铭从后面快步赶上,和潘正肩并肩的走。

    “没有想到这种治法果然有奇效,听陈郎中说,采用攻下法之后,邪气逐渐被驱散,排遗看上去也正常多了。这次高郎君能够转危为安,陈郎中当然是首功,你找到甘遂也功不可没啊。”

    李铭听到这句话,立刻红了脸:“潘副指挥,我可求求你了,千万别把那天晚上的事给说出去。”

    “我当然不说,你也真是的,居然被两个女人吓成那样——她们俩现在在哪?”

    “她们用锅底灰把脸涂成那样,换谁不害怕?我还真以为我见了鬼呢。这母女俩可奇怪,死活不愿意去陈佐史那里,我只好让她们俩现在药铺里躲着,绝对不准出来。”

    “咱们打仗,这些平民必须集中安置。”潘正不由得回想起那天夜里,当他闯进李铭所在的那座药铺时,李铭被吓倒在地,而且水火并进。而在他面前是同样两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女人,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大约有三十岁,穿着月蓝色的单衣,虽然眼看着又瘦又衰弱,但模样还是周正。

    被她护在怀里的是一个才十四五的小姑娘,手脚瘦的像是木棒一样,脸上涂的都是锅灰,此刻被泪水一冲,让刚冲进来的潘正都吓了一跳。

    吓尿裤子的事被李铭坚决要求潘正保密,所以就没有再叫人来。这两个女人还没有被立刻拉近平民安置的地方,潘正让李铭自己赶紧想办法把她俩送过去,既然眼下还在战斗,那么就不能放任这些于家庄的人到处乱跑,万一他们煽把风点把火,潘正可受不了。

    “那我带着两个人去抓她们俩吧,说实话,这两个女人还算好相处,她们并不是于家的人,应该不至于为其卖命。”

    一说到这里,潘正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两个女人可用,先不用送到陈秉彝那里。”

    当天中午,高俊在病床上听取潘正和李铭的汇报:“如果想要欺骗刘二祖的话,最好还是用当地人,我们找到一对姜姓母女,很适合完成这项任务,我们就在这对母女面前演一出戏,放出高郎君您病死的假象,然后找个机会故意让这对母女溜掉。”

    “姓姜……是很长寿的那种姜吗?”

    “不是,是姜子牙的姜。姜家娘子今年三十一岁,本家姓王,第一任丈夫是害病死的,带着女儿嫁给了这个姜郎中,因而母子都改姓姜,没有想到姜郎中也死了,女儿叫姜白青,今年十四岁。”

    “这名字已经很不错,是读书人?”

    “倒也不是,这个名字还是小名,白青是种药材。”

    “好啊,不愧是做郎中的,比咱们家生了女儿就叫大娘小妹的强,女孩也应该有个正经名字。你们为什么想用这对母女来传递消息呢?”

    “据我所知,姜郎中不是于家庄人,是四五年前才刚刚搬到这里的,一来到这里就饱受欺辱,因而抑郁而死,随后就被于家的人霸占了药铺,可却还用这对母女继续在药铺里面跑腿。”潘正顿了顿:“这说明了三点,第一,这对母女和于家有仇;第二,于家却对这家母女比较信任;第三,这对母女舍不得药铺,所以不会远远逃走,被咱们放走之后,应该会去于家庄那里。”

    高俊点点头:“你说的很不错,但是我担心这对母女不能让刘二祖中计,这还要李铭你帮帮忙。”

    ……

    当天下午,姜家母女就被凶神恶煞的军兵抓到了高俊所在的宅院,狠狠的扔进院子里,迎面走来的是一脸凶狠的潘正。

    “臭婆娘,算你走运,给你个差事,在这里照顾我家头领,伺候的好了,有的是银子给你,要是有个闪失……”潘正猛的把刀抽了出来,顿时把这对母女吓得连连磕头。

    “快,快取水来。”白卉从屋里打开门,探出头来大喊:“又发热了!”这对母女赶紧去打水来,母亲走的慢了点儿,被白卉狠狠给了一个巴掌:“卖‘哔——’的臭婆娘,给老娘麻利点,要是我家头领的伤好不了,老娘宰了你!”

    姜家母女度过了整整一天生不如死的日子,这帮军兵一反前几天在门缝里看到的常态,变的极度凶恶暴躁,除去那个叫李铭的头领,对自己还算照顾有加之外,剩下的人对于两个人都是非打即骂,尤其是母亲。

    而那个躺在床上的头领这几天连续发热,据说伤口有大片的溃烂脓肿,一进屋里就能闻到那股身体腐烂的味道,只见几个大夫在屋里面钻来钻去,一个个面色灰白。

    第二天中午,母女俩刚刚把倒好的药送进来,只听门口一声惨叫,两个人忍不住回头张望,只见院子里一滩血迹,两个军兵将一个医员拖了出去,潘正还在擦着带血的刀,嘴里忍不住骂着:“全是放屁,治不好头领,你们全都得死。”

    见到此情此景,母女俩陷入到巨大的绝望当中,非常真心实意的希望高俊不死,然而希望总是会落空的,就在第二天下午,进出的医员和绣工明显增多,而且个个脸色惨白,潘正又砍死了两个郎中,十分凶神恶煞。

    黄昏传来消息:高俊死了。

第一章 欺骗(上)

    “不错,这件事我也是听家父所说,当年,家父追随耿节帅、辛安抚起义,却遭到金贼的镇压,节帅被叛徒刺杀,命在旦夕,临终前决心分兵两路,分别在山东河北互相策应作战,所以将一块玉螭分为两块,分别交给自己两个爱将,这就是这两块玉佩的来历。郎君你看,你的玉佩通体碧绿,中间却有一丝白线,知道此事的人,一看便知。”

    任福接着说:“后来辛安抚北归,杀死叛徒张安国,率领主力南下,但是还有部分人愿意留在北方,策应朝廷北伐,这就是河北山东的两路义军。两路义军都被镇压,不得不化成小股,有些被全歼,有些头疼了,还有些变成了山贼,这两块玉佩也就不知所终,我虽然也知道程审年,但万万想不到,其中一块就在他手中。”任福长叹一口气:“如今红袄军虽然再次事起,但知道此事的人已经不多,杨安儿兄妹应当知道,彭义斌或许听人说过。”

    “然而你们苦等了五十年,南宋小朝廷却始终没能打到河北山东,据我所知,稼轩先生也故去了。”高俊重新拿起手中的玉佩,此时却感觉这个小阿物有千斤重,一拿起这个东西,脑中就浮现出岳飞、赵鼎、刘琦、魏胜、耿京、辛弃疾等许许多多的人来。

    他在心中不由得问自己:“这几年来,还可曾记得初心?”

    随即他又正色问任福:“你又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呢?”

    “我看高郎君也算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看郎君如此珍重这玉佩,想必和程审年也有些交情。这个人我知道,是河北那边有名号的英雄豪杰,既然他愿意将这玉佩交给郎君,他是不会看错人的,只希望郎君自珍自重,不要再为金贼效命了。”

    高俊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任福的理由,让人把他带下去好生安置。

    高俊审问任福的同时,刘二祖也在审问从小庄逃出来的人。

    “大哥,以此看来,高俊这厮十有八九已经蹬腿儿了。”程宽非常兴奋的说:“眼下官军群龙无首,咱们再加把劲,一举攻破小庄,三千多套盔甲都落到咱们手里了,这可是好东西,咱们要是有三千敢战军,什么官军来都不怕。”

    但是立刻就有人提出反驳意见:“就算是高俊死了,那一日,官军在高俊中箭之后还不是夺了小庄?”说这话的人是夏全,隐隐的有嘲讽程宽的意思。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吧,谁知道官军那么悍,咱们几重围都没围住。”程福不高兴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又要吵起来。

    刘二祖清清嗓子,大家立刻安静下来。

    “高俊这厮是否死了,还需要详查,但是进攻小庄刻不容缓,如今杨安儿连战连败,不日之内,恐怕就要被官军所消灭,到时候那个驸马安贞率军南下,我们如何抵挡得住?这时消灭了高俊,就断了仆散安贞的一只手,也大大增强了咱们的力量,此事不能缓。”

    裴渊站了起来:“就算是高俊不死,此刻也毕竟伤重,听说高家军现在正在潘正的指挥之下,此人乃介介无名之辈,着实易与。前几天咱们攻城的时候,因为小庄毕竟是个寨子,比较坚固,所以一次无非动用几千人试探一下,这几日我们不妨拉出两三万人,展开阵势,用力猛攻,等着高家军破胆。”

    在各方面的证据下,红袄军和于家庄的人都相信高俊要么死了,要么病危,在这个判断的基础上,他们准备开始冒险进攻,高俊的欺骗奏效了。

    此时的高俊还不清楚他的计策已经奏效,依旧宅在屋子里面不出来,潘正在屋里面放了点儿臭咸鱼,代替高俊的肉体腐烂。在臭气熏天的咸鱼味当中,高俊也开始布置自己的作战方案:

    “如果刘二祖相信我已经死了,很可能通过一段猛烈的进攻来逼迫大家就范,这个时候他会倾力出动,那么,这是最好的情况;但如果他打算通过长期围困来消灭我们的话,这样的情况就要次一等;如果他识破了我的计策,知道我根本没死,那铁定不会全力来攻,必然留有很大的后手,这就是最糟糕的情况。”

    高俊点点桌子:“如果拖起来的话,红袄军拖不起,但我们更拖不起,所以最好的情况是第一种,那个时候,我将率领全军进行一次反突击,目标是于家庄大庄。从战前侦查的情况来看,敌军的主力其实一直藏在于家庄之内,那么粮草必然也在其中,只要我们能拿下这些,刘二祖就彻底危险了。倘若第一种情况没有发生,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正当高俊等待刘二祖的反应之时,吕仲骐也开始策划他的欺骗。

    吕仲骐和文月儿以一种非常羞耻的姿态,从寿张县赶到了汶阳县,这一路让文月儿苦不堪言,吕仲骐在她身上气喘吁吁的讲了自己的设想。

    “所谓的美,不只可以指器物,当然也可以指行为。”

    “我知道,音乐是美的,戏曲也是美的。”这些东西,文月儿在床上听的多了。

    “但那些都太呆板了,人的行为也可以成为一种艺术,把人的行为提取成一个片段,就像是在烦闷的音乐中找到那么一两段,仔细放大来听。”吕仲骐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文月儿根本听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听明白,不过高俊要是听到行为艺术这个词,就很难说得清他对吕仲骐的态度了。

    “我即将设计一套伟大的行为艺术,可惜这并不是最伟大的,因为他的表现对象还是人,是人性,真正的艺术应该超越人性,人是最微不足道的……但是通过这套行为可以反映人!”吕仲骐的双眼微微闪光,语无伦次的讲着自己那一套理论,文月儿在下面配合的叫了几声,实在是乏味。

    彭义斌已经接到了时青的报信,知道会有两个装模作样的混蛋来到自己的营地,他的态度和时青一样,也相当的不耐烦,汶阳县城相当不牢固,他确信再给自己两三天就能拿下,用不着一个大公子和一个小荡妇过来给自己添麻烦。

    所以他用一种冷淡的不应该的态度接待了这两个人,但是吕仲骐毫不在意,并且表示第二天攻城之前要给大家放一场好戏,绝对能击碎何志也的内心。

    彭义斌淡淡的答应了,他想不出对方有什么办法。后来每当回想起这一天的时候,彭义斌的愧悔之情就充满内心。

    这件事也在何志也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第二章 欺骗(下)

    “你打算怎么办?”当天晚上,文月儿问吕仲骐。

    “何志也是个不懂艺术的人,愚蠢肮脏,明日决战,正好击溃他的心神。彭义斌可严整队伍,大展旌旗,以壮军威,明日在两军阵前,我只需活动一番,管教何志也失魂落魄,沦为笑柄,永世不能翻身!”

    “何志也何等样人,靠一番活动怎能挫败?”

    吕仲骐得意的笑了,此刻的他看上去正常了很多。

    文月儿不明就里,心想莫不是吕仲骐打算在阵前玷污喻侠?自从喻侠被抓以来,吕仲骐只是下令治伤,却始终没有加以染指,原来是在等着一天。

    不过,她敢肯定,要是吕仲骐敢于这么做,彭义斌一定不介意立马一刀砍飞他的脑壳。

    这样也好,最好是吕仲骐刚刚解开腰带就被彭义斌赶走,那样的话,吕仲骐阵前的表演会大大增强日后讨价还价的本钱,就像是绑票的山贼往往送回一节手指一样,最好让何志也肝胆俱裂,那才痛快。等办完这件事,高俊就会彻底覆灭,自己也该离开吕仲骐了,在他身边,文月儿总觉得很害怕。

    “离开之后,又应该去哪儿呢?”文月儿又迷惘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彭义斌、张汝楫二人出动大军排开阵势,汶阳县城军民也集体上城,等待着敌人的进攻。

    预想中的喊杀声没有出现,阵前却有人摆开了一扇屏风,何志也在城头感到纳闷:今天彭义斌改唱《碧玉簪》了?

    无移时,阵中走出个白衣青年,四五个婢女簇拥着,前面还有几个使女洒扫道路,何志也不禁皱眉:这厮好大的做派。

    红袄军当中也是议论纷纷,彭义斌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了,俯身对身边的文月儿说:“你叫他快一点,别在这里装模作样。”

    就在这时,那青年拍拍手,几个强壮些的使女走了出来,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押上阵前。城上的何志也顿时大吃一惊,青筋迸起,眼前还有点发晕:是喻侠!

    “何志也,这个女人你认识吗?”那个白衣青年悠悠说了一句,旁边的使女即刻大声传达,城上城下顿时议论纷纷。

    何志也尽可能平复了一下心情,站起来大呼:“你是谁?这个女人是谁?”

    喻侠似乎听见了何志也的喊声,微微抬起头,但立刻就又垂下头去。吕仲骐并不生气,而是呵呵笑了起来:“何志也,你忍心就这么抛弃她吗?当初你和高俊抄了我的家,让她做前站,险些害死我的性命,这你也都忘了?”

    “吕仲骐!”何志也惊呼起来:“你这个流氓!”

    “这个叫法我喜欢!”吕仲骐痛快地亲自大声回复:“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和喻侠……”

    “我猜的。”吕仲骐哈哈大笑起来,何志也则是一脸震惊,他感觉喻侠明显是受过虐待,之前他曾有不好的预感,以为喻侠被吕仲骐所杀,没想到是生俘,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噔噔”的脚步声,原来是小双,她原本正在给大家准备饭食,听说何先生认识的女子阵前被捉,也急忙来看何志也的情况,一见何志也,急问:“何先生,情况怎么样?”

    “你来干什么?回去!”何志也咆哮道,凶狠的语气吓了小双一跳,她呆立一下,一咬牙,还是跑了上来,扶住何志也:“哥,你要挺住!”

    吕仲骐停止了笑声,大吼道:“这就是真正的艺术家的天赋!人永远看不破的镜花水月,只是我的指尖云烟,这就是艺术家洞察人心的天赋!”

    “绝对不能和他谈条件。”何志也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视线变得浑浊,这是极度的激动造成的,他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一不小心还激动地说了出来。

    夏启偷偷抽出弩箭,准备给自己的弩上弦,距离有点远,他不确定这样成不成,跟左右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六七把木弩同时探了出来。那个少女还跟在他身后,低声问他:“你们这样行不行啊?”

    “看运气吧,不能保证。”夏启知道距离太远,但是也许可以一试。

    “何志也,不要想着杀我,让他们把弩箭收起来。”吕仲骐走到喻侠身后,似乎还低头欣赏了一下喻侠的曲线,夏启恨恨地收起弩,就算射程够,眼下也打不到这个猥琐的男人,他心里愤怒异常。

    “何先生会不会为了这个女人开城啊?”有人问。

    “放屁!何先生都说了不会谈条件,何先生哪里是这种人!他就算去死也不会这么做的。”夏启狠狠瞪了那个人一眼,但是猛然意识到,也许何志也真的愿意去死。

    “何志也,我可是很爱你的!”吕仲骐狂叫到:“我喜欢你和高俊两个人,所以……”他猛力扳起喻侠的头,让何志也看清那张伤痕累累、凝结着痛苦与不甘的脸。

    “你要干什么!”何志也终于情绪失控了。

    “我要让你看到我的艺术!这个女人很可爱不是吗?你猜猜我要做什么!”吕仲骐嘶吼着将喻侠拖到屏风后面,随即,喻侠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

    何志也不能再忍受了,一腔热血从心底涌了上来,他跳下一人高的土墙,向屏风方向跑了过来!

    “保护何先生!”秦宁也被调回城中,看着何志也跳了出去,一声令下,带着十几个民兵一起跳了下来,他们带着盾牌和直刀,赶紧去追何志也。

    小双看见何志也跳下去,也是焦急万分,竟然不顾安危,一起跳了下去。

    何志也奔跑过来,张汝楫下令放箭,幸运的是秦宁及时赶到跟前,一把扑倒了何志也,另外两名民兵急忙竖起盾牌。

    “梆!梆梆!”羽箭砸在盾牌上的声音清晰可闻,小双慢了一点,没有盾牌保护,右肩被乱箭擦伤。秦宁赶紧腾出只手把她也拉了过来。

    “何先生,他们就是要让你出来,这不行!”秦宁对着何志也的耳朵大喊,将他往后拉。

    喻侠哭泣着,哀嚎着:“何志也!对着屏风放箭!快!”

    何志也牙都要咬碎了,但是力气更大的秦宁拦腰拖住何志也,趁着敌人箭雨的间隙,把何志也向城墙那边拖去。喻侠还在哭号:“求求你了!快!”

    城墙上,几名弓箭手迟疑的掏出弓箭,何志也痛苦的喊:“不要,不要放箭!”

    早在刚才就越来越忍受不了的彭义斌,看到吕仲骐将喻侠拖到屏风后面也登时大为光火:让这么一个混蛋公子哥在全军面前强暴一个弱女子,成何体统!

    文月儿也不失时机的说了一句:“彭头领,快拦住他!”

    彭义斌一拉缰绳,手绰朴刀飞驰过去,准备阻止吕仲骐,可是,当他越靠越近时,却发现吕仲骐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

    这个男人非常邪性地笑着,就像是大功告成的恶人——就是大功告成的恶人,他没有脱去喻侠的衣服,也没有任何轻薄和猥亵,只是用木架稍稍用力地夹着喻侠的脚踝。

第三章 迟疑(上)

    “你干什么?”彭义斌厉声问。

    吕仲骐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手上的动作,力度控制得当的话,不会有显著地后遗症,至多肿痛两天,但是极度疼痛。

    无怪乎喻侠会如此痛苦的惨嚎了!

    “我令你停下!”彭义斌竖起刀来,吕仲骐笑了笑,手上的动作确实停了,另一名使女走上前,开始撕扯喻侠的衣服。

    那个使女略微扯松了喻侠的衣服,下裙也近乎破片,此时的喻侠精神近于崩溃,还在啜泣着,而吕仲骐也微微放宽了自己的衣服。

    彭义斌有些糊涂了,一时竟然忘了阻止,在以后的岁月里,这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责问自己。

    此时的喻侠已经受伤不浅,满脸都是泪痕。嘴里全都是血迹,彭义斌这时才发现,原来并不是吕仲骐拔掉了她嘴里塞的布团,而是她在极致的痛苦和紧张中一点点吞进去的,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忍不住怀疑究竟是不是自己错了。

    此时秦宁还在死死拉着何志也,把他往后拖,几个人已经到了城墙脚下,但是何志也依然喊着要回去,几个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强行弄到城墙上面去,正在焦灼之际,张汝楫开始号令军队向前行进。

    “我们要不要也往前走?”聂敢询问彭义斌

    “传我命令,大家不要动!”彭义斌似乎有点明白吕仲骐的把戏了,这让他无名火起。看到刚才的事情,他心情纷乱至极,总觉得这与自己的理念不和,也不愿意在此时趁人之危。

    尽管双方几次交战,自己也有不少好兄弟死在高俊手中。但是某种程度上在彭义斌心里已经把高俊和何志也当成了比大部分红袄军都要好的人,尽管双方深处不同的阵营,但是这两个人所塑造的社会,除了没有大宋皇帝之外,不就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高俊针对自己的时候不多,可是我老彭呢?郝定屠城、时全掳掠,自己没有参与,可是自己不是和他们一伙的吗?尤其是面对今天这种情况,他居然放任一个流氓公子在军前侮辱何志也的女眷,无论这个女子是什么人都不应该!

    这让他心里感到羞愧。

    吕仲骐根本没有注意到彭义斌的心思,事实上他也不想注意这些,刚才他顺从彭义斌的要求,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创作受到干扰而已,当事情结束之后,他根本没有转头去看彭义斌,只是自顾自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故意系一系腰带。

    两名使女将喻侠押了出来,此时这个女孩已经手脚酸软,不能行动。吕仲骐解开了她双脚上的绳索,故意把她往前推了两步。

    “去找你的何志也吧,他等你等了很久了。”

    文月儿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知道吕仲骐搞什么名堂,在前面闹出这么大动静之后,居然直接将那个女人放走了,如果这样的话,她还拿什么去要挟何志也?

    喻侠哭着,跑着,向何志也奔了过去,而看到喻侠过来,何志也也终于挣脱了秦宁等人的束缚。在两军阵前,喻侠终于哭着投入到何志野的怀抱之中。

    “别哭,别哭,我就在这里,他们上不来的,别哭啊。”

    喻侠没有立刻回答,她哭得撕心裂肺,梨花带雨。这个曾经英气勃勃的女侠,此刻柔弱无助。

    “别哭,哭了就不漂亮了,你看我不就在这里吗?没事的,没事的,咱们赶紧回去。你想吃什么,小双帮你做。”何志也紧紧抱着喻侠,用手轻轻拍她的后背,出声抚慰她。

    张汝楫率领他的红袄军想向前,可是由于他在战前耍了小聪明,故意把自己的队伍布置得靠后一些,想让彭义斌的人马在前面多消耗,所以此时此刻。如果彭义斌的人不愿意挪窝的话,他一时半会儿也挤不上来。

    凭借着这片刻的功夫,何志也用力抱起喻侠,秦宁也率人上前,用盾牌紧紧的保护他们俩。何志也依旧在小声的安慰喻侠,几个人终于赶回城内。

    “彭头领,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上前呢?”张汝楫终于率领他的人马赶到前面来,然而此时何志也已经进城了,他忍不住出言埋怨彭义斌。。

    彭义斌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觉得累了,今天不想出战,要率军回去休息了。”

    “彭头领以往最敢战,今天这是怎么了?在前线这么略微站一站,难道就挺不住了吗?”张汝楫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不回去干什么?你愿意看这个吗?回去你自己抓两个人慢慢看。”彭义斌忍受不住了,又指着吕仲骐说:“你可真是个罕见的流氓,混蛋,无耻之徒,败坏了我等的名声,今天你是走不了了!”

    文玉儿急的直跳脚,但是吕仲骐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只顾着跳着脚看城内的情况,似乎还在等自己作品的反应,这态度让彭义斌气的七窍生烟,今天在两军阵前发生的事情简直比吃一百个苍蝇还恶心,在这种羞耻感中,他光火了:

    “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不是?来人哪,立刻把这厮给我拖出去处分了!”

    彭义斌的部下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忠厚正直的农家子弟,当然对吕仲骐这种人十二万分的讨厌,得到命令之后立即就要动手,几个使女吓得惊叫起来。

    但是吕仲骐只是不慌不忙的向彭义斌出示了一个东西,让后者一下子变得十分吃惊,沉默片刻之后,还是修改了自己的指令:

    “把他们几个全都压下去,严加看管。”

    此时此刻的城内一片忙乱,喻侠依旧紧紧抱着何志也,看到敌军撤退之后,他只留下部分人在城墙上警戒,赶紧带着喻侠回到县衙,小双即刻安排人准备衣物和热水。

    “我知道这很痛苦,很难受,对不起,喻侠,我没能及时找到你,我真是个猪头,是白痴,蠢材,当初你骂的对,我就是个蠢材,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何志也语无伦次的说着,和小双一起,手脚麻利的给喻侠洗脸。

    小双把何志也拉到一边,小声的说:“以防万一,还是赶紧洗个澡吧。”

    何志也表示同意,在这种时刻,赶紧去洗个澡对于避孕来说有很大的用处,可是当他去问喻侠的时候,后者用沙哑的嗓音小声说:“我不想洗澡。”

    “还是洗一下好,洗一洗舒服。”何志也不知道怎么对喻侠说这种事情,他以前对这个完全没有准备,一想到喻侠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遭到玷污,他就心如刀绞。

    看着何志也的表情,逐渐平静下来的喻侠觉到有一丝奇怪,突然间,她双眼猛地一睁,终于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四章 迟疑(下)

    “何志也,你听我说,那家伙把我拉到屏风后面,只是用夹板夹了我的脚踝,没有对我动手动脚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还是洗一下澡比较好,洗澡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又没出事,我洗什么澡!”喻侠急得要哭了出来:。“你到底相不相信我,我真的没出事。”

    “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我知道那么短的时间根本出不了事。喻侠,你也要相信我,相信我不会害你。现在去洗一下澡,就当是舒服一下好不好?”

    “我不洗!”喻侠愤怒了,她知道,一旦洗了澡,自己失身就算是坐实了。“你有毛病啊!一直叫我洗澡、洗澡,既然没有事,一定要我洗澡干什么?你到底是否真的相信我!”

    何志也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温柔的想搂住喻侠,但是喻侠用力的把他推开了。

    “志也你要相信我他真的没有动我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如果他真的动了我我会坦白的告诉你的我不怕这些出了事也是我咎由自取。可,可是我到现在还真的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如果这样被你怀疑我真的真的不甘心!”喻侠哭了出来:“你看到现在我也不愿意去洗澡,说明我真的没事我不怕……”

    何志也一咬牙,心里想着喻侠这是在人生的巨大变故下情绪失控了,但是眼下必须采取措施,因为不安全的行为对女性身体很有害处。就算喻侠现在哭喊,也必须硬下心肠,因为毕竟喻侠遭遇了不幸,自己没有,自己眼下得扛起冷静思考的责任。

    “喻侠,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些事情,其实我心里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只要你开心就好,过去的事情咱们就翻篇儿,在乎这些不愉快的事情干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现在敌人还在城下,喻侠,我想请你帮我守住汶阳县。”

    “翻什么啊,你还是不信我是不是。”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情绪,但是我相信你。”

    喻侠终于爆发了,伸手就要解腰带:“姓何的你个眼中无珠的东西,你现在就来给老娘验验看是不是完璧!”

    但是何志也只是缓慢的用力的摁住了喻侠的双手,轻轻的帮她把腰带系上:“喻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应该自轻自贱,这只是人生的一个小坎坷,过去就过去了,把腰带系好,以后不要这么随便把它露出来了。”

    喻侠本来还想发火,但是随即无力的跌倒在床边,嘶声裂肺的痛哭起来,这是从见到何志也以来,哭得最惨的一次。残酷啊,她终于知道吕仲骐是怎么折磨自己了,她会以处子之身,一辈子扛着一个失贞的罪名,永远不可能解脱,永远!

    站在喻侠旁边,何志也也感到十分痛苦,但他知道,哭是一种宣泄的方式,无论遭遇多大的痛苦,能哭就是好事,让喻侠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然后吃个饭,那么刚才在屏风后面不愉快的经历,多少也会被削弱几分——之后再去洗澡,虽然晚了些,总好过没有,至少可以预防炎症。

    “我心里不在乎,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何志也在心里告诉自己。

    彭义斌在自己的军帐之中闷闷不乐,甚至破天荒的让小厮给自己上了酒,这在以前还从未出现过——彭义斌在行军打仗之际,从不喝酒。

    看出来主帅心情不好,参议官李国器掀开军帐走了进去,坐在彭义斌对面。

    “李参议,今天失态了。”彭玉斌一向对读书人很敬重,对于这个敢于抛弃家产跟自己造反的李国器一向信任有加。

    “安抚今天心情很不好啊,还是因为那个公子哥吕仲骐的事情?”

    彭义斌狠狠把酒杯砸在案几上:“这个混蛋,我真想一刀劈了他。”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要是再这么犹豫不决下去,全军的军心也要动摇,是战是走,安抚应该快些决定了。”李国器忍不住出声告诉彭义斌,现在手下军心动摇,全军都知道,彭义斌只要一和高俊见阵,立马智商就开始持续下降。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这个高俊打仗就如此的拧巴。”彭义斌也是懊恼不已,算起来他已经跟高俊交手三次了,第一次草草议和,第二次卖掉时全,这次又不一定是什么结局呢。

    “我决定了,暂时不走,还是留下来看看动静。”彭义斌这么决定让李国器心中暗自叹息,安抚怎么就这么迟疑呢?

    眼下还有一个人同样迟疑,那就是刘二祖,高俊已经被臭咸鱼熏的够够的了,各种为高俊葬礼准备的器具也都已经打造完毕,刘二祖要是再不上当,眼看就该给高俊出殡了。

    要命的是,军中也开始出现传言,真应了潘正的那句话:想要骗过敌人,就得先骗过自己,由于担心于家庄内还有混杂的平民逃出去,高俊已经脱离生命危险逐渐康复的消息一直被封锁,就连大部分军兵也不知道。刘二祖那边的情况尚不知如何,自己的军中倒是有不少人已经开始传言高俊已死了。

    对于军兵的这种传言,高俊倒不在乎传言本身,军兵们说自己死了也不会掉块肉,说自己活着也不能升仙。但是军中出现谣言,就说明军心不稳,高俊是高家军的主心骨,他要是长久的不现身,军队的士气就会下降,虽然眼下暂时还没有发生逃兵事件,但是如果高俊再不出现的话,这种事情就是难以避免的了。

    “也许计划已经失败了,敌人识破了我们的计策。”在浓重的咸鱼味儿中,高俊对手下的军官们说:“我们再等今天晚上一个晚上,如果敌人还没有来的话,明天我就出去,让军兵们看一看。如果勾陈大帝和毗沙门天王保佑的话,在小庄之内没有敌军的奸细探子,这段时间也没有人出逃,敌人还是有上当的可能性的。”

    高俊在浓重的咸鱼味儿中反复踱步:“说到底,对于自己人还是不要耍花样,咱们眼下还有两千多可战之兵,想要守住这里绰绰有余,只要军心不散,那么总会找到破敌的方法,但要是我总不出现,军心一倒,到时候,就算想到什么锦囊妙计也没有用了。”

    此时,刘二祖也在进行最后的抉择,于家庄的粮食已经被他们吃了个一干二净,大沫堌往这里送粮也显得太过遥远,已经有些小头领带着自己的人回到各地乡村去就粮了,现在全军不过两万人,他还真没有信心拦住高俊这只猛虎。

    小庄还有粮草,也有敌人,程宽极力主张不再迟疑,一举解决这两个问题。眼下,全体头领齐聚中军,准备最后一次商讨这个问题。

第五章 犯错(上)

    程宽、程福主张立刻大举进攻;裴渊主张继续试探,加以围困;夏全主张撤军,还有一位刚刚赶到的刘全,主张只留下部分兵力围困,主力去扫荡兖州、莒州。

    在一系列的争吵之后,还是要刘二祖自己拿主意,这个中年人沉吟半天,让诸位头领好生心焦。

    “敌人实力尚在,只是没了高俊一时间不成队伍,咱们要是继续频繁进攻,不但打不下来,还会给那个潘正树立威信。”

    程宽立刻失望起来,夏全则大喜过望。

    “但是撤走是万万不能的,我们三万多人围困这么久,还拿不下高俊,一旦撤走,军心就散了,各地的兄弟也很难跟咱们走了。”这也是刘二祖最大的苦恼,也是红袄军的先天不足所决定的。

    高俊和何志也从小见到的是人民军队,电视上看的是根据地建设,小时候虽然生活一般,但是至少不愁吃穿,中学时期是中国经济爆发期,军队也早就不经商、不挖煤、不倒腾冰箱了,所以他们对军队的天生理解,就是至少要像高家军那样,有组织、有纪律、有根据地的统一后勤。最不济也是梁山那样,山大王立好规矩,众喽啰听候吩咐。

    但是红袄军是流军,是义军、山贼、流民的混合体,特点就是小股居多,各自独立,虽然会在某位头领的号召下联合,但是内部还有相当的独立性,一旦情况需要,随时可以重新拉杆子单干。

    刘二祖虽然名义上有五六万人马,但是都是大大小小数百个头领的,刘二祖只是盟主,而不是所有人的直接领导。

    刘二祖能聚集这么多人马,有三个原因,第一是自己的江湖威望,名号响亮,自然有人来投奔;第二是南宋朝廷的支持,虽然刘二祖的京东西路宣抚使还没有获得南宋朝廷的承认,但是彭义斌已经被加封沂州安抚,这使得愿意效忠大宋的人都来投靠——相应的,想要自立旗号的都去投奔草头天子杨安儿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跟着刘二祖能打胜仗。

    有红袄军起义,自然就有镇压的官军,还有效忠金朝的武装如花帽军等,小股的红袄军在田野里游荡时如果遇上这些人,那可就九死一生了——这些义军人头含量是蒙古人的八倍,去掉头领就可以吃了,口感像是南送人,嘎嘣脆。

    所以,红袄军要尽量的聚集,但是聚集又会带来粮食不足的问题,好头领就要在这两者之间达成平衡,杨安儿、刘二祖就是因为精通此道,才能维持庞大的队伍。

    既然义军因此聚合,就会因此分离,如果刘二祖不能带着他们连续打胜仗,这些人就会逐渐对刘二祖失望。虽说有江湖道义,眼下情分还在,但是失望累积起来,总会在一个比你想的早的日子爆发。

    在座的都是红袄军的大头领,对于流民军还说,大头领和小头领的思考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大头领眼界更广,知道撤退的意义所在,知道要在长时间、大范围内消灭官军,小头领只关心明天吃谁、打谁、能睡谁,没有粮食,就要带队伍走,你不同意,他就要和你闹,闹到兄弟情分尽坏为止。

    刘二祖经受不住撤退的苦果。

    所以,对刘二祖来说,撤退、消耗都是不可能的,只有进攻,踏破那座不大的村寨,把高家军一个不剩的杀死在阵前,夺取他们的武器和用具,这才能让全军重新团结起来!

    这算是一场赌博,但是刘二祖想了很多自己能够赢的理由:自己人多、高俊中过自己的埋伏、自己早已抢占先手、对手被围数日,一定丧气、潘正初当指挥,必然束手束脚……

    如果他回顾过往,一定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少纰漏,可是现在的刘二祖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些想法,就再也想不到别的事了。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往往会受到心理暗示的作用,片面的接受那些自己想要的信息,却忽略的其他更有价值的东西,高俊如此,刘二祖亦如此。

    “苍天不弃。”刘二祖在心里默默念叨。

    第二天一大早,红袄军营地里到处是嘈杂的声音,于家庄的村民们都被吓的只敢旁观,这群红头子进来后各不一样,有的还算和气,有的甚至有些窝囊,但有些就飞扬跋扈,偷鸡摸狗的、随地便溺的、调戏庄内妇女的,乌烟瘴气,刘二祖也禁治不得。

    红袄军们拿起了武器,准备再玩一把命,这次据说是全军出动,不留余地的四面猛攻,让大家多少振奋了一些,虽说那日全军出动也未能拦住官军,让他们夺了小庄,但如今将这些人围了这般久,还有传言说官军的头头高俊已死,总不能这次还不行吧?

    在复杂纷乱的吆喝声中,红袄军们逐渐排开阵势,如果高俊能够看到眼前的景象,说不定还要称赞刘二祖一句,能把三万人组织成这样,才华已然算是不得了了。

    战鼓声敲起来了,不管是否整理好了队伍,一听到战鼓,红袄军们立刻拿起了武器,向村寨这里涌了过来。

    军兵早就做好了准备,弓箭手们最先启动,一轮轮的箭雨抛洒下来,缺少盔甲的红袄军损失惨重,上百人死于箭下。随即,军兵们靠近寨墙,用长枪奋力刺杀起来。

    红袄军也不是光着膀子来的,他们的战术是火攻,大量的干草和油被送到木寨跟前,很快,火就被点着了,黑烟四起,在大庄的于家庄人不由得惊呼:“红头子放火了!他们放火了!”

    红袄军各部人马不一,放火的经验也千差万别,北边这里火焰已经升高,南门火势也不小。但是潘正之前也预料了这种可能性,灭火的水和沙土早有准备,正军继续作战,贴军开始灭火,他们用铁锹、簸箕乃至衣服运送沙土,试图扑灭烈焰。

    于家庄这么多年,防火的工作也是有的,拆掉两根木栅之后,火势没有蔓延,逐渐被高家军扑灭。

    但是敌人随即又扑了上来,进攻简直无休无止,毕竟红袄军有两万人,可以三番轮战!

    面对这样的攻势,军兵们有点吃不住了,钟行的队伍被换下来休息,他脸色不佳,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撑得住。

    就在这时,有个身穿硬铠的人走到他面前:“很累了吧。”

    “你是?”钟行听到声音,顿时觉得不对。

    “我知道大家有些丧气了,但是咱们还要再撑一段。”那人伸手掀开自己的面甲:“高家军全体注意,现在潘副指挥将指挥权交还给我!”

第六章 犯错(下)

    “高郎君还活着,这是高郎君!”正在休息的军兵们一下子躁动起来,钟行觉得浑身一震,一点儿也不觉得累了。

    “高,高郎君,您没事儿?”钟行激动的语无伦次,问的话都不像是话。

    “当然没事,我不就站在这里吗?告诉大家。我回来了!这段时间,潘副指挥使干得非常好,咱们有机会打胜仗。”高俊的嗓音属于那种不是特别嘹亮,但穿透性很强的声音,尤其是当他故意压低一些的时候,即使是人声嘈杂,很多人也会不由自主的专心听他说话。此时此刻,尽管战火纷飞,但是正在休息的军兵都忍不住围到了高俊的身边。

    “前段时间咱们中了埋伏,损失了不少好兄弟,但是这一仗还有很大的希望,我们还能报这一箭之仇!眼下敌人正在全力来攻,就等于是张开他的双手,而把胸膛暴露在我们面前了。他们的胸膛就是于家庄,那里储备着他们的粮食,如果我们拿下于家庄,就等于是彻底抓住了对手的双脚,让他来也来不得,走也走不得。”

    “于家庄不是在战场的正前方吗?现在敌人正在进攻,我们正在防守,怎么拿于家庄啊?”有的军兵疑惑的问,但立刻就有人出声回复:“真笨,打个反突击呗,咱们又不是没训练过。”

    “我们就是要打一个反突击,趁着对方攻势正盛的时候,狠狠在他脑门子上拍一下,同袍们,兄弟们,你们有没有信心跟我走一趟?”

    “那还有什么说的,高郎君说啥就是啥!”刘国安高声叫了起来,他那双细小的三角眼睛此刻炯炯有神。

    军兵们迅速有效的行动起来,兴致勃勃的准备反击用的物资,飞速的检查自己的盔甲和武器,高郎君还活着的消息不胫而走,在防线上的军兵也士气高涨,信心百倍的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敌人的士气怎么突然上来了?”刘二祖有些疑惑,但随即他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不好,中计了!”他大叫一声,赶紧指挥部队向中心收缩,加强小庄与大庄之间的军队厚度,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已经破旧的南门被猛的打开,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军兵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孙庭带着铁军完成了最后的工作,一想到高俊的主意,他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高俊的兵力不可能同时防守小庄与大庄,所以这次突袭战是全军冲锋,可是还有些许粮食留在小庄,这些物资资敌的话,也许会给日后的作战带来麻烦,有人主张一把火烧掉,但也有人觉得太可惜,毕竟这次有了这么多俘虏,日后正是需要粮食的时候。

    最后高俊却出了一个让人十分意外的决定:每15草袋的粮食有一袋下毒,做一个隐秘些的标记,把这些草袋全都混在一起,给刘二祖留一封信,告知他下毒的事情,让红袄军玩刮刮乐去吧。

    高家军的冲锋是高度有序的,随着后续部队不断出城,在防线上防守的军兵也立刻减少,最后全军全家老少一波流,全都冲了出来。

    将近三千人的高家军是一把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了对方还没有防御的胸口,刘二祖加厚中部的命令还没有得到执行,这一地段的部队就遭遇到了狠狠一击,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全军溃散。

    高家军毫不费力的击溃他们之后,一边打开突破口,一边向大庄方向奔了过去。

    此时的大庄一片慌乱,看到小庄起火之后,这些日子对红袄军的不满最终都集中到对于太公的不满上:老头子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汤,怎么把这帮红头子引了进来,整日价喝酒赌博调戏妇女,把于家庄折腾得一片狼藉,现如今更好,这帮人居然放起火来了,要是被火聊到了林子,引发了全庄的大火,一庄人的身家性命都要交代了。

    眼下庄内只剩下百十个红袄军的留守人员和几百名伤兵,完全不是于家庄庄丁的对手,整个于家庄的人都在聒噪,要求于太公下令把这帮土匪赶走。

    姜家母女瘫倒在于太公门前,母亲声撕裂肺的哭着,女儿还不完全明白,但也涕泗横流。安身立命的唯一本钱——药铺现在肯定已经被烧毁了,这可让她们怎么过呀。于家庄大庄多是本姓人家和庄户,小庄多是投靠的外乡人,大庄瞧不起小庄久来如此,饶是如此,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是见者流泪。

    于太公也是有苦说不出,明面上来看,于家庄就是他的产业,然而,只有于家一家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影子,真正掌握这个庄园所有房契地契,并且能掌控村庄的事实上是大名鼎鼎的东平吕家。

    他们不但拥有房契和地契,还安插了一些于太公都不知道是何人的暗探,一旦情形有变,这些人立刻就会通风报信,吕家在山东、在朝廷的力量,于太公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庄头可是万万不能与之对抗。

    表面上根深叶茂、人多势众的于家,事实上只不过是依附在东平吕家身上的一块小小的幼苗而已。

    正是如此,文月儿一道命令下来,于家就要乖乖让出庄子,让红袄军打仗。

    但是面对眼下这种状况,于太公也实在不能再淡定了,不知道吕家是怎么想的,居然跟红袄军勾结到了一起,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呀,万一被泄露出去,主犯斩首全家免职是免不了的。

    眼下这帮人放起了火,眼看着冲天的黑烟,于太公知道,再这么打下去,于家庄怕是也要不保。这个时候不能再犹豫了,他暗自一拍手:眼下天下大乱,山东已经是盗匪横行,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还管它什么吕家和朝廷!在这个庄子里,我们于家人多势众,难道还不能带着大家自保吗?

    “叫庄丁们都集结在空地上,先杀红头子,然后打开寨门,迎接官军。”于太公下达命令,几个年轻子侄顿时喜不自胜,这些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看着一帮子土匪在自己家门前耀武扬威早就不顺眼了,得了眼下这个机会,当然趁你病要你命。

    只兴一声锣鼓响,庄丁从四面八方涌来,手上拿的是村里铁匠打造的各类刀具,还有人提着钉耙和哨棒,一声呼哨,对着还留在村中的红袄军大开杀戒。

    正当于太公心满意足之际,突然只觉得后心一凉,顿时一股剧痛,回头一看,拼尽最后的力气骂道:“于证,我真是瞎了眼,没看出来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这样卖身投靠吕家,对得起于家的列祖列宗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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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晚金介绍:
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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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四分五裂的吐蕃第四个绕迥的火兔年;
是笼罩着武人政治阴云的高丽康宗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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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年最重要的是蒙古太祖六年!宿命啊,很快,那个人的皮鞭将会拷打整个世界,鲜血注定要浸透欧亚大陆。然而,不屈的怨灵将两个年轻人送来这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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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改变天下的宿命,要么死在宿命的洪流前!”颠覆晚金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颠覆晚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颠覆晚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