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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郡箭手     颠覆晚金txt下载     颠覆晚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逃避(下)

    高俊与安贞见面的地点正在东平府,仆散安贞此次镇压杨安儿起义,仅仅几个月时间,就将对方打了个落花流水,杀杨安儿、徐汝贤、耿格,招降史泼立、国用安、曹全。反观高俊,对付刘二祖还让对方跑掉了,倒是国用安把刘二祖的脑袋也带到了安贞那里,里里外外的功劳都让仆散安贞占尽了。

    两人见面的时候,安贞对高俊的态度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客气,高俊也是收拾性情,与对方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然而暗自还在仔细的观察对方。

    仆散安贞现年近四十岁,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欧洲人说三代才能造就一个贵族,同样,三代人的时间把茹毛饮血的女真野人变成了世家勋贵,安贞举动得体,姿态威严,有贵族大家风范,谈笑之间颇有气概。虽然有时候他也露出一些世代将门与生俱来的自负感,似乎整个世界都是他表演的舞台,随时随意都能进入领导者的角色当中,包括在高俊面前。这种内心里的傲慢虽然由于他的教养而极力掩饰,但就像是放在口袋里的锥子一样,早晚有一天还是要露出来的。

    “无怪乎你立下大功,最后却被金宣宗给赐死,这性格实在是害人哪。”高俊在心里默默叹息。

    当然,高俊绝对不能现在对仆散安贞说他要为金宣宗赐死,就算说了,安贞肯定不会相信,还要把高俊当成疯子。

    所以两个人谈论的话题也就局限于当前战事上,出乎高俊意料,安贞对形势反倒比较乐观。

    “自道家迁都河南以来,粮草日渐充足,因而军兵调动靡费可计,现在山东平定,与河南相连,兵威大振,河北自然也可有依托。”

    “李全、彭义斌二人尚在,杨妙真、郝仪、程宽、郝定、张林诸辈仍在各地流窜,安帅,此僚不可小视。”

    “都是残兵败将,各地守将多加招抚就是了。”安贞不以为意,其实,皇帝只关心那个称帝的杨安儿,除此之外都不在意。

    “听闻道家南迁后,黑鞑又来袭扰,大帅以为当如何对之?”

    “中都坚城,黑鞑一时难以攻克,顿兵日久必然生变”安贞含混的跳过高俊的问题:“朝廷心腹大患依然在南家身上,听闻南家的如今的年号乃是嘉定,这是北宋仁宗时嘉佑、康定合二为一,可见南家至今不忘中原。从道家播迁南京以来,南家又起了别的心思,已经迁延两年岁币未付,可见其不臣之心已昭然,此时不严惩之,更待何时?”

    “那么以大帅所见,等到陕西战事平定之后,不要管黑鞑,应该向南?”高俊即刻追问。

    “依我看,黑鞑不足为惧,然而狡诈多变,潜伏不常,征讨须得钱粮充足才得行。朝廷军马不弱于黑鞑,然而军资不足,所以以我之见,先打南家,令其缴纳岁币。得了南家岁币,方可北图。”仆散安贞又不忘告诫高俊:“你也是朝廷恩宠之士,当尽死力报国。”

    “那如果朝廷军马不能对付南家呢?中国之所以能胜南家,所倚仗首为骑射,军马充足,骑射之技方得施展,现如今七个群牧所已陷黑鞑,军马缺少,如此下来,如何震慑南家?”

    安贞笑起来:“战马虽然稀缺,军中仍有数万匹,足矣。”

    高俊不知道安贞的迷之自信是哪里来的,但他对宣宗南征的结果很清楚,一开始南征似乎也很顺利,金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到了襄阳城,在淮东连克州郡,陕西军马更是在时隔百年之后第二次进入兴元府,几乎要全占汉中——然而只是强弩之末,南宋江北诸州攻克,各路金军均无功而返,淮东金军返回时遭遇李全的截击,军马溺死无算,北归者十不存一。

    然而,就算是仆散安贞这样的名将,也不能对南宋与金朝实力有一个准确的判断,他还沉迷在七年前泰和南征的伟大事迹当中,认为大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并在这样的自我陶醉当中丧失了一个统帅应有的判断能力。

    几年后,他所鄙视的那些东西会彻底击败他,他所忽略的那些东西会为堂堂大金挖一个上好的坟墓。

    高俊知道,之所以大家不愿意谈中都,是不愿意面对,所以都假装中都没有被蒙古人围困,在这种表面平静如水下的苟且偷生毁灭了金朝——就像自己也不愿意面对严小娘的婚事一样——选择逃避可以,你逃得掉吗?

    会面结束之后,安贞即刻率军西进,准备前往陕西对付西夏人。他留下了军中另一位提控仆散留家,此人已经因功封为沂州防御使,只可惜除了州城,他已经没有可管辖的地盘了。

    随后,纥石烈志,黄掴阿鲁带等人也纷纷接到调令,准备西行,留在山东的只剩下高俊、燕宁等数人。与此同时,李霆也占据了济北的部分地区,在当地招募民兵,据说他已经在清沧地区招兵十余万,准备一举突破蒙古人的封锁,解中都之围。

    各路军马纷纷撤走,山东地区留下大片的真空,大小武装又开始活跃起来,这正是占地盘的大好时机,时青在陈家庄也按捺不住了,时刻盘算着成亲日子的到来。高俊也下定决心,尽快促成婚事。

    十月初九,陆娘等人为严小娘梳妆打扮,做好成亲的准备。

    十月初十,何志也作为严小娘的兄长接待时青,时青以礼参拜。

    十月十一,在出嫁之前,何志也为小娘重新训字,起名为严宁。

    十月十二,这天本是何志也的生日,但他已经无心度过,因为再过一天,严小娘就要正式出嫁,寿张县已经开始操办婚礼,从寿张县到陈家庄的往来车辆络绎不绝,当地士绅纷纷送来礼物,庆贺两大军头之间达成平衡。

    此时,闺房内,十几名年轻女子忙忙碌碌,要把严小娘打扮成最漂亮的新娘子。

    “没想到,兜兜转转,我居然又嫁给了时青。”严小娘似乎心情不错:“以后你们可要经常来峄山,我害怕在峄山一个人不习惯。”

    “小娘,为了我们,你可真是受了很大的委屈。陆娘、小冷等人的心里也不大好受,但是严小娘似乎要比他们振作得多。

    “你们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明天可是我的大好日子,你们这样可不行。我知道,你们担心我看不开过去的事情,说实话,我也曾经特别恨他,但是也许命运就该如此,我虽然恨,但心里面莫名的还有些放不下他。”

    严小娘说着,亲自整理了几样饰品,大概是心里面觉得愧对的原因吧,何志也一反以往节俭的作风,这次为严小娘准备了不少珠宝首饰,乱世的时候珠宝不值钱,高家军的缴获里面,这些东西真是要多少有多少。

    放进去两个耳环,一枚镶金的戒指,在上面又盖好红布,把一把银妆刀压在上面,这些首饰就算准备好了。小花将这个首饰篮拎去洞房的房间。

    第二天,婚礼开始了。

第二十四章 面对(下)

    天色亮了,闹了一晚上的陈家庄看上去有些萧条,一共有四名村民在混乱中被杀,另有红袄军七十余人抵抗到底,全部被高家军所格杀。

    另外四千多人束手就擒,在全副武装的高家军看守之下被押出了陈家庄,现在正蹲在陈家庄外的空地上,密密麻麻一整片,一个个面容灰暗,十分恐惧。

    “我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关键时刻,还需要高俊亲自出场,经过包扎后,高俊忍着伤痛,出来向俘虏们训话。

    “你们都担心是我高俊言而无信,决心将你们全都杀掉。你们觉得时青是靠山,没了时青,你们就要任人宰割。是不是这样想的?”

    “原来高郎君也受伤了。”不少人在下面窃窃私语,已经有人传出消息,是那个女人先杀了时头领,然后又要杀高郎君。

    “你们当中很多人过去做过恶,曾经打家劫舍,杀害良人,但也有很多人是因为饥饿和贫穷,或者是遭遇到不公的待遇,才被裹挟加入了这支队伍。人人都有向善之心,所以我既立下规矩刑罚阻止尔等做恶,但也一定会为你们指一条生路。”高俊说话有些缓慢,每次呼吸的时候,下腹都有些疼痛。

    “因为对惩罚的恐惧,你们更加严密的依附时青,这完全没有必要,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现在蹲在这里的人,无论你们以前做过何等恶事,我都不再计较。但你们从今天开始也要弃恶从善,你们在寿张县的时候都看到过南山劳改营的标语吧:读书使人进步,劳动使人自由。只要各位以后依照本份不再作恶,我高俊为什么要为难你们呢?”

    “高郎君,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即刻就有人问。

    “时青头领之死,我也感到意外,这是我们所有人的错,平心而论,我们不该让这位与时青有深仇大恨的人去做时青的枕边人,闹成这样的结果,我难辞其咎。不过各位放心,我绝对不是蓄意欺骗,只要大家能够相信高某人,我这里已经有了安置各位的方案,让大家复为流民,开荒种田,自得其乐,重新成家立业,只要各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寿张县的大门永远向各位敞开。”

    高俊觉得有些发晕:“在座的各位,我高俊来到寿张县以来,一直所追求的是什么?就是让那些一整天辛苦劳作的人不再受他人的欺辱,他每年的收成,交完税后应该要吃个饱饭,他的妻子儿女应该能活得容易些,他每天出门的时候不用担心被杀被抢,每天回来的时候家产都安安稳稳的在自己的屋里面。这是什么?这是天道!天道酬勤,天道酬忠勇正直之辈!”

    在高家军的军旗中,就有一面“自食其力,天经地义”旗,是当年雪之进军的遗物,高俊就是打着这面旗帜,分了押剌谋克的两万亩地,此时,已经有识字的人偷偷念给大家听。

    “这是我一个人干不来,需要各位同心协力扶我一把,事情倒也简单,读书,种地,打仗,听我的话。当然,如果还想去厮杀,去玩命,去杀爹杀娘去断子绝孙去当山大王的话,现在我也允许你离开,下次见面的时候,不会手下留情。”

    俘虏的队伍有些骚动,这个时候,集中起来的各都军典开始大声向俘虏们宣读高俊的俘虏政策:眼看就是冬天了,战俘还不能种地耕田,高俊会提供当年安置河北难民的住所给他们,并且给予每日口粮,让他们为高俊干活效力,等到明年春天,就将收复各州的荒地分给他们,并且借贷给耕牛种子,从此以后就恢复为各州的良民。

    头三年,这些人的赋税会略高于平常人家三分之一,三年后,这些人与民户视为一体,缴同等税,亦应听从高俊规矩管理。第一年这些人还不能加入军队,但自后年起可以加入民兵。

    军爷们每念一条,军乐队都会齐声敲鼓,既是为了让场地安静,同时也是在炫耀高家军的武力:这种条件已经非常优厚了,不接受这种条件的人不妨和高家军碰碰拳头。

    俘虏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纷纷表示愿意跟在高俊麾下,从此重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高俊看到眼下的场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冯达负责对时青手下头领们的甄别,十九个大小头领当中有七人被认定为罪恶过重不能赦免,其中三人被认定为应当执行死刑。

    对这三个头领的死刑和十字坡张家一家十四口人的死刑在同一天进行,寿张城外人山人海,当十字坡张家的人被押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群都沸腾起来,人们用石头砸着囚车,怒骂这些人狼心狗肺。

    张家的家主已经是六十高龄,须发皆白,被押在囚车上,奄奄一息。突然间在人群中看见同为十字坡士绅的鲍员外,嘴唇动一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平日好相处的鲍员外今日怒目圆睁,狠狠吐了口唾沫。

    张老爷万念俱灰,万万没想到红袄军说败就败,一家人连逃走都来不及,现如今,全家十五岁以上大小男丁十四人,全都要开刀问斩,忍不住心如刀绞。

    但是围观的民众可不如此看,绞刑的绳子每松一次,人群都爆发出巨大的欢呼,为张家又死了一口人而庆祝。鲍员外也觉得大快人心,他心里并不愧疚,就在前几天,婚礼之前,何志也找到他,交给他一个襁褓婴儿。

    “这是张家的孩子,才三个月,是无辜的,鲍员外愿意收养吗?”

    “乐意之至!”鲍员外本来还挺担心这个孩子——把这个孽种杀了,也不会有太多人反对,但是高何二人果然是非分明。他打算收养这孩子,从此视作己出。

    行刑完毕已经是傍晚,人群渐渐散去,何志野和喻侠两个人并排走在郊外的河边。

    “这河水真美。”喻侠轻轻的说。

    “时青第一次来攻的时候,我们在这条河边打过一仗,死了很多人。”何志也心事重重,突然对喻侠说:“说吧,严小娘是什么时候向你问的?”

    一开始喻侠显得有些吃惊,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刺向高俊的那一刀虽然奇险,但是却刚好避开了要害,我注意到她的眼神,这是故意挑选的位置。严小娘根本就不想杀高俊,这一刀是为了迷惑众人故意捅出来的,防止高俊无法向大家交代,是这样吧。”

    “那我怎么会知道?”

    “婚礼前这几天,能教她这些东西的也就只有你了。我想,严小娘一开始就抱定了必死的打算,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喻侠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时间不长,就在结婚前三天,你想怎么办?高俊也知道这件事吗?”

    “严小娘刺向高俊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憨胚,我是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到那个时候就变得如此聪明了?”

    “因为高俊心里非常相信严小娘不会想杀他。就像我也相信喻侠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出自于私心。”

    良久的沉默之后,喻侠点点头:“情况确实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她已经抱定了复仇的打算,因而央求我教她这一招。志也,你能够主动发现这一点,已经大大超乎了我的预料,这足以宽慰我。”

    “宽慰?”

    “没错,是我日后的一种宽慰。”喻侠看着何志也:“我已经决心走了,经历了严小娘这件事之后,我才发觉,如果生活在你的心下埋了一根刺,那么无论日后你面临怎样的人生,总有一天那根刺会发作的。你们确实给了严小娘更好的生活,但是却没有拔掉那根刺。

    志也,你知道,我心里也有一根刺,我要离开这里,去把它拔掉。”

    喻侠别过头,不让何志也看见自己的表情:“志也……还是把我忘掉吧,也许日后我们有缘还会相见的。”

    夕阳西下,无名的风吹动徐徐炊烟,阡陌纵横的田野里,农夫们正在焚烧秸秆,何志也一个人站在河边的草地上,忍不住遥望苍穹。

第一章 破坏与建设(上)

    秋风阵阵,天高气爽,也古在中都城南建春宫跟随石抹明安时,遇到了一位熟人。

    “石抹明安将军,快看哪,那不是狐狸一样狡猾的刘伯林吗?”

    也古的眼神很不错,那个须发渐白的老人永远挂着微微的笑容,看上去就是老谋深算的样子,正是刘柏林。他和一个年仅十四五岁的青年一起策马过来,向也古王子和石抹明安元帅行礼。

    “刘伯林,我听得传闻,你们大同府地界打得不顺利,人马多多的折损了?”

    “王子的消息很灵通,不过我们已经得到消息,金人将金太祖的御容从西京中千了出来,很明显,这座城池到此为止了。”

    “御容怎生勾当的有?”

    “就是皇帝的画像,所谓容就是容貌,而御是皇帝使用的东西。”

    “俺等没与长生天庇佑福分的有,阿勒坦汗何等模样长的也未曾得觑着,好生想看一回。”也古转向另一面:“这个少年有根脚的好汉看似,小厮的不是。”

    “这是我的孙子刘嶷,孙儿,还不快见过王子。”

    那个少年眼神炯炯的看着也古,大大方方地行礼:“末将叫刘嶷,王子也可以叫我的绰号刘黑马。”

    “黑马,你着实与健壮的儿马的一样看来,想必也勇猛汉是的,你有蒙古名字也无?”

    “小人不曾取得蒙古姓名。”

    “不痛快,汉人的名字念得难者。”

    “那就请王子为我的孙子取一个名字吧。”刘伯林当机立断,石抹明安也笑了起来。

    也古一下子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刘伯林的蒙古大将是的,我后辈的是,取名的担当不该与我委付了。”

    “王爷,就起个名字吧。”石抹明安也如此劝道。

    “那就,也可秃里吧。”也古灵光一现,从箭囊抽出一支箭:“这箭大汗赏赐者,尔且拿着,做也可蒙古箭般勾当。”

    一众人笑起来,庆贺刘嶷有这个蒙古名字。

    “石抹明安将军,本来大汗和父亲打算让我跟着哲别将军去辽东,对付完颜铁哥和蒲鲜万奴。那里的仗轻松,还能立下大功劳,但是我决意要到河北来,你可知是为什么?”和刘伯林话别之后,也古松了口气,用蒙古语和明安交流。

    “王子是想报去年在山东的一箭之仇。”石抹明安的契丹和蒙古语都相当流利。

    “你说的不错,那个叫高俊的人杀死了我最宠爱的那可儿朵豁歹,这对一个蒙古贵族而言是奇耻大辱,我绝对不能善罢甘休。”

    “这样的机会就在我们面前,我的王爷,请你随我来。”石抹明安与也古回到大帐。明安摊开地图,也古虽然有些吃力,但勉强也能看得明白。

    “王爷,这里是中都城,现在已经被大汗的军马团团围住,完颜珣他还想要派兵解救他的首都。敌人的援军分为三个方向,一个是从西京那边来的,现在已经被刘伯林所摧垮。另外两路援军分别从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来。”

    也古大概看明白了石抹明安的意思,用手指着地图说:“我们去年一直在攻打的运河沿岸,大致就是东路援军的位置。”

    “王爷真是睿智,河北西路的援军在真定府集结,而东路援军想必在清沧集结,每一军都有数万人马、大量的民夫以及用船装载的粮食。他们想要利用我军不擅长水战的特点,将这些运载粮食的粮船运进中都城。”

    “简直是白日做梦。”也古回答说:“我们的骑兵可以摧垮他们的军队。”

    “正是如此,大汗已经委派人马,准备分别对两路敌军下手,木华黎将军负责西路,者勒蔑将军负责东路。也古王爷,您打算跟随哪一路呢?”

    “这还用问吗?我会跟随者勒蔑将军。”

    “您尽情的去报仇吧,别忘记了这仇恨也有我的一部分。只可惜我不能和您一起去,现在我们还要围困中都,大汗陛下、您的父亲还有别勒古台王爷都来了。中都守不了多久了。”

    “那太遗憾了,不过,我也很遗憾看不到阿勒坦汗都城陷落的壮景,我还有很多有关汉地的事情想向您讨教。”

    “王爷,我的智慧不足以教导尊贵如您的人,但是我倒是可以向您推荐一位新的老师。这次南下,大汗希望你们去寻找一位得道高人,他的智慧足以让众人景仰。”

    “您说的人是谁?”

    “长春道人丘处机。”

    “这是位怎样的人物?”

    “他是地上的活神仙,是知晓古今前后事项的高人,甚至有传言说,他有长生不老之法。”

    “长生不老之法?”也古有些兴奋的问:“他真的可以让我们的大汗长生不老吗?”

    “这件事你要问他本人了,他是道教龙门派的领袖,应该住在山东,他的师弟王处一是阿勒坦汗的座上宾。”

    已经不需要更多的介绍了,一听到长生不老四个字,年纪轻轻的也古也不由得心驰神往。

    “让您的那可儿们准备好吧,这次南征有的是战功可以拿,王爷也到了可以指挥军队的年龄了,不能只有十几个那可儿跟着,应该为自己的手下挣一份战功,他们的功劳越大,王爷的军队就越多。”

    “明安将军,您就放心吧!”也古“噌”的一声抽出手中闪亮的马刀:“让那个叫高俊的家伙流血吧!”

    高俊眼下确实在流血,视察峄山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军医赶紧进行紧急处理。

    “有四个孔是无毒蛇,你们不要太担心。”其实高俊也吓了一跳,小时候回老家的时候河北北部的农村里有蝎子,但是没有蛇。眼下这名军医的处理很是周到,这是加强了医学训练的结果。

    鲁南战役结束之后,高俊即刻派人以重金聘请张从正先生,但是张从正不愿意离开陈州,双方达成了一个新协议,高俊每年支付学费,让十名学徒跟着张从正学习医学,以三年为期。

    除此之外,根据地的军医们也开始了新一轮的培训,除了普及消毒概念之外,还进行了人体解剖。不看不知道,原来军队里的军医们才是真的藏龙卧虎,不少人早就能够完成简单的外科手术,医治水平和擅长汤药的民间郎中们平分秋色。

    但是大家对消毒这个概念还仅限于祛除风邪,正如大家对火药的理解也仅限于阴阳相激生火一样,传统的五行八卦依旧是逻辑的根源。尽管这个东西听上去非常哲学,但是靠这个东西打不赢蒙古人,也不可能掀起科技革命。

第二章 破坏与建设(下)

    高俊这次来到峄山,是为了接收时青的剩余人马,但是来到这里才知道,李泽接到时青的来信,说他已经被高俊招降之后,心情很差,修完营寨之后,就带领自己本部的人马独自领军走了,显然是不愿意接受招安。

    “这个李泽,跟你是同乡吧?”高俊询问在身边的路哲。

    路哲被这个问题吓了一大跳:“我们……确实是一个村的,以前还挺熟。”

    “哦。”高俊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让路哲写信去招降李泽,就没有再说话,但是他这一声简短的哦,倒是让路哲心里怕的要死。

    尽管朝廷只加封给高俊管理泰安和兖州军事,但是如狼似虎的高家军岂是现在这点地盘儿能喂饱的?高家军迅速进驻平阴县,让东平府成为彻底的孤城。随后开进了兖州和泰安州的两州七县,随即又占据了峄山以北的滕州邹县,紧接着军马东进,抵达陪尾山、大沫堌一带,并且占据了三州交界的抱犊崮,并且把这几座山脉辐射下的一沂州费县、莒州沂水县都占据到手下。

    现在高俊拥有十七个县,已经是原有地盘的三倍之多,差不多也就意味着老部下全都升了官,潘正曾经对高俊说过一句:“当初咱们唯一那个都的人,现在最低也是队副。”

    曾经充斥在军政部门的河北人终于在广袤天地里找到了用武之地,纷纷被派到各地主持民政,模仿寿张县的样子,进行均田地、设乡官、立法院、派警力的操作。这些人人数多,做事情又卖力,以至于新收复地区的人不少都以为高俊、何志也是河北人(还真是意外的猜中了本体呢)。

    这些河北兄弟们干得很棒,得到了高俊的口头夸奖,上千年后,每次河北公务员考试竞争烈度全国排名第一的时候,总有人咬牙切齿的回忆一千年前的这桩往事。

    而俘虏的近五万人在这年冬天绝对不能闲着,高俊用他们来修建营寨。

    这件事情高俊已经与何志也商量过,在最近几次战事中可以看出,绝大部分金代县城城墙极为薄弱(甚至于很多县城没有城墙,这是宋太宗时代留下来的弊病),防御红袄军这样战斗能力低下的军队尚且不足,何况如狼似虎的蒙古铁骑?更何况蒙古人即将招收很多汉人世侯,极大的提升了工程能力,那么这些县城就更加不可守了。

    出于这方面的考虑,高俊下定决心,军事营寨不要设在城内,也不能设在平原上,摊开材官队的地图,高俊给何志也指了三个地方。

    “你看,这里是梁山,就在咱们寿张县旁边;这个是峄山,时青经营了很久的老巢;这个是抱犊崮,民国时候的抱犊崮土匪听说过吧?”

    “这么说,高俊,你要去当山大王了?”

    “不错,抗击蒙古,山水寨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依靠人力筑城实在太过艰难。我将军兵分为三部分,主要驻扎在这几座山上,而民兵们暂时依旧留在县城之中,平时管理秩序,一旦有警,就立刻带领全体平民向这几座山中疏散。”

    这也正是高俊这次巡视峄山的原因之一,峄山山势险峻,而且有河流流经,周围地区相对富庶,便于民众进山躲避,算得上是一处不错的地方。

    新观寺的玄空法师也被高俊请来协助设计,但是法师摇摇头,表示从来没有干过这种活,胸中连个基本的蓝图都没有。关键时刻,倒是完颜白撒给出了主意,原来,古代东北的渤海人就经常修建这种山下是民用的大城,山上是军事防御的堡垒的城市。一旦有军情,则全员疏散到山上,在高峻的不懈探访下,还真找到了一位见过这类山寨的渤海人,此人名叫张景,在此人的回忆之下,玄空大师终于画出了一张差不多的蓝图,并以此为依据开始施工。

    就像殷去寒所说的那样,俘虏激增,使得粮食消耗变得飞快,原本高俊计划是争取日照一带盐帮的支持,在山东沿海地区进行大搞私盐,以盐换粮。但是目前燕宁已经占据了莒州,正在磨旗山一带和杨妙真对峙,这个目标算是暂时实现不了了。

    高俊开始操练兵马,准备前往济南与郭仲元等人会合,商议援救中都的事情,虽然高俊对此事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是不去显然交不了差。不如趁机再试试能不能搂草打兔子,争取在蒙古人的进攻下保住清沧援助兵团。

    由于盔甲军器的限制,四个旗的正军编制暂时不变,但是民兵的数量大大扩大了,老根据地全面贯彻了1/3上番的原则,补齐了民兵和少年军的编制,如今已经是冬天,正是操演民兵的时机。

    就在出发前一天,花靥镇谢家派来了人。

    此人名叫谢传风,这名字听上去不像商人,倒像是文人骚客,见了面,看上去确实像个文人,还带着公子方巾,估计是谢家专门用于对外接洽事务的人。

    谢传风对山东产颇黎器大加赞赏,据说将这项东西走私到南宋以后立刻引起了小小的轰动,便宜的玻璃器士大夫家都能买得起,一时间蔚然成风。而香皂同样受到了好评,各路秦楼楚馆自不待言,不少家庭风气相对开明的人家也会为家中儿女准备此物。

    但是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目前这两样东西的销售也出现了一定的停滞,说到底,颇黎器和肥皂都算是奢侈品,价格相对较高,市场本身就不大,能卖到如此结果已然算是不错。而且已经有传闻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北方进口的了,据说朝堂之上有人进言,要禁绝这些北方无用之物。

    金、宋、夏等国的边界贸易一向控制很严,尤其是各国都不希望本国进口奢侈品,而出口粮食,布匹,牛马这些所谓有用的东西。一旦临安小朝廷查证玻璃和香皂都是来源于北方金国的话,那么这些东西很快会遭到封禁。

    高俊的回复倒也简单:等过了这个冬天,也许就能向淮南提供食盐,如果谢家有能力的话,可以试着进行盐走私,眼下淮北都是红袄军,不太好走,双方沿海路,自山东日照县出发,到南宋的淮东盐城县。

    其实谢传风有些担心,花靥镇谢家的主场其实是淮西与金朝南京路之间的走私贸易,在淮东组织海运其实很难,但是考虑到与高俊合作以来获得的收益,哪怕是做不到,眼下也得答应下来。

    “我希望从南宋进口的东西,除了之前提到的各类物资之外,最近需要大批的粮食,江南多种稻谷,我希望进口些米。”

    “如若你我二家果然能开通海道的话,向北卖些米倒也不难,郎君须知,我们花家家住长淮数十年,都以跳河(淮河两岸走私)为生,只要能下定决心,没有做不成的生意。高郎君为人爽快,卖的货也很有意思,谢家一定能够办成此事,我们还想和高郎君再合作呢。”

    “如此甚好,有劳谢公子了。”

第三章 新识与故交(上)

    不等三座山上的山寨建好,高俊就不得不重整军队,在尚书省的一再催促之下,准备与其他各路人马汇合,共同图谋救援中都了。

    对于救援中都这件事,高俊心里实在是一点指望都没有,目前来看,蒙古军队士气正盛,军马盔甲良多,铁木真也处于人生的巅峰期,此时的他正是思维敏捷又经验丰富的时候,想要在河北平原上与他们硬碰硬,击退包围中都的蒙古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这还只是次要的,更关键的一点在于:术虎高琪虽然表面上一再催促,但是其实一点儿也不希望中都能够解围,往来文字里面只有一大串催促的漂亮话,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有意义的安排。对于这一点,大家的都是明明白白的,毫无疑问,谁卖力的去解中都之围,谁就得罪了术虎高琪,如果真的解围了,把完颜承晖救出来尚好,一旦解围失败,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等着被弹劾下狱吧。

    连岳飞这样上千年才出一个的名将都带不动朝廷的猪队友,高俊就更别想了。

    但是表面工作还是要做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元帅左监军乌古论庆寿从大名府出发,李英、郭仲元等人从济南府出发,汇合于运河之上,沿请沧北上,按照预定计划,应该是在直沽镇进入芦沟河,一路护卫粮船前往中都。

    当年中都被围时,率领十数名勇士偷偷出城,在西山招募义军万人的李英如今已经被加封为御史中丞。此番他负责监押粮船。,高俊将要率军前往济南府,与他们会合,共同北上。

    此次兵力共计有:乌古论庆寿军一万八千人、李英埽兵(河防兵)三千人、郭仲元花帽军六千人、李雄义军四千人、郭阿邻黄鹤袖军五千人、高俊高家军三千人。此外,还有纥石烈师靖的观州军三千、王福的沧州军七千。

    高俊这次在原有的六个旗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两个铁贴军旗,他心里已经有计较,救援中都肯定是不成了,但是如果能够在绝境中挽救全军,避免被蒙古人彻底击溃,也能捞到不少功劳,最次的结果也要再来一次趁火打劫,多多少少弄一点军粮。既然如此,那么干活的贴军多一点也好。

    刚刚休整不到一个月的高家军,再一次出动了。

    船到济南,高俊就忍不住叹息,这济南城果然是大好风光,通商大郡,如此花花世界在这个飘摇乱世里,真是让人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济南自古是通商大邑,世间名城,金朝之时设置山东东路、山东西路,第一次确立了山东的名称。两路都总管府分别设在益都和东平。可是山东两路按察使,和山东路转运使都设立在了济南府。至此奠定了济南在山东的中心地位。

    到了泰和八年,济南府有人家23万户,冠绝金代诸府,中都大兴府和南京开封府也不能相比。由于黄河泛滥,曾经非常富庶的河南南部和苏北皖北地区一片萧条,与此相比,北清河流域的济南各地却是一片繁华富庶,是金代的首善之地。

    反正前途凶险,来到济南府之后,高俊干脆下令军兵放假一天,好好看一看济南城。

    高俊本来想探访一下济南二安的遗迹,这可不是件好打听的事情,他只能问随军而来的任福——此人已经被任命为高家军的参军——打听了一番才发现,辛弃疾出生在遥墙镇,而李清照则在章丘。

    “遥墙机场那是够远的,不过章丘应该离济南不远吧?”

    对于这个没常识的问题,任福非常吃惊:“章丘可是要比遥墙镇远的多呀!”

    高俊这才发现,原来章丘在小清河那边,已经很靠近大名鼎鼎的瓦岗寨了。以现在的交通条件,放假一天的时间可不够个来回,悻悻之下只能作罢。

    “我还以为章丘市并不远呢,毕竟某所世界一流大学的校区就在章丘啊。”一到这种具体的地理问题,21世纪的经验也帮不了高俊,他只能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多看地图。

    正说着这个,外面又有响动,斡脱进来禀告:“主人,冯旗指在街上与人厮打起来了。”

    “什么?!”高俊被吓了一跳:“和什么人打起来了?”

    “据说也是个小官儿。”斡脱有些委屈的说:“来报信的人太匆忙了,我也没有听清楚。”

    “营部什将集合,咱们去看看。”高俊已经抱定主意,无论如何先护犊子再说,甭管对面是不是官,毕竟冯达是跟自己出生入死的人,首先别让他吃了亏。

    走在路上的高俊都忍不住窃笑,史书上记载的那些骄横不法,纵容部下的武夫们,大抵都是这么想的吧。

    赶到现场的时候,高俊松了一口气,虽然情况很生“惨烈”,但很明显,冯达这边占据优势。

    与冯达厮打的那人年纪不过三十岁,也是个魁梧壮实的汉子,穿九品青衣,脸上身上已经着了不少伤,手下的人也个个被打得灰头土脸。冯达和六七名军兵在街这边儿站着,或许是考虑到不想太惹祸,已然收手,但口中犹然骂个不停。

    高俊的眉头皱起来了:“冯达,如果他打了你打回去就是了,既然打完了,就不要再骂街,这不是刀枪上讨生活的人该干的事。”

    一看高俊来了,冯达一下子窘迫了许多:“高郎君,不是我有意找人厮打,实在是这厮蛮不讲理,一言不合,非要说我调戏他妹妹。”

    看到这边来了帮手,那汉子气的眉毛直抖:“贼军汉!今日你爷爷我带的人少了些,让你得了便宜,少觑破你那肚皮,有你好看的!”

    高俊这时才看到,那汉子身后果然站着个女子,也有七八分颜色,正惊惶不安的看着现在的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达不好意思的低声说:“我误把那女子当成是咱们的绣工,就凑上去说了两句话,郎君也知道,军兵与绣工之间交谈不甚忌讳,因而惹恼了他兄长,这厮直接来揪我衣领,因而打了起来——高郎君,我可没说什么下流话!”

    “如此,虽然你有错在先,但因为此事就举手殴人,他家兄长也是个暴脾气,所幸你打了他一顿,倒也算两清,如今咱们人手有优势,饶他一着,倒显得咱们大度。”高俊对冯达如此一说,冯达自然也同意。高俊站了出来,对着大汉略一拱手。但是此人并不领情,带着手下转身就走,高俊一肚子的话都还没说出来。

    “也是个有心计的人。”高俊无奈的这么说。

    从头到尾,高俊都没来得及问名字。

第四章 新识与故交(下)

    尽管路上磨蹭了一些,高俊还是及时赶到了预定的会合地点——德州平原县,在这里,高俊见到了日后成为整个金代唯一进入都元帅府的汉人郭仲元。

    “郭大相公,久仰久仰。”此时的郭仲元已经担任济南知府、山东东路宣抚副使,职权远高于高俊。他手下的三万花帽军也是金朝晚期最有战斗力的军队之一,无论是对付红袄军还是蒙古人,都立过很多战功。

    大概是在行伍之间呆久了,高俊每见到一支军队都忍不住仔细打量,郭仲元手下的人马,其实训练程度和军器盔甲倒略不如自己的三千人,但是确实是士卒同心,将士乐于用命,而郭仲元本人则旗号严整,指挥调度有力,凛凛有大将风采。

    “这位就是东平高郎君?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仪表堂堂!”见到高俊,郭仲元十分开心,亲自出辕门来迎接:“郎君在运河上转战,与黑鞑相周旋,全活河北数十万百姓,此事天下皆知,郭某早有意与郎君相识,今日才得一见。”

    “郭大相公谬赞了。”高俊也对郭仲元很有好感,不住赞叹:“郭大相公军容好盛!”

    “高郎君真是客气话,你我都是带兵的,岂不知兵不贵多而贵精,高郎军的人马虽然不多,但端的是一等精锐。”说完这些客气话,郭仲元请高俊入帐,商讨下一步的进军日程。

    两军会合之后,由平原县陆路挺进至将陵县,在这里与大名府的一万八千人会合,全军前进至观州,然后入沧州,沿河至青州。郭阿邻的黄鹤袖军就在此处。到这里,各路人马集结完毕。

    与此同时,河北西路的人马也大致会抵达保州一带。两军齐头并进,挺进雄霸。再往北有苗道润的水寨,那里可以为接应,此处已经很靠近中都,距离城墙只差一个冲锋。

    和高俊一样,郭仲元也知道高琪忌贤妒能,不愿意解中都之围的事情,但是他对此似乎并不以为然。

    高俊和郭仲元不一样,高俊知道,原本的时空里蒙古人会攻破中都,还会攻破开封,临安乃至崖山,历史结局就是如此,在这个基础上改变一点就是好一点,他的心理预期不高。

    而对于郭仲元来说,中都是首都,是金汤天险,也是生他养他的家乡,这个地方是不可以轻易失去的。即便是有术虎高琪的暗授机宜,他也必须尽全力解决中都的包围。

    和强军在一起行军就是不费事,两军合并之后,顺顺当当地前往将陵县,当年,在高俊失踪的情况下,潘正就是在将陵县的运河沿岸指挥了一场阻击战,挫败了石抹明安,并促使对方转而向东劫掠棣州、滨州等地。

    有的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潘正在这一章中挫败了石抹明安,并迫使嗷嗷待哺的蒙古狼崽子们违抗命令,转而要求石抹明安向东劫掠三州,而这次劫掠客观上又促成了李全的崛起,历史的车轮滚动起来,还真是得谁压谁。

    看着萧条的将陵县,潘正的眼睛噙满泪水,指着面前的荒野对高俊说:

    “阿莹就是在这里罹难的。”

    高俊也长长叹气:“潘正,阿莹是个好姑娘,是我们的骄傲,我们就在这里祭奠她吧。”

    祭坛片刻之内就修好了,潘正终于忍不住了,泪水大颗大颗的落下:“那天晚上,我在将陵县,我能听见潘莹在叫我,她求求我去救她,我没去,我说太多人要拯救……”

    高俊感慨的扶住了潘正,相依为命的兄妹至此天人永隔,如何不痛苦!

    军队在这里与乌古论庆寿、李英等人会合,18000名大名府军也在这里集结,看着这些人,高俊实在提不起气来。前年转战运河的时候,大名府军可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李英所监押的粮船着实不少,据说总共有40万担粮食,全都是河南人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这让高俊隐隐的有些痛心,他知道,这一仗,打赢的概率不足十分之一。

    继续向北前进,很快,高俊就要面对一个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了。

    几天后,全军抵达观州,在这里,高峻见到了高守约。

    历史的车轮得谁压谁,但高守约恰巧就是被高俊从轮子下面拖出来的一个,按历史来说,这位老兄此刻应该已经为大金光荣了。但是高刺史永远也不可能想到,正是由于这个自己深为猜忌的人的帮助,自己才能活下来,继续当观州刺史。

    高俊也想不到高守约竟然会如此猜忌自己,在他看来自己只是说了几句朝政的议论,在金朝其实这方面的控制还并不如明清那么压抑反倒是高守约私挖自己的墙角。

    纥石烈师靖脱离,是高家军出现的第一起,也是目前而言唯一一起叛逃事件,其影响之深远,让高俊都感到害怕。

    但是纥石烈师靖并不打算放过这个炫耀机会,他调教的三千士卒一齐涌出,果然训练有素,编制上大体模仿了高俊的形式,鼓角旗号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高家军军兵们大多数都抱着鄙夷的目光,但是高俊仿佛自得其乐,纥石烈师靖是自己带出来的,他能带出这么好的兵,高峻反而并不生气。

    高守约与高俊见面时语气冷淡的不应该,郭仲元等人都是莫名其妙,他们也隐隐听闻过高高守约可是被高俊救的,为何如此忘恩负义呢?

    高俊倒是非常温和的回礼,还主动去见了纥石烈师靖,这两年师靖镇压红袄军也立下不少功劳,已经做到了总押观州兵马、武义将军,手下副将张开也已经做到了武略将军。

    师靖不是个擅长伪装的人,他大大咧咧的对高俊承认自己当年做的不地道,但是也表明自己绝对不会危害高俊,还狠狠吹捧了高俊在鲁南的战绩。

    “某虽然凭着自己的战功做到的武毅将军,但是当初也是郎君将我提拔的,如果没有郎君的提点,我也练不出这三千如虎似狼的儿郎来。郎君对我是有大恩的,我以前虽然有过失,但决不会忘记这等大恩,日后必然报偿。”

    副将张开原本是汉人义军首领,比师靖看上去更沉稳一些,在不清楚主官之间的纠葛的情况下选择了沉默。但高俊很注意看这个人,根据事前何志也给他的一些资料来看,这个张开十有八九就是日后封建九公的展开,果然也是个不凡之辈。

    全军继续北上,在沧州又与王福的军队相汇合,此人同样是决心效忠金朝的自发武装,正在协助镇守沧州。

    会合此路后,全军抵达清州,并且与最后一支军队——郭阿邻的黄鹤袖军会合,全军军兵总人数五万之多,从征的贴军民夫更是不计其数,兵威大振,旌旗蔽天,大有一举为中都解围之势。

    高俊已经注意到,现在军队中的汉人明显增多。女真猛安谋克户腐化不堪,已经不足以承担战争的重任,为了能够维持安宁的生活,许多汉人决心原谅金朝原本的民族偏见,自发组织效忠金朝的武装,他们的规模现在如此之大,竟然已经成了救援中都的主力人马。

    但是,无论是重视民族偏见的红袄军还是忽视民族偏见的河北义军,都逃不脱没有强有力的领导人的问题,逐步走向分化蜕变。在山东表现为红袄军的盗匪化,而河北义军则是野心家居多,首领占据一座城池,在蒙金各方之间反复跳槽,给河北人民带来了巨大苦难。

    高俊必须改变这一切。

第五章 散漫与果决(上)

    朝廷为了收复中都,建立了大名行省,参知政事孛术鲁德裕领衔,但是此公至今仍逗留在大名府,声称还有军务筹划。

    尽管朝廷拨给的钱粮不多,但是空头的名号还真不少,大家都是汉人义军,但是每个人都得了不小的官,郭阿邻是清州防御使、王福是沧州防御副使、郭仲元是济南知府,再加上高俊这个泰安州刺史。不过眼下官员并没有滥授,大部分职位也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高俊知道,这次救援中都失败之后,金朝在河北就开始处于弃疗状态,随即就是不负责任的加官赏爵。再过三年,河北地区宣抚遍地走,经略不如狗。

    三年后是三年后,眼下是眼下,大家的官职都差不多,而统一能发号施令的本来应该是孛术鲁德裕,但是此人并没有随军而来,所以真正掌控军队的是元帅左都监乌古论庆寿和御史中丞李英二人。

    高俊对乌古论庆寿印象不深,反倒是郭延嗣知道此人,毕竟是参加过泰和南征的人,他告诉高俊,乌古论庆寿在泰和南征期间立过不少战功,此人是河北人,曾经作为奉御长期侍奉皇帝,泰和六年跟随完颜匡出唐邓,以八千骑兵攻克枣阳,抵达汉江沿岸,击败随州的宋军,并因而控制襄樊各处。奠定了金军在中线战场的胜利,看样子是一位战场骁将。

    临行前,高俊也把近期的邸报收集了一下,乌古论庆寿守卫平州有功,受到完颜珣的赏识,接替完颜珣担任过漳德知府,这次一路升官至元帅左都监,已经成了金朝武官最高的七个人之一。

    所以在高俊的想象中,此人应该是一位女真大将。可是见到时忍不住大跌眼镜,此人看上去文文弱弱,是个慈祥的老人。无论怎么看,都很难和攻克枣阳、直取光化、控扼汉江、死守平州之类的战绩联系起来。

    而眼下担任文官的御史中丞李英则完全相反,此人是明昌五年进士出身,地地道道的读书人,但是看上去是个威武大汉,难怪此人敢于在中都被围困的时候孤身出城招募义军,还曾经在蒙古军的压力下坚守居庸关,怎么看都颇有武将风采。

    收拾自己好奇的目光,大家开始商讨军事计划。

    金军从上到下,都是一种颇为拧巴的状态,朝廷根本没有认真组织收复的事情,只是一遍遍催促各路进军,却不明确各路的军事任务,也没有统一协调的军事计划。各军当然不知道自己是主攻还是辅助,也生怕一不小心送了死,谁都不想当出头鸟,行军速度越来越龟速。

    据说,西路军也近乎停滞,两军彼此之间没有私下协调,而坐镇开封的尚书省只知一力催促,也不明确各路的任务。术虎高琪做样子的姿态已经十分明显,谁都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如此则势必不可为。”郭仲元首先分析道:“想要解除中都之围,须得同心尽力,依我之见,东路有水利,我等当为主攻,西路靠近山西,而大同正是蒙古重兵猬集之地,西路军可固守以疲蒙古之市。绝不可不分主次,轻兵冒进,蒙古人所长无非骑射,一旦冒进,必为其各个击破。”

    “此事甚是难办,都元帅府也无安排,只叫我等随机应变,此番又能如何随机应变?”郭阿邻也随即说道:“如今聚集了许多兵马,一日消耗不知凡几,如此逡巡不前,倒是浪费钱粮。既然与西路军联系不上,咱们自己干倒也无妨。”

    乌古论庆寿摇摇头:“绝不可莽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憋在这里真是闷死我了,中都城危在旦夕,先帝陵寝日夜不宁,首相完颜相公尚在城内,我等一日不前则中都多一分危险,就算是死战,也不信他蒙古人就是三头六臂,打动不得!”纥石烈师靖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年轻的,所以尽管他发了一大通牢骚,除去高俊之外,基本上都被当做空气。

    “我等且先屯军霸州,在此修筑营垒以观其变,如果西路军能进保州,则两军离中都已然不远,此时再图后计吧。”李英无奈的说。

    “诸位,咱们都是见过蒙古人的厉害的,蒙古人所长,一在坚忍,二在跋涉,三在战马,四在弓箭。都是野战中的一技之长,我等如今抛弃城池营寨,露于野地,已然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如若还要停下来修筑营寨,就等于将自己陷入死地。除非猛力冲向中都,一解包围,不然的话留在此处,岂不是坐等敌军攻上来吗?”高俊决心发言:“所以我们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离开城池,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中都城下,与敌人在城下交战。那样的话,我们还有进入中都、甚至击溃敌军的可能性,在现在这个野地里面住了防守,一来,消耗太大;二来,军士们不知所谓,必然士气低落。一旦有所疏忽,蒙古人必然趁隙进攻,到那时,到那时……”

    郭仲元等人暗自点头,谁都知道,与蒙古人交战的时候在平地驻扎营寨基本上就是等死。李英和乌古论情兽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在心里对高俊的意见也是有所赞同的。

    但是风险太大了,按这个方案,如果不能解中都之围的话,必然有所折损,甚至全军覆灭。到那个时候,高琪上下操作一番,几位好不容易攒来的官衣也得被扒掉了。

    高俊的意见并没有打动负责的两人,大家还是在霸州以北属于中都路的永清县一带驻扎下来,等待西路军或者是开封的消息。

    此番收复中都的人马虽然多,但是号令不统一。高俊意识到,这样下去极为危险,蒙古人的嗅觉是很灵敏的,他们肯定已经知道这两只收复中都的人马,也应该能意识到这两路人马的威胁大小。

    如果高俊是铁木真的话,绝对不会放弃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围点打援的机会——数万名敌人现在能凑出来的精锐,放弃了他们擅长的坚固城池走到野地里,还带着大批的粮食,士气不高,指挥混乱,上下不和谐……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铁木真的机会,只要蒙古人能够集结两万左右的兵力,以闪电般的速度快速突袭,完全可以在另一路作出反应之前,抢先击溃一路,随即全军整顿,再奔向下一路。

    中都救援,似乎变成了大号的萨尔浒之战。

第六章 散漫与果决(下)

    高俊合好了信封,用火漆封了,交给站在案前的龚成。

    “龚成,你的本事是越来越长进了,所以我看这事恐怕全军上下只有你能办。”

    越是古老的激将法有时候越有用,龚成站的笔直:“末将听从高郎君吩咐。”

    “现在大军停留在霸州,基本上无事可干,所以暂时没有你的用场,但我倒想让你替我送封信,收信者现在正处于蒙古人的重重围困当中。

    “郎君但讲。”

    “河北民兵的渠帅叫苗道润,这你应该知道,他手下有一个叫靖安民的头领,是河北义军的首脑人物之一,你且去找此人,将我这封信给他,就说是山东高俊给的,他应该知道是谁。”

    “卑职遵命!”

    鲁南战役结束之后,高军的战马也多了十多匹(剩下的都送到了牧马场),龚成挑了一批好的扬鞭而去,高俊在帐内,也不由得为靖安民的处境揪心。

    金军现在的布置是以粮船为中心,横跨卢沟河,岸两边是埽兵们的住处,这些人熟悉运河的水文,能够协助行船,但是基本上无法作战,只能在要紧时添把人手,做些后勤工作。

    理论上而言,大名府军最强,这些人驻扎在卢沟河与永清县城之间。

    王福驻扎在永清县城之内。

    河北有一片树林,郭仲元屯兵于此,并且分遣两位部将张惠、李霆守御左右。

    河北岸边驻扎的是郭阿邻的部队,而位于这两者之间的是纥石烈师靖。

    高俊驻扎在这三个人靠后一些的位置,作为机动部队使用。

    李雄离大家最远,他驻扎在卢沟河与拒马河的汊口那里。作为诸军的合后,一旦情形有变,可以接应大家后撤。

    几万人的工程力量还是相当可观的,不出两天,就已经在全军外围扎下了巨大的木寨。高大的树木被加工出来,做成各式拒马、栅栏,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外面还挖了拒马壕。

    大部分军兵以前没有和蒙古人打过仗,看到这样的工程成就,也不由得沾沾自喜,但是真正和蒙古人交过手的人都知道,蒙古人其实并不害怕这些东西,这种级别的防线在蒙军面前就像是大棺材。

    最要紧的是,再好的防线也需要人去防守,已经没有胆气的金军是完不成这样的战斗任务的。

    所以,每修一点防线,每在这里多呆一分钟,高俊的心就越是煎熬,他觉得说不定铁木真的人马已经上路了。

    高俊只好去找其他诸将反复游说:“要么就去救,要么就赶紧回来,在这里每多顾望一天,危险就多一分。”

    谁不知道这个道理,但谁又敢挑头呢?敢言放弃中都,那绝对是与中央一直宣传的策略不符,完颜珣在开封大叫着说:只是因为河北缺少粮食,我才到开封暂避两三年,等过后还要回中都的。在这种情况下,救援中都是政治正确,谁要是敢说中都之围解不了,谁就是不想要前途了。

    退缩已然不行,而向中都挺近,必须集结全国的兵力,河北河东相互策应,但是有术虎高琪掌控的中枢哪里有救援中都的意思!就连完颜珣的心思也很难猜透。仅凭几个将领自相邀约,恐怕完不成配合救援中都这样的战略举动。

    既然无法说服大部队继续前进,高俊只好密令各军整军,并且尽量收集船只,一旦情形有变,随时准备一走了之。

    高俊的猜想并不错,此时,蒙古人已经开始行动了,但他们并不打算吃掉一股之后再吃另一股,骄傲的蒙古人决定兵分两路,各败一军。

    木华黎已经行至涿州,并在这里招降了当地的世家大族史家,在他的一力举荐下,史天倪获封汉人万户,得到了这个得力助手之后,木华黎已经开始向保州左近的敌人逼近。

    原本铁木真是打算让速不台负责解决东路的金军,如果那样的话,高俊大概要叫苦,蒙军的将领们个个都是人杰,而速不台是人杰中的人杰。

    幸运的是,速不台在中都郊外行军的时候一不小心崴了脚,铁木真决心让忽必来代替他指挥解决东路金军。

    在这个时候者勒蔑主动找了上来,请缨替代忽必来。这让铁木真感到很奇怪:“者勒蔑,你现在还抱病,不好打仗吧?”

    “大汗,我的病不算什么,已经多有调养,也古王子还为我推荐了一个汉人医生,您看,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

    在者勒蔑的一再坚持下,东路军转而由者勒蔑率领,郭宝玉、扯儿必、耶律阿海等人随行,也古、撒察别乞也在军中,全军有蒙古骑兵八千人,汉军、契丹军八千人。

    蒙古人的意图是:全速行军,以敌人想不到的时间抵达霸州,随即广泛布置侦察,寻找敌军营寨的可突破点,全力击破之。

    蒙古军指挥灵便动作迅猛,并且消息通畅,在他们看来,上下不和、将领顾望的金军一切都像是在做慢动作,以快击慢、以强击弱、以小博大,就像海东青扑天鹅一样,当年金军是如何用这种方式对付宋军的,如今蒙古军一条一条的重新来过。

    高俊布置好的时候,蒙古人的各路觇骑已经广泛散布在霸州四周,开始寻找金军的破绽了。

    如果说,蒙军的胜利七分由自己争取的话,那么剩下三分是金军送的,驻营的第三天,高俊忧心忡忡的再一次来劝说李英的时候,却发现李英倒在帐篷里,铭酊大醉。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不劝中宪少喝点酒?”高俊看到此情此景大吃一惊,立刻呵斥李英左右的随从。

    这几个人非常惊慌:“相公烦闷,这几日借酒消愁,小人等不敢多劝……”

    高俊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立刻抓起李英案上的公文看了起来。一看,今天从早到晚一整天的军事布置根本没有完成!逻卒!觇骑!岗哨!全都没有委派!

    “不好!”高俊顿时感觉心脏猛的一收缩,眼皮止不住的狂跳。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发现金军今日非常涣散的蒙古觇骑们飞速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者勒蔑,蒙军立刻趁势启动,全军披上盔甲跨上战马,已经向金军的方向进发。

第七章 撤退与坚持(上)

    “首先要保全军队,军队保全了就能保住粮船!”高峻在李英的营帐中深吸一口气,先自顾自的念叨一遍这句话,随即对李英的侍从们下令:

    “耽误了军国重事,把你们一个个都敲杀了也开罪不起,赶紧去给李中宪醒酒,不然的话,中宪醒来,你们一个个谁也跑不了!”说罢,高俊走出帐篷,吩咐跟随自己来的几名傔从。

    “你回去告诉潘正,立刻做好准备,咱们恐怕有仗要打了;你去联络郭仲元,就说我已经有确切消息,知道蒙古人要趁势进攻;你去通知郭阿邻,你去通知纥石烈师靖。”

    高俊亲自去找乌古论庆寿,后者眼下正在自己的帐篷里烤火,得知高俊的说法之后却不以为然。

    “我还当是何等大事,原来是李中宪醉酒,你却想着恁多。蒙古人如何行动如此之快?李中宪一醉酒他们就来了?”

    “我敢断言蒙古人早就来了,一直在找我们的软肋,今日李相公醉酒,各路岗哨都没有委派,军兵无纪律,这正是劫营的好时机,蒙古人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已经出动了!元帅此时下令,犹有挽救的机会!”

    乌古论庆寿摇摇头:“无故惊扰士卒最害军心,一日三惊,正中了蒙古人擅长的疲兵之计。”

    劝说已然无益,高俊咬牙,决心绕过乌古论庆寿。他即刻策马奔向运河岸边,渡河回到高家军的营地,高家军将已经接到高俊的命令,即刻忙活了起来,所有外出军兵一律召回,严加守备,军兵已经全都披甲上衔,一应辎重全部装车。

    高俊深吸了一口气,情况虽然糟,但是他在出发前也设想过这种最糟糕的情况,并不是一点底稿都没有。

    “高郎君,眼下各路军兵未有岗哨,不能成阵,已然铸成大错,咱们和蒙古人交过手,观州城下咱们仅仅慢了半步,就让他们一举冲上,打了个全军溃散。此次李英所犯之错如此之大,已然不可挽回,就算咱们坚守,其他各部如此散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是撤走吧。”冯达如此建议。

    “据说,郭仲元部已经有斥侯看得了蒙古人,蒙军已经近在咫尺,再不撤恐怕来不及了。”

    “郭阿邻已经准备撤退了!”转眼间又来了消息,顿时让整个帐内惊问声一片,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军动摇,三军夺气,其他各部很快也会逃亡,那么也就别管什么营寨粮草了,各军赶紧撒丫子逃命去也。

    “大家先不要惊慌。”高俊考虑了一下,说:“蒙古人仗其四蹄可以践踏我阵,如果各军争相逃命的话,则兵败如山崩,到时候蒙古人甚至都不用去攻击咱们好不容易修筑的营寨,就可以轻轻松松的驱杀我军,咱们两条腿如何跑得过人家的战马?会被杀得尸横遍野,最好也就是丢掉所有的军器辎重。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眼下正是冬季,运河行船极慢。”潘正也有些紧张。

    “在座的人也有参加过几年前泰和南征的,谁还记得灵璧县凤凰山之战?”高俊问道。

    在座的各级军官们疑惑的面面相觑,凤凰山之战,确实有人曾经经历过,那还是在金章宗泰和年间,南家人又来北伐,夺了泗州,又要来夺宿州、徐州,被长枪副统抹燃史扢搭所击败。诸路宋军仓皇逃命之际,宋将毕再遇却打出了一个胜仗,正在灵璧县凤凰山。

    “宋军也并非弱军,一应军器均有,只是缺少马匹,一旦不能与我军相持,各军争相逃命,则我军从背后赶上,轻松就能将之杀戮过半,乃至使之全军覆没。所以,面对敌军的重骑兵,一味逃跑正是自寻死路。”高俊手按在座椅的把手上,骨头捏的吱吱响:“今日我就要效仿毕再遇,来一招神龙摆尾,正面击破蒙军的骑兵!”

    潘正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高俊,寻思着是不是攻下法留下什么后遗症,或者是发烧烧到失了心什么的。

    所有的军官也都不禁愕然,步兵正面与骑兵对抗,还要打一场胜仗,这怕不是寿张县起点桥说书人嘴里才有的情节。

    “想打赢这场仗非常不易,要四个条件。”高俊也深吸一口气,开始向大家讲述自己这几天一直设想的事情。

    “第一,将士用命,进退有度,这点我并不怀疑大家。咱们高家军大大小小也见过几十场仗了,当年在上万蒙古人的追杀之下都能全身而退,还在寿张县狠狠给了他们一下子,烧了他们的老营,我相信大家面对黑鞑时应该不会心存犹豫。”

    军官们纷纷点头,和其他各支队伍相比,高俊最大的好处就是曾经跟黑鞑打过仗,虽然石抹明安当时带的部队以契丹人为主,而且并不算十分强力支持,但是毕竟交过手的人心里的底气就是不一样。

    “第二,其他各部能为结援,使我不势单力孤,眼下一共有八支军马,大名府军咱们谁也看不起,最是无能,不可为凭;王福和李雄的军马虽然也经过一些阵仗,但究竟是民军,实力不济;郭阿邻悍勇好战,手下也都是勇猛之辈,但是素无纪律,沟通不畅,一旦有些脱节,必为蒙古人所乘。

    所以诸军之中,只有郭仲元郭大相公可为援。郭大相公军马有纪律,敢战斗,而郭大相公本人深谙韬略,熟悉兵革。最重要的是,郭相公本人意志坚定,就算是撤退,也必然会与我军携行,不会抛下我军。”

    “纥石烈师靖呢?”任福奇怪的问,但随即他就发觉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怎么该问的问题。

    “师靖调教的军马看上去倒也不错,但师靖本人太过鲁莽,不可委以重任。”高俊考虑了一下说:“这就好比是两人厮打,我是不放心将后背交给师靖这样的朋友的。”

    军官们纷纷点头,高俊所说不错,现在来看,唯一可以引为强援的只有郭仲元。

    “第三,情报得宜,攻其不备。蒙古人觇骑传奇众多,我等八支军马强弱如何,前后进退如何必为其所知。蒙古人必然挑最好下手的,首先对埽兵和大名府军动手,等到兵败之势已经显露的时候,再来攻打比较坚固的郭仲元和咱们。

    所以,我们必须要时刻了解蒙古人的动向,最好也能够麻痹对手,让对手不以我为悲。到时候我们发起的反冲击,才最有震慑之力!”

    不少人把目光转向了斥候队队正温萨普贤奴,后者确实有些为难:“蒙古觇骑不好对付,想要靠清理敌军的觇骑来隐蔽我军动向,怕是为难。”

    “那咱们的军马就应该稍作姿态,作准备溃退的样子。”高俊言简意赅的下达命令:“具体工作由孙庭负责。”

    “那最后一条呢?”潘正问。

第八章 撤退与坚持(下)

    “最后一条,就是挑选适合步兵反冲击的预定战场,骑兵究竟远远胜过步兵,咱们反冲击就算偶然得手,他们也必然立刻疏散迂回四面包抄。凤凰山之战毕再遇得胜,就是因为城门与凤凰山之间,我军铁骑施展不开。所以我们要提前选好预定战场,地利最好是有利于我军,等到敌人到达之际,再发动反冲击。”

    这一条显然最为艰难,霸州处于河北平原,北宋末年大河连年泛滥,稍高一点的土包都没了,可谓一马平川,想要找一个不利于敌军骑兵机动的地方,似乎有些困难。

    材官队的几名队员取来了一副大型地图,高俊走上前来,指着地图:“我以为这里可以。”

    郭阿邻决定将人马后撤,在河北金军中立刻起了连锁反应,但是,拒马河南岸的各路金军对于高俊的强烈警告却不以为然:中宪不过是醉酒了,何必喧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在诸将当中,郭仲元最为制冰,他也敏感的发现今天军队没有合理布置,尤其是埽兵没有归位,也正因为如此,他答应了高俊的要求,高俊、郭仲元两个人集结部队,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我这里有一个不错的位置,郭大相公你看。”军帐内,高俊与郭仲元会面商讨军情,两个人都意识到,蒙古人极有可能趁今天发动进攻。

    “这里是咱们来的时候经过的那片沼泽,覆压极广,虽然是冬季,战马往来驰骋依旧不易。沼泽中尽是枯萎的芦苇,也容易遮蔽视线。如果我们能够在这里掉头反击的话,也许就能以步胜骑,以弱胜强。

    很显然,郭仲元在前进的路上,也注意到了路经的那片沼泽,他稍微考虑了一下。

    “这片沼泽确实广大,是步兵对付骑兵的好去处。但是眼下情况紧急,我估计蒙古人再有个把时辰就要来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把粮船开走,河南的大名府军就留给蒙古人吃掉吧。”

    郭仲元惊呆了,看着高俊:“你可知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郭大相公别多费心思了,咱们这次救援中都已经失败了,乌古论庆寿始终下定不了决心,与其全军一块留在这里送死,咱们不如把河北之军抢先撤出去。这样大名府军溃散的时候,还能为咱们争取一点时间。从咱们这里到芦苇荡并不远,如果大名府军跑得快的话,也许损失不会很大!”

    郭仲元非常纠结的思考了半分钟左右,艰难的点点头:“高郎君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吧。”

    “这也是无奈之举!”高俊何尝不想保全部队,但是李英这个草包居然在军旅之中宿醉,而乌古论庆寿又反复不能下决心,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埽兵们也都有南归之心,你我现在只能强行让他们装船南走了,但是我担心如此下达命令,士兵心中一定有疑惑,到时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军队溃散可就糟了。”

    “郭大相公,此次最难的就是士兵都有南归之心,一旦轻易移动,必然造成喧哗兵变。这次北上各军当中,只有花帽军可以说是纪律严明,将士用命。所以此战只有你我可以用命,剩下的人就放任他们溃散去!”

    郭阿邻后撤后不久,郭仲元也率军后撤,纥石烈师靖发现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凸出部,赶紧也拔脚而走,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各军已经纷纷撤退。

    李铭、郭延嗣提前带了部分人马前往预定的反击地点,这片宽阔的芦苇荡简直无边无际,尽管已经是冬天,但是地上的土依旧比较松软,不太适合战马驰骋。

    贴军们抄起镰刀,在芦苇中割出一片片小小的空地,开始布置各类防御骑兵的东西,想当年,南宋为了对付金军的骑兵,曾经开发出一系列反骑兵装置:铁蒺藜茅针、鹅项等等,事后证明,绝大部分都是华而不实。在开禧北伐期间南宋使用的这类东西大多为金军轻轻松松的突破。

    所以说高俊没有使用太花哨的东西——他现在也没钱搞——主要使用的还是长枪扎成的骏马以及各式绊马索,也就是所谓的“踢圈”。

    这是用芦苇杆就可以制作的东西,用来拽住马的蹄子,运气好的话,能在敌军冲锋时干掉一个骑兵,一个都的贴军有分工的话,半个时辰可以做四百个踢圈。

    “给我整几公里一战那种铁丝网,再给我一台马克沁,我一个人就能把这一路蒙军都突突了!”高俊赶到芦苇荡的时候工事布置已经接近完成,尽管不可能,他心里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此时的芦苇荡里,到处都是人,正在逃亡的金军简直是“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锣鼓喧天、红旗招展”,绝大部分金军不知道为何突然要撤退,好端端的旁边的部队纷纷行动起来,向后撤去,害怕暴露在孤悬前方的人们也只好后退,逃命变成了赛跑,很快就无秩序的溃退下来。

    在这一片混乱中,他们纷纷踏过芦苇荡,发现这里面却有几只友军正在紧张的忙碌,不由得侧眼相看,不知道这帮人在这里又发什么疯。

    “我说,你们不撤吗?”

    “不撤,我们还有些任务。”这名回答的高家军头也没抬,还在紧张的捆扎草绳。

    询问的那人耸耸肩,不明白这些人究竟还有什么任务值得让他们暴露在蒙古人的兵锋之下,一路又一路溃退的金军从芦苇荡穿过,幸运的是他们的撤退,并没有多大程度上动摇高家军的决心。

    河北金军都已经溃退,乌古论庆寿派人来查问原因,高俊随便推辞了一句就打发使者走了,李英还在帐篷里呼呼大睡,侍卫们没奈何,赶紧把李英搬上了粮船,随之一道后撤——埽兵已经在高俊部下的温柔劝说下,已经决定上船南走,到李雄镇守的汊口那里去。

    “郭大相公,我这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眼下的溃退是我挑起来的,如果我不能在稍后的反击战争打赢,那么就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怕是要直接被司谏、御史们弹劾到开封府的大牢里,就算有机会出来,也变成白丁一个了。”

    郭仲元本来想宽慰高俊,说他英勇善战之名简在帝心,就算是打了败仗也不至于彻底没落。但随即也意识到,眼下的情况,自以为有退路的人一定会动摇,只能言进,不能言退。

第九章 秩序与混乱(上)

    “这里的芦苇荡和我家那里真像。”高俊的人马已经进入了预定的伏击地区,李素儿看着满山遍野的芦苇,不由得感叹一句。

    “等到仗打完了,说不定还可以到你家那里去呢,你不是说你有个弟弟还在河北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看看。”另一名绣工张翠儿打理好了自己的急救包裹,那里面是一点止血药粉,十二块干净的纱布,六块三角巾,一竹筒经过蒸馏的高度烈酒。

    熟悉芦苇荡的河北籍军兵们被专门调了出来,开始教授其他人编织鸭掌鞋,这是用秸秆做的一个大型鞋套,穿上去之后就像是套上一个鸭掌一样,在松软的土质里可以提供更好的抓地力,也就意味着更高的速度。

    “穿上这个看上去跟鸭子一样。”有些军兵不满意了,觉得这有损自己威武的形象,鞋子很大,为了不致使左脚踩右脚这样的悲剧发生,大家都必须把腿岔开一些,卖相实在不雅观。

    “不穿也行啊,你来跟我比比,看谁跑的快,跑输了的话,自觉去领十个小军法。”负责教编制鸭掌鞋的一名队副很不满意的看了他一眼,此公名叫韩武平,全家都在前年被黑鞑所杀,是标准的苦大仇深,加入高俊军中就是为了打黑鞑,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这名军兵赶紧低下头,默默的捋着自己手中的草杆。

    这个东西并不算难制作,很快,每名士兵基本上都编制了一双,队副开始挨个检查,将近三分之一的鸭掌鞋并不合格。只好让士兵们重新编织。眼下这种情况,所有人都焦躁的不得了,大声的斥骂声充斥着整个芦苇荡。

    最为难受的是辎重大车,这类东西开不进芦苇荡来,贴军们前面拉后面推,喘息声大的吓人,还有人不断的往大车的轮子底下垫木板和干草,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喧哗。好不容易才将车搬进来。但还是有几辆车陷进淤泥之内,实在行动不得,大家只好搬光车上的东西,遗弃这些车辆。

    “你们是怎么搞的?知不知道这些大车有多贵,这都是整个根据地的百姓辛辛苦苦制作出来的,大车制造所一年才能给咱们提供几辆车,你们一下子就折损了七辆!”一向好脾气楼升听到报告之后勃然大怒,对眼前的主计运输都都头蒲察阿虎和力畜队队正段景住大发脾气,而这两个人咬着嘴唇低着头,眼睛里尽是不忿的神色。

    “楼总判,难道我还不知道要爱惜大车吗?但咱们也要爱惜牛马呀,这种路大车根本走不动!”等到楼升说完。段景住也忍不住辩解:“已经有两匹马拉脱了力,这样下去,咱们还有挽马可以用吗?”

    楼升冷静下来,微微考虑一下,随即问身旁的一位助判:”郭延嗣他们都割完芦苇没有?”

    “好像是快要割完了。”

    “你去跟高郎君说,郭延嗣割完之后能不能过来帮帮我们,让郭延嗣稍微加把力气,然后过来搬运车上的东西。你们听着,空车要是还陷在淤泥里,可就说不过去了。”

    绣工们已经做好了急救背包,另外几名绣工用贴军砍下的芦苇秆生火烧水,眼下没有别的办法,最好的消毒方案就是烧开,顶多再加一些生石灰。

    “在于家庄的时候,有个队正牺牲了。”张翠儿一边接水,一边对身后新分配来的绣工讲解。

    “当时他受了重伤,倒在地上,我连忙给他包扎,可是他既不喊疼,也不说遗言,只是问我有没有水,他当时已经在于家庄的外壁上站了整整两天两夜,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

    “整整两天?”

    “整整两天,当时我很想给他找点水喝,可是我身上一点水都没有带。水壶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当时很失望,把披膊巾咬在嘴里,就这么一言不发的闭上了眼睛。”张秀儿接满自己的水壶,然后仔细的放在急救包里:“一定要保护好水壶,及时补充干净的水。”

    大车进来后,绣工分到了各自的铠甲,以往她们是不穿盔甲的,但是鲁南战役之后,将缴获的纸甲分给了她们,绣工们开始彼此检查盔甲,扎的结实不结实,并且把药囊紧紧的包好。

    另外几名绣工也搭建好了临时的伤兵处理台,几名军医严阵以待,陈郎中站在最前面,仔细检查各项外科设备的消毒情况。

    温撒普贤奴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芦苇荡,轻轻说了一声:“看见了。”站在他旁边的一名旗队的旗手举起了一面小红旗,但是很远处的另一个方向上,也举起了一面小红旗。

    高俊要求温撒普贤奴的斥候队和旗队一起搞一个隐蔽的传递消息的办法,最好能够在蒙古人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向营部传递消息,让高俊清楚地知道敌军目前行进到了芦苇荡的哪里——芦苇荡毕竟太遮蔽视线了,全军潜伏的情况下,很难观察远处的情景,必须要依靠旗鼓联系,但又不能打草惊蛇,这个任务其实很考验旗队和斥候队的业务能力。

    高俊的建议是采用模拟实验,温撒普贤奴作为全军最好的眼睛,代表中枢观察远处,几名化妆军兵偷偷埋伏,等到蒙古人到来就发出信号,而距离它非常遥远的芦苇荡的那一端,几名同样视力不错的军兵扮演蒙古人,他们也在四处寻找信号。两边都举起了代表看见旗帜的小红旗,说明埋伏人员又失败了。

    扮演埋伏人员的人不断的尝试各种小型旗帜,但是双方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普贤奴生气的朝远处大喊:“你们就不能搞一些隐蔽一些的东西吗?!”

    对面也用最大的声音喊回来:“这已经是全军最小的旗帜了。”

    “用旗子干什么?你以为我的眼睛是瞎的吗?”

    一开始旗队人员非常吃惊,但随即就领悟了普贤奴的意思,他们最后选择的信号物是一棵涂上了白色的芦苇,在浅黄色的芦苇荡当中简直看不见。

    但是温撒普贤奴非常准确的报出了所有信号的位置,并且说出了他的倒伏情况,他旁边的旗队旗手兴奋的打出不同的旗号,结果是全部准确。与此同时,模拟蒙军的那几名军兵瞪酸了眼睛,也没有看到草丛里有什么东西。

第十章 秩序与混乱(下)

    眼下,温撒普贤奴真正的手下——斥候队的成员们,正在和材官队一起探索芦苇荡的边界,记录地形地貌,这片芦苇荡实在是大,其中还有一些河道的痕迹。

    “这里好软,骑兵根本走不了吧。”一名材官仔细的摸了摸脚下的河床:“重骑兵根本走不了,轻骑兵也只能慢慢的走。”

    材官队正祝东风,这名字还是何先生起的,他本名叫祝赖儿,是最早的一百名军兵之一,南寨人,温敦杰十人队的队员,最早佩戴上绿色袖标的教导队队员之一。就整个根据地而言,这份履历也是相当光鲜的了,然而祝东风运气实在不好,当初在全军撤往青白口的时候遭到了蒙军的追击,在那次圆圈防御战中,祝东风身受重伤,虽然侥幸未死,但是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年多,回到军兵中的时候,时全-彭义斌联合侵犯都打完了。

    被提拔成队副,又在三家林防御战对付时全的时候再次受伤,又花了挺长的时间养伤,也没有参加高俊在中都的行动。本来,高俊是打算安排他去荣军农场做个生产队长什么的。但是祝东风却表示自己已经痊愈的很好,既不缺胳膊也不少腿,应该回到军兵中来。

    正因为如此,何志也特意给他改了个名字,俗话说改名就是改运,希望他从此东风得意。

    就这样,鉴于祝东风还有一定的文化基础,被安排为材官队队正,开始了东奔西跑画地图的日常。

    “真是好大的一片芦苇荡,根本走不到头。”

    “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回禀状况啊。看看有没有本地人能问一下吧。”

    “哪像是有人烟的样子……”正说着,前面的芦苇丛似乎动了一下。

    “有人!是蒙古人!”几个人惊呼起来,立刻有人取下腰间的弓箭,两箭射了过去,但是又没有了动静。一众人紧握刀枪,拨开芦苇,开始向前探查。

    走了几步,果然在地上发现了脚印,松软的土地上什么痕迹都藏不住,那脚印小小的,似乎不像是成年男子。

    “说不定这就是咱们要找的本地人呢。”有人窃窃私语,祝东风转为左手持刀,用右手拨开眼前的芦苇,莫约走了十几步,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这是芦苇间的一片小小空地,里面还有一片低矮的草房。

    “我看见你了,现在出来!”祝东风喊了一声。

    草房里面动了一下,一个女人怯生生的向门外张望一眼,立刻又缩了回去。

    “我们是山东来的官军,高俊高郎君的手下,有事情还望你帮忙。”祝东风找了半天,掏出来半块泽洲糖,大家放下武器,走近来好生安抚此人。

    大约一刻钟后,这个女人跟着队员们一起上路,返回高俊所在的位置,路上还在不断的说着芦苇荡的地理情况。

    这女子姓曹,乳名小鱼,因为括地的原因,家里失去了赖以为生的几亩地,只好进这芦苇荡中想办法讨生活,芦苇荡虽然蚊虫众多、瘴疠横行,但是却有无数的肥鱼和果实,运气好还能打到各类野味。将这些东西收集起来卖到霸州去,就是这家人主要的生活来源。

    冲州撞府,生活不易,芦苇荡中也全都是危险,这一切虽然没有给她带来多么富裕的生活,却练就了一身在艰苦地区求生的本领。刚才大家找来的时候,她正在晒泥丸,准备打鸟。

    “你父亲呢?”

    “两年前病死了。”

    “你有无兄长?”

    “前两年签军签走,死在山北了。”

    “看你也有十五六岁了,没有谈婚嫁吗?”

    “没有,我家太穷。”

    祝东风有些颤抖了:“你真的要帮我们吗?你想要什么?”

    “我啥也不要,我听说你们高郎君心好。”曹小鱼在芦苇荡中如履平地,比几个大男人看上去强多了。“我跟我爹去霸州卖野雁的时候听说过,你们高郎君是多闻天王转世,救了河北十几万人呢。”

    高俊知道此事后感慨不已。

    曹小鱼的叙述很有用处,芦苇荡的大小地形很快就一清二楚,确实就像高俊事先预估的一样,芦苇荡的面积极为广大,南北纵横数十里,骑兵想要绕过这里,要花很长的时间。

    直到现在,芦苇荡里还有几条没有干涸的溪流,材官队将之一一标注出来。

    军乐队进行最后的任务布置,刚才的撤退过程中,刘德最担心装有大鼓、铜钲的那辆车不能及时到,干脆派了个乐手一路跟着,可算是把乐器及时的搬下马车,在高郎君的营部架起了鼓吹——此时一名旗手过来换了时辰旗,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之久了。

    敌人马上就来了,乐监刘德和乐手们做最后的信号约定,时不时地吹出一串又长又怪异的调子,

    与此同时,一批高家军的军兵正在附近射箭,进而测量弓箭在芦苇荡中能够到达的距离,立姿下腰放箭是抛射,基本上不受什么影响,但是跪姿扩胸张弓的话很难射的远。

    军法队主持记录了每次放箭的距离等内容,这一切都被抄录成册,交给高俊作为参考,确认后,又交付给营部里的承局,这群人和教导队的教员一起,眼下正在奋笔疾书,将刚才总结的各项事项抄录成册,誊录十几份,准备交给各位军使。

    正当大家忙里忙外的时候,一队花帽军匆匆赶来,所谓花帽军,人如其名,头上的毡帽五彩斑斓,看上去很是拉风。作为河北义军的顶级战力,花帽军一应军器俱全,而且往往是官造式样的长刀大斧,而不是靠朴刀和哨棍,作战时都是进退有序,而不是那些绿林手段。

    为首的将领甚至还骑着战马,不过大概也感觉到芦苇荡里走马困难,他选择牵马步行与高俊见面。

    “郭大相公帐下提控张惠,见过高刺史。郭大相公马上就到,让我先来一步,听从高刺史调遣。”

    “张惠老弟,你来得正好。”高俊仔细端详张惠这个人,形容不过二十多岁,眉宇之间自带一股锐气,此人身形矫健,面目俊朗,但是显得有些过于尖锐,是个眼睛里不进沙子的主,总的来说,不愧是堂堂少年郎——日后的忠义郡王、战死在三峰山上的张惠,现在还不过是在义军里初出茅庐的将领。

    高俊还真想问他为什么从花帽军中叛逃到南宋,又为什么从南宋回来,但是现在问这个可就真是脑子进水了。他把张惠拉过来,让他看现在的军事布置。

第十一章 守卫与溃散(上)

    “高郎君真是一等一的好筹划,开眼了,开眼了!”看到高俊的人马在这里忙中有序,张惠不由得咋舌称赞,相比而言,花帽军可做不到在临阵的时候如此紧张有序的做筹备工作。

    “只是一点小小的工作……。”

    “说实话,来霸州之前,我见到高郎君的军马还心中有些不服气,郎君手下的军兵并不人人娴熟弓马,也未必比花帽军中的精锐健壮,却有如此好的盔甲军器,而且名头响亮,让我心中有些不忿。这次郭大相公遣我来,我还有心教高郎君见识我们大名府军的威风。今日才发觉高郎君军兵的长处,阵前有这般沉稳的人,黑鞑是决计讨不了好的。”

    “张老弟可别戴高帽了,你看,我们从南侧发起进攻,你们从北侧,咱们两军潜伏在这些空地里,只要敌军到达预定位置,就即刻发动反冲击。”

    张惠点点头,基本认可这个计划。但是随即高俊就塞过来一沓厚厚的纸,张惠也是地方豪强,颇识几个字,但是这么一大沓东西让他看起来头疼。

    “这个是咱们两军旗鼓交接的信号,还有在芦苇荡中的各种注意事项,一项项需要细谨对待,才不至于出差错。”

    “真是见识了。”张惠翻着这些东西,大小条令一应俱全。

    高俊心里面也不免得意,孙庭等人更是觉得脸上有光,但是张惠随即跟了一句:“高郎君大才,堪比良将,但不是天生英才。”

    所有人的笑容一下子都僵了起来。

    “高郎君细布置、谨准备、勤检查,固然是治军之才,招揽贤才供参谋,奖率猛士为先驱,确实是大将之器。但是良将不必如此繁琐,庙算自在起心中,看似波澜不惊,诸般事已经胸有成竹,临阵变化,无不如其所料。高郎君之法,乃是勤能补拙。”

    “胡说。”高俊未及开口,身边的傔从吕和先怒骂起来。

    “郭大相公就接近于这样的良将英才!”张惠直言不讳。

    高俊严厉的制止了吕和,现在他比较理解张惠为什么后来会负气投宋了,这种直言直语让高俊都很难立刻消化:“张老弟所说不错,我确实不是什么天纵英才,甚至说不上良将,我手下的潘正潘副指挥使,军事才华远胜于我。张老弟所说的天生良将自是不假,汉家之卫霍,先是未曾领兵,卒能一战成功,天生智勇正邦国,莫过于此。”高俊微微皱起眉头:“但是当今之世,这样的天之骄子首先是铁木真。”

    “铁木真?”张惠有点疑惑。

    “天之骄子,你、我、郭大相公,均非所敌。”

    张惠未可置否,只是领命而去。

    高家军传统,战前一定要吃饱喝好,但是眼下贴军们光是扫荡芦苇就来不及,几乎没有时间做饭。就连高俊也都忘了这件事,还是楼升、李骁奇主动过来请命,表示少年军已经搬运完了几样物资,可以给大军做饭,高俊一拍脑门儿,这才如梦初醒,赶紧问楼升眼下还有什么能做的。

    别的东西是来不及了,中午吃的是珍贵的稻米,蒸好之后,放进干草编织的大围里,军兵们直接用手掏出来吃。

    高俊欣慰的看到,军兵们的素养又上了一个层次,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毫不慌张,取出事先发好的干肉嚼着,在军官的带领下轮流去煮好的饭锅前,用手掏出米饭来,没有人争抢,没有人恶意破坏,没有人散布谣言,大家静静的吃完饭,轮流闭目养神,军官们去听候作战安排。

    让大家惊讶的是,高俊居然把绣工李素儿请了过来,在座的军官基本上没有熟悉芦苇荡的,所以高俊特意让李素儿来给大家讲一下芦苇荡的基本情况:在里面行走的注意事项、怎么防止割伤、是否有蚊虫毒蛇、马匹能行进多快、掉进淤泥里应该如何自救等等。

    李素儿倒是真落落大方,把各项事情讲的详细周到,还没有多余的废话,军官们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但后来都全神贯注的听她讲的内容。

    谢走李秀儿之后,高俊开始布置任务:“由此可见,敌军进入芦苇荡后速度会大大变慢,我们已经事先安排好尖兵,一旦敌军进入预定位置,就会放下信号旗,大家听后我的命令,一起涌出!

    冯达,僧虔,你们二人率领的是我军的一等精锐,一定要冲杀在前。其余各部随之跟上,路哲率军守卫营地。这次步兵作战,排成散兵阵列,不大要求阵型,但是旗号不能乱。最大的要求:冲锋一定要猛!要烈!要一往无前!要九死不悔!我们这次反冲击,就是在敌人得意洋洋的时候给他当头棒喝,这棍子要是打轻了,他回过神儿来就会死死地咬住咱们,所以,不打则已,一打,就要把他打疼!”

    各级军官也开始轮流发言,完善细节安排,最大的问题还是:芦苇荡视线不好,怎么保证冲锋的连续性和紧密性?怎么保证第一时间给敌人巨大的震撼和冲击?怎么保证信息的通畅和侦查的完善?

    高俊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依旧让大家自下而上轮流发言,自行解决这些,计划进一步的完善。最后决定以逸待劳,各部人马自行集结,等到蒙军骑兵进入预定地点之后,营部发出信号,各路军马再一齐杀出,在预定的冲锋路径上提前铺好干草和木板,冲到敌人面前后再展开,这样冲锋又快,还能保持一定的密度,给敌人的心理震慑更为强烈。

    芦苇荡里到处是逃亡的金军,高俊的人在这之中就像黄河里的几块礁石。

    “中流砥柱啊。”刚刚到达的郭仲元发觉高俊已经准备好了,不禁如此赞叹。

    “好一群鸦儿”李霆也开了句玩笑,高家军此时尚未穿甲,看上去确实像是一群乌鸦一样,纯黑色的制服在芦苇荡里倒也算显眼。

    士兵们没有恶意的笑起来,鸦儿倒也不算骂人话。

    “据说,晋王李克用就有数千鸦儿兵,也许这高俊,还真是平定乱贼的首功。”但是随即他就后悔这句话了,黄巢平定之后发生了什么,大家都知道。

    不管怎么样,“鸦儿军”的名号算是叫开了,若干年后,一面乌鸦旗竖起来时,此时此刻在场的人,还活着的都是百感交集。

    郭仲元的人马也基本到齐,高俊与郭仲元交换了作战意见,郭仲元完全同意高俊的安排,在短短一个多时辰内制定了一个可行性不错的反击计划,郭仲元对高俊的能力刮目相看。

    郭仲元同样也对他的人马进行了安排,两军互不统属,分别埋伏在南北两侧,准备对沿河东进的蒙军进行残酷的打击。

第十二章 守卫与溃散(下)

    乌古论庆寿这时才接到准确的消息:拒马河以北的金军已经全部溃退,各州之兵无一留存,营寨已经被毁弃。他才明白,如梦方醒的乌古论庆寿赶紧派人去联络溃退各部,得到的消息是,高俊一力劝说各军后撤,并且威逼埽兵将粮船南下。

    按理来说,庆寿听到这样的消息应该大发雷霆才对,但是他心下却不由得暗喜。

    “道家和省台都说要前进,心底下却希望我们后撤,这种事本来还没头绪,不想今日有个人主动承担后退之责,倒是了却了我一块心病,眼下事已不成,准备后撤吧。”

    但是大名府军行动的太晚了,动作也太慢了,正当这帮人懒洋洋的收拾东西,准备像搬家一样后撤之时,有个别警觉的人突然神色有变,趴在地上,用耳朵倾听地面的声音。

    乌古论庆寿当年毕竟也是打过仗的,一下子意识到情形不对,赶紧询问今日的岗哨有无发现异常,这时才知道,由于李英大醉,今日岗哨一人未派。

    “李英该死,怎么吃这么多酒,要是耽误了事,该当何罪!”乌古论庆寿气的怒骂起来。

    然而现在的情况不是“要是耽误了事”,而是“已经耽误了事”,正当乌古论庆寿生闷气的时候,天边传来一阵阵的“阿拉”声。

    “达达来啦!黑鞑来啦!”营寨边上传来恐惧的叫声,成千上万的蒙古人,每个人都带着三四匹健壮的黄骠马,背着弓箭,拿着长枪和铁刀,已经以排山倒海之势拍向了河南金军的营地。

    乌古论庆寿在帐篷中听得外面的喊杀声,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吩咐随从:“快!快备马!”

    随从脸色也很难看,但还是下定了必死的决心,赶紧把马匹牵来,准备随同主将一同疆场效命。

    庆寿上马之后,左右看了一下情况,立刻撩起四蹄,向东方奔去。

    随从惊愕了一下,但随即也跨上战马,随同主将逃命去也。

    胜负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大名府军以惊人的速度溃散了,甚至连有效的抵抗都没有试图组织一下。

    蒙古人突破了沟壑和栅栏,冲进营区,一下子分成若干队,敌人的骑兵是最残忍的,他们发现金军步兵之后会以单列纵队的方式直接冲过来,头三四个人拿着铁枪,中间的人一般使用马刀,最后几个人是弓箭手。

    沉重的铁枪率先刺来,他们往往瞄准重甲目标,马枪的杀伤力,即使是两层厚甲也难以阻挡,随时而来的是旋风般的马刀,把剩下的人一一撂倒,弓箭手们并不直接杀伤,而是在队伍末尾一直保持警戒。如果这样一个冲击不足以杀死所有敌人,队列又会折返,围着敌人转圈,一次次重复原本的操作。

    蒙古人并不畏死,但是也绝不冒险,他们一圈圈绕着,就像是蟒蛇缠住野兔,十几个蒙古骑兵也可以杀死上百人,有时这样的死亡之轮可以转上一个时辰。

    也古长枪如电,大砍大杀,痛快的想要叫出声来,他和自己的那可儿们迅速的绞杀了一伙金兵,此时战场形势已经明朗,只有一小群敌军还在固守最后的一小块营地。

    “长生天庇佑勇敢的人,把你们的枪举起来!”也古高叫着:“黄金家族高贵的血脉带你们冲锋!”

    蒙古重骑兵们群起响应着,发动了密集阵型的冲锋,几乎是一瞬间就踏破了敌军的军阵,惊慌失措的枪尖围绕在也古前后,却始终不能伤害他分毫。

    这批金军崩溃了,被杀伤殆尽,也古杀死了不下十个人,此刻他暂时停住了马,大口的喘着粗气。伸出血淋淋的手,指挥刚刚跟上来的军奴:“你们几个,去把这几个人的人头割下来,在正常战斗中,只有这些人表现出了勇气,只有这些人才配做我的战功!”

    此时的营寨外面极为壮观,成千上万的河北军健沿着拒马河向东逃窜,蒙古人截断了他们的生路,把他们赶到了冰冷的河里。快速的蒙古骑射手们想办法围住敌人,让他们聚拢,然后重骑兵再毫不留情地碾过去……但依旧有相当数量的人,将近万人赶在蒙古人之前逃脱营寨,这些人扔掉了他们所有的盔甲武器,向汊口方向逃去。

    者勒蔑也赶了上来,此次作战大获成功,敌军损失惨重。

    “者勒蔑爸爸。”也古看到者勒蔑的旗帜,赶紧上来行礼,这次作战,扯儿必和耶律阿海打头,郭宝玉率领汉军在其后,而者勒蔑只是居中调度,没有亲自上阵。

    也古听说过,者勒蔑曾经是大汗帐下的勇士,是大汗的第一个兵,在与泰赤乌部的叛徒、与背信弃义的托斡或邻勒在额列惕的战斗中都曾搭救过铁木真的性命。

    但是病痛摧残了光荣的十大功臣之一、众官之长、右翼千户、蒙古四獒之一、饮露骑风、曾经与成吉思汗同饮浑浊的班朱尔尼河水、有福庆的兀良哈·者勒蔑千户长的身体,让他不能再驰骋战斗了,这让也古深感遗憾。

    “敌人的粮船不在这里,据说有几只金军已经提前溃退了。”扯儿必已经审问了战俘,得到了基本情况。

    “继续追击,一定要赶到敌人前面去,把粮船全部烧掉。”者勒蔑下达命令:“你们要想猎犬一样小心谨慎,发现大股敌人时不可贪功,让大家聚集起来对付,多搜寻道路,小心狡猾的女真人的诡计。”

    也古等人即刻领命,者勒蔑松了口气,他有预感,自己的病撑不了太久,希望蒙腾格里召唤之前,为人世间最伟大的可汗贡献自己最后的力量。幸运的是,他指挥大军击破了敌人,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胜利已经到手了。

    蒙古人对中原制度不甚熟悉,对于眼下金军各路之间的矛盾状态也并不十分清楚,至少者勒蔑在这一点的认识上还有些模糊,他万万想不到,高俊等人宁可舍弃掉河南的一万八千人,要在沼泽地跟他们打一场对攻。

    对于蒙古人来说,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历史上,之后二十年的灭金战争之中,即便是情况不佳,蒙古人也极少抛弃汉人和契丹人的附庸势力,而是尽可能的提供援助,相比而言,金、宋却将抛弃义军、土豪当做了正常不过的事情。

    长期来看,这是金朝的悲哀,但是眼下来看,者勒蔑被这场胜利所麻痹了,这正是高俊的绝佳机会,敌人正在向预定的反击战场跑来。

第十三章 黑鸦与花帽(上)

    芦苇已经枯黄,在密密的芦苇荡当中,几名军兵蹲在一块不大的空地里,这也是预定的攻击路径之一,稍后,只要一声唢呐响,他们就会从这里沿预定道路,向敌军发起果断的反冲击。

    “听刚才的动静,好像又有败兵往芦苇荡里来了。”

    “可不是嘛,还遗弃了不少东西呢,上好的盔甲就地一脱,就扔进水沟里去了,可惜呀。”后面那个人努力掖了掖自己黑色的袍子,眼下高家军正军还是使用统一制式的黑色盘领长袍,当初在小山墩堡的设计一点都不过时。

    “倒也好,他们这么丢盔弃甲的,敌人肯定不疑心,咱们就在这里跟他们好好较量较量。”这年头,三国志平话之类的说书已经很盛行,即使是在街角听听,也知道什么一声炮响,几路伏兵立即杀出之类的故事,所以军兵们接到埋伏的任务之后,很快就理解了高俊的意图。

    “芦苇荡里还真冷。”一开始说话的军兵往手上哈了哈气,此人正是小眼睛的刘国安,作为比较早加入高家军的八白石村青年,一直没能捞上什么功劳,所幸也没有受伤,积累经验,做了一名军判。

    “那可不是,冬夏都冷,我小的时候,夏天常常跑到这种地方来,还能摸鱼吃。”第三名军兵小声的发话了,他是才从贴军中补进来的,在诸位前辈面前有些说不上话,此人是河北安次县的,名叫张导。

    “这么说的话,这位置倒还不错啦?”

    “不错什么呀,蚊子可多了,一到晚上,嗡嗡的蚊子能吃人,谁敢在这里久呆?上夜课的时候不是有讲吗?蚊虫那是能传病的。”

    “没关系,我弟弟是当初跟着何先生开过水渠的,听说有一种专门的排干渠,可以把这样的洼地压成好土,还能越种越肥。”几个人聊得开心起来了,此时,大名府军的败兵先头已经逃进芦苇荡来,所以整个芦苇荡相当嘈杂,在这里聊聊天,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等打跑了黑鞑,你们都来河北来,咱们把这里的地好好理一遍!”张导开心的说,然而却被旁边的军兵狠狠拍了一下脑袋。

    “咋的,为啥打我?”

    “我打你个满嘴胡咧咧的东西,瞎说什么东西呢,这种话不能说不知道吗?再瞎说,作者就给你发盒饭了。”

    刘国安也瞪了张导一眼,战场迷信这个东西在军中一向很有市场,有的时候,在最危险的地方也能活下来,却在庆功宴上被一粒花生噎死了,见多了生死,大家也都开始相信玄学。在他们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陕西军兵杜镜已经从袖子下面褪出佛珠来,开始祈祷老天原谅张导刚才的胡说八道。

    受了气的张导闭上了嘴,仔细观察眼前的情况,但是芦苇荡实在太密集,根本看不到远处是何情形。

    张导虽然看不着,但是有一双眼睛却看得比较清楚,温撒普贤奴头上戴着伪装,正在警觉的观察远处。

    “怎么样?蒙古人来了吗?”

    “还没有,现在路上只有败兵,已经顺着芦苇荡过来了。”

    “潘正,你说,蒙古人会不会有化装成败兵的人在前头进行侦查?”

    “我想应该不会,此次蒙军打的是一场快速的击溃战,所谓兵贵神速,追击溃兵一定要气势如虹,不能让败兵重整,哪来许多时间容他从侦查。蒙军的觇骑必然不会化妆。”

    高俊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心里面还是有些紧张,此次高家军基本上没有修路,什么公式,一个不小心,全体都要交代到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参军任福走来汇报:“捉来的败兵已经审问了,大营已然遇袭,蒙军杀进大名府军中了。”

    高俊沉着脸思忖片刻:“大名府军肯定是完了——现在溃退的都是谁?”

    “跑得快的大名府军、走得慢的李雄军、以及师靖的殿后部队——指挥使你看,师靖就在那里。”

    高俊向远处眺望,果不其然,师靖狼狈的提着长枪押阵,这芦苇荡不适宜走马,让他的姿势有些滑稽。师靖本不愿意撤退,但是兵崩如山倒,但他还是很有勇气的决定殿后,观州的大部分人马已经撤出芦苇荡,他周围的三百人是最后一批。

    “看样子敌人快来了,全军披甲!”

    命令很快就传达到了,溃退的金军惊讶的发现,这群一直留在芦苇荡中的黑鸦儿一下子变成了铁鸦儿,看样子要在这里打一仗。他们心里叫一声多谢,赶紧继续逃跑。

    “趁着敌人没来,叫大家唱支歌吧。”高俊背着手踱步,乐监刘德有些惊讶这个命令,但还是举起唢呐,奏起了高家军的军歌,全军登时精神一振。

    “中国男儿,中国男儿,要将只手撑天空……”

    花帽军们有些惊讶,这群黑鸦子还真有的玩,开战前还全军唱歌。张惠侧耳仔细听着,这歌曲调子很新鲜,唱起来很有气势。

    “文明千年,文明千年,一夫振臂万夫雄。

    长江大河,五岳三峰;峨峨昆仑,翼翼长城;

    天府之国,取多用宏,黄帝之胄神明种。

    风虎云龙,万国来同,天之骄子吾纵横。”

    花帽军窃窃私语起来,个别人已经开始默记歌词,张惠默念着“黄帝之胄神明种”,不禁心有所感,郭仲元也听到了“黑鸦子”们的歌声,凑近来听,这歌虽然曲调从未听过,但是确实很有振奋人心的感觉。

    “我有宝刀,慷慨从容;击楫中流,泱泱大风;

    决胜疆场,气贯长虹,古今多少奇丈夫。

    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尤殷红。”

    张惠是读过点书的,郭仲元等人也都多少听过说书人讲曹刘,“中流击楫”、“燕然勒功”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虽然听不大清全部歌词,但是内心忍不住激动起来。

    提枪走马的纥石烈师靖也听到了这首歌,心里也莫名激动,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枪,吩咐旁边的军典:“把歌词记下来,回头咱们的人也要学会唱。”

    诸事学习高俊,纥石烈师靖一直坚信这一点,毕竟他也是高俊体系下出来的军官,观州军马也是按照高俊的体系略加修改。

    一首歌唱完,军兵们的士气顿时振奋起来,原本因为等待而来的紧张情绪消失不见。不知是谁带头,又连喊了三声“必胜!”,声音震天动地,吓得孙庭赶紧让大家噤声。

    唯有一个人,刚才唱歌不跟着唱,还在紧张的踱步,不进入战斗状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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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211年,这是还沉浸在四方战功自我麻醉中的金朝大安三年;
是尚在舔舐开禧北伐惨败伤口的南宋嘉定四年;
是已经沦为了蒙古附庸的西夏皇建二年;
是在一片古佛青灯中昏昏然的大理天开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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